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六章 无法抵挡的诱惑
“八十旅这几天伤亡太大,打不动了,勉强佯攻鞑子也不会相信,还是让我们七十八旅来吧!”张家珍拦住了卜从善。
“不,还是我来。”卜从善甚为感动,坚持道:“我还有点家底,可以和鞑子拼一场,要是戏演得不像,没把鞑子引来,甘愿受师长的处罚!”
他们两个争执不下,张家玉摆摆手说道:“佯败也是败,也要有伤亡,有损失,既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就一定要成功,来不得半点侥幸。这样吧,七十八旅一分为二,一部支援七十九旅攻德安县城,一部支援八十旅攻渡口,佯败的时候还能交替掩护,损失也小一点……”
既然要做戏,就要做足,十五师和清军交战几天,彼此之间都摸清了对方的实力,如果把八十旅藏在后面,清军一定会发现,张家玉决心把佯攻当成真的来打,除了营长、哨官以上的中高级军官外,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兵暂不通报实情,最后才能骗过清军。
“这下子可真是便宜第三师了,奶奶的,好吧,咱们暗中也留着点劲,到时候杀个回马枪,一定要把德安县拿下来。”熊立春看到自己的建议被采纳,心里十分高兴。
“留劲是留劲,心里有数就是了,不要乱说,佯败撤退的时候首先要保住大家的性命,铠甲什么可以直接脱掉,刀枪武器也可以扔一些,我会在半路设伏截杀一阵,一来掩护大家撤退。二来迷惑鞑子……”张家玉和众将又仔细商量一番,敲定了最终的作战方案。
说干就干。张家玉和熊立春等将领立刻返回德安城下,派快马返回南昌。通知吕仁青的第三师尽快赶往修水河,在渡口处设下埋伏,张家珍的七十八旅则兵分两路,在夜晚赶到渡口和德安城下,支援七十九旅和八十旅,在第二天黎明时分发起猛烈进攻。
德安县城,博阳河渡口,两处相距不过二十余里,同时爆发激战。
刚刚开战。清军就发现楚军的攻势和前两天不同,带着一股拼命的凶狠态度,作战方式也是全力出动的总攻,攻势一浪接着一浪,丝毫不停。
“狗日的,南贼增兵了!”
渡口处,清军主将是一个名叫康喀勒的三等甲喇章京,气急败坏:“斥候都是吃干饭的吗?南贼什么时候增兵的,怎么没发现?”
“肯定是昨天晚上偷偷来的。就是为了打咱们一个出其不意。”清军副将劝道:“章京无须动怒,南贼这是狗急跳墙,拼死一搏罢了,只要把这次进攻打下去。他们肯定就会退走。”
战场上,楚军正在从正面发起进攻,七十八旅调来的一千多生力军摆出军阵。对清军的军阵发起正面挑战,八十旅负责掩护两翼。同时监视清军军寨里的八旗骑兵,参与进攻的部队总数在三千人上下。有明显的兵力优势,封住了清军各个支援方向,战场上喊杀震天,旌旗往来,战斗异常激烈。
“不等了,跟我来!”康喀勒猛然拔出虎牙刀,催动战马向前冲出。
一骑奔出,千骑紧跟,前面的军寨大门早被推到两旁,宽阔的门口异常平坦,用一队军旗组成旗阵,挡住敌人的视线,康喀勒奔到近前,旗门猛然一开,随着震天的战鼓,一千八旗骑兵从军寨里直冲而出,马蹄声连成一片轰隆隆的声响,战场上一时间听不到别的声音,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扭头朝这边看来。
战鼓也听不到了,八旗兵吹响了海螺号。
现在正是决一胜负的时刻,清军骑兵杀进战场,不像平常那样采用“马走日”的骚扰战术,而是大开大合,直奔楚军军阵的腰眼部位杀去,楚军也早有准备,一个五百人的长枪阵立刻堵了上来,弓箭手抬着拒马枪小步快跑奔到阵前,放下后一起挽弓放箭,一排箭雨射出后转身向后跑去,火枪兵上前三步,在军官的命令下放平鸟铳和燧发枪,朝着绕向拒马枪两侧的八旗骑兵打出一排铅弹。
“撤!”
火枪兵退了下去,长枪兵迎了上来,八旗骑兵毫不退缩,恶狠狠地和长枪阵撞到了一起。这个长枪阵只有五百人,相对一千名八旗骑兵显得很单薄,康喀勒没有时间和他们纠缠游斗,准备用蛮力把他们杀散。
恶战!
随着八旗骑兵加入战团,其他各处的战斗也趋于白热化,清军一起发起反攻,把正在进攻的楚军硬生生地挡住了,还逼得他们连连后退。其他几处壁垒中,清军也随着中军旗鼓的命令一起杀出,整个战场打成了一锅粥,一股股的清军和楚军互相冲杀,分割与反分割,包围与反包围,最后打成了一片混战。
乱战中,一身紫袍和幺色盔甲的张家珍分外显眼,往来冲杀,所向披靡。
清军中,康喀勒骑着一匹拉风的大白马,毛色光亮,如同一片锦缎,一身金盔金甲,偏偏长了锅底一般的一张黑脸,哇呀呀怪叫不停,手中的虎牙刀不断有淋漓的鲜血滴下,也如同一尊凶恶的战神般杀了个几进几出。
远远的,两人目光一碰,如同爆出一道闪亮的火花,不约而同催动战马,向对方冲去。康喀勒身后跟着一百多个八旗骑兵,张家珍身后却只有四十多个楚军骑兵,明显处于弱势一方,但是冲锋的气势丝毫不弱于对方。
骑兵对冲!
除了发力的短促喊声,再没人发出呐喊,两支骑兵碰到一起后,传来一片兵刃碰撞的金铁之声,片刻后就各自向前冲了过去,互相分开,只是多了二十几匹无主的战马,地上摊摊血迹,尸体横七竖八。
康喀勒冲出来了大约一百步。勒马回头看去,对面楚军骑兵的队伍明显变得单薄。伤亡比八旗骑兵更多,在他们身后。那五百长枪兵同样损失惨重,长枪方阵已经变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一股股楚军长枪兵聚在一起,正在和八旗骑兵纠缠死斗。
八旗骑兵也折损了一百多人,单从伤亡人数上看,比楚军少了一半,但是康喀勒却觉得一阵阵针刺般的心疼,用骑兵和步兵交换,哪怕一个换两个也不划算。要不是为了尽快打开战场僵局,他绝不会对用骑兵对着长枪阵直接冲阵。
事已至此,再说别的也没用,尽快把这个长枪阵击溃,然后去攻击楚军的主力。康喀勒猛然又举起虎牙刀,催动战马发起第二次冲锋。
见到清军动了,对面的楚军骑兵也立刻催马冲锋,两支骑兵对冲一定要有速度,如果站在原地就等着被屠杀吧。转身逃跑等于把后背晾给善于骑射的八旗兵,只有冲起来和对方拼杀才是唯一的生机。
兵对兵,将对将,康喀勒这次正好对着张家珍。在这种短距离的冲刺中,两匹马的时速都接近五十公里,几乎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康喀勒的虎牙刀和张家珍的马剑狠狠撞到了一起。
“当”的一声大响,张家珍脱手。马剑飞上半空,康喀勒也没有想到对方如此不堪一击。两马错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一扫,看到张家珍身上血迹斑斑,嘴角上还有一道血痕和几块血痂,分明是受了重伤的模样。
“唉,可惜!”康喀勒在心里叫了一声,张家珍已经从身边冲过去了,但他这次没有回头,带着十几个楚军骑兵朝着后阵落荒而逃,康喀勒再不迟疑,带着手下的八旗兵掉头直追,迎面有一些楚军步兵拦路,都被他稀里哗啦的杀散。
破阵!
这一次骑兵对冲,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楚军军阵出现了连锁反应,士兵们纷纷转身向后逃去,军官们也弹压不住,虽然还有一些部队在死战,拼命的拦截清军追兵,却无法扭转整个战场的崩溃。
逃命!
楚军后阵的军旗下,卜从善带着一队人马迎向康喀勒,掩护众多的楚军士兵撤离战场,他一面打着,一面催促着部下尽快逃命,见到有些士兵还穿着沉重的铠甲,就扯开嗓子大骂几句,楚军士兵得到长官的允许,纷纷丢盔卸甲,亡命而逃。
又一次对冲后,卜从善拨转马头,带着部下也加入了逃命的行列,几千名楚军蜂拥而逃,场面异常混乱,兴奋的清军几乎晃花了眼睛,不知道该朝那个方向追。好在这一带地形开阔,楚军溃兵不至于自相拦阻,大家就像受惊的兔子,闷着头一路狂奔,转眼间就跑出去好几里,只剩下一地的刀枪铠甲,旌旗辎重。
清军一路追杀,直破楚军大营,因为在大营里耽搁了一会,康喀勒杀到营后的时候楚军已经跑远了,只能看到一道烟尘滚滚而去。
“章京大人,快下令追杀吧,南贼孤注一掷,战败后再也稳不住阵脚,我军一鼓作气从后追杀,必然能为德安县解围!”
“好!跟我来!”康喀勒草草整队,带着数千清军倾巢出动,顺着通往德安县的大道追了下去。沿路到处都是楚军丢掉的东西,偶尔还有一些受伤的溃兵,见到清军追来纷纷逃进两边的田野和树林,康喀勒无暇和他们纠缠,只留下一小队清军四散追剿,自己带着大队人马直奔德安县。
离着德安县还有五里,迎面来了几名清军游骑,向康喀勒禀报,德安县方面同样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战,击溃了数千楚军的进攻,夺取敌人的大营,德安主将得知渡口处取胜,命令康喀勒轻装急进,配合他一起追杀逃敌,一定要把楚军堵在修水河北岸,从而一网打尽。
既然主将有命,康喀勒再不犹豫,派那一千八旗骑兵(有一百多的伤亡,只剩下八百多个)担任前锋,自己带着步兵押后,改变方向,向着修水河直杀而去。
这里离修水河还有四十多里的样子,康喀勒追着追着,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楚军跑的太快太积极,会不会是诱敌之计,诈败引清军穷追不舍,暗中却藏有伏兵?
他快马赶往德安军中,见到德安主将,两人并马而行的时候,说出自己的担忧。
“哎——,不用担心,南贼这一仗已然精锐全出,哪来的伏兵……”清军主将刚刚说到这里,树林里突然一声炮响,杀出一支伏兵,总数在一千人上下,以火枪兵为主,还有一百来个游骑兵,都是十五师的师直属部队。
清军追得正急,队形不整,猝不及防被楚军杀得步步后退,但那清军主将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预先早有应急的布置,随着一队队后续人马赶到,很快又扳回局面,不断发起反攻。
“哈哈哈!这就是南贼的伏兵喽,不过是拦阻我等追赶罢了,来呀,给我把他们杀散,尽快赶往修水河,把南贼撵到河里喂王八!”清军主将一声令下,八旗兵凶猛向前,冲破了楚军伏兵的军阵,楚军士兵发出一身喊,转身四散逃进树林。
清军主将派出一队兵马,绕过树林追赶那些溃兵,自己和康喀勒带着主力,继续朝着修水河猛追。
远远的,一条白练般的修水河已经遥遥在望,大道尽头,渡口附近,河滩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楚军士兵,足有三千多人,一面巨大的战旗表明,十五师的主将张家玉就在这里……河面上,几艘小舢板正在摆渡,还有一些楚军士兵在砍伐树木竹子,准备扎筏过河,见到清军从后追来,楚军派出一支数百人的人马,摆出一个防御阵型。
“哼,南贼一路奔逃四十里,还能纠集数百人成军,渡河也不见慌乱踩踏,倒也算是难得的强军了,难怪郑王爷十万大军都折在他们手上。”康喀勒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冷厉的目光,向清军主将请命:“但常言说得好,兵败如山倒,南贼逃到这里,已然兵疲将馁,军无斗志,待末将将这拦路的数百人杀散,就可一举生擒张家玉!”(未完待续。。)
第二零七章 伏击和撤退
修水河渡口,上演着一出古代版,弱化版的敦刻尔克大撤退。
前面有河水挡路,后面有清军追兵,楚军士兵眼看已经陷入绝境,无不惊慌失措,有些人扔下武器铠甲,跳入河中向对面游去,寥寥的几艘渡船上,从船头到船尾满满当当挤得都是人,河水里还有不少人扒着船帮,希望能爬上船来,船舷歪歪斜斜不断碰到水面,眼看有翻覆的危险,船上的同伴只好狠下心,把他们重新推回河里。
六七里外的大道上,战马蹄声如雷,清军追兵正在快速逼近,看到有几百楚军挡在前面,明显要掩护友军撤退,清军主将毫不犹豫地命令康喀勒,率领他的八百名精锐八旗骑兵发起进攻,又另外派出两支步兵,从两侧的田野绕过去进攻。
这一带,属于幕阜山的余脉地区,有很多低山丘陵,山下是一片片田野和树林,星星点点的池塘点缀其间,如今已到秋末冬初,田野里没有什么庄稼,稻田也放掉了水,直接下田会踩到烂泥,却可以从中间的田埂上步行经过。清军步兵散开队伍,从田野里穿行而过,一边向前走,一边扭头看着大道上那些正面进攻的八旗骑兵。
楚军到底早有准备,在大道上挖出了一片陷马坑,又砍了些树枝当做鹿角,设置了一道不算太坚固的防线,清军骑兵冲到近前,发现陷马坑之后没有贸然往前冲,而是跳下战马,少部分八旗兵开始清理鹿角。用泥土碎石填埋陷马坑,大部分八旗兵站成一个方阵。张弓搭箭向对面的楚军射去,以掩护同伴。
楚军立刻还击。火铳和弓箭不断射出,鹿角阵两侧飞蝗如雨,硝烟弥漫。这些八旗骑兵没有携带盾牌,在楚军的干扰下,清理路障的速度并不快,因为只能挨打太被动,有些八旗兵甚至站起身来,加入到对射中……楚军挑选的这几百人都有铠甲,防护能力不比清军差。双方的对射看着猛烈,却只能打到最前面一排士兵,所以伤亡的速度都不算太快。
清军后阵,清军主将挑了挑眉毛,并不着急,清军一路急追,部队拉得很散,现在追上来的只是先头部队,和楚军相比兵力上不占优势。楚军现在还没有完全失去指挥,还有一定的抵抗能力,等后续部队都跟上来,再消灭他们也不迟。
楚军后阵。张家玉不动声色,清军还没有完全钻进口袋,现在还不到发动的时候。但是他已经传令下去,告诉所有的士兵这是一场诱敌深入的伏击战。以稳定军心,提振士气。准备下面的反攻……清军队伍拉得这么长,就算被他们看出来情况不对,也来不及抽身而退。
果然,看到楚军阵型渐渐稳固下来,清军主将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楚军的船只不够,撤退的速度很慢,随着追兵越来越多,形势越发险恶,应该更加混乱才对,没道理越来越镇定……这其中,肯定有特殊的原因!
那清将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嗅觉极为敏锐,抬眼打量左右的战场地形,突然发现这是一个不规则的口袋,左右几道丘陵连绵起伏,中间一条大道是唯一的出路,道路两旁的田野在身后渐渐收窄,一片池塘树林堵在山脚上的田野里,就像一处狭窄的咽喉,如果……如果有一支伏兵突然杀出,封死那处咽喉要道,就会形成关门打狗的态势!
对面的楚军突然恢复士气,更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征兆,背水一战的神话故事是战神韩信的专利,有太多的特殊条件,也有各种复杂的准备工作,后世里模仿他的十个有九个都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楚军一路败逃到修水河边,士兵们丢盔卸甲,部队的编制彻底跑乱了,士气正在最低的时候,哪有可能摆出兵家大忌的背水阵?除非……除非他们知道有援兵来了!
伏兵!援兵!楚军的伏兵和援兵在哪?南昌城尚在百里之外,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一支伏兵,难道说,这一切都是早就设好的计谋,张家玉在前面佯攻诈败,吕仁青却暗中率领兵马潜行至此,设下一个口袋阵?
那清军主将抬头向两侧的山岭上看去,虽然已是秋末初冬,山上还有很多常青的树木和竹林,茂密繁盛,乍一看没有什么异常,但是此刻仔细观察,这一带山岭却太过安静,这边战场上杀声震天,山岭上却既无惊起的飞鸟,也无野兽的嚎叫,说明那些飞禽走兽早就被惊走了。
“传我的将令,让康喀勒回来!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撤!”那清军主将一连串的下着命令,派出数十名斥候散开奔向两边的山岭,查探是否藏有伏兵,又派出传令兵快马向后路赶去,通知还没有赶到的部队聚拢人马,向这里谨慎前进,随时准备迎击敌人的伏兵。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清军各部的追击速度不同,有些部队还被派去追剿溃兵,在十多里的大道上拉成一长串,部队的编制也跑乱了,各部都在向渡口全速赶来,现在突然让他们集结,谁来指挥,集结点又在哪里,都是一个问题。那清军主将的命令下得太急促,清军各部得到命令后,还是向着渡口这里的赶来,只是知道前面情况有变,行动上多了几分小心……呼呼啦啦,不断有清军涌入山口,那清将主将连忙派人去通知他们,留在原地,据守咽喉要道,不要再往前走。
康喀勒那边却被楚军缠住了,八旗兵想上马撤退,楚军的火枪兵和弓箭手却不断向前逼近,用成排的铅弹和箭矢死死咬住他们,陷马坑和鹿角阵对步兵没有太大的作用,楚军士兵一边射击,一边从容地穿行在鹿角阵中,由于他们的火力太猛,八旗兵甚至不敢停止还击,更不敢转身上马,把后背和没有马铠保护的战马暴露在楚军的枪口下。
两边的田野里,清军步兵的动作更慢,近千人分散在开阔的一条条田埂上,撤退的命令还没有完全传达到位,看到有些队伍停下了,掉头往回走了,其他的队伍都莫名其妙,迎面却有楚军步兵杀了上来,清军只能举刀迎战,和楚军步兵纠缠在一起。
这样下去不行!那清军主将原本不想暴露撤退的意图,现在却顾不上那么多,立刻下令鸣金撤退。
短兵相接的战场上,鸣金撤退是最后应急的一招,士兵听到锣声就会毫不犹豫的转身逃跑,没有交替掩护,没有断后的阻击部队,等于放弃了反击手段,全心全意的逃命。一般情况下,鸣金的时候只是让前面交战的部队撤下来,后阵必须扎的非常稳固,不会被溃兵和敌人的追兵冲散,清军后阵此刻的兵马却不多,那清军主将知道此举冒着很大的风险,心里惴惴不安。
还好,楚军的追击部队没那么快。
康喀勒的八旗兵不管不顾,上马狂奔而逃,楚军步兵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田野里的清军步兵全线逃跑后,楚军步兵虽然从后追赶,但是受到地形限制,暂时也不会对清军后阵造成威胁……那清军主将一摆手,命令手下的几百八旗兵上去接应,准备把部队聚拢到一起,就立刻退到后路的咽喉位置,等待上山查探的斥候回来,如果确认没有追兵,再对楚军发起进攻也不迟。
就在这个时候,两侧山岭上突然一声炮响,随即杀声震天,旗帜翻腾,无数楚军士兵从树林和山棱后涌出,分成两个方向发起进攻,少部分杀向清军主将的将旗,大部分朝着后路咽喉杀去。
果然有埋伏!清军主将又惊又怒,又略带几分侥幸,多亏自己预见的早,派数百清军守住了后路咽喉,只要他们能抵抗一刻钟的时候,八旗骑兵就能赶到,全身而退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康喀勒刚刚退回后阵,立刻得到新的任务,率领他的八百骑兵驰援后路咽喉,此刻楚军伏兵全都从藏身的地方冲出来了,漫山遍野,足有好几千人,每个八旗兵都知道敌人来了援军,自己却中了埋伏,无不悚然而惊。
拼吧!拼死也要守住后路咽喉!
拼吧!拼死也要赶去救援!
康喀勒不顾战马已经大汗淋漓,鼻子里不断喷着白气,拼命地催马向前飞奔,眼前的形势如此危急,如果不能守住后路咽喉,不仅仅是被对方包饺子的问题,还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全军覆没,乃至丢了德安县都不稀奇。
前方,楚军和清军正在激烈交战,虽然楚军兵力越来越多,但是清军死死坚持,一时倒也没有崩溃,骑兵的速度可比步兵快多了,康喀勒所部冲到咽喉处的时候,正是清军守军最危急的时刻,康喀勒立刻毫不犹豫地加入战团,带着八百八旗兵猛冲猛杀,几个来回之后,终于把进攻的楚军杀退。(未完待续。。)
第二零八章 末路和夺城
守住后路咽喉了!
康喀勒酣战之余,几乎脱力,浑身大汗淋漓,盔甲上血迹斑斑,眼看楚军被杀得落花流水,他猛然勒住战马,把崩出几个小豁口的虎牙刀横在马鞍上,如获重释地长出一口大气……嗯?情况有些不对!
他猛然发现,在咽喉位置的后方两里处,大队楚军已经列成了一个数百人的军阵,把大道堵得严严实实,阵前还有很多士兵在摆放鹿角,挖掘陷马坑,田野里,更多的楚军士兵排成一条长龙,正在挖掘壕沟,田地里的泥土潮湿松软,眼看着工兵铲上下飞舞,铲起的湿土就势拍到壕沟后面,由其他士兵夯实,一道胸墙已经初见根基。
“我x!”
康喀勒又惊又怒,疏忽了,这次真的是杀晕头疏忽了,光顾着救援友军,守住自己的防守位置,却被楚军抄了后路,从后面封住了口袋。
“儿郎们,跟我杀!”他毫不犹豫,率领八旗兵再次发起冲锋,楚军的阵型刚刚结成,趁他们立足未稳,或许还能破阵。
人如虎,马如龙,八百八旗兵在大道上排成一条滚滚的长龙,催动坐骑向前跑去,一开始是小步慢跑,通过速度的控制来调整队形,形成冲锋箭头之后,离楚军军阵的距离也在不断缩小,离着还有大约二百步,八旗骑兵开始缓缓加速,距离越近,速度越快,楚军士兵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大群骑兵正朝着自己猛冲而来,漫天的尘土。如雷的蹄声,就像山崩后无数巨石朝下滚落。势不可挡!
新兵们无不勃然变色,一个名叫刘老三的尤其胆小。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却又太过紧张以至寸步难移,站在那里手脚不停颤抖,头上立刻挨了什长一记暴栗,排长班长和什长队长,这些低级军官忙着维持秩序,脾气暴躁的大声喝骂,性格宽厚的则是鼓励和安慰。
“他娘的,谁敢退一步。老子砍了他!”
“刘老三,把枪端稳了!”
“不要怕,鞑子骑兵冲不过来,吓唬人的。”
“小心,他们要下马射箭了,准备举盾。”
“日他老母,鞑子要绕路!”
八旗骑兵冲到近前,面对鹿角阵和陷马坑还是不敢硬冲,前队向两旁的田野掠去。用战马绕着鹿角阵反正践踏,在田野的湿泥里踏出一条可以快速奔跑的通道,后队的八旗兵马速本来就不快,此刻纷纷减速。跳下战马一起射箭。
绕路冲锋!
八旗兵配合娴熟,前面的战马踩的湿泥太多,跑不动了就让到一边。骑兵跳下来清理马蹄,后面跟上的八旗兵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似慢实快的绕过鹿角阵和陷马坑,从两侧夹角处向楚军军阵发起冲锋。
随着军官的命令。第一排的楚军士兵蹲下身子,把长枪斜着杵在地上,用脚死死踩住枪尾,两手把枪杆紧抱在怀里,第二排第三排的士兵同样把长枪斜杵在地,只是角度更陡峭些,含腰弓步,准备承受八旗骑兵的冲击力。刘老三站在第四排,把长枪架在同伴的肩膀上探出去,和其他的长枪组成一片密密麻麻的枪林,无数的枪尖闪烁着冷光,和疾奔而来的八旗骑兵形成一动一静的鲜明对比。
八旗骑兵加速非常快,在十几步的时候猛踢马腹,一个个都站在马镫上,把冲锋的速度提到最高,提到极限!刘老三悚然而惊,原来,这才是他们的极限速度,刚才在大道上冲锋看起来声势骇人,和现在一比,却好像在散步一样迟缓。
刘老三的视野中,八旗骑兵的身形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忍不住放声大叫:“啊——!”
“啊——!”
楚军士兵一起放声大叫,新兵们声嘶力竭,老兵们吐气开声,在叫喊声中,八旗骑兵像一群奔牛般撞上了长枪阵,一时间鲜血迸溅,人喊马嘶……康喀勒急于冲破楚军军阵,不惜用骑兵强攻,楚军军阵只有几百人,相对比较单薄,如果磨磨蹭蹭的缠斗,被他们的后续部队相继赶到,反而会付出更大的伤亡。
清军骑兵即将撞上来的时候,刘老三感到一丝不真实的恍惚,即将面对的生死考验仿佛只是幻觉,突然一阵巨大的冲击力从枪杆上传来,他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却被后面的同伴稳稳抵住,紧接着一片红光猛的射来,啪的一下打在他的脸上,刘老三心中一凛,以为自己肯定受伤了,紧接着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湿漉漉的顺着脸往下流,伸舌头一舔,再低头一看,身上果然鲜血淋漓。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刘老三大喊大叫。
“起来!那是马血,起来,把枪拔出来!”见他两膝渐渐软倒,旁边一个老兵扭头冲他大喊。
嗯?刘老三抬头向前看去,一匹战马胸前插着四五柄长枪,轰然倒在地上,巨大的眼睛中已经失去光芒。原来,那匹战马被长枪刺死了,血喷出来足有七八尺远,刘老三虽然站在第四排,也被浇了一头一脸。八旗骑兵绕路强行冲阵,虽然避开了前面的鹿角阵和陷马坑,攻击的角度却太为狭窄,攻击面无法展开,一排只有四五个骑兵同时冲阵,被楚军的长枪阵硬生生的挡了下来。
对于这个结果,康喀勒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下令吹号,继续发起进攻。八旗骑兵的冲锋被挡住后,就拨马向两侧展开,和楚军展开激烈的肉搏,妄图借用骑兵人高马大的优势打开缺口,也给后面的同伴腾出冲锋的空间……一排又一排八旗兵冲了上来,对楚军的长枪阵发起执着的冲撞,随着楚军士兵一个个牺牲,长枪一支支插进马腹,密集的枪林很快变得稀疏,终于被清军骑兵撞进阵中,打开了一个缺口。
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没有不能攻克的堡垒。
但是,指挥战斗的康喀勒却面色焦急,嘶吼连连。
他眼观全局,看得非常清楚,两面田野里都有楚军后续部队在快速赶来,大约估算一下,八旗兵就算能把这个长枪阵攻破,也会被新赶到的敌人死死缠住,还是无法打开缺口。更要命的是,除了他手下的八百八旗骑兵,赖以制胜的清军步兵也同时遭到进攻,楚军分出两队人马,从田野里向他们包抄而去,从双方的移动速度来看,清军步兵肯定会被拦住,无法支援前面的战斗。
河岸边,张家玉率领十五师发起全面反攻,随着第三师伏兵的出现,十五师上下士气大振,没人关心这支友军是从哪来的,只知道自己已经绝处逢生,而那些追过来的清军却已经走投无路。十五师加上第三师,总共大几千人马,兵力是清军的数倍,或拦截,或围堵,或包抄,处处游刃有余,清军大队人马被一股股的缠住,一群群的被分割包围,再无力去支援康喀勒。
咽喉位置,楚军的长枪阵已经被冲散了,但是随着后续部队的感到,清军又卷入一场更大的混战,康喀勒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很快也加入了肉搏战,奋力砍杀之余,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敌人,再无暇,也无法仔细观察战场形势……他身披重甲,坐骑神骏,带着百十个本牛录的精锐八旗兵顺着大道往来冲杀,楚军不断派出部队拦截,都被他凶狠杀散,但是楚军士兵越来越多,康喀勒感到敌人仿佛永远也杀不完。
虎牙刀,早就卷刃被扔掉了,他又胡乱捡了一柄长刀接着作战,长刀刀柄被敌人砍断后,又换成一柄红缨长枪,他的盔甲破烂不堪,身上除了血迹和伤口,还挂着十几支羽箭,却仿佛打不死的未来战士一样,没有任何力竭的样子。
打疯了!
绝境之下,康喀勒体内的凶性全被激发出来,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的亢奋中,但是他的战马却坚持不住了。突然间,康喀勒感到胯下的坐骑向前一栽,马失前蹄,把他重重摔在地上。
楚军都是步兵,跟不上康喀勒的节奏,见他落马,才一起奔了过来。康喀勒站起身的时候,突然发现战场上有些异样的安静,抬眼四望,才发现整个战场上已经没有战斗,没有还站着的清军士兵,跟在他身后的那百十个八旗兵也死光了。
全军覆没!康喀勒一时间万念俱灰,就在一个时辰以前,他还在盘算如何消灭楚军的十五师,如何活捉张家玉,不料想此刻却形势颠倒,转眼间清军都被消灭。
捡起一柄马剑,横在颈中用力一拉,康喀勒自刎身亡。
张家玉和吕仁青会师后,来不及打扫战场,立刻带领部队发起追击,剿杀后面的清军各部,一路杀到德安城下,对县城发起猛攻。
德安县城的清军猝不及防,城门还来不及关上,就被楚军夺门而入。
清军主力都出城追击楚军,县城里的守军很少,城门一失,再没有抵抗能力,十五师轻松占领德安县城。(未完待续。。)
第二零九章 第三次北伐
十五师和第三师攻克德安后,乘胜渡过博阳河,再接再厉,对星子发起攻击,星子是南康府的府城,城防相对较为稳固,楚军在星子城外反复扫荡,击溃了两支前来迎战的清军,吓得星子城禁闭四门,再也不敢出来挑战。
此时的九江府一带,形势对清军非常不利,他们的兵力虽然占有优势,却分守九江、南康两府七县,机动兵力在这一仗中损失惨重,暂时无力发起反攻。更要命的是,由于长江水道被明军控制,施福的水师被堵在水师营寨里不敢冒头,九江府无法得到后方的支援和补给,时间长了,仅凭这弹丸之地肯定无法抵抗楚军的进攻。
清军伤了元气,不敢再轻易冒险,龟缩在长江沿岸和几座府县里,十五师随即退回德安县休整,第三师留下一部驻守渚溪镇,主力暂且返回南昌,张家玉和吕仁青联名上书报捷,并请汪克凡尽快调遣主力部队赶来江西,对九江发起总攻。
捷报传到南京,百姓和文官没什么感觉,攻占小小的德安县,似乎是个微不足道的胜利,和收复府城、省城的消息相比不值一提,但是懂军事的内行都知道其中的含义,楚军攻占德安县,就把战火烧到九江府境内,这一仗总计消灭一万多清军,还对九江、南康两府的外围据点进行了一遍扫荡,收复九江的时机已经成熟。
“在长江以南,九江、南康两府是清虏最后一块地盘,拔掉这颗钉子。江西就变成了大后方,南昌和幕府山再不用派驻重兵防守。还切断了武昌府和安庆府之间的联系,下一步再一口口吃掉。”篆姬、李润娘、傅诗华相继来到南京后。汪克凡的家庭生活很和谐,整个人看着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是啊,攻占九江府以后,再打武昌府和安庆府都容易的多,孔有德和屯布儿被三面包围,后面还有李来亨和榆园军骚扰,他们要是跑得快,还能溜过淮河。要是敢留在原地坚守,就得被咱们包了饺子。”田见秀的北伐第一军刚刚撤回南京,部队在休整期间,他不是太忙,经常和汪克凡在一起讨论军情。
“攻占九江府还有一个好处,咱们的货船可以从鄱阳湖直下南京,屯布儿的水师已经打光了,只要派上几艘战舡盯住安庆府,他就不敢出来捣乱。货船无论运粮运货还是运兵,就从安庆府的眼皮子底下过,他也只能干瞪眼。”程问负责后勤,最盼望攻占九江府。尽快打通从赣江到南京的水路,一下子把整个江西都串了起来,在经济、政治、军事方面都大有好处。
“郑家水师和楚军水师守住长江。九江府的鞑子就是瓮中之鳖,此战还得劳烦三哥亲自跑一趟。确保在年前解决战事,为武昌之战和安庆之战腾出足够的时间。”汪克凡指着地图说道:“长江沿线用兵。关键在于水师,三哥去了不要急着攻城略地,而是先打鞑子的水师营寨,端掉施福的老巢。”
“明白,打掉水师营寨,施福再也没地方可藏,要么投降,要么死战,长江上再也见不到鞑子的战船。”汪晟点头应下,又说道:“至于九江、南康两座府城,我考虑还是先易后难的原则,先打南康的星子,九江是长江重镇,城池坚固,堪称雄城,星子相比好打多了,而且攻占星子之后,九江以南再无大的屏障,围也把他围死了。”
汪克凡点点头,又提醒道:“到了江西之后,发起进攻的时候一定要果断,不给鞑子任何反应时间,既能避免他们龟缩防守,增加攻打九江的难度,也防止鞑子狗急跳墙,强行出城突围,到时候打烂了瓶瓶罐罐,可都是咱们自己的损失。另外别忘了瑞昌县、青山镇这些外围据点,把这些据点都拔掉,九江就变成了一座唾手可下的孤城……”
除了汪晟从浙江带来的两万多部队,南京附近的楚军也在源源不断的开外江西,最后的总兵力应该在六万人以上,九江、南康两府的清军却只有一万四五,楚军占有绝对的兵力优势,战场上的主动权也在他们手里,取胜没有任何悬念。
“北伐第三军已经渡江,我又带走了五六万人,南京岂不是在唱空城计?”汪晟沉吟说道:“万一屯布儿渡江来攻,到时候太危险,不如我留下一个师戍守南京。”
“屯布儿?他哪来的战船渡江?没关系的,只要让水师盯紧点,他总不成长出一队翅膀飞过来。退一步说,就算屯布儿想办法渡江,南京城里不是还有第一军嘛!我关上城门死守,屯布儿别想破城。”汪克凡露出微笑,用手一指田见秀……在第一次北伐中,第一军几乎打残了,正在南京一带休整,补充的新兵虽然还没有完成基本训练,但是人数上却已经满员,消灭敌人也许不行,自保却绰绰有余。
“第二军攻的是江淮,第三军准备攻哪里?”田见秀的合肥之战,历经了种种困难,第一军自身的伤亡很大,但是清军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总得来说还是楚军占了便宜……这一仗对田见秀来说,也是非常值得回味的得意之作,连带着对后面的渡江北伐也很关心。
“这次换地方了,第三军主攻方向是泗州,战事顺利的话再去凤阳府转一圈。”汪克凡笑道:“每次北伐都有不同的目标,让孔有德和谭泰跟着咱们的节奏跑起来,肥的拖瘦,瘦的拖死。”
泗州,位于凤阳以东,洪泽湖西岸,位于淮河岸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渡口。
北伐第三军名义上是一个军,其实只有一个师的兵力,之所以小脑袋带着大帽子,主要是为了迷惑清军,增强第三军的声势。这个军也没有军长,由师长焦琏暂时代理,部队的主力出自焦琏的阳朔兵,另外都是新兵。
为了弥补兵力的不足,参加第三次北伐的,还有金声桓派出的一万人马,声势丝毫不弱于田见秀和王进才的前两次北伐。(未完待续。。)
第二一零章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连着下了两天小雨,屋子里湿冷难耐,大家谈话坐的久了,更觉得寒意逼人,汪晟、田见秀、程问都像农夫一样把手笼在袖中,样子有些滑稽,汪克凡命亲兵点起火盆,大家围坐在一起,很快感到暖和了。
“汪军门,您也太过节省了,咱们楚军不差这一盆木炭吧?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若是染上风湿那可是一辈子受罪。”田见秀早年在北方作战,戎马半生,身上毛病不少,一边揉着自己的老寒腿,一边笑着劝告汪克凡。
“不省不行啊,到处都要花钱,到处都是窟窿,桂林停了咱们的粮饷,但为了江南的安全着想,还得不断发动北伐,每次出兵都要扔进去几万两银子,还不算阵亡将士的抚恤。”汪克凡拿起火筷子,拨动着火盆里的木炭,红彤彤的火苗燃得更旺,屋子里温暖如春。
“桂林?朝廷扔进去再多的钱粮兵马,也不是西军的对手,说老实话,他们能挨到现在,我都没想到。”田见秀出身于李闯农民军,对大明本来就没有多少好感,当初忠贞营归顺隆武朝廷,只是走投无路的一种权宜之计罢了,提起朝廷官军的战斗力,更是不屑一顾。
“依我看,桂林恐怕撑不住多长时间了,军门还是不要弄险,尽早派谭啸、周国栋二将前去救驾,护送陛下前往杭州。”汪晟虽然是汪克凡堂兄,但在正式场合都是一本正经的称呼他为军门,略略迟疑了一下,他又说道:“陛下吃了这次苦头。应该不会再执迷不悟,若以良言相劝。还都南京是最好不过了……”
这几年来,楚勋和隆武朝廷之间的恩恩怨怨。汪晟等楚军高层都看在眼里,日积月累下来,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满,他们对隆武朝廷感到失望,对保守的文官非常反感……更重要的是,汪晟等楚军高层亲眼看到湖广、江西等地一天天欣欣向荣的变化,看到楚军一次次打败强大的清军,都认为楚军和楚勋集团的发展模式才是正确的方向,希望能摆脱隆武朝廷的种种束缚。迈开大步继续向前,汪晟在这件事的态度上甚至比汪克凡还要激进,主张利用永王朱慈焕的这次危机,趁机大力插手朝局,由汪克凡掌握大权,把楚勋的发展模式推广到全国去。
他是个力求稳重的人,生怕桂林坚持不住,被西军攻破城池,把隆武帝掳走。隆武政权必将四分五裂,所以主张立刻让谭啸、周国栋出兵,冲进桂林城里把隆武帝劫走,直接送到南京来。所谓“救驾”,所谓“良言相劝”,只是一些场面话。他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却隐隐带着一股杀气,别人想误解都很难。
“不错。这是关系国本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闪失。军门应当早做决断,别让朝中的宵小之辈把陛下劫走了。”田见秀坚决支持汪晟,提醒汪克凡先下手为强,不要被南党、帝党把隆武帝弄到赣州或者广州去了。
“强扭的瓜不甜啊。”程问摇了摇头,说道:“两位将军在外征战多日,不知桂林详情,朝廷官军虽然在柳州精锐尽丧,但陛下又急征了上万新卒,堵胤锡和苏观生也派来兵马护驾,桂林城池坚固,尚有一战之力,若是谭啸、周国栋二将请陛下移驾杭州,难免和友军发生冲突,最后结果殊为难料,还是应当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在对待隆武朝廷的态度上,程问也属于鹰派,但他是文人幕僚出身,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不喜欢直接使用武力。谭啸和周国栋直接冲进桂林把隆武帝劫走,未必能成功,就算侥幸成功,本身都是一种近乎造反的行为,无论怎么掩饰,都很难得到大多数百姓士绅的支持。
楚勋集团虽然发展速度很快,但是人才储备还是不够,在两广、福建、贵州等省的影响力很小,把皇帝劫到南京来,自己却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吞下整个隆武政权,楚勋的发展模式虽然好,但对地方上的控制力不足,各种方针政策推行到底下就变了味,搞不好和王安石变法一样,最好落个失败的结果,还引火烧身伤了楚勋的元气。
换句话说,程问打得就是“坐山观虎斗”的主意,不愿让楚军太早蹚进这趟浑水,如果能在最后关头救出隆武帝当然最好,万一玩砸了,被西军抓到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明别的没有,朱家王爷有的是,比如通山王朱华珪就在楚军中担任一个中级军官,只要和郑成功、金声桓等人商量好,到时候随便再立一个皇帝就行了。
“这件事,我再考虑一下。”汪克凡微笑点了点头,对他们几个的意见不置可否:“桂林远隔千山万水,咱们在这里鞭长莫及,再着急也没用,我已经授权给谭啸、周国栋,命他们见机行事,谭啸粗中有细,周国栋有一股子拗劲,他们两个搭档正好互补,也许能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桂林距离南京三千里,以这个年代的交通条件,信息往来耽搁的时间太长,如果由汪克凡遥控指挥,等他的命令到了谭啸、周国栋军中,黄花菜都凉了。
可以想见的是,三千里外的桂林,此刻也许正在激战之中,隆武帝招募的新兵虽然上不得阵,但在军官的指挥下可以帮助守城,如果没有楚军这样的特殊手段,这种攻城战往往会发展成拼消耗的僵持战,对攻守双方都非常残酷,看谁最先坚持不住,桂林城里什么都不缺,应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无论做什么事,最好都是顺水推舟,成本最低,收益最大,楚勋现在盘子大了,方方面面都要考虑,汪晟等人虽然都是鹰派,但是如果强行出兵把隆武帝劫到江南来。汪克凡还需要和章旷等几个大佬沟通一下。
他岔开话题,说道:“前些日子。咱们向吏部报了一批楚选官,最后打回来二十多个。都是钱谦益的子弟,看来陛下是把他恨上了。钱谦益这次立功不小,这些日子一直赋闲在家,该怎么安排,我想和大家合计一下。”
汪克凡已经和隆武朝廷达成默契,吏部一般情况下不会干涉楚选官的任命,只是钱谦益在上次风波中帮助汪克凡,本身又有投降满清的经历,隆武朝廷拿他的学生子弟开刀。多少出了一口恶气。
“吏部不批?”程问不知道这个情况,一听就恼了:“我回头亲自给吏部上疏,他怎么打回来,我再怎么报上去,看谁敢驳我的疏文!哼,吏部真是长本事了,自顾不暇的时候,还敢驳咱们的楚选官,绝不能惯他这个毛病。”
田见秀说道:“钱谦益这厮。为天下人所不齿,军门应当弃之不用,否则于我楚军名声有亏……”
汪晟一摆手,不以为然地打断了他:“哎——。咱们行得正,坐得端,还用讨好那些腐儒书生吗?钱谦益不管以前做过什么。都和咱们楚军没关系,田将军不要当道德先生。有本事的人就该启用。要说钱谦益以前曾经降清,那江南数千万百姓在满清治下苟活三年。难道把他们都杀光,都关起来?”
“钱谦益品行有亏,但确是士林领袖,当代大儒,而且老于官场世故,堪称仕途老马,真要比做官的本事,楚勋中还没几个人强过他。”程问沉吟道:“这个人,该用还是要用的,要么送到朝廷里为寄庵先生的臂助,要么留在江南做个学政,一放一收,各有利弊,还请军门定夺。”
钱谦益是个老官僚,最擅长搞政治斗争,身上虽然有污点,但也便于楚勋集团控制,把他送到隆武朝廷里,只要得到楚勋的力推,很可能作为统战对象安排一个较高的职务,能进一步增强楚勋对隆武朝廷的控制力……留在江南做学政,则是比较保守的选择,学政这个职务地位尊崇,实权却不大,让钱谦益管上一省学政,对他也不算委屈 。当然,那些愤青士子很可能对此破口大骂,骂一省学政是士林表率,怎么能让一个汉奸来当,但几只嗡嗡叫的苍蝇不用理会。
楚军高层追随汪克凡日久,耳濡目染之下,都变成了实用主义者,钱谦益对楚军有用,那就一定要用,其他乱七八糟的根本不考虑。
“还是留在江南吧,学政……嗯,还是做个参政吧。”汪克凡考虑了一下,说道:“钱谦益可用,但也不能大用,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人到了一定位置,有些事情就不能做,普通百姓可以忍辱苟活,钱谦益身为朝廷大员,士林领袖,当初却不应降清……有些底线,还是要守住的。”
抗日战争时期,汪精卫叛变投敌,其中很大一个因素是因为他坚信中国必败,日本必胜,与其最后玉石俱焚,还不如“曲线救国”,投降日本人之后,他在某些方面也试图维护中国的利益,但总的来说,汪精卫投降对当时的抗日造成了沉重打击,国*民*党因此出现分裂,民众的信心严重受挫,带动一大批中**队投降当了伪军。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不是光说说那么轻松的,政客挤破头往上爬,也要负起相应的责任,否则就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亲兵送来饭食,几个人围着火盆,边吃边聊。
这是典型的汪克凡风格,在自己人之间不讲究规矩和排场,大家一人捧着个饭盆吃饭,和普通士兵没什么两样,但是饭盆里的内容却很丰富,炖的烂烂的红烧肉,带着油汪汪的汤汁浇在白米饭上,加上几片青菜,一个煎蛋,大家吃得异常香甜……楚军的高级军官,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个个都非常辛苦,所以汪克凡早有明确指示,在吃饭问题上不搞官兵一致,高级军官可以开小灶,伙食尽可能好一些,以保证他们的身体健康。
“嗯,好吃,还是咱们老家的红烧肉好吃,苏杭的饭菜够精致,我偏偏吃不惯。”汪晟最先吃完,把饭盆一放,取出汗巾抹去嘴巴上的油腻,一副满足的模样。
“呵呵,江南菜式清淡一些,没有咱们湖南的红烧肉过瘾,但是吃得多了,就会发现其中的妙味。”汪克凡笑道:“回头咱们一起去上海,那里的菜式也别有风味,值得一尝。”
田见秀插话问道:“上海建的怎么样了?声势搞得很大呀,我从江北回来,见到十个人,起码有八个人都会提到上海。”
程问微笑答道:“比咱们的预计速度慢一些,但在外人看来,已经是了不得的奇事,短短三四个月,硬是在海边建起了一座城……”
江南富甲天下,人力成本相对较贵,楚勋虽然使尽了各种方法,上海的建设进度还是比预定计划慢了一拍。这个年代没有现代机械,各种施工都要依靠人力,为了解决劳动力问题,楚军除了在江南征集民夫,抽丁务工,还通过北伐招募逃难的江北百姓,送到上海定居。
汪晟有些意外,问道:“没人干活?宁镇之战的俘虏呢?香港不是还有土猴子吗?”
汪克凡答道:“香港摊子铺开了,同样缺人,宁镇之战的战俘一部分送去开矿,一部分送到南昌,上海只分到了几千个俘虏,还是不够用。”
马鞍山铁矿,是穿越者的福利,江南形势基本评定后,汪克凡立刻安排地师等专业人士到马鞍山找矿,巴掌大的一座马鞍山,他们很快就找到一处铜铁共生矿,探明的储量异常丰富,足够几年开采,宁镇会战的俘虏就近抽调了一万多人,先去马鞍山开山采矿。
“俘虏干的都是苦力,以后可以优待一点。”汪克凡对程问嘱咐道:“不管这帮家伙以前干过什么,现在都是为咱们干活,一顿饭多给一口,平常喝点开水,让洗个澡什么的,都能多活两年给咱们干活,赎去他们的罪过。”(未完待续。。)
第二一二章 反应迟钝
国人的骨子里深受中庸哲学的影响,无论上面的刑罚规则制定的多么严厉,底层的执行者往往都会自动调整得有些弹性,和早期被贩卖的黑人相比,楚军对战俘和土猴子可以说非常仁慈,只要身体的底子还行,熬过最难熬的头一年,后面的死亡率会越来越低。
汪克凡对此并不干涉,具体分寸全由底下人把握,战俘和土猴子死多少活多少都没关系,关键是以最少的成本榨取他们的劳动力,如果真是干的好,可以挑选其中表现最积极的释放一批,愿意留下的就当正常百姓对待,给其他人塑造一个努力工作就能熬出头的榜样。
“说到这个了,有一件事正好要请军门定夺。”田见秀说道:“我这次率军北伐,多次遇到八旗兵投降的,合肥城破的时候就有近百镶红旗的八旗兵一起跪降,都按军规处以斩首,这样子一来,以后八旗兵哪怕处于绝境也不肯投降,给咱们添了很大麻烦,这条军规,这个,要不要改一改?”
“是啊,我在浙江也遇到了,八旗兵以前都是数家雀的,脾气烈,养不活,从来不投降,可是自打宁镇之战后,每战投降的八旗兵越来越多。”汪晟说道:“田将军所言颇有道理,请军门定夺。”
汪克凡想了想,转向程问,询问他的意见,程问也表示赞同,战场上都是用人命来拼,如果敌人个个死战到底,楚军每一仗都要费尽全力,长期来看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汪克凡犹豫一阵。说道:“这样吧,先允许汉军旗投降。满蒙八旗还是算了,我还是那句话。满清鞑子全族不过百万,杀一个少一个,放走一个将来就会生一窝,一定要斩草除根。”
汉军旗都是投降满清的汉人,换句话说是杀不光的,清廷现在还有一定的实力,只要松开口子,想当高级奴才的汉奸多得是,干脆允许汉军旗投降。哪怕都送去挖矿开山,起码也多了一批苦力。
“下苦力的活,可以让俘虏和土猴子来干,但一定要善待那些从江北逃来的难民,他们和江南本地人不同,宗族都被打散了,只要给他们找到谋生的活计,就能在上海扎下根来,将来对咱们楚勋最忠诚。”汪克凡说道:“人的问题。最迟明年春天就能解决,大家不要着急,等拿下九江府、武昌府后,咱们的水师打通整个长江水道。湖广、江西的人力物力都能顺江而下,让上海一个月一变样,给江南百姓看看咱们治理天下的本事。”
水路交通对这个年代的重要性。无论怎么强调都不过分,长江水道是上天赐给汉文明的礼物。运输成本低,运量大。速度相对也较快,打通长江水道后,上海可以得到大后方的全力支援,建设速度还能大幅提高。
“其实啊,上海现在就是一个月一变样,江南士绅百姓都被吓住了,说咱们楚勋有铺路造房的仙家秘法,缩地为尺,排山倒海呀!”程问笑呵呵的,向汪晟、田见秀介绍道:“其实哪有什么仙家秘法,都是石鼓书院那帮学生领着干出来的,石鼓书院的学生了不得啊,既有济世之才,又能放下身段吃苦头,我看应该給他们都赏个秀才功名,也算对得起这帮孩子。”
石鼓书院的学生,学习非常刻苦,书院开门虽然只有两年时间,第一批毕业生已经新鲜出炉,在汪克凡的授意下,石鼓书院现在的教育模式都是速成式的,清理论,重实用,更像是一所大明朝的蓝翔技校,经过两年的学习,这批毕业生的知识水平大致相当于后世的高中生(不是高中毕业生,更不是高考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形移动图书馆),有相对完整的数学、物理知识,并且能够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在他们的努力下,加上近万苦力和几万民夫,上海的建设速度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水平,船厂、码头、生活区都初见雏形,就像一夜之间突然崛起了一座新的城市。
汪晟笑着对程问说道:“能干才是好样的,秀才功名都是读死书,没有大用,我当初就是个秀才,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百无一用是书生,给他们秀才功名我看还亏待了呢!”
田见秀点点头:“能匠,石鼓书院出来的都是能匠,我早就听说了。”
“不,不止是能匠,他们也能当官,还能当大官。”汪克凡插话道:“谁说做官一定要科举,我们的楚选官一看能力,二看功劳,三看个人品性,不一定要有朝廷的功名,将来总有一天,咱们石鼓书院的文凭比朝廷功名更值钱!”(文凭这个词在唐朝就有了。)
在汪克凡未来的发展计划中,长江航线和上海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这种战略发展方向上的事情,在楚勋高层中并不是秘密,从汪晟到程问再到田见秀,对此都充满信心。
话题转来转去,又转到了西南,这次大家的关注点不再局限于广西战事,而是扩展到整个西南,对西军和永王朱慈焕展开了热烈讨论。
楚军发展到今天,大家对打败满清都充满了信心,隆武朝廷也经常添乱,但汪晟这几位“鹰派”的代表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反倒是西军对楚军的威胁最大。
“桂林这次也许能守住,也许守不住,如果孙可望和李定国继续向广西增兵,朝廷官军早晚有顶不住的那一天,桂林如果失守,楚军一定要尽快把她夺回来。”田见秀对着地图分析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桂林紧挨着湖广南部,不拔掉这颗钉子,咱们再别想睡一个安稳觉。”
“那还是要打喽……”汪晟沉吟说道:“西军骁勇善战,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都是当世名将,我军不战则已。若与其交战就应倾尽全力,以求务胜。只靠谭啸、周国栋二将恐怕不妥。”
“不错,谭啸、周国栋虽然都是良将。比西军三王恐怕还是略逊一筹,最好等长江之战结束后,再调大军南下。”田见秀话说得很客气,拿谭啸、周国栋和李定国这样的一代战神相提并论,似贬实捧,说话方式很有技巧,当然了,这个时空里李定国还没有两蹶名王的辉煌战绩,一般人觉得他和孙可望、刘文秀都在伯仲之间。
程问点头道:“两位将军说得不错。江南富庶省份里,除了南直隶和浙江,下来就得是广东,若任由西军窜入广东,孙可望如虎添翼,早晚必成军门的心腹大患,当调遣大军雷霆一击,使西军十年内再不敢窜入桂东,如此。军门大事可成。”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呀。”汪克凡揉着眉头说道:“西军十几万百战精兵,又占有云贵地形之险,我军哪怕倾尽全力。也未必能将西军一鼓荡平,反倒被满清鞑子趁虚而入。若能谈和,还是尽力促进谈和。除了不能进入广东,不能占据桂林。其他的条件都可以答应孙可望。”
“就怕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田见秀说道:“汪军门要谈和。孙可望或许正对湖广垂涎三尺,他打着永王朱慈焕的旗号,若不今早下手,任由其坐大,日后再无法可制……”
楚军将领中,很多人都主张结束长江战役后,立刻挥师南下,和西军进行决战,就算不能将其彻底消灭,也要把他们打残打垮,打得再不敢进入广西半步。
汪克凡和他们想的不一样,穿越者当然知道,西军绝不是好惹的,历史上要不是孙可望和李定国内杠,仅凭洪承畴和吴三桂那两个大汉奸的本事,再有十年也未必能攻入云南。在现在的条件下,楚军和西军之间还有一些回旋余地,没必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局面,否则真的会两败俱伤。
他还没有表态,程问先站出来反对,作为一个文官,程问信奉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和西军直接决战得不偿失。
文官和武将争执不下,汪克凡最后拍板,采取折中的办法:“打是可以打,但只能打小仗,打巧仗,只许胜不许败,没必要和西军拼命,让他们知道厉害就行,就看谭啸和周国栋的了,他们未必要打一个大胜仗,只要能把西军打疼,孙可望就再不敢轻易对我启衅。至于永王朱慈焕嘛,再风光一年半载就是最多的了,如今天下这个形势,只凭一个崇祯皇子的名头就想坐天下,也太幼稚了,孙可望早晚有一天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西军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情报局这两个月开始向西南大力渗透,将来能用的招数很多,可以再等等看。
汪克凡既然拍板,大家再无异议,接着讨论一些细节问题,提起向郑成功出售火炮和新式鸟铳,汪晟很不理解。
“最近的几次大战中,新式鸟铳和大炮都是我军克敌制胜的关键,本应严格控制,以免向外泄露,军门却卖给了郑大木,不怕将来养虎为患么?”
“没关系的,我就是不卖,郑成功也能想办法仿制,与其让别人坑他的银子,不如由咱们来坑。”汪克凡说道:“郑成功买了咱们的新式鸟铳,以后就要受制于我,各种配件还得从咱们这里买,纸壳弹他也未必能仿制出来,郑家军每打一枪鸟铳,就是给咱们送来几十个铜板,把新式鸟铳卖给他没有错。”
汪晟很老实地摇了摇头:“没听懂。”
“呵呵呵。”汪克凡笑道:“新式鸟铳太过复杂,枪机等配件都会不断损坏,弹药上的讲究也很多,咱们跟他做的是长久生意,先卖给他一支鸟铳,以后有什么问题,他还得向咱们高价买,这可是长流水的长久生意,有的一做……”
楚军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武器装备一定要降低成本,燧发枪虽然威力更大,火力更猛,但是成本远远高过鸟铳,在战场上损失的多了,将来不好重新补充,所以新式鸟铳在今后一段时间内还要继续使用。汪克凡如果不把这种新式鸟铳卖给郑成功,他也会想方设法进行仿造,这几年楚军各种战斗不断,流出去的燧发枪和新式鸟铳都不少,郑成功搞到一些样品进行仿造,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楚军把新式鸟铳卖给郑成功,他就没了自己造枪的动力,就像买了打印机还得配硒鼓一样,各种易损配件甚至弹药都得依赖楚军,等于被掐住了脖子,万一哪一天双方翻脸断了配件弹药,高价买来的新式鸟铳就会变成一堆烧火棍。
聊到最后,话题转到满清方面。
在最近的几个月中,楚军四面出击,多点开花,清廷的反应却很奇怪,基本上就是被动应付,非常迟钝的样子,和前几年锐意进取的风格完全不同。汪晟等人对此都很奇怪,宁镇战役清军虽然挨了一闷棍,但是后续的反应还算敏捷,及时派出孔有德顺江而下,把谭泰救出南京,说明清廷并没有因为这场惨败被打懵,怎么事情都过去了,清廷却越发的步履沉重。
这背后,该不是有什么诡计吧?
楚军现在战线拉得太开,相对的破绽也不小,如果被清军打了大型的反击,已经拉到极限的弹簧很可能崩断,汪晟等人对此都有些担心。
“该打就打,不用想那么多,鞑子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汪克凡鼓励众人,集中精力打好长江战役,清廷的异常反应不用去理他。
根据斥候的可靠情报,多尔衮最近病情加重,再次卧床不起,郑亲王济尔哈朗死后,清廷内部的矛盾斗争也越发激烈, 和历史上的暴毙而亡不同,多尔衮最近病情严重,长期卧床,对自己的死亡有一定的预感,趁着精力允许,在清廷内部展开了一场残酷的清洗,南方战事只要不出现大面积崩溃,他根本顾不上理会。(未完待续。。)
第二一三章 喉舌
汪晟麾下的两万多楚军从苏杭撤回来后,走宁国府到池州府,在安庆附近的黄石矶上船,顺长江逆流而上,在彭泽、湖口一带下船,做总攻前的最后准备,所以他这次来南京开会,只带着几名轻骑快马的护卫,呆了两天后就返回湖口,亲自指挥九江之战。
虽然来去匆匆,汪晟却能清晰的感到,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月里,南京城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城还是那座城,百姓还是那些百姓,却呈现出一种朝气蓬勃的崭新气象,方方面面的变革令人目不暇接,又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
为了弥补巨大的军费缺口,汪克凡在江南三省课以重税,一度有“天高三尺”的说法,但他并非涸泽而渔的一味索取,而是抓大漏小,严格把握分寸,并要求负责具体执行的官吏不能趁火打劫,江南的士绅商贾虽然感到压力沉重,但是咬咬牙基本上都能挺过去……紧接着他们又发现,汪克凡在工商贸易上非常开明,对农业建设也大力扶植,接连推出几项政策都直指要害,为他们解决了实际困难,南京地区很快就从战争阴影里走了出来,虽然正是冬闲时间,各地的生产建设却热火朝天,修桥铺路,兴修水利,作坊工场大量开工,百姓们都能找到吃饭赚钱的活计,并没有因为高昂的赋税引起社会动荡。
“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江南工商贸易发达,很多士绅同时拥有地主和商贾两个身份,做生意赚钱的本事远远超过内陆省份。看到汪克凡如此开明,对工商贸易不但没有歧视。还真心实意地帮他们解决问题,不惜投入大笔资金修整道路码头。大家对他的支持率再次大幅攀升……汪军门这个人,刮地皮的确狠了一点,但人家不往自己的腰包里塞,而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收上去的赋税一部分用作军费,以保卫江南各地的安全,另一部分投入各种基础设施的建设,都是功在千秋的善举。
在有意的宣传下。这种观点已然深入人心,成为社会上的主流观点,除了士绅之间的口口相传,楚勋也想尽办法,尽力得到中下层民众的支持和理解。就在一个月前,提督衙门的塘报办了一份副刊,每个休沐日出一期,对楚军的各项政策进行宣传和解释,并分送各地广为张贴。就像一份原始的报纸。
办报!这是汪克凡最新推出的一项重要举措,以此作为楚勋和楚军的喉舌,和士绅们争夺舆论的控制权,作为一位见多识广的穿越客。汪克凡绝对称得上这个年代的传媒高手,在他的精心指点下,这份塘报副刊办得内容详实。生动活泼,每个休沐日贴出来后。都会引来大批百姓围观,走一批再来一批。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很多人哪怕目不识丁,也愿意听那些识字的读一遍,再解释一遍。
“秀才不出门,就知天下事”,这句话里暗含着巨大的无奈,巨大的渴望。
这个年代没有真正的媒体,公众对信息的需求被压抑多年,被这份副刊点燃后,猛然爆发,由于通讯条件所限,楚军办的这份副刊有明显的时延,报导的都是十来天以前的“新闻”,却没有任何人提出不满。知道北伐的“最新”战况,知道江南三省有什么新的政策法令,知道上海正在大力建设出海码头,知道马鞍山正在开山挖矿,老百姓们都有一种参与国家大事的自豪感,觉得有些偏重的赋税没有白交,熬过这段最难熬的日子,将来一定更有奔头。
有需求,就有交易。汪晟来到南京的时候,正赶上这份副刊最红火的时候,公众已经不满足每个休沐日去衙门的门口看报,而是希望卖一份回到家里细看,除了荷包太扁的普通百姓,很多人都发现这份副刊有重要的政治经济意义,绝对值得长期收藏,长期研究,哪怕花点钱也是值得的。
汪克凡下令,改变这份副刊的发型方式,除了无偿送到各地衙门张贴,还要扩大印刷量,以低廉的价格面向公众出售,成为一份真正的报纸。经过核算,这样一份报纸至少要卖到十个铜板才能保本,但是汪克凡拍板,一份报纸只卖两个铜板,完全是赔本赚吆喝,汪晟不知前因后果,对此颇为不解,费这么大的力气,搞个赔本买卖做什么?
当然了,这个疑问只藏在心里,他是绝对不会提出任何质疑的,这几年的事实证明,汪克凡每次搞出什么新鲜玩意,将来保管都有大用,凡是提出质疑的最后都被打脸,而且心服口服的承认自己是个傻瓜,竟敢对汪军门的决定说三道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无巧不巧,汪晟离开南京的时候,这份新鲜出炉的报纸派来了三个“记者”,跟他一起前往江西湖口县,准备报导九江之战的相关新闻。
长江下游,江面开阔,水流平稳,航船沿着东岸逆流而上,不时与前往下游的商船货船擦肩而过,江面上帆影点点,船行如梭,西岸不时可以见到清军沿江工事的残骸,断垣残壁,一片狼藉,几艘郑家水师的战船顺着岸边缓缓游弋,见到哪里有清军修整过的痕迹,立刻开炮把它打烂。
“得长江者,得江南,难怪咱们的报纸叫做《长江报》!”说话的是个圆脸的年轻人,虽然加入了“记者”这个特殊的职业,却还带着一股明显的书生气,挥斥方遒,慷慨激昂。
“你说的不对,岂止是得江南,是要得天下,我看用不了几年楚军就能打到北京去,把鞑子赶出关外。”另一个高个记者也是年轻人,脸上还有几个暗红色的青春痘,兴奋之下,熠熠闪光。
“是啊,北伐多有意思啊!我本来想去报导淮安的北伐第二军,上面却不让我去,这次派到九江来了。”圆脸记者一脸惋惜地说道:“唉,也不知道淮安那里打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截断鞑子的漕运,真羡慕老周他们几个。”
“羡慕他们做什么?九江这边才更有干头,你们这次算捞着了,不要怕危险,哪打得最凶就跟着去哪里,一定要拿出好的稿子!”负责带队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年长者,名叫苏纯阳,却起了个非常的笔名——“梦扬”,他早年是湖广衡阳府的师爷,后来加入楚军担任文职工作,这次《长江报》成立,从各个单位抽调精兵强将,苏纯阳是有名的笔杆子,被调来后很快成为重要骨干。
这个时候,汪晟走了过来,见到他们几个,停下来笑着打个招呼,随意地问道:“你们这个《长江报》到底是做什么的?一份报只卖两个铜子,是不是太便宜了?”
“汪三将军有所不知,这个价钱还是汪军门亲自定下来的。”梦扬行个礼,说道:“一份报两个铜子,普通百姓才买得起,才能看到报上的文章,这两个铜子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让人爱惜报纸,让真正需要的人得到它……”
他们两个在说话,那个圆脸的年轻记者却在打量汪晟身后的几个护卫,这几个护卫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无论近身肉搏,还是骑射弓马,样样精通,而且身材健硕,神情彪悍,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勃勃英气,一看就是以一当十的精兵,让那圆脸记者生出一股自行惭秽的感觉:“这样的精兵,才不愧楚军天下无敌的名头,若是换汪三将军北伐淮安,不知道能不能打到山东去……”
……
千里之外,淮安城下,血战正酣。
汪克凡不断发起北伐,多半是为了以守为攻,能打到哪里算哪里,并没有指望一下子收复整个江淮地区,但是中下层的普通官兵并不知情, “今年攻占江淮,明年攻占山东,后年打到北京去!”在这个口号的鼓舞下,很多人在出征前都留下血书、遗书,对北伐充满了憧憬和激情,在战斗中英勇牺牲,前赴后继。
王进才的北伐第二军,主力来自于他手下的平江营,但也掺了沙子,由于平江营在宁镇会战中损失较大,第二军的战斗力也不算太强,最多只比田见秀的第一军强那么一点点。但越是这样,王进才就越希望打了漂亮仗,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在进攻淮安的战斗中全力以赴,恨不得一战破城。
王进才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军事水平最多就是中上等,和田见秀那样的大将没法相比,所以他的战术非常朴素,就是突然袭击,全力以赴,趁着谭泰和孔有德的援兵尚未赶到,及时攻占淮安,锁定胜局……笨人有笨办法,有时候这种直奔目标的笨办法更实用,合肥之战刚刚结束,谭泰和孔有德的主力都被调到了庐州府、凤阳府一带,淮安府相对空虚,在王进才的连续猛攻之下,岌岌可危。(未完待续。。)
再请假一天
这两天有点忙,脑袋里却很空,试着写了三千字,自己都看不下去,请再给我一天调整时间,明天更新。
见谅!(未完待续。。)
第二一四章 点醒
“两淮”之说起自宋朝,一般指的是淮河下游地区,宋朝在苏北和江淮设立淮南东路和淮南西路,淮南东路又称淮左,淮南西路称淮右,明太祖自称淮右布衣,说明他是个安徽人。
淮左,指的是扬州、淮安、南通、盐城这一片苏北地区,也包括最北端的宿迁和连云港,当然了,宿迁和连云港的生活习惯更像北方,说的是中原官话,和使用吴语的江南有明显区别……在这些城市中,最重要的无疑是扬州,但是随着大运河漕运的发展,淮安的重要性也在不断增强。
漕运和盐业是明朝的两大经济支柱,有明一朝,淮左是供应全国的食盐产地,安徽是首屈一指的产粮基地,江南各省的棉纺织等各种商品也需要集中到淮安,然后从大运河运到北京,淮安因此成为大运河水路交通的重要节点,清廷在这里设立漕运总督衙门,对安全防务非常重视,哪怕在宁镇会战最激烈的时候,漕运总督王文奎仍然留有一定的兵力,前些日子田见秀率领北伐第一军进攻合肥,孔有德、谭泰率主力前去支援,为了防止淮安有失,又特意派来了八千多精锐清军加强城防。
这八千多清军被分别派往几处要害,比如紧邻运河的清江浦、武家墩,主力五千人进驻淮安城,加上王文奎原来的人马,城中总共有七千多人的防守兵力,比王进才的部队虽然少了些,但也不可小瞧。
淮河以西还有大股的清军,随时可能赶来支援。如果迟迟不能打开突破口,楚军就会陷入不利局面。王进才没有太多的准备时间,扫平外围据点后第三天就展开强攻。
淮安府府城在山阳。是一座非常坚固的城池,将近四丈的城墙又高又厚,城北依托黄河和运河,和清江浦、武家墩等重要据点形成掎角之势,互为屏障,城南设有重兵把守,火炮等防守器械一应俱全……淮安城南的城墙外面有一大片慢山坡,山顶处的地势高过城墙,可以居高临下发起进攻。如果有射程足够的大口径火炮,可以从山顶直接打到城内,这样的地形对守军不利,所以清军毫无悬念的,把防守重点放在了城南。(明朝的黄河夺淮入海,从现在的江苏入海,也是大运河的一个组成部分。)
城上城下,杀声震天。
楚军后阵,王进才的望远镜缓缓转动。
火炮、石砲、狼牙拍、檑木、加热火油的大铁锅、射程远远超过火铳的弩车。数不清的飞石,密密麻麻的的弓箭手……从望远镜里看得很清楚,楚军虽然几次攻上城头,却没能有效破坏清军的防御体系。王文奎的准备非常充分,城墙上不管有多少损失,很快就能得到有效补充。看起来尚有余力。
这个仗,不能这样打下去了!
除非敌我双方实力悬殊。一般来说攻城战最忌讳强攻,由于守军占据地利。进攻一方的伤亡肯定大于对方,只有攻破城池之后才能把这个损失补回来,一旦强攻不成,铩羽而归,惨重的损失很难在短时间内找补回来。
“去请帖将军来。”王进才鸣金收兵,暂时停止攻城,命人把骑兵第一师的师长帖兆荣请来商议军情。
城头上,清军爆发出一阵欢呼,指着城下不停漫骂嘲笑,城头下,楚军如同退潮般向后撤了下去,战旗倒卷,垂头丧气的伤兵互相搀扶,模样很是狼狈。
“得得得”,传来一阵密集的蹄声,一队四五百骑的楚军骑兵从斜刺里奔来,人如虎马如龙,盔明甲亮,军威严整,城头上的清军被他们的气势所迫,一时间鸦雀无声。
江淮地区虽然河道纵横,但现在正是冬季枯水期,一般的河流骑兵都能淌水而过,为了配合王进才的北伐第二军,汪克凡把刚刚编成的骑兵第一师也派来和他一起行动,总的来说由王进才统一指挥,但是帖兆荣也有很大的发言权,万一战事不利,珍贵的骑兵第一师也要优先撤退。
“老王,怎么?攻城不顺吗?我还能给你盯三天,三天之内保证安全,随便你怎么折腾,然后就不好说了。”正是开饭时间,帖兆荣大大咧咧坐下,端起一碗白饭,就着桌角的一小碟咸菜吃了起来,狼吞虎咽的,异常香甜。
“这个是鸡肉,特意给你准备的。”王进才把一盘子炖鸡推到他的面前。
“那也不吃,你们的锅子说不准刚煮过大肉(猪肉的别称)。”帖兆荣和他的手下都是回民,有着自己的饮食习惯,常年在军中没有太讲究的条件,但也不愿吃王进才准备的荤菜,就着一小碟咸菜吃了两大碗白饭。
“三天太紧了,能不能延长两天?”王进才命人又盛来一碟咸菜,陪着帖兆荣吃了起来。
“尽量吧,不保险。鞑子的援兵来的很快,别的都好说,凤阳府的屯齐从淮河坐船来,我可拿他没办法。”这个年代的人普遍饭量都大,武将更是以“饭斗米,肉十斤”习以为常,帖兆荣三下五除二,又吃了两碗白饭,然后揉揉肚子意犹未尽的样子,似乎只吃了个半饱。
“这个……,若是只有三天,恐怕来不及打造器械,挖掘地道。”王进才沉吟不决,帖兆荣的骑兵负责掩护侧翼,骚扰延迟清军援兵,但是淮安紧邻大运河和黄河,清军坐船而来,帖兆荣就无法拦截。
“你怎么是个死脑筋呢?干嘛一定要打淮安南城?”帖兆荣很是不屑的说道:“没有榔头,就砸不碎核桃,咱们该吃柿子行不行?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你干嘛不打北城?”
“南城地势易攻难守……”王进才解释道。
“鞑子也不是傻子,你知道南城好打,他们守的也紧,不如打北城。”帖兆荣打断了他。
“北城……”王进才犹豫道:“北城紧邻清江浦和武家墩,搞不好会遭到三面夹击。”
“那就打清江浦好了!”帖兆荣一语点醒梦中人。(未完待续。。)
第二一五章 武家墩
清江浦,本来只是一座小城,隶属于淮安府府城山阳,因为紧邻运河不断发展兴旺,在明末清初的时候地位逐渐超过山阳,咸丰年间干脆把漕运总督署也迁了过来,两座城市主客异位,清江浦俨然成了老大哥。
顺治年间的清江浦,还没有后世那么风光,却已经崭露头角。这座城市以漕运、盐运、河工、榷关、邮驿为经济支柱,并且衍生出各种兴旺的相关产业,全城有二十余万人,规模甚至超过一般的县城,这里有全国最大的船厂之一,每年造出几百艘漕船,这里还有号称天下粮仓的常盈仓,最兴盛的时候,湖广、江西、浙江等地的漕粮都要集中到常盈仓,总数超过一百五十万石,如今这些地方大部分被楚军占领,常盈仓也难得的见了底,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归拢归拢,三五十万石的流水还是有的。
“唉,可惜!如今已然入冬,常盈仓的粮食早都运走了。”王进才非常惋惜的样子,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攻打清江浦。
“粮仓空了,守军才大半调到山阳,否则的话,这个便宜会留着等你来捡?”帖兆荣笑道:“粮多粮少都没关系,咱们一把火烧了常盈仓和船厂,鞑子再想建起来,花的银子可就海了去啦,依我看,不如把清江浦整个都毁了,船匠、漕丁、河工该杀就杀,该抓就抓,给鞑子来个寸草不留,把漕运从根子上断掉。”
“这个……”王进才瞻前顾后,其实早就动了攻打清江浦的心思。但是听到帖兆荣出了这么一条绝户计,却又有些犹豫。楚军这次整军动作很大。不仅是编制上的改变,军法军纪也变得更加严格。对清江浦的百姓下手,一旦引出什么乱子,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老王啊,你都做到军长了,还没有摸到做官的诀窍。”
帖兆荣笑道:“军门是做大事的人,岂会在意小节?连锅端掉清江浦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名声不好听罢了,军门身居高位,爱惜羽毛。绝不会明示我等如此行事,但你我理应为军门分忧,担下这个骂名才是!你放心吧,我等若能带着数万船匠、漕丁和河工回到南京,军门定然大喜过望,为了掩人耳目明面上或许会有责罚,但过不了多久还会重新重用……”
在他的劝说下,王进才的目光渐渐变得冷厉:“好,都听你老帖的。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笔买卖不管是赔是赚,咱们哥俩干了!”
王进才加入楚军后。虽然受到重用,却离核心高层还差着一层窗户纸,无论他怎样努力作战。总是无法更进一步,和谭啸、周国栋、滕双林等老八营的嫡系将领相比。他似乎总在圈子外面,没有得到汪克凡的真正信任。楚军这次整军后。田见秀等一大批闯营将领得到重用,当年都是王进才的顶头上司,更让他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直到今天被帖兆荣点醒,他才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知道自己和那些嫡系将领的差别到底在哪里……不敢顶雷背黑锅的下属,哪怕累死累活干得再辛苦,也别想成为真正的嫡系。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王进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再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召集手下众将,调整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当天下午,北伐第二军继续对山阳发起佯攻,暗中却抽调精锐迂回至山阳以东,以急行军的方式从侧翼直扑清江浦,在二更天进入指定的集结位置,官兵们短暂休息,等待第二天发起进攻……与此同时,帖兆荣的骑兵第一师迂回山阳以西,在黄昏时分对武家墩发起突袭。
凡是叫xx墩的,往往有坝有桥,紧邻河流,和水利工程有密切的关系,武家墩也不例外,这里修有巨大的水闸和堤坝,调节淮河、运河和长江之间的水量,如果被摧毁,大运河就会失去水源,因为关系重大,清军也驻有重兵防守。
一般来说,武家墩没什么油水,远远比不上山阳和清江浦,清军守军明知楚军大举来犯,也并不是太紧张,认为武家墩不会遭到进攻……一开始,王进才的兵马果然直奔山阳而去,置武家墩于不顾,谁知刚刚过了几天,突然有大队的楚军骑兵对武家墩发起突袭,要不是守门的清军小心谨慎,差点被他们夺门而入。
激烈的战斗随即展开,帖兆荣率军连夜猛攻,骑兵虽然不擅长攻坚,但是武家墩也不是什么坚城硬寨,守军的兵力又少于对方,士气和战斗力更是没法比,打起油松火把挑灯夜战,黎明时分竟然被他们攻破一处围墙,杀进镇子里。
求援的信使一波接着一波,向山阳和清江浦快马奔去,清军主将虽败不乱,命令部队收拢防线,和帖兆荣展开巷战,武家墩巴掌大的一座镇子,街道极其狭窄,骑兵在巷战中没有任何优势,帖兆荣和清军鏖战到上午,却一直无法将其击溃,推行的速度极其缓慢。
一开始接到武家墩的告急求援,山阳和清江浦的清军都犹豫不定,害怕中了楚军的计策,比如调虎离山,比如围点打援等等,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武家墩的清军极其顽强,恶战一夜中,巷战又打了两个时辰,始终没有崩溃……听说攻打武家墩的楚军都是骑兵,山阳和清江浦的清军才恍然大悟,楚军攻打山阳铩羽而归,只好派骑兵骚扰进攻武家墩,分明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只要援兵及时赶到,不但能守住武家墩,说不定还能对楚军骑兵予以重创,为山阳解围。
王文奎身为漕运总督,最清楚武家墩的分量,楚军明知道这是一处没有油水的鸡肋,却派出数千骑兵不计代价的发起猛攻,分明是丧心病狂,想要破坏武家墩的水闸和大坝,一举摧毁大运河的漕运。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王文奎急令清军增援,从山阳和清江浦同时出兵,直奔武家墩,对帖兆荣两路夹击。(未完待续。。)
第二一六章 清江浦
清军在淮安一带的防御体系,以山阳、清江浦和武家墩互为依托,三个据点相距不超过五十里,构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一点遭到进攻,另外两点就会出兵救援,也就是号称最稳固的鼎足之势……这是清军基本的战术指导思想,除非敌人过于强大,一般不会轻易违背,否则鼎足之势的防御阵型就失去了意义,武家墩遭到袭击后,山阳和清江浦的清军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出兵赶去救援。
山岭间,树林里,隐蔽处藏着一双双警惕的眼睛,楚军的斥候一直在密切监视清江浦,清军援兵刚刚出动,王进才就得到了消息,几乎踩着前后脚的节奏,清军前脚刚刚赶到武家墩附近,清江浦这边又遭到了突袭。
清军兵力较少,面对咄咄逼人的王进才和帖兆荣,仍然敢摆出鼎足之势的防御阵型,一方面是由于清江浦和武家墩都非常重要,不能轻易放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三个据点之间的距离很近,即便分兵把守也不怕被楚军各个击破,三个据点内都有数量不等的机动兵力,来回调动非常容易,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要想打破这个防御体系,就不能按部就班的慢慢攻城,王进才用的还是化装奇袭的老办法,力争在守军反应过来之前,就打开一个缺口。
化装奇袭,属于兵之诡道,风险大,收益高,其中优劣难以定论,搞得好了,化装奇袭可以迅速破城。抢在山阳、武家墩的清军回援之前攻破清江浦,但是万一被识破。奇袭部队有可能全军覆没。
这一天,是冬天里很平常的天气。天色阴沉黯淡,正午时分,日头却不见踪迹,山岭田野里一片萧瑟,树上的枝条都光秃秃的,在西北风中轻轻颤动,松柏和竹子虽然是常绿植物,这个季节的颜色也有些黯黄,沉寂的天地间似乎了无生机。
清江浦西门处。出入城门的人流稀稀拉拉,却一直不断,到底是九省通衢的运河枢纽,楚军虽然已经打到了南边的山阳,也不可能关死所有的城门,封闭交通。而且正相反,看到淮安战局吃紧,很多人正在抓紧时间向黄河北岸转运家产财物,淮安以漕运和盐业闻名天下。巨大的利益后面都牵扯着巨大的势力,这些转运财物的士绅商贾和普通的商人可不一样,每一家背后都有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撑腰,哪怕漕运总督王文奎亲至。也未必敢把他们都扣下。
明朝的黄河,夺淮入海,为江淮地区的地形增加了许多变数。宽厚雄浑的长江就像家里的大哥。黄河却像脾气暴躁的二弟,下游从徐州到江苏这一段因为河道不稳定。更是经常爆发洪涝灾害,在另一个时空中。康熙年间以“三藩”、“漕运”、“河务”为三大事,就说明了黄河治理的难度,反过来说,从徐州到江苏这段改道的黄河就构成了一道天险,是清军现阶段最可信赖的防线。
(黄河古时走山东入海,夺淮入海起于宋元时期,所以江淮地区的战略形势和三国、宋朝都不一样,总的来说对清军一方较为有利,这个需要特别强调一下。)
淮安位于黄河南岸,守住这里,就等于守住了整条黄河防线,楚军的北伐军攻势再猛,也别想踏进山东一步,无法威胁到满清统治的根本,所以清军对这里的防务非常重视,但是金钱的数量多到一定程度后,就形成了强大的资本力量,不但永远追逐最大的利润,趋利避害的反应也最为迅速,清江浦的城防也要为其让路。
“踏踏踏踏!”
马蹄声急,远远的官道上卷起一道烟尘,略略近些看得清楚,这是一队八旗骑兵策马小跑而来,大摇大摆地直奔清江浦西门,队伍前面打着一面三角形的红边蓝色龙旗,旗杆高九尺六寸,说明领兵的将领是一位镶蓝旗三等甲喇章京。
这个官不小了!满清人丁不过百万,八旗兵数量最多的时候也就是十多万人,三等甲喇章京相当于汉人的游击将军,可以指挥上千人马,普通的绿营总兵见了他们都要躬身行礼。
“镶蓝旗的?应该是屯齐的前锋兵马,从凤阳府来的,快去禀报郜帅。”守门的绿营军将是个姓赵的千总,从军十年,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支部队的来历。
镶蓝旗历来都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嫡系部队,在宁镇会战中损失最重,济尔哈朗兵败身亡后,这份遗产由他的侄子屯齐继承,也就是说,宁镇会战漏网的八旗兵都在凤阳府一带休整,由屯齐负责指挥,因为整个部队被彻底打垮了,还没有恢复元气,只能躲在后方担任二线支援部队。
“要不要关城门?郜帅早有严令,南贼已经窜至山阳、武家墩,过往兵马定要仔细查验堪合……”手下一名把总提醒道。
“说的有理,关门,关门!”赵千总大手一挥,对着城门方向大声叫道:“关城门,别再往前挤了!”
城门前排着一道长长的车队,车辙大多深陷地面,车上堆满了麻包木箱,一看都是价值不菲的贵重货物,押车的或者衣衫华贵,或者气度不凡,和普通的商贾大不相同。远远的看到有一支兵马急速逼近,这边又要关城门,车队立刻鼓噪起来,几十辆大车一起往前挤,都想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清江浦,反而堵死了城门洞,根本无法关上城门。
赵千总勃然大怒,骂骂咧咧上前,嘴巴几乎撇到耳朵后面,一副天老大我老二,专治各种不服的模样,迎面一个师爷打扮的中年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随手甩过来一张名刺,赵千总接过来一看,立刻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双手捧着名刺递还回去,觉得自己身份太低。根本不配接下这张名刺。
接下来的几家,一样的大有来头。朝廷高官都不够瞧,都和北京城里的各家王府有关系,赵千总……不,清江浦守将郜副将……不,漕运总督王文奎都得罪不起,赵千总只能软语相求。
“各位老爷,各位老爷,卑职公务在身,还请各位通融一二。来的这支兵马不知是友是敌,还请各位把牲口拉开,容我关上城门。”
“不知是友是敌,就要把我等关在城外,任其宰割,这是哪家的王法?你这厮姓字名谁,居然如此心狠手辣,我要面见王督抚讨个说法!”说话这人穿着一件印满铜钱图案的幺色绸衣,手上戴着一个硕大的金扳指。两个金戒指,一张嘴露出两颗大金牙,总之浑身上下金灿灿,亮闪闪。富贵逼人,一张嘴就把漕运总督王文奎搬了出来,环顾众人。神情得意,似乎是总督衙门常来常往的座上客。
“你要我等通融。我等还要你通融,小哥。这些货物都是哪家的,你也去打听打听,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家郜帅也得发配宁古塔为奴!”清江浦是大运河的重要枢纽,也是江苏过黄河最大的渡口,这些车队必须进入清江浦,才能把货物送上漕船,运往北京。
“扯你的吧!别欺负俺是个走江湖的,打仗的事情俺也懂,这是西门,南贼难道会从天上掉下来不成?”一个镖师模样的身材魁梧,一身劲装,分析的头头是道,更引来一片附和之声。淮安一带的地形很整齐,山阳在南,黄河在北,武家墩和清江浦一西一东,都位于黄河南岸,换句话说,清江浦的西门对着清军防御阵型的内侧,相对更加安全,楚军如果来袭,理应先到东门或者南门,没有绕到西门的道理。
这么粗浅的道理,赵千总当然心知肚明,打仗这种事有一定的规律,不是想绕路就能绕路的,绕路会增加暴露的危险,有可能被敌人截断退路,或者两面夹击,他下令关城门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并不是真的以为楚军来了。
一时之间,他有些迟疑,还在试图劝阻这支惹不起的车队,没有强行驱散他们,关上城门。
七嘴八舌之间,吵得不可开交,似乎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马蹄声已经奔到城下,赵千总恍然惊觉,连忙扭头看去,只见领头的清将满脸络腮胡子,左边的袖管却是空的,竟然是个独臂将军。
马得道!马得道原来是马进忠的部下,在湖广会战中与陈泰所部激战,为夺一面巴牙喇龙旗,受重伤丢了左胳膊,因此退出军旅。他生来嗜酒好赌,退伍时的一点抚恤银子很快花的精光,又是个残疾人难以找到生计,日子 过得十分窘迫,穷困潦倒之际却接到汪猛的邀请,请他到楚军担任一名教官,后来经过这次整军,又调到了帖兆荣手下。
马得道生性彪悍,当年为争一面巴牙喇龙旗,不惜被敌人砍断左臂,尸山血海打过几个滚的人,身上带着一股浓厚的杀气,顾盼间不怒自威,见他带着一队骑兵快马奔来,赵千总连忙上前拦阻,躬身行礼,神态恭谨。
“请问章京大人……”
“章你妈的头!”不等他发问,马得道举起手里的马鞭,劈头盖脸打了下来。
这鞑子官好凶!赵千总心里一阵释然,马得道的表现毫无破绽,八旗“太君”一向以蛮不讲理著称,真要是规规矩矩停下来接受盘问,反而多半有诈。
一闪念的功夫,马得道身后的骑兵早已蜂拥而过,冲到城门洞的前面,见到这里被车队堵住,马得道冷冷拔出虎牙刀:“本将军务在身,容不得半点耽搁,五息之内还请各位离开城门洞,否则的话,本将认得各位都是贵人老爷,本将手里的刀子可不认人!”
那几家车队的领头人互相看了看,一叠声地命令赶动牲口,或者向前进,或者向后退,尽快离开城门洞,守门的绿营兵被马得道的气势所夺,竟然不敢拦阻,赵千总也忍不住在心里大发感慨:“娘的,还是八旗兵好使,绿营兵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威风……”
突然之间,他的眼睛瞪得像鸡蛋一样大,目瞪口呆地盯着前面的马得道。
前面的马得道,正在举刀向守门的绿营兵砍去,刀身上鲜血淋淋,后面还有两具被他砍倒的绿营兵尸体。
楚军骑兵突然发作,杀散守门的清军,夺取清江浦的西城门。随着一支烟花升上半空,大队的楚军步兵从几个方向山呼海啸般杀来。
清江浦只是一座小城,为了救援武家墩,清军派出了所有的机动兵力,城内的守军几乎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多少预备队,当西城门被打开一个缺口后,清江浦的守将郜慕天也试图组织反击,进行巷战,拖时间等待援兵,但都被早有准备的楚军击溃……和担任佯攻的骑兵第一师不同,王进才的第二军主要都是步兵,兵力更多,兵种齐全,做过专门的针对性训练,对巷战更为适应,轻易打破了郜慕天的防线,很快夺取了整个清江浦。
破城的第一时间,王进才立刻派兵赶往常盈仓和船厂、码头等地,点起一道道冲天大火,火光卷着浓烟,高高冲上天空,哪怕在几十里之外都能看得很清楚……这既是通知友军的信号,告诉他们清江浦已经得手,武家墩可以退出战斗,也是告诉清军不要再有什么幻想,清江浦已经被我攻克,最重要的常盈仓和船厂都被我一把火烧掉,老老实实缩在你们的狗窝里,不用出兵救援清江浦了。
王进才准备掳走城中的百姓工匠,清军不会知道这个计划,既然清江浦已经没有救援的价值,就不会冒险来攻,为楚军争取更多的时间。
紧接着,城中各条街道上响起了锣声,王进才挑选一些嗓门大的士兵,一边敲锣一边通知城中的百姓,楚军准备彻底烧掉清江浦这个清军据点,男女百姓必须在天黑前全部出城,由楚军负责安置疏散。(未完待续。。)
第二一七章 胁裹
清江浦。
楚军以粗暴的方式驱逐着城中的百姓,从下午到子夜,到处哭号不断,大街小巷一片狼藉,全城陷入了巨大的骚乱。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清江浦家家户户的生计都和大运河有关,年复一年支撑着通往北方的漕运,明清朝代交替,大运河的重要性却没有改变,随着满清从强盗变成了主人,随着八旗兵转为领取“铁杆庄稼”的职业军人,漕运反而变得更加兴旺……最近这段时间楚军发起北伐,已经打到山阳附近,清江浦的百姓却觉得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不管谁坐天下,都离不开大运河的漕运,哪怕明军攻入城中,大不了关上家门躲上几天,让明清两军拼命去吧,等到仗打完了,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西边落山,漕运还得继续,清江浦的生活节奏不会改变。
和其他地方淳朴的农耕社会不同,清江浦的百姓成分很复杂,几万船匠、漕丁和船工构成了自己的生态体系,很多人加入了黑*社会性质的漕帮,和官府之间既有激烈的斗争,也有利益勾结,无论大明还是满清,都觉得漕帮非常难缠,主要以利用为主,轻易不会和他们撕破脸……没想到的是,楚军像愣头青一样不按规矩出牌,铁了心要在地图上抹去清江浦,把所有人粗暴地赶出城外,几乎是鸡犬不留,有人偷偷躲在家里,楚军士兵却破门而入,用明晃晃的刀子逼着他们离开,稍有反抗就会遭到拳打脚踢乃至于白刃加身。经过几遍地毯式的搜索后,在黎明时分放火烧毁全城。
天还没有大亮。半边天空被染得通红,眼看繁华的清江浦烈焰冲天。成千上万的百姓无不呆若木鸡,老人涕泪纵横,女人和孩子发出压抑的哭声,楚军士兵却如同凶神恶煞般不断喝骂着,催促着,赶着百姓往东南方向走去……王进才的嫡系部队出自李闯农民军,当年大都是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崇祯年间北方天灾**不断,他们见过无数人世间的惨状。几乎人人都有家破人亡的过去,早就磨练成了铁石心肠,比起那些易子而食,饿殍千里的大灾之年,比起那些流血漂橹,伏尸百万的血腥战乱,清江浦这点子事情实在是小儿科,面对哭哭啼啼的百姓,这些楚军士兵都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臭脸。
王进才火烧清江浦。胁裹十几万百姓南归,又派出两个旅对武家墩和山阳方向设下警戒,以少量骑兵和步兵配合在官道上往来调动,大张旗鼓的摆出一副准备继续进攻的架势。清江浦这场大火几十里外都能看到,清军突然接到清江浦失守的消息,见到楚军如此活跃。明知可能是故布疑兵也不敢冒险,为行动迟缓的百姓争取时间。等到清军回过味来,早就错过了拦截的最佳时机。
攻占清江浦后。楚军随即占领了船厂和码头,缴获了大批船只,一部分百姓和物资被分流走水路,在清江浦码头上船逆黄河而上,在乌头镇转向西南驶入千里烟波的洪泽湖,洪泽湖的南岸靠近扬州府一带,都在楚军的控制下,如果这些船只的运气够好,能够躲过清军水师的拦截追杀,在扬州府上岸后自然就安全了……不走洪泽湖走大运河?别开玩笑了,山阳、武家墩等地还在清军的控制下,大运河的水道又是那么狭窄,清军把水闸一关,船队跑都没地方跑去,完全是送羊入虎口。
各种缴获物资堆积如山,由漕丁搬运上船,能带走的尽量带走,带不走的也是一把火烧掉,王进才对常盈仓、船厂和码头这三处地方最为重视,第二天午后临走的时候又亲自去检查了一遍,确认所有的建筑和设施都被烧毁才放心的离开。
除此之外,楚军还毁去了大运河上的几座水闸和堤坝,但都在清江浦的南边,北边连接黄河的地方没有动,王进才掳走了所有的人口,只是是为了破坏满清的漕运,不至于丧心病狂地毁掉黄河大堤。
“扒开这道大坝,山阳、盐城都会被淹,咱们兵不血刃地攻占山阳,还能毁掉淮左的万亩盐田,鞑子没有一年半载缓不过劲来,这份功劳可是不小。”王进才用马鞭指着黄河大堤,一脸惋惜地说道:“可惜啦,功劳不小,罪过更不小,老子要是扒开这道大堤,最少会淹死十几万百姓,骂名千载什么的都不说了,汪军门说不定会砍了我的脑袋。”
“这次闹出的动静已经不小了。”一个姓孙的参谋提醒道:“不算鞑子兵和绿营兵,清江浦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已经死了快两千人,胁裹十几万百姓南归,路上难免还有折损,若是百姓死伤过多,传出去把事情闹大了,在军门面前恐怕不好交代。”
“怕什么?”王进才一撇嘴:“那些船匠、漕丁和河工为鞑子运送漕粮,个个都是汉奸,死上两千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子带着他们去江南花花世界享福,死在路上是他没福气,最少不用再当汉奸,老子还是做善事超度他们了……”
清军的援兵正从凤阳、合肥一带赶来,带着十几万百姓,行军的速度肯定很慢,所以王进才走得非常匆忙,根本不和那些百姓讲道理,经过粗略的登记,对楚军有用的人会受到一定的优待,比如重要的工匠、熟练的船工等等,他们可以携带一些行李,还可以和家属乘坐大车,一般人则是直接掳走,背着个包袱就算顶天了。
王进才分兵一半,押着这些百姓南撤,另一半顶在山阳和武家墩前面,帖兆荣则以一部分骑兵迟滞清军援兵,一部分骑兵来回骚扰山阳和武家墩,逼得清军主力不敢轻易出城。经过十多天的艰苦跋涉,有上万百姓掉队、逃散和死亡,其他大队人马一口气向南走了二百五十里,进入楚军控制的高邮县,遇到了前来接应的北伐第三军。
焦琏带着北伐第三军刚刚过江,接到消息快速赶来,两军会师后,第二军和这些百姓终于安全了,王进才长出一口大气,悬着多日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
那个,不好意思,最近本人碰到突发的麻烦事,焦头烂额中,这几天的更新不稳定,这种情况可能还要持续两天,月底之前尽量补上欠账。
再次表示诚挚的抱歉!(未完待续。。)
第二一八章 内忧外患
公元1649年是满清的顺治六年,也是南明的隆武五年,进入这一年的冬天后,满清的处境越发困难,几乎到了步步维艰的地步。
军事上的节节失利是最直接的诱因,和另一个时空里顺风顺水的清帝国相比,本时空的满清打了太多的败仗,由此引发了一连串的恶性循环,除了军事方面陷入被动之外,政治、经济和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受其拖累,不断出现问题,耗费了满清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反过来又拉了军事的后腿,尤其在宁镇会战之后,满清的国力出现下降趋势,不像朝气蓬勃的开国王朝,倒像一个沉疴缠身的老旧帝国。
除了内部的问题,满清的外部环境也开始恶化,虽然问题暂时还不是很大,但已有不好的苗头。
宁镇会战过后两个月,朝鲜政局发生地震,反清的“山党”推翻亲清的“汉党”上台,名义上虽然仍然是满清的属国,对清态度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满清兴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由于北方的西伯利亚大部分都是荒芜的无人区(俄罗斯也是十七世纪后期才侵入西伯利亚的,并且和康熙打了一仗,双方最后签署《尼布楚条约》),周围有实力的邻居只有三个半,头一个当然是南边的明王朝,第二个是西边的蒙古,第三个就是东边的朝鲜,剩下半个是岛国日本,因为隔着大海,满清和对方的交集不多,因此只能算半个邻居……在这三个半邻居中。朝鲜虽然排在后面,却与满清的“龙兴之地”只隔着一条鸭绿江。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朝鲜和满清之间,数百年的恩恩怨怨纠缠不清。
“南倭北寇”。一直是朝鲜最大的外患,北宋时期女真人崛起的时候,金国就曾经迫使朝鲜屈服成为属国,但是金国昙花一现,很快被蒙古人取代,蒙元灭亡后,高丽王朝也被李成桂的朝鲜王朝推翻,当时的女真人被迫向他们臣服,朝鲜人占到了上风。到了明朝末期。朝鲜王朝也逐渐衰落,满清却异军崛起,在1636年大举侵入朝鲜,当时的朝鲜国王仁祖被迫投降,变成了满清的属国……1649年六月,仁祖去世,孝宗李淏继位,开始打压亲清的“汉党”官员金自点等人,重用提拔反清的“山党”官员宋时烈等人。
“胡人无百年之运!”自孝宗李淏以下。当时的朝鲜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视满清为犬羊夷狄,除对清朝的公文贺表之外,一切内部公文。包括王陵、宗庙、文庙祭享祝文,仍用崇祯年号。李淏、宋时烈君臣还对南明等抗清势力寄予厚望,宁镇会战的消息传来后。“山党”在他的支持下一举推翻把持朝政的“汉党”,重新夺回大权。李淏开始积极整军备战,打算“出其不意。直抵关外,则中原义士豪杰,岂无响应者!”,朝鲜国力孱弱,汉城一带的御林军只有七千人,李淏加大税收,积极扩军,短短两个月把御林军扩充到两万人,准备发起一场朝鲜版的北伐。
与此同时,他还在积极寻找盟友,派出使者乘船南下,和南明隆武朝廷联络共同抗清,又与日本联络请其出师伐清,必要的话可以“假道朝鲜,出送援兵。”正在李淏积极准备的时候,突然又收到消息,崇祯皇子永王朱慈焕现世,南明政权出现分裂,李淏听说后惊疑不定,这才暂缓反清的节奏,暂时处在观望之中。
这一切,不可能完全瞒过满清的耳目,朝鲜是满清的属国,但还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如果闹得不是太过分,满清也不愿兴师动众去攻打朝鲜,况且多尔衮又在重病之中,暂时就忍了这口气,只是下诏书要求朝鲜免去宋时烈的官职,把金自点等亲清派的“汉党”领袖送到北京去。
让多尔衮头疼的,不仅是朝鲜,还有蒙古。
明末清初的蒙古人,早就没了当初元帝国的辉煌,草原上分裂成大大小小的各个部落,总体上臣服于满清,但也有很多不听话的部落动不动就会造反,山西姜瓖之所以突然反清,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地区有蒙古部落发生叛乱,清军大举向山西北部集结,姜瓖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才抢先下手,竖起反清大旗。
此时的蒙古各部落,基本上都是各自为政,自己人之间往往打的头破血流,连松散的联盟都算不上。既然蒙古人没有能力管好自己,满清也没有精力去当保姆,就扶植拉拢了一些亲清的蒙古部落,其他的部落都任其自生自灭……没想到的是,随着清军不断被明军打败,这些蒙古部落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向亲清的蒙古部落发起挑衅和洗劫,甚至窜到通辽、赤峰一带,对满清的根基造成威胁。
这股歪风一定要压下去!亲清的部落都是满清扶植的鹰犬,如果他们被打败,蒙古将陷入长期的混乱,满清再没有安全的屏障,难道堂堂的大清帝国也要像明朝一样,供养一支庞大的九边官军来保障北方的安全?于情于理,清廷都应该立刻出兵征讨那些反叛的部落,但是多尔衮实在无兵可派。
想来想去,只能从山西调兵,多尔衮被迫抽调了一万多清军,进入蒙古草原作战。内蒙的冬天极其寒冷,好在八旗兵从来不怕冷,在亲清部落的配合下,与反清部落进行了一场恶战,并将他们全部击溃……捷报传来,多尔衮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同时得到一个消息,趁着清军分兵攻打蒙古的机会,大同城里的明军有一部分趁机突围,城里还有一部分明军继续坚守,姜瓖本人下落不明。
满清三个半邻居里,三家都在给他们找麻烦,另外那半个也不安生,日本的态度最近也发生转变,和满清几乎断绝了贸易往来,和郑成功却走得很近,明里暗里支持反清势力,再加上西北各族不断骚扰陕西,清帝国刚刚建立不久,就处在水深火热的内忧外患中。(未完待续。。)
第二一九章 束手无策
桂林的冬天,干冷,一阵风吹过城墙,刺骨。
从城下胡同的甜水井到城墙上,青壮们排成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头尾,他们肩挑手提,小步快跑,把满当当的水桶顺着马道运上城头,城墙上,女墙后,垒砌着一排简陋而实用的灶台,下面柴火烧得通红,上面一口口大铁锅蒸汽腾腾,水花翻滚,看到哪里有西军士兵攻上来了,隆武军的士兵就会铁锅,把开水倒进巨大的竹制水槽,顺着城头倒下去。
桂林围城战已经打了两个月,还看不到任何结束的迹象,城里的物资渐渐匮乏,滚烫的火油虽然令西军闻风丧胆,但是仓库里的存量已经不多,西军攻城不太急迫的时候都用开水代替。
随着盔甲锁叶碰撞发出的哗啦啦响声,一队披甲劲卒登上城头,队伍前面一面黄色龙旗,身穿戎装的隆武帝来到女墙前,手扶垛口向城下看去,脸上略带病容。
这几个月,隆武帝心力交瘁。
见到皇帝亲临前线,城头上的士卒青壮纷纷山呼万岁,一个个面露喜色,士气振奋,隆武帝向周围摆摆手,面带和蔼从容的微笑,转过脸再看向城下西军营寨时,神色却变得异常凝重。
西军营寨连绵不断,配上几道壕沟、垒墙组成的防线,包围圈的纵深长度超过五里,在冬天的薄雾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意。城南方向,清晰可闻的战鼓厮杀声不断传来,西军今天选择那里作为主攻方向。西门这边相对平静一些,文武大臣才同意隆武帝上城头视察。虽然暂时没有战斗,城上城下各种激战后的痕迹却清晰可见。还未湮没的血迹,城墙上破损的墙砖,田野里密集的箭杆,都充分说明前天最危险的时候战斗是多么激烈。
西军太能打了!
隆武帝投入血本编练新军,武器装备和兵员素质都是最好的,练兵的法子也是从楚军那里照搬过来的,稍有小成的时候多次请专业军事人士看过,这支新军的战斗力远远超过一般的大明官军,谁知真刀真枪的对上西军之后。还是明显的差了一截。
围城两个月,西军多次攻上城头,还有两次在城墙上凿开了一个大豁口,要不是城内预备队足够,说不定桂林已经被攻破……桂林的城墙还算坚固,但终归比不上武昌、杭州那样的坚城,城墙上的防御设施相对较为简陋,只要西军瞄准一点发起猛攻,十次有七次能攻上城头。只是因为后续部队跟不上来,才一次次又被隆武军赶下去。
只凭几锅开水,就想挡住连续不断的进攻,未免把当年纵横天下的大西军看得太简单了些。如果继续这样耗下去。万一哪里防护不周,或者反应稍慢,立刻就是城破兵败的结局。对于这里面的危险。朝廷里有很多有识之士看得很清楚,一面顶住西军的连续猛攻。一面积攒力量出城发起反击,试图夺回几个关键的外围据点。在西军的包围圈上打开一个口子,改善桂林城防的形势,但在野战中隆武军明显更逊一筹,接连几次被西军击败,反而损兵折将,现在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维持城池不失,再没有能力发起反击,桂林解围也就无从谈起。
隆武军没上过战场,哪怕练到极致,也比不上久经沙场的西军。
要想为桂林解围,只能寄希望于外援。
但是外援迟迟不到。
两广、江西和贵州的可用之兵,早就调到广西来了,要么折损在柳州之战中,要么守在桂林城里,随着西军对桂林发起进攻,隆武朝廷不惜从福建的东征前线抽调部队回援,但是大军长途奔波三千里而回,早就成了强弩之末,刘文秀只分出三五千西军人马,就在桂林以东挡住了福建来的勤王军,勤王军连败三阵,不得已退后一百五十里,才避免了被彻底击溃的危险。
三十里为一舍,一百五十里算“五舍”了,比退避三舍还多两舍。
楚军谭啸、周国栋所部驻扎在湘西南湘桂交界地带,距离桂林不到二百里,却一直按兵不动,隆武朝廷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舍近求远,紧急调四川官军回援桂林。四川总督揭重熙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忠臣,立刻筹集粮饷,派郝摇旗、刘芳亮所部回广西勤王救驾,这两支部队虽然都是半独立的军阀,但是揭重熙本来就是一个光杆司令性质的四川总督,手下没有多少嫡系部队,能把郝摇旗和刘芳亮派来广西,已经是他的最大诚意,费了不少真金白银和人情脸面。
病急乱投医,隆武朝廷岌岌可危,也不在乎郝摇旗和刘芳亮的出身,只要能把西军赶走就行,隆武帝亲派使者赶往郝刘军中,许以丰厚赏赐,勉励二将奋勇建功,郝刘二将俱都慷慨应命,郝摇旗更是刀划掌心,歃血明誓,原为隆武朝廷赴汤蹈火,必将与刘文秀决一死战云云……郝刘二将麾下有三万多人马,都是出自大顺军的精锐,足可与西军匹敌,隆武帝接到回报后,对郝刘二将充满了期望,决心继续坚守桂林,但是坐等郝摇旗不来,右等刘芳亮不到,城外的刘文秀攻势不减,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干扰,终于斥候送来消息,郝刘二将走到贵州的时候,被孙可望派出的兵马拦截,郝刘二将打了败仗,面对大名鼎鼎的孙可望不敢直掠其锋,带着部队向东避走,进入了湖广境内。
这是要绕路来桂林吗?
好吧,再坚持一段时间,再等等。
这段时间里,刘文秀一边继续攻城,对隆武军不断保持压力,一边开始在城墙外堆砌修建土城,堆土城虽然是个笨办法,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但是非常有效。紧挨着城墙的土城一旦堆好,一旦高过桂林城墙,西军就可以如履平地般跳上城头,再也无法阻挡。
眼看土城一点点的升高,隆武帝束手无策。(未完待续。。)
第二二零章 援兵
这个时代没有钢筋水泥,没有工程机械,搭建土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单用沙包土石堆垒,每高一层所需的土方就会以几何基数增长,城墙上的敌人又不断用火炮石砲进行骚扰,费尽力气搭起一座土城只能攻破一道外墙的话,还不如用别的方式进攻,所以用土城攻打桂林这样的城池已经是极限,遇到武昌、襄阳这样的坚城就没多大用,遇到南京、北京这样的天下雄城更不用考虑。
总而言之,垒土城进攻是个笨办法,小城池不用这么费劲,大城池没有用。
但是桂林不大不小,偏偏威胁很大。
西军的土城在护城河外二十步处开始垒砌,正好卡在弓箭火铳的射程边缘,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位置较低,站在城墙上的隆武军不断射击,给西军造成了一定的伤亡,但是随着土城一天天升高,早晚有一天会超过城墙,到时候攻守之势发生逆转,就轮到隆武军只能挨打无法还手,如果西军再把大炮拖上土城,就会形成强大的火力掩护,攻上城头再没有任何阻力。
桂林偏处西南,少经战乱,城池修筑的不算太坚固,没有南京、武昌那种复合式的城墙,一旦城头失守,整个防线就会崩溃。这座土城的威胁实在太大,西军今天虽然把主动方向放在南城,隆武帝却专门跑到南城来了,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土城的进度。
进度不慢!
束手无策!
毫无疑问,土城筑成之日,就是桂林城破之时。隆武军虽然用尽各种方法骚扰西军,延误筑城速度。但是大致估算一下,最多还有二十天土城就会高过城墙。
桂林城中。民心军心已然不稳。
刚刚和西军开战的时候,隆武朝廷上下慷慨激昂,以为西军只是张献忠留下的一支残部,这两年远遁云南,在蛮荒之地艰难求生,兵疲师老,定然不是隆武军的对手。不料柳州一战西军大获全胜,攻到桂林城下后,朝廷文武更是亲眼见到他们的赫赫兵威。和隆武军两下一对比,才知道人家是恶狼,自家是土狗,桂林多半是守不住了。
既然守不住,当然要另寻出路,有些大臣提出和西军议和,立刻被众人的口水淹没……开玩笑,西军可不是给点甜头就会收兵的番邦外虏,而是打着永王朱慈焕的旗号来争抢大明统继的。隆武朝廷有一个算一个,从隆武帝到普通的文官武将,都和永王政权是你死我活的仇敌,绝没有谈和的可能。除非让隆武帝退位归藩,让大家也都放弃已有的高官厚禄,才有一线希望和西军签订城下之盟。
守不住。又无法谈和,剩下的唯一出路只有弃城而走。用大白话来说就是逃跑。
和崇祯当年困守北京不同,隆武朝廷的文官武将大都赞成撤退。并没有死劝隆武帝死守桂林。
崇祯十七年的时候,李闯的大顺军已呈席卷天下之势,大明王朝眼看就将覆灭,崇祯朝廷的文武官员都做好了跳船的准备,准备投靠大顺新朝,顺应改朝换代的历史潮流,没人愿意陪着崇祯帝瞎折腾……隆武朝如今却有一定的实力,以大明正统自居,放弃桂林仍有很大的回旋余地,文武百官投靠孙可望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当然不愿在桂林等死,搞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南党、楚勋、东林党等等都主张立刻撤出桂林,西军攻势虽猛,但是他们从云南千里远征而来,没有水师配合,抓紧时间从东城漓江码头上船逃走,成功的把握最少有八分。东林党希望返回江南,楚勋希望隆武帝去杭州,南党希望他去广州,总之“天子守国门”是值得颂扬千古的壮烈之举,“天子守桂林”就没有必要,不值得。
真正不愿放弃桂林的,主要还是隆武帝本人,以及一部分坚定的帝党官员,从广西之战爆发以来,隆武帝舍上了血本和西军拼命,如果现在退出桂林,就等于前功尽弃,元气大伤,以后更无法控制各路军阀。
“坚持最后五分钟”,隆武帝虽然没听过这句话,抱的却是这么个打算,他还想坚持一下,不到最后关头不认输,看看是否会有奇迹发生。
城墙下,一队队的西军士兵往来穿梭,忙碌不停,骚扰进攻一直没停止,在堆砌土城的同时他们也在尽力破坏各种城防工事,填平护城河和壕沟,清出一大片平坦的空地,以便大型攻城器械可以顺利抵达城墙脚下……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统帅,刘文秀当然不会把胜利的希望都寄托在土城上,各种进攻手段互相配合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隆武军不断浇下开水,扔下飞石,就是为了对付那些无穷无尽的“蚂蚁”。
隆武军的进攻很快引来西军的反击,除了用弓箭、火铳和城上对射,摆在营寨前面的一排大炮猛烈开火,炮弹不断击中城墙,砖石稀里哗啦的不停往下掉,城楼似乎随时都会坍塌,一大群西军士兵呐喊着冲向城墙,队伍中间掺杂着几辆云梯车,不疼不痒的骚扰性进攻变成了真正的进攻,战场上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玩真的!
西军占据着战场上的主动权,随时可以投入后续部队,把佯攻变成真攻,隆武军始终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容不得半点疏忽。大概是看到了隆武帝的龙旗,冲锋的西军士兵非常兴奋,嗷嗷叫着都朝龙旗直扑而来,活捉朱聿键的喊声响彻四野。
顺着城墙上的马道,几个文官武将急匆匆地奔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兵部尚书程问。
“陛下,这里太过危险,还请暂避!”程问仍是文官打扮,并未披甲。只是袍襟撩起别在腰间,几丝花白的头发从束发巾里探出来。神色颇见憔悴。
“朕不用避,也无处可避!桂林危在旦夕。朕又能避到哪里去?!唉,我虽然不能如太祖一般亲手杀敌,但也不至于临阵而逃……”隆武帝一般不会冒险亲临最前线,但是今天正好赶上了,见到危险就仓皇避走对士气影响太大,说什么都要撑过这一战。
“陛下威武,但……”程问向城下看了看,西军已经冲到城墙前,十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一起搅动转盘。把站满士兵的云梯缓缓升起,隆武军不断扔下飞石,打得西军士兵噼里啪啦往下掉,但那云梯打造的非常结实,仍在继续上升,眼看就要搭上垛口。
不行,一定要把隆武帝劝走:“……但陛下身系大明江山,本不该轻易犯险,城中眼下并不安定。还要陛下主持大局,不要纠缠于战阵厮杀。”
“这个……”隆武帝有些犹豫了。
城中有主战的,有主逃的,或许还有人藏着其他心思。在生死关头大家意见相左,矛盾就很容易激化,主张逃离桂林的文武官员占大多数。其中有些人最近很不安生,经常在暗中串联密议。为了以防万一,隆武帝已经在城中实行戒严。没有他的钦命谁都不许调动一兵一卒。
虽然如此,他还是很不放心,那些主张逃走的文臣武将都被西军吓破了胆子,觉得桂林肯定守不住,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情急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况且隆武帝有一种感觉,得知永王朱慈焕是崇祯的亲儿子后,朝廷里有一部分官员的立场已经不太坚定,比如最重封建伦常的陈子壮,比如广西派官员的代表翟式耜,哪怕最坚定的帝党官员,提起孙可望固然会骂上一句乱臣贼子,提起朱慈焕的时候却都尊称永王陛下。
天地君亲师,君大过父母,仅次于天地,崇祯皇子既然现世,普通军民和一些官员很难把他当成敌人,如果桂林到了最后关头,说不定有人会临阵倒戈。
哗啦一声,高高翘起的云梯猛然砸在垛口上,云梯上的西军士兵跳上城墙,和早有准备的隆武军杀在一起,西军士兵虽然骁勇善战,但是上城的人数太少,接连被砍倒刺倒,乱刃分尸,鲜血喷溅处,剩下的几个西军士兵如野兽般嘶吼连连,死死守住垛口处的云梯,掩护后面的同伴继续往上冲……紧接着,又是砰砰几声大响,其他几架云梯也搭上了城头,更多的西军士兵冲了上来,隆武军的优势渐渐缩小。
龙旗稍退,甲士向前,负责保护隆武帝的御林军没有轻易出战,只是排成一道厚实的防线,挡在隆武帝的前面,但是他们同时也挡住了友军的来往通道,隆武军的后续部队补充不利,被西军不断冲上城墙。
该走了!
“程卿,谭啸、周国栋二将现在何处?”隆武帝帝王气概,临走仍然保持着镇定自若的风度,向程问淡淡询问,楚军的按兵不动是相对的,并不是真的一动不动,时不时也做个穿插调度,小打小闹的打两仗,只是不和西军决战罢了,桂林的形势如此危急,隆武帝不指望楚军来解围,只要能更积极些,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就好。
“谭啸在全州一带,周国栋在灵渠,前锋兵马已经逼近灵川,正与西军激战。”程问是兵部尚书,对各部动向了如指掌。灵渠就是湘桂运河,汪克凡投入了不少本钱,随着西军逼近桂林,楚军也向前屯兵灵渠,绝不容他人染指。
“到临川了啊?好,好……”隆武帝点点头,心中稍感宽慰,临川县是桂林的北大门,不过60余里的距离,楚军进兵到这里,西军决不能坐视不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楚军只有一支前锋部队抵达灵川,如果谭啸和周国栋的主力都来了,刘文秀最少要调走一半兵力迎战,桂林就能大大的松口气。
把这个意思和程问一说,程问却早有对答之词。
“陛下有所不知,谭啸、周国栋二将虽然善战,兵马却比西军少,若是贸然急进万一受挫,再无精兵敢来为桂林解围,唯有等待郝摇旗、刘芳亮二将进入广西,广东、江西兵马也从漓江以东赶到,几家一起合力,定能将刘文秀逐走……”
……
灵川城下,楚军和西军列阵而对,大战一触即发。
和隆武帝掌握的情报不同,周国栋只在灵渠一带留下少量守军,自己却带着主力亲自来打灵川。
“灵川一定要拿下,否则咱们到不了桂林,万一陛下出了意外,再没法向军门交待。”周国栋用马鞭一指对面的西军军阵,目光锋利如电:“西军当年风头不逊于闯军,军门对刘文秀异常推许,说他在西军中是仅次于李定国的大将,今日一见他的兵马,果然名不虚传,这一仗胜败难料,可不要坠了咱们楚军的威风!”
周国栋虽然年轻,这几年却一直带兵打仗,激将法用的炉火纯青,不动声色间就把几个部将撩拨的斗志昂扬。
众将纷纷请战,随着周国栋一声令下,战鼓骤然敲响,数千楚军排成整齐的队形缓缓向前压去,火枪兵居中,长枪兵和刀盾兵掩护左右侧翼,游骑兵在四周游弋,各个兵种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一上来就是决战的架势。
西军攻占灵川县后,在这里留有四千多精锐,监视湖广方面的楚军动向,楚军进占灵渠,逼近灵川,西军守将没有选择消极防守,而是率军出城迎战……早就听说楚军有攻城秘技,灵川只是一座县城,守在城中也未必能挡住楚军的进攻,还不如拉出来进行一场痛快的野战,凭西军的实力打败敢来进犯的楚军。
更重要的是,守在城中过于被动,就算保住城池不丢,也无法解除楚军的威胁,如果谭啸和周国栋的主力全都赶到,反而会承受成倍的压力,不如趁着周国栋孤军深入,把他们彻底击溃,谭啸也就不足为患。
解除楚军的威胁后,桂林自然唾手可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