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斗略
田见秀的北伐第一军从扬州渡江之后,先是向西缓缓运动到滁州,然后突然加速,撕破清军的外围防线,一路向前推进二百余里,攻到合肥城东,与此同时,李来亨的捻军长距离奔袭四百余里,从西北方向杀到合肥城下。
合肥所在的庐州府位于安徽中部,左边是大别山,右边是明军控制下的滁州,如果明军占领合肥,就会把安徽一刀切作两半,分割包围安庆府的屯布儿,清军各部看到合肥有危险,都不能不救……田见秀和李来亨两面夹击合肥,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准备来一个围城打援。
田见秀手里有三个步兵师,一万出头的战兵,李来亨则有两千骑兵,两军之间兵种和兵力的配合都不错,可以采用的战术手段也很多,清军援兵如果来得太急,很容易被楚军抓住其中一部予以消灭,万一战事不利,田见秀还可以及时退回滁州、扬州一带,不至于损失太大……北伐不可能一蹴而就,安庆府的屯布儿暂时也不是楚军的打击目标,田见秀这次渡江北伐,是为了打击清军的有生力量,至于能不能攻占合肥,并不重要。
出乎意料的是,无论孔有德、谭泰和屯布儿,清军各部并没有第一时间派出援兵,转眼十天过去了,田见秀扎营立寨,挖掘地道,打造各种攻城器械,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李来亨也把合肥外围来回扫荡了两遍,清军的援兵才终于出动,孔有德和屯布儿所部共计两万七千余人。从安庆府和凤阳府出兵,从南北两个方向缓缓向合肥逼近。根据他们的行军速度预判,估计会在七天后同时到达合肥外围。谭泰的八旗骑兵则突袭滁州,摆出一副截断田见秀后路的架势。
这个仗,有点不好打了。
田见秀和李来亨明显感到,自从宁镇会战遭到惨败,尤其放弃南京之后,清军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以前一座城市遭到明军进攻的时候,他们都会拼尽全力的死守,不计代价的救援,俨然一副威严不容受到挑衅的上位者心态。现在清军连南京都能放弃,对于合肥的一时得失就并不在意,作战部署反而合理了许多。
孔有德和屯布儿如此持重,既不分兵,也不急进,围点打援的计划明显已经泡汤,如果现在及时退回滁州,还可以全身而退,孔有德、谭泰和屯布儿多半不敢深入追击……清军真敢追到长江岸边去。南京附近的明军主力随时可以乘船渡江,上演宁镇会战那场歼灭战的翻版。
但是这样一来,田见秀也等于无功而返,李来亨的处境会变得更加困难。田见秀和李来亨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打到合肥城下,清军援兵刚一冒头,他们又慌忙退走避战。不说对士气有什么影响,光是这一进一退的消耗楚军就吃亏了。
田见秀、李来亨以及其他的主要将领连夜开会。讨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这个时候,王进才的北伐第二军也从瓜州渡过长江。进入扬州。
田见秀的北伐第一军主攻,王进才的北伐第二军主守,他们渡江不是为了支援合肥之战,而是从郑成功手里接收一部分防区,加强扬州府的防御……等到田见秀撤回来,王进才再发起第二波北伐,后面自然有北伐第三军接防扬州,如此一波接着一波往前推,以守为攻,不断对清军施加压力。
扬州是北伐的桥头堡,一定不容有失,一定要确保这里的安全,汪克凡对郑成功的海军陆战队不放心,所以田见秀刚刚出发十多天,就命令王进才渡江进入扬州府,以防万一田见秀战事不利,被清军倒卷回来攻占扬州。
王进才到了扬州府一看,汪克凡的担心一点都不多余。
几年前史可法殉国的时候,扬州城就毁于战火,城中的百姓几乎被屠戮一空,这几年还没有恢复元气,郑成功攻城的时候又受到了一定的破坏,环绕城市的城墙破败不堪,小的破损固然数不胜数,大的缺口竟然还有四五处,仍用沙包木墙临时性的堵着,没有进行修缮。
扬州府境内的兵塘、墩台、驿舍,堡寨大都如此,虽然都有郑成功的部队驻守,却没有认真维修各种军事设施,换句话说,郑家军就没打算长期守住扬州,捞一把后随时准备闪人……郑成功的“海军陆战队”不擅长陆战,如今却顶在明军防线的最前端,自己也没有守住扬州的信心。
见一斑而知全豹,无论军政和经济民生,郑成功在扬州府的其他政策也没有长远打算,如果这样一直发展下去,明军就会失去当地百姓的支持,很难在扬州站稳脚跟……守江必守淮,到时候连扬州都守不住,长江南岸就危险了。
对于楚军的到来,郑成功非常欢迎,不但把高邮县和几个重要的关隘要塞分给了楚军,还允许楚军和郑家军一起驻守扬州府城,因为开发松江府的计划,保证长江航线的安全就非常重要,郑成功现在也希望能守住扬州和沿岸江防要塞,才会邀请楚军过江进入扬州。
聊起江南最新发生的事情,最大的新闻就是王得仁的部队接管了常州府和苏州府,金声桓的部队交割南昌之后,也会向江南调动,汪克凡已经给金声桓、王得仁下达命令,让他们准备一万人的部队准备参加第二次北伐……金声桓原来在江西的地盘只有大半个南昌府,瑞州府、临江府、抚州府的一部分,这次却换给他苏州府、常州府、嘉兴府三个府,而且都是江南最富庶的地区之一,占了大便宜后,北伐当然要出力。
郑成功的神态略略有些不自然。当初汪克凡曾经答应,可以把苏州府,或者常州府和嘉兴府这块地盘给他。可是他坚持要松江府,才和这三个府失之交臂。白白便宜了金声桓,其中得失到底是对是错。他的心里也觉得没底……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苏州、常州和嘉兴都是富甲天下之地,金声桓这次占了大便宜,但是郑成功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要松江府发展起来了,就会掐住苏、常、嘉三府的脖子,金声桓一时得利,长久看起来却是吃亏的。
明末江南最富,九成富在工商。单靠种庄稼是拉不开差距的,在汪克凡和郑成功的计划中,用一条长江航行和一条沿海航线把南方各省都串联起来,就等于掌握了最赚钱的渠道销售环节,苏州、常州和嘉兴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生产基地罢了,他们每赚一两银子,都会帮助汪克凡和郑成功赚二两银子,三两银子,甚至五两银子……这个道理。超越时代四百年的汪克凡当然很明白,郑成功没有开挂作弊,也对将来的形势估计到了七七八八,才是真正的眼光敏锐。见识过人。
聊起扬州府的防务,郑成功有些信心不足。
他把高邮县分给楚军,就是希望让楚军顶在前面。分担压力。但是高邮县弹丸之地,真的发生大战肯定守不住。扬州肯定会变成战场,所以他才让楚军入城。
“楚军擅长陆战。我军擅长水战,应当各尽所长,等到九江战事了解后,我打算回兵攻打崇明,到时候扬州的防务还要依赖王将军了。”
郑家水师和楚军水师联手,把施福逼在九江水寨里不敢冒头,郑成功不断加大招降力度,施福本人已经有些动摇,只是他的手下大多数持反对态度,暂时还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按照最保守的估计,只要楚军主力对九江府发起进攻,从陆路上摧毁九江水寨后,走投无路的施福就只能投降。
长江如果是一条巨龙,崇明岛就是这条巨龙嘴里衔着的一颗明珠,郑成功没打算长期驻守扬州,却盯上了位于长江口的崇明岛,准备夺取这里建成一个根据地……作为宁镇会战的配角,郑成功能占到半个松江府就很满意了,金声桓之所以有三个府,是拿江西地盘换来的。汪克凡早就对他们两个说得明白,谁还想扩大地盘,只管自己去打,只要是从清军手中夺下来的地盘,楚军绝不会横刀夺爱。
“漳国公客气了,末将只是暂时汛守扬州,最多在年底之前就要发动第二次北伐,漳国公回兵崇明的时候,末将多半已经到了洪泽湖,汛守扬州的应该是北伐第三军。”王进才的作战计划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向北进攻淮安府。
田见秀打合肥,王进才就打淮安,一个在西,一个在北,尽量调动清军。淮安是大运河的重要节点,北边紧邻山东,安徽产的粮食都要从这里集结运往北京,从某种意义上比合肥更加重要,也是攻敌之必救的目标……至于第三次北伐,还要看前两次北伐的结果再选择目标,制定计划,清军几千里的防线处处可能遭到进攻,主动权始终在楚军这边,这就是进攻一方的福利了……
安徽战场上,田见秀和李来亨最终商定,放弃围城打援的计划,但也绝不退回滁州,而是将计就计,采取最为积极主动的进攻战术,强攻合肥!
孔有德和屯布儿持重进兵 ,可以避免中埋伏,但行军速度也被大幅拉低,给了第一军强攻合肥的时间和空间……不错,合肥是一座坚固的府城,但南直隶的府城太多了,合肥只是其中非常普通的一个,进攻难度远远比不上杭州、武昌这样的省城,楚军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有可能在清军赶到之前攻克合肥。
先打下来再说,以后能不能守住,那是打下来合肥以后才考虑的事情。
和楚军老八营比起来,田见秀的这支“北伐第一军”明显差了两个档次,主力师第十六师出自于二流部队平江营,另外还有一个混编师,一个新兵师。新兵师的番号是三十二师,战斗力相对最差,丁宗望和熊元重就在这个三十二师,混编师的情况却比较特殊,有一个旅来自楚军主力崇阳营,战斗力明显强出一大截,另外两个旅却稀松平常,比第十六师还差一些。
崇阳营这个旅的旅长叫李毅良,因为在宁镇会战中损失太大,一直留在南京附近休整,没有跟着汪晟去苏杭,这次被编入了北伐第一军。这个旅的伤亡虽然很大,但是这段时间呆在南京,却接收了一大批伤愈归队的老兵,崇阳营的主力都去了苏杭,南京附近的伤兵归队后,都暂时留在李毅良的部队,这次改编被他捡了个现成。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打合肥的主攻部队就由李毅良这个旅担任,其他部队根本不用争。
鱼腩部队也要派上用场,丁宗望和熊元重所在的三十二师很快接到命令,向南主动出击,拦截屯布儿的援兵,为进攻合肥争取更多的时间。
三十二师迅速占领合肥南边的舒城县,抢占各个关口要隘,还没有做好各种准备,清军就已经逼近舒城,让三十二师感到了莫大的压力。屯布儿一年来都驻守安庆府,部队休整的很充分,穿插集结的动作都迅猛有力,听说明军设置阻击防线,清军在距离舒城五十里之外突然加速向两翼展开,然后又猛然向中间一收,然后再次展开,再次收拢,亦真亦假的晃了两三个来回,三十二师就明显跟不上对方的节奏了。
清军第三次收拢后,突然向着舒城东南方向的冷水关发起猛攻,假动作变成了真突破,集中全力雷霆一击,轻易攻占冷水关。
冷水关被清军占领,三十二师整条防线都面临崩溃的危险,只好向后退却,收拢部队。仗打到这个份上,一开始的各种战术布置都全部失效,三十二师虽然损失不大,却已经非常被动。
但这还不算完,攻占冷水关后,八旗骑兵及时插上,三十二师后撤的部队被缠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九二章 马走日
三十二师是个新兵师,战斗力比较差,此次参加北伐以锻炼队伍为主,汪克凡没指望他们打胜仗,甚至可以接受他们打败仗,但是作为第一次北伐的参战部队,三十二师不能败得太惨,不能全军覆没,否则各方面的影响太大,对全军的士气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三十二师的兵员素质差,汪克凡就给他们派来一位最好的师长,原恭义营甲营的营官杜高。杜高出身于楚军的头号主力恭义营,和史无伤一直是哼哈二将的关系,恭义营的战斗密度之强,远远超过这个年代的其他军队,杜高虽然从军只有短短五年,打过的恶仗、硬仗却不计其数,和那些戎马半生的老将相比一点不差,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优秀将领。
这次楚军大改编,恭义营改成了两个师,史无伤当了一个师长,汪克斌当了另一个师长,其他同级军官都被派到别的部队。以杜高的资历来说,当一个新兵师的师长似乎有些委屈,私底下有人议论这是为了给汪克斌让路,杜高听到这种风言风语后气得在大会上拍了桌子。
“我以为你们都是好汉子,都是铁骨铮铮的爷们,没想到里面还混着几个长舌妇,真他娘的丢了三十二师的人!传这些怪话的,你们都拍拍良心说,咱们楚军是从哪来的?是谁一手带出来的?汪军门让汪六将军当师长,我杜高心服口服,要是汪六将军手下缺人。我到他手下当个连长、营长也一百个情愿……”
部队里有传怪话的,是一种散漫的表现。当初恭义营被汪克凡带成铁板一块,从上到下所有官兵都被训练成一把刀。一杆枪,无论上面有什么命令,都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三十二师竟然有人对自己的师长评头论足,说三道四,说明他们身上的毛病少不了,到了战场上随时会出现各种问题。
带兵打仗和开车一样,如果要求不高的话也是一个熟练工种,杜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但他以前开的都是恭义营这种豪车,猛的给他一辆“中国三汽”制造的拼接改装车,开起来总觉得很别扭,人车之间还没有完成磨合,他的战术指挥再好,部队执行起来却总是走样变味,在舒城之战中刚刚和清军发生接触,就丢失了冷水关,陷入被动。
恭义营以前经常以弱敌强。逆风仗打得多了,杜平的防线虽然被清军突破,却并没有慌了手脚,他立刻收拢各部向舒城县城靠拢。依据城池坚守,只要舒城这颗钉子卡在清军的进军路线上,屯布儿就不敢长驱直入一直打到合肥……三十二的作战任务是阻击屯布儿的援兵。既然把清军堵死在舒城以南的计划已经失败,那就退而求其次。拖住屯布儿的主力部队,一样可以为田见秀攻打合肥争取时间。至于部队的伤亡和将来如何突围等等,都是暂时不需要考虑的枝节问题,听说有一个旅的后卫部队被八旗骑兵追上缠住了,杜高并没有派出援兵接应……
一八二旅,就是被清军缠住的那个旅,丁宗望和熊元重都在其中。
几个营交替掩护后撤,刚刚走出去不到二里地,八旗骑兵又一次发起了攻击。数百铁骑如同一股洪流,向前高速冲锋的时候整个大地都在颤动,少数的楚军游骑兵不敢直掠其锋,向两边避开数十步后拨转马头,从侧翼冲杀上去进行骚扰,八旗兵分出两支小队迎战,中间的数百名骑兵主力反而加快马速,越冲越快,向着楚军的步兵阵直冲而去。
八旗骑兵刚刚发起冲锋,楚军步兵就立刻停下来,列阵准备迎战,两边的刀盾营用拒马枪扎住阵脚,中间由枪兵营列成防线,火枪营和弓箭营穿插其中负责火力掩护,把辎重部队紧紧地护在中间,眼看对面的八旗兵迅速逼近,士兵们的脸上都露出紧张的神色,熊元重快步从队头走到队伍,不停纠正着他们的各种错误,丁宗望面无表情地盯着最前面的清军尖兵,心里默默估算着距离,突然举起手里的战刀,大声下令。
“准备!”
鬼哭般的海螺号滚过大地,清军骑兵的冲锋队伍转眼间已经到了百步之外,八旗兵一个个都站在了马镫上,身体随着战马奔跑的节奏轻盈起伏,嘴里不停地长声唿哨,呀呀怪叫,手里的虎牙刀摇动不停,闪出一片片闪亮的孤形刀光,炫耀自己的骑术和杀意,恐吓对面的楚军士兵。
“瞄准!”
丁宗望大声下令,他的这个连有一百零八支鸟铳,为了加强火力密度,有意站成前后两排的线性战线,前排跪姿射击,后排站姿射击,同时齐射可以覆盖正面三十步的宽度,杀伤力还是很可观的……但是今天几次战斗下来,新兵们总是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始终没有完成一次规范的齐射,搞得丁宗望也有些心虚。
战马提到全速冲锋的状态,几十步的距离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的事情,火枪兵们刚刚举起鸟铳,就从望山里看到清军骑兵像一堵墙般压了过来,周围的所有景物都被自己的胳膊和鸟铳挡住,看不到整个战场的形势,看不到同伴的身影,只有清军骑兵狰狞的面容越来越近。
六十步。
五十步。
丁宗望准备把清军骑兵放到四十步的距离再打,那样可以大幅提高命中率和杀伤力,楚军士兵开枪后就立刻后撤,有阵前的一片荆棘鹿角阻挡,再加上枪兵营同伴的掩护,他们可以安全的撤到二线……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记熟悉的枪声,丁宗望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狂干这个提前开枪的士兵的老娘,手里的战刀却被迫挥下。同时吹响了嘴里的哨子。
“开火!”
不下令不行了,丁宗望被提前开枪的士兵绑架了。
第一个士兵开枪后。后面的枪声就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大部分楚军士兵都犹豫不定的样子。同伴们接连开枪让他们心慌意乱,长官却还没有下达射击命令,现在下令开火,勉强还能完成一次齐射,虽然乱七八糟的威力大减,虽然距离过远命中率很低,但总胜过一阵彻底的自由射击。
“撤!撤!往后撤!”丁宗望和熊元重大声叫着,高举手里的战刀,如果有人敢乱跑就毫不犹豫的把他一刀砍翻。如果这些火枪兵冲乱了枪兵营和刀盾营的阵型,被八旗兵趁机冲上来就完蛋了。
还好,这个后撤的战术动作经过多次训练,已经成为士兵们的一种本能,他们在丁宗望和熊元重的掩护下,一窝蜂般的从枪兵营给他们留下的通道里跑到了阵后,虽然只有几十步的距离,由于过于紧张和亢奋,很多新兵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后,两手扶着膝盖张大嘴巴呼吸,半天喘不匀气。
“又是佯攻,鞑子兵怎么不敢冲上来!”一个名叫马玉龙的新兵班长相对比较从容。还有时间转身查看战局,八旗兵和前几次一样,冲锋的时候看着勇往直前。势不可挡,在最后关头却突然向两翼分开。擦着明军长枪阵的两边掠了过去,一边跑一边用骑弓射出成片的轻箭。一箭接着一箭,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每个八旗兵都射出了三四箭,楚军士兵虽然有铠甲保护,也有三四十人中箭受伤,伤亡数字远远高于被鸟铳射中的八旗骑兵。
“你懂个屁,炮打隔山马走日,骑兵哪有横冲直撞的!”丁宗望走过来骂了一句,铁青着脸递给马玉龙一根通条,马玉龙这才发现,自己稀里糊涂把通条丢到半路上了。
这个时候,八旗骑兵已经掠到楚军军阵的两侧,拨转马头再一次发起冲锋,丁宗望这个方向暂时没有战斗,他命令士兵们重新装弹,又对熊元重小声说道:“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啊,鞑子今天佯攻了十七次,其中三次变成真攻,咱们的伤亡越来越大,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天黑。”
中国象棋里面“马”的设定,充分体现了骑兵作战的特点,骑兵碰上步兵结阵的时候,一般不会直接上来硬碰硬的冲阵,而是从侧翼不停的骚扰,当对方的反应速度和抵抗力度下降,这种佯攻可以随时变成真正的进攻,就像象棋里的“马”踩准了步子,从斜刺里踏过来一下把对方吃掉……从今天早上到午后,清军已经有过三次真正的进攻, 真真假假,始终对楚军保持着巨大的压力,每次都需要全力应对,哪怕稍微露出一点破绽,八旗兵就会毫不犹豫的直冲上来,展开一场恶战,要不是楚军拼死抵抗,阵型早就被冲破了。
追上来的八旗兵足足有两千多人,每次佯攻只出动五分之一,其他八旗兵留在后方远远的监视,以节省马力和士兵的体力,所以从一大早到现在,八旗兵始终保持着高强度的进攻频率,楚军来不及休息,来不及摆脱敌人,也来不及改变战术……根据清军表现出来的种种迹象,连丁宗望这样的低级军官都能看出,八旗兵还没有尽全力,现在离天黑还有一个半时辰,清军最少还要发起一次真正的猛攻。
“我估摸着,鞑子天黑之前一定会总攻,要不然等到后半夜,咱们就分头突围了,这一关不好过啊。”熊元重转过头,对马玉龙吩咐道:“待会要是打乱了,你带几个人跟着我,一定要护住咱们的连旗,旗在人在,旗亡人亡,明白么?!”
说到最后一句话,熊元重陡然加重了语气,如果楚军军阵被冲破,分头逃跑是最安全的,但是熊元重不想这么逃跑。
“老熊,你还跟我抢功?我是连长,连旗一定要跟着我,听到了吗?”丁宗望转过头,对马玉龙厉声喝问。
“那不争了,咱们兄弟两个就呆在一起吧。”熊元重看到马玉龙莫名其妙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咱们的连旗不倒,就会把鞑子都引来,到时候机灵点,一定要跟紧连长和我。别害怕,战场上的事情邪门的很,越是怕死越死得快,越是往前冲越不会死,咱们楚军能一次次打败鞑子,就是因为大家都不怕死,哪怕被鞑子掐住了脖子,也要狠狠咬他一口。”
“俺不怕!”马玉龙一拍手里的鸟铳,说道:“干掉一个够本,干掉两个赚一个,俺既然报名投军,就不怕和鞑子拼命!”
楚军招收的这批新兵都是志愿兵,本身就有杀敌报国的强烈信念,入伍后经过各种洗脑宣传,更变成了狂热的战士,所以才能在今天这种极其被动的情况下苦苦坚持,一直没有给清军可乘之机……他们现在距离舒城还有六十里,如果能平安撑到天黑,部队趁夜分头突围,大部分应该都能脱险,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一场最严峻的考验等着他们。
和前头十几次佯攻不同,这几百名八旗兵来回冲了几次后,并没有转身撤下去,而是反复不停的持续骚扰,一次接着一次高速冲锋,仿佛一点不在乎马力,后面的两千清军始终远远的观战,八旗兵跳下战马,一边吃着干粮,一边从口袋里取出黄豆精料喂到马嘴里。
“快了……”张延世深深吸了口气,浑身上下充满了大战来临的亢奋。
张延世是楚军一八二旅的旅长,出身于武将世家,宁州义兵在幕府山起事的时候投奔熊立春,熊立春后来投降满清,他和卞祥一起拉着队伍离开宁州,投奔楚军,被编为一支新的宁州营,因为表现优异不断得到提拔,是楚军少壮派将领的代表之一,这次更被委以重任,担任一八二旅的旅长,却碰到了戎马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危机。
快了,清军以一部不断骚扰一八二旅,主力却明显在做最后的蓄力,等到这几百名清军退下去的时候,清军主力就将发起总攻。(未完待续。。)
第一九三章 骑马的步兵
日头渐渐转向西边,远处大别山东麓的余脉山峦起伏,西北方向,丰乐河流向烟波浩渺的巢湖,中间这一块平坦的田野,就是千军万马舍生忘死的战场。
一八二旅的大部分军官,上至旅长张延世,下至低级军官丁宗望和熊元重,都知道清军即将发起总攻,但他们没有援兵,能做的事情也都做了,现在只剩下决一死战,这是一八二旅的一道坎,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迈过去。
随着一道清脆的铜锣,负责骚扰的几百个八旗兵拨马后退,清军主力骤然发起总攻。
铁骑突出,雷霆万钧。
两千名骑兵一起冲锋,整个世界都在轰鸣的铁蹄下颤抖,声势之大,就像他们可以主宰世间万物的命运,张延世虽然屡经战阵,脸上也不由得微微变色,反倒是丁宗望等大顺军出身的军官对这种场景并不陌生……李自成当年也擅长使用骑兵,和清军在北方平原上打过仗,不像张延世加入楚军后一直呆在南方,楚军每次和清军作战,汪克凡都会想方设法消除八旗兵的骑兵优势,清军很少有这种大规模骑兵冲锋的机会。
两千名八旗兵一上来,仍然是马走日的战术,冲到楚军阵前突然一分为二,掠到两翼一百五十步外勒转马头,停下来缓缓列成几队。
“鞑子要下马了。”丁宗望这个连现在转到了侧翼,暂时没有战斗任务,全连官兵凝神观战。非常紧张。
“不错,这次是要来真的了。”熊元重面色凝重。右手下意识地紧紧握着刀柄,汗津津的却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和八旗兵打过仗的人才知道。他们在真正决胜的时候往往都会选择下马步战,步兵骑兵配合冲阵,一旦发动就有进无退,一定要把敌人的阵型冲破。
他们两个话音未落,对面的八旗兵果然开始下马列阵。
(由于蒙古马体型较小,重甲和马铠过于昂贵,机动能力太差等原因,从蒙元到辽金再到满清,中国北方的鞑靼人一千年里玩的都是轻骑兵。一般玩不动重骑兵,只有金兀术玩过一把“拐子马”和“铁浮屠”,却被岳飞的砍马脚敢死队破掉了……八旗兵也属于轻骑兵,战马没有马铠,正面冲击严阵以待的步兵阵很不明智,所以八旗兵需要冲阵的时候就会下马,组成一支强悍的重步兵作为冲击箭头,但是请注意,除了这些冲阵的重步兵之外。其他的八旗兵是不下马的,他们玩的是步骑配合,如果炮兵跟得上来的话,步、骑、炮三兵种配合玩的也很熟练。)
“八旗兵都是骑马的步兵。”汪克凡曾经说过的这句话。突然从张延世的脑海中闪过。
除去伤亡损失,一八二旅现在大约有一千出头的战兵,四百名辅兵和其他非战斗人员。清军的兵力明显占优势,经过整整一天连续不断的骚扰进攻。楚军士兵已经非常疲劳,清军这个时候发起总攻。时机也抓的很准。一八二旅的生死存亡,就看能否顶住这次进攻,能否顶住那些刚刚下马列阵的清军重步兵。
两千清军分成两部,一左一右对一八二旅形成两面夹击,每部有一半清军下马列阵,也就是两支清军重步兵,每一支有五百人。他们除了棉甲之外,又在里面套上一层铁质胸甲,护住上半身的躯干要害,不怕一般的刀砍枪刺,领头的几个清将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壮汉,个个身披重甲,耀武扬威的样子,是清军冲阵的先锋。
张延世令旗挥动,仅有的几门三磅炮和虎蹲炮被调到两翼,对准清军的重步兵。
清军的重步兵还没有完成列阵,海螺号突然再次吹响,一千名八旗骑兵再次发起冲锋,刚才折返后退的那五百八旗兵远远的监视着楚军的动向。
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不远不近,正好可以让八旗兵把马速提起来,又不至于浪费马力。眼看黑压压的骑兵如同潮水般向着自己迅速逼近,楚军士兵的神经再次陡然绷紧,随着军官一声令下,火枪兵一起举枪,只等八旗兵冲进射程之后就一起开火。
冲进来了!
但是情况有些不对。
冲到六十步之内,八旗骑兵赫然间已分成两队,前队还是马走日的骚扰战术,一边用骑弓骚扰楚军,一边迅速掠到两翼,后队则跳下战马,向前踏上十步,张弓搭箭朝着楚军军阵射出一片箭雨……他们用的是步弓和重箭,杀伤力和准确度都明显提高,除了楚军的火枪兵和长枪兵,攻击的重点明显放在了楚军炮兵的身上。
漫天的箭雨连番射来,楚军火枪队开枪还击,白色的烟雾弥散在战场上,人喊马嘶和枪炮声充斥于耳,战斗迅速进入白热化,八旗兵个个弓马娴熟,一箭射完接着又是一箭,楚军的火枪兵打完一轮排枪后,顶不住压力被迫退到后阵……火枪兵装弹太慢了,不像弓箭手抬手就有,楚军后阵的火枪兵被长枪兵和刀斧兵挡住,无法提供火力支援,弓箭手虽然可以抛射,杀伤力远远不如八旗兵的直射。
一八二旅的旅旗下,张延世在面无表情的观战,楚军士兵接二连三的不断倒下,很多军官都焦躁不安,他却视若未见,没有任何反应……被八旗兵这样压着射箭,楚军的确很被动,张延世作为一旅之长,本来应该立刻做出战术调整,力争扭转被动形势,但他偏偏没有动,因为他看得很清楚,八旗兵后阵的重步兵方阵已经列阵完毕,开始向前移动。
忍!忍字心头一把刀,张延世现在就是在强忍。一八二旅是一个新兵旅,各方面能力都有欠缺,如果这个时候变阵应付清军的弓箭手。被清军的重步兵冲上来后,就来不及恢复防御阵型。很可能露出致命的破绽。
清军后阵,将旗下。战马上,清军主将尼满微微皱起眉头……面对八旗兵的连珠箭雨,楚军士兵转眼间就被射倒了几十个人,却仍然站在那里硬抗,既没有变阵反击,也没有阵型松动的迹象,光是这股子韧劲和狠劲就远远超过其他的大明官军,看来一八二旅这个对手,比想象中难缠的多。
这支清军的战术配合非常熟练。前面的弓箭手下马射箭,后面的重步兵就趁机启动,弓箭手连着射出十几箭后,随着体力下降,射速和准确度也开始下降,重步兵这个时候正好杀到,如同一柄大铁锤般重重砸向楚军的军阵……他们披着沉重的铠甲,无法快步奔跑,为了维持队形的严整。只能快步向前走,在周围游走的八旗骑兵又兜了回来,快马奔向楚军军阵,开弓放箭不停骚扰。掩护中间行动缓慢的重步兵,那些清军弓箭手也聚到一起,不断向楚军的炮兵射箭。
清军重步兵似慢实快。转眼间进入射程,楚军的弓箭手和火枪兵一起开始射击。排枪的枪声响如爆豆,箭矢如同飞蝗划过天空。在铺天盖地的的箭雨和弹雨下,清军的重步兵不断被击中,但是厚厚的铠甲保护了他们,身子晃上两晃,又接着继续前进。
挡不住!
训练有素的重步兵,冲阵的效果不亚于重骑兵,更是远远胜过轻骑兵,看到清军重步兵势不可挡的样子,丁宗望、熊元重这些参加过宁镇会战的军官突然无比怀念那一片片山岭,还有山岭上坚固的工事,稳固可靠的胸墙,胸墙前面深深的壕沟……如果换到宁镇山区里,清军的重步兵冲得再凶他们也不怕,但可惜的是,在这种平原地区的野战中,一八二旅来不及扎营立寨,修筑坚固的工事,只布下了一道单薄的荆棘鹿角,挖了一些最简单的防御设施,现在,清军的重步兵眼看就要冲到鹿角前面了。
“砰!”
楚军阵前,随着一记沉闷的炮声响起,一门三磅炮的炮口喷出红色的火焰,虽然遭到清军弓箭手的疯狂压制,还是有一门楚军的火炮顶住压力打响了,实心炮弹呼啸射入清军军阵,立刻引起一连串的惊呼和惨叫,几次弹跳之下,打倒了六七个清军重甲步兵后停了下来,后面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混乱。
“好!唉,可惜了!”丁宗望又高兴,又非常遗憾,三磅炮的炮弹太小,杀伤力有限,如果换成六磅炮的话,炮弹虽然只增大一倍,杀伤力却会增加好几倍,如果是八磅炮和十二磅炮,这一炮下去就能把清军的阵型打穿。
见到楚军炮兵如此顽强,清军弓箭手更加疯狂,神箭手一起射出可以破甲的狼牙铁矢,把那几个楚军炮兵射倒在地,后队的炮兵指挥官一挥手,又有一组炮兵冲了上来,接连打响其他几门早就装好弹药的火炮。
“砰!砰!砰!”
一连串的炮声中,浓密的白色硝烟腾起在阵前,几门三磅炮和虎蹲炮相继开火,打倒了几十个清军重步兵,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遭到迎头痛击后,清军重步兵的前队明显稀疏了许多,前进的速度第一次变得迟缓,哪怕是最为凶悍的八旗兵,见到满地都是同伴的残肢断臂,也会对大炮的威力感到深深的敬畏。
但这种迟缓只是一瞬间的,在几个清军将领的鼓动下,八旗兵很快回过神来,加快了向前冲锋的速度,楚军的火炮都已经打完,还来不及装弹,现在就是破阵的良机!
楚军军阵的两翼,各有数百名清军的重步兵,终于重重撞在楚军的军阵上。
长枪阵对上只着轻甲的步兵,比如宋江水匪那样的乌合之众,几乎是坚不可摧的存在,对上没有马铠的轻骑兵,也是赚头十足的交换比,唯独对上身披重甲的重步兵,效果大打折扣。棉甲里面衬有铁质护板,本身就有不错的防护能力,再加上一层真正的铁甲,被长枪刺中后大多数部位都不会破甲,冲在最前面的一群八旗兵都是身高体壮的悍卒,几杆长枪同时刺来却只是微微一侧身子,就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长枪枪头从他们的铠甲上划过,带出一片火星和刺耳的刮擦声,八旗兵却几乎毫发无损,向前猛地一撞,再反手一刀挥去,就砍断了长枪的木质枪杆。
刀盾兵有坚固的盾牌护身,钢刀可以灵活的砍削八旗兵的四肢,情况反而要好一些,面对清军重步兵的凶猛进攻,还在苦苦支撑。这样一来,刀盾营撑住了楚军阵型的四个角,中间的枪兵营却在不断向后退,楚军的方阵像一个被挤扁的枕头,发生了明显的变形。
长枪兵的间隙,楚军的火枪兵不断开火,支援着前面的同伴,随着距离迫近到二十步内,清军重步兵的铠甲已经无法挡住鸟铳的铅弹,火枪兵现在杀敌的效率最高,但是他们无法和清军重步兵直接对抗,也无法越过长枪兵、刀盾兵的头顶进行抛射,基本上都是自由射击,威力和命中率也就大打折扣。
一八二旅的旅旗旁边,战鼓擂得几乎要砸破鼓面,张延世紧盯着战场形势,偶尔会下一条调整部署的命令,但都是非常谨慎的小规模调整,以免自乱阵脚,露出明显的破绽。
清军后阵,主将尼满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惬意神情。楚军的反应正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把他换做张延世,现在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撑下去……要知道在结阵而战的野战中,真正接触战斗的只有最前面的一道战线,其他士兵都要维持自己的阵型,换句话说就是动手交战的少,在后面观敌掠阵的多,一旦自乱阵脚引起连锁反应,整个阵型就会崩溃,仗也就打败了,楚军的周围都在清军骑兵的控制下,四面八方随时可能遭到进攻,张延世明明看到前面吃紧,也不好派兵上去支援。
(冷兵器战争中,有时候真不是人多就能赢,几万大军一旦发生雪崩式的溃败,被几百人杀得落花流水也有可能,吴三桂带着二十来个家丁就敢冲阵救父,也是一个类似的例子。)(未完待续。。)
第一九四章 出了一口恶气
清军以重步兵冲阵,势不可挡。
在清军进攻的箭头部位,枪兵营的方阵前面几排立刻被撕开一个口子,楚军士兵前赴后继的上前补位,却无法减缓清军的前进速度。长枪阵的优点在于互相掩护和互相配合,以长击短,令敌人无法近身,当清军的重步兵打开一个缺口后,仓促上前的长枪兵无法协调一致的发起进攻,最多只能完成一个刺杀的战术动作,清军的重步兵不格不架,只是一头撞进他们的怀中,手中的钢刀左劈右砍,卷起一片雪亮的刀光,楚军的长枪兵接二连三地倒在血泊中。
“乱搞!”丁宗望忍不住骂了出来。
敌人的势头太猛,后排的长枪兵就应该稳住阵脚,不要急于上去反攻,要知道越到后排,楚军火枪兵和弓箭手的支援越强,八旗兵的锐气消耗完了,这波进攻自然会失败。但是这些长枪兵大多是新兵,只记得前方同伴牺牲后就必须补位,前面几排的防线虽然已被摧毁,还是乱哄哄的往前冲,凭白增加了许多无谓的牺牲……在清军冲阵的接触面上,人喊马嘶,刀枪碰撞,各种声音响成一片,场面非常混乱,士兵们无法听清军官的命令,只能看着同伴一起行动,一个人往前冲就会带动一群人往前冲,后面几排的防线变得越发单薄,形势越来越危险。
战争是各种因素合力的结果,战场走势千变万化,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制胜教条。这次战斗中正确的选择,在下一次战斗中就可能是错误的。新兵们只有闯过一次次生与死的考验,才会形成一种本能。在战斗中总是做出最正确最合理的选择,这些新兵们非常勇敢,但是大多空有一腔热血,一个接一个倒在了残酷的战场上。
冲阵的这些清军重步兵,却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们凶狠地撞进楚军的长枪阵,又把冲上来补位的新兵一个个砍倒,钢刀劈进活人**的手感,鲜血迸溅和长声惨呼的刺激。都让他们感到一种嗜血的亢奋,唤醒了体内最原始的凶蛮和残忍,红着眼睛继续向前猛攻。
打疯了!
满清几十年前还是落后的渔猎民族,说白了就是一群崇尚杀戮和武力的野蛮人,八旗兵的骨子里都带着一股兽性,入关这几年虽然迅速腐化堕落,但一旦发起飙来,还是比农耕社会的汉人士兵凶狠得多,每砍倒一个楚军士兵。他们眼睛里的血丝就多了几道,变得更加疯狂和凶狠,朝着长枪阵的后排直冲而入。
一冲破阵!
长枪阵的后排本来就已非常单薄,八旗兵却越战越勇。左右两翼的长枪阵几乎在同时被清军重步兵从中间劈开,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对穿,随着一阵嚎叫和欢呼。清军前锋冲入后面的火枪兵和弓箭手阵中,挥刀拼命砍杀。在他们身后,更多的重步兵从缺口处一拥而入。向左右两边迅速扩大突破口,企图把楚军彻底击溃。
楚军新兵虽然勇敢,但在战事不利的时候却缺乏韧性,看到清军太过凶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同伴们接二连三的被砍倒,被杀死,新兵们终于顶不住了,随着第一个人转身逃跑,整个枪兵营都彻底崩溃,后面的弓箭手和火枪兵也一起转身向后逃命。
在他们后面七十步外,是一排手提钢刀,面无表情的的督战队,溃兵们冲到跟前,钢刀毫不犹豫地当头砍下,溃兵们被接连杀死七八个后,自发地向两边一分,从督战队的两边跑了过去,没有对后面的楚军军阵造成冲击,督战队也就没有继续截杀。
随着楚军枪兵阵的崩溃,清军重步兵也摊开了攻击面,就像拳头变成了巴掌,追杀一阵后自己就停了下来……随着一面面战旗闪开,他们愕然发现,楚军两翼的枪兵阵虽然崩溃了,却没有引起连锁反应,四角的刀盾兵依然保持着严整的阵型,正在后排士兵的掩护下缓缓向内收缩。正前方的那一排督战队后面,则是一排用大车、鸡公车和粮包辎重筑成的简易工事,一八二旅的外壳虽然被砸碎了,里面却还有一个更加坚硬的内核!
“有点意思!”清军后阵,主将尼满微微颔首。
难怪楚军屡战屡胜,连郑亲王数万大军也折在他们手下,果然有人所不及的长处,一八二旅的阵型已经被打破了两个大窟窿,换成八旗兵也会出现严重的混乱,他们却能虽败不乱,仍然保持着防御的弹性,这难道真的是一支新兵部队吗?
尼满很不理解,一边督促击鼓吹号,继续发起进攻,一边仔细观察楚军的阵型,终于发现了一点特殊之处……楚军阵型中,每个战斗单位都有很强的独立性,在一面面非常显眼的战旗下,楚军士兵保持着严格的纪律,一个连被击溃了,另外一个连却不会受到太大影响,枪兵营被击溃了,刀盾兵却能够坚持战斗,这种战斗单位的精细化指挥,就连号称天下无敌的八旗兵也做不到。
这是编制和组织架构的问题!
尼满突然想起了当年的戚家军,也是高度精细化的战斗单位,十二个人的鸳鸯阵就包含好几个兵种,一层层叠加上去组成一个几千人的混成旅,打起仗来弹性十足,当年威震蓟州。眼前这个一八二旅虽然还达不到戚家军的程度,但内在的本质是一样的,假以时日的话,必然也是一支强军。
“一定要把他们打垮!”尼满知道,一八二旅就是一只尚未成年的猛虎,如果不趁今天这个机会把他们消灭,日后就会变成了清军的强敌。
清军重步兵收拢队形,重新捏成一个拳头,在这个空当中。八旗骑兵重新上马,从弓箭手变成轻骑兵。又朝着刀盾兵扑了上来,一波连着一波发起进攻。一八二旅的核心阵地是一个不规则的圆阵。四角的刀盾兵退进圆阵,进攻的难度就会大幅增加,趁着他们后撤移动中阵型不稳,八旗骑兵全力进攻,企图把他们一举击溃。
刀盾兵不是长枪兵,再坚固的盾牌也挡不住战马的冲击,短柄的刀斧够不着马上的骑兵,骑兵不敢冲击列阵的长枪兵,却不怕一群刀盾兵。八旗骑兵发起两次试探性的骚扰进攻,楚军刀盾兵都显得非常紧张,八旗骑兵刚刚转开就撒腿狂奔,眼看着就乱了阵型。
“时机到了!”
领兵的清将露出一丝狞笑,骤然催马向前冲来,一边冲一边摇动虎牙刀大声嚎叫,滚滚铁骑跟在他的身后,如同一道决堤的洪流向楚军刀盾兵冲去。
一百步,发起冲锋。
五十步。提到最高的马速,八旗兵娴熟的骑术得到充分发挥,就像一个老司机,过一个路口的时间就能把车速加到五档。他们一边催到战马,一边横过手里的虎牙刀和长刀,在战马的高速冲锋下。不用有任何劈砍动作,只要稳稳的抓住刀柄。就能斩断碰到的一切障碍。
眼看距离楚军士兵只剩二十步,领兵的清将猛然大喝一声。身先士卒第一个冲向楚军的战旗,雪亮的刀光,奔腾的战马,嘴角的笑容更加狰狞,他仿佛已经看到,楚军的战旗被一刀砍倒,成排的八旗铁骑踏翻楚军军阵,楚军士兵被撞得一个个倒飞出去,无不骨折筋断,侥幸避开马蹄的却被长刀拦腰斩断,鲜血淤积成河……
突然间,眼角的余光扫到地面上有什么异常,那清将心中一凛,下意识的一勒马缰,可是战马正在高速冲锋,一时间停不下来,前蹄落下之后骤然一空,随着清晰可闻的骨折声,胯下的战马一声长嘶,摔倒在地,把那清将头下脚上掼在地上。
陷马坑!
陷马坑只比马蹄大一圈,深却有十寸,就是一个个不规则的小深坑,马蹄踏进去就会摔断腿,这种防御设施的施工量远远小于胸墙战壕,在平原地区非常实用,一八二旅来不及修筑更多的工事,却绕着核心阵地挖了一圈密密麻麻的陷马坑,上面还用树枝草叶进行简单的伪装,让八旗骑兵吃了大亏。
马最有灵性,受过严格训练的战马尤其反应敏捷,当前面几排战马纷纷摔倒后,后面的战马知道有危险,不等主人勒缰绳自己就停了下来,一个个人立而起,放声长嘶,前蹄再次落地后打上个响鼻,呼哧哧喘着粗气……可惜的是,楚军的刀盾兵不给它们喘息的机会,一窝蜂般掉头就杀了过来,刀斧砍不到马上的骑兵,砍这些站着的战马却很顺手,连带着八旗兵的大腿小腿和脚丫子,一起都成了刀盾兵的攻击目标。
冷兵器战争中,如果出现两个骑马的将领单挑,肯定是一次又一次的对冲,双方对冲一次算一个回合,这就是大战三百回合的出处,总而言之一句话,骑兵一定要跑起来,一旦站在原地作战,除了居高临下之外再没有任何优势,反而处处都是容易受到攻击的弱点……庞大的马身,转动不易,坐的太高,无法保护马腹以下,用长刀长枪砍杀敌人,楚军的刀盾兵却把盾牌顶在头上,轻易的护着了自己,反手一刀刺进马腹,这个骑兵就算废了。
看到情况不对,后面的八旗骑兵纷纷拨转马头,和楚军刀盾兵拉开距离,前面的八旗骑兵被缠住了,只好在马上左拦右遮,勉力支撑,清军重步兵刚刚集结完毕,又朝这边奔来,想要救援骑兵同伴,但是他们身上的铠甲太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匹匹战马被砍断马腿,一个个清军骑兵掉下马来,被楚军士兵乱刃分尸……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两翼的八旗骑兵就死伤了一百来人,重步兵赶到近前的时候,楚军刀盾兵一哄而散,退入圆阵工事内,一阵排枪和箭雨射来,把气喘吁吁的清军重步兵远远赶了出去。
“真是骄兵必败!”尼满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他手下有两千五百名八旗骑兵,伤亡一百个无关大局,关键是这个败仗挫动了清军的锐气,打乱了他们的进攻节奏,看看已经变成橘红色的夕阳,尼满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在天黑前击溃楚军。
楚军阵地上,却是一片欢声雷动,士气大振。今天自从和这股八旗骑兵接战后,就一直被他们压着打,各种各样的虐,伤亡人数远远超过对方,这回消灭了一百来个八旗兵,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来吧,来吧,来吧!”丁宗望盯着对面的清军重步兵,下意识地紧紧攥着刀柄,清军爱惜战马,吃了这个亏后就不会再用骑兵强冲工事,真正的对手还是那一千个重步兵。
这个时候,楚军已经全部收缩进入圆阵,刀盾兵在前,长枪兵其次,火枪兵间杂其中,弓箭手在最后面,摆成一道环形防线,火炮损失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又被平均分配到防线的各段……几百个辅兵和非战斗人员也被武装起来,拿着刀枪排成四个小方阵,守在环形防线的后方,一旦前方被清军突破,就要靠他们上前封堵。在楚军阵地的中间,还有三百多个刚刚收拢的溃兵,副旅长韦定源正在给他们训话打气,一八二旅的兵力不足,所有的战兵都投入防线,这三百多个溃兵主要都是长枪兵,就是全旅最后的预备队。
八旗骑兵故伎重施,再次下马变成弓箭手,向着楚军圆阵不断放箭,楚军火枪兵和弓箭手立刻还击,几轮排枪后,阵地上一片硝烟弥漫。
“嗖!嗖!嗖!”
八旗兵射来一支支火箭,钉在大车和鸡公车上,引燃一道道火苗。
火枪兵和弓箭手继续战斗,长枪兵和刀盾兵放下武器,用沙包泥土救火,这些火箭都浸过油,烧起来火苗很难扑灭,哪怕被沙土暂时压下去,一旦遇到空气又会变成明火……为了救火,楚军士兵不得不把身子探出掩体,不断有人中箭受伤。(未完待续。。)
第一九五章 见血
“开火!”
丁宗望猛然挥下战刀,士兵们开枪后撤到后排装弹,他却从弥散的烟雾中向对面看去,查看这轮排枪的战果。还不错,虽然火枪兵掺杂在刀盾兵和枪兵里里,队列很不规范,但这轮排枪还是打中了十来个八旗兵,其中两个被直接打倒,估计活不成了,另外三个伤势较重,退出战斗,其他中枪的八旗兵似乎并无大碍,仍在继续射箭。
看看自己的手下,全连大概还有七十多人,这可是整整一天战斗后的结果,战损比可以接受,楚军火枪兵有工事作为掩体,自身的安全性大幅增加,鸟铳架在掩体上,射击的稳定性也明显提高,在对射中竟然不落下风……要知道,这些火枪兵可是一群新兵,能和号称“骑射无双”的八旗兵打成平手,已经是值得骄傲的战绩。
第二排火枪兵上来后,丁宗望立刻下令开枪,对面的八旗兵黑压压的一片,只要瞄准人群开枪基本上就能击中目标,不用太多的瞄准,在他们冲到防御工事二十步之前,只有火枪兵可以造成有效杀伤,弓箭手基本上都无法破甲。眼看清军重步兵冲锋的速度不断加快,丁宗望也有意加快了射击速度,能多打一轮排枪就多打一轮,不用考虑射击的频率和节奏。
清军重步兵大踏步向前,领头的几个清将看起来特别高大,他们不仅个子高,而且明显比正常人大了两圈,仗着身强力壮又多批了一层铠甲。被鸟铳的铅弹击中后浑若无事,带着整个冲锋队伍似慢实快的向着楚军工事冲来。
三十步。
二十步。
眼前的硝烟还未散尽。丁宗望再次挥下战刀,楚军士兵瞄着大概方向就扣动了扳机。敌人冲到二十步内,鸟铳的破甲能力更加可靠,爆豆般的枪声响过,**个八旗兵一头栽倒,伤亡明显增加。
但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敌人马上就要冲到工事前面,火枪兵要给长枪兵、刀盾兵让出战斗位置,从理论上讲不能再上前开枪。
“闪开,你们快闪开!”旁边的枪兵营军官在催促丁宗望离开,以便枪兵整队列阵。
“等一下。伙计!再让我打一轮!”丁宗望扭头往两旁看了看,却命令后排的火枪兵上前,那个枪兵营军官恼怒的上来推了丁宗望一把,丁宗望却扳着他肩膀往旁边看去。
两边十几步外,各有一门三磅炮摆在阵地上,跑尾处的火绳呲呲冒出火花,附近的炮兵蹲在地上,伸手捂住了耳朵……
“砰!砰!”
随着雷鸣般的炸响,两颗炮弹几乎在同一时间射出炮膛。这一刻,炮口喷出一团炽热的火焰,浓密的白烟尚未完全腾起,下一刻。清军队形中出现了两道长长的沟壑,就像光头强开着伐木车闯进了森林,一个身批三层重甲的清将躲闪不及。被炮弹击中手臂,一条胳膊立刻被强大的冲击力扯了下来。断臂飞上天空,鲜血有如喷泉。那清将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声音犹如受伤的野兽般充满痛苦,响彻整个战场。
“开火!”
丁宗望大声下令。
“放箭!”
后排的弓箭手已经憋了好长时间,终于抓住一个绝好的战机。
两颗炮弹射来,清军重步兵一阵大乱,他们忙于躲闪炮弹,顾不得再做出低头含胸的保护动作,手里的盾牌也歪到一边,面门、咽喉、四肢、关节等处空门大开,雨点般的铅弹和箭矢铺天盖地的射来,清军士兵像被砍倒的木头,随着一声声急促的惨呼摔倒在地。
“撤!撤!撤!”
丁宗望大声叫着,催促火枪兵们退到后排,有几个士兵掉了火绳、通条,趴在工事上使劲去够,丁宗望上去对着屁股一人一脚,赶着他们立刻后撤,通条和火绳都不要了。
在阵地前面,八旗兵的反应非常快,或者说已经做好了挨楚军两炮的思想准备,前队刚刚被打乱,后队更多的重步兵就涌了上来,他们才是冲阵的主力!
“土狗!”
一八二旅的旅旗下,张延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小声骂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刚才那个机会实在太好了,如果换成当初的恭义营、崇阳营这种王牌部队,肯定会趁机发起反击,一举把敌人的这次进攻打下去,但是一八二旅没有那个本事,他也不敢轻易下令出击,只能缩在工事里被动防守……一个大好的机会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张延世却只能干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把自己的手下都骂了进去,骂完之后却有些后悔。和恭义营相比,一八二旅当然只能算土狗,碰到如同老虎野猪一样的八旗兵精锐,能打成这样其实已经不错了。
清军后阵,尼满的神情也异常紧张。
天色已到黄昏,时间不多了,这一次进攻必须击溃楚军,为了节约时间,他不惜派宝贵的重步兵发起强攻,如果还是铩羽而归的话,那就真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蚀一袋子米!这种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一八二旅有时候表现的很笨拙,有时候又表现的很顽强,每每出乎尼满的意料,就像武林高手碰到了王八拳,对方总不按套路来,反而搞了个手忙脚乱。
从追上一八二旅开始,尼满就在不断调整自己的心理预期,一开始,打算以伤亡五十人左右的代价消灭对方,后来增加到一百人,二百人……现在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二百,最惨烈的战斗还没有开始,尼满又把上限调到四百。四百是他能够忍受的最高伤亡了,虽然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说法,但为了消灭一千多人的明军步兵,却损失七八百的八旗骑兵。说到哪里都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一次的进攻必须成功,否则的话。四百人的伤亡上限就打不住了。
清军重步兵如狼似虎,冲向楚军的环形工事。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满身鲜血的独臂清将,他刚才被炮弹撕断了一条胳膊,换做普通人早就昏厥倒地,失去战斗力,可是这个清将却极为勇悍,胡乱把断臂处包扎一下,就单手提刀率先冲锋。断臂,鲜血,闪亮的刀光。咬牙,切齿,狰狞的脸上汗水淋漓,此刻这员清将就像战神下凡一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杀气,丁宗望远远的和他眼神一对,心里感到猛的一寒,后背上的寒毛陡然立了起来。
“去你妈的!”从旁边士兵的手里,丁宗望劈手夺过一支鸟铳。熟极而流的检查一遍枪支状态,猛然两手端起枪,放平指向那员清将。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丁宗望感到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消灭它。而不是惊慌恐惧。
“砰!”
枪声响,清将倒。
战场不是戏台,扮相凶的。未必真的实力强,那个清将身受重伤。不老老实实地下去治伤,却耍勇斗狠继续战斗。身上的铠甲也都破了,被丁宗望一枪击倒。
但除了丁宗望这一枪外,其他楚军火枪兵已经退到了后排,命中率和杀伤力都大幅降低,清军重步兵除了身披重甲之外,因为虎牙刀、大刀和倭刀可以单手使用,另一只手多半还拿着盾牌,伤亡并不大,几个呼吸之间,已经冲到了楚军工事的前面。
短兵相接!
一冲而破!
眼看清军向这一段工事发起进攻,楚军有意加强了防守兵力的厚度,但是清军重步兵集团冲锋的冲击力太强,单薄的工事没有太大的阻挡作用,被他们轻易的冲进阵中,双方展开激战。
吃一堑,长一智,楚军的长枪兵这次得到教训,虽然被清军重步兵冲进阵中,也没有轻易上前补位,而是稳稳守住自己的阵型,刀盾兵在前面顶着,长枪兵在后面不断攒刺,比刚才的战斗表现强了许多……但是清军重步兵的装备好,素质高,有很多上过战场的老兵,在肉搏战中明显占上风,一步步的向前推进,楚军士兵的伤亡明显大于对方,牺牲两三个人才能杀死一个八旗兵。
咬着牙硬顶!
这就是列阵而战的好处了,战场上的楚军士兵看不到全景,只要身边的同伴还在坚持战斗,只要军官仍在指挥,伤亡再大也没有明显感觉……反正都是在拼命呗,都是在以命换命,楚军士兵虽然不断牺牲,对面的八旗兵也在接二连三的倒下,至于具体战损比是多少,普通士兵并不清楚,所以没人感到害怕。
“这帮新兵蛋子!这帮新兵蛋子!”副旅长韦定源喃喃不绝的嘟囔着,又心疼,又激动。这些新兵缺乏实战经验,对战场形势不敏感,此刻却成了支持他们继续战斗的原因,面对明显强过自己的敌人却死战不退,新兵们转眼间就牺牲了一百多人,场面异常悲壮。
“这次见了血,下次就是老兵了。”旅长张延世也很心疼,却狠着心一动不动,看着士兵们浴血奋战。打仗这种事就像游泳一样,站在岸上看一年也学不会,必须亲自下手扑腾,喝上几次水,沉上几次底,如果有命活下来就成了会打仗的老兵,如果在战斗中牺牲就属于自然淘汰,这种筛选方法虽然残酷,却最有效,最直接。
惨烈的战斗中,伤亡数字直线飙升,转眼间,楚军士兵又倒下了一片,张延世却依然不为所动,韦定源想要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又把话咽了回去。
见血!新兵一定要见血才能成长,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让新兵们经历一场完整的战斗,在残酷的实战中感受恐惧、死亡、亢奋、爆发、亲眼看着同伴惨烈的牺牲,亲手杀死凶狠的敌人,哪怕因为胆怯而逃跑,乃至于全军崩溃,事后各种悔恨和惭愧,都是一个必不可少的成长过程……当年赣州会战的时候,汪克凡就曾经亲自率领一支由辅兵组成的队伍阻击强敌,那一战虽然伤亡惨重,但是活下来的辅兵很快都成长为优秀的战兵,韦定源也是其中之一,这几年更是因为屡建奇功,受到连续的提拔,不到三十岁就当了上副旅长。
前方的战场上,楚军士兵迅速的减少,量变终于引起了质变,清军重步兵的优势越来越大,兵力也完全铺开,形成几个打一个的局面,楚军的枪兵和刀盾兵终于撑不住了,转身向后逃了下去。
清军重步兵这次也学乖了,得手后毫不迟疑,继续向前猛攻,和后面的楚军辅兵撞到了一起。
楚军辅兵和其他官兵的辅兵不同,都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除了不披甲之外,不分兵种之外,比那些战兵中的新兵差不了多少,一八二旅这几天伤亡的士兵很多,辅兵们临时借用他们的刀枪铠甲,一个个也都全副武装……清军重步兵看到对面迎上来一支生力军,当下不敢托大,连忙收拢队形,小心接战。
真的打到一起,清军重步兵还是感到了明显的差别,论单兵素质的话,辅兵比新兵差不了多少,但是整体上的协调指挥就明显不足,没有那种独立作战单位的韧性。把最前面的两排辅兵杀散后,引起了后排辅兵的混乱,连锁反应之下,整个辅兵队很快就被击溃。
一八二旅的旅旗前面,只剩下一支数百人的枪兵队。
冷兵器作战最重士气,这些长枪兵在外围战斗中刚刚发生溃败,虽然重新编成一队,士气却严重受挫,战斗力也大幅下降,只凭他们,肯定挡不住清军的重步兵。
关键时刻,楚军的火枪兵、弓箭手却大显神威,他们每个连,每个队都维持着自己的编制,战旗飘飘,始终和清军重步兵保持着战斗,像丁宗望、熊元重这样的中基层军官都是身经百战的优秀军官,一边看着旅长张延世的旗语,一边指挥自己的连队进行战斗,且战且退,给清军重步兵造成了很大的伤亡。(未完待续。。)
第一九六章 突围
楚军的防御阵地是个环形的圆阵,除了清军重步兵的突破口附近,整个环形阵地上还有很多火枪兵和弓箭手,除了应付外围清军的进攻外,其他人都转过身来,先对付冲进圆阵的这支清军重步兵。两三百人在近距离一起开枪放箭,清军重步兵虽然有重甲护身,也被打得焦头烂额。
焦头烂额也往前冲!
仗打到这个份上,距离一八二旅的旅旗只有数十步之遥,怎么能功亏一篑?清军重步兵此刻也杀红了眼睛,冒着枪林箭雨直冲向前,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打掉楚军的中军,整个部队就会失去指挥,从而一举获胜……清军重步兵排成一个锥形的冲击阵型迅速前进,没有理会周围的楚军火枪兵和弓箭手,铅弹和箭矢不断射来,锥形阵外围的清军重步兵像被电击一样身子不停的摇晃,碎片乱飞的盾牌上插着箭矢,盔甲上的破洞越来越多,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吼,不时有人被击中要害,突然栽倒在地。
付出惨重的代价,清军重步兵终于冲过这三十多步距离的开阔地,和楚军长枪兵撞在一起。
圆阵外围,其他的八旗兵从另外的两个方向发起进攻,一支是步兵,一支是骑兵,以配合那些已经冲入圆阵的重步兵,楚军士兵两线作战,刀盾兵和长枪兵抵挡外面的进攻,火枪兵和弓箭手回头支援同伴,场面有些混乱……仗打到这个份上,明清两军都出尽全力,也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就像两个势均力敌的壮汉在掰腕子,两个人都脸红脖子粗。却一时难分胜负。
清军后阵,尼满本来就策马站在一个小土坡上。此刻又催马向上走了几步,以便看得更清楚。
“这伙南贼,忒也难缠!”楚军的表现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重步兵一次冲锋就攻破圆阵,看起来对方不堪一击,但是攻破圆阵后楚军却没有崩溃,抵抗反而越来越强,清军的伤亡数字直线上升。
大约摸估一下,八旗兵伤亡应该超过三百人了。战马也伤了三四十匹,哪怕把一八二旅全部消灭,这一仗也是得不偿失的惨胜,但现在退出战斗,就会前功尽弃,骑虎难下的尼满只能孤注一掷的拼了……随着他的命令,清军中军吹响号角,摇动令旗,调动前方的五百名八旗骑兵冲向突破口。支援前面的重步兵。
骑兵冲进局促的圆阵作战,对敌人的威胁固然很大,自身也会带来巨大的伤亡,要知道骑兵的优势就在于往来冲击。圆阵里巴掌大一块地方根本腾挪不开,所以这五百名骑兵没有一起冲进去,除了最前面的一百骑外。剩下的八旗兵都跳下战马,变成步兵进阵肉搏。
一百名骑兵。加上一百匹马,在圆阵里就像一条铁骑组成的恶龙。看起来分外庞大,充满了威慑力。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沿路清军重步兵纷纷避让,楚军长枪兵则慌忙组成一个枪阵,准备抗击清军骑兵的冲击。清军骑兵冲到近前,却突然向两翼分来,直扑那些正在射击的楚军火枪兵和弓箭手!
还是马走日!
这支骑兵的进攻目标不是一八二旅的旅旗,而是两翼的楚军圆阵,只要在圆阵的防线上再打开两个口子,更多的清军士兵冲进来,一百二旅肯定就完了。
后面的四百名清军步兵,才是支援重步兵的生力军,除了几个清将之外,他们大多数只穿着一层铠甲,算不得防具周严的重步兵,但是这样一来他们的行动就更为便捷,一路小跑冲进阵中,有的人一边跑着,一边张弓搭箭射向楚军士兵,距离楚军长枪兵只有二十步的距离,才把弓箭往身后一背,举着长刀大剑发起冲锋。
“上刺刀!”
自打清军骑兵冲进圆阵,丁宗望和熊元重就一直提着小心,在清军骑兵变向的第一时间,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大声下令。
面对骑兵的高速冲锋,鸟铳上了刺刀也无法正面抵抗,暂避锋芒,向旁边躲闪才是正确选择,但是火枪兵的背后是其刀盾营和枪兵营的同伴,他们正守着圆阵方向,和从外面进攻的清军作战,丁宗望的这个连队不能闪躲。
不能躲,那就拼吧!
火枪兵举起上了刺刀的鸟铳,组成一个弱化版的长枪阵,丁宗望这个连队还剩不到七十个火枪兵,朝着他们冲来的,是五十个正在快马奔驰的八旗骑兵,硕大的马蹄像一柄柄铁锤般砸在地上,腾起一片黄土烟尘,在丁宗望的眼中,清军战马的身影迅速变大,连着马上的骑兵都看着异常高大,再加上凶恶狰狞的表情,裂口狂呼的嚎叫,就像是一群从阎罗殿里杀出来的恶鬼。
“都站稳喽,用刺刀对着鞑子就行,谁敢退后一步,老子宰了他!”丁宗望大声叫着,把战刀横拖在身后,随时准备全力挥出,他这样的老兵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足球运动员,需要的时候一次次的全力冲刺,冲刺的间隙调整自己的状态,虽然激战了一天,仍然保持着足够的体力和敏锐的反应。
新兵们没有这种本事,一整天的战斗下来,多次面对生死考验后,大多数新兵在极度亢奋之余,此刻都陷入了极度疲惫,看着呼啸冲来的八旗兵竟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就像即将到来的巨大危险都是幻觉。
“砰!砰!砰!”
八旗骑兵冲到近前,面对楚军士兵的刺刀阵非得没有减速,反而用马刺用力踢着马肚子,再次加快了冲锋速度,随着砰砰砰的巨大撞击声,楚军士兵都像断线的风筝般被接连撞飞……蒙古马的体型虽然不大,但也有六七百斤重,再加上马上的骑兵和甲胄兵器。总重量接近千斤,高速冲锋之下。拿着刺刀的步兵肯定挡不住,一撞就飞。
(蒙古马平均体重300公斤。很少有超过400公斤的,肩高在120厘米到135厘米之间,驮着100多斤的骑兵就到了极限,所以一般都是轻骑兵,最常采用的战术就是放风筝……和阿拉伯马相比,蒙古马的体型明显小一号,更不要说重量超过1000公斤的欧洲挽马,正是有了这种一吨多重的大洋马,欧洲的重骑兵才比较厉害。)
砰砰砰!楚军士兵接二连三倒飞出去。清军骑兵冲得最猛的方向,甚至撞出了一串滚地葫芦,领队的清将得意地哈哈大笑。
“哈哈!……嗯?嗯!”他刚刚笑到一半,再也笑不出来,前面的八旗骑兵一个接一个马失前蹄,扑倒在地,战马的身上、腿上赫然插着一支支带着刺刀的鸟铳,仍在不停微微晃动!
楚军这次扩编所招的新兵,都是主动投军的志愿兵。矢志报国,最为勇敢,面对迎面冲来的滚滚铁骑,一半以上的楚军士兵半步未退。在最后关头仍然尽力维持着刺刀的角度,借助战马向前的冲击力,把刺刀深深地插进它们的身体……轻骑兵就是轻骑兵。战马没有马铠保护,使用轻骑兵来冲阵。敌人的步兵只要敢于采取同归于尽的打法,轻骑兵都很难讨到便宜。
一场冲锋下来。楚军士兵死伤近半,八旗骑兵也伤了十几个,二比一稍微多一点的战损比,看起来楚军这边吃了亏,但这是步兵对骑兵,刚刚入伍的新兵对久经沙场的老兵,再加上十几匹战马的损失,清军才是真正的输家!
更关键的是,十几个八旗骑兵摔倒之后,挡住了后面的冲锋路线,八旗骑兵被迫兜到两旁,却没有足够的空间再次提起马速,无奈之下只好且战且退,退到清军步兵的后面,取出弓箭和楚军对射……另一个方向上,五十个八旗骑兵的冲锋同样也被楚军士兵打退,用骑兵冲进狭窄的圆阵作战,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看起来势不可挡,只要别被他们吓倒,骑兵最后肯定要吃亏。
真正势不可挡的,还是清军的步兵。
清军的重步兵本来就占优势,楚军的长枪兵苦苦支撑,在火枪兵和弓箭手的支援下才暂时没有崩溃,刚才这么一晃一绕,楚军火枪兵和弓箭手都对付那一百个八旗骑兵去了,清军重步兵压力骤减,又有四百个普通步兵的生力军加入进来,一下子就击溃了楚军的长枪阵。
前面不远处,就是楚军的中军,一八二旅的旅旗,除了旅长张延世和一群军官参谋之外,只有少量的卫兵。
见到最后一道防线被攻破,张延世转身而走,其他的楚军官兵也慌忙跟上,在阵地上伫立了一个下午的战旗终于拔了出来,护旗兵把粗大的旗杆斜扛在肩膀上,朝着张延世追去。
煮熟的鸭子还想飞?清军步兵一窝蜂般的追了上去。
领头的清将追得正急,突然听到一阵不祥的呲呲声,他下意识地左右寻找声音的来源,还没有任何发现,脚底下突然一股大力袭来,随着一连串的霹雳巨响,他好像灰太狼一样朝天上直飞出去。
爆炸!
张延世看到局势吃紧,把随军携带的火药、雷将军埋在战旗前,关键时刻点燃这个“大炮仗”,炸得清军鬼哭狼嚎。
清军重步兵正挤成一团,火药的分量又特别足,雷将军炸开后四射的弹片令人防不胜防,瞬间清出了一块方圆三十余尺的空地,这片空地上的一百多个清军重步兵非死即伤,尸横累累。
副旅长韦定源刚刚又收拢了一百多人,大喊一声返身杀了回来,这一百多人分属六七个连队,打着六七面战旗,一边冲锋一边高喊杀鞑子,其他的楚军溃兵看到自己的连旗、营旗,都一起追了上来,冲到清军阵中的时候人数竟然增加到二百人,势如猛虎,一下子把清军打得连连后退。
日头已经落到树林后,上方有几道绚丽的玫瑰红,其他方向的天空已有几分暮色,眼看就要天黑了。张延世左右看了看战场形势,无奈地摇了摇头,下令吹号,分头突围……所有的招数都使完了,差一点还是没有拖到天黑,现在分头突围肯定伤亡惨重,但一八二旅已经处在乱战中,再不突围就会全军覆没。
随着军号吹响,楚军士兵陡然一惊,在军官的命令下,聚成一股股向外杀去,每个营、每个连都坚持打着自己的战旗,哪怕被清军缠住也没有四散逃命。这样子一来,楚军的韧性大为增强,只要有组织有编制的抵抗仍然存在,清军就不能放手追杀,落在后面的楚军连队虽然牺牲了自己,却为大部队的突围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清军刚才为了冲阵,把东边的五百骑兵调到圆阵中,张延世早就看准了这个方向,带着大部分楚军向西边突围,副旅长韦定源留在圆阵中组织阻击,尽量拖住清军的主力。
“踏踏踏!”
马蹄声响,东边的清军骑兵朝西边追了过来,尼满带着后阵的一百骑兵朝西边追了过来。
“踏踏踏!”
马蹄声响,刚才远远避开的楚军游骑兵突然出现,奋不顾身地迎向八旗骑兵的大队人马。
单比骑术和肉搏能力,楚军游骑兵明显差了一个档次,况且他们兵力太少,只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全部牺牲。一炷香大概是五分钟,楚军游骑兵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给主力争取了五分钟的撤退时间,全力奔跑之下,张延世带着楚军主力多跑出去二里地。
还不够!
这附近是一片平坦的原野,骑兵的速度冲起来后,二里地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张延世离着最近的树林还有五里路,还需要十多分钟的安全时间。
副旅长韦定源还在圆阵里厮杀,楚军必须留下一支阻击部队,张延世刚要下令,却看到好几面营旗、连旗停了下来,自发的排成一排,摆出列阵拦截的阵势,每面战旗下多多少少,没有一支连队的士兵超过半数。(未完待续。。)
第一九七章 尼满的惨胜
将为兵之胆。
一八二旅虽然是一支新兵部队,但这个旅的中基层军官都是从老部队里严格挑选出来的优秀军官,比如丁宗望、熊元重在镇江之战中表现就极为出色,敢打敢拼,视荣誉如生命,哪怕形势危急,也绝不当只顾逃跑的懦夫,而是勇敢的打起自己的连旗,主动留在后面阻击敌人。
丁宗望这个连,只剩三十多个残兵,其中一些已经带伤,每个人身上都满是血迹,不知道是自己受伤了还是别人的血,他们和其他的连队相互结合,草草又结成了一个战阵,刀盾兵和长枪兵在前,火枪兵和弓箭手在后,有些士兵的武器已经丢失损坏,就胡乱抓一件趁手的站在阵中。
“弟兄们,咱们已经被鞑子骑兵咬住了,大家要是一起逃跑,最后谁也跑不掉,都是一个死,咱们留在这里,掩护旅长和其他的弟兄突围,将来还能给咱们报仇!”八旗兵正在快速追来,丁宗望做了一个简短的战前动员。
“放心吧,我们不当孬种,杀一个鞑子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楚军士兵一边做战斗准备,一边大声回应,想逃跑的不会留下,留下的这些士兵个个士气高昂。
“下刺刀。”丁宗望点点头,大声下令。
“装弹。”随着他的命令,火枪兵再次装弹准备射击,把通条弄丢的,就用同伴的通条,火绳烧光的,就从军装上撕下一截布条引燃充当火绳。
“准备。”三个火枪兵连队的残兵,总共一百六十多人。其他两个连长把指挥权交给了丁宗望,一百六十个火枪兵听到他的命令。哗啦啦一起把鸟铳放平,从前面同伴的间隙中指向八旗骑兵。
“瞄准。”丁宗望犹豫了一下。决定在四十步的距离开枪,把敌人放到二十步内固然杀伤效果更好,但是距离太近新兵们就太紧张,而且打完这一枪后,火枪兵需要一个上刺刀的缓冲时间。
“开火!”敌人还在四十步外,火枪兵一起扣动扳机,枪声整齐的连成一片。
“这帮新兵蛋子!这帮新兵蛋子!”远远的,张延世正看着这边,嘴里喃喃自语的念叨着。眼眶微微发红,心里涌动着一股酸涩的内疚滋味……一八二旅的新兵都是好苗子,可惜自己这个旅长没本事,眼看就要天黑了,还是被清军攻破防线,造成一八二旅大量的伤亡。
“活见鬼了!”远远的,清军的中军旗正向这边快速逼近,中军旗前,清军主将尼满一马当先。一身灿烂的盔甲,非常拉风的披着一件大红披风,威风凛凛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掌控一切的得胜之将。脸上却满是焦灼气恼的神色……明面上虽然胜局已定,但是清军的伤亡人数早就超过四百人,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中。现在就是骑虎难下,完全失控了。如果换成其他的军队。这个局面下早就崩溃了,但是这个一八二旅明明被打散了。每个独立的战斗单位却在不停的反抗,给清军带来了额外的伤亡,大大出乎尼满的预料。
前方,数百八旗骑兵追击张延世的主力,见到一群楚军残部留下阻击,立刻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迎头一片排枪射来,前面几匹奔驰的战马连连中枪,稀里哗啦摔倒在地,又向前滑出去老远,后面的八旗骑兵拉缰绳向上一跳,从同伴的身体上腾空而过,犹如飞将军般冲进楚军的军阵。
这一跳看起来很威风,却改变了冲锋的节奏,降低了战马奔跑的速度,把柔软的马腹暴露在敌人面前,坐在马上的八旗骑兵更加高高在上,够不着底下的楚军步兵……看到一排清军战马从天而降,楚军士兵把长枪稳稳拄在地上,如林的枪尖闪动着寒光,正对着战马落下来的方向,自己却不闪不避,猛然放声齐呼:“啊——!”
噗噗噗,清军战马都变成了羊肉串,楚军士兵也被砸倒一片,明清两军前排的士兵都失去了战斗力,清军的冲锋速度为之一阻,冲阵的冲击力就明显降低,后排的八旗骑兵冲上来后,竟然被这群楚军残兵硬生生的挡住了。
“旅长,快走!”几名军官卫兵不停催促着张延世,恨不得把他架起来走。
“好吧,咱们走!”张延世是个理智的军官,虽然舍不得丢下那些勇敢的士兵,还是向前面的树林奔去,这是士兵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突围机会,不能辜负他们。
这个时候,圆阵处的楚军也开始分头突围。他们在副旅长韦定源的带领下奋勇阻击敌人,加上辅兵、伤兵和非战斗人员,总数也就是四五百人,围攻圆阵的八旗兵却有一千多人,大概是他们的三倍,坚持了大概半刻钟,楚军就伤亡了三分之二,看到阻击任务基本完成,韦定源一边浴血奋战,一边带着楚军士兵向东突围,和张延世突围的方向正好相反。
八旗骑兵的主力去追赶张延世,这个方向,只有少量的清军游骑。
看到韦定源的残部分头突围,清军游骑立刻上来拦截,看到韦定源是个军官,身后还打着一八二旅的旅旗,好几个清军游骑一起向他杀了过来。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清将,手里提着一口长长的倭刀,寒光闪闪,一看就是百炼钢刀,胯下骑着一匹毛色鲜亮的花斑马,体型高大,应该是产自西域的良马,看他的盔甲服饰,应该是个牛录章京一类的中级将领,难怪有一身这么好的装备。
花斑马向前疾奔,趁着最后一抹夕阳的光亮,那清将把倭刀高高举起,让刀光混在阳光中,他这把倭刀又细又长,砍出去的时候像无声的毒蛇一样,带不起太大的风声。敌人看不清刀势来路,又听不到风声。往往来不及躲闪……就用这一招,这清将曾经杀死过很多骁勇善战的敌人。
夕阳分外刺眼。韦定源也看不清他的刀势。
无论向哪个方向躲,都没有避开这一刀的把握。
那就不躲了。
韦定源像一杆标枪一样站在那里,当那清将冲到十步之内,再无法改变战马的方向,他猛然回手扯过身后的大旗,像长矛一般向那清将直刺而去,旗面带着扑啦啦的风声,荡出斗大的几个字——“一八二旅”,随着布帛割裂的声音。一柄细细长长的倭刀从旗面上穿透而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旗杆上尖利的枪头光芒一闪,刺中了那清将的护心镜。
噗的一声,那清将被大旗挑到半空中,又扑通一声掉在地上,他不停的大口喷出鲜血,像一片血雨落在一八二旅的战旗上,落在战马身上。落在自己的腿脚和地上。
韦定源急冲两步,翻身上马,挥舞战旗向前冲杀,清军游骑兵猝不及防。被他一冲而过。韦定源哈哈大笑,高高举起一八二旅的战旗,策马向前方奔去。成群的清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紧追不舍……
西边的战场上。丁宗望等楚军残兵奋力苦战,渐渐支撑不住。
清军冲上来的越来越多。有些八旗骑兵正向两侧迂回,如果被包围,这支楚军残兵肯定就会全军覆没,丁宗望向着熊元重大喊:“撤!你带着一排先撤!”
所谓的一排,只剩下三四个人,熊元重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柄巨大的马剑,奋力将架开一柄虎牙刀,也扭头对着丁宗望大喊:“你撤!你还要回镇江娶苗女子的,我留下!”
“滚你妈的,老子说了算!”丁宗望猛然一刀向熊元重的头上挥去,帮他架开了另一柄虎牙刀:“你个童子鸡,回去赶紧找个娘们,留个种儿……”
他刚刚说到这里,熊元重猛然一用力,用肩膀把他撞到了后面,和其他楚军士兵一起迎着清军杀去,丁宗望咬咬牙,带着几个士兵向后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叫道:“老熊,我肯定会把三连重新拉起来,你一定要回来找我啊!”
在残酷的战场上,老兵总能活得久一些,他们对危险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的警觉,下意识的会做出最安全的选择,所以老兵作战最为积极,最为勇敢,却往往是最后牺牲的那个人,不像新兵因为某个低级错误就送了性命……眼下的形势虽然危急,但以丁宗望的本事,成功脱险的把握最少有六七成,熊元重留下来继续阻击敌人,突围的希望就极其渺茫。
熊元重没打算突围。
打仗这种事,关键时刻就得有人拿命往里垫,熊元重现在就准备把自己垫进去……还是那句话,大家都只想逃命,最后都是死路一条,旅长张延世带着三百多个兄弟在前面,拼了命也要拖住鞑子。
也只能拼命了。
这几十个楚军残兵已经被榨干了,再也使不出任何战术,只是凭着一口血气坚持作战。
八旗兵蜂拥杀来,熊元重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却仍在奋力砍杀,一柄虎牙刀从旁边突然削来,熊元重再也无力躲闪,清晰地感到钢刀劈开残破的铠甲,刺入了他的身体,直没胸膛……
“住手!”
一名八旗兵准备割下熊元重的首级,被尼满喝止。
天色已黑,八旗兵打起火把,尼满上前两步,跳下战马,停在熊元重的尸体前,凝视着他的眼睛。
熊元重的眼睛仍然睁着,眼神意外的安详,脸上的表情疲惫而满足,就像一个打了胜仗出征归来的士兵,尼满用靴子踢了踢熊元重的尸体,啪嗒一声,一本染满血迹的小册子掉在地上,捡起来打开,扉页上写着一句话:“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
当天晚上,张延世趁着夜色,率部分头突围,成功甩掉清军,两天后回到舒城,见到了三十二师的师长杜高。
冷水关北的这一仗,清军几乎全歼一八二旅,的确打了一个胜仗,但是付出了六百多个八旗兵的惨重伤亡,外带损失了八十多匹战马,尼满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经过收容,一八二旅成功突围的官兵不到四百人,算上辅兵和非战斗人员,总伤亡超过一千四百人,其中各级军官六十二人,伤亡比例比普通士兵还高一些……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旅长张延世和副旅长韦定源都成功突围,一八二旅的基本架子还在,汪克凡很快做出批示,保留一八二旅的编制,由张延世和韦定源率领残部撤回长江以南,补充军官和士兵,进行休整,争取尽快恢复元气,重返北伐战场。
用六百个八旗精兵换一千个楚军士兵(不算辅兵),尼满虽然胜了,却是一场惨胜,但不管怎么说,总算基本完成任务,他乘胜进兵舒城,为屯布儿的大军开路,扫清楚军的外围据点和障碍。惨胜之余,尼满心有余悸,进兵时难免束手束脚,生怕不小心再吃一个大亏,进展就非常缓慢,屯布儿的主力跟上来后,尼满还在距离舒城三十里的地方晃悠,被屯布儿好生一顿责打,差点行军法砍了他的脑袋。
屯布儿痛骂尼满畏敌如虎,真正和三十二师接战后,才发现对方果然难缠的很,原来是错怪了尼满。杜高是恭义营的老营官,打仗的本事比张延世又高出一筹,借助舒城的城墙进行坚守,八旗兵虽然骁勇善战,虽然连续猛攻,却始终无法破城。
激烈的战斗,时间飞快的流逝,一转眼过去了五六天,屯布儿想分兵绕过舒城,又怕这颗钉子卡在自己的补给线上太不安全,万一前线战事不利,连退路都没有。正在左右为难的犹豫中,斥候送来最新战报,田见秀攻打合肥已经得手,又是用火药炸开城墙,所以才能这么快。
屯布儿闻讯勃然大怒,连声叱问北路的孔有德在哪里,那斥候却一无所知。
再探再报!
不断有斥候送来消息,第二天屯布儿得知,孔有德同样也遇到了阻击,为了尽快救援合肥,不得已分兵绕过明军的阻击据点,其中一部却在合肥东北的石梁中伏,天佑兵和绿营兵共计四千五百人的部队,逃掉的只有七八百人,典型的围点打援。(未完待续。。)
第一九八章 小刀子割肉
石梁伏击战,战果辉煌,共计消灭三千多清军,但是田见秀的北伐第一军也暴露出许多问题。
第一军中以新兵居多,在战斗中不断出现各种低级错误,各部配合之间也缺乏默契,李毅良的王牌旅将敌人分割开后,其他各部却没有及时跟进包围,又被天佑兵和绿营兵聚到一起,退进石梁镇龟缩坚守,第一军被迫打了一场艰苦的攻坚战,还有一部顽强阻击孔有德派来的援兵,伤亡人数因此大幅增加,也达到了两千七百人左右。
打完这一仗后,第一军的部分主力暂时退回合肥,孔有德挨了当头一棒,不敢轻易冒进,屯布儿也被死死挡在舒城,战局暂时陷入僵持……盘点这一阶段的战果,第一军共计消灭了五千多清军,但是自己也有四千余人的伤亡,基本上已经打残了,如果孔有德缓过劲来,和屯布儿一起扑向合肥,减员严重的第一军就会陷入被动,田见秀随即下令撤退,第一军各部在同一时间脱离战斗,交替掩护,向长江北岸的滁州退却,屯布儿和孔有德发现楚军的异动后,派出部队追击,几次接触战下来,第一军又伤亡了将近两千人,才从滁州一路撤到江浦县,终于甩掉了追兵。
战报传到南京,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楚军内部对这样的结果也褒贬不一。
按理说第一军打得不错,共计消灭五千多清军,还一度攻占合肥这样重要的城市。但是第一军自己也有六千余人的伤亡,楚军成军以来的大型战斗中。这还是第一次战损比超过一比一。楚军刚刚取得宁镇大捷这种的辉煌胜利,全军上下的胃口都被养刁了。很多人只看战损比和伤亡数字,认为这不是一场胜仗,甚至是一场败仗。
外界的反应就更加复杂。
楚军进占南直隶已经三个月,经过短暂的蜜月期后,感到不满的人渐渐增多,汪克凡也没有惯着他们,该征兵征兵,该收税收税,当上北伐提督不到两个月。江南士绅中就流传着“穷兵黩武”的评价,普通百姓也纷纷感慨,梁国公打仗厉害,要钱更厉害,比满清鞑子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按照一般的惯例,江南三省刚刚收复,饱受满清的盘剥奴役,又经过几年的战争破坏,理应免除赋税两到三年。最少也应该减免一部分,隆武朝廷本来也想这么做,汪克凡却力排众议,坚持在隆武五年的年底就开始征收赋税。尤其重征商税、矿税等等,以维持庞大的军费开支。
楚军大力扩编,更换武器装备。抚恤阵亡将士,安排伤残老兵。汪克凡还要扩建兵工厂,建设新上海。打造一支庞大的贸易船队,银子像流水一般花了出去,隆武朝廷却因为和西军作战,这两个月没有给楚军发一文钱的军饷,汪克凡只能向江南开刀,加征赋税,劝捐军饷,甚至打着惩治汉奸的名义吃大户,才勉强维持着财政收支的平衡。
这样一来,他得罪了很多人。
一般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顾自己眼前的利益,楚军虽然打跑了鞑子,却要从我的腰包里拿钱发军饷,这个肉疼才是实实在在的。
在明朝中后期,为了商税和矿税的利益,以东林党为代表的江南士绅和皇帝斗得不可开交,双方你来我往,各种招数几乎都使遍了,万历皇帝顶住压力派出大批矿监和税监,给国库里扒拉了不少银子,才能有万历三大征的辉煌,却被东林党骂的狗血喷头,矿监和税监都被描述成贪婪无厌的吸血鬼,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崇祯皇帝上台后,非常大方的放弃了这块收入,国家很快就穷得光屁股,由此形成恶性循环,短短十几年就成了亡国之君。
如今汪克凡又对着商税和矿税下手,江南士绅当然不愿意,但也不敢明着反对,只是心中暗怀不满。
经过满清的一场蹂躏,江南三省的地主和商贾遭到了严重打击,物是人非之下,早就没了当年的锐气和底蕴,汪克凡虽然不像满清那样直接烧杀抢掠,但谁敢冒头就扣上一顶“汉奸”的大帽子,没人能受得了。江南被满清占领了三年,有些身家地位的士绅商贾多多少少都和清廷官府有过合作,谁的屁股都不干净,楚军拿着明晃晃的刀子,眼睛一直在大家的屁股上扫来扫去,大家只好闭上嘴巴,乖乖的送上银子。
对于田赋这一块,汪克凡相对比较收敛,没有加征。
商税和矿税影响面较小,大富商的利益损失最大,田赋却影响到方方面面。这个年代的中国,主体结构毕竟是一个农业社会,田赋一旦征收过重,除了中小地主之外,自耕农和佃户这些普通的农民也会受到伤害,汪克凡征收的田赋越多,地主转嫁到普通百姓身上的负担就越重,搞不好会闹出乱子……但是话说回来了,田赋和人头税是财政收入的大头,汪克凡不可能大方的免收赋税,他仿照满清的比例稍微降低两成,从隆武五年的秋赋开始征收,很快又把年末人头税的指标下到各个州府,在新年前一定要足额入库。
征收赋税历来都是发财的机会,各级官吏中,有些人趁机加大征收比例,或者有意瞒报漏报,中饱私囊,汪克凡把这件事交给了刚刚成立的监察局,雷厉风行的办了一批案子,从严从重处理,压下了这股妖风……在这个过程中,一批隆武朝廷任命的“京官”落马,“楚选官”填补了他们的位置,楚勋集团对江南三省的控制力进一步增强,但是汪克凡知道,江南三省现在这种“混搭”的政治格局天生有缺陷,只靠运动式的整风,无法从根本上杜绝贪污**。想要彻底消化这块地盘,还有很长的一块过程。
在这场清查吏治的运动中。江南本地降官大多平安过关,他们在满清治下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刚刚归顺大明,也都比较小心,违法乱纪的官员并不多,见到汪克凡突然使出雷霆手段,一个个都暗叫侥幸。
总而言之,经过三个月的磨合期,江南三省的士绅百姓对汪克凡的支持度明显下了一个台阶,但只是有所不满。还没到爆发矛盾冲突的程度,听说田见秀攻占合肥后又主动弃守,北伐第一军伤亡近半,有些头脸的士绅官员纷纷对楚军表示真诚的慰问,各种惋惜和感慨,各种感动和表态,等到转身回家后,其中一多半却是心中窃喜,甚至弹冠相庆。
“汪克凡终归是个武夫。虽然猖狂一时,还是输给六修先生一招。”万元吉匆匆赶到郭维经的住处,非常兴奋的直接闯进书房,再也顾不上封疆大吏的沉稳气度。喜道:“汪克凡虽然总揽江南三省的军政大权,但北伐这副重担,终归还是落在他的肩膀上。哈哈哈。楚军只派一支偏师北伐,一仗打下来就折损了六千余人。再这么来上几次,楚勋就不足为祸了……”
隆武帝和文官们联手。和汪克凡抢夺宁镇会战的胜利果实,最后大头都归了汪克凡,万元吉这样的文官感到非常郁闷,但是三个月后,他们突然有一种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感觉,汪克凡虽然掌握了江南三省的大部分权力,却不得不和清军死磕硬打,鹤蚌相争之下,隆武帝和文官们也许就是得利的渔夫。
“不过六千余人罢了,伤不到楚军的元气。”郭维经正坐在桌子前面,面色阴郁,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听到万元吉大发感慨,也没有任何喜悦的样子,把手里的塘报递了过去:“看看吧,有了坏消息,柳州丢了。”
“什么?”万元吉手一抖,塘报掉在地上,他赶紧俯身捡起来,仔细看了起来。塘报上的战报不可能太详细,只是叙述了一个概况,隆武军坚守柳州三个月,多次打退西军的进攻后,刘文秀亲临前线指挥战斗,对着城墙上两处破损的地方连续发起猛攻,终于攻破柳州,隆武军被消灭近万人,残部逃往桂林、浔州、象州等地。
“叛军大胜之余,定然进犯桂林,这可如何是好?!”万元吉急的直搓手,叹道:“唉,赵印选的兵马也不知道进入广西没有,桂林城中又有多少守军,要不然的话,我再从福建调一支兵马回去。”
隆武帝号召天下兵马勤王,万元吉从江西抽调赣军,又把最精锐的赵印选、胡一清所部派回广西,已经走了一个月,塘报上却只字未提,看样子还没到桂林。
“福建到桂林千里迢迢,远水不解近渴,再调兵也来不及,围攻延平府的兵马绝不能再撤围。”郭维经皱着眉头说道:“桂林固然是要守的,但为求万全,还要请督宪赶回江西,做好移驾赣州的打算。”
郭维经属于南党骨干,按照他的本意,希望让隆武帝留在两广,桂林如果失守就退到广州,但是更信赖帝党,已经选择了赣州,郭维经只能奉旨行事。
万元吉露出一丝喜色,连连称是,突然脸色一变,又问道:“柳州失守,谭啸和周国栋有什么动静吗?”
随着广西形势吃紧,楚军这段日子不断向湘西增兵,总数已经超过一万五千人,却一直留在湘桂边界地区,如果西军进攻桂林,他们难道仍然见死不救?
郭维经垂下眼睛,无声的摇了摇头。自从江南那场风波之后,隆武帝和汪克凡之间产生了深深的裂痕,虽然因为永王朱慈焕的意外事件再次结盟,却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种亲密盟友的关系了。
“六修先生且宽心,若是圣驾有什么意外,对汪克凡也绝无好处,他不会一直按兵不动,所图的,无非是想要挟朝廷,再捞些好处罢了。”万元吉眼神闪了闪,说道:“小人诱之以利,朝廷何不再给楚勋一个西南的差事,譬如授予汪晟平西提督,想来楚军就肯出战。”
云贵地区已经被西军占据,把这里的虚利让给楚军,给汪晟这样的楚军高级将领一个空头官职,引诱楚军和西军抢地盘,桂林自然压力大减。
郭维经却摇了摇头:“这个法子早就试过,没用的,汪克凡不为所动。”
有多大饭量,吃多少饭,楚军现在占领的地盘已经够大,还没有真正消化,再向西南伸手,战线就拉得过长,汪克凡根本不上这个当……
汪克凡的中军营,也在讨论广西战局和北伐战事。
对于桂林战事,汪克凡给谭啸、周国栋的指示很简单,密切关注,相机行事。从各方面情况来看,西军如果逼迫太紧,楚军早晚会和他们打一仗,一是明确自己的领地,二是保护隆武帝的安全,永王朱慈焕就是孙可望的傀儡,汪克凡和隆武帝之间虽然有矛盾,也不可能跑去给孙可望当小弟,隆武帝如果真的有危险,谭啸和周国栋就会立刻行动。
至于北伐战事,都是早就制定的作战计划,处理起来反而很简单。
对于田见秀的北伐第一军,汪克凡明确提出嘉奖,外人不理解没关系,楚军也没必要向他们解释,自己人之间却不能产生误会。第一军刚刚组建就奉命出征,大部分都是新兵,孤军深入和清军基本打成平手,已经远远超过汪克凡的预料,甚至有些喜出望外的感觉。
别说一比一的战损比,就是一点五比一,二比一,汪克凡都可以接受,楚军的火枪兵就像流水线上的产品,只要粮饷足够,很快就能组建出一个新的第一军,这样和清军拼消耗,值了。
事实上,如果给田见秀及时派去增援部队,比如王进才的第二军,甚至从南京再调去几个师,田见秀都可以打得更好些,守住合肥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楚军现在几线作战,没有足够的资源和兵力在安徽再打一场大型战役,只能这样小刀子割肉慢慢拉。(未完待续。。)
第一九九章 隐患
楚军现在是几线作战,北伐只是其中的一个次要战场。
汪克凡发起北伐,是为了练兵,为了消耗满清的战争资源,为了以攻代守,确保南京的安全……所谓守江必守淮,江淮地区还在清军的控制下,楚军不断对其发动进攻,清军就无法以江淮地区作为跳板,进攻长江以南,汪克凡打算在隆武六年的春季以前发动三到五次军一级的北伐,来回调动孔有德、谭泰和屯布儿,如果战事顺利,孔有德等部的兵力、粮食和各种战争物资都会越来越少。
明军攻入江南三省后,江淮地区是满清最重要的一个产粮区,仍然要往北京运送大量的漕粮,以维持八旗兵的“铁杆庄稼”,如果把江淮地区打烂,多尔衮哪怕消灭了山西姜瓖,在明年六月麦熟之前也无力南下,等到六月之后,又是一个漫长炎热的夏季,八旗兵如果敢来江南送死,汪克凡就敢埋。
换句话说,如果一切顺利,清军最少要一年的准备时间,才可能大举南下,对南京地区发起进攻,假如多尔衮仍在年底死掉,清廷内部将发生激烈的动荡,这个缓冲时间还会大幅延长……有这么长的缓冲时间,足够汪克凡解决南明内部的各种隐患,集中全力对付清军,一步步的收复江淮,发起大规模的北伐,从而将满清逐出关外。
既然是次要战场,投入的兵力和资源就是有限的,以局部战争为主,不管吃亏还是占便宜。都不要扩大战争规模,最精锐的部队和最优秀的将领都不会投入北伐。
在楚军高级将领。乃至闯营的几位大将中,田见秀算不上最优秀的。但勉强可以挤进一流将领的行列。
总的来说,闯营出来的高级将领,将略上明显比老八营的将领高一两个层次,平常看不出多大区别,只有当他们独当一面,尤其单独指挥一场战役的时候,闯营将领明显比老八营的将领高明,大局感非常强,在千变万化的复杂战场上能够敏锐的抓住战机……比如北伐第一军的合肥之战。这边刚刚攻克合肥,听说有一支清军孤军深入,立刻转进石梁镇设伏,对方的援兵还不知道合肥已经被楚军攻克,还在急急忙忙的往前赶,稀里糊涂就中了埋伏,充分体现了田见秀随机应变的能力,使用兵力的效率几乎发挥到了极致。
田见秀,到底是跟随李自成征战十几年的大将。戎马半生,身经数百战,曾经有过五关斩六将的辉煌时刻,也曾经有走麦城的黯然神伤。用无数士兵的性命换来了丰富的经验,石梁伏击战最后打成一场惨胜,并不是田见秀的指挥失误。而是第一军的部队素质还跟不上这种快节奏的穿插和运动战,但是经过这次残酷的锻炼。第一军补充兵员,进行休整后。战斗力肯定会有所提高。
相比之下,楚军老八营的将领虽然总是打胜仗,却一直被汪克凡手把手的领着打仗,独当一面的能力明显有所欠缺。在一场具体战斗的指挥中,他们的表现也许比田见秀丝毫不差,细节上甚至还强过对方,但是到了战役指挥的层面,往往就会犯迷糊……总而言之,老八营的将领还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打逆风仗的经验还太少,他们都是不错的将才,却算不上帅才,为了弥补这个缺陷,还要加强和闯营将领的融合。
在楚军的几条战线中,最重要的是武昌——九江——安庆一线,这是楚军未来半年到一年中的主战场,关系到汪克凡整个军事、政治、经济的布局,控制了这条线,军事上进可攻退可守,政治上的影响力进一步增强,经济上可以盘活整个长江以南,再没人可以阻挡汪克凡的宏伟计划……正是由于这一场战役极为重要,汪克凡才没有急于动手,而是耐心一步步的收网,先解决其他的次要战场,先消灭施福的清军水师,一方面做好各种准备,一方面从战略上迷惑清军,等到时机成熟后再发起雷霆一击,彻底控制长江水道。
湘西南乃至广西的战场,汪克凡并不看重。
从种种迹象上来看,孙可望对楚军非常忌惮,从湖广会战到南昌会战,从南昌会战再到宁镇会战,楚军连续击败强大的清军,西军当初却是清军的手下败将,轻易不愿和楚军撕破脸……汪克凡对广西的兴趣也不大,只要西军不要威胁广东,不要攻打湖南,就不必和西军大规模开战,但是话说回来了,该强硬的时候还得强硬,该打的时候还得打,打上一场局部性的战役,把孙可望真的打疼,打怕,反而能够以打促和,维持西南的均势,逼迫西军向汉中、陕西方向发展,别总想着窝里斗。
除此之外,汪克凡也有几分坐山观虎斗的意思。楚军能做的都做了,就差赤膊上阵和西军开战,既然孙可望和隆武帝如此热衷内战,就让他们打个头破血流好了,楚军为什么要急火火的掺和进去?隆武军如果逆天打败西军,汪克凡乐见其成,最起码减少了后方的压力,而正常情况下,隆武军肯定打不过西军,桂林遭到猛攻,楚军在关键时刻出兵相助,肯定能捞到不少好处。
杭州战场,也属于一个次要战场。
最近半个多月,汪克凡督促汪晟,加大了进攻力度,以尽快攻克杭州、绍兴等地,腾出兵力返回江西,但是汪晟在进攻绍兴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麻烦……
绍兴府。府城由山阴、会稽两县同城而治,号称东南第一都,也是清军除了杭州之外的唯一据点,总共有三千多守军,因为和杭州之间的联系已被楚军切断,与其说是掎角之势,不如说是被分割包围的两座孤城。
绍兴府城的城防还算坚固。但是兵力不多,汪晟一开始没有进攻这里。主要是为了避免和鲁王政权的军队发生冲突,鲁王的军队两个月前就攻到绍兴城下。多次进攻都没有破城,汪晟按照惯例,没有出兵强行抢占这座城池……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鲁王政权都改成了隆武年号,绍兴还是久攻不下,汪晟这个时候接到汪克凡的命令,尽快消灭杭州和绍兴的残敌,就给张名振、张肯堂写了一封信,同时调集兵力从西北、西南两个方向向绍兴进兵。
在这封信里。汪晟对攻打绍兴的意图直言不讳,并且提出建议,楚军攻占绍兴之后很快就会撤离,绍兴作为唐鲁之间的缓冲地带,以后常年不设驻军,这座城市将由隆武朝廷的官员进行管理,设立市集商会,和鲁王政权控制的浙东地区进行贸易往来等等……这个方案等于把绍兴府一分两半,西边的归隆武政权。东边的归鲁王政权,大家的实际控制区在哪里,将来的地盘边界就在哪里,除了府城山阴(会稽)归隆武政权。其他方面对鲁王政权都很公平。
张肯堂却很不满意:“我军已经围攻山阴数月,鞑子眼看支持不住,楚军这个时候来捡现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张名振摇摇头,叹道:“我军久攻不克。也难怪楚军生出窥伺之心,如今唐强鲁弱。楚军既然要抢这块硬骨头,就由着他们去吧。”
“那不成!我军不去拦阻楚军就是,大家各凭本事攻城,谁能破城绍兴就是谁的。”张肯堂语重心长的说道:“汪晟自称破城后就会退兵,但天下哪有这样的傻子?我等若是轻信他的一面之词,万一中计被楚军长驱直入,丢了绍兴府还罢了,宁波府都有危险,到时候大家再被赶回舟山,你我还有何面目去见监国!”
自古兵不厌诈,鲁王政权的地盘就是浙江、福建沿海的一个长条,和后世南美洲智利的形状有些类似,缺乏防御纵深,绍兴府的东边就是最重要的宁波府,如果汪晟使诈突袭宁波府,以楚军强大的战斗力,鲁王朱以海又得做回“海上天子”。
张名振沉吟半晌,皱着眉头说道:“也罢,这样倒也说得过去,我军暂不退兵,就从东边攻打会稽,把西边的山阴让开,看两家兵马谁先破城。”
(山阴和会稽最早是两个县,就像武昌三镇汉口、汉阳和武昌一样,慢慢发展连成一片,变成了一座城市,两县之间以城中的府河为界,府河上大大小小的桥梁无数,不到十米的一座小桥,桥西算山阴,是蔡元培的故乡,桥东算会稽,是鲁迅的故乡,上世纪七十年代填河造路,府河大半被填平,变成了现在的解放路。)
在张名振想来,楚军虽然善战,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攻破城池,清军压力过大,必然要向城西的山阴增兵,城东的会稽就相对薄弱,鲁王的军队并非一点机会没有……如果能抢在楚军前面破城,将来的谈判就更为主动,值得一试。
没想到的是,楚军的动作之快,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楚军行军的速度不算太快,但是来了就打,毫不迟疑。
经过短短几天的准备时间,楚军打造了一批攻城器械,又挖出了两条地道,把城墙炸开了一个大口子,随即从西侧的山阴攻入城内,鲁王的军队虽然拼尽全力,却还是无法攻破会稽,张肯堂和张名振都非常失望。斥候送来探报,楚军大部队不断涌进城中,破城已成定局,再努力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张名振正要下令撤兵,会稽的城门却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有人献城!
这真是意外的惊喜!
张肯堂和张名振立刻率兵进城,抢占会稽县衙等军政要地,和楚军分城而治,大致上就是楚军占据府河西岸的山阴,鲁王军队占据东岸的会稽,见到鲁王军队同时破城,汪晟表现的很克制,命令部队留在府河西岸,避免发生武装冲突。
但是刚刚过去了一天,汪晟又突然出兵,闯过府河,直接冲到会稽县衙,从里面抢走了十几个人……
绍兴地方富裕,文风鼎盛,前明的官宦世家很多,有实力的士绅商贾更是一抓一大把,其中活跃着很多心向大明的抗清志士。在这些抗清志士中,又分为拥唐和拥鲁两派。鲁王政权的实力虽然远远比不上隆武朝廷,但是浙东是他们的大本营,在绍兴的影响很大,城中的抗清志士消息闭塞,不知道鲁王政权已经改为隆武年号,拥唐派和拥鲁派之间势同水火,矛盾重重。
眼看城池将破,拥唐派兴奋之极,想方设法要配合楚军,拥鲁派却如丧考妣,悍然对拥唐派发动袭击,扣押魏耕、祁理孙等拥唐派首领,破坏了他们献城门的计划,又过了两天,在楚军攻破山阴之后,他们联合绿营中的内应,向鲁王的军队献出了会稽城门。
鲁王的军队入城后,张肯堂亲自审问魏耕和祁理孙等人,听说他们和楚军情报局早有联络,还是顾炎武从中搭的线,张肯堂知道麻烦来了,拥唐派和拥鲁派发生冲突是很正常的,但是这次拥鲁派做到有点过分,在冲突中杀了两个人,还破坏了楚军里应外合的计划,如果消息走漏,肯定会遭到楚军的报复。
和张名振商量一番,他们决定把魏耕等人先藏起来。
没想到消息走漏,汪晟第二天突然出兵,把魏耕等人都抢了回去,还抓走了几名拥鲁派的首领。
绍兴城中,形势突然变得非常紧张,张肯堂和张名振亲自登门,向汪晟要人,汪晟的态度却非常强硬,不但据不放人,还要求鲁王的军队退出会稽。
形势在变,汪克凡的政策也随之改变。孙可望挑起内战后,隆武朝廷遇到了空前危机,鲁王政权内部有人蠢蠢欲动,如果继续对他们采取怀柔政策,很可能滋长他们的气焰,惹出更大的麻烦……汪晟手下不乏精兵良将,攻克杭州并不难,如何和鲁王政权相处才是难点,如果汪晟消灭清军后就拍拍屁股走人,浙东这里总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未完待续。。)
第二零零章 天高地厚
每当社会发生激烈动荡,最活跃的都是那些投机分子。
绍兴人口众多,经济发达,文风鼎盛,“士比鲫鱼多”,在绍兴府的士绅商贾中,有很多同情大明的抗清志士,也有很多和满清官府积极合作的汉奸、准汉奸。满清开设科举后,绍兴府的书生士子积极参与,有很多得到了满清的秀才、举人功名,这些人都是擅长见风使舵的聪明人,看到楚军势大,收复杭州和绍兴是早晚的事,纷纷加入拥唐派,除此之外,做生意的商贾也是审时度势的好手,和拥唐派暗通声气,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绍兴的读书人实在太多,但是封建时代的科举比北大、清华还难考,真正的千军万马抢过独木桥,很多绍兴的读书人考不中举人、进士,就改行去给人当幕僚,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慢慢形成了“无绍不成衙”的现象,也就是所谓的绍兴师爷。)
但是总的来说,绍兴府的拥鲁派人数更多,普通百姓也对鲁王朱以海更有感情,当年弘光帝死后,鲁王朱以海就是在绍兴称监国,从某种意义上这里就是他的起家之地,很多老百姓只知道鲁监国,不知道隆武帝。在拥鲁派的士绅商贾中,有很多前明的官宦子弟,也不乏真正的抗清志士,这些人把封建伦常看得比天还大,对鲁王朱以海很忠诚,坚决反唐拥鲁,不惜对拥唐派下死手,把楚军也看成敌人。
摆在汪晟面前的,就是这样一种复杂局面。从感情上来说,他不愿对那些死脑筋的拥鲁派下狠手。也不愿重用那些拥唐派中的投机分子,但是时势逼迫之下。却不得不做出违心之举。
山阴吴氏是绍兴有名的名门望族,家主吴兑曾经当过大明朝的刑部尚书。明朝亡国后在家隐居,他的两个儿子吴明遇、吴启遇就是拥鲁派的首领,一手策划了对拥唐派的攻击,汪晟出兵直接把他们两个抓了起来,准备将其明正典刑,为拥唐派死去的两个人偿命。
一时间,各方求情的人络绎不绝。
首先是绍兴其他的大家族,山阴朱氏,白洋朱氏等等。就连拥唐派的山阴祁氏都向汪晟求情,最好不要杀掉吴明遇和吴启遇,否则容易引起士绅的对立情绪。
其次是张肯堂和张名振,他们不愿和楚军发生冲突,只好软语相求,张名振甚至在汪晟的门前站了整整一天,请他无论如何绕了吴家两兄弟的性命。
最后是请愿的士绅百姓,在一些士子的带领下,聚集了数百人来到楚军驻地。在门前长跪不起,上书为吴家两兄弟辩解,他们的理由虽然荒谬可笑,但是楚军刚刚占领绍兴。正是需要安定民心的时候,面对有老有小还有很多读书人的请愿队伍,值班的楚军军官有些心虚。不敢自行处置。
消息报到汪晟那里,汪晟很快传下命令:“大棍子都打散了。”
楚军士兵如狼似虎。开始清场,他们拿着木棍之类不至于伤人性命的器械。直接驱散这些请愿的士子百姓,有人胆敢抵抗,或者煽动闹事,立刻抓进军营。请愿的士子百姓一开始不愿屈服,大棍子噼里啪啦打下来,个个都是头破血流,有些胆小的就散去了,有些执拗的还要继续闹事,被楚军直接抓了起来。
紧接着,楚军对这些闹事者进行突击审讯,严刑拷打下得到口供,又四处出兵抓捕一批拥鲁派的骨干分子,拥鲁派正想搞一次更大规模的行动,骨干分子正在开会,正好被楚军一锅端,蛇无头不行,绍兴的局势终于稳定下来。
为了避免出现更大的骚乱,汪晟当机立断,以军法处置吴家兄弟,吴明遇和吴启遇双双斩首。
“吴大先生,吴二先生,对不住了,本将初定绍兴,民心不稳,要借你们的人头一用。”
汪晟摆摆手,几个亲随连忙上前,从托盘上拿起酒壶,满斟两杯酒,双手递到吴明遇和吴启遇的面前,汪晟在旁边又叹口气:“我知道,你们都是是心念故国的好汉子,这几年为抗清做了不少事情,以前和魏耕、祁理孙都是志同道合的好友,可惜一念之差,酿成大错,本将只好请你们满饮此杯,安心上路……”
“呸!你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吴明遇对着汪晟的面颊,奋力吐出一口唾沫,汪晟向后轻轻退了两步,避开之后,面色如常,并没有动怒。
旁边的亲随护卫却立刻行动,哗啦啦一片抽动兵器的声音,雪亮的钢刀对准吴明遇和吴启遇,刀尖微微颤动,护卫们个个蓄势待发,只要他们两个再有任何异动,立刻就是乱刃分尸。
“大胆!你们两个还不知道吗?鲁王殿下已奉隆武年号,如今就是一个隆武朝,哪来的鲁监国?若说乱臣贼子,你们吴家两兄弟倒差不多!”陆求可、王命岳、王庭等人纷纷大声喝骂,恨不得扑上来挡在汪晟的前面,以表忠心。
他们几个在明朝屡试不第,一个个都是秋风钝秀才,甚至连秀才功名都没有,满清开设科举后,立刻积极参加,王庭刚刚中了举人,陆求可混了个秀才功名,王命岳却还是个老童生,前些日子绍兴还在围城中,他们几个从友人那里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楚军连战连捷,收复南京,济尔哈朗数万大军被消灭,这几个“聪明人“立刻改换门庭,和祁理孙等拥唐派搭上关系,事事表现的都非常积极,俨然是拥唐派里的骨干分子,楚军进城里更是鞍前马后,尽力效劳。
汪晟伸手一压,止住了他们,又对吴启遇说道:“这杯酒是敬你们兄弟二人的气节,却不是敬你们把刀子对准自己人,吴二先生要搞清楚了。也罢,既然两位不愿接受这份好意。那就行刑吧……”
“且慢!刀下留人!”
门外传来一声急呼,魏耕匆匆奔了进来。来到汪晟面前深施一礼:“见过汪三将军。这吴家兄弟,杀不得啊……”
魏耕是拥唐派的首领,和楚军情报局一直保持着联系,曾经从由人工那里领到一批武器和工具,并接受简单的谍报训练,只是运用不熟,光顾着防备清军,却没有防备拥鲁派从背后捅刀子,被吴明遇、吴启遇两兄弟黑了一把。(俗话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魏耕却是个会造反的书生,历史上他的地下工作搞得有声有色,东南抗清的各种大事里经常出现他的身影,直到康熙元年被满清凌迟处死。)
他和拥鲁派虽然立场不同,但为大局考虑,还是劝说汪晟不要处死吴家兄弟,理由大致也和其他人一样……山阴吴氏是本地望族,根深蒂固。影响极大,几乎是超越官府的存在,满清占领绍兴的时候,对吴家兄弟也很客气。就是因为这些大家族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动了其中一个,就扯出后面一串。在社会上引起大的动荡,不到万不得已。满清官府也不愿动他们。
“……吴明遇、吴启遇两兄弟这几年矢志抗清,多以钱粮死士相助。曾经格毙数名清虏汉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汪三将军网开一面,允许他们将功折罪!”
从多铎到博洛,从洪承畴到马国柱,浙东一直没有放弃抗清,各路抗清义兵团结在鲁王的旗号,和清军大大小小打过上百仗,吴明遇、吴启遇两兄弟都是抗清“地下党”,不但出钱出人,还曾经亲自上阵,魏耕非常公允地一一列举他们的功劳,请求汪晟宽大处理。
吴明遇、吴启遇听到魏耕为他们说好话,面色稍霁,随即又低下头,不敢直视魏耕的眼睛。
汪晟静静听魏耕讲完,才说道:“楚白先生(魏耕字楚白)所说的这些,我也曾听其他人说过,要说功劳,吴家兄弟当然有,但今日之事,却不是功过相抵这么简单……我军初定绍兴,不日就将离开浙江,北伐满清,若是唐鲁之争一日不息,浙江便一日不得休养生息,难道说我麾下两万余将士以后都要常驻绍兴,天天防备自己人在后背捅刀子吗?”
“怎么?楚军真的要走?”吴启遇忍不住问道。
“不错,江南百姓养着我们数万大军,是要我们去打鞑子,保太平,早日收复故土,将鞑子逐出关外,却不是要我们和鲁王自相残杀,白白消耗国家的钱粮,牺牲江南子弟的性命。鲁王殿下尚能以大局为重,改奉隆武年号,你们兄弟偏偏还要执著于唐鲁之争,不去杀鞑子,却对自己人下手,本将断断容你们不得!”
汪晟对吴启遇冷冷喝了一句,转过头对魏耕说道:“行大事者,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我今日斩了吴家兄弟,虽然对他二人不公,却可震慑宵小之徒,免得鲁王麾下的那班文臣武将心存侥幸,为了一己私利再挑起唐鲁之争,如今孙可望挟持伪王朱慈焕,率部突入广西,攻打桂林,咱们大明只剩下半壁江山,若是浙东再乱起来,自家人先打个一塌糊涂,别说渡江北伐,只管洗干净脖子等着鞑子来砍吧!”
汪晟一向为人忠厚,但绝不是滥好人,而且正相反,由于性格沉稳而理智,考虑问题周全,汪晟做事从不会被感情左右,你就是说破大天去,他也会牢牢守住自己的底线……如果换到平常,他多半不会杀吴家兄弟,但是楚军其他战场吃紧,他的主力马上要离开浙江,最多攻克杭州后留下一支兵力有限的守军,如果对鲁王政权的态度稍有软弱,反而会引起更大的麻烦,到时候唐鲁两家开战,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就不是只杀吴家兄弟两个人这么简单。
威慑!汪晟拿出这么强硬的态度,就是为了威慑鲁王政权。绍兴这个桃子我摘下来了,以后就摆在你们的面前,可以看,不许吃,谁敢伸手的话,楚军调过头来就剁他的手!
“哈!哈!哈!”吴明遇大笑几声,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笑意:“真是巧令辞色,汪晟,你要杀我兄弟二人,就只管杀好了,何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这几日都听说了,汪克凡在江南三省横征暴敛,以通敌汉奸的罪名抄没良民家产,更是到处征夫抓丁,行径与当年的李闯又有何分别,早有天高三尺之名。可叹我绍兴百姓苦难不尽,虽然驱走了清虏这只饿狼,却又引来了楚军这只猛虎,虎狼相争于天下,却无人理会百姓的死活!”
汪晟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寒光,冷冷说道:“楚军的行径,自有楚军的道理,还轮不到你这腐儒来评说,不过我今日可以告诉你,治沉疴需用猛药,只要熬过这一两年,江南百姓自然可以安居乐业,可惜啊,可惜不能让你去湖广、江西看一看,看看那里的百姓,你就知道自己错的没边了!”
说着话,汪晟一摆手,几名士兵上去架起吴家兄弟,推出门外。
魏耕还想拦阻,却被陆求可、王庭、王命岳等人劝住,眼看汪晟态度坚决,魏耕叹了口气,最后尝试着劝道:“汪三将军斩了吴家兄弟,绍兴士绅百姓多半是敢怒不敢言,若是失了民心,岂不是得不偿失?”
汪晟摇了摇头:“民心向背,不是靠卖好示恩得来的,再说我也不要绍兴的民心,只要绍兴的钱粮、茶叶、黄酒和棉布,若是百姓有什么不满,就只管记在我的身上,哪怕把握汪晟当成杀人魔王,也无妨了。”
楚军撤离之后,会派来新的地方官,汪晟当一回恶人,新来的地方官压力就小得多。
魏耕沉默半晌,又问道:“既然斩了吴家兄弟,其他人等可以放了吗?”
除了吴家兄弟,汪晟还抓了一大批拥鲁派的骨干,都被关押在军营中。
汪晟又摇了摇头:“一个也不能放,最起码一年内不能放,全都送到松江府修码头去,好好干上一年活儿,以后才知道天高地厚。”(未完待续。。)
第二零一章 杭州
在浙江南部和西部的山区,活跃着很多抗清义师,楚军进入浙江后,其中一些抗清义师改换旗号,投到隆武朝廷旗下。汪晟根据他们的能力、品性和实力,分别授予不同的官职,镇守浙江各个州府,绍兴府也交给一位名叫江水的抗清领袖,并且给他了一份绍兴总兵的委任状。
江水手下有一千多抗清义兵,维持地方治安是足够了,鲁王的军队如果来攻,他肯定守不住,但有强大的楚军做后盾,鲁王只要不是脑子进水,就不会主动挑起冲突。
汪晟和张名振、张肯堂达成口头协议,楚军先行退出山阴(会稽)城,鲁王的军队也随之退兵,江水派一支四百人的小部队驻扎山阴城中,起防盗防匪防倭寇的作用,对鲁王政权没有任何威胁。江水手下还有一千多兵马,分别驻守绍兴府西部的各个州县、渡口、关隘和兵塘,汪晟临走的时候又给了他一批武器铠甲,嘱咐他约束部下,严守军纪,将来必定能够得到提拔重用。
汪晟进兵浙江以来,占领了嘉兴府、湖州府,还有半个绍兴府,各个地方的地方官员出现大量缺口,隆武朝廷这段时间顾不上和楚勋争权夺利,汪克凡委派的“楚选官”还没有完全到位,汪晟除了启用满清降官之外,又委任一些拥护隆武朝廷,尤其和楚勋关系密切的本地士绅担任地方官员,祁理孙、祁班孙两兄弟暂时署理绍兴府政务,王庭、陆求可、王命岳等人也被派到底下的州县当个八品九品的小官,以维护地方秩序。尽快恢复生产。
陆求可、王命岳和王庭这些人虽然有污点,但投机分子也有一个好处。热衷功名利禄,有奶便是娘。看到明军稳稳的占领了江南三省,早把“我大清”甩到了脑后,无论做什么都非常积极,拼命在汪晟面前表现自己……汪晟正在用人之时,看到他们几个还有几分能力,就一人给了一份委任状,让他们到地方上为官,虽然只是一些八品九品的主薄县丞,王庭、陆求可、王命岳却喜出望外。再三向汪晟表忠心,表决心,然后捧着委任状欢天喜地上任去了。
能力最强的魏耕却是汪克凡点名要的人,汪晟对他说明情况,请他安顿家小,和楚军一起去南京,魏耕志在驱逐鞑虏,恢复故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安顿好一切。汪晟率领楚军离开山阴城,向绍兴西北紧邻杭州的萧山县发起进攻……
清军在浙江本来颇有实力,梅勒章京济席哈据守杭州,和托据守苏州。形成掎角之势,再加上松江、嘉兴、绍兴等州府,构成了一个非常坚实的防御阵型。这个防御阵型以杭州和苏州为根基。以松江、嘉兴、绍兴和底下的各个州县据点为枝叶,作为杭州和苏州的屏障。也依靠苏杭为后援,楚军接连攻占苏州、嘉兴、绍兴等府城。就像砍掉了杭州这颗大树上的几根最大的枝杈,除了一些小的据点,杭州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城,被楚军攻克的命运再也无法逆转。
苏州被楚军攻克,和托几乎全军覆没,对济席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田雄意外反正归明,更是雪上加霜,虽然和托的残部有一些溃兵逃到了杭州,济席哈手下也只有几千八旗兵,外带一些绿营和水师,兵力捉襟见肘,士气也极为低落……他们被困在浙江腹地,想从陆路逃走根本不可能,坐船出海吧,鲁王和郑成功的水师就堵在杭州湾和长江口,只能呆在杭州死守,幻想多尔衮派大军南下。
汪晟进兵萧山,另外命令滕双林等部从其他方向进攻新城、桐庐等清军外围据点,楚军几路大军总兵力超过两万五千人,向着杭州步步逼近,杭州近边的清军大为震动,向济席哈请命之后,纷纷放弃据点,撤往杭州和富阳。
对清军来说,别的据点都能放弃,富阳县却一定要守。
富阳距离杭州六十里,北边是层峦叠嶂的山区,南面对着富春江,西接七里泷,东靠钱塘江,地形易守难攻,也是杭州的重要屏障,济席哈放弃其他据点,把兵力集中到富阳县,就是准备在这里和楚军决一死战。
楚军占领桐庐之后,征集商船民船,水路并进,向富春江下游突然发起进攻,没有先打富阳城,而是首先进攻富阳的清军水师营寨。楚军派出一支五百骑兵作为先头部队,长途奔袭近百里,突然出现在清军水师营寨前,清军水师猝不及防,来不及关闭寨门,就被楚军骑兵杀入营寨。
楚军主力赶到后,清军水师营寨的战斗已经结束,汪晟和滕双林在富阳城下会师,临时拼凑的各种船只驻扎在富春江南岸,陆师驻扎在新桥,和清军隔江对峙。
如果换成一般的清军将领,这个时候多半要坚守不出,但是济席哈的战术特点与众不同,更为积极,更为主动,总是想方设法要发挥八旗兵的骑兵优势,兵力明明占劣势,也仍然主动出击……在济席哈的命令下,富阳清军不等出击站稳脚跟,就出城发动反攻,楚军滕双林所部在新桥前面设下埋伏,清军前军中伏后伤亡惨重,带兵的主将下令撤退,滕双林率军追杀,一路追到富阳城下,战果赫赫,杀伤无算,济席哈这个时候却率领数千精锐八旗骑兵从杭州赶来,从侧翼反抄滕双林的后路,滕双林前面是富阳城,又发现侧后方受到严重威胁,不得已向新桥方向大步退却,济席哈却不依不饶,用骑兵不断纠缠滕双林的步兵,一次次的发起进攻,让滕双林吃尽了苦头,幸亏汪晟派兵前来救援,滕双林才脱身退回新桥。
看到济席哈向富阳集中兵力,试图利用这里特殊的地形和楚军决战。汪晟和滕双林都感到很棘手。
楚军的兵力虽然超过清军一倍多,但是清军主要都是机动能力极强的八旗骑兵。除了当初谭泰留下的一些八旗兵,济席哈手下的杭州驻防八旗也是精挑细选的八旗精兵。他们这几年和鲁王的军队不断作战,没有像北京的八旗兵那样迅速腐化,仍然保持着很高的战斗力,最近这半年又一直呆在杭州休整,各方面都在最佳状态,楚军人生地不熟,想要把他们一举消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关键时刻,魏耕提出建议。楚军绕过富阳县,从杭州湾岸边对杭州发起进攻。
汪晟对这个建议很感兴趣,和滕双林等将领进行仔细的研究,制定了一个调虎离山的作战方案……
汪晟手下的崇阳营,原来也是楚军的绝对主力,兵力较多,被拆分成两个师,十七师和十八师,每个师又从兄弟部队调来一个旅。进一步加强了实力。迂回攻打杭州湾的任务,就由这两个师承担。
富阳在杭州的西南方向,紧邻富春江和钱塘江,清军水师营寨被攻破后。富春江水道就在楚军的控制下,汪晟征集的大大小小两百多艘船,都停泊在富春江南岸。
这天一大早。清军斥候突然发现,富春江南岸空空荡荡。楚军那两百艘船一夜之间走得干干净净,不知道去了哪里。
汪晟率领十七师和十八师乘船离开富阳。顺江而下,直抵萧山。萧山县位于绍兴府的西北,与杭州只有一江之隔,汪晟当初离开绍兴后,早就占领了萧山,十七师和十八师从这里登陆过河,进入了杭州近郊。
在向导的带领下,他们先是拐向东北,走到杭州湾海边,然后转向正北,对清军设在杭州湾边上的望江门水师营寨发起突袭。
望江门水师营寨,背靠杭州,面临大海,比富阳水师营寨可大得多,也坚固的多,驻守的清军水师杂兵将近三千人,是保卫杭州免遭来自海上进攻的要塞。楚军大队人马突然出现在这里,清军虽然惊慌,却不失措,紧逼寨门进行坚守,调转炮台上的大炮轰击楚军,清军水师主将又派人向杭州求援,意图夹攻十七师和十八师。
让他失望的是,看到十七师和十八师有七八千披甲战兵,杭州城里的清军不敢出击过猛,只派出一千余人小心翼翼地发起试探性进攻,从侧翼牵制楚军……清军的主力部队都被济席哈带到富阳去了,杭州城里的守军不到三千人,出动一千余人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影响大局。
看到楚军攻势凶猛,友军却支援不利,清军水师主将只好咬紧牙关,靠自己的力量坚守……这座水师营寨极其坚固,光是修有大量炮台的沿海壁垒就有七座,那些大炮的炮口平时都对着海面,这个时候却被调转过来,对着楚军不停轰击,所有的大炮都保持着最高的射速,一副“就疯这一回,以后不过了”的架势。
在猛烈的炮火下,楚军的进攻一次次受阻,看到士兵们伤亡较大,汪晟命令十七师的师长何善勇,放慢进攻节奏,不要让这些精锐的老兵用血肉之躯和炮弹对抗,慢慢和清军耗下去,他们总有弹药不足的时候。
没想到的是,清军这座水师营寨里面,竟然存储着大量的火药和炮弹,每座壁垒内部都是一个永久性的弹药库,炮弹就像打不完般,从早晨打到下午,丝毫没有弹药不足的迹象。汪晟不由得有些担心,杭州清军肯定会向富阳的济席哈求援,如果时间拖得太久,济席哈带着大股的八旗骑兵来援,十七师和十八师就会陷入被动……
富阳方面,济席哈听说杭州遇袭,慌忙带着八旗兵往回赶,从渡口过江的时候,早就埋伏在这里的滕双林突然杀出,和另外一个师的楚军一左一右,向济席哈发起夹击。富春江上的渡口地形狭窄,船只也不多,清军慢吞吞的渡江,刚刚过了一半,楚军趁机半渡而击,双方随即展开激战。
济席哈能够当上驻防杭州的梅勒章京(后来改称杭州将军),独当一面,专门负责和鲁王政权、郑成功作战,也是清军中的善战之将,渡江的时候早就看出这里地形险恶,在外围留下了一支担任警戒的兵马,滕双林一出现,这支兵马立刻迎了上去,死死拦住楚军,掩护其他部队渡江。
没想到的是,楚军却留有后手,另外还有一个师,从侧翼杀向清军,两面夹击之下,把清军的警戒部队击溃,然后对着江边的八旗兵发起剿杀。八旗兵一边奋力抵抗,一边寻找机会突围,仗着他们都是骑兵,苦战之后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冲破楚军的包围圈,仓皇逃进了富阳县城。
济席哈站在对岸,干着急帮不上忙,又担心杭州有失,匆匆带着两千多八旗骑兵离去。
滕双林检点战果,这一战消灭了五百多个八旗兵,终于向济席哈报了一箭之仇……
杭州望江门水师营寨,楚军久攻不克。
斥候来报,济席哈率领两千多八旗骑兵直奔杭州而来,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赶到,汪晟抬头向海面上看了看,海面上空空荡荡,除了海天一色,再没有只帆片影。
“告诉何善勇,准备强攻!”强攻意味着巨大的伤亡,但是现在已经别无选择。汪晟刚刚说到这里,小山的山顶上,突然有一面红旗猛烈的来回摇动,担任瞭望的楚军士兵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停朝这边大声喊叫着。
汪晟心中一动,快步登上那座小石头山,举起望远镜向海面上看去。远远的,一排战船的身影出现在海平面上,随着距离不断接近,从望远镜里能够看清船头的旗号,正是留在长江口崇明岛的郑家水师,还有楚军自己的广东水师!
终于来了!
汪晟重重一拳砸在手心里,有水师相助,两面夹攻,一定能赶在济席哈前面,攻克望江门清军水师营寨。(未完待续。。)
第二零二章 杭州(续)
楚军水陆夹击,在郑家水师和广东水师的配合下,十七师和十八师发起猛攻,连破沿海的七座壁垒,将清军望江门水师营寨付之一炬。
这一仗,消灭了清军水师和杂兵将近三千人,溃兵逃向杭州城,楚军从后追杀,城中的守军不敢开门,溃兵只得绕过城池,落荒而逃,楚军追兵一路紧追不舍,直到斥候报告济席哈的援兵就在前方,才收兵退回杭州湾海岸。
清军的水师营寨虽然被烧掉了,七座坚固的壁垒却被楚军占领,每座壁垒上都筑有炮台,架设着各种口径的火炮,总计八十余尊大炮落入楚军手中,其他的缴获还有大小船只一百二十余艘,数以千计的旌旗刀枪,火药和炮弹不计其数,足够几千人吃用两个月的粮食,并且俘虏清军水兵九百余人。
这些清军水兵属于技术兵种,相对的要宽大处理,择优使用,由于一时间来不及仔细盘查审问,全部被押到战俘营暂时看管。有四座壁垒离杭州城墙较近,楚军调转炮口,用清军的大炮对着他们自己的城墙猛烈轰击。
济席哈赶到的时候,耳中听到的是隆隆的炮声,看到的是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水师营寨,营寨中余焰未尽,道道黑烟翻滚着升上天空,再加上在炮击中不断颤抖,不断掉落砖石碎块的杭州城墙,仿佛预示着杭州清军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最后关头。
八旗骑兵急匆匆赶来,却没能救下水师,冒险出海逃命的机会也没了。士气明显受到挫动,济席哈不敢对楚军发起进攻。率部绕到城北,进入杭州。
到了这个时候。继续坚守富阳据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济席哈立刻派人前往富阳县、余杭县传令,放弃据点,向杭州收缩,当天晚上,富阳、余杭两处据点的清军趁着夜色悄悄出城,一路急行军逃回杭州,济席哈苦心经营的富阳——余杭防线至此告破,杭州彻底变成了一座孤城。
楚军各部迅速向前推进。包围杭州城。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汪晟的兵力大概是济席哈的四倍,却挖掘深壕,修筑垒墙,对杭州来了个铁壁合围,这就是掌握“制海权”的好处了,杭州南面是钱塘江,东面是大海。北面也有运河拦路,楚军只要封住西面和东北两个方向,清军就无法逃窜,钱塘江上有水师的大批战场日夜监视。清军企图渡江突围的话,直接用大炮把他们轰到钱塘江里喂王八。
楚军铁壁合围,封住八旗骑兵的出路。是为了在杭州消灭这股敌人,不容他们到处流窜为祸。汪晟以四倍兵力封堵两个方向,再配上深沟坚垒的工事。八旗兵再也插翅难逃。
看到楚军远远的挖掘壕沟,济席哈也知道这样下去就是瓮中捉鳖的结果,他作战一向积极主动,虽然形势不利,还是几次组织清军出城反击,试图找到楚军的破绽,打开一个突破口。
但他运气不好,碰上的是性格沉稳的汪晟,汪晟打仗总给人一种慢慢吞吞的感觉,就是因为他一向求稳,不喜欢冒险急进,而是先要立于不败之地……有什么样的将领就有什么样的兵,在他的指挥下,楚军把包围杭州的营寨扎的异常牢稳,说起来是一座座营寨,其实就是一座座弱化版的城池,济席哈亲自带着八旗骑兵往来冲杀,却每每铩羽而归,骑兵的机动能力虽然很强,但是包围圈里腾挪转换的余地太小,楚军步兵从四面八方夹击过来,济席哈只能一次次的被逼回城中,检点战果,给楚军造成的损失不大,自己却崩掉了两颗牙。
各项准备工作同时推进,壕沟垒墙修成后,攻城器械也打造了七七八八,汪晟下令对杭州发起进攻。
他的进攻方式也和别人不同,显得更加朴实,没有热血沸腾的万人攻城,没有荡气回肠的激烈厮杀,而是趁夜清理杭州城墙外面的各种障碍,尽量避免损失,不急于和清军开战,就像一个兢兢业业的工人,把攻打杭州当成了一件工作,在平淡的气氛中,按部就班的完成。
夜半时分,楚军大队人马悄悄出营,数千人捆草背土,蛇行逼近城墙,用沙包填埋壕沟和护城河。
城墙上,值夜的清军哨兵终于被惊动,点起火把灯笼查看,六和塔的城防壁垒随即开炮轰击。半夜里本来看不清目标,只能瞄准一个大概方向,但是清军炮兵走了狗屎运,一颗炮弹正好打在人堆里,打死了十五个背土的士兵。
这些背土的士兵大多是新兵和辅兵,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看到同伴被炮弹打得骨断筋折,血肉模糊的惨状,全都被吓坏了,畏缩着不敢继续上前填埋护城河。
眼看士气沦丧,滕双林挥刀斩杀了两个想要逃跑的士兵,亲自率领一千多精锐冲了上去,对六和塔壁垒发起猛攻。
六和塔位于西湖南侧,钱塘江畔的月轮山上,清军依据山势建有一座坚固的壁垒,驻有重兵把守,炮台上还架着二十几门大炮,自以为固若金汤,滕双林的进攻部队却排出了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散兵线,士兵们不是紧密的列阵而战,而是彼此之间隔着松散的距离,向着山顶凶猛冲锋。
实心炮弹终归比不上可以爆炸的开花弹,黑夜里又看不清目标,清军炮手虽然拼命开炮,却挡不住楚军冲锋的脚步。
清军守将原以为楚军没有结阵列队,就算冲上山顶也不足为患,带着一队人马杀出壁垒,企图逆袭把楚军打退,不料滕双林的进攻部队看上去都是些散兵,和清军发生接触战后却立刻集结起来,最开始是一个班,一个什的单位。紧接着聚成一个排,一个队。然后一个连,一个哨……正面的楚军和清军缠斗。侧面和后面的楚军以一连一哨为单位不断向侧后发起冲击,夜晚视野不明,旗鼓不显,结阵而战对交战双方来说都太奢侈了,战斗很快发展成一场混战和乱战,楚军的小股部队进退自如,非常灵活,试图维持阵型的清军却显得非常笨拙。
夜战,本来就要乱打!
清军主将发现战局不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楚军上来就做好了乱战的准备,每个连,每个哨都能独立战斗,不需要长官的指挥就能自己寻找攻击的目标,清军却疏忽了这一点,没有针对夜战的专门布置,部队被打散后陷入了混乱,散兵一边战斗。一边到处寻找自己的将旗,清军虽然打着很多火把,但是山顶上树木繁盛,地形高低不平。那些散兵打着打着就找不到将旗,再也无心战斗,稀里哗啦的败了下去。从散兵变成了溃兵。
混乱中,一小队经过化装的楚军敢死队混进清军溃兵。他们都穿着清军的盔甲号衣,只是左胳膊上缠着一块白汗巾。外人不知底细,乱哄哄的没人发现有什么异常,大家一起逃到壁垒前,里面的守军连忙开门放他们进去,楚军敢死队突然暴起夺门,得手后立刻放出一道烟花。
绚丽的烟花冲上半空,月轮山上猛然响起一片海潮般的呐喊声,楚军大队人马一起涌了上来,冲进壁垒,将里面的清军全部消灭。
清军溃兵四散逃下月轮山,滕双林派出一队人马追剿,并没有太过在意,杭州城已经形成铁壁合围,那些清军溃兵就算跑得了一时,也跑不出这个大的包围圈。
攻城,才是当务之急!
六和塔炮台上,一门门大炮调转炮口,瞄准了杭州城。
因为地势的关系,六和塔壁垒和杭州城防息息相关,要想守住杭州城,六和塔和月轮山就不能失守。在这里架起大炮,不但能打到杭州城墙和城楼,还能越过城墙打到杭州城里面。随着一门门大炮轰然开火,呼啸的炮弹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轨迹,重重砸向杭州,城楼上接连被炮弹击中,碎石砖瓦四处飞溅,随着一声轰然大响,城楼上的大殿倒塌下来,紧接着腾起一片火光,把夜空照得红彤彤闪亮。
这下有了参照物,楚军炮兵更加有把握,经过几次试射和校正,把所有的大炮都瞄准了城楼这一段,对着城门两边猛轰……杭州是一座坚固的省城,城门里面还有瓮城,炮击城楼只是为了清除上面的防御设施,真正的突破点在城门左右的这两段城墙。
汪晟调动兵马,步兵、骑兵组合在一起,打起油松火把,在城门前列阵,防止城内的清军发动逆袭,然后把望江门水师营寨缴获的大炮都运了上来,在城墙前面一字排开,加入炮击城墙的阵容。
有条不紊的炮击,一直持续到黎明,清军在这期间试图用城墙上的大炮进行反击,都被地形更高的六和塔炮台压了下去,天亮之后,六和塔炮台又对附近的城墙进行了两遍扫荡,从望远镜里看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就集中所有火力一定要把它砸烂。临近中午的时候,城墙上已是一片狼藉,就像拆旧房子的工地一样,稍微大一点的防御设施——比如狼牙拍、檑木和火炮等等,都被打成一堆废铜烂铁和碎片,清军士兵也躲在城墙后面,再也不敢冒头。
攻城!
汪晟属于“磨刀不误砍柴工”的战法,准备阶段虽然慢吞吞的,一旦开打却不会拖泥带水,这段城墙外面的各种障碍已经被扫清,城墙本身也被连续的炮击轰的半酥,楚军直接把半截船一类坚固的攻城器械推了上去,同时在几个点展开作业,对着城墙一通猛挖猛凿。
六和塔炮台的大炮,继续负责火力压制,对着城墙上面不断开炮,城墙是个固定的目标,又经过一夜加一上午的校正,炮兵们已经能够做到精准射击,每一炮基本上都能保证正好打在城墙顶端,而不会误伤下面的友军。
有条不紊!
汪晟的战法也许不是效率最高的,但绝对是性价比最高,伤亡最少的,而且事先就封住了对方可能的反击手段,济席哈虽然以作战积极主动著称,面对这种情况却束手无策,不敢出城反击。清军士兵冒着楚军的炮火,冲上城墙,用火油火箭和落石檑木攻击半截船,但是半截船非常坚固,他们的攻击还没有见到任何效果,就被楚军的大炮,弓箭手和火枪兵打倒,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半截船终于在城墙下面凿出一个个凹洞,藏在里面更加安全。
破城!
城墙凿出几个大洞后,楚军用火药炸城,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一点一点,硬是把坚固的省城城墙炸开一道几丈宽的豁口,大队的楚军士兵随即一拥而入。清军虽然拼死抵抗,又进行了一下午的巷战,但在楚军绝对优势兵力面前,还是一点点被分割,一点点被消灭。
最后关头,济席哈率领数百残部,对楚军发起了决死反击,八旗兵有八旗兵的骄傲和荣誉,既然死定了,宁可骑着马战死。
楚军成全了他们。
却非常小心地避开了战马。
这几百匹马都是好马,济席哈既然死到临头还要扮酷耍帅,没有杀掉这些战马,汪晟当然不能辜负了他的这份“心意”。
除了这些战马,还有其他很多缴获,清军在最后关头放火焚烧仓库,虽然烧掉了一大半物资,但是楚军及时救火,还是抢出来不少……盘点这一仗的损失,楚军伤亡竟然只有数百人,以最小的代价结结实实打了一场歼灭战,收复了江南重镇杭州!
收复杭州,意味着浙江战事结束,早在两个月前,福建清军得知宁镇会战失利的消息,就已经向后龟缩防守,周亮工退回了仙霞关,不敢轻易进入浙江。
捷报传到南京,又是举城欢庆。
欢庆的人群中,却没有汪克凡的身影。
他在给隆武帝写信。
隆武帝正在桂林苦苦支撑,杭州已经收复,可以劝他来江南了。(未完待续。。)
第二零三章 说服
隆武帝如果能回到江南,对汪克凡来说利大于弊。
问题是隆武帝不一定愿意。
奏折很快就写好了,却没有急于派人送出,汪克凡还需要找一个更合适的“中间人”,转交这份奏折。
当天晚上,他在住所设家宴,宴请郭维经和汤来贺。
既然是家宴,就更加随意和亲切,郭维经和汤来贺的眷属都不在南京,汪克凡的夫人傅诗华半个月前却刚到这里,也在宴席上作陪了一会,说起桂林的情况,却都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那时候西军还没有攻入广西,桂林的气氛不算太紧张,汪克凡派人把老母亲和妻儿接到南京,倒也没人说闲话,如今西军却已攻克柳州,兵临桂林城下,汪克凡提前撤走家眷,就显得极有远见。
“这厮,当初恐怕就打定了见死不救的主意!”郭维经暗暗腹诽,面子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仍和汪克凡谈笑风生……不管怎么说,收复杭州都是一件大喜事,朝廷还希望楚军能够信守承诺,撤离杭州和苏州,这件事成与不成,全在汪克凡一念之间,不知道他会开出什么条件,郭维经虽然频频举杯,却根本没有尝出酒的滋味,一直陪着十二分小心。
汪克凡似乎对广西局势毫无兴趣,很快把话题转回江南,一边和郭维经、汤来贺讨论民生经济的问题,偶尔又会向傅诗华介绍一下江南的风土人情,他们夫妻两个虽然分别经年,交流起来却十分默契。简单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看得郭维经和汤来贺竟然有几分眼热……都说小别胜新婚。久别也能胜新婚吗?汪克凡和傅诗华虽然不是有意秀恩爱,郭维经和汤来贺却很受刺激,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桂林城中的老妻家小,万一桂林城破,不知他们会不会有事。
傅诗华小坐片刻,起身告辞,向着郭维经和汤来贺款款行个福礼,礼数上以晚辈自居,这是从傅冠那里论的。傅冠是傅诗华的大伯,又和郭汤二人同殿为臣,真要七扭八拐算起来,汪克凡也比他们小一辈……傅诗华行晚辈礼,郭维经和汤来贺却连忙站起来避在一旁,不敢受这个礼。开玩笑,他们两个有太多事情受制于楚军,和汪克凡最多是平等合作的关系,汪克凡还处在强势的一方。充他的长辈很光荣吗?
略略客套一番,傅诗华出门去了后宅,郭汤二人和汪克凡唠家常,才知道汪克凡的母亲也在这里。连忙一起进内宅拜见,自持晚辈礼仪,不敢有丝毫托大。
一番礼节性的拜访后。几个人出了内宅,来到偏厅。亲兵送上茶水,退出去的时候又仔细关好房门。谈话才转入正题。
“今日请两位来,是有一事相询,我有意劝谏陛下移驾杭州,不知两位意下如何?”汪克凡开门见山。
俗话说得好,不到黄河心不死,隆武帝和汪克凡之间已经生出隔阂,以汪克凡的角度劝他会江南,说的再多再诚恳,隆武帝也很难听进去,如果有他的心腹在旁边劝说,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不管是杭州还是南京,想让隆武帝来江南,需要说服的都不止隆武帝一个人,汤来贺是帝党首领,郭维经是内阁大佬,他们两个是隆武帝在江南地区的代表,如果都抱着反对意见,隆武帝肯定就不会来了,所以汪克凡必须先说服他们。
“以云台之见,桂林确实守不住了吗?”汤来贺眉头紧锁。
“西军十余万虎狼之师,就算打赢他们一阵,后面却源源不断的杀来,终归有抵挡不住的时候,就像这次柳州之战,朝廷兵马已经尽到全力,接连击败冯双礼和白文选,但是刘文秀一到,柳州终归还是破了。”汪克凡轻轻一叹:“唉,当年张献忠纵横天下,一代枭雄,手下四大义子都是能征惯战的将帅之才,刘文秀其实还不是最厉害的,若是孙可望和李定国亲至,恐怕叛军胜的会更快些。”
“若将楚军主力调往广西呢?”郭维经目光锋利如电,盯着汪克凡的眼睛。
“可以与之一战,获胜之数在五五之间。”汪克凡摇摇头说道:“若要击败刘文秀,李定国和孙可望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仗会越打越大,最后都是骑虎难下。云南叛军当年都是张献忠手下的精锐兵马,这几年又养精蓄锐,朝廷除非调集全国之兵,才能将其击败,可是那样一来,江南三省和湖广、江西都门户大开,清军若是趁虚而入,局面又如何收拾?”
汪克凡就差明着说了,楚军首先要保卫自己的地盘,首先守住湖广江西和南京附近,不可能为了救援隆武帝,却被清军把老巢抄了。
汤来贺沉吟片刻,说道:“桂林城池坚固,楚军若能派遣万余精兵勤王助战,入桂林协助守城,未必不能与刘文秀一战。所谓天子守国门,叛军如今打着永王的旗号,蛊惑人心,气焰嚣张,朝廷兵马虽然一时不能荡平宵小,也应坚守桂林不退,若是被叛军吓得望风而逃,让天下人怎么看待陛下?”
隆武朝廷和永王政权(西军)都说自己是大明正朔,两家互相骂对方是叛军乱贼,如今叛军打到家门口来了,隆武帝仓皇逃离桂林,天下人肯定都觉得永王政权才是胜利者,人心向背就会发生倾斜,所以出于隆武帝的考虑,他这个时候尽量还是要守住桂林。
“楚军入桂林,就变成了据城死守,只能盼着西军犯错,或许才有一线生机。我用兵最忌讳死守一城一地,两位应该都是知道的。”汪克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汤来贺,楚军可以救援隆武帝,甚至可以帮助隆武军打仗。但是进入桂林包围圈当炮灰,这种事万万不能干:“朝廷守桂林的理由。早两个月我都反复听过,那就尽力试一试好了。危急时刻,楚军自然会出兵救援,不会让陛下受到惊扰。但是国家大事要有万全之策,桂林万一守不住,朝廷该如何应变处置,两位不知有何打算……”
打仗不是赌咒发誓的事情,西军的实力在那里搁着,如果孙可望、李定国率领西军主力陆续进入广西,就算把周国栋和谭啸都赔进去。也挡不住西军攻占桂林,隆武帝到那个时候,再如丧家犬般到处寻找落脚的地方,以后的军阵方针也是一团浆糊,就会引起更大的混乱,甚至被西军趁胜追击,进入广东……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果守不住桂林该怎么办。你们考虑过吗?
“设在赣州如何?”汤来贺问得轻描淡写,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汪克凡的反应。
“赣州易守难攻,陛下的行在设于赣州,四面都可得到援兵。暂时不用担心叛军,但是赣州偏处赣南,位于群山之间。交通不利,人口稀少。自古就不是龙兴之地,陛下的行在还是应当设在一座大城市。”汪克凡娓娓道来。理由令人无法反驳,皇帝都讲究要呆在一个“龙兴之地”,“帝王之都”,修个皇陵都要把风水反复看几遍,隆武帝当初退到桂林,是形势危急下的无奈之选,现在有好几个省的地盘,却要躲到赣州城里,就显得没有帝王的宏图霸业之志。
“既然赣州不佳,广州如何?”郭维经问道。
“广州偏处岭南,又与广西太近,还是不妥。”汪克凡语气淡淡的,似乎对广州不屑一顾。
其实,他最担心隆武帝被南党说服,移驾广州,那样子发展下去,以南党为首的两广就会和其他各省形成事实上的分裂,汪克凡虽然天高皇帝远,落个自由自在,在隆武政权内部却会不断边缘化,只有让隆武帝回到江南,他才能一步步加强对隆武朝廷的控制力,借助这个旗号完成自己的宏大计划。
“……”郭维经一时沉默无语。
他虽然是南党大佬,希望隆武朝廷留在两广,却无法反驳汪克凡提出的这两条理由。在宋朝的时候,广东还是充军发配之地,在人们的印象中都是蛮夷聚居的落后地方,隆武朝廷明明已经收复江南,却要把行在设于广州,给人一种偏安一隅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在柳州之战里,西军表现出强大的实力,明显还没有出尽全力,如果隆武帝退到广州,西军追着屁股又跟了过来,难道那个时候再接着逃命不成?
“云台的意思,其实我们都明白,陛下移驾于杭州,不是不可以,但两广和西南之事还没个了局,总不能任由叛军作乱。”汤来贺是帝党领袖,对孙可望最为痛恨,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恨不得率军杀入云南,把孙可望和那个永王朱慈焕都残草除根,永绝后患。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汪克凡说道:“孙可望坐拥云贵和川南,麾下十数万大军,又打着永王旗号蛊惑人心,岂是轻易间能剿灭的?与其刀兵相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不如退避其锋芒,静观待变,永王旗号一时间虽然能够号召天下,但日久天长之后,百姓们若是不能安居乐业,孙可望又不肯北伐清虏,早晚还是会丢掉民心的……”
堡垒都是从内部攻克的,西军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只是借着进攻广西,内部的矛盾都被掩盖了,如果隆武政权退守广西东部,随着战线的拉长,西军在战场上再受到几次挫折,就会发生矛盾和内杠……汪克凡这一招以柔克刚的“和平*演变”,比拼死决战的成本小得多,效果反而会更好。
“这个,倒的确是一条可行之策。”郭维经怦然心动。
西军虽然骁勇善战,总比不过满清鞑子,所以隆武朝廷并不太害怕,真正怕的是永王朱慈焕这块金字招牌,但是朱慈焕未必有治国才能,又是孙可望的傀儡,如果永王政权的方针政策出现问题,内政方面治理的不好,就会失去百姓士绅的拥护。
“云台的意思,是要和叛军谈和么?”汤来贺问道。
“既然是叛军,当然不能谈和,但可以招抚,朝廷当年连张献忠都能招抚,孙可望不过是他的义子,为什么不能招抚?”汪克凡所说的招抚,只是一块遮羞布罢了,其实就是和西军谈和。
“叛军如今刚刚攻克柳州,正在攻打桂林,恐怕不会轻易受抚。”汤来贺眼光闪动,明显正像一休哥一样开动脑筋,盘算着谈和的得失利弊。
“以打促和嘛,狠狠打他两仗,把孙可望打疼了,打得他知道咱们不好惹,就会缩回云贵。等我了结九江府战事,就可以腾出手来攻打湖北,这期间刘文秀若是仍然执迷不悟,大家就好好较量一番,看看是当年的西军骁勇,还是我们的楚军善战……”汪克凡娓娓道来,说出自己的看法。
三国时期,江南地广人稀,还没有完全开发,东吴感觉实力最弱,中原地区才是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刘备抢占天府之国四川,可以和曹操、孙权抗衡……如今的时代却完全不同,四川的人口几乎被杀光了,江南的经济却远远领先于全国,隆武朝廷占据江南、两广、湖广和江西,西军只缩在云贵,时间长了,双方的经济军事实力会越拉越远,西军早晚不足为患。
“……陛下移驾于杭州,节制诸镇兵马,东遏鲁王,再以一员上将据守广西,遣各镇渡江北伐,将满清逐出关外,如此天下可定,叛军再不足为患,两位先生以为如何?”汪克凡很有诚意的画出一张大饼。
汤来贺砰然心动。
隆武朝廷设在杭州,就近控制汪克凡、金声桓、郑成功、万元吉、苏观生等各路军阀和封疆大吏,虽然难度很大,充满了挑战性,但是一旦成功,却远远胜过躲到赣州或者广州,当个偏安皇帝。(未完待续。。)
第二零四章 长江中游才是主战场
汪克凡取出早就写好的奏折,请郭维经和汤来贺过目,邀请他们签上自己的名字,来个联名上折。
郭维经和汤来贺拿着这份奏折反复看了几遍,明显有些动心,但是事关重大,他们并没有当场答应,而是留了一个活话,表示要回去考虑一下,商量一下,两天之内肯定会给汪克凡一个明确的答复。
汪克凡并不着急,笑着应了下来,亲自把他们送出门外……这种重大的事情,总得给对方一个考虑消化的过程,两天已经很快了,而且郭维经和汤来贺提出两天的缓冲时间,多半是故意拿捏一下,其实已被汪克凡说服。
这个年代,有特殊的经济人口分布,江南地区才是南方各省的政治经济中心,广州只是“区域性中心城市”,而不是后世那样的一线大都市,隆武朝廷如果胸无大志,只想偏安一隅,就会选择广州和赣州,如果想继承大明正朔,完成中兴大明的宏伟目标,就肯定要回到江南……不错,隆武朝廷回到江南,和汪克凡、金声桓、郑成功这样的军阀之间会出现激烈的斗争,但是搞政治的就不能怕斗争,隆武朝廷如果偏安赣州或广州,汪克凡这些军阀早晚会失控,还不如回到杭州,直面挑战。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隆武帝、汤来贺这些人其实别无选择。
郭维经反复权衡,也有些犹豫不定。对南党来说,隆武帝在广州还是在杭州。可以说各有利弊,但是从长远考虑。去杭州可能更主动一些……把广东当做后方根据地,在杭州和其他政治势力进行斗争。这才是志在天下的选择,万一在政治斗争中失利,隆武帝再退回广州也不迟。
两天后,汪克凡、郭维经、汤来贺以及数十名江南文武大员,联名上折请隆武帝移驾杭州,主持北伐大局。除了官面上的这份奏折,郭维经和汤来贺私底下还各有密折,洋洋洒洒数千言,仔细分析当前形势。分析隆武帝移驾杭州的利弊,很多在公开场合没法说的话,密折里却可以写的很清楚,对汪克凡的态度和动机进行了详细分析,最后请隆武帝圣裁。
在郭维经和汤来贺看来,汪克凡在这件事上,还是比较有诚意的,他或许有野心,但还没有扯旗单干的实力。还离不开隆武朝廷这块金字招牌,反过来隆武帝也需要楚勋和楚军的支持,经过前一段的激烈斗争,
双方的关系几乎降到冰点。现在因为形势需要,汪克凡试图修复和隆武帝之间的关系,所以才请他移驾杭州。
郭维经和汤来贺是隆武朝廷在江南的代言人。他们同意隆武帝来杭州,等于扫清了这边的障碍。至于这件事到底能不能办成,还得看桂林那头的态度……不过。汪克凡对此并不担心,强大的西军正在攻打桂林,刘文秀会打破那些顽固派的幻想,谭啸和周国栋所要做的,只是在关键时刻引导一下,“帮助”隆武帝和文武百官下决心,不去广州和赣州,而是去杭州。
……
长江中游的战场,从武昌——九江——安庆,是最重要的主战场。
从进入隆武五年的秋季后,楚军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做着准备,表面上却按兵不动,还派出田见秀、王进才相继北伐,好像把主攻方向放在江淮地区,以迷惑清军。
但是大规模的战役准备总会暴露种种蛛丝马迹,时间长了,不可能一直瞒过清军细作的耳目,兵法上讲究一个虚虚实实,过于平静往往预示着后面跟着猛烈的暴风雨,楚军一直对近在咫尺的九江府、武昌府放着不打,早晚会引起清军的警觉,所以在把主力调往江西之前,汪克凡下令在江西、湖北同时发起局部性进攻,一方面释放战争压力,一方面扫清外围障碍,而且还能起到试探虚实的作用。
湖北方面,是原来的闯营担任主攻,攻击目标是武昌府北边的德安府,如果顺利攻占德安、随州、应山等地,就能切断武昌府和义阳三关之间的联系,堵住孔有德北逃河南的退路。
江西方面,由刚刚编成的第十五师担任主攻,进攻目标是九江府最南端的德安县,如果战事顺利,继续进攻九江府和武昌府之间的南康府,以扫清九江府的外围据点,为即将到来的总攻做准备。
十五师的师长,是原来东莞营的营官张家玉。
在楚军老八营中,东莞营的战斗力处于中游偏下,他们没有经历过最艰苦的创业阶段,但楚军几次险而又险的逆风仗却都出现在那个时候,东莞营加入楚军之后,就赶上百战百胜的黄金时期,顺风仗打得多了,逆风仗几乎一次没有,就像天天跟着高手混经验的小白玩家,看上去一身boss掉的极品装备,级别也高的吓人,真让他独自带队刷副本的话,往往手忙脚乱,错误不断。
张家玉出身贫寒,“好击剑,任侠”,又精通经文诗词书画,19岁中秀才,22岁中举人,29岁中进士,而且被授予翰林院的庶吉士,是个文武全才的大帅哥,个人素质比谭啸、周国栋等人明显强出一大截,但他错过了楚军的创业阶段,没有经过艰苦时期的锻炼,没有和汪克凡朝夕相处,得到他的言传身教,换句话说基础没打好,里外里一综合,总的能力和谭啸、周国栋等人差不多。
但是话说回来了,张家玉能够在千军万马的科举中金榜题名,29岁就考中秀才,又不是一个死读书的腐儒,不考虑年龄差别的话,他的发展潜力比谭啸、周国栋强了不少,要知道科举考试在后世里虽然被批驳的体无完肤,但考试内容其实不重要。关键是保证公平,能在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下脱颖而出。胜过别的士子,就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在汪克凡看来。张家玉不会止步于一个师长,给他足够的机会,将来很快能再进一步。
虽然只是一个师长,但是十五师这支部队情况比较复杂,并不好带,对张家玉也是一个考验。
和兄弟部队一样,十五师下面有三个旅,七十八旅来自东莞营的老部队,七十九旅来自熊立春的绿营降军。又从卞祥的宁州营给他调去一些军官士兵,外加一部分新兵,八十旅同样以绿营降军为主,军官来自于闯营、吉安营和卜从善的部队,旅长正是原来的池太总兵卜从善。
按理说熊立春这样有污点的人,本来不宜担任部队主官,但是考虑到其他降将的感受,再加上楚军缺乏有经验的高级军官,汪克凡最后还是亲自拍板。任命熊立春担任七十九旅的旅长……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的部队被彻底打散,尤其是所谓的亲兵家丁和当初他山寨里的一些亲信,都被调到别的部队。七十九旅的副旅长、几个营长都是专门挑选的宁州营军官,和熊立春的人马本来出自一家,却都对楚军忠心耿耿。不怕熊立春闹出什么幺蛾子。
卜从善担任八十旅的旅长,属于楚军内部的职务。在隆武朝廷那里仍然挂着池太总兵的官衔,前些日子孔有德进攻江南。声东击西掩护谭泰突围,对池州府的府城贵池发起猛攻,卜从善所部伤亡惨重,却仍然死守贵池多日,表现的很不错,他的心腹将领中有很多都升了官,调到别的部队担任要职,比如他的副手就被调到刚刚组建的北伐第三军担任一个副旅长……汪克凡这么做,并不是明升暗降,而是明升暗也升,接着楚军大发展的机会,让这些旧军官都得到重用,谁也说不出二话,日后大浪淘沙,谁表现的不好就会立刻拿下。
金声桓的部队一拨拨离开江西,十五师和其他兄弟部队接收了南昌府,这是一个双赢的结果,金声桓、王得仁去江南发财,参与北伐还能向江淮地区扩展地盘,将来只要打得好,机会有的是,楚军控制南昌府一带后,从湖广到江西再到南京附近就连成一片,吉安府等地变成了大后方,长江水道也控制了一半,只要把清军赶走,汪克凡就可以开展他的宏伟计划。
这里的地方官员也彻底换了一遍,汪克凡的态度很坚决,金声桓任命的官员全部赶走,隆武朝廷任命的官员一个不要,南昌府必须和湖广一样,牢牢控制在楚勋手中,随着大批的“楚选官”到任,楚军部队一支接一支进驻南昌附近,对清军发起进攻的时机逐渐成熟,十五师率先打响第一枪,从建昌县出发,对德安县发起突袭。
说是突袭,这一仗并没有多少突然性,驻守九江府、南康府的清军是屯布儿手下,当初都是谭泰的人马,谭泰逃出南京后,除了协助孔有德守卫江淮,也深感九江府的位置非常重要,特意几次向这里增派兵力,加强防务,楚军发起进攻的时候,他们早就有所准备。
武昌府——九江府——安庆府,汪克凡盯着很久了,按照他的计划,楚军的进攻顺序是从易到难,先打长江南岸的九江府,拔掉九江府清军水师营寨后,把武昌府和安庆府分割包围,然后一口口吃掉。
战场上的形势都是千变万化,很少能完全按照作战计划发展,总的来说,楚军这段时间打得还算比较顺,唯一造成延误的就是施福的水师,他们虽然被郑成功屡次打败,却一直不肯归顺,而是龟缩在九江水师营寨里面,利用岸上的防御工事死守,木头战船总是打不过石头炮台的,郑成功为了避免损失,一直没有对其发动强攻……楚军攻入九江府,从陆路上攻破清军水师营寨,营破之日,就是施福水师穷途末路之时,到时候要么被迫投降,要么被彻底消灭。
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在发起大规模的总攻之前,十五师首先要拔掉德安县这颗钉子。
从地图上来看,九江府和南康府位于鄱阳湖北端,九江府就像一个大帽子,戴在南康府这个小脑袋上面,德安县就甩在这顶大帽子的左下端,所以比南康府更接近楚军的防区。为了顺利攻克德安县,首先要掐断它和九江清军的联系,张家玉派出卜从善的八十旅,攻打紧邻德安县的博阳河星子渡口。
渡口附近,清军修有四座壁垒,每座壁垒内藏兵三百到四百不等,又在渡口正前方建起一座军寨,深沟高墙,构成了一座坚固的防御阵型。卜从善发起进攻后,清军依托壁垒和营墙坚守,几次打退他的进攻,就在楚军士兵稍有气馁懈怠的时候,一千名八旗骑兵突然从军寨里杀出,卜从善虽然事先已经布下一支监视部队,却没有挡住如狼似虎的八旗兵,被他们从侧翼发起一阵猛冲,把楚军的进攻部队击溃,才洋洋得意的返回军寨。
“旅长,鞑子的骑兵厉害,这个仗不好打,要不然先退兵吧。”手下军官对卜从善劝道。
“不能退!我八十旅成军以来,今日是首战,若是这样就退下去,如何向张师长交待?”卜从善口中的张师长,就是十五师的师长张家玉。
在坚守贵池的战斗中,孔有德的天佑兵不断发起猛攻,一波接着一波,要不是他们长途原来,没有携带威力强大的大口径火炮,贵池肯定就被攻破了。
清军既然无法炸塌城墙,就用攻城器械连续进攻,卜从善当时守得非常辛苦,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他甚至亲自参加肉搏,带着亲兵队拼死反击,才把攻上城楼的清军杀退,自己却身负重伤,就在一次次觉得再也坚持不住的情况下,一次次打退了孔有德的进攻。
最后时刻,卜从善的部队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内部有人在暗中谋划对他进行刺杀,然后开城投降,就在这个时候,张家玉却带着东莞营及时赶到,一举为卜从善解围,卜从善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感激之下,自此对张家玉效死听命,一生都非常尊重。(未完待续。。)
第二零五章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八十旅进攻渡口不利,影响了整个战局。
两天之内,清军不断派出援兵,已有一支将近两千人的先头部队从陆路赶来,渡过渡口进入德安县城,另有一支数量不明的清军从星子县上船,顺着鄱阳湖进入博阳河,然后逆水而上,到达博阳河的上游地区,从侧翼包抄十五师……根据斥候的情报,清军后方还有几支援兵从各处调来,正在快速向德安县逼近,总数超过一万人,如果八十旅一直不能攻占渡口,就无法堵住这些清军援兵,战场上的敌我力量对比将发生逆转。
德安县,只是九江府的一个外围据点,德安之战,只是一场局部性的战斗,张家玉除了十五师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后续部队,他原本想速战速决攻占德安,如果清军援兵越来越多,就只能退回南昌。
由于战场形势不断发生变化,对德安县的总攻一再被推迟,县城里的清军守军已经达到四千多人,侧翼还有一支援兵,张家玉手里只有七十八旅和七十九旅,此时攻城已经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带着熊立春等几名将领,匆匆赶到博阳河渡口,视察战局,商讨下一步对策。
战场上,清军比两天前更加积极主动,不再躲在壁垒和军寨里死守,而是派出一千余人的战兵在军寨前面列阵,哪里遭到进攻就立刻支援,还不时向楚军骂阵讨战,虽然还不敢对八十旅的营寨发起反攻,但是自保已经有余。
“鞑子够狂的,能不能冲一下。把这伙鞑子击溃,破寨就有希望了。”张家珍是张家玉的仲弟。人称小飞将,现任七十八旅旅长。作战风格非常勇猛,锐气十足……在这座小小的渡口,不可能摆下太多的兵力,打掉这一千余人的军阵,清军实力严重受损,士气也必然大幅下降,楚军乘胜发起进攻,就有可能一举攻破他们的军寨。
“试过两次,不好打。反而折损了两百多个兄弟。”卜从善的脸上露出一丝褚红色,这几天八十旅几乎是屡战屡败,张家玉虽然没有责怪他,也觉得羞愧难当。
“不好打,是不好打,鞑子摆出这个军阵,就是有意引诱我军去攻。”熊立春连连摇头,指着对面的清军阵型分析道:“他们背靠大营,既能得到弓箭手和大炮的支援。八旗骑兵也随时可以从营中杀出,若是战事焦灼,两边的这几座壁垒还可以出兵支援,截断我军的后续部队。这就是一张老虎嘴,一千两千的兵马杀上去,肯定被咬掉一块肉。搞不好甚至会被一口吞掉,除非用五六千兵马发起强攻。把周围的援兵都封住,才能干掉这股鞑子……”
清军派出这一千余人在军营前列阵。可以得到背后两翼各个据点的支援,楚军如果冲上去交战,光是两边壁垒的大炮轰击,就会造成严重的伤亡,军寨里面又藏着一千名行动迅捷的八旗骑兵,就像藏在后面的一只拳头,总是在关键时刻打向楚军的要害,卜从善要不是加着小心,这两次进攻又吃了大亏。
当然了,如果张家玉把十五师全都拉过来,形成实力上的碾压,自然能破掉这个老虎嘴阵,要知道老虎的嘴巴再大,给他一只猛犸象也吞不下去,只能掉头落荒而逃。但这是静态和僵化的想法,基本上就是一厢情愿,如果十五师全都拉到渡口来,清军各部也不会置之不理,德安县城等处的清军一窝蜂的涌过来救援,战局就会变得更加复杂,随着清军援兵不断赶到,十五师早晚会抵挡不住,甚至有溃败的危险。
“从侧翼进攻呢?西边的地形较为平缓,先把这两座壁垒一个一个啃掉,鞑子的军寨就没了屏障。”张家玉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周围地形,在渡口两侧,清军各修筑了两座壁垒,相比东边的土岗、水塘和开阔地,西边有一片片的树林,可以隐蔽进攻部队,清军的壁垒也没有居高临下的优势,相对更好打一些。”
“不行啊,我这两天主要打的就是西边,鞑子的大炮太猛,弟兄们冲上去也被打乱了,除非给我十天时间,打造一批半截船和攻城车,或者调来几十门大炮猛轰,才有把握拿下这两座壁垒……”卜从善仔细介绍战况,他前半生降明又降清,降清又降明,可谓反复无常,但也因此一直处在前线,有什么脏活累活都给他,难啃的硬骨头碰到过多次,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张家玉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也努力尝试过了,但还是无法奏效,反而伤亡惨重。
犹豫着,他又提出一个建议:“这个仗不好打,最好能请水师助战,咱们的水师就在九江附近,郑家水师的实力更强,只要他们派来百十条战舡,就能轻易拿下渡口。”
从长江的九江段,可以进入鄱阳湖,然后再拐进博阳河,就能到达这个渡口。
“不行!”张家玉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水师还要盯着施福,不能进鄱阳湖,万一被施福的水师跑了,咱们就算拿下九江都睡不踏实,绝不能坏了汪军门的大计。另外咱们初来乍到的,大炮肯定也没有,金声桓恨不得把南昌城都拆掉带走,南昌府几十万百姓还等着救助,后勤部没有时间往江西运送大炮……”
金声桓虽然让出了南昌府地盘,但是临走的时候拼命搜刮,仓库里老鼠都不剩一只,城墙上的大炮也拆得干干净净,他做得最绝的是,临走又对南昌府一带征了一次赋税,把今后两年的秋赋,人头税、商税等等全都收了一遍,百姓士绅胆敢反抗,他就纵兵强抢,行事肆无忌惮。
这一下,搞得楚军非常被动。
江西这块地盘对楚军非常重要,汪克凡准备把这里建成稳固的大后方。需要一个稳定的局面,需要老百姓安居乐业。绝不能再增加他们的负担,今后两年的赋税不但指望不上了。还得自掏腰包救助那些穷苦百姓。这段日子以来,后勤部正在源源不断的向南昌府一带运送各种物资,准备对这座屡经战火的城市进行大规模投入和重建,相对就挤压了军需物资的运输,笨重的大口径火炮一门也没有,最多只有一些三磅炮、四磅炮。
张家玉手里,就有一个炮兵营,按照野战部队的标配,师一级的炮兵营最大可以配备六磅炮。但是十五师刚刚组建,又来得太急,也只有一些三磅炮和四磅炮,这些小口径的火炮在野战中威力不错,攻坚就嫌火力不足,哪怕调到渡口来也无济于事,万一战事不利,反而来不及撤退。
至于打造半截船和攻城车,也不用想了。这最少需要十来天的时间,但是十天后战机全失,八十旅面对的就不是一千余清军战兵的阵型,而可能是五千。是一万,各种器械打造好了,也无法发起进攻。
“这个仗不能打了。八十旅准备撤出战斗,和七十八旅。七十九旅交替掩护,尽快撤回南昌吧。”最后。张家玉总结性的下达命令,心情却非常沉重,十五师成军以来第一次出征,只不过攻打一座小小的县城,却铩羽而归,还落下七八百人的伤亡,真是一次赔本买卖。
“若是就此退兵,鞑子必然要从后追杀,末将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熊立春闪动着眼睛,跃跃欲试。
“老熊别支支吾吾的,有话直说。”张家玉在崇祯朝覆灭的时候,是翰林院的庶吉士,有过投降大顺军的经历,因此在南明朝廷里中屡受排挤,对曾经变节的熊立春相对宽容一些。
“眼下这个形势,谁都以为咱们打不下德安,鞑子肯定也是这么想的。”熊立春指着对面的清军军寨说道:“咱们不妨将计就计,在德安县和渡口同时发起猛攻,暗中却在退往南昌的道路上设下一支伏兵,前面的军马攻击受挫之后,仓皇逃向南昌,只要戏演得像一些,鞑子必然信以为真,倾巢出动来追,我军伏兵突然杀出,就能反败为胜,说不定还能顺势攻占德安……”
“好计策!”卜从善一拍大腿,几天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第一次露出笑容:“用计最要紧的就是七分真,三分假,虚虚实实,虚实莫辨,我军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做出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孤注一掷,兵败后仓皇而逃,任谁都看不出破绽!”
张家珍眼中光彩闪动,兴奋地赞同道:“这条计策确实可行,鞑子缩在乌龟壳里,咱们咬不动,那就把他们引出来打!”
张家玉点点头,沉吟说道:“既然要搞,就搞个大的……不如拉上第三师一起干,吕仁青如今兵强马壮,由他来打埋伏,就能把德安的鞑子一网打尽。”
在楚军老八营中,吕仁青的蒲圻营相对最为开放,没有那么强的山头主义和军阀气,这主要是因为吕仁青出身贫寒,没有太多的心腹班底可用,蒲圻营的成员也比较复杂,来自蒲圻、大冶等几个县,其中一部分还是大冶铁矿的矿徒,除此之外,吕仁青虽然脑子很活,但是过于年轻,往往失于稳重,汪克凡对他敲打的也比较多,亲自参与对蒲圻营的管理……诸多因素综合作用之下,蒲圻营反而更有活力,在这次军制改革中基本被保留下来,部队主力被编成第三师,当做一个主力师驻守南昌。
长江中游的战场,是楚军的主战场,总得有几支能打的部队镇住场面,如果全都是像十五师这样动过大手术的部队,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被清军打个反攻,丢掉南昌省城,那个笑话可就闹大了……吕仁青的第三师在南昌坐镇,张家玉的十五师才能放心大胆的发起进攻,如今张家玉进攻受挫,吕仁青不可能远离南昌,把第三师也投入进攻,但是张家玉主动向南昌靠拢,吕仁青就可以出来打个伏击战。
请第三师帮忙,取胜的把握大了许多,但是张家玉的倡议并没有得到众将的响应,大家反而面色古怪,心有不甘的样子。
张家珍身份特殊,没那么多顾虑,直接说道:“大哥,咱们这两天吃了个亏,紧接着还要佯败诱敌,最后却让第三师摘了桃子,传出去都是咱们十五师无能,全靠第三师救命,哪怕打败了鞑子,占了德安县,多半也得算作第三师的功劳。”
熊立春和卜从善等众将纷纷点头称是,在他们想来,由七十九旅和八十旅发动佯攻,然后佯败诱敌,由最精锐的七十八旅打伏击,吃亏占便宜,肉都烂在锅里,没必要叫上第三师。
“哪那么多小肚鸡肠!”张家玉面露不快之色,训斥道:“咱们十五师没有攻下德安县,只能怪自己没打好,还怕别人说吗?汪军门给我的命令是攻占德安县,相机夺取星子县,哪怕把功劳算到第三师的头上,这个命令也必须完成!”
他没有理会面面相觑的众将,拿过地图仔细查看,最后挑中了一个伏击地点:“就在这里吧,修水河鸡鸣渡,我军佯败后走西路向鸡鸣渡撤退,鞑子看到能把我们截在修水河北岸,肯定会拼命追赶,第三师就埋伏在鸡鸣渡前面,七十八旅从侧后截断鞑子的退路,一个也别想跑掉!”
看到张家玉下了决心,十五师众将都把自己的小算盘收了起来,只由七十八旅打伏击,最多是打个击溃战,别想回过头攻占德安县,请第三师帮忙,却有可能打一场干净利落的歼灭战,然后乘胜进兵,一鼓作气,光拿下一个德安县都不算完。
“渡口这边还是我来吧,破着折损几百兄弟,我也会把这场戏演好。”卜从善主动请命,让八十旅在渡口这边发动佯攻,然后再佯败诱敌,作为一个反复投降的将领,他总是不得上官信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肯定都会落在他的头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