494 寿州
淮南道大军兵败齐安的消息,在天刺的刻意宣传下,风一样飞了出去,区区数日就传遍周围数个洲郡,听的百姓无不色变,似不敢相信朝廷大军竟吃了败仗,还是大败,只不过也有人蠢蠢欲动起来。
听到齐安大败的消息,楚昊宇脸色大变,一袭长袍无风自动,就似他心底的愤怒。好半天才平息下心底的怒火,楚昊宇沉声说道:“孙侯,你带人去齐安,务必打探清楚淮南尉大败的原因,和天刺逆贼的虚实。”
孙侯已经跟随楚昊宇六七年,几乎就是楚昊宇的影子,却极少独自外出,因此,听闻楚昊宇派自己出去,孙侯心底一阵激动,不过孙侯也知道事态紧急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沉声应道:“公子放心,小的定然不负公子重望。”此刻,孙侯也不废话,躬身冲楚昊宇拜了一拜离去。
沉默片刻,楚昊宇张口说道:“寿州。”话到最后,楚昊宇猛夹马腹蹿了出去。
寿州地处要害乃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驻扎着一营数千兵马,自齐安民变,寿州便戒备起来,尤其随着神机尉大军赶到,不时飞驰而来的斥候,充满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息。寿州大营主帐内,神机尉主将张曜威正在凝视齐安地图,一脸沉思。
张曜威看去五十上下,相貌质朴冷肃,两眼幽深平静,身姿峻挺着黑色绸衫,虽没有穿盔甲,然肃立之中自有一股庞然大气。张曜威出身苦寒,年幼从军便加入神机尉,因作战英勇成为一代军神方靖的亲卫,受方靖影响甚深,尤其是方靖那种智珠在握的从容,越逢战事越平静,也正是这种品性,让他从一个侍卫成为一军主将,镇守江南。
自得到齐安兵变的消息,尽管手下众将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出兵平叛,张曜威每次都是笑而不语,便是淮南道和江南道请求出兵,张曜威也压了下来,非是他不愿冒大不为私自出兵,而是认定齐安民变不会生出大乱子。直到接到七王爷令谕,张曜威立即点齐一万兵马兵发齐安,不想刚赶到寿州便得到淮南尉大败的消息。得到消息,张曜威立即按兵停下,似在等待什么。
看主将张曜威一脸沉思,众将虽着急也无人去打搅他,而就在此刻,有大叫声在营帐内响起,道:“急报、急报!”
大叫声中,一斥候直接跑进了帅帐内,躬身拜道:“启禀将军,寻到数名淮南尉溃兵,得知齐安大败的原因是出现了内贼,淮南尉副将魏江涛,偏将黄伟皆是逆贼,在大战中倒戈一击才导致齐安大败。”
顿时,张曜威平静的眼中闪过一道耀眼光芒,盯着斥候喝道:“当真?”
不敢迟疑,斥候立即答道:“启禀将军,小的把淮南尉将士带了回来,可以作证。”
张曜威沉声说道:“带上来。”
很快,数名衣衫褴褛的将士便被带进帅帐,躬身拜道:“小的拜见将军。”
盯着众人,张曜威张口问道:“你们出身何营?”
在众将的注视下,一魁梧汉子脸上露出尴尬神色,张口说道:“小的骠骑营一队长,李镇。”
望着李镇,张曜威再次问道:“将齐安一战详细讲来,不得有任何隐瞒。”
李镇还真不敢有任何隐瞒,张口说道:“启禀将军,起初在魏将军的带领下,我淮南卫三千大军是势如破竹打到齐安城下,那日清晨天刚发亮,我们就摆开军阵准备一鼓作气拿齐安府,可不想齐安府内竟冲出数千百姓,准备与我淮南尉对决,小的还记得当时魏将军还说他们不自量力。魏将军命我骠骑营冲击右翼,骁骑营冲击左翼,黄伟黄将军率中军正面冲击,可就在我骠骑营和骁骑营即将冲上去时候,地上竟然冒出无数绊马索,骁骑营和我骠骑营死伤无数根本无法冲击,而当中路大军冲上去时候,黄伟竟然斩杀同袍,还高呼着娑婆显灵。”
“娑婆显灵?”自语声中,张曜威扭头望向肃立一侧的儒袍老者。老者鬓角斑白,额头上也堆满皱纹,不过身材挺拔气度儒雅,一双眼睛熠熠有神,想来年少时候也是个风流人物。郭南英,神机尉的长史,也是神机尉的老人,在神机尉中德高望重。
看到张曜威眼中的疑惑,郭南英张口说道:“将军,娑婆显灵应该是娑婆教的说法,娑婆教已有百年历史,在淮南道一带流传颇广信徒不少,只是很少听闻娑婆教的恶行,朝廷也就不曾过问。若是他所言属实,这次民变当与娑婆教有莫大关系。”
沉默片刻,张曜威张口说道:“详查此事,你继续说。”
李镇立即说道:“黄伟斩杀同袍,中军就混乱起来,可就在此刻,魏将军大喝黄伟叛变,要斩杀黄伟,率领亲卫冲击中军,搞的众将士根本不知敌人是谁,只能见人就杀,很多同袍都是被自己人杀死的,而就在大军陷入混乱时候,一直身穿黑甲头戴鬼面具的骑兵冲了出来,小的看他们的气势,绝对不必我们骠骑营弱。”话到此地,李镇将脑袋磕在地上,拜道:“将军,你可千万要为我淮南尉报仇啊!”
张曜威并没有答他,而是挥手说道:“带下去。”扫过众将一眼,张曜威张口问道:“诸位可有何想法?”
当张曜威的话落下,便有一浓眉大眼的将领接口说道:“临阵倒戈、斩杀同袍,将军,你就下令出兵吧,末将一定亲手斩下魏江涛这逆贼的狗头。”
顿时,张曜威眉头轻皱了下却没有开口,而此刻,一身材消瘦然气度沉稳的将领抱拳说道:“将军,末将以为当务之急是打探清楚齐安的虚实。”稍顿了下后,此将领接着又道:“根据李镇所说,此次民变与娑婆教有关,聚集了数千青壮,还有一支黑甲黑面具的精骑,而且,迄今为止我们都不知道敌军主帅何人,竟然能够操纵淮南尉副将魏江涛,不得不谨慎。”
此人是神机尉的斥候营统领,韩晓辉,当年漠北一役,曾带数名斥候深入敌营打探消息。当韩晓辉的话落下,便有人接口说道:“将军,末将以为韩将军所言甚是,先要打探出齐安的虚实,而且,齐安大败必定会让叛军士气高涨影响百姓的判断,哼,齐安大败的消息能够在区区数日传遍周围郡县,定然是那群乱臣贼子故意为之,何况娑婆教在淮南道根深蒂固,不得不防。所以,末将以为可派出一路精锐直逼齐安,让百姓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精锐之师,震慑那些心怀否侧之辈。”
神机尉一共三府九旅兵马,十几万大军,这次开口的则是一振威将军李宇。李宇个头不高却极其壮实,相貌普通然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能征善战的骁将。
也确实如此,张曜威这次带领的一万人马,正是神机尉的精锐,所带将领也都是能征善战之辈,毕竟现在天下太平已无战事,这些将领若想更进一步,则需要一些军功,这次齐安民变,对他们来说正是一次好机会。此刻,又一将领接口说道:“将军,齐安民变,齐安所属的郡县皆被乱臣贼子控制,末将以为,派大军直逼齐安同时,分别派出数路人马,攻占周围郡县,让齐安成为一座孤城,到时候大军合围,令那些乱臣贼子成为瓮中之鳖。”
此将领乃是一旅偏将,陈骁,是神机尉有名的儒将,而且看似儒雅,一身武功非凡,乃是神机尉排得上号的武功高手。
听着众将的建议,张曜威轻点脑袋,肃然的脸上露出一丝清淡笑意,而诸将大都是神机尉的老人与张曜威相识多年,再清楚不过他露出这种笑容时候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只是还未等他开口,有侍卫大步跑了进来,跪拜道:“启禀将军,刚刚得到消息,七王爷已经赶到寿州,正往大营赶来。”
眉头轻皱,张曜威却是立即说道:“诸位,都随本将迎接七王爷,着甲。”
很快,一袭银色盔甲的张曜威带领一群将领赶到大营门口,冲飞驰而来的楚昊宇跪拜道:“末将参见王爷!”
楚昊宇认识张曜威,而且对他颇有好感。勒马停住,楚昊宇望着张曜威说道:“原来是张将军亲自领军,起来吧,大营内说话。”翻身下马,楚昊宇似成了主人,当先走向帅帐。
“谢过王爷!”纷纷拜谢后,众将才站起身来,跟在楚昊宇身后走进帅帐,只是此刻,帅帐周围已然为黑甲血卫占据。
径自走进帅帐,楚昊宇端详了地图片刻,也不抬头张口问道:“张将军,齐安大败,你认为现在当如何是好?”
张曜威已经有了决策,立即抱拳答道:“启禀王爷,末将刚与众将商议过,以为可兵分两路,一路大军直逼齐安,在齐安郡安营扎寨震慑宵小之辈同时,细查齐安虚实,另一路人马则扫荡周围郡县,然后兵围齐安,一战定乾坤。”
思索片刻,楚昊宇张口说道:“就按张将军所言,安排吧!”
495 弥留之际
身为大楚四大世家之一,钱家在徽州绝对是巨无霸的存在,一举一动都对这座古城有莫大影响,何况钱老爷子病危这等大事?
傍晚时分,数量马车缓缓驶入了徽州城,然而这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如同一颗石子丢进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因为马车内是周褚,楚昊宇的亲信,因为徽州这座古城压抑了太久,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周褚赶到的徽州的消息,钱家几兄弟几乎在同一时间得到,虽然有人喜有人忧,却不约而同的派人监视着周褚下榻的悦来客栈。悦来客栈一独立小院,血卫已占据要害完全控制这所庭院,然李牧还不放心小心翼翼的巡察着,他再清楚不过徽州已成了风暴中心,可周褚却将大队人马留在外面仅带了二十名护卫,李牧不得不小心谨慎。
与李牧的谨慎不同,周褚则是一脸忧色,非是钱家,而是妻子张依依。该是这几日赶路急了,张依依脸上有着难掩的倦容,本就消瘦的身躯又瘦了一圈,看去虚弱不堪,显得一双眼睛越发明亮。至于女儿周青悠,周褚不想她来危险之地,与王妃陈芳菲一道去了平江府。
半躺在软榻上,张依依张口问道:“夫君,你准备从何处着手?”说到这里,张依依清瘦的脸庞上挤出一个笑容,接着又道:“七王爷给你两百侍卫,几乎都被你留在船上,莫非夫君想要钓鱼?”
看妻子张依依兴致颇高,周褚虽不想她劳神可更不愿驳她的兴致,缓声说道:“我与七王爷不同,七王爷乃是天潢贵胄,走到那里都是万众瞩目受人敬仰,所以行事浩然大气,周某虽打着七王爷的名号,可终究一书生,书生,自然要用书生的办法。”
话到此处看妻子张依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苍白的笑容看去是如此楚楚动人,让人生怜。心底又一声叹息,周褚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接着说道:“钱家之乱,该是钱老爷子故意纵容的结果,虽不知缘由,可随着钱老爷子的去势,定然要祸起萧墙,不过,钱家毕竟是大楚四大世家,是楚家的臣子,所以,不管谁掌控钱家,都必须交好朝廷。”
笑望着夫君周褚,张依依轻笑了声,道:“夫君果真是在钓鱼,等待鱼儿上钩,只是,”拉长的声音中,张依依眼珠转动露出一丝调皮,笑问道:“只是不知夫君中意的鱼儿是谁?”
周褚明白张依依为何会故作调皮模样,想让自己开心,可看她一天天消瘦,如何开心的起来?心中如此想着,周褚脸上却有笑容浮现,轻笑道:“七王爷看中了长房,钱昌海。”
张依依轻点脑袋,道:“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现在长房势弱,若能够扶钱昌海掌控钱家,他一定会对七王爷感恩戴德,而且就依依所知,钱凌云钱老也是大才,依依年少时候曾跟随老爷子见过钱老,看似普通不过依依能够察觉到他的不凡,只是他被钱老爷子的光芒掩盖,很少有人注意到罢了。”话到此处,张依依脑袋微扬,直直周褚问道:“夫君,你说钱老为何会隐忍十年,不然,怕钱家已在他的掌控下?”
这些天,周褚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虽猜到了数种可能,却都又被他一一否认。沉默片刻,周褚摇头说道:“我也没能猜透,不过,该与钱老爷子有关,问题的关键,依旧是钱老爷子。”
这次,张依依并没有立即接口,思索片刻又张口问道:“钱老爷子现在已经病入膏肓,怕撑不了多久,莫非钱老爷子以为他逝世后,事情还在他的掌控中……”猛然看到周褚摇头,张依依不由问道:“怎么了?”
周褚张口答道:“事情早就脱离了钱老爷子的掌控。”
顿时,张依依眉头微挑,颇为不敢相信的叫道:“什么?怎么会?”
周褚再次摇摇头,道:“人心难测,没有什么事情不可能,毕竟钱老爷子隐忍了太久,十几年,足矣磨灭一个人的耐心。”看妻子张依依露出思索神色,周褚却是轻叹了口气,再次摇头说道:“或许,也是钱老爷子故意为之。”
听到周褚最后一句,张依依一直平静的眼中有光芒闪过,不过并没有开口,而是陷入沉思,见此,周褚也没有说话,攥动着茶杯把握起来。
沉默良久,张依依张口说道:“夫君,你是说这是钱老爷子故意为之,让钱家几兄弟自相残杀,从而真正诞生一个真正掌控钱家,带领钱家走向中兴的家主?”看周褚点头,张依依接着又道:“置之死地而后生,难道钱老爷子就不怕钱家就此消失?”
周褚张口答道:“所以,我们没能看透钱老爷子的布局,不知道老爷子留下什么后手。”说到这里稍顿,周褚眉头轻挑自有一种傲然,沉声说道:“或许,钱家几兄弟就是看透此点,才肆无忌惮的争夺家主之位。”
张家堡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百年世家,然而统领江湖绿林道一二十年,也称得上家大业大,张依依清楚这种世家子争权夺利的残酷。沉默片刻,张依依转口说道:“钱家贵为四大世家,生意遍及天下,且富可敌国,如今钱老爷子病危,自然是各方争夺,夫君,你说天刺逆贼会选中谁?”即便已经过去六年,然而每每想到张家堡被天刺所灭,想到大姐为自己挡刀身亡,张依依心中都不能平静,尤其现在又要与天刺逆贼交手,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光芒,冰冷又兴奋。
周褚察觉到了张依依的神态变化,心底发生一声叹息,同时张口说道:“天刺行事向来诡异,不到最后关头不知道结果,现在还无法推测天刺将筹码压在谁身上,不过,不惜引发民变将七公子引到淮南,让他无心顾及钱家,可知天刺对钱家是势在必得,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好了。”
张依依虽是一介女子然胸怀沟壑,猜到夫君周褚是要钓鱼时候就料到此局,也知道静观其变是最好的办法,点点头没有再出声。望着妻子张依依消瘦的脸庞,周褚脸上已经没了从容,不无关切的说道:“依依,已经不早,你先歇息吧,有什么情况我立刻通知你。”
听着夫君周褚的关心,张依依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笑容,点头说道:“那好,你也早些休息,别太累了。”
钱家老宅,虽然钱家长房势微,钱昌海还是知道了周褚入了徽州,一个人坐在父亲的病榻前思索着什么。周褚虽然声明不显,可但凡知道这个人的,无一敢小觑他。七王爷大才天下皆知,然而为了周褚,七王爷硬将他留了身侧,好吃好喝供养了十年,可即便如此也没听说周褚为七王爷做什么,如此恃才傲物之辈,不鸣则已,一动就要震惊天下。
沉寂之中,突然听到屋外急促的脚步声,钱昌海眉头轻皱,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此心急。很快,一青衣小厮快步跑了进来,满脸慌张的说道:“少爷,不好了,家主吐血晕倒过去,怕……”后面的话不是他一个小厮敢说的,急忙转口说道:“少爷,二房、三房、四房都赶过去了。”
该是被小厮的大叫声惊醒,钱凌云竟睁开昏花的眼睛,叫道:“昌海。”
听到父亲的叫唤声,钱昌海才发现父亲醒了过来,赶忙将脑袋凑了过去,张口说道:“爹爹,你醒了。”
这刻,也不知为何,该是数十年的父子情,该是冥冥之中的感应,钱凌云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老父亲真撑不下去了。颤巍巍的挥动着手臂抓住钱昌海的手掌,张口说道:“带爹爹过去。”
钱昌海眉头轻皱似料到了什么,可还是说道:“爹爹,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话不曾说完,就被钱凌云打断。盯着钱昌海,钱凌云大喝道:“带我过去。”
看父亲难得的露出厉色,尤其是语气中的坚定,钱昌海心底一声叹息,点头说道:“那好,孩儿这就准备去。”
当钱昌海抬着父亲钱凌云出现在大院内,所有人都愣了下,满脸震惊的盯着老大钱凌云,可随即几兄弟就反应过来,纷纷走上去向他问好,只是看几位叔叔嘘寒问暖,钱昌海脸上虽含笑,心底却是有过一丝不屑。现在,父亲遇刺重伤命在旦夕,已无可能继承家主之位,对他们来说再没了威胁,反倒一个个想法争取爹爹的支持,这些天,几位叔叔可是没少向自己示好,甚至有人**裸的给了自己许诺。想到这里,钱昌海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因为他总觉得父亲的遇刺与三位叔叔有些关系,此事,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钱凌云真是伤的太重,再加上年岁已大,能撑着已经不错,根本没有力气回复众兄弟,偶尔点点头算是回答,可时间一长,还是露出一丝倦容,好在此刻,关闭许久的大门打开,老管家李立走了出来,堆满皱纹的脸庞上有着难掩的伤感,见此,众人脸色大变,纷纷上去询问什么,只是李立仅是摇摇头,一言不发的走到了钱凌云身侧,道:“大少爷,老爷要见你。”
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而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李立带着钱凌云走进屋子,轰然关上的大门,让众人一言不发的思索着什么,天地如此沉寂。
496 迷局
经过五六天的急行军,神机尉大军终是赶到齐安城下,众将士大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很快就竖起一座法度森严的大营,与此同时,楚昊宇则率领众将登上一山峰,遥望齐安府。齐安郡只是中等郡县,城池并不算大,可就是这个小小的弹丸之地,竟然拉起了反旗,给朝廷、给楚家狠狠一巴掌。
想到这里,楚昊宇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寒光,沉声说道:“张将军,派一哨人马前去叫战,本王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胆子应战。”
一哨只有五百人马,听七王爷楚昊宇如此说来,张曜威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抱拳拜道:“末将得令。”直起身躯,看手下众将都是满脸期待的望着自己,张曜威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大喝道:“东海,给你五百精骑,能不能叫下阵来,就看你的本事了,但千万记住,莫要攻城,不然,军法处置。”
胡东海,张曜威的一大猛将,长的是浓眉大眼五大三粗。听闻首战落在自己头上,胡东海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可又听到最后一句,胡东海脸上的笑容已然散去,阴沉着脸说道:“将军你就放心好了,末将一定将他们叫出来。”话到最后,胡东海猛然马腹蹿了出去。
望着胡东海的背影,张曜威则笑着对楚昊宇说道:“王爷,东海就是这副倔脾气,冲锋陷阵是把好手。”
根本无需张曜威解释,楚昊宇也能够看出胡东海是什么人,而且不自觉的想起了鲁大壮,玄甲卫的头号猛将。这些年,楚昊宇不仅执掌着楚家天卫,亦掌控着楚家最锋利的长矛玄甲卫。经过这么多年的南征北战,玄甲卫不仅在大楚有着赫赫威名,亦令大楚周边各国闻之色变,而宋鹏、陈致远、慕容无雨、时醇,楚元敬一众年轻将领在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争洗礼后,已经成长起来,都能够独领一军。想到玄甲卫,楚昊宇又想起了漠北,不是征战沙场的情形,而是茫茫的漠北草原,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的天地奇观。
心底叹了口气同时,楚昊宇已然收起所有情绪,点头说道:“是个猛将,倒也合适。”
张曜威明白楚昊宇没有说出来的话,将目光放在了李宇身上,张口说道:“李将军,你点齐一营人马,策应东海。”
大楚军伍,十人为队,十队为伍,五伍为哨,五哨为营,五营为旅,三旅为府,三府成军,如神武尉、神机尉、神策尉都是如此,而李宇能够成为一府主将,自然是足智多谋、久经战阵之辈,如何能不明白自家将军的意思。所以,李宇没有任何迟疑的拜道:“末将得令。”
该是即将上战场的兴奋,胡东海的速度疾快,很快就点齐五百精骑,狂风一般卷向齐安府。望着滚滚铁蹄,楚昊宇突然张口问道:“诸位,你们说齐安府是否会出兵?”
其实不必楚昊宇张口问,众将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只是都没有答案,没有人张口回答。沉寂之中,神机尉长史郭南英开了口,道:“启禀王爷,末将以为齐安叛军不敢出城。”
轻哦了声,楚昊宇随口问道:“怎么说?”
在众人的注视下,郭南英张口答道:“末将以为原因有二,其一,时机不到。我大军携雷霆之势而来,齐安叛军若出兵,太少则不足以应对我大楚铁蹄,自挫锐气;至于大军出城与我决战,末将虽不知叛军将领何人,可是看他一战大败我淮南尉大军,可知此将领非平庸之辈,定然要谋而后动。其二,叛军大都是未经训练的民夫,如何与我大楚铁骑交锋?唯独那只黑甲鬼面的骑兵称得上精锐,却是叛军手中的杀手锏,不到最后关头,应该不会出现。哼,只要他敢现身,我神机尉一定将他吃掉。”
当郭南英的话落下,神机尉众将领大都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而此刻,张曜威望着楚昊宇问道:“王爷,你以为呢?”
楚昊宇轻摇了摇头,张口说道:“本王也认为齐安府不会出兵,只是,本王没能猜透他们的意图。”
这次,郭南英接口问道:“敢问王爷何意?”
望着齐安府,楚昊宇神色平静,淡淡说道:“诚如郭将军所言,齐安叛军大都是未经训练的民夫,根本不能抵挡我大楚铁蹄,即便依靠齐安府,然本王问你,几日,诸位能够攻下齐安府?”
听到楚昊宇的话,张曜威立即将目光放在了齐安城上,尤其是看似雄伟的城墙上,其实也就两丈高,根本难不住神机尉大军。思索片刻,张曜威沉声答道:“启禀王爷,若不计代价,最迟两日,末将一定拿下。若是徐徐图之,快则五日,慢则七日。”
点点头,楚昊宇张口说道:“一个小小的齐安府,自然挡不住我神机尉大军,只是,叛军哪来的底气与我等对抗?”
顿时,众将都陷入了沉思,明知不可能与大楚想对抗,这群逆贼为何公然举起了叛旗?就在众人思索时候,胡东海已冲至齐安城下,只是任凭他如何叫战,齐安府大门紧闭,根本没有出城的意思。看到这一幕,众将领越发疑惑,齐安叛军哪来的底气?思索片刻不得其法,楚昊宇摇头说道:“回营。”
主帐内,楚昊宇端坐在桌案后,神机尉主将张曜威、长史郭南英两人站在下首,直直盯着楚昊宇,想知道七王爷讲他们两人留下究竟何事。
沉默片刻,楚昊宇望着两人说道:“本王不想再有齐安之败。”
楚昊宇的话非常平静,却是听的张曜威和郭南英脸色大败,因为他们都听出了楚昊宇话中的意思。沉默片刻,张曜威张口说道:“王爷,这些将领都是神机尉多年的老兵,我等一起征战沙场多年,末将以为他们不会有问题。”话到最后,张曜威更是跪了下去,见此,郭南英也跪了下去,开口附合道:“末将也能保证。”
看两人神色郑重,楚昊宇点头说道:“本王自然相信两位将军的为人,也相信神机尉大军,只是前车之鉴不可不防,两位统领神机尉,多做一手打算,此战,只能胜。都起来吧。”看两人起身,楚昊宇又道:“大军赶了五六日已是劳累不堪,这两日好好休息,不过两位将军要拿出攻城之策。”
不敢迟疑,张曜威和郭南英立即拜道:“末将得令。”
轻点了点头,楚昊宇又道:“每日叫战不休,本王倒要看看他是否有耐心,一直避而不战。两位也是劳累数日,下去歇息吧!”
当张曜威和郭南英离去,一袭灰色长袍的孙侯大步走了进来,躬身拜道:“小的见过公子。”
轻点脑袋,楚昊宇张口问道:“都有何收获?”
那日得到楚昊宇的吩咐,孙侯便带领数人赶到齐安府,数日下来还真打探了不少消息,躬身拜道:“回禀公子,此次叛乱与娑婆教有莫大关系。娑婆教在淮南道已有上百年历史,创教老祖人称麻姑,在淮南道也是百家生佛的存在,迄今还有不少人供奉这麻姑,不过就小的打探到的情报,娑婆教乃是麻姑的弟子玉兰仙子建立,因为此缘故,娑婆教女弟子不少。娑婆乃是佛家神明讲究因果轮回,教弟子行善事结善缘,在淮南道有着不错的名声,所以,鹰卫便没有深查娑婆教,而该是这个原因,天刺逆贼才选中娑婆教,且依靠女子来控制信徒。”
稍顿了下,孙侯沉声说道:“娑婆教的上任教主乃是慧因师太,在二十年前不知所踪,而同时失踪的还有大弟子真如师太,三弟子弘一师太,最后玄妙师太接掌娑婆教,人称妙妙仙子。虽然是出家人,然而小的看她妖艳的很,而且,小的在太守府内看到了谢东麟,虽然长满胡子,小的能够确定主事之人就是天刺三统领谢东麟。”
六年前楚昊宇便诈出了三统领的身份,谢东麟,这些年虽没能查到他的踪迹,却通过楚家埋藏在天刺的暗探画下谢东麟的画像,如此人物,孙侯岂敢弄错?只是看楚昊宇眉头轻皱,孙侯立即住嘴。这些年孙侯几乎是楚昊宇的影子,再清楚不过自家主子与怜玉的感情,不仅在九峰山建了所农庄,每月都要抽出时间陪她几日。
楚昊宇很快就收起所有情绪,再次问道:“齐安府的兵力如何?”
这也在孙侯的打探范围内,立即答道:“齐安府有五千青壮,他们大都是娑婆教弟子,受娑婆教蛊惑成为乱军。当日淮南尉兵败齐安城下,不仅让他们气势高涨认为娑婆显灵,亦让叛军得到足够的兵器、盔甲,而且,统领这五千人马的正是叛贼魏江涛。现在,魏江涛和黄伟整日训练这五千大军,看似要死守齐安府。”说到这里又是一顿,孙侯接着又道:“至于当日出现的那支身穿黑甲带鬼面具的精锐,约莫五百人,现在不在城内,小的没能发现任何踪迹。”
“不在城内?”自语了声,楚昊宇沉声说道:“详查此事,挖地三尺,也要将这支精骑找出来。”
不敢迟疑,孙侯躬身拜道:“小的得令。”
轻点了点头,楚昊宇沉默片刻又道:“娑婆显灵?既然如此,派刺客入城,除去魏江涛,每日刺杀一名叛将,本王倒要看看娑婆是否真有灵,务必让齐安府乱起来。”
得知齐安民变的消息,楚昊宇便传讯京城萧府,调大量暗卫入淮南道,毕竟他来此不仅仅是为了平叛,亦为天刺逆贼。听出自家主子话语中的杀机,孙侯立即答道:“小的得令,这就安排去。”
497 刺杀
夜已深,早就宵禁的齐安府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唯独不时响起的更夫上,让这黑夜越发深沉。将军府,这里原本是齐安指挥使的府邸,而等魏江涛入城,这里便成了他的将军府,整个府邸被他的侍卫层层保护起来。这数百侍卫大都是他带出来的子弟兵,虽然不解自家将军为何会反叛,可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服从。
亲手导致齐安之败,魏江涛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大楚的眼中钉,所以一直很小心,出入都有大量的侍卫随行,每晚更是住不同的宅院,生恐遭到大楚的暗杀,可即便如此,有时候他还是会被噩梦惊醒,而但凡有点动静,便能将他惊醒。
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屋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魏江涛立即坐了起来,眼中爆射出两道寒光,神色也有些阴沉,沉声喝道:“进来。”
当魏江涛的话落下,他的侍卫首领魏正海立即走了进来。魏正海乃是魏江涛的族兄,极得魏江涛信任,也是这个缘由,才敢直接推门走进来,何况事情紧急。抱拳冲魏江涛行了一礼,魏正海张口说道:“将军,黄偏将在大营内被摘了脑袋。”
虽然判离大楚,三统领三兔也封了黄伟做大将军,魏正海还是习惯性的称呼黄伟为偏将,只是此刻,魏江涛根本无心这些小事,圆睁的双眼露出震惊神色,甚至有些害怕,脱口叫道:“什么?”
魏正海张口答道:“齐安大营刚刚传来消息,黄偏将在大帐内遇刺身亡,脑袋被挂在大营门口。守卫没有发现任何动静,只找到了这张纸条。”话到最后,魏正海将一张白纸递了过去,白纸上仅有一个字,杀,鲜艳似血,或许,本就是鲜血写成。
盯着鲜艳的杀字,魏江涛能够感受到一股杀机,心底更是生出一股寒意。他本是暗影中人,年幼时候就奉命加入大楚军伍,三十年的隐忍,也让他从一个小兵变成正四品的淮南道副指挥使,因此,他再清楚不过大楚的昌盛,也知道这次叛乱只是昙花一现对他来说更是一条不归路,可他没得选择。现在,望着这个血红杀字,魏江涛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而且,他更知道楚家天卫出手了。
虽然惊恐,可终是久经世事很快就回过神来,沉声问道:“齐安大营怎么样?”
魏正海立即答道:“乱成一团。”说到这里颇为复杂的望了族弟魏江涛一眼,魏正海接着又道:“尤其淮南尉的老将。”
这刻,魏江涛知道自己不得不去齐安大营,不然说不定要生出什么乱子。深吸一口气,魏江涛张口喝道:“备马。”
魏正海并没有动弹,而是望着魏江涛说道:“将军,说不得敌人已经设好陷阱就等将军你出府。”
魏江涛何尝想不到这点,可是他有得选择吗?摇摇头,魏江涛已站了起来,再次说道:“备马。”
魏正海看到魏江涛眼中的无奈,只能抱拳说道:“那好,将军稍等片刻。”话到最后,魏正海转身离去,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保证魏江涛的安全,只是这次,他真想多了,七王爷楚昊宇只是要让魏江涛恐惧而已,让齐安恐惧。
当魏江涛有惊无险的赶到齐安大营,便看到了心腹大将黄伟的人头,而望着他至死都不能闭合的眼睛,魏江涛能够清晰感觉到他的震惊和惶恐。根本不必想,魏江涛也知道这是楚家天卫的手笔,知道七王爷出手了,而且,魏江涛可不认为七王爷会就此住手。
沉默片刻,魏江涛挥手说道:“将黄将军厚葬。”看侍卫将黄伟的人头拿走,魏江涛将目光放在众将身上。这些将领,大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都来自淮南尉,本就对反叛这种事情耿耿于怀,现在看黄伟身首异处,脸上大都有着掩饰不住的惧意,生恐七王爷的屠刀落在自己头上,不少人甚至生出了退意。
魏江涛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底也是一声叹息,然而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沉声说道:“想黄将军一代骁将,没能战死沙场却死在宵小之辈手中,当真可恨。徐将军,今晚由你值守,真没有发现任何异动?”
不同于其他将领害怕,身材高大相貌丑陋满脸络腮胡的徐宏烈则冷眼望着这一切。徐宏烈也是沙场猛将,只是性格鲁莽暴虐一直得不到升迁从而对大楚怨恨在心,轻易就被魏江涛拉了过来,尤其被许与大将军一职并掌控一营人马后,一直是洋洋自得。
听到魏江涛的问话,徐宏烈立即答道:“启禀将军,申时一刻守卫巡防时候发现大门口守卫尽数被杀,黄将军的脑袋则悬挂在大门上,末将得到消息后立即赶往大帐,护殿侍卫却拦下本将说黄将军正在休息,不让任何人打扰。最后,末将再三喊叫没能得到回复,便硬闯了进去,发现黄将军被割了脑袋。”话到这里,徐宏烈单膝跪地拜道:“末将失职,请大将军责罚。”
魏江涛并没有答他而是陷入沉思,照徐宏烈所说侍卫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而能够在大军之中悄无声息潜入一军主帐,绝对是绝顶高手,甚至有内鬼帮助。想到内鬼,魏江涛眼中猛然爆射出两道寒光,他们能够叛离大楚,何尝不能够出卖自己向大楚祈命?想到这里,魏江涛又是一阵愤怒,而更让他恼怒的是,自己没有证据不能指责任何人,不然就是自乱军心。
深吸一口气,徐宏烈尽可能的压下自己的愤怒,大喝道:“起来吧,全营戒备,哼,本将就在这里等着,看看宵小之辈可敢现身。”
“将军大度,末将感激不尽。”再次一拜,徐宏烈才站起身来,而后不忘拍马屁的说道:“将军神勇,自然无惧宵小之辈,末将甘愿效犬马之劳。”
听徐宏烈如此说来,即便不少人不耻他的为人,可众将还是躬身拜道:“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扫过众将一眼,魏江涛重重点了点头,道:“诸位都有此忠心,本将甚是欣慰,等大败楚军,本将军一定给诸位一世富贵。”
虽然知道魏江涛的承诺只是镜水花月,可众将纷纷躬身拜道:“谢过大将军。”
望着躬身应诺的众将,听着他们的拜谢声,魏江涛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真成了大将军成了无敌统帅,冷峻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得意,可恰在此刻大营内响起急促的叫喊声,道:“急报、急报!”
听到急报二字,魏江涛瞬间清醒过来,脸上露出一抹狠色。他如何不知楚昊宇又出手了,只是这次,又是谁被杀?
在众将的注视下,一兵卒大步走了进来,躬身拜道:“启禀将军,大将军府着火。”
这次虽没有死人,然而烧了大将军府,这就是活生生在打魏江涛的脸了。顿时,魏江涛脸色铁青,抬手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发出一声巨响,大喝道:“欺人太甚,准备兵马,杀回将军府。”
听闻有仗打,徐宏烈细长的眼中顿冒出光芒,一脸兴奋的叫道:“末将得令。”话到最后,徐宏烈一溜烟跑了出去,生恐魏江涛反悔。
徐宏烈尚且担心魏江涛反悔,更不要说众将,他们再清楚不过七王爷这是在故意激怒魏江涛,可是面对盛怒的魏江涛,谁又敢劝他?或许,他的心腹黄伟可以,可惜黄伟已经身首异处。这刻,不少人都在想,先斩杀黄伟,再火烧将军府,是不是故意激怒魏江涛,让齐安大营自乱阵脚?
望着怒火中烧的魏江涛,魏正阳犹豫片刻终是站了出来,抱拳拜道:“将军,不可。”魏正阳跟随魏江涛多年对他熟悉异常,根本不容他开口就直接说道:“将军,楚军故意烧掉将军府,就在逼将军自乱阵脚,万万不能随了他们的意啊!”
魏江涛刚才不过是怒极攻心才要杀回将军府,根本不必魏正阳相劝也能知道这是在自乱阵脚,可他身为大将军,刚发下的命令就收回,脸面何在?冷眼盯着魏正阳,魏江涛沉声说道:“那你说本将该如何办?任由楚贼烧了将军府?哼,现在是将军府,说不得一会就是张府李府,甚至是都督府。”
魏正阳知道魏江涛这是在找台阶下了,沉声说道:“将军,楚贼故意放火就是要我们自乱阵脚,所以,只要我们守好大营和城门,以静制动,那群贼子不乱自溃,而且,楚贼肆意在城内作乱,末将不相信都督府没有动静。”
听到魏正阳的话,魏江涛眼中猛然闪过一道光芒,天刺与天卫明争暗斗几十年,再清楚不过彼此的手段,用天刺来对付天卫,还真是妙计啊!想到这里,魏江涛大喝道:“大营戒备,万万不可再出乱子。备马,都督府。”话到最后,魏江涛抬步就走,只是未等他走出大帐,一脸兴奋的徐宏烈跑了进来,大叫道:“将军,已经点齐兵马,就等将军你下令了。”
魏江涛刚找好台阶下来,现在看徐宏烈又要将他捧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怒容,沉声说道:“既然点齐兵马,就先操练吧,本将还有要事,告辞。”
徐宏烈看到了魏江涛眼中的不耐,脸上的兴奋瞬间不见反而一脸阴沉,盯着魏江涛的背影,眼中更是闪过一道寒光。
498 病逝
清晨,天微微发亮,钱家老宅已立起数丈高的白绫,见此,众乡邻如何不知撑了多年的钱老爷子撑不下去了,虽然钱老爷子毁誉参半,但对徽州众多乡亲来说却是百家生佛的存在,因此,很多乡亲自觉的在门口挂上白绫以示同哀,一时间,满城白绫愁容一片。
钱老爷子久在病榻,身后事早就准备妥当,众多子孙、下人也早料到了这一天,是毫不慌乱,至于子孙,也无太多悲伤,齐聚灵堂气氛却有些怪异。钱老爷子虽仙去却不曾指定家族继承人,仅仅在病危时刻与老大钱凌云谈了一个时辰,不过众人可不认为老大能够继承家族,老爷子病危后,钱凌云也昏迷不醒,只有长孙钱昌海代父守在灵堂内。
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突然有大喝声响起,道:“郑家郑老爷子前来祭拜!”
郑家本也是徽州数一数二的存在,然而一个钱家让徽州所有世家黯然失色,因此,虽然对钱老爷子的逝去虽有些悲伤,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在郑家老爷子的带领下,数人恭恭敬敬的上了三支香鞠了三躬,在钱家众多兄弟还礼后,在一侧坐了下来。
此刻,又有大喝声响起,道:“太守杨大人、长史张大人前来祭拜。”
因为钱家的缘故,杨洲玮这个太守做的很辛苦,不过他也知道,钱老爷子逝去后麻烦事更多,闹不好别说头上顶戴,说不得吃饭家伙都保不住,所以得知钱老爷子病逝后,立即带领长史张向忠赶了过来,而且打定主意,不等钱家事情落幕绝不离开。恭恭敬敬上了三支香,杨洲玮又与钱家几兄弟聊了几句说着节哀顺变的客套话,而后在一侧椅子上坐了下去。
钱家在徽州积威甚深,得知钱老爷子病危的消息后,徽州众多世家家主、当地望族甚至很多百姓纷纷前来祭拜老爷子,晌午不到,偌大的灵堂已是人满为患,而且这还是个开头而已,钱家贵为大楚四大世家之一,朝廷、各大世家都要前来悼念,何况钱家众兄弟已经通知了钱家众多族人、遍及各地店铺的掌柜回来祭拜,至于另一个目的,就是要在这最后关头摊牌,决出钱家家主。
钱老爷子逝去的消息第一时间便送到周褚案头,沉默半响,周褚淡淡说道:“请崔先生和朱先生过来。”
崔志恒,朱源,这两人崔志恒为鹰卫副统领,原本执掌河东道暗舵,后来得楚昊宇信任提拔为鹰卫副统领,也算是楚昊宇的心腹,得知钱老爷子病危,楚昊宇便命崔志恒先行入徽州,既在布局钱家掌控钱家,亦为天刺逆贼。朱源则是江南道暗舵舵主统领一方,也是鹰卫内鼎鼎大名的人物。
没过多久,两人并肩走了进来。左侧一人身材中等穿灰色长袍,消瘦的脸庞犹若刀削充满风尘之色,一看就似常年行走江湖的汉子,尤其像个马夫。崔志恒还真是个马夫,年少时候就以马为生,加入鹰卫后常年行走漠北,为当年漠北之战立下不小的功劳,也是因为此故入了楚昊宇法眼从而成为鹰卫副统领。朱源身形欣长相貌俊秀,一身青色儒袍看似饱读诗书的大儒,而朱源还真是出身书香门第,是江南道有名的大儒弟子无数,乃很多世家、豪族的座上客。
两人都是鹰卫内拍得上字号的人物,不过崔志恒和朱源都知道眼前青衣文士的身份,知道他是七王爷心中的分量,不然也不能得七王爷重托前来徽州,所以,两人不敢放肆,进屋便冲周褚躬身行了一礼。
看两人如此神态,周褚笑道:“两位折煞周某了,请。”
虽然得七王爷信任,可周褚也只是周褚不是七王爷,所以,崔志恒和朱源也不曾客气,道谢后坐在周褚下首。
望着两人,周褚也没有废话,直接说道:“这次,七公子本意是要亲自前来徽州,然淮南齐安发生民变,虽然知道这是天刺逆贼的诡计,七公子也只能前往齐安,如今,钱老爷子逝世,怕天刺逆贼就要动手了,而且照周某猜测,天刺是要以雷霆之势掌控钱家,到时候,即便七公子赶到,大局已定,七公子也无可奈何。”说到这里稍顿,周褚转口问道:“朱先生久在江南,崔统领也来了些时日,照两位猜测,钱家几兄弟,谁最有可能执掌钱家?”
崔志恒和朱源都明白周褚的意思,天刺逆贼布局深远甚至不惜引发民变阻止七王爷入徽州,肯定已在徽州布局妥当,只等钱老爷子逝世就以雷霆万钧之势推他们选中之人上位,所以,最有可能上位之人,最有可能是天刺逆贼。
稍稍思索了下,朱源先口答道:“钱家大少钱凌云遇刺后,若不出意外,钱家家主将从老二钱四方、老三钱苏苏、老四钱渊三人挑选。其中,钱四方掌控了粮食、茶叶生意,为钱家根基,在钱家内呼声最高;钱苏苏掌控着青楼、赌场,这两个行当乃是暴利,为钱家赚了金箔满盆,而且钱苏苏出身江湖朋友遍地,除去人气弱于老二钱四方,实力丝毫不比钱四方弱甚至还要压他一头。至于老四钱渊,接管了钱家的典当、玉石生意,虽然赚钱不少,可不论人气还是实力,都较钱四方和钱苏苏相差甚远,成为两人争取的对象。”
思索片刻,周褚点点头却没有张口,而是望向了崔志恒,见此,崔志恒接口说道:“钱老爷子逝去前曾与大少钱凌云密谈一个时辰,至于谈了什么,无人得知,我鹰卫也打探不到。所以,崔某以为钱家家主之位,大少钱凌云是关键,莫说钱四方和钱苏苏,就是实力最弱的钱渊,一旦得钱凌云之助也能上位,毕竟钱家还有一支不曾浮出水面的势力,孔,当年可是与我鹰卫、天刺齐名的存在。”
周褚再次点点头,却又问道:“钱大少被刺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消息?”
原本,钱凌云最有望继承钱家,可偏偏在钱老爷子病危时候遇刺,而此事根本不必查,也能知道是天刺的手笔,从而扶持他们中意之人上位,可过去这么多天,钱家竟没有任何动作,不能不叫人奇怪。
朱源张口答道:“袭击大少钱凌云的是死士,没有留下任何线索,钱四方和钱苏苏甚至老四钱渊,这兄弟三人都想找出凶手从而得到钱大少的支持,可最后都不了了之,而且还是老大钱凌云下的命令停止追查,让人奇怪。”说到这里稍顿,朱源接着又道:“或许,钱大少知道什么。”
顿时,周褚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沉默片刻轻笑了起来,道:“这位钱大少还真有意思,若有机会,一定要见识见识,而且,”拉长的声音中,周褚笑望着两人说道:“七公子想要长房来接掌钱家。”
周褚的话听的崔志恒和朱源两人都露出一抹异色,只是瞬间便恢复平静,而周褚则笑问道:“不知两位可有办法?”
崔志恒为鹰卫副统领,朱源执掌江南卫,两人前来徽州正是为了钱家,现在猛然听闻七王爷已经有了决断,扶持长房上位,而钱大少钱凌云身受重伤命在旦夕,那么就只能是长孙钱昌海。只是,钱大少钱凌云隐退多年,钱昌海身为三代弟子实力极其有限,想要从几位叔叔伯伯中夺取家主之位,委实太过困难。一时间,崔志恒和朱源都没有开口,思索着如何应对此局,一片寂静。
崔志恒和朱源能够身居高位,皆是心智高绝之辈,很快便想出对策,而且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对方心中所想。望着周褚,崔志恒张口说道:“周先生,崔某以为此事可从两方着手,一是钱家,一是钱大少钱凌云。”稍顿了下,崔志恒解释道:“钱老爷子已经仙去,老二钱四方和老三钱苏苏都不甘屈居人下,定然要有一番龙虎斗,我们可坐山观虎斗得渔翁之利,不过,我们毕竟是外人,不能明面上插手钱家之事,必须要钱昌海说服钱大少钱凌云,不然,即便我们扶持钱昌海上位,怕他也不能掌控钱家,从而祸乱天下。”说到这里抱拳行了一礼,崔志恒接着又道:“一点愚见,周先生大才,想来自有计较。”
看崔志恒最后将了自己一军,周褚却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他虽然得楚昊宇敬重被称为楚昊宇的心腹谋士,可极少在人前露面,很多人都是只闻其人不见其面,而崔志恒能有现在的身份则是从刀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完全是因为七王爷楚昊宇才买他几分面子,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发问,终忍不住傲然出言相激了。
自顾一笑,周褚张口说道:“崔统领一语中的,要助钱昌海上位,需内外兼顾,内自然是钱凌云钱大少,外么?不是我们,而是朝廷,据周某所知,沈都督不日即到,另外,圣上已命中书侍郎陈大人、户部李尚书赶来徽州,周褚相信陈大人、李尚书正是为钱家而来,而且,”拉长的声音中,周褚从容一笑,道:“据周褚所知,昨晚还有一人陪着钱老爷子,李立。”
499 担忧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曜威统军多年再清楚不过这个道理,早就派遣数队斥候进入齐安府打探消息,第一时间就得知了齐安城的混乱,尤其是淮南卫偏将黄伟被斩了脑袋,张曜威清楚这是七王爷出手了,震慑那些反叛贼子,让齐安城陷入恐慌,而就在张曜威思索着要不要拜见楚昊宇时候,有黑甲血卫大步走来,抱拳拜道:“启禀将军,我家王爷有请!”
张曜威猜不透七王爷何意,却没有任何迟疑的说道:“劳烦小兄弟了,请!”
两人的营帐相距并不愿,片刻工夫就赶到,只是看到众多侍卫的戒备神色,张曜威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用不急不缓的步伐走进大帐,躬身拜道:“末将拜见王爷!”
楚昊宇正在观看齐安城布防图,并不曾抬起头来,却是将一封书信扔了过去,道:“张将军来了,先看看。”
张曜威没能从楚昊宇的语气中听出任何情绪,因此越发疑惑,抬手接过书信扫了眼,更是将眉头皱起,因为上面书写着道明兄亲启,道明则是自己心腹爱将陈骁的字号。心底疑惑,张曜威撇了七王爷一眼,看他正埋首看着什么一脸沉思,便打开书信看了起来,只是越看越惊最后脸若冰霜,因为书信内竟是要陈骁在战事最酣时候从背后捅神机尉一刀。
很快,张曜威便将书信看完,却不曾开口而是细读了遍,同时间脑子急转,思索着什么,一时间,大帐内一片安静。沉寂之中,张曜威脸色数变后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肃然,一跪到地拜道:“启禀王爷,末将以为这是天刺逆贼诬陷之词,乱我军心。”说到这里稍顿,张曜威却不容楚昊宇插口,接着又道:“末将年少时候就加入神机尉,后来承蒙方大帅信任调至帐下做亲兵,末将正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陈骁。陈晓出身江南士族自幼饱读诗书,一身武功却是不凡,而他最敬佩方大帅,特意加入军伍成为方大帅的亲兵,只是我们成为大帅的亲兵没多久,天下平定大帅也挂帅而去,便是我们这些亲兵也被大帅打散,不过,三十年相交,末将敢以人头保证,陈晓非天刺逆贼。”话到最后,张曜威一拜到地,等候七王爷的裁决。
听张曜威如此说来,楚昊宇终是抬起脑袋望向张曜威,这位神机尉的主将。沉默片刻,楚昊宇突然笑了起来,似笑非笑的问道:“张将军信任陈晓,竟不惜性命?”说到这里顿了下,楚昊宇则继续说道:“齐安不过一小城,城墙不足两丈,兵力也仅有数千,还都是未经训练的民夫,根本不足以抵挡神机尉大军,何况还有张将军这等统帅,然张将军可知本王为何一定要留在齐安?”
张曜威身为神机尉主将镇守江南,自然知道很多事情,比如楚昊宇的另一个身份,楚家天卫统领,知道钱家老爷子病危,知道七王爷这次出使江南的缘由。瞬间,便猜到他留在齐安的缘由,他担心再出一个魏江涛,担心齐安大败重演,所以,他特意留下坐镇齐安。想到这里,张曜威脸色微变,可瞬间便化作坚定,抬手直直盯着楚昊宇说道:“末将相信陈晓。”
与张耀威对视片刻,看他眼神坦坦荡荡,神色不卑不亢,无惊无惧,楚昊宇自顾一笑,道:“本王相信将军,起来吧!”不容张曜威插口,楚昊宇正容说道:“将军应该知道,本王这次出巡江南,正是为了徽州钱家,钱家富可敌国,尤其遍及天下的生意网络,一旦被天刺逆贼掌控,危害之大,足矣动摇我大楚之根基,可齐安民变,本王不能不来,即便知道是天刺逆谋的诡计,让本王无暇分身顾忌钱家。齐安大败,可一不可二,不然,不说朝廷脸面,怕这天下有心人都要揭竿而起了。”
张曜威身为一军主将,自然清楚这些,躬身拜道:“王爷放心,末将定不负朝廷重托,踏平齐安城,不然,提头来见。”
看张曜威立下军令状,楚昊宇点了点头,道:“将军多谋善战,一个小小的齐安城自然不在话下,但千万小心天刺逆贼的诡计,就像这封信,昨晚本王搅的齐安城不得安宁,今日就回敬本王一招,乱我军心。”
张曜威立即答道:“承蒙王爷提醒,末将谨记在心,不敢遗忘。”
轻嗯了声,楚昊宇语气一转,淡淡说道:“这几日,齐安城会越发混乱,将军早日定下攻城大计,若有需要,可找本王。”
看楚昊宇又埋头在地图上,张曜威再次拜道:“末将得令,告辞!”
当张曜威离去,楚昊宇却是抬起头来,眼神虽平静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他还真担心大军中有天刺逆贼,不然,天刺逆贼何来的底气对抗神机尉大军?只是,眼下的情景,根本不容他去查找,不然军心不保啊!
此时此刻,张曜威也是一脸优思,以致肃然的脸庞有些冰冷,看的众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将军在七王爷哪里遇到了什么事,可不见主将开口也无人敢问询,最后长史郭南英打破了沉默,张口说道:“将军,斥候营韩偏将刚传来消息,已经打探出齐安城的虚实,四门尚不足四千人马,北门最多,约莫一千五百人,不过大都是未经训练的青壮,另外齐安大营还有三千兵马,由叛贼魏江涛日夜操练,至于当日出现的黑甲黑面骑兵,则不见踪迹。”稍顿了下,郭南英接着又道:“李宇将军也有消息传来,大军所过,周围诸郡县皆闻风而逃,根本没有抵挡,明日傍晚就能赶到齐安。”
张曜威并没有立即回答,思索片刻收起所有情绪,沉声说道:“传令韩晓辉,齐安城方圆三十里,有任何风吹草动本将都要知道,尤其那支精骑,若是悄无声息出现在大营周围,就让他提头来见。”
听张耀威说的严厉,亲兵不敢有任何迟疑的拜道:“得令!”大喝同时,亲兵一溜烟跑了出去传令,而张曜威则接着又道:“传令李宇,明日傍晚必须赶到齐安,不然,军法无情。”
看朱将张曜威接连两条军令都如此严厉,不少人都吃了一惊。张曜威受方靖方大帅影响甚深,看似严厉实则宽厚待人,且出身平凡没有世家子的傲气以及那种翩翩风度,甚受将士们爱戴,他能够从神机尉众将领中脱颖而出称为一军主将,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今日如此严厉,为平日少见。
看到众将颇为疑惑的目光,张曜威也不曾解释,再次下令道:“胡东海,你今日继续叫战,若能让齐安出兵,本将记你首功,不过,胆敢攻城,军法处置。”
胡东海粗人一个,就知道冲锋陷阵脑子中没有那么多道道,听闻主将还让自己去叫战,粗狂的脸上堆满兴奋,大叫道:“末将得令!”躬身一拜,胡东海大步离去。
看胡东海离去,张曜威接着又道:“诸位都回去早作准备,一旦得到本将军令,立即攻城。”说到这里冷眼扫过众将领,张曜威的声音变冷,沉声说道:“这次,谁敢给本将掉链子,莫怪本将不念旧情。”
虽然疑惑,可是看主将张曜威如此严厉,众将纷纷拜道:“末将得令!”而后鱼贯退出大帐,仅剩张耀威和长史郭南英两人。望着张曜威严肃的脸庞,郭南英张口问道:“将军,怎么了,莫非七王爷怪罪将军?”
摇摇头,张曜威并不回答反而张口问道:“郭兄,你统军多年,如何看此局?”
郭南英虽疑惑张曜威为何会有此一问,可还是张口答道:“齐安城只是一个小郡,城墙也就一丈多高,说是数千兵马,大都是未经训练的民夫,如何抵挡我神机尉大军?哼,强攻之下,一天足矣破城,只要破城,那些民夫不战自溃。”
张曜威知道郭南英说的是实情,点头说道:“诚如郭兄所言,最迟两日,足矣攻下齐安,叛贼何来的胆子引发齐安民变,占据齐安府?”
顿时,郭南英直直盯着张曜威却不知如何答他,沉默片刻猛然想到什么,眉头皱起两眼爆射出两道光芒,沉声说道:“将军,你是指我神机尉……”
后面的话,郭南英不想说也不敢说,而张曜威明白他没有说出来的话,点头说道:“七王爷正是有所怀疑,才要亲自坐镇军中,防止齐安大败重演。”说到这里犹豫了下,张曜威终不想瞒郭南英,取出一封书信说道:“这是七王爷给的,郭兄看看吧!”
接过书信扫了眼,郭南英惊呼道:“这、这怎么可能?”短暂的震惊过后,郭南英已回过神来,沉声说道:“将军,这是诬陷,是诡计,要乱我军心啊!”
张曜威重重点点头,道:“本将同七王爷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不可不防。”
望着张曜威,郭南英张口问道:“将军,你什么意思?”
张曜威已然有了对策,沉声说道:“若我神机尉真有乱臣贼子,自然熟悉本将的谋略、布局,既然如此,这次攻城之策,完全交由郭兄负责,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另外,不到最后关头,不让众将知道。”
沉默片刻,郭南英轻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期望是我们多想了。”
久久重阳,兄弟们重阳节快乐!
500 攻城
第二日傍晚,李宇率领三千大军赶到,轰隆隆的铁蹄,着实震慑了齐安府众人,尤其城墙上那些缺少训练的民夫,不少人脸色苍白两眼无神,便是躲在城楼内是魏江涛,也是脸色铁青。他出身大楚军伍,再清楚不过神机尉的精锐,想要用这些民夫来抵挡大楚铁蹄,无疑与痴人说梦,只是,他还有选择吗?
冷哼了声,魏江涛沉声说道:“传令四门戒备,任何异动,立即来报。”一句话落下,魏江涛头也不回的离去,而望着脾气越来越暴躁的主将,众将都是一脸苦笑,不少人都后悔跟随魏江涛叛离大楚了。
绕着齐安城耀威扬威转了一圈,李宇才返回大营,冲主将张曜威拜道:“末将李宇前来复命。”
望着李宇,张曜威缓声说道:“这一路辛苦李将军了,今晚好生休息,明早攻城。”
听到张曜威的话,众将大都有些吃惊,非是吃惊明日攻城,而是吃惊张曜威今日的决断。神机尉共有三府九旅人马,三府分别是德威、虎威、镇威,这次出兵齐安以振威府为主共六千兵马,所以,只要攻下齐安府,军功肯定免不了振威军,只是张耀辉追求中庸之道,对于军功向来是三府平分,因此才能受到众将士的爱戴。这次,振威军已然扫平周围诸州县,按理来说,攻城的重任该交给其他两军,可主将也交给了振威军,如何不让众将惊异?
莫说其他人,便是李宇也颇为震惊的望着主将张曜威。见此,张曜威一声冷哼后张口说道:“怎么,莫非不敢?”
瞬间,李宇已回过神来,急忙拜道:“末将得令,一定不负将军厚望拿下齐安府。”
望了李宇片刻,张曜威将目光转向陈晓,张口说道:“陈将军,你今晚佯攻齐安不停,务必让齐安众军便成疲兵。”
没有任何迟疑,陈骁躬身拜道:“末将得令。”
冲陈晓点点头,张曜威望向虎威军偏将姜明德,道:“姜将军,明日本将军会放开西门,虎威军复杂拦截叛军,尤其魏江涛一众叛军,若是从你虎威军手中溜走,莫怪本将军法无情。”
面对军令,姜明德自然不敢有任何迟疑,躬身拜道:“末将得令!”
冲姜明德轻嗯了声,张曜威扫过众将一眼张口说道:“我神机尉乃方大帅亲创,真正的精锐之师,若是折翼齐安,诸位,莫要等圣上责罚,我等都摸脖子算了。好了,本将也就不再废话,都下去准备,明早攻城。”
当张曜威的话落下,众将齐声拜道:“末将得令。”
看众将离去,张曜威将目光放在长史郭南英脸上,张口问道:“郭兄,可有发现?”
虽然相信这一众陪伴多年的老兄弟,张曜威却是再清楚不过人心难测,若是兵败齐安,不仅是砸了神机尉的名头,更是辜负圣上和七王爷的信任,是大楚的千古罪人。所以,张耀威所发布军令都是长史郭南英指定,务必要出其不意,同时也借机查探众将的反应。
冲张曜威摇摇头,郭南英张口说道:“将军,没有发现异常。”
张曜威并没有立即接口,沉默片刻摇头说道:“但愿是本将多虑了。郭兄,你先歇会,一会儿就有你忙的了。”
郭南英知道明日事关重大,便也不再废话,抱拳说道:“那好,将军也早点休息。”
目送郭南英离去,张曜威闭上眼睛却不曾休息,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浮现出刚才军议的情形,生恐有任何遗漏。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戌时刚过,齐安城内便冒出数团火光,而且着起来的大都是富贵人家的宅子。该是得到命令,虽然火光冲天,太守府和齐安大营却是丝毫动静都没有,安静的让人害怕。死一般的沉寂之中,突然有急促的鼓鸣声响起,神机尉大军开始攻城。
听到鼓鸣声,魏江涛猛然睁开了眼睛,细长的眼中爆射出两道寒光,自语道:“终于来了,那就一战吧!”大喝声中,魏江涛更是站了起来,扫过众将一眼直接发令道:“徐宏,东门;郭凯顺,西门;阎俊波,南门,去吧!”
当魏江涛的话落下,被他点到的三人同时拜道:“末将得令。”
未等徐宏三人走出大堂,魏江涛接着又道:“其余诸将,随本将前往北门。诸位,此战若败,下场如何,也不用本将明说,出发。”话到最后,魏江涛大步走了出去。
太守府,非但没有外面的喧嚣声天反而黑暗一片,犹若一尊洪荒巨兽安静的令人害怕。也确实如此,孙侯先后派了数波人进入太守府,可都悄无声息消失,没能激起一丝涟漪。站在高处望着太守府,孙侯沉默片刻终有了决断,张口说道:“严密监视,许进不许出。”
当孙侯的话落下,数匹骏马从太守府冲出,向北门疾驰而去。见此,孙侯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声说道:“杀!”
很快,数支弩箭从黑暗中射出,这队骑士大都中箭身亡,仅有一人躲了过去却被鹰卫高手砍了脑袋。又过了片刻,一黑衣人手捧一封沾血的书信快步走来,道:“启禀孙爷,这是搜到的书信。”
打开书信扫了眼,孙侯脸色微变,眼中更是爆射出两道寒光。书信很简单仅有数字,佯攻、毋乱,天亮攻城。
孙侯已进入齐安两日并不知道神机尉的攻城计划,然握着这封书信,孙侯能够确定这就是神机尉的攻城计划,看来真有内贼了。想到这里,孙侯又将书信装好,对身侧黑衣人说道:“立即出城,交给王爷。”
即便孙侯拦下数波送信斥候,可魏江涛还是得到了消息,且非常详细。思索片刻,魏江涛忍不住笑了起来,非是因为今晚好过了,而是因为三兔能够得到如此机密的情报,那么让神机尉兵败齐安也不无可能。想到这里,魏江涛竟有些兴奋,大喝道:“传令其他三门,今晚是佯攻,小心戒备。”
魏江涛的军令很快就传到其他三门,何况他们也察觉到了异样,神机尉的攻势看似凶猛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应该如情报所说,今晚只是佯攻消耗他们的力量和精神,以待明日正式攻城。
就这般攻攻停停,亥时和子时不觉间就已过去,等到丑时,神机尉主将张曜威悄无声息出现在了振威军大营。看到张曜威,李宇虽吃惊却是立即拜道:“拜见将军!”
“无需多礼。”随意回了声,张曜威盯着李宇说道:“李将军,你立即点齐兵马开始攻城,北门。”
顿时,李宇不由愣了下。李宇能够成为镇威军主将自非无能之辈,昨晚才商定的军情,夜晚佯攻天亮实攻,可现在就要自己率军攻城,此举固然是在迷惑敌军,可何尝没有迷惑自己人?心中此念一起,李宇不由想起了魏江涛的叛变,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心里虽有万般想法,李宇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躬身拜道:“末将得令。”
毕竟是精锐之师,得到命令后,镇威军很快就准备妥当,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东门外。看到镇威大军,陈骁吃了一惊,颇为疑惑的望向主将张曜威。张曜威也不解释,沉声说道:“开始攻城,陈将军,你攻击东门。你们两人,谁先攻入齐安,谁记首功。”
听到军令,陈骁急忙拜道:“末将得令。”躬身一拜后,陈晓打马离去,轰隆隆的马蹄声传出甚远。
望着齐安城,李宇满脸兴奋,不过统军多年并非莽撞之辈,很快便有了计较,对身侧将领小声说道着什么,听得众将脸上露出笑容。看到这一幕,张曜威却是将目光放在了齐安府,平静的双眼看不到任何欣喜,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
得知大楚只是在佯攻,城墙上很多将士都松懈下来,何况神机尉明晨就要开始攻城,他们必须保持足够的体力和精神。端坐在城楼上,魏江涛紧闭的双目看似睡去,只是突然间有急促的叫喊声响起,道:“将军,不好了,神机尉开始攻城了。”
魏江涛只是在闭目凝思,听到叫喊声便睁开眼睛,大喝道:“什么?”忍不住的惊呼声中,魏江涛猛然蹿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只是刚走上城头,便有数支羽箭飞驰而来。
羽箭被魏江涛身侧侍卫轻轻松松挡了下来,只是望着城楼下方密密麻麻的人头,魏江涛如何不知自己上当受骗了,佯攻只是幌子,只是在迷惑众人,张曜威本就在迷惑众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所有想法,魏江涛沉声说道:“大军戒备,一定要挡住大楚前两拨冲击。”
镇威军的攻势非常猛烈,在羽箭密集的压制下,数十名三大五粗的精壮汉子抬着长长的圆木撞向城门,每一次撞击都会发出巨大声响,同时间,数队甲士扛着云梯准备攀爬城墙。
看到这一幕,尤其是众多青壮在羽箭的压制下躲在城墙后不敢抬头,魏江涛便生出无上怒火,喝道:“正海,带本将亲卫冲上去,一定要挡下首波攻势,另外,再有畏战者,斩!”
魏正海知道形势严峻,也知道这些青壮未经训练首次上战场难免害怕,而且,他心中更是生出不好的预感。望了魏江涛片刻,魏正阳躬身一拜带亲卫队压了上去,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魏江涛读懂了魏正阳眼中的意思,心底虽有些无奈却在瞬间收起所有情绪,沉声喝道:“传令西门郭将军,立即带兵支援本将。”
501 破城
西门,郭凯顺面对着他人生关头最大的抉择,因为站在他眼前的是七王爷楚昊宇。郭凯顺看去五六十岁,头发已然斑驳,脸上堆满皱纹,瘦弱的身躯似被这沉重岁月压弯了腰,望向楚昊宇的目光有敬有畏还有几分讨好,甚至是期待。
肃立窗口望着阴沉的天空,楚昊宇淡淡说道:“要下雨了。”
噗通一声,郭凯顺再受不了楚昊宇的威压跪了下去,磕头拜道:“启禀王爷,非是小的叛离大楚,只是小儿被魏贼压为人质,小的无奈啊!”说话同时,郭凯顺一个劲磕头,发出通通声响,甚是响亮。
楚昊宇并没有回头,再次说道:“今晚,神机尉一万大军攻城,郭将军认为齐安城能守几天?”
“要是我打开城门,一个时辰都守不住,你来此不正是为了这个?”心中如此想着,郭凯顺脸上却露出一丝苦笑,沉默片刻终有了决断,恭声应道:“小的愿意打开西门,也愿意以死恕罪,只是请七王爷救出小儿,小的便感激不尽。”
楚昊宇既然敢出现在西门,即便没有郭凯顺的倒戈,这西门他也要定了,所以,不咸不淡的问道:“天刺逆贼行事不以常理论之,本王也不知贵儿是否尚在人世,不过你留在江都的老小,本王保他们平安。”
郭凯顺知道七王爷说的是实情,自从小儿被抓后,他也仅见过一面。想到这里,郭凯顺神思一动,再次拜道:“小的谢过王爷,只是小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顿时,楚昊宇眉头轻皱了下,可还是张口应道:“讲。”
郭凯顺听出了七王爷话中的冰冷,却是硬着头皮说道:“王爷,小的还有百十名亲兵,他们跟随小的多年,等打开城门,小的愿带领他们冲击将军府,若是侥幸留住一条性命,还望王爷大人大量饶恕他们。”
扭头盯着郭凯顺,楚昊宇似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沉声说道:“准了。”
看七王爷同意,郭凯顺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再次拜道:“谢过王爷,小的这就去打开城门。”
当郭凯顺打开城门,着实被城外的情形吓了一条,数千大军竟悄无声息在出现在城门口,冰冷的盔甲,沉默的气氛,让人莫名的感到一股寒意。看到这一幕,郭凯顺额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心底更是长长吐了口气,要是自己不答应七王爷,估计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城外,看城门大开,姜明德虽然疑惑,脸上却有着掩饰不住一抹兴奋。半夜时候,长史郭南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大帐内,要他立即率虎威军赶到西门,虽然疑惑,可长史郭南英带了主将张曜威的亲笔信,主将和长史都已发话,姜明德如何敢拒绝,立即点齐虎威军将士,借着黑暗赶到了西门城下。
望了姜明德一眼,郭南英张口说道:“七王爷打开了城门,姜将军,你可千万莫叫七王爷和将军失望啊!”
姜明德听出了老上司郭南英话中的意思,抱拳拜道:“老将军你就放心好了,末将定不负将军和王爷失望。虎威军,入城。”大喝声中,姜明德一马当先冲入城内,不过,马蹄虽快却没有带起太大声响,既然是悄无声息入城,自然要在悄无声息间给敌人最大一击。
郭南英并没有跟随大军入城,走上城楼冲楚昊宇拜道:“末将拜见王爷。王爷孤身入城打开西门,此等豪情壮志,末将佩服!”
楚昊宇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既不回答反而张口问道:“听闻老将军定下的攻城之策?”
郭南英听出了楚昊宇话语中的赞赏,轻笑道:“张将军乃大才,只是想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才让老臣献丑。”
“献丑?”自语了声,楚昊宇嘴角浮现起一抹笑意,道:“佯攻变强攻,围东门南门北门,却是要用计叩开西门,这虚实相间之术,就是本王也看的眼花缭乱,要坠入局中。”
郭南英费劲脑汁才想出这虚实相间的攻城之计,心底还是有些得意的,可面对七王爷的夸奖,却是躬身拜道:“王爷过誉了,也只有王爷您,才能如此轻易打开西门,首功可是要记在王爷你的头上。”
楚昊宇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岔开话说道:“虎威军入城,大局已定,不过魏江涛此贼,一定要取他首级。”
听闻七王爷只要魏江涛的首级而不要活口,郭南英眼中露出一抹异色,可毕竟在朝廷上厮混几十年看过太多太多事情,瞬间便想明白其中原委。想明白所以然,郭南英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叹服,躬身拜道:“王爷心似皓月,末将佩服!”
楚昊宇依旧没有接口,转口说道:“本王去趟太守府,郭将军,准备好马匹,本王今日就走。”
就在两人说话功夫,一队黑色甲胃的将士已然赶到西门,正是楚昊宇的亲卫,血卫。看楚昊宇一步步走下城楼,郭南英躬身拜道:“末将得令!”
因为虎威军突然出现在城内从背后杀上城楼,东、北两门已乱成一团,至于西门,得知消息后,不少将士直接脱下盔甲逃命去了,可不想出城没多久便遇到一支数千人的大军,正是李吉中所率领的彭城大军。
太守府,孙侯虽没能攻进去,却是将太守府牢牢包围起来,看到一袭白衣的楚昊宇立即拜道:“小的见过公子。”
撇了孙侯一眼,楚昊宇便将目光放在一片黑暗的太守府上,张口问道:“怎么样?”
孙侯张口答道:“回禀公子,还没有消息,小的已派了三波人进去,丝毫动静都没有。”
楚昊宇执掌天卫多年,再清楚不过鹰卫的实力,这次齐安民变,所调派人马都是精锐,武功、心智皆不凡,可竟然悄无声息的折在太守府,看来太守府实力不弱啊!想到这里,楚昊宇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喝道:“志建,攻击。”
许志建只是血卫一哨长,然主将李牧跟随周褚入江南,两名副将,孟海阔跟随李怀仁去了江都,另外一人去了平江府保护王爷家眷,身侧仅剩许志建所率领的百余人马。听到命令,许志建抱拳拜道:“得令!”
直起身躯,许志建拔刀出鞘,大喝道:“血卫,出击。”大喝声中,许志建飞身而起扑向太守府,厚重的大门,竟是被他一刀劈开。
在许志建劈开大门的瞬间,数支羽箭飞驰而来射向许志建,然而就在此刻,两名血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许志建身前,挥动的横刀是泼水不漏,将羽箭尽数挡了下来,同时间,许志建身后飞出数支弩箭,射向弓箭手。弩箭的速度疾快,带起灿烂的血花,如此耀眼。
血卫大都出身武林有着不弱的武功,近十年吃住都在一起有着不需言明的默契,彼此配合之下轻轻松松就攻占大门,且一步步向里面推进。
走在满是鲜血的青石小路上,楚昊宇神色看似平静,却一直在思索着天刺逆贼为何会选择齐安,这座一日就能被他攻下的城池。与天刺逆贼明争暗斗十年,楚昊宇可不认为天刺逆贼会随随便便就选择一个城池竖起反旗。
血卫配合默契,很少有人能都抵挡他们的攻击,很快就占据太守府中央大殿,而后分成数队,向后院推进。站在大堂上,楚昊宇沉默片刻对孙侯说道:“务必找到三兔谢东麟,娑婆教妙妙仙子。”
孙侯躬身应了个是,带领一队鹰卫高手走了出去,开始搜寻三兔谢东麟的踪迹,只是,楚昊宇并不认为谢东麟还在太守府,他应该离开了。
没过多长时间,许志建大步走来,躬身拜道:“启禀王爷,卑职在书房发现了东西,需王爷定夺。”
“带路。”说话同时,楚昊宇已抬起脚步,而走进书房望着桌案上整整齐齐的卷宗,楚昊宇眼中露出一抹异色。如此整齐,像似特意留给自己的。
拿起一卷卷宗随意翻看了两眼,楚昊宇的神情越发冰冷,竟然是淮南道一众官员贪赃无法徇私舞弊的证据,上至大都督下至九品小吏,异常详细。沉默片刻,楚昊宇张口说道:“唤孙侯回来。”
很快,得到消息的孙侯便赶了回来,躬身拜道:“启禀公子,还没能找到谢东麟的踪迹。”
轻摇了摇头,楚昊宇张口说道:“不必找了,他已经走了。你仔细查探这些卷宗,该记的用心记下,其他,烧掉。”
孙侯跟随楚昊宇多年,明白他的意思,看看能不能够从中寻到天刺逆贼的线索,立即拜道:“小的明白。”
点了点头,楚昊宇又道:“本王一会儿就走,你留在齐安,一定要查清天刺逆贼为何选择齐安。”话到最后,楚昊宇抬步就走,而孙侯则躬身应道:“小的得令。”
当楚昊宇返回大堂,天际已然发白,天地朦胧一片,只是燃烧的火焰,通红的鲜血,以及不曾落下的厮杀声,齐安城仿佛一座人间炼狱。此刻,神机尉主将张曜威和长史郭南英联袂而来,而望着一袭白衣一尘不染的楚昊宇,仿佛是现身尘世的谪仙,又似来自九幽的魔王,截然不同的感觉,让两人充满敬畏,他可以让你平步青云,也能一念地狱。
走到楚昊宇身前,两人恭恭敬敬跪了下去,张曜威更是将手中人头举起,拜道:“启禀王爷,这是叛贼魏江涛项上人头,请王爷过目。”
502 祭拜
钱老爷子已然仙去三日,前来吊丧的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日渐增多,有钱家分散在各地的掌柜,也有江南众多氏族和朝廷大臣,偌大的钱府一时间人满为患。这日中午,外院管家大步跑了进来,冲钱家众兄弟拜道:“启禀众公子,沈大都督到门口了。”
当管家的话落下,大堂瞬间一静,吃惊沈澶这位封疆大吏竟然亲自来吊丧,也有人似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颇为有趣。
自钱老爷子病危,老大钱凌云受了刺激昏迷不醒,现在钱家大小事情都由老二钱四方决定。沉默片刻,钱四方起身说道:“老三、老四,你们随我迎接沈大都督。”
身为当事人,钱家几兄弟如何不明白沈澶的来意,可不管谁成为家主,都必须交好朝廷,交好这位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所以,钱四方三人恭恭敬敬将沈澶迎进了灵堂。
沈澶身着青色儒衫,灰白的鬓角,更添几分丰姿。大步走进大堂,沈澶点燃三支香插入香炉,躬身对着钱老爷子的灵位行了一揖,当沈澶站直身躯,钱家众兄弟纷纷还礼。此刻,又是一青衣文士站了出来,上前祭拜钱老爷子。
此青衣人相貌俊秀面容带笑,眼神平静气度沉稳,给人说不出的好感,不是周褚是谁?只是刚才众人都将注意放在了沈澶这位大都督身上,还当周褚是随行谋士,现在看周褚上前行礼,虽不知他的身份也能想到他身份不低,而且渐渐有人认出了周褚,颇为不敢相信的盯着周褚。
周家虽称不得氏族,然书香门第曾出过大儒在江南颇有名气,周褚年幼就有神童之名,尤其漠北大捷后被七王爷强留在京城,更是在江南道奉为美谈,不少清客文士都期望自己能够如周褚一般,得七王爷这般伯乐的赏识。现在,看周褚能够与大都督联袂而来,不少人都心生羡慕。
躬身作了一揖,周褚便退到了沈澶身后,而沈澶望着钱老爷子的灵位说道:“本官曾与老爷子有过数面之缘,向来佩服老爷子的为人和才华,只可惜来晚一步未能见老爷子最后一面,本都督甚感遗憾,一注清香,聊表寸心。”说到这里稍顿,沈澶望着钱四方说道:“四海兄,节哀顺变,身上担子重啊!”
听到沈澶的话,钱家几兄弟脸色大变,以致哀伤重重的灵堂内气氛也为之一变。钱四方久经商场早已练就不喜怒于色的心性,望着沈澶,脸上竟有着难掩的惊喜,沈澶这番话,是不是支持他继承家族?而沈澶身为江南道大都督,是不是代表着朝廷?不同于钱四方的欣喜,老三钱苏苏和老四钱渊,脸上满则是震惊,眼中更有着难掩的失落,尤其老三钱苏苏,眼中更是闪过一道寒光。此刻,或许无人注意到,长孙钱昌海脸上写满落魄,最后虽低下脑袋,然紧紧握起的拳头青筋暴起,显示出他不能平静的内心。周褚注意到了钱昌海的神情,俊秀的脸庞上浮现起一种珠玑在握的笑意。
终是久经沉浮,虽内心狂喜,钱四方很快就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抱拳说道:“草民多谢大都督,以后,也要多多仰仗大都督。”
沈澶笑了笑没有再做声,逗留片刻很快就离去,然而灵堂内再没了前两日的哀伤,反而充满剑拔弩张的气氛。
钱老爷子辞世,老大钱凌云昏迷不醒,再无人压制钱家几兄弟的争斗,然而几人颇有默契的没有将这气氛带到灵堂内,想要老爷子安安静静的离去,不过沈澶一句话,立即打破了这默契,紧张的气氛,就是前来吊丧的宾客都感受到了,一个个摇头表示无可奈何,不过也有人等着看好戏,钱家贵为大楚四大世家富可敌国,如同一座山头重重压在众多世家的心头。
都督行辕,最外围是徽州衙役,往里去是身着银甲的江南卫精锐,最深处则是黑甲血卫。戒备森严的大殿内,沈澶和周褚相对而坐,而两人还真有几分相似。一样身着青衣面带笑意,一样饱读诗书智计不凡,一样从容随意却珠玑在握。
与周褚对视片刻,沈澶突然笑了起来,道:“本官早就听闻先生大才,今日得见发现传闻还有不尽实处,年纪轻轻就能有这般气度、心性,入则无相出则为将。”
自顾一笑,周褚抱拳说道:“学生谢过都督夸奖,学生一向佩服都督的为人,可叹未曾一拜。”
看周褚自称学生,沈澶对周褚的评价又高了几分,却也不再左言右顾直接问道:“先生今日何意?”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盯着周褚,接着又道:“挑动钱家之争?”
今日,当沈澶赶到徽州码头,迎接他的不仅有徽州众多官员,还有周褚和两百血卫大军。以往虽不曾见过周褚,沈澶却是久闻他的大名,听他要随同即便钱老爷子便不曾拒绝,甚至听从他的安排,故意在大堂上说出追捧钱四方的话。
周褚也不否认,点头说道:“都督得圣上信任执掌江南道多年,当知道七王爷这趟入江南,正是为钱家而来,同时也为天刺逆贼。”
听闻天刺,沈澶幽寂的眼中猛然闪过一道寒光,脸上再没了笑意反而一脸肃然。天刺逆贼在朝廷上是个禁忌,然沈澶乃当今圣上的心腹又执掌最富饶的江南道所知不少,现在猛然听闻天刺逆贼出现在徽州,立即想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看到沈澶的神情变化,周褚继续说道:“七王爷执掌天卫这些年,天刺逆贼是隐身匿迹,而得知钱老爷子病重将不久于人世,七王爷便料到天刺逆贼将要现身,钱大少遇刺,更是印证了七王爷的猜测。”
望着周褚,沈澶张口问道:“先生是说,钱大少遇刺,是天刺逆贼的手笔?”
原本,沈澶以为是钱家众兄弟中的某一人派人行刺了钱大少钱凌云,可若是天刺逆贼,那么可知天刺逆贼所图,而一旦被天刺逆贼掌控钱家,对大楚来说绝对是一场大灾难。
周褚点点头,道:“行刺钱大少,同时策划齐安民变,将七王爷调至淮南道,学生以为,天刺逆贼已在钱家布局妥当,一旦钱老爷子逝去,便要执掌钱家。”
思索片刻,沈澶张口说道:“先生是想打草惊蛇?”
周褚再次点点头,张口答道:“钱大少遇刺,最有望执掌钱家的是老二钱四方,老三钱苏苏和老四钱渊,其中钱四方呼声最好,钱苏苏次之,钱渊实力最弱,只是迄今为止,我们没能猜透天刺逆贼究竟选中了谁。”
这刻,沈澶如何不明白周褚的意图。几人猜不透天刺逆贼的布局,便打破着平静让钱家几兄弟乱起来,以便通过他们几人的手段来猜测谁是天刺逆贼,何况,天刺逆贼花费这么大手笔对钱家是势在必得,那么最后胜出者最有可能是天刺逆贼。想到这里,沈澶倒有些佩服周褚的智计了,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钱家陷入混乱,便是天刺逆贼也只能跳出来。
望着周褚,沈澶不无叹服的说道:“好一招阳谋,先生果然不凡。”说到这里语气一转,沈澶张口问道:“破而后立,不知先生选中了谁,又要本都督做什么?”
面对沈澶那双似能够洞彻人心的眼睛,周褚心道怪不得他能执掌江南道多年,不仅仅是圣上的信任,这份机敏,就不知强过多少人。与沈澶对视片刻,周褚张口说道:“七王爷选中了长子长孙,只是七王爷被齐安民变牵制不能亲至,天卫也不能出头露面,有些实情要劳烦大都督了。”
听闻七王爷选择了长子长孙,沈澶眼中又有光芒亮起。如今,钱家长子钱凌云遇刺,长孙钱昌海虽然大才奈何年岁还小尚不足以执掌大局,若能够扶持钱昌海上位,绝对会让他感恩戴德对朝堂忠心耿耿,而且,沈澶隐隐约约猜测到七王爷的另外一层深意。
这些年圣上早就执掌大权威势正盛,只是太子在漠北一战中遇刺伤了心脉,这几年几乎是闭门谢客安心养伤淡出众人的视野,而执掌天卫和血卫两大利器的七王爷楚昊宇,虽少过问朝堂是非却是威势渐重,不仅与朝堂几大世家交好,在军方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以致隐隐约约有消息说圣上有立七王爷为太子的意思。就沈澶以为,这只是捕风捉影的说法,甚至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然而人言可畏,何况很多事情往往都是一念之差。所以,七王爷要扶持钱家长子长孙上位,何尝不是在表面心志?想到这里,沈澶心底一声叹息,但愿只是自己多心了。瞬间,沈澶便压下所有想法,张口问道:“齐安可有消息?”
对于齐安民变,周褚并无担忧,张口答道:“六日前,七王爷率领神机尉大军赶往齐安,照学生猜测,破城应该就在这几日,然后七王爷会加急前来徽州,只是从齐安到徽州,起码也要五六日工夫。另外,圣上派陈大人、李尚书赶来徽州,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所以,天刺逆贼的阴谋,就在最近几日。”
503 秋风凉
深夜,乌云遮掩了月亮和星光,天地一片黑暗,偶尔有寒风吹过,卷起萧瑟气息。钱家大宅,虽是灯火通明,然而整座府邸都蒙上白绫,看去越发阴森。因为钱四方、钱苏苏几人年岁已大,白日忙碌一天晚上早就睡去,灵堂则由钱昌海、钱伯坤一众孙子辈守着。
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突然有白衣素缟小厮大步走了进来,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小厮在长孙钱昌海身侧停下,小声说道:“公子,老爷醒了,要见你。”
听闻爹爹醒了,钱昌海眼中有着难掩的兴奋,冲身侧的钱伯坤说道:“二弟,你先守着爷爷,我去去就来。”话到最后,钱昌海起身离去,急促的脚步,就似他心中的急切。
望着钱昌海的背影,钱伯坤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因为钱昌海是长子长孙,钱伯坤自幼就看他不对眼,几乎是事事与他对着干,这几年长房失势,钱伯坤则借势压在钱昌海头上,甚至羞辱过他数次。思索片刻,钱伯坤叫来堂外小厮,小声吩咐着什么。
走出灵堂,钱昌海更是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走回了居住的宅院,而就当钱昌海将要走进房间时候,小厮躬身拜道:“公子,今日有您一封信,小的看你忙碌不停还不曾交给您。”
虽然疑惑,钱昌海还是撕开信封读了起来,只是不知上面写了什么,看的钱昌海脸色大变,细读一遍后则又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很快,钱昌海便收起所有情绪,走进房内。
望着已然瘦成皮包骨头的父亲,钱昌海不无伤心的叫道:“爹爹。”
听到钱昌海的声音,钱凌云终是睁开了眼睛,用微不可查的声音问道:“几天了?”
钱昌海知道父亲钱凌云问的什么,立即张口答道:“已经三天。”
也不知是伤感家父逝世,还是无奈自己昏迷三日,钱凌云脸上满是伤感,好半天才张口说道:“过的真快,眨眼就是三日,这三天都发生了什么?”
钱昌海简单讲着三天的事情讲了遍,然后重点说了今日大都督沈澶和周褚前来祭拜的情景,最后望着家父钱凌云问道:“爹爹,你说沈都督究竟何意?”说到这里犹豫再三,钱昌海似在突然间下了什么决心,接着又道:“另外,刚才孩儿得到了周褚的亲笔信,说支持我长房执掌钱家。”
看爹爹脸上露出迷惑神色,钱昌海急忙解释道:“周褚是七王爷的心腹谋士。前些日子齐安兵变,淮南道三千大军吃了败仗,七王爷亲赴齐安,便派周褚来了徽州。”
该是重伤的缘故,钱凌云失去了往昔的机敏,好半天的想明白所以然,轻叹道:“果真是天刺逆贼在布局谋我钱家啊!”
“什么?”忍不住的惊呼声中,钱昌海脸色大变,满脸不敢相信的盯着爹爹钱凌云。好半天过去,钱昌海才反应过来,一脸急切的问道:“爹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钱凌云并没有立即回答,昏花的双眼似在思索着什么,好半天过去才张口说道:“我钱家能够与孙、宋、陈并称大楚四大世家,故是爹爹看中先帝在他危难时候帮了他一把,而先帝将我钱家列为四大世家,何尝不是在借我钱家之力,助他打造这繁华盛世。昌海,这便是先帝和家父的高明之处,先帝能够在短短十几年缔造出这繁华盛世,就是倚重我江南氏族大力通商,而家父则借机将我钱家的生意做到天下各地,这本是一个共赢之局,只是,我钱家生意做的太大了,甚至能够影响到大楚,所以,当今陛下搬下兴商令,用天下世家来对抗我钱家。”说到这里稍顿,钱凌云双眼微微眯起,不无感慨的说道:“这便是阳谋,堂堂正正的帝王心术,虽然知道陛下的意图,我钱家无力抵挡,天下众多世家更无法拒绝,连老爷子也只能称病隐退。”
钱凌云所说这些钱昌海都知道,却疑惑这与天刺逆贼又有什么关系?似想到什么,钱凌云愣了片刻接着又道:“当今圣上登基后先搬下兴商令,然后举办武试征讨漠北,漠北大捷一时威势无双,此时,陛下腾出手来解决我钱家,调心腹沈澶和爱将程连山入江南,可不想老爷子竟然撑了这么多年,圣上也真有耐心啊!”说到这里猛然睁开眼睛盯着儿子钱昌海,钱凌云张口问道:“老爷子大才,早就看透圣上的意图,你可知道为何这些年一直没有动作?非但没有指定家主,反而任由老二老三做大?”
钱昌海被这个问题困惑了多年,现在听爹爹主动提起,急忙问道:“爹爹,何意呢?”
既然主动提及这个话题,钱凌云也就不再瞒他,沉声说道:“破而后立。”
“破而后立?”自语一声,钱昌海却是陷入沉思,思索着老爷子的意图。终是心智高绝之辈,钱昌海很快就想到一个可能,眼中爆射出两道光芒。此刻,钱昌海继续说道:“圣上该是猜到老爷子的意图,这些年才没有动我钱家,只是,想要掌控我钱家并非只有朝廷,还有天刺逆贼。”
沉默片刻,钱昌海似消化掉这段话后张口问道:“爹爹,那现在是否还在爷爷的掌控下?”
瞪了钱昌海一眼,钱凌云冷声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自决定破而后立,爹爹就放任事态发展……”话到这里,钱凌云却是说不下去了,沉默片刻发生一声无奈叹息,道:“其实,老爷子将赌注压在七王爷身上。”
钱昌海没能明白爹爹钱凌云的意思,直直盯着爹爹想听他解释,只是这次,钱凌云丝毫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沉默片刻有气无力的说道:“七王爷不是给了你一封信,你抽空交给李叔。”
这次,钱昌海听出了爹爹话中的意思,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急忙应道:“孩儿明白,爹爹放心好了。”话到最后看爹爹闭上眼睛,钱昌海小声说道:“爹爹,你好生休息,孩儿先行告退。”
不见爹爹钱凌云开口,钱昌海直起身躯就要离去,然而就在此刻,门口有声音响起,道:“启禀老爷、公子,二爷求见。”
听闻二叔钱四方来了,钱昌海眼中猛然闪过一道光芒,只是瞬间便散去,迎到门口拜道:“昌海见过二叔。”
冲钱昌海点点头,钱四方张口说道:“听闻大哥醒了,二叔过来看看。”说完后也不待钱昌海同意,钱四方已然走进房间,看的钱昌海生出一股无名怒火,可最后也只能压在心底。
走到床头望着大哥钱凌云皮包骨头的脸庞,钱四方脸上有着难掩的伤感,一声叹息后轻声叫道:“大哥,大哥,四方来看你了。”
脸庞颤抖了两下,钱凌云才睁开昏花的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老二啊,坐。昌海,还不给你二叔搬把椅子。”
听爹爹如此说来,钱昌海急忙搬了一把椅子过去,而钱凌云接着又道:“好了昌海,你代爹爹守灵去,爹爹跟你二叔有话要谈。”
钱昌海知道爹爹有事不想自己知道,应了个是转身离去,关上的大门内,也不知道钱凌云和钱四方谈着什么。
随后几日,气氛虽然紧张,可终没有生出是非,这让钱家众人松了一口气,只是让那些等着看戏之辈心怀失望,不过也越发期待,压抑的越久爆发出来越激烈。在钱老爷子逝世的第七日清晨,钱家众兄弟抬着老爷子的棺椁出了老宅前往钱家祖坟,长长的队伍足有数里长,一个个白衣素缟哭声不绝,带起一种悲凉的气氛。
站在城头望着钱家队伍远去,大都督沈澶不无感慨的说道:“钱老爷子大才,少年便掌控钱家,中年已然缔造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可终抵不过岁月,终是黄土一杯。”
周褚站在沈澶身侧,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接口说道:“说起来,钱家几兄弟也都是世之豪杰,可惜世事弄人啊!”说到这里稍顿了下,周褚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接着又道:“钱大少以久病之躯,竟然压制住钱家混乱,若非那场暗杀,这钱家之争怕是毫无悬念。”
那日祭拜,沈澶和周褚故意挑起钱家几兄弟之争,可是数日过去,钱家虽是剑拔弩张可终没有生出冲突,周褚详查之下才发现是钱大少的功劳,对钱大少是越发佩服,不过,随着钱老爷子的下葬,怕再无人能够压制钱家几兄弟的纷争,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到,一旦几兄弟从祖坟返回,就是亮剑时刻。
这几日相处,沈澶越发发现周褚此人大才,望了他一眼张口说道:“看先生的神态,想来珠玑在握。”
周褚并没有立即回答,沉默片刻缓声说道:“圣上,钱老爷子,天刺逆贼,皆在钱家布局多年,再加上钱家几兄弟,谁敢说胜券在握?尽人事而已。”
听周褚如此说来,沈澶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入江南的缘由之一正是钱家,做了多年的大都督岂能没有一点布局?而周褚偏偏在这个时刻点透,有些意思啊!沉默片刻,沈澶轻笑道:“正如先生所言,尽人事而已。”
看沈澶不愿说出自己的布局,周褚自顾一笑后没有再说什么,沉寂之中,不时的寒风吹过,卷起丝丝凉意。
504 钱家风云
中午时分,长长的送葬队伍终是返回,此刻,钱家老宅内的白绫已然撤去,灵堂更摆着数排椅子,正是要决出下任家主。所以,除去钱族族人,还有江南名门望族的长者,也有不少朝廷官员,徽州太守、长史都持然在座,足足坐了二十几人。等钱家众兄弟返回大堂,再加上钱家的众多掌柜,大堂内一时间是人满为患,可如此多人,却是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沉寂之中,一白发白须的老者站了起来。老者身穿灰色长袍,整理的是一丝不苟,面容肃然不拘言笑,一看就是古板之人。钱景琛,与钱不为乃是同辈,算得上钱家为数不多的长者。稍稍清了清嗓子,钱景琛望着众人说道:“家兄辞世,诸位不辞劳苦千里迢迢赶来送家兄最后一程,老夫代家兄也代表我钱氏谢过诸位。”说话同时,钱景琛更是躬身冲众人行了一礼,而后又道:“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今日,老夫也望诸位做个见证,为我钱家挑选下任家主。”
众人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正要看钱家决出下任家主,而钱家留下他们,则是为了做个见证,钱家毕竟是四大世家,这家主还是名真言顺的好。这刻,众人清楚正戏来了,一个个都提起了精神,使得大堂内越发安静,不过,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老二钱四方和老三钱苏苏身上,若不出意外,钱家家主将要在两人身上决出,而两人对众人的目光仿若未闻,平静的脸庞更看不出任何情绪。
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又一老者站了起来。老者头发稀疏身躯佝偻,看似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可就这个老头,论辈分尚且是钱不为的族叔,极得众人恭敬,钱志峰。站出身来,钱志峰颤巍巍的说道:“既然没人开口,老夫最年长,就先唠叨几句。”说到这里,钱志峰用昏花的双眼扫了大堂一眼,才继续说道:“我徽州钱家已有上百年,也是几经兴衰,然能有今日的兴盛与孙、陈、宋并列大楚四大世家,不为居功甚伟,所以,老夫想知道不为可有遗嘱传了下来。李立,你跟随不为一辈子,最后也是你陪伴一侧,不为辞世前,可留下遗嘱?”
瞬间,众人都将目光放在李立身上。这位钱家的大总管平日甚是低调,如同一个影子随在钱不为身侧,以致很多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不过也有人将目光放在了钱四方和钱苏苏身上,如果钱不为指定了继承人,也不知他们两人会怎么选择?只是两人神情依旧平静,看不出一丝端倪。
在众人的注视下,肃立一侧的李立微微躬身答道:“回峰老,老爷没有留下遗嘱。”
听李立如此说来,不少人都吃了一惊,似不敢相信纵横天下的钱不为竟然没有指定家主继承人,这可是故意挑起家族之争啊?要知道,多少世家不是毁在敌手,而是消亡在内斗之中。皱起眉头,钱志峰提高了声音问道:“当真?”
躬身冲钱志行了一礼,李立没有任何迟疑的答道:“李立不敢欺瞒峰老,老爷没有留下任何遗嘱,甚至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当李立的话落下,不少人都窃窃私语起来,猜测钱不为这是何意,也有人暗自猜测是不是李立故意压了下来,不过,更多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钱四方和钱苏苏身上,既然没有遗嘱,两人免不了一番龙虎斗,就是不知谁能胜出,成为钱家家主,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钱志峰拿拐杖重重敲了两下,大堂立即安静下来,而钱志峰则大喝道:“不为这是怎么了?一世英名,临老了怎么在立嘱这件事上犯糊涂,哼,身为家主,竟然不立下继承人,真是胡闹。”加重的声音中,钱志峰再次拿拐杖敲击地面似发泄心中的不满。
好半天过去,钱志峰才平息下心中的怒火,再次望着李立问道:“老夫曾听闻,不为辞世的当晚,曾把凌云叫了过去,当晚你也在,都说了什么?”说到这里稍顿,钱志峰用昏花的双眼在人群中搜索半天才找到钱昌海,张口问道:“你父怎样了?”
钱昌海虽然是长子长孙,可父亲钱凌云不在,这里还真没他说话的份,因此不无悲切的说道:“回太叔,家父仍然昏迷不醒,不然,定要送爷爷最后一程。”
钱志峰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造孽啊,也不知那个天杀的行刺凌云。四方、苏苏、小渊,你们众兄弟记清了,不管谁继任家主,一定要将此事查清。哼,我钱家的血,不能白流。”
钱志峰最后几个字说的铿锵有力,听的不少人心底一寒,钱家之所以能够在短短几十年聚集起富可敌国的财富,其手段之狠,让不少人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辜,只是同时间,也有人心底浮现起冷笑,心道报应不爽,若非当年钱不为造下太多冤孽,岂能有今日之危?
不管众人心里如何想,听到钱志峰的话,钱家众兄弟立即站了起来,冲钱志峰拜道:“老爷子放心,我钱家的血,不会白流。”
扫了钱四方几兄弟一眼,钱志峰点头说道:“你们记住就好,老夫老了,想管也管不了喽。”一语双关的话语中,钱志峰坐了回去,微微眯起的双眼似就要睡去。
钱四方、钱苏苏、钱渊都是心思通灵之辈,如何听不出老爷子话中的意思,看他坐了下去一副昏花无神的样子,明显是要置身事外了,见此,几兄弟心底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失望。钱志峰是钱家硕果仅存的老辈,在钱家威望甚高,要是得到他的认同、支持,对执掌家族绝对是一大助力。
当钱志峰坐下,大堂内又是一阵沉寂,而见无人出声,钱景琛又站了出来,张口说道:“李立,你还没有回峰叔的话呢,家兄辞世的当晚,你们究竟谈了什么,可曾定下家主?”
这刻,别说外人,钱四方、钱苏苏和钱渊也都将目光放在了李立身上。当晚,李立就是当着众兄弟的面,将钱凌云叫进钱不为的病房,在众人苦等两个时辰后,钱不为辞世,钱凌云昏迷,虽然众兄弟一直有心询问三人谈了什么,然而老大钱凌云昏迷不醒,李立又是避而不谈,真叫三人猜破了头皮。
面对众人的目光,李立沉默片刻开了口,缓声说道:“老爷要大少和小的全心辅佐家主,延续钱家的鼎盛。”
一句话岂用得着说两个时辰?可即便知道李立在敷衍他们,他们倒也不好意思再问,何况,钱家几兄弟隐隐约约猜测可能与孔有关。孔乃是钱家最神秘的一支力量,可毕竟上不得台面,他们也不愿在此时谈起。
望着李立,钱景琛点头说道:“家兄辞世前还关心家族兴衰,可竟然没有传下家主之位,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说到这里轻叹了口气,钱景琛接着又道:“不过,家不可一日无主,今日大家伙齐聚一堂,老夫以为正好可以举荐出一位家主,峰叔,你看呢?”
钱志峰似不曾听到钱景琛的话,好半天过去才用昏花的眼睛望着他说道:“你说什么?”稍顿了下,钱志峰摇头说道:“老了老了,坐下就犯困,景琛啊,你刚才说什么?”
看到族叔钱志峰的样子,钱景琛就知道问不出话来了,也懒得自讨没趣,便张口说道:“没事,峰叔你老先歇着。”
这句话钱志峰倒听的清楚,咧嘴笑了声又闭上眼睛。此刻,陈景琛扫过众人一眼张口说道:“既然是老夫开的口,老夫就先举荐一人。自古长幼有序,凌云是长子,原本该他继任家主,却遭小人行刺至今仍昏迷不醒,怕难以扛起我钱家的重担,所以,以此类推,由二房来继任家主。”
听钱景琛如此说来,众人如何不知他的选择?老二钱四方,而且当钱景琛的话落下,立即有人附和道:“老夫赞同四哥的说法,长幼有序,不可紊乱,老夫以为该由四方继任家主。而且,这些年四方掌管着家族的粮食、茶叶生意,成绩可是有目共睹。”
说话的青衣老者也是钱氏族人,且与钱景琛、钱不为都是同一辈的人物,此刻,又有人站了起来,张口说道:“二哥豁达大度、明辨是非、赏罚分明,海睿以为二哥能够带领我钱家走向辉煌,所以,海睿也选择二哥。”
接连三人选择老二钱四方,支持老三钱苏苏的顿坐不住了,站出一人说道:“诚如四哥和波哥所言,长幼有序不可紊乱,如今,凌云虽然卧病在榻,可长房并非没有人在,昌海已过而立之年,经家主和凌云多年来言传身教,心思敏捷处事有度,已有大将之风,完全能够胜任家主之位,所以,老夫好奇的很,四哥这个长幼有序怎么不见了?”
说话之人也是钱氏族人,钱景恒,不过钱景恒看似在支持长房,可谁又听不出来他的意思?尤其钱昌海,这种被人拿来当枪使的感觉,让他气的肺都要炸了。深吸一口气,钱昌海强压下所有怒火,嘴角更是露出一抹冷笑,今日,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505 钱家风云(二)
望着族弟钱景恒,钱景琛眉头轻皱,本极古板的脸庞上更添几分冰冷,张口喝道:“胡闹,我钱家乃大楚四大世家,家大业大,家主之位何等重要?必须由老年持重之人担当,要是凌云,老夫自然没二话,可昌海,年轻了些。”
此刻,钱景恒毫不示弱的与族兄钱景琛对视着,张口说道:“景恒不赞同四哥这番话。想大兄大才,弱冠之年接任家主,区区三十年将带我钱氏走向辉煌,跻身大楚四大世家,可见有志不在年高,当然,”拉长的声音中,钱景恒扫了眼众多支持钱四方的人说道:“若心怀否侧,就自当别论。”
钱景琛被钱景恒这番话呛的不轻,怒瞪着他却说不出话来,因为他所说都是实情让人无法反驳,既不能说钱不为是运气使然,又不能说自己心怀否侧支持二房上位。眼见钱景琛说不出话来,一青衣文士站了出来,轻吐道:“如此说来,恒老爷子是支持长房了?或者,心怀否侧呢?”
青衣文士相貌俊秀面容儒雅,带着淡淡的书卷气息让人心生好感,只是言辞之犀利,倒叫钱景恒有些难以接驾。
得青衣文士提醒,钱景琛立即回过神来,尤其是看钱景恒说不出话来,更是大喝道:“说,老十一,你到底是何居心?”
钱景恒确实被问到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支持老三,只是拿长房当枪使吧?犹豫片刻,钱景恒被逼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老夫只是就事论事,为我钱家着想罢了,四哥你如此喋喋不休,又是何居心?”
盯着钱景恒,钱景琛似恼怒他怀疑自己的衷心,愤声喝道:“是何居心?老夫身为钱氏弟子,自然是为家族考量以大局为重,不像某些人,只知道声色犬马、争权夺利,有辱我钱家门风。”
听钱景琛揭自己的老底,钱景恒老脸一红,同时也生出一股怒火。钱景恒辈分虽长然年岁并不大,过惯了公子哥的生活喜欢声色犬马,因此与老三钱苏苏交好,这才不遗余力的支持他上位。盯着钱景琛,钱景恒细长的眼中露出一抹狠色,道:“好一个以大局为重,也不知当年为阻止大兄归家,谁跳的最欢。”
“你……”怒瞪着钱景恒,钱景琛双目圆睁,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却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钱不为一脉本是钱家长房,奈何少年丧父被赶出钱家祖宅,后来为阻止钱不为回老宅,钱景琛可是上蹿下跳着实出了不少力气,因此在钱不为执掌钱家后,将钱景琛这一脉打压到只能夹着尾巴走路,这才养成他古板的性格。等大楚立国钱家成为四大世家,钱景琛这一脉才逐渐抬起头来,尤其是这些年钱不为称病隐退,钱景琛仗着钱氏族人的身份也算掌握了些实力恢复一点元气,然多年寂寞猛然抓到权势就再也放不下了,甚至想着依附钱四方获得更多更大的全力,这才抛开老脸不遗余力支持钱四方。
看钱景琛怒火中烧的样子,钱景恒心底有过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且依旧不愿放过他再次刺激他说道:“怎么,四哥怎么不说话了?或者,说不出来。”
瞪着钱景恒,钱景琛老脸一阵红一阵白,胸膛也是起伏不定,最后身躯都颤抖起来,可大张的嘴巴却是说不出话来。
此刻,看几个老头在大堂上争吵不休自揭老底,甚至闹的脸红脖子粗,不少人都露出有趣神色,只是细心人却发现,钱家几兄弟,老二钱四方,老三钱苏苏,老四钱渊,一个个神色平静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这让众人越发好奇几兄弟的底牌何在?
看钱景琛颤抖的越来越厉害,一中年人站了出来将他扶住,正是他的大儿子钱博维。钱博维看去五十上下,身材中等不胖不瘦,相貌普通然气度沉稳,一双幽寂的眼睛透着睿智光芒,对父亲钱景琛轻声说道:“父亲,你先坐下。”扶父亲钱景琛坐下,钱博维将目光放在钱景恒身上,张口说道:“博维见过恒叔,也见过诸位叔叔伯伯。”话到最后,钱博维更是躬身冲众人行了一礼。
此刻,但凡熟悉钱家内情的,都知道正戏要来了。该是年幼被钱不为打压的经历,钱博维年少时候便有着超于常人的毅力和心智,钱不为也曾夸赞过钱博维说此子非池中之物,传闻钱不为不再打压钱景琛一脉,也与钱博维有莫大关系,而最后选定二房钱四方,也是钱博维的决定。当时,还有很多人不明钱博维为何会选择老二钱四方,可如今看来,明显选对了,而且十几年过去,钱博维已经成为钱四方的左膀右臂。
站直身躯,钱博维沉声说道:“当年的是是非非,博维虽没有亲历却也知之甚详,而且博维认为,对便是对错便是错,所以今日,博维愿代家父向诸位赔罪。”话到最后,钱博维再次躬身冲众多钱氏族人行了一礼。
望着钱博维,听他躬身认错,非但没有人贬低他反而更高看了几分,若不能正视错误,何来进步?何况,当年的事情,怕大多数人都会做出钱景琛同样的选择,人活世间,谁不为了功名利禄?
在众人的注视下,钱博维幽寂的脸庞上突然浮现起一抹笑意,接着又道:“只是,今日之事,与当年何其相似?家主新丧,大兄卧病在榻,昌海年少,真正的内外交困,所以,博维以为必须要有强有力者带我钱家度过此难关。昌海,叔叔问你,可有此信心,有此担当?”
顿时,众人都将目光放在钱昌海身上,这位钱家的长子长孙,想听他如何回答,同时也对钱博维此人大赞,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似已抓到了主动权。钱昌海虽然是三代中的佼佼者,奈何实力太弱根本没有人扶持他坐上家主之位,若是他识趣让贤或许还能得到一些好感,可一旦不识趣,世家子的残酷,在座众人可是深有感触。
在众人的注视下,钱昌海觉得自己快要发狂了,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他有信心接掌家族,能够担起家族的重担,然而现实告诉在说,一旦说出来绝对会让他粉身碎骨。这刻,钱昌海不由想起了七王爷,若是他站在这里有他的支持,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出自己能担当大任,可是七王爷不在,周褚不在,连沈大都督也没有来,他们究竟何意?想到这里,钱昌海突然笑了起来,一脸的苦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一点反抗之力啊!
众人都看到了钱昌海脸上的痛苦、犹豫、迷茫,也都能感受到他的无奈,奈何世事就是如此,拳头最大,胜者为王。
苦笑声中,钱昌海逐渐平静下来,扫过众位叔叔伯伯一眼尽可能平静的说道:“诚如博维叔所言,如今我钱家内外交困,需德高望重、智计过人之辈带我钱家走出困境,昌海年少,德才皆不足以担当此任,让诸位叔叔伯伯失望了。”话到最后,钱昌海躬身冲钱氏族人、钱家众多掌柜躬身行了一礼,而后退至一侧。
钱昌海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然而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他的无奈,毕竟是他的东西,如今却要拱手让给他人,不过,谁都没有发现他眼中闪过的冰冷光芒,今日所受的种种,有朝一日他必定加倍奉还。
听钱昌海主动退让,钱四方和钱苏苏的神色虽没有任何变化,然而心底都松了口气,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钱昌海代表长房退出,便让他们占去大势,名声虽然虚无,能够拥有最好。
虽然已有猜测,可是看钱昌海退至一侧,钱博维眼中还是闪过一抹异彩,此子知进退定非池中之物,而且不知为何,钱博维突然生出一种疑惑,他不该如此平静,平静到让人疑惑。瞬间,钱博维便压下所有情绪,今日可的一场恶战,容不得有丝毫分心,只是未等他开口,钱家老四钱渊已站了出来。
瞬间,众人便将目光放在钱渊身上,好奇他此刻站出来何意。站起身来,钱渊张口说道:“昌海,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四叔对你很失望啊!”
在钱渊的叹息声中,众人都是一阵迷惑,他究竟是借钱昌海来攻击两位兄长呢,还是有其他用意?这刻,便是钱四方和钱苏苏,脸上也有过一丝意动,该是吃惊四弟钱渊今日的表现,而且两人熟知钱渊的为人,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
盯着四叔钱渊,钱昌海也不明他何意,还当他依旧不愿放过自己拿自己做挡箭牌,毕竟就他势力最弱,因此心底生出一股怒火,脸上也随之一变。沉默片刻硬压下怒火,钱昌海躬身应道:“小侄不才,让诸位叔叔失望了。”
“错。”在钱渊提高的声音中,钱渊沉声喝道:“四叔非是怪你没有才能,而是怪你没有担当。”
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堂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506 钱家风云(三)
盯着钱渊,所有人都有些迷惑,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支持长房,支持钱昌海继任家主,那么,他是临时起意还是钱凌云早就安排好的棋子,或者故意搅局?可不管何种原委,事情都变得复杂了,所以,钱四方和钱苏苏都在考虑此事对自己的影响,至于钱昌海,脸上更是露出疑惑,不明白四叔这是何意。
在众人的沉默之中,钱渊又开了口,沉声说道:“记得咱兄弟几个小的时候,父亲初掌家族整日忙碌不休连吃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更不要说照顾咱们兄弟,见此,大哥主动替父分忧照顾咱们几个。那时候,大哥也不过七八岁的孩童,正是贪玩时候,可每日如同一个小大人照顾咱们三个。二哥、三哥,咱们仨小时候一样调皮,每日不是下河抓鱼就是上树摸猴,每天也不知要跌多少跟头,身上的伤口从没有好过,大哥就跟在咱仨身后,给我们擦屁股。”
说到这里,钱渊似陷入回忆脸上满是回忆神色,连声音也缓了下来不再冰冷,接着说道:“至今老四都清楚记得,有次三哥你从树上掉了下来,脑袋磕在石头上鲜血直流,大哥抱着你跑了六七里看大夫。哼,大哥自幼体弱,抱你跑到药堂时候竟是晕倒过去,我还记得当时大夫说了,要是再晚一步……即便如此,回去后也被父亲狠狠责罚了一顿,说他没有照顾好我们,严谨我们再出府玩闹,只是大哥心慈经不住咱们三个的纠缠,偷偷带着咱仨从后门溜了出去。有次咱们下河游泳时候,二哥你偷偷藏了起来,当时把大哥都急哭了,一个劲在河里找你,大腿被石头划破红了半池水,可你出来时候,还笑我们笨没能找到你。”话到此处,钱渊狠狠瞪了老二钱四方一眼,看的他低下脑袋不敢与其对视,见此,众人如何不知钱渊所说是实情。
瞪了二哥钱四方一眼,钱渊又极为不满的瞪了三哥钱苏苏一眼,接着又道:“咱们兄弟几个,二哥、三哥你们两个调皮,大哥总是给你们擦屁股,至于老四我,像个跟屁虫跟在你们身后。那时也真是傻的可怜,你们两个看到毒蛇,都不敢上前反而教唆我去逮,结果被狠狠咬了口,若不是大哥替我把毒吸了出来,这世间还哪有钱渊这个人?不过,大哥却在床上躺了半月,我曾问过孙先生,大哥身体不好,与年少时候的遭遇甚大,可笑大哥遇刺后,你们两个不思追查凶手,反而窃窃自喜少了大哥这个对手,我钱渊不齿有你们这样的兄长。哼,如此自私自利的小人,又如何继承我钱家?”
现在这个情景,是众人所不曾料到的,不过吃惊同时,不少人是越发兴奋,既然有人支持长房,且还是一位强有力的支持者,事态越发不可测。
这刻,钱四方不得不站出身来。轻叹了口气,钱四方张口说道:“常言长兄若父,父亲整日忙碌不休,大哥为我们兄弟几个付出良多,老二我至今想起都觉得内疚,所以,我们兄弟更不该辜负父亲和大哥的厚爱,延续家族的兴盛。”
“对。”老三钱苏苏也站了出来,大喝道:“大哥为我们付出太多太多,哼,没有大哥,怕我早就找阎王去了,所以,只要大哥发话,我钱苏苏绝不二话。”
听到钱苏苏的话,钱四方眉头轻皱,吃惊他竟然说出这般话,若大哥真在此时站出来……此念头甫一浮现,钱四方便压了下去,若是大哥真能够站出来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老爷子既然不曾指定继承人,其用意已是再明显不过,大哥跟随父亲最久,岂能不明白父亲的用意?何况,父亲辞世前,还曾将大哥叫入房间谈了两个时辰,若钱四方所料不差,也该与此有关,而钱苏苏敢说出那样的话,显然是猜到老爷子的心思。想到这里,钱四方心底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父亲一生与天争与人争,没想到死了还要与人争。
“争!”心底默念一遍,钱四方瞬间充满斗志,既然父亲要争,那他一定要争到底,争到所有人都认同。
众人都察觉到了钱四方的气势变化,心惊同时也在猜测他为何如此笃定。扫过众人一眼,钱四方张口说道:“老三说的甚是。昌海,你去看看大哥醒没有,若是醒了,将大哥请来。如今父亲不在,大哥就是我们兄弟的主心骨,此时此刻,不应该少了大哥。”
望着二叔钱四方,钱昌海没能明白他究竟何意,而此刻钱渊开了口,道:“昌海,你就去将大哥请来。”
身边突然多了以为如此强有力的支持者,钱昌海心神已然放下大半,脸上也恢复了神采,点头说道:“那好,诸位叔叔伯伯稍等,昌海去去就来。”
看钱昌海离去,钱四方将目光放在了老四钱渊身上,轻笑道:“没想到这些年老四你隐藏的也够深了,莫非还不岔这小时候的丑事?不过,当年我和老三确实有些混蛋,过的真快,一晃就是五十年过去,咱们几个都是两鬓斑白。”
钱渊毫不示弱的与二哥钱四方对视着,沉声说道:“诚如二哥所说,已经过去五十年,至今老四我想起年少时候的臭事也是大笑不已,真快乐。若有选择,老四扔愿意跟在两位兄长身后做个跟屁虫,可惜啊,两位兄长都变了,呵呵,就是老四我这些年夜深人静时候,常常会问自己,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追求什么?”说到这里摇摇头,钱渊苦笑道:“金钱?我钱家富可敌国,数辈子都花不完。美色?咱们兄弟都是五十多的人了,半截入土,怕也只想着怎么才能多活两年。至于权?我钱家虽然贵为朝廷四大世家却无人入仕,虽有影响却也有限的很。所以,老四我时常在想,如何才能延续我钱家的荣耀、让我钱家兴盛。”说到再次一顿,钱渊望着钱四方和钱苏苏问道:“二哥、三哥,你们知道老四的答案吗?”
望着钱渊,钱苏苏轻哦了声,沉声说道:“愿闻其详。”
钱渊沉声说道:“兄弟和睦,齐心协力。楚家能够在短短三十年打造出当今的开平盛世,正是陛下与众位王爷齐心合力的结果。”激昂的声音中,钱渊却是叹了口气,道:“原本,咱们兄弟也能如此,偏偏大哥在这个时刻遭人行刺,当真可恨!”
若是钱凌云不曾遭受暗杀,若是钱凌云想要继任家主,钱四方和钱苏苏便是千不愿万不愿,怕也无可奈何,所以,钱渊一直怀疑大哥的遇刺正是两位兄长做的手脚,可惜至今没能找到证据。
点了点头,钱四方随声附和道:“兄弟齐心,合力断金,如今我钱家正是内外交困,更应该兄弟一心。所以,等大哥到了,听听他怎么说吧。”
此刻,钱家后院,钱昌海正一脸紧张的围在父亲钱凌云的病榻前,紧张爹爹的态度,紧张自己的命运。
钱凌云并没有回答钱昌海去还是不去,而望着他患得患失的脸庞,钱凌云轻叹了口气,道:“你把前院发生的事情给爹爹讲上一遍。”
虽然疑惑,钱昌海还是粗略的把大堂所发生的事情讲了遍,只是讲到四叔钱渊支持自己时候,脸上有着难掩的兴奋。话到最后,钱昌海满脸期待的盯着老父亲说道:“爹爹,现在二叔、三叔、四叔都想请你过去,而且三叔在大堂上放下豪言,只要有爹爹的吩咐,绝无二话。”
钱凌云并没有立即张口,盯了钱昌海半天又叹了口气,道:“昌海,还记得老夫前两天告诉你的话吗?”
钱昌海立即答道:“孩儿一直谨记在心不敢遗忘,破而后立。只是,如今如今有爹爹主持大局,足矣度过眼前的难关。”
“你啊!”拉长的声音中,钱凌云的声音越发低沉,道:“爹爹撑不了多少天了。”
“什么?”忍不住的惊呼声中,钱昌海直直盯着父亲钱凌云,满脸的不敢相信,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无悲切的叫道:“爹爹……”
该是将死之人,望着儿子钱昌海,钱凌云昏花的眼中有过一抹柔情,道:“所以,昌海,即便你真想上位,也不能是爹爹扶你,不然你根本压不住四方和苏苏。老二、老三能够让你来唤爹爹,就是他们看透了老爷子的心思,想要用这种手段决出一位手腕高超、深谋远虑的强者来执掌我钱家,不然,只能被朝廷和天刺吞噬。”
这刻,钱昌海如何不知自己错了,苦笑道:“爹爹,孩儿知错,不该来请爹爹你,孩儿这就回去告诉他们说,爹爹你尚在昏迷之中。”话到最后,钱昌海转身就要离去,不想又被钱凌云叫住。望着爹爹钱凌云,钱昌海一脸疑惑的问道:“爹爹,怎么了?”
微微眯着双眼,钱凌云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已经来了,老夫怎能不去?再者,几十年兄弟,这怕是最后一面了,也该见见。”
507 钱家风云(四)
当钱凌云被抬进大堂,所有人都将放在他身上,而望着他皮包骨头的脸庞,不少人都是一声叹息,曾经最有望继承钱家的老大钱凌云,如今莫说执掌大权,还能撑多少日子都不一定,真真正正的朝不保夕。
看到钱凌云,钱四方、钱苏苏、钱渊一众兄弟立即围了上去,且一个个不无悲伤不无关切的喊着大哥,尤其老四钱渊,此刻再没了顾忌,留下两行热泪。
该是众人的叫声将钱凌云唤醒,睁开了昏花没有一丝神采的眼睛。望着众人,钱凌云冲众人点点头,轻叹道:“这几日辛苦你们了,昌海,替为父给众位叔叔行了礼。”
听到父亲的话,站在钱凌云身后的钱昌海立即站了出来,只是就在他要行礼时候却被老二钱四方扶住。望着大哥钱凌云,钱四方张口说道:“大哥,都是兄弟们该做的,再说,一家人何必客气?”
看老二钱四方一脸关切的注视着自己,钱凌云点头说道:“一家人也确实不需这些虚礼,这些年,老二你越来越有家长的风范了。”
钱凌云随口一句却听的众人脸色大变,他这是何意,莫非支持二房,亦或在讽刺钱四方?钱凌云没有再搭理众人,望着半躺在椅子上的钱志峰拜道:“凌云见过叔公。”
此刻,钱志峰终是睁开了昏花的眼睛,看清钱凌云后一脸疑惑的说道:“凌云?你怎么来了?也不好好养伤,瞧你瘦成什么样子了,较老夫还不如,真可恨那群小人。”话到最后,钱志峰拿起拐杖重重敲击地面,发出砰砰声响,就似他心中的愤怒。
钱凌云明白老爷子话中的意思,却是不以为意的说道:“看叔公身体康健,凌云也就放心了,叔公也莫为凌云担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钱志峰听懂了钱凌云话中的意思,这刻,莫说钱志峰,很多人都听出钱凌云话中有话,钱四方几人更是陷入沉思。望了钱凌云片刻,钱志峰终没有再出声,一声叹息后向后一仰,看似又要睡过去。
此刻,钱苏苏神思一动,沉声喝道:“大哥,你安心养伤就是,老三这条命都是你救的,即便找不来名医,也一定揪出是谁行刺大哥你,将他碎尸万段。”
钱凌云并没有立即回答钱苏苏,而是冲众多世家的家主、长者还有徽州太守、长史点了点头,然后才将目光放在老三钱苏苏身上,缓声说道:“老三你自幼调皮好动,这些年沉稳不少,可还要改改脾气,莫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多学学老二,也该修身养性了。”
虽然已经五十多岁手握大权多年,可面对老大的指责,钱苏苏也只能躬身应诺道:“大哥教训的是,苏苏记下了,以后多读读书喝喝茶,学着修身养性。”
听钱苏苏回答的有趣,有小辈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便是钱凌云,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却不无叹息的说道:“过的真快,一眨眼都快一甲子了,看看咱们兄弟几个,一个个白发苍苍,都变成老头了。”
望着大哥脸上的笑容,尤其是他皮包骨头的脸庞,钱四方和钱苏苏都是一阵叹息,而钱渊则冷声说道:“大哥,有些人只长肉不长心,不然,大哥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顿时,钱四方和钱苏苏脸色一变,因为钱渊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指他们两人派人行刺了老大钱凌云。这刻,也有不少人为之色变,古往今来为了争权夺利,父子相残也是常有的事,更不要说兄弟了,因此,不少人都打量起钱四方和钱苏苏来,似想看出究竟是谁出手行刺了钱凌云。瞬间,因钱凌云到来的融洽气氛,为钱渊这一句话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钱苏苏本就是火爆性子,听钱渊如此说来再忍不住,圆睁的双眼直直盯着他,喝道:“老四,你什么意思?”
望着钱渊,钱四方也开了口,道:“老四,要说就把话说清楚说明白,别指三道四。”
“对。”这次跳出来的是钱四方的长子钱伯坤。钱伯坤一直看钱昌海不对头,看四叔钱渊支持钱昌海已憋了一腔怒火,现在又看到想要把行刺大伯钱凌云的帽子扣在爹爹钱四方头上,再忍不住站了出来,同时心中也存着与钱昌海一较高下的意思,证明他丝毫不必钱昌海差。
站起身来,钱伯坤冷眼盯着钱渊说道:“四叔,你是长辈,伯坤向来敬你,只是你无凭无据就想诬蔑家父和三叔,究竟有何意图?”
还不等钱渊回答,钱四方倒是瞪了儿子钱伯坤一眼,喝道:“放肆,长辈说话,也容你插嘴,回去。”
钱伯坤虽然不满,可在父亲的注视下,只能愤愤坐了回去,而后将目光放在钱渊身上,若连一个小辈的话都不敢回答,他钱渊也就不要再开口了。
钱渊如何不明白两人的意图,却是哈哈笑道:“什么意思?若是心中没鬼,紧张什么?”
望着钱渊,钱四方神色默然的说道:“记得咱们兄弟年幼时候,家父最常教导我们的一句话便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五十年来,老二我时常在想,何事当为,何事不可为?担起家族重任延续家族荣耀,此事当为;侍奉父亲善待兄弟后辈,此事当为;所以,这二十年来,咱们兄弟几个虽有争执,二哥却不曾做过对不起钱家的事,今日,老四你这一句话,让二哥心寒。”
在钱四方提高了的声音中,老三钱苏苏也开了口,沉声说道:“老四,大哥遇刺,我们也感同身受,虽然因蝇头小利之事未能深究刺客,却断然做不出此等大不逆之事。所以今日,老三想问一句,老四你如此挑拨是非,究竟何意?”
看两位兄长推的干净,钱渊脸色一寒,只是未等他开口,钱凌云却是咳嗽起来,其中更夹杂着鲜血,看的众人神情一紧,钱渊更是一脸关切的问道:“大哥,莫动气、莫动气。”
该是为这咳嗽牵动伤势,钱凌云脸上浮现出痛苦神色,好半天才平息下来,只是神色变得更加萎靡。轻摇脑袋示意众人无碍,钱凌云有气无力的说道:“无妨。老四,你素来重情,所以大哥劝你慎言,三十年过去,你还是没能明白啊。”
听到大哥的指责,钱渊低下脑袋,张口说道:“老四有负大哥教诲,只是此仇不报,老四此生难安!”
望着钱渊,钱凌云摇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老二钱四方和老三钱苏苏身上,沉默片刻张口说道:“爹爹的意思,想来你们两个都明白,大哥只希望你们两个莫要爹爹失望。”话到最后,钱凌云已然闭上了眼睛,看的钱昌海立即将他推至一侧。
所有人都听到了钱凌云的话,可除去他们兄弟三个,还真没有人明白其中的意思,便是老四钱渊,也有些疑惑的望着大哥,更不要说外人,一个个都颇为好奇的望着这兄弟几个,想知道钱不为这位带领钱家走向兴盛的雄才大略之辈,究竟留下什么布局。
望望大哥钱凌云紧闭的双眼,再看看一脸肃然的二哥钱四方和磨拳霍霍的三哥钱苏苏,钱渊愣了片刻终是有了决断,转身走到了老大钱凌云身后。这刻,偌大的大堂,拥挤的人群,都将目光放在了老二钱四方和钱苏苏身上,两人谁能胜出谁便是下任家主。
沉默片刻,老二钱四方先开了口,道:“老三,不管谁执掌家族,都离不开族人和众多掌柜的支持,咱们兄弟两个,就看支持谁的人数多好了,怎么样?”说到这里稍顿,钱四方接着又道:“父亲早上才从这里离开,这个办法,不伤和气。”
钱四方掌控着粮食、茶叶这两样生意,既是钱家起家的根本也是最大的一块,粮行、茶行遍及全国各地,再加上老大钱凌云遇刺后已然获得了众多族人的认可,此举绝对占去优势。
盯着钱四方,钱苏苏眉头皱起,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钱苏苏竟然点了点头,道:“诚如二哥你所说,爹爹新丧,还是用文雅的法子好,也省得刀兵相加惹大哥不快。好,就按二哥的法子,人多者继任家主。”
听老三钱苏苏一口答应下来,钱四方非但没有任何欣喜反而皱起眉头,老三不应该如此平静啊?莫非,他还有自己所不知的底牌。
看老二钱苏苏皱起眉头,钱苏苏嘿嘿笑了声,叫道:“怎么,莫非二哥还有更好的办法?嘿嘿,只要二哥说出来,老三我一定奉陪。”
话已出口,要钱四方如何收回,只能收起所有心思张口说道:“没事,一时想到什么罢了。既然老三也答应了,咱们就开始吧,只是要劳烦杨太守、七叔公、大哥做个见证。”
此刻,钱志峰已经睁开了眼睛,轻点了点头,至于徽州太守杨洲玮,虽有着太多太多的疑惑,却也是乐呵呵的站了出来,或许,唯独钱凌云昏昏沉沉的躺在椅子上。
508 钱家风云(五)
随着钱志峰、钱凌云和太守杨洲玮三名见证人站了出来,众人立即散至两侧露出空旷的大堂,至于钱氏族人和钱家众多掌柜,更是分成了数堆各站一方。
扫了钱志峰三人一眼,钱苏苏将目光放在了二哥钱四方身上,粗狂的脸庞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张口说道:“二哥,可以开始了吧?”
看到老三钱苏苏那有些诡异的笑容,钱四方越发摸不清他的底细,然事已至此,钱四方只能压下所有疑惑,点头应道:“好,开始。”
随着钱四方的话落下,钱景琛、钱景波、钱博维等等刚才站出来支持他的数人立即站到了他身后,还有众多的粮行、茶行掌柜,也是没有任何迟疑的选择了钱四方,很快就聚集了二三十人,只是钱苏苏身后也少,钱景恒等一众钱氏族人,再加上众多赌场、青楼掌柜,竟是丝毫不必钱四方弱。
看到这一幕,钱四方脸色寒了下去。钱家身为百年世家也算是枝繁叶茂,尤其这三十年来生意遍及各行各业、天下各地,钱不为便将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生意交给众多族人,这些生意虽零碎然聚合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弱的力量,所以,钱四方曾寻求过他们的支持只是态度模糊,没想到现在竟然支持老三,看来老三做了不少功夫啊。心底一声叹息,钱四方随即又是一声冷笑,若老三你只有这么一点手段,今日输定了。
对视一眼,钱苏苏似看到了钱四方心中所想,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轻笑道:“二哥,你的支持者,也没老三想想那么多嘛!”
钱四方听出了老三钱苏苏的讽刺,一声冷哼没有搭理他,见此,钱苏苏哈哈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冷眼扫着大堂。
此刻,除去钱四方和钱苏苏这两团人马,还有一团人马乃是老四钱渊的势力,一个个都将目光放在了钱渊身上,等他决断。另外一拨则是中立者,不过,最终的胜利正取决与他们,这就要看钱四方和钱苏苏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灰袍老者一声轻叹后走到了钱四方身后,看的钱四方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老者钱锐,虽然是钱家的旁支,却掌控着钱家最大的布行,也是一股不弱的势力,而随着钱锐的选择,又有五名掌柜旗帜鲜明的站在钱四方身后。
望着钱苏苏,钱四方虽没有开口,然而意思已再明显不过,现在该你了。哈哈一笑,钱苏苏毫不为意的说道:“老五。”
当钱苏苏的话落下,钱家老五钱升梧站了出来,与老二钱四方对视片刻张口说道:“二哥,对不起了。”说完后,老五钱升梧站到了钱苏苏身后,跟随他的还有六七名掌柜。
钱不为一生大才,尤其是对商机的把握,更是到了出神入化点石成金的地步,天下平定后,他便料到圣上会依仗江南的繁华来带动天下兴旺,当然,这也是钱不为和众多江南氏族合力推动的结果。所以,钱不为便在天下各大城池开下客栈,且全部名江南,而这客栈便成了众多江南氏族的落脚地,生意极其火爆,老五钱升梧正是掌管着这些客栈。
看老五钱升梧选择了钱苏苏,钱四方眉头轻皱。钱家八兄弟,除去老六醉心丹道,其他人都掌握着一行生意,是一股不弱的力量,是他争取的对象,没想到老五竟然选择了老三。虽有意外,钱四方随即也就释然,这夺嫡之争,众兄弟谁也不能置身事外,只能选择一人,只不过没有选择他钱四方罢了。想到这里,钱四方轻笑了声,笑问道:“老七、老八,你们呢?”
见众人都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老七钱垣颉眉头轻皱,沉默片刻后张口说道:“二哥,对不起了。”说完后,钱垣颉躬身冲二哥钱四方行了一礼,而后走到老三钱苏苏身后,并带走数名掌柜。
看到老七钱垣颉的眼神,钱四方就察觉到不妙,听他说完脸色立即寒了下去,眼中更是闪过一道寒光。
老七钱垣颉年幼便喜好美酒,而且口味刁钻能够一口辨别出酒的好坏,钱不为便将钱家的酒厂、酒行交给他打理。酿酒需要五谷,钱垣颉少不了与老二钱四方打交道,只是选择了钱苏苏,看来钱苏苏更高一筹。
冷眼盯了老七钱垣颉片刻,钱四方将目光放在了老八钱德化身上,平声说道:“老八。”
老八钱德化乃是钱不为的幼子颇得他喜爱,再加上出生时候天下已定,受江南歌舞升平的景象影响颇深,喜好诗词歌赋整日留恋青楼。因此,钱苏苏对老八钱德化并不报任何希望,这也是他恼怒老七钱垣颉选择老三钱苏苏的缘由,八兄弟若是没有一人支持他,颜面何在?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老八钱德化沉默片刻张口说道:“我支持二哥,三哥,对不住了。”说完后,钱德化走到了钱四方身后,只是他留恋花丛根本不曾接掌家族生意,只是孤家寡人一个。
随着老八钱德化做出选择,尚没有做出选择的钱氏族人立即少了一半,然而就眼前情景来看,老三钱苏苏明显占了优势,看的老二钱四方脸色越发阴沉,然而就在此刻,老三钱苏苏呵呵一笑,喊道:“南叔。”
顿时,钱四方眼中爆射出两道寒光,扭头盯着一魁梧老者。老头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然而身子骨依旧硬朗,肃立之中自有一股豪迈。
狄辰南,虽然不是钱家中人,却是老爷子钱不为的生死兄弟,当年乱世之中行走天下,狄辰南曾为钱不为挡下无数暗杀,因此在钱家拥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而且,不少人都曾怀疑,狄辰南执掌着钱家最神秘的孔。所以,若是狄辰南支持老三钱苏苏,钱四方虽还有些手段,怕也无力翻盘。
冷眼扫过大堂一眼,狄辰南的目光更是在老大钱凌云身上停留片刻,最后摇头说道:“老夫支持老三。”
这刻,很多人钱氏族人都颇为不敢相信的盯着狄辰南,只是有喜有悲罢了。虽然已有猜测,可是听狄辰南亲口说来,钱四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下意识的脱口叫道:“南叔?”
狄辰南并没有回答钱四方,而是一步步走到钱苏苏身后,这每一声脚步都似踩在钱四方的心头,让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脸色也是越来越苍白,甚至冒出豆大的汗珠。
看到二哥钱四方的样子,钱苏苏脸上有过一丝得意,他隐忍十年,今日终是扬眉吐气一举夺得家主之位,如何能不兴奋?呵呵笑了声,钱苏苏张口说道:“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钱四方从不曾想过自己会败给老三,一时间神情萧索,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而微微佝偻的身躯再不复刚开始的豪情壮志,而就在钱四方思索着要如何做时候,突然有声音响起,道:“淮南道大都督沈大人,中书侍郎陈大人、户部尚书李大人到。”
听闻三名朝廷重臣联袂来访,所有人都是一愣,尤其老三钱苏苏。钱苏苏费尽心机才获得上风,眼看就要比老二钱四方认输从而接掌钱家,可就在这要紧关头,他们前来何意?而且不知为何,钱苏苏更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深吸一口气,钱苏苏压下所有疑惑迎了出去。
来者共有四人,最前面并肩两人是江南道大都督沈澶,中书侍郎、陈家家主陈柏寒,后面跟着户部尚书也是钱家的女婿李天念,最后一人则是周褚。
钱家虽然贵为四大世家富甲天下却没有任何官职在身,所以看到这几名朝廷重臣,钱苏苏立即跪了下来,拜道:“草民钱苏苏恭迎沈大都督,陈侍郎、李尚书。”
看钱氏族人跪了一地,陈柏寒当先一步扶住钱苏苏,道:“世侄切莫如此,赶快起来。”稍顿了下,陈柏寒不无伤感的说道:“听闻钱老哥病重,圣上特命老臣出京探望,可惜世事弄人非但没能见老哥最后一面,竟还迟了一步未能送钱老哥一程,老夫心中难安啊!”
今日来此,陈柏寒和沈澶并没有身着官府而是一袭便装,而李天念身为钱家的女婿,虽没有穿孝服却是腰上绑了根白绫。上前一步付起老二钱四方,李天念不无悲伤的说道:“二哥、老三,赶紧起来。自得到岳父病危的消息,天念是寝食难安,奈何户部事物繁重,是一时也脱不得身,最后还是承蒙陛下仁厚,特准许微臣前来探望,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小婿有愧啊!”话到最后,李天念肃然的脸庞上更是留下两行热泪,看的不少人敬佩不已。
李天念执掌户部十年,是真真正正的财神爷,江南众多氏族都想方设法去交好他,因此再清楚不过他的脾性,整日板着一张脸仿佛谁都欠他钱似的,然而今日竟留下眼泪,怪不得能屹立朝廷数十年不倒。
不同于众人的心思,感受到李天念在自己手臂上捏了三下,钱四方生出一种疑惑,他这是何意,给自己暗示什么?虽然不得其法,钱四方却是顺着李天念的话不无伤心的说道:“爹爹离去前也甚是想念三妹和李尚书,只是父亲知道你公务繁忙,特意嘱咐不可给你去信,以免你分心辜负圣上信任。”说到这里稍顿,钱四方再次将脑袋磕在地上,冲沈澶和陈柏寒拜道:“圣上日理万机,还能够惦记家父的病情,草民代家父谢过圣上,也谢过诸位大人不辞劳苦亲临徽州。”
听到钱四方的话,钱家众兄弟与一众小辈立即拜道:“草民谢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钱苏苏虽有无尽疑惑,也只能随之将脑袋磕了下去,看的周褚眼中露出一抹珠玑在握的笑意,这便是大势,决胜千里之外,圣上果真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