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章 信我一次
事实上,宁镇会战结束后,汪克凡和郑成功之间曾经有过多次沟通,讨论郑家水师进入长江中游作战的可能性,但是郑成功对此并不热心,显得顾虑重重。
“万里长江,险在荆江。”长江自安庆府以上属于中游,和下游平坦宽阔的江面相比,水文情况复杂的多,郑家水师人生地不熟,贸然进入狭窄湍急的长江中游,很容易吃亏……郑家水师有很多大型的海船,借助风帆之力可以在大海里轻松航行,逆江而上却非常吃力,必须动员大量的纤夫把船一路拉上去,耗费人力物力不说,战船的机动能力也大打折扣,稍不留神就被江水冲到下游去了,这个仗还怎么打?总而言之,郑家水师就像是过江龙,虽然实力强劲,却未必适合内河作战,深入到南京附近基本上就是他们的极限。
除此之外,郑成功对施福也有几分顾忌,施福的水师到底是郑芝龙留下的老底子,比一般的清军水师厉害得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惜代价的扫平长江中游,无非是帮了汪克凡一个忙,郑成功落不到任何实惠,这趟南京之行本来就是义务劳动,万一被施福打沉几条大型战船,大半年的海贸生意就白干了……这段日子里,他暗中派人和施福联络,试图招降这支水师,施福虽然没有同意,对他派去的使者却挺客气,好酒好肉招待着,临走再给郑成功写上一封回信,反过来劝他投降满清,更像是在讨价还价。或者待价而沽,并没有把谈判的大门完全堵死。郑成功也就不想和他拼命。
对于他的种种顾虑,汪克凡可以理解。再没有强求,求人不如求己,楚军的水师不断发展壮大,总有一天能够打败施福。
孔有德沿江东下,军情发生重大变化,汪克凡再次找到郑成功,商谈与郑家水师协同作战的问题。
郑成功答应的很爽快,施福的水师如果窜到南京附近,他肯定会予以当头痛击。如果孔有德对南直隶发起大规模的渡江作战,他也会主动出击,封锁长江水道,截断孔有德的退路。
有这个态度就够了,汪克凡本来挺高兴的,但是郑成功顺便又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他想要松江府这块地盘。
松江府就是后世的上海,是江南棉纺行业的中心,在鸦片战争以前。上海港逐步发展成东南沿海的第二大港口,仅次于广州,后世里更成为国际化的大都市……上海这么牛,得益于她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背靠长江,面朝大海,一看就是蛟龙入海的龙头。郑成功别的地方都不要,一眼就相中了上海。果然不愧是海商集团的总瓢把子,眼光敏锐而犀利。
在这个年代。中国还没有大规模的海洋贸易,上海的魅力还没有展现出来,和苏州、杭州相比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如果换成其他的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郑成功,毕竟他在宁镇会战里贡献很大,这一段时间也毫不犹豫的站在汪克凡一方,只分一个松江府给他多半还有点过意不去……但是汪克凡不是其他的人,
对上海的前景非常了解,也想要松江府这块地盘。他的大本营在湖广,在江西,不掌握长江出海口的话,就只能在内地自己折腾,经济贸易的发展很快就会遇到玻璃天花板,格局太小,前景有限,所以早就打定主意在上海建立一个基地。
“上海一隅之地,过于偏僻了些,还是换成嘉兴府和常州府吧,嘉兴府紧邻苏杭,常州府也挨着长江,地域超过松江府数倍,若是大木兄有意,换成苏州府也不是不能商量……”汪克凡的语气非常诚恳,一副唯恐郑成功吃亏的样子。
苏州府富甲天下,比松江府强得太多,郑成功明显犹豫了一下,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我手下那班儿郎只会在海里讨生活,苏州府和常州府不临海,大伙怕住不惯。”
“嘉兴府也临海呀!”汪克凡试着忽悠郑成功。
“嘉兴府不临长江。”郑成功是明白人,忽悠不住!
“既然这样,此事押后再议。江南早晚还有大战,如何划分各军的汛守之地关系重大,还得仔细商榷,从长计议,先打好眼前这一仗再说。”汪克凡对上海志在必得,无奈之下只好使出太极功夫,研究研究,考虑考虑,拖上一段时间郑成功的心思也许就淡了。
“云台当早做决断,与朱成功一并上奏朝廷,把汛守之地划分清楚。”郑成功是个外向的人,三十来岁多少还有些年轻气盛,脸上明显露出不满,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他又解释了两句:“我本不愿染指江南,但也愿为北伐大业略尽绵薄之力,在松江府设一军港,驻守战舡,进可攻伐江淮、塘沽,退可守南京、苏杭,江南自然高枕无忧,收复江淮也指日可待,朱成功一片拳拳报国之心,还请云台尽力成全……”
接下来的军议草草了事,郑成功明显带着情绪,随便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汪克凡把他送到门外,又好言劝了几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件事有些棘手。
为了顾全大局,汪克凡可以在很多方面让步,但是上海关系到发展湖广、江西的根本战略,是不可能让步的。从长远来看,如果一直在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打转,一直和士绅地主争抢田赋地租,就必然要和他们妥协,只有踏入星辰大海的征途,才能把内部矛盾转嫁到外部,才能培养出一个新的社会阶层,完成改造大明的宏伟蓝图。
郑成功所代表的海商集团,很可能会成为楚勋集团的竞争对手,汪克凡对此早有思想准备。但在打败满清之前,他还是希望能够求同存异。维持和郑氏集团的同盟关系。从眼下来看,这次把郑成功大大的得罪了。会不会影响对孔有德的作战呢?
接下来的战事发展,颇有些诡异。
孔有德大张旗鼓的顺江而下,放出风声要和楚军决一死战,是为了调动楚军,拉出空档,掩护谭泰突围,但他一路走来,又在安庆府停了好几天,楚军却一直按兵不动。汪克凡还是留在南京附近。对镇江不断发起进攻,汪晟则在杭州,没有打算回兵迎战的迹象,谭啸和周国栋从湖广赶来,从陆路翻山越岭,行军速度比乘船的孔有德慢了许多,暂时还没有赶到战场。
竟敢不理我?不动真格的看来是不行了!
孔有德原本打定主意,绝不轻易渡过长江,但是这个时候在安庆府对岸。明军的防守兵力较为空虚,只有金声桓和傅鼎铨的部队驻守,其他的主力部队都在数百里之外,再不趁机占些便宜就是傻瓜了。他改变主意渡过长江。兵分三路对南直隶境内的安庆走廊一带发起进攻,北路军向东北进兵,进攻池州府的府城贵池。贵池守将卜从善紧闭四门,不敢出城迎战。南路军向东南进兵,进攻东流和东至两县。得手后血腥屠城,中路军则在水师的配合下攻占黄石矶,金声桓所部的守军四千余人被击溃。
数万清军渡过长江,对江西和南直隶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安庆走廊的补给线被切断,贵池、青阳等州县遭到猛攻,二线的宁国府、饶州府也岌岌可危,报急的文书雪片般向南京飞来,一时之间,谁也不敢断言孔有德的下一步动向,如果他不顾一切的杀进明军腹地,将会造成极大的破坏,金声桓和傅鼎铨的部队也会损失惨重。
楚军在宁镇会战中一举消灭济尔哈朗数万大军,极大的提振了明军各部的士气,孔有德率领大军杀到安庆的时候,金声桓和傅鼎铨虽然觉得形势严峻,但还有与之一战的信心,现在稀里哗啦连吃了几个败仗,只好转过头来再向楚军求援。
汪克凡拒绝派出援兵。
他虽然温言赔罪,再三解释,请金声桓和傅鼎铨以大局为重,他们两个还是很不高兴。金声桓甚至当场发了脾气,摔门而去,离开句容县赶往前线,傅鼎铨这几年一直在抗清前线,军旅生涯的磨砺下,比一般的文官直爽得多,也把心里的不满直接说了出来……在宁镇会战中,江西出钱出力又出兵,几乎掏空了傅鼎铨的家底,当然了,都是为了杀鞑子,这些本来也不算什么,但如今他的部队有危险,江西也有可能遭到进攻,汪克凡要是见死不救,对江西的军民百姓来说就太不公平了!
“云台以大局为重是不错的,但这天下终归不是一盘棋,父老乡亲也不是木头棋子,若是孔有德窜入江西四处作恶,再现东流、东至两县屠城惨剧,你我有何面目再回江西?!”
“复庵兄信我一次,好么?十有**,孔有德不会进江西的,否则他进来容易出去难,复庵兄要是信不过我,这就赶去祁门,把兵马撤回江西,南京的楚军却绝不能动。” 汪克凡拉着傅鼎铨,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该说的我刚才都说过了,现在回兵安庆,南京和镇江就要撤围,把谭泰这两万多鞑子放跑了,将来还得花几倍的代价去消灭他们。”
傅鼎铨盯着他的眼睛,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好吧,既然云台心意已决,那也只能这么办了,把祁门的守军调到彭泽,或许还能支撑几日。”
“五日,最多五日。”汪克凡竖起一个巴掌:“五日之后,通山营和岳州营定能赶到彭泽,确保江西的安全,复庵兄尽管放心,我哪怕把通山营和岳州营打光了,也不会让孔有德窜入江西一步。”
“唉,楚军虽勇,通山营和岳州营却只有数千人,孔有德若是全师进犯江西,终归是杯水车薪,但愿云台说的不错,孔有德不过是虚张声势,并没有进犯江西之意……”
……
孔有德渡江侵入南直隶,楚军却一直按兵不动,引来了官场民间的一片非议,很多人提出质疑,楚军既然能够轻易打败济尔哈朗,为什么不能再把孔有德击退?江南士绅百姓中,尤其是接近安庆走廊的太平府、宁国府一带,更是人心惶惶,对楚军非常失望。
汪克凡不为所动,顶住各方面的压力,始终没有回兵安庆,同时命令当地明军向后大踏步撤退,保存实力,避免和孔有德交战,唯独贵池的卜从善已经陷入重围,就只能继续死守。
在这种僵持中,进退两难的孔有德进行了最后一次努力,他调集一万多精锐部队向东发起猛攻,两天之内向前推进了一百二十里,直接杀到了宁国府的府城,在城下扎营立寨,对城池发起猛攻,似乎要从此一举攻入江南腹地。连着攻了三天,宁国府将下未下,清军却在一夜之间突然撤的干干净净,重新返回黄石矶。
不玩了。
孔有德在这一带耽搁了太多时间,虽然不断攻城略地,却对明军没有造成实质性打击,楚军按兵不动,金声桓和傅鼎铨后退避战,孔有德却不敢真的深入江南腹地,他的拳头打到宁国府已经是极限,屁股始终没有离开长江岸边。
既然汪克凡不上当,那就只能从正面救援南京,孔有德挑选数千精锐乘船赶往南京附近,在大胜关以北登岸发起突袭,同时联络南京城中的谭泰、屯齐和马国柱,立刻弃城突围,与此同时,他在屯齐的接应下,率主力返回长江北岸,向大胜关对岸的江浦、滁州进军,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支援谭泰。
这套作战方案过于直接,把握并不大,却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为了救出谭泰,必须准备牺牲施福的水师,还需要明军一方自己犯错误。(未完待续。。)
第一七七章 憋闷和狂喜
长江水汩汩滔滔,向东北方向流淌,在肉眼可以看到的远处陡然转向正东,绕着南京城奔流而过。
如今正是汛期,岸边的滩涂大半被淹没,堤岸上站着一排荷枪实弹的楚军士兵,大群的绿营兵俘虏蹲在他们的面前,两手抱头,目光惊恐,为首的几名绿营将领被单独询问,押到一旁看管。再往后的高处,缴获的刀枪武器堆成一座座小山,摞满铠甲的大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排成一队离开岸边。
一场大战刚刚结束,消灭了数千清军,楚军正在打扫战场,一些分属于不同部队的中低级军官聚在一起,聊着刚刚结束的战斗,虽然打了一个大胜仗,大家却并不显得有多么开心,有些人甚至还在骂娘。
“日他娘,老子抓到的全是些绿营兵,真鞑子一个没有。”
“都一样,我也一个没抓到,不过砍了五个真鞑子的首级,比你就强得多了。哎,骑兵营好像逮住了一群真鞑子,听说有六百多个呢,杨金鑫,是不是啊?”吴老兵现在还是一名队副,属于低级军官,但他资格老,人头熟,无论哪个营都有一起搅过马勺的战友,很多哨官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怎么着?前些日子光看你们步兵营出风头,济尔哈朗两万多真鞑子呀,我们骑兵营连个毛都捞不着,这才捞到六百个你们就眼红了?也太下三滥了吧!”杨金鑫是江骑营的一名护旗官,有着南方人清秀的面貌,又有着北方人强健高大的体格。说着话一瞪眼,朝吴老兵的肩膀上砸了一拳。虽然没有用力,吴老兵却被砸的身子猛然一晃。差点摔倒丢丑。
“嗨,你小子招呼点!这么多弟兄都看着呢,把老子逼急了,破着关禁闭也得和你干一架!”吴老兵虽然比杨金鑫低一个头,却有着一股又狠又硬的痞气,反手就抓住了杨金鑫的脖领子。
“干就干,来吧!”杨金鑫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解甲撩衣就要和吴老兵单挑,旁边众将也纷纷起哄叫好。巴不得他们两个立刻干一架,出出心中的这口闷气。
“日你娘,来吧!”吴老兵也早三下五除二的去了甲,撩开衣服拍着精廋的胸膛,向杨金鑫不停挑衅,胸口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微微泛红,看上去触目惊心……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虽然明知打不过杨金鑫,也不能在外人和手下兄弟面前倒了架子。
在一片叫好加油声中。两人瞬间冲到一起,拳来脚往的厮打着,吴老兵一拳打在杨金鑫的胸口,额头上也挨了一记重的。紧接着脚下一空,被杨金鑫狠狠撂了一个跟头,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起来!”
“老吴。起来干他娘!”
“哎,哎。别打了,黑面鬼来了!”
听说黑面鬼来了。围观的军将和士兵都是一惊,转头一看,果然看到黑鱼和汪克斌、朱华珪、王奕等几人朝这边走来。
“金子,你完蛋啦。”一名军将幸灾乐祸地对杨金鑫叫道:“你打了汪六将军的人,看他不扒了你的皮。”
“俺两个是公平比试,汪六将军不会护短的。”杨金鑫有点心虚,嘴巴却死硬:“黑面鬼要是收拾俺两个,你们也别想好,大家一起去蹲禁闭……哎,黑面鬼怎么走了?”
黑鱼一向以铁面无私著称,不管是谁违反了军纪,落到他的手里都会严惩不贷,杨金鑫和吴老兵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打架,虽然不是什么大错,关上几天禁闭却是跑不了的。就冲黑鱼刚才所在的那个位置,肯定已经看到这边在打架,他却偏偏转身避开,黑面鬼难道转性变成黑菩萨了?
吴老兵还在地上趴着,看到众将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呆头鹅模样,撇着流血的嘴唇嗤笑道:“切,没看到黑面鬼和谁在一起吗?他是给俺家汪六将军面子。”
众将却不爱听这种话,立刻纷纷反驳。
“扯淡吧!黑面鬼可不是马屁精,我亲眼见过,他连汪军门都敢训的,虽然是天生的一个拗蛋货,却没你说的那么下作!”
“是啊,咱们兄弟人人服气汪军门,服气汪三将军和汪六将军,还不是他们能够一碗水端平,不要给汪六将军抹黑!”
“老吴,难怪你混到现在才是一个队副,就他娘的活该,满肚子腌臜心思,真给咱们楚军丢人!”杨金鑫走上两步,俯身对他伸出一只手:“起来吧,你再练十年也打不过我,以后少跟我叫板。”
“滚你娘的,老子还怕你不成?以后咱们两个不比打架,比喝酒!”吴老兵拉着杨金鑫的手,腾的一下跳了起来,顺势把他狠狠撞了一下,算是找回一点面子,又对众人问道:“那你们说,我们两个打架,黑面鬼为什么不管?”
众将都愣住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别瞎琢磨了,这一架打完感觉痛快多了。”杨金鑫摆摆手,叹道:“唉,今天这一仗打的,真他娘的憋气!竟然让谭泰从咱们的眼皮子底下跑掉了,郑家水师都他娘的是吃干饭的!”
“是啊!不光是谭泰,屯齐和马国柱也跑了,还有他们手下的一万真鞑子,只逮住这几千假鞑子,煮熟的鸭子全都飞了……”有人帮腔,一起骂郑家水师。
“水战的事情说不清!咱们不懂,别在这胡说八道,郑家水师听说还是挺卖力气的,打沉了鞑子二十几条大船,自己也丢了五六条大船……”吴老兵舌战群将,帮郑家水师说话。
“光卖力气就行么?咱们楚军每回出战都是提着脑袋去拼命,绝不轻易放走一个鞑子,光卖力气的话。济尔哈朗早就跑掉了。”吴老兵骂道:“娘的,前天晚上鞑子偷袭。弟兄们一时不防吃了个大亏,就想逮住谭泰报仇。被他这么跑掉实在不甘心!”
孔有德偷袭大胜关,和谭泰对楚军的包围圈两面夹击,由于长江岸边和南京城墙之间的地形过于狭窄,楚军的阵地缺乏纵深,非常单薄,虽然顽强抵抗,最后还是被清军形成突破,谭泰、屯齐和马国柱顺利逃到长江岸边,乘船渡江突围。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南京西侧城墙和长江之间的距离很近,是一个狭长的走廊地形,无法建成坚实的防线,必须由郑家水师相助才能封死包围圈,但从最后的战役结果来看,郑家水师没有完成这个任务,谭泰等清将都成功突围,还带走了一万名清军……在南京和镇江一带总共有两万多清军,逃走一万清军似乎不算过分。但是谭泰带走的都是满蒙汉的八旗兵,货真价实的真鞑子,被截住的一万多清军却几乎都是绿营兵,只有少量掉队的满蒙八旗。
这个仗。打得憋气。
楚军这些年很少打败仗,就算打败仗也会呲对手一脸血,从没有像大胜关之战这样被清军随便蹂躏。却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大家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郑家水师身上。郑家水师也没有完成任务,所以楚军官兵都觉得很郁闷。很憋气,杨金鑫和吴老兵三言两语就拱起火来动手,其他将领起哄叫好,都是一种发泄的方式。
杨金鑫和吴老兵等人都是中低级军官,讨论战局的时候难免带着情绪,虽然不会直接骂到郑成功头上,却对郑家水师颇有微词,大部分人都觉得郑家水师没有尽全力,所以才会让谭泰逃走。
吴老兵嘴巴臭,喜欢和大多数人唱反调,揉着肿起来的腮帮子骂道:“你们懂个屁!郑家水师打的挺不错的,汪军门都亲口夸奖他们了,漳国公和甘辉被请去第一批入城,收复南京的功劳也要算他们一份。”
“不会吧!郑家水师才打了几仗啊?收复南京是咱们楚军的功劳!”众将一起叫了起来,愤愤不平。
“这倒是真的。”一个老成些的军将说道:“汪军门对漳国公很客气的,入南京的时候两位公爷并马而行,漳国公的马头还不时抢到汪军门的前面,汪军门一直笑呵呵的都没有生气,这都是多少人亲眼见到的。说来说去还是汪军门太过仁义,收复南京这么大的功劳,不但分给漳国公一份,连已经跑掉的金声桓、傅鼎铨都没有拉下,也给他们记了一份大功!”
……
谭泰、屯齐和马国柱上船逃跑,却把一万多名绿营兵扔在后面,大部分留在江边,少部分留在南京城里。一开始的时候,这些绿营兵还在幻想清军水师再来接他们逃走,抵抗的非常顽强,等到江面上的水战分出胜负,施福率领清军水师撤退,江面被郑家水师完全控制,这些绿营兵就失去了斗志。
南京城墙上的绿营兵站得高,看得远,早早就看到清军水师败了,立刻献城投降,江边的绿营兵看不到整个战场,又坚持了将近两个时辰,等到他们被楚军消灭的时候,汪克凡、郑成功、朱聿鐭、郭维经和汤来贺等人已经进入南京城。
南京万民空巷,百姓士绅一起涌上街头,夹道欢迎大明王师入城,震天的锣鼓鞭炮响彻云霄,远在城外也听得清清楚楚。
汪克斌、黑鱼、朱华珪和王奕等几名中级将领入城的时候,百姓们的欢庆活动才刚刚开始,整个南京城就像在过节一样,到处都是一片欢腾的海洋,看到汪克斌这些楚军官兵,老百姓们哗的一下围了上来,鸡蛋、米糕、水果、酒碗……各种吃的喝的一起塞到他们的怀里,白发苍苍的老者拉着他们胳膊,说不尽的感慨,流不完的眼泪,平日不出闺门的少女用**辣的目光盯着他们,汪克斌、朱华珪和王奕的手里都莫名其妙多了几条香喷喷的汗巾,唯有黑鱼身上挂着几条香喷喷的腊肉,但此香非彼香,他这里只有一股股令人食指大动的肉香,别人那里却一股股令人心猿意马的少女幽香。
稚龄童子躲在大人背后,有些胆怯地看着这些模样古怪的军汉,不过这也没什么,全城的人模样现在都很怪,换上了宽袍大袖的衣服,用网巾束着头发,有些人干脆割掉了辫子,再戴上一顶帽子,就恢复了汉人衣冠……小孩子不懂这背后的含义,不知道这背后的一桩桩血腥惨案,但是看到父母家人都如此开心,就跟着一起高兴。
耍龙灯,跑旱船,舞狮子,踩高跷,抬出庙里的神位沿街游行,百姓们用一切方法宣泄着心中的喜悦,碰到汪克斌一行人的时候,龙低头,船落地,狮子抱拳作揖,踩高跷的躬身行礼,菩萨城隍为其让路,勾栏风月场上的莺莺燕燕却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各自拖住一个,只留下满身挂着腊肉的黑鱼没人理,明明仰着脸目不斜视,两只斜眼却像一直贼溜溜地盯着人家姑娘,终于惹来了几个“如花”“凤姐”之流的极品,朝他凶猛的扑了过去……
汪克斌等人抱头鼠窜,分散突围,虽然谈不上丢盔卸甲,脸上手上却多了几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胭脂印,好容易甩脱追兵,大家聚在一起收拢残兵败将,却发现折了大将黑鱼。
赶紧回去找吧!
走到半路,终于见到成功逃脱的黑鱼,问起失散之后的经历,黑鱼脸上露出又羞又恼的样子,却死活不肯多说一个字。
汪克斌把话题岔开,问道:“黑面鬼,杨金鑫和老吴打架,你怎么不管?”
黑鱼轻松了许多,答道:“这是汪军门亲**代的,今天是收复南京的大喜日子,晚上还有酒宴呢,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弟兄们闹一闹就不管了。”
朱华珪皱起眉头,说道:“大战得胜,应该喝一场庆功酒,但江北还有几万鞑子大军,这样子是不是有些太松懈了。”
王奕摆手笑道:“汪军门早就安排好了,各营轮着庆功,不会一起醉倒的,再说鞑子明显已经露怯了,一年之内再不会进犯南京!”(未完待续。。)
第一七八章 争论
南京是大明的留都,江南第一大城市,具有非常重要的政治意义和战略意义,城池本身也非常坚固,谭泰手下有两万多清军精锐,还有足够坚守一年的粮食,多尔衮如果没有打算放弃江南,就不会轻易让他弃城逃跑……谭泰现在既然跑了,就标志着满清从战略上转入防守,短期内不会再次进攻江南,否则留着南京这个桥头堡,仗会好打的多,兵法上虽然有正奇之分,但是南京这么重要的城市关乎堂堂正正的大势,弃掉了就是壮士断腕,光是本身的政治影响就难以估量,不可能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所谓决战,就是主力之间决定胜负的作战,满清打输了宁镇会战,主力损失惨重,只能转入战略防守。从具体的战役结果来说,谭泰和屯齐逃离南京固然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但凡事有一弊必有一利,匆忙逃走的谭泰只烧掉了一些仓库,南京城没有受到太严重的破坏,基本完整的被楚军占领,也足以令汪克凡欣慰。
收复南京,也标志着整个东征作战进入尾声,清军事实上已经放弃了江南三省。除了谭泰跑了,盘踞在徽州府的李成栋也匆忙逃离巢穴,一路冲破金声桓和傅鼎铨的拦阻,从黄石矶渡过长江,撤到了江北的安徽。至于杭州的济席哈,福建的佟养甲,以及镇江的数千清军都被满清抛弃,留在江南自生自灭,被明军消灭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当天晚上,楚军各营摆开庆功宴。将士们开怀畅饮,会喝不会喝的都要放开喝。谁要是有意保留就会遭到共同的声讨和鄙视,都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没人故意端着架子装清高,像黑鱼这样酒量小的,三下五除二就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济席哈肯定撑不了几天的,依我看啊,汪三将军很快就能攻占杭州,然后挥师南下,顺便扫平福建。”汪克斌也喝高了,汗津津的一张大红脸,话还特别多。拉着其他几个将领讨论战局。
“不一定啊!其他官军是干什么吃的,咱们楚军总不能包打天下吧?我看还是应该渡江北伐,或者干脆回兵湖广,先把武昌打下来也好!”朱华珪却越喝脸越白。
“应该渡江北伐!”王奕也很兴奋,抢着发表意见:“鞑子在江北还没有扎稳阵势,只要拿下庐州(合肥)和徐州,就能平定整个江淮,孔有德和屯布儿后路被断,只有退回山东。尚可喜也得退回河南,长江一线不战而定。”
“没那么容易的!我军若是攻打庐州和徐州,被孔有德和屯布儿抄了后路怎么办?金声桓到现在还没有攻占九江府,别指望他再拖住孔有德。”汪克斌拍着朱华珪的肩膀说道:“我觉得小王爷说得对。如果不打福建的话,咱们就应该回兵湖广,先打九江府和武昌府。然后再说北伐的事情……”
旁边一桌上,史无伤和京良并排坐在一起。两个人勾肩搭背,你一杯。我一杯,正在小声地说着知心话,根本不理旁人。
史无伤本来是个五大三粗的糙爷们,喝多了之后,突然变成了多愁善感的感性男,拉着京良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从横石里老家隔壁的三闺女说起,到吉安知府的二小姐,再到医馆里的一个女医官……这个落花有意,那个流水无情,说来说去就没有一个靠谱的,京良却是个感情经历几乎空白的初哥,对这种男女之事充满了憧憬和好奇,不但听得津津有味,还绞尽脑汁的想帮他,不停地出着各种馊主意,兴致勃勃,非常热心。
“京良,你是参谋部的,你来说说看,咱们下一步该打哪里?”汪克斌和王奕争执不下,打断了京良和史无伤的私密谈话,拽着他的胳膊让他评理。
问明白怎么回事后,京良说道:“武昌府肯定是要打的,但也不用再从江南调兵吧?闯营好几万人马在湖北,通山营和岳州营在江西,足够对付尚可喜了。”
“那也不对!集中优势兵力懂不懂?只靠闯营对付尚可喜,一时半会儿的恐怕拿不下武昌,还得从江南调几个营回去。”汪克斌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桌子上画出一条弯弯曲曲的长江,又上下点了几个点,分别代表安庆府、九江府和武昌府,再用指尖画出一条进军路线:“我军从滁州这里渡江,沿着长江北岸一路打回去,彻底平定南方后,再请陛下从桂林还都南京,然后徐图北伐,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必胜之法,否则从湖广到江西再到南直隶,这两千里的防线上处处可能遭到进攻,后患不除,我军就无法全力北伐。”
“大致是这么个道理,但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京良从武昌、九江和安庆引出几条反向的进军路线,说道:“鞑子有水师助战,随时可以反插包抄我军的后路,或者和咱们兜圈子,最后还是没法在江北站稳脚跟。好吧,就算你一路攻占了安庆府、九江府和武昌府,但是孔有德和尚可喜也不会傻乎乎的呆在那里等死,他们要是避战向北撤退,这两千里的防线还是处处可能遭到进攻,没太大的意思。”
“是啊,所以还是应该在江淮决战,只要打下了庐州和徐州,安庆府、九江府和武昌府的清军都得被迫后撤。”王奕坚持自己的意见,争论又回到了原点。
因为是酒后兴之所至的闲聊,大家想到哪说到哪,考虑的未必周全,但是天马行空,思路却放得很开,越来越多的中级将领参与进来,谈论的焦点集中在如何发起北伐,什么时候能够彻底打败满清,对未来的胜利充满信心。
众人皆欢,只有一人向隅,史无伤坐在旁边。一直沉浸在对隔壁三闺女的初恋回忆中,虽然是他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到底都没有说出口,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她。比吉安知府的二小姐更有感觉,可惜这几年史无伤一直在忙着打仗,人家闺女早就嫁人了。
他端起酒杯,拉着京良说道:“唉,争这个干嘛?当年太祖爷爷怎么北伐的,咱们比葫芦画瓢就好了。来,咱们俩接着喝……”
“哪有那么简单!”汪克斌夺过他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说道:“当年太祖爷爷‘广积粮,缓称王’。蒙元自己先烂了摊子,北伐时已是瓜熟蒂落,数十万大军如摧枯拉朽扫平北伐,与如今的局势大不相同。别的不说,咱们楚军只有十万人马,就算全军尽出发起北伐,一路上难免恶战连连,总要折损士卒,一路上打下来的城池关隘。也总要留兵驻守吧,等攻到北京城下还能剩下多少人马?还能打败鞑子吗?”
“不错,所以还得先打湖北,以南方各省为根基。慢慢积蓄实力,扩充兵马,然后再发起北伐。”朱华珪接着说道:“为了确保南方各省的安全。必须扫平长江上的鞑子水师,好在汪军门早有安排。咱们楚军的水师也建起来了,只要水师得胜。武昌府、九江府和安庆府都早晚可下……”
经过热烈的讨论,众将的意见渐渐趋于一致,应该先打湖北的尚可喜,经过几年的发展,楚军实现大幅度扩军之后再考虑渡江北伐。楚军擅长在南方作战,北方平原地区却是满清骑兵的天下,满清又是充满活力的开国王朝,和朱元璋时期的蒙元完全不同,幻想速战速决打败他们是不现实的……王奕却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满清既然是充满活力的开国王朝,就有很强的恢复能力,如果不趁着眼前的大好形势发起北伐,等到过几年后楚军虽然发展起来了,清军也恢复了元气,北伐拖到那个时候未必能一举成功。
“一下子打到徐州可能太急了,但起码要打到庐州,我军携宁镇大胜之威,必须乘胜渡江北上,尽力把鞑子往北赶,若是打了胜仗后偏偏缩在江南,和南宋又有什么区别?”王奕酒意上头,眼睛里血丝密布,重重一拍桌子:“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当年岳爷爷有意直捣黄龙,南宋昏君赵构也是前怕狼,后怕虎,连下十二道金牌催其回兵,断送了一举收复北方的大好机会,我军可不能再重蹈覆辙,贻误眼下的大好机会!”
这个话,也有几分道理,众将一时沉默不语……打仗讲究一个趁你病要你命,楚军好容易打赢了宁镇会战,清军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如果不趁机发起北伐,尽力扩大胜利果实,的确有贻误战机的嫌疑。
“说到底啊,还是那些友军太差劲,一个个都指望不上。”汪克斌借着酒意,把藏在心里的不满都说了出来:“金声桓的兵马大都是李闯旧部,偏偏连个九江府都打不下来,这次对上孔有德又是一触即溃,皇上派来的几支兵马也打不得硬仗,江西兵和广东兵就更加不堪,到处都要咱们楚军顶在前面,什么时候才能打败满清?”
“也不能这么说,金声桓起码拖住了屯布儿,焦琏也还是能打的,还有漳国公朱成功的水师,江西巡抚傅鼎铨,都为宁镇会战出了不少力气。”朱华珪为众将一一把酒满上,说道:“求人不如求己,光指着别人帮忙肯定不行,关键时刻还得靠咱们自己,等到咱们楚军扩充到二十万,三十万人,就可以一口气打到北京去。”
“是啊,听说要改军制了,京良,你们参谋部听到什么风声没有?”汪克斌问。
“听到一点风声,但不能多说,我只说一句吧,以后营官可能满街走,是个游击、千总的就能当营官。”京良虽然喝多了,基本的保密意识还在。
“什么意思啊?难道要设几十个,上百个营?”众将还没有明白过来,史无伤却反应最快。
“不错,现在大营底下有小营,小营底下还有翼,翼底下有哨又有队,王奕这样的队官其实和一个营官也差不了多少,搞得咱们自己人都头晕脑胀,所以上面正在商讨,要把楚军改成一种新的军制,营官以后只管几百人,再算不得大帅了……”京良捡着能说的,透露了一些内幕消息。
“那营官上面呢?还设总兵和副将吗?”
“还有参将呢,可以加好几级的。”
“肯定不叫总兵、副将什么的,营上可以设军,理所当然嘛……”
众将议论纷纷,完全想不出将来的楚军是什么样子。
汪克凡收复南京后,立刻着手准备对楚军的军制进行改革。
军制的改革,首先体现在编制上。楚军现在的编制脱胎于早先的恭义营,很多设置都是暂时性的,虽然一时省事,却无法适应楚军的高速发展,尤其是无法适应热武器战争的需要。
满清已经转入战略防守,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几年内,明清两军交战的战场将大幅北移,进入平坦的黄淮平原,新的战争条件对楚军提出了新的要求,必须及早做出改变,而不是固步自封……江南不产战马,无法组建大规模的骑兵部队,和清军拼骑兵是拼不过的,在汪克凡的计划中,就是要用廉价的步兵和清军骑兵对抗。火枪兵和长枪兵都是便于训练的量产化兵种,成本低,成军快,一个火枪兵只要训练几天就能上战场,一个弓箭手却要用几年时间培养,一支燧发枪的成本只相当于一副马鞍马镫,一个骑兵的装备和战马却价值昂贵,哪怕用三四个步兵换一个八旗兵也不吃亏。
改变楚军的编制,实现火枪兵的线性作战,就可以发挥燧发枪的火力优势,尽量提高战斗中的战损比,争取从四比一降到三比一,二比一甚至更低,和清军长期拼消耗,凭借南方的财力物力和汉人无穷无尽的兵源,最先撑不住的肯定是满清。(未完待续。。)
第一七九章 演好自己的角色
这天晚上,很多楚军官兵喝高了。
其实不止是他们,整个南京城都在共饮胜利酒,鞭炮声、锣鼓声、各种响器家伙彻夜不停,戏班子唱起了连轴大戏,各种庆祝活动一直持续到天亮,整夜无眠。
举城欢庆,汪克凡是理所当然的焦点人物,作为东征的最高统帅,对军、政、民方方面面都要表示支持和重视,除了出席楚军内部的庆功宴外,他还和朱聿鐭、郭维经等人一起前往南京紫禁城,拜祭社稷坛、太庙等等,然后摆下酒宴,为其他参与东征的明军庆功,款待南京本地士绅和前明官员,几场酒宴下来喝了不少酒,一口饭菜也没吃,回到住处的时候反而觉得饿的心慌。
篆姬立刻张罗起来,准备亲自下厨,做一碗醒酒的酸汤面,却被汪克凡拦住了。
“李玉石,你去伙头上随便找些吃食,能充饥就行了。”他转头对篆姬说道:“我还要再去伤兵营看看,你去换身衣服,和我一起去吧。”
“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和老爷一起出去抛头露面,怕是不妥!”篆姬斜了他一眼,打掉汪克凡那只不安分的手,故意做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另有一番动人的风情:“今个各处送来的文书好大一叠,比平常多了三成,我大致先看一遍好了,免得老爷又得熬到二更天。”
“回来咱们一起看吧,熬到三更也没关系。今天晚上还要跑好几个地方呢,咱们夫妻两个一起去比较方便。”
把李云聪、顾炎武、黄宗羲等人招揽到麾下后。汪克凡建立了一套自己的幕僚班子,参谋部也能帮他分担一些军务管理工作。但从整个楚军和楚勋系统的权力架构来说,所有的军政大权都在汪克凡这里高度集中。很多事情都要由他最后拍板,刚刚收复南京后各种各种的事情又是一大堆,所以才会这么忙……这大半年来,篆姬已经变成了他的贴身秘书,专门处理来往公务,对汪克凡来说,自己的女人用起来终归更放心,楚军和楚勋系统所有的核心机密篆姬几乎都知道,比分别管理一个方面的李云聪等人又高了一个层次。只是一直被限制在幕后当个隐身人罢了。
“你也难得出去转转,今儿晚上就跟我一起去吧。”汪克凡又一次揽住篆姬的腰:“嗯,我整日里忙的焦头烂额,亏欠你的太多,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汪大军门,汪大公爷,您今天是怎么了?说话酸溜溜的,倒像是哄我做那种事的样子!要不然,今天晚上咱们早些回来。妾身定然会把老爷服侍得舒舒服服的。”篆姬伸出一只手指,在汪克凡的胸口画着圈,眉眼间似笑非笑。
“是啊,咱们最少有两个月没办事了吧?难怪你一副春情荡漾的模样。今天晚上看来要出苦力啦,先犁地,再浇水。好好的大‘干’一场。”汪克凡把那个“干”字咬得特别重。
“混说什么?等过上几天润娘妹妹来了,你去和她说这些混账话吧。”篆姬飞红了脸。啐了他一口,转身进内室更衣。隔着门又说道:“我这大半年都跟你在一起,已经很知足了,真要说亏欠,你亏欠诗华姐姐和润娘妹妹的才多,这次润娘妹妹来到南京,可得好好陪陪她。”
“这的确是我做的不好,明明是个劳碌命,老婆却娶了一个又一个,哪个都没有尽到心。等吧,等忙完了这一阵子,我和你们几个专心生儿子,其他都不管了……”
汪克凡说到一半,李玉石从伙头上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食盒,从里头取出热腾腾的两大块垛子肉,一碗梅干菜,一碗米饭。汪克凡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净,立刻觉得浑身恢复了活力。这几年虽然军务繁忙,但他一直跟随士兵操练,也从不沾染各种恶习,身体越来越强健,男人养生靠吃,女人养生靠睡,只要吃上一顿香喷喷的肉食,就能连续工作到深夜。
放下饭碗,篆姬也正好出来,李玉石跟着他们两个一起出门,前往野战医院的伤兵营。
伤兵是楚军的宝贵财富,只要能从残酷的战争中活下来,哪怕因伤致残不能再打仗,都会送到后方妥善安置。楚军和楚勋集团正在迅速扩张阶段,伤兵很容易找到一份工作,融入到社会的各个角落,无形中增强了楚军的控制力和影响力。
宁镇会战产生了几千名重伤员,大部分被送回后方安置,伤兵营只剩下一千多名伤员,很多人断手断脚已经变成残废,在这个全军欢庆的夜晚里,伤兵营里的气氛却有些沉重,谁也没想到的是,汪克凡和篆姬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
从伤兵营里出来,汪克凡又带着篆姬一起去看望阵亡将士的家属。楚军在宁镇会战**计阵亡一万人,也就产生了一万户的烈属,最近这几天,越来越多的烈属从江西、湖广赶来为亲人收尸,被统一安置在城外的一座军营里,汪克凡来到这里后,立刻就被烈属们围在中间……
夜深之后,汪克凡才和篆姬离开,直到返回住处,两个人还沉浸在那种悲壮凝重的气氛中,一路上都默然不语。
“这种事太辛苦,老爷以后不要亲自做了。”篆姬为汪克凡除下外衣,又按着他坐下,心疼地给他揉着肩膀脖颈:“七情六欲最是伤身,当兵吃粮就要拿命搏,那些人已经死了残了,老爷再难过也没有用。”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这种事再辛苦,都是我必须做的,我把他们的儿子、丈夫带出来打仗,却不能把他们完完整整的带回去,当面陪个罪是最起码的,要是连这份心都没有。实在对不起阵亡将士的家人……”身为一名统帅,既要总揽全局。也不能忽视细节,尤其是那些最容易被忽视的角落。汪克凡今天晚上看望伤兵和烈属。虽然有作秀的成分在里面,但也是必须完成的任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每个人都在社会上扮演着各种角色,到了汪克凡现在的地位和身份,扮演的角色就更加复杂,而且一定要演好,所以他整个晚上都非常投入,情绪波动的很厉害。
“老爷今天晚上乏了。早些睡吧,那些文书我自己看。”篆姬和汪克凡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偏偏这段时间太过劳累和繁忙,床第之事总是被一推再推,推到后面就不了了之,篆姬早就习惯了……自家这头蛮牛拉着一辆好大的车,再让他分出力气来犁地浇水,实在是不忍心。
“不,今天是收复南京的大日子。先不管那些文书了。”汪克凡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又把李玉石叫了进来,让他去伙头寻些酒菜,准备和篆姬把酒叙话。好好放松一回。
李玉石应了一声,转身出门,脚步声刚刚消失又转了回来。向汪克凡禀报,钦差大臣郭维经突然来访……
这下子想偷懒也偷懒不成。篆姬自己去看公文,汪克凡换一身衣服。来到客厅。
大半夜的冒昧前来,事先连名帖都没有送一张,郭维经自知失礼,连连道歉,汪克凡请他坐下,李玉石送上茶水,知道他们两个肯定有机密大事要商议,出去后把门紧紧关上,守在十步之外。
这一守,就是一个时辰,郭维经告辞离去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他在大门外和汪克凡拱手作别,上马离去,平日里气度沉稳的内阁大佬,此刻却露出一丝如获重释的轻松表情。
汪克凡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郭维经今天晚上做了一回不速之客,是因为隆武帝已有密旨传来,再不用马吉祥在中间传话,直接可以摊牌了。
隆武朝廷同意设置北伐提督,并且由汪克凡出任,在短期之内,江南三省的军政事务都由他主持,至于重开大都督府,隆武帝也在密旨中表示原则上同意,但是具体的机构设置和管理范围还需要讨论,挂牌开衙的时间也需要往后推,推到隆武帝还都南京之后。
除了和汪克凡摊牌谈判,郭维经还着重讨论了还都南京的相关事宜,分明是出自隆武帝的授意。今天进城的时候,汪克凡就打算写一封奏折,请隆武帝酌情考虑是否还都南京,没想到隆武帝的旨意来的这么快,说明他早就未雨绸缪,宁镇会战取胜后就在考虑这个问题,而且主动出击,抢在了汪克凡的前面。
隆武朝廷还都南京,是一件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大事,对汪克凡有利也有弊。
先说弊。
从具体的军事战略考虑,南京现在还处于前线,隆武朝廷一大摊子急急忙忙回到这里,对楚军来说是一个沉重的包袱,所谓守江必守淮,明军现在还没有控制江淮,万一清军南下,汪克凡就必须要考虑南京的安全,指挥作战的时候难免束手束脚……从政治方面来说,隆武朝廷回到南京,肯定会对汪克凡处处掣肘,北伐提督的含金量大幅减少,朝廷中枢就在南直隶,皇帝就在南京呆着,免不了又要和汪克凡明争暗斗。
再说利。
隆武帝还都南京,进可以促进北伐,退可以天子守国门,作为一国之君来到前线,而不是一直躲在大后方的桂林,对民心军心都有提振作用。对于汪克凡来说,只要能压制住皇权和文官集团的反击,就可以形成仿效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逐步控制整个国家。
这里面的风险,隆武帝和文官集团不可能不知道,楚军打赢了宁镇会战,江南又刚刚经过一场论战风波,汪克凡正在风头最强的时候,隆武帝现在返回南京,搞不好就会变成另一个汉献帝……他主动提出还都南京,到底是真是假,是推脱,是试探,还是打算直接赤膊上阵再来斗一场,汪克凡一时无法判断。
郭维经急急忙忙的摊牌,也有些诡异。
汪克凡要求重开大都督府,只是漫天要价罢了,根本没指望隆武帝立刻答应,但他偏偏答应了,虽然有些推诿和烟幕弹的感觉,但毕竟开了一个口子,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上轻易让步,更让汪克凡难以理解。
桂林,到底发生了什么?
……
孔有德顺江东下的时候,湖南方面压力大减,岳州营和通山营都被调往江西,李润娘也跟随他们的辎重部队,一起来到饶州府。
陆路行军太慢,好容易赶到饶州府的彭泽县,孔有德却已经救出谭泰,一路向北追逐李来亨的捻军,到了庐州府。汪克凡很快送来命令,岳州营和通山营两支部队就地休整,谭啸、周国栋和其他一些文武官员立刻赶赴南京,参加会议,李润娘也一起前去。
不用带部队,赶路的速度就快了许多,大家结伴而行,没几天就赶到了南京城下。谭啸和周国栋没能参与宁镇会战,甚至没能参与东征,大半年来基本上都是坐着看戏,早就憋不住了。济尔哈朗虽然被消灭,尚可喜还在湖北,屯布儿还在安徽,谭啸和周国栋一路上都在商量,怎么说服汪克凡,尽早对湖北和安徽发起进攻。
李润娘却有些纠结。
那个男人,那个冤家,自打和他成亲后就聚少离多,这次又有一年没见面了,平日里连书信都没有几封,留在脑海中的身影甚至都有些模糊了……既然已经嫁人,李润娘当然希望和自家男人在一起,但是那个男人管着十万楚军,管着百万百姓,明显不属于她一个人,李润娘又不愿像傅诗华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相夫教子,去南京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李润娘有些担心。
还好,见到汪克凡后,她很快就找回了新婚时的感觉,小别胜新婚,久别却像又一次新婚,只过了一个疯狂的晚上,最初的一点点生疏和尴尬,就变成了满满的浓情蜜意。
鸡叫头遍的时候,李润娘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裸睡在汪克凡的怀里,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慵懒和愉悦的感觉,于是又往里拱了拱,枕在那个男人温暖宽阔的胸膛上,带着微笑再一次进入梦乡。(未完待续。。)
第一八零章 还都南京?
紧跟着谭啸等人的前后脚,傅冠派来的使者第二天也到了。
“虏酋济尔哈朗授首后,陛下和满朝文武都在猜测军门何时能收复南京,却没有一人料到会这么快,消息传到桂林的时候,阖城百姓无不喜极而狂,总宪再三询问消息是否确凿,当时就泪洒衣襟,对天长呼……”
总宪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别称,指的就是傅冠,此公年纪虽老,却是性情中人,对大明一向忠心耿耿,听说收复南京后当场飙泪并不奇怪。
傅冠在楚勋集团内部属于相对的保守派,很多时候和汪克凡这些年轻人的意见并不一致,往往是被推着往前走,心里却总有一种彷徨不安的感觉,这条路通向哪里?这样走下去到底是对是错?他一直很担忧。楚军收复南京的捷报,终于让傅冠暂时放下了重重心事,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笑一场,老夫聊发少年狂的疯癫一场……这段时间,江南卷起的那场论战风波以及传到桂林,楚勋集团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楚军及时收复南京,再一次提高了楚勋集团的凝聚力和影响力,上上下下变得更加团结,扬眉吐气,发起反击,在隆武朝廷的政治地位进一步得到提高和巩固。
“前些日子因为军门做的那两篇文章,朝廷里物议汹汹,那帮人不敢直接诋毁军门,就齐声斥骂金声桓与钱谦益,为杨廷麟抱不平,意图在江南三省再设一督师或经略,以制衡北伐提督。还有不少弹劾楚勋一党的折子突然冒了出来。收复南京的消息一到,那帮人都忙着去商讨何时还都江南。再没了那些弹劾的折子,督师、经略之说也不了了之。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由江南卷起的那场论战风波,代表着武勋军阀和文官皇帝之间的斗争,对大明王朝旧有的政治架构提出了挑战,文官和皇帝的联盟虽然在江南一败涂地,桂林却是他们的大本营,当风波传到桂林后,文官集团立刻炸了窝,纷纷跳起来拍着桌子骂娘,对傅冠为首的楚勋集团发起猛烈攻击。楚勋集团的文武官员被孤立,就连傅冠、文安和吕旻园这样的大员,也被明显排斥在权力中枢之外,很多重大事务都不通知他们,连知情权都没有,更别说发言权和投票权了。
事实上,南党、帝党和东林党的大多数文官也知道,没有楚军顶在前面,南明随时都有亡国的危险。所以对在外领兵的汪克凡相对容忍。反正眼不见心不烦,汪克凡只要别向朝廷里插手太深,不直接侵犯他们的权力,哪怕偶尔回桂林大闹一场。大家也能捏着鼻子忍下来。比如汪克凡纵兵抢劫国库,那又有什么关系?国库里的银子都是国家的,给楚军发军饷也是正经用途嘛。犯不着为这件事和风头正劲的汪克凡拼命……更重要的是,汪克凡抢完国库就离开了桂林。朝廷里的内阁大佬还是内阁大佬,六部尚书还是六部尚书。一根毛的损失都没有,隆武新政还是被废除了,文官集团仍然把持着朝政,提起汪克凡来自然是淡然一笑,朝廷正在用人之时,不必和那个二百五脾气的鲁莽武夫一般见识。
如果不是宁镇大捷的战果太过辉煌,彻底打破了南明的政治平衡,如果不是东林党想要浑水摸鱼,隆武帝和文官集团是不会在楚军刚刚取得大胜的时候,去冒险打压武勋集团的……当打压失败之后,隆武帝和文官集团第一个反应也是忍让退缩,不敢和汪克凡彻底翻脸。
以傅冠、文安等人为首的楚勋集团,却完全不一样。
他们是文官集团的叛徒,是汪克凡一党在隆武朝廷里的代言人,总是为湖广方面争取利益,和其他势力争夺隆武朝廷有限的资源,虽然一直刻意保持低调,却已经从骨子里得罪了很多人……直接的利益冲突,才会造成刻骨铭心的仇恨,对很多文官来说,江南三省固然是一块大蛋糕,却离的太远一时吃不到,桂林朝廷里的人、财、物各种权力,却是近在眼前的实惠,文官集团不敢和汪克凡彻底翻脸,就降低标准,选择积怨已深的楚勋集团作为打击对象。
就在傅冠等人压力最大的时候,收复南京的消息传来,文官集团立刻分裂成两派,互相之间争得不可开交,再也顾不上攻击楚勋集团。
“如今在两广和贵州,还都南京的呼声都很高,士林官场上热议纷纷,二三品的大员中也有不少人赞同,陛下虽然顾虑重重,也不好违背众意。”那使者介绍道:“我临来的头一天,絧庵先生入宫在驾前连连以头撞地,哭求即刻还都南京,东林诸君在阙下跪了一大片,整整两个时辰都不肯起来,陛下当时甚为尴尬,满朝文武当时都是亲眼见着的……”
赞成还都南京的,以中下层官员和民间的士子乡绅为主,高层官员中的主力则是东林党,如今的东林党虽然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但黄锦这样的元老还是很有影响力的,隆武帝在他面前也得尊称一声老先生,老先生跪在地上磕头磕得满头包,再加上一帮子东林党的徒子徒孙,隆武帝如果拒绝还都南京,立刻就会引发一场动荡。
人多势众!
不仅是东林党,民间士绅和中下层官员更是覆盖了方方面面,大多数人都支持还都南京,在他们看来,偏处广西一隅之地的桂林只是流亡朝廷的临时避难所,南京才能担负起一国之都的重任,大明自古就有“天子守国门”一说,南京既然已被收复,隆武帝当然应该不惧危险,亲临南京坐镇,主持大局。
守江必守淮?那就北伐攻占江淮好了,南宋能坚持一百多年,也是因为死死守住了江淮。隆武帝如果一直缩在大后方的桂林,让天下人怎么看。怎么想,岂不是连南宋赵构都不如……无处不在的舆论压力是如此强大。连皇帝也不敢正面对抗,心里虽然顾虑重重,却有口难辩。
东林党希望还都南京,是因为在桂林实在混不下去了,杨廷麟这次虽然败下阵来,但是隆武朝廷如果整体迁回南直隶,就会和汪克凡为首的武勋集团发生激烈斗争,把水搅浑之后,坐拥主场之利的东林党也许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退一步说。就算东林党从此一蹶不振,回到南直隶起码回到了家乡,个人可以求个安逸享乐,总胜过在偏远的桂林一直窝着。
除了东林党之外,文官集团里面的强硬派也主张还都南京,以压制即将失控的武勋集团。在他们看来,杨廷麟这次的失败只是一个意外,只要隆武朝廷迁回江南,就能挽回形势。隆武帝本人和朝廷内阁六部都在南京呆着,汪克凡、郑成功、金声桓包括傅鼎铨形成的联盟自然就会土崩瓦解,给汪克凡一个北伐提督也翻不了天。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汪克凡对“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基本政治架构提出挑战。文官集团就必须予以反击,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隆武帝和隆武朝廷要立刻返回南京。不能一直躲在桂林……除了打压武勋集团,鲁王朱以海也是必须尽快解决的麻烦。要想吞并鲁王政权,还都南京就是最好的机会。要知道君权得于神授。天子秉承天意治理天下,隆武帝拜过孝陵,拜过太庙,拜过天地社稷坛,再坐在南京紫禁城的金銮宝殿上发布一道诏书,就是名正言顺的大明正朔,鲁王朱以海只能奉诏接旨,退位归藩。
对还都南京有顾虑的,只有隆武帝本人和一部分的高级官员。
他们处在权力巅峰,掌握的信息更多,对汪克凡派系的实力了解得最清楚,在最近的这场风波中,汪克凡软硬兼施,一连串的重拳如同暴风骤雨般打过来,隆武帝和文官集团的联盟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现在还都南京,有送羊入虎口的嫌疑……没有足够的军队,没有社会各阶层的广泛支持,只靠一群顶着乌纱帽的文官怎么和汪克凡抗衡?汉献帝刚进许昌的时候,身边也有一帮子忠心耿耿的大臣,最后还不是被曹操一个个都收拾掉了。
隆武朝廷现在真正控制的地盘,只有广东、广西、贵州东部和江西南部,贸然离开自己的根基之地,进入由汪克凡实际控制的南京,朝廷上下必然会处处受制,其中隐藏着极大的风险……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朱三太子朱慈焕突然出现在云南,更让隆武帝不敢轻易还都南京,隆武朝廷留在桂林,孙可望多少还有些忌惮,如果还都南京的话,天高皇帝远的云南就会彻底失去控制,万一哪一天孙可望拥立朱慈焕称帝,广西和广东会支持哪一方,隆武帝自己都没有多大把握。
那可是正牌子的崇祯皇子,当年的永王!
桂王朱由榔已经让隆武帝如临大敌,永王朱慈焕的威胁却又大了几倍,隆武帝可以肯定,孙可望只要打出朱慈焕的旗号,会有大批的文臣武将发生动摇,而且还是那批对君父最为忠诚的臣子,到了那个时候,最好的结果是南明发生分裂,永王政权和隆武政权各自为政,更可能的结果就是两广倒向永王政权,隆武帝失去唯一的根基,彻底沦为汪克凡的傀儡,最坏的结果嘛,就是隆武帝众叛亲离,直接下台。
总而言之,还都南京是一定的,但现在不是时候。
无条件支持隆武帝的,只有南党。
以何吾驺为首的南党,希望隆武朝廷的政治中心一直留在两广,如果还都南京的话,楚勋、东林党和帝党都可能受益,就连拥桂派也可以获得更宽松的生存空间,只有南党注定是输家……北伐当然很重要,但是打好两广的根基也同样重要,隆武帝完全可以在桂林坐镇,遥控指挥北伐,也避免了送羊入虎口,和汪克凡发生激烈冲突。
但是这种想法只顾南党自身的利益,不可能宣之于口,和他们一样,隆武帝的种种顾虑也没法向外人解释,只好祭出了“拖字诀”的法宝,对外宣布准备还都南京,只是在动身之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必须把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
拖下去,也许就会出现转机。
隆武帝现在是两线作战,既要对付汪克凡,又要对付孙可望,两害相权取其轻,孙可望控制着永王朱慈焕,直接威胁隆武帝的皇帝宝座,所以他决定对汪克凡大幅让步,尽量取得武勋军阀的支持,先解决孙可望的威胁后,再回过头来收拾残局。
那使者把掌握的情况介绍一遍,最后说道:“永王殿下突然现身云南,原本极为隐秘,直到我临来之前,总宪才从陛下口中得知实情。陛下命总宪传话与军门,只因西南有变,朝廷暂且还不能还都南京。”
“永王殿下……可确认真伪了么?”汪克凡非常吃惊,皱着眉头问道:“此人从哪里来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云南?甲申之变至今已有六年,若此人果真是永王殿下,这些年都在哪里藏身,都有什么经历,他身边还有些什么人?”
汪克凡的第一个感觉,这是一个冒牌货……朱三太子不是杨起隆吗?历史上没有这号人呀!
但是仔细一想,如果这是一个冒牌货,孙可望和隆武帝就不会如此郑重其事。在汪克凡的记忆里,崇祯帝的几个皇子都下落不明,但是这个时空的历史发展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因为蝴蝶效应的缘故,被孙可望碰巧找到一个崇祯皇子,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是一个大麻烦!
“孙可望这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汪克凡头疼之余,又隐隐有些羡慕妒忌恨的感觉,朱慈焕这张牌打得好的话,顶的上一万披甲精兵,如果永王朱慈焕不在云南,而是落在他的手里,可做的事情就多了……(未完待续。。)
第一八一章 密折直奏
永王朱慈焕突然现身,给南明政局增加了很大的变数。
君王以天下为家,崇祯帝死后,他的这份家业没有直系继承人,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远房亲戚唐王朱聿键成功上位,顺便还挤掉了第一顺位继承人桂王朱由榔,没想到过了几年后,崇祯帝的亲儿子朱慈焕突然冒了出来,朱聿键继承这份家业的合法性受到了严重挑战。
如果朱聿键对这份家业的掌控能力很强 ,倒也不怕朱慈焕这个没有根基的穷小子,偏偏现在处于战争年代,在满清强大的压力下,隆武政权内部派系林立,矛盾重重,大小军阀割据一方,隆武帝政令不出两广,朱慈焕又落到了独立性最强的孙可望手中,事态的发展已经失控。
事实上,隆武帝在得知确凿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派人赶往云南和孙可望谈判,要求他立刻交出朱慈焕,但是孙可望一推六二五,坚决不承认朱慈焕在他的手里,对隆武帝朝廷开出的种种优厚条件根本不予理会,谈判也就陷入僵局。
眼看事情无法善了,隆武帝只好掉过头来,寻求汪克凡的支持。
汪克凡问起朱慈焕的来历,傅冠派来的使者也知之不详,朝廷里现在小道消息满天飞,各种匪夷所思的狗血故事听上去都活灵活现,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西军内部因为此事也产生了矛盾,大多数中高级将领比如冯双礼,白文选等人都支持孙可望。试图通过控制朱慈焕为西军谋取最大的利益,李定国等少数人却坚决反对。刘文秀则在中间和稀泥。(冯双礼、白文选都是张献忠手下的都督,比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这四大义子低一级。但也是西军中的重要将领。)
“据说西军三王已然闹翻,翼王和西宁王两家险些刀兵相见,全靠抚南王从中调停才暂且罢兵,若是捕风捉影的事情,西宁王绝不会和翼王翻脸,可见此人确是永王朱慈焕无疑。”
西军三王,就是翼王孙可望,西宁王李定国,抚南王刘文秀。那使者顿了顿。又接着转告傅冠的交代:“小可临来之前,总宪再三叮嘱,有一句话要我带给军门,朝廷正当束手无策之际,必然求助于军门,军门当顺势而为,勿忘大局为重。”
“好,我知道了。”汪克凡微微一笑,傅冠说话喜欢绕弯子。需要想一想才能明白他的意思——有便宜一定要占,但不要搞得太过分了,不要把隆武帝逼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很务实的建议。
到了傅冠这个层次,早就超越了普通文官士大夫对君父的愚忠。他和汪克凡之间或许有很多理念上的分歧,但是碰到具体的事情,尤其是那种非常重要的大事。他首先会考虑楚军和楚勋集团的利益。
云南远隔千山万水,孙可望无论利用朱慈焕做什么。汪克凡都不可能直接干预。楚军如果倾尽全力发动远征,或许可以打败西军。但对自己没有多大好处,汪克凡唯一能做的就是从精神上支持隆武帝,帮助他稳定隆武政权内部,只要自己的阵脚不乱,孙可望就没有可乘之机。
云南太远,楚军鞭长莫及,但是其他势力想做墙头草,或者想浑水摸鱼的话,楚军抬抬手就能把他们灭了,从湖广威慑贵州、四川、两广和江西,再加上刚刚收复的江南三省,如果这些地方都坚决的支持隆武帝,孙可望只凭一隅之地和隆武朝廷对抗,自己也得掂量掂量……除此之外,对鲁王政权也要加大压力,从形式上完成唐鲁之间的统一,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
当天下午,汪克凡带着李润娘,登门拜访朱以江和张煌言。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原本不想对鲁王政权逼得太紧,但是朱慈焕这件事一出,南明眼看就要上演 《三国演义》了,他只好从鸽派变成鹰派……谈判最忌讳急于求成,好在他刚刚拿到一张大牌,又有了说服张煌言的理由。
“谭泰弃城而逃,事先我也没有料到,楚军现在既然收复了南京,鲁王殿下何去何从,还得尽快拿个主意。苍水应该知道,我对鲁王殿下是很敬重的,也希望鲁藩麾下的数万将士能够得到妥善安排,将来能和楚军并肩作战,但眼下形势逼人,如果鲁藩文武一直抱着侥幸的想法,等到桂林还都南京后,我也无力回护鲁藩……”
楚军迅速收复南京,就是汪克凡手里的大牌,鲁王政权再没有拖延观望的余地。
“退位归藩关系重大,不可能一蹴而就的,还请云台体谅。”张煌言很头疼,隆武帝如果回到南京,坐在太祖朱元璋曾经坐过的皇帝宝座上,就是名正言顺的大明正朔,军心民心必然倒向唐藩,鲁藩只能被迫屈服。
“苍水的难处我知道,这样吧,鲁王殿下的监国称号暂时不用去掉,先把年号改过来,只要采用隆武年号,内阁,六部,科道,地方文武官员的职务一切如常。”汪克凡转头对朱以江笑道:“鲁王什么时候去掉监国称号,由陛下和鲁王殿下叔侄两个直接商量,我就不管了。陛下一向为人宽厚,肯定会给鲁藩一个满意的交代……”
在朱慈焕事件引爆之前,及时解决鲁藩问题,隆武帝就多出两成胜算,所以会对鲁王朱以海做出一定的让步和补偿。这些事情不可能完全由汪克凡越俎代庖,他逼着鲁王政权改变年号,尽快促成谈判,也是对鲁藩的一种保护。
暂时只改变年号,朱以江和张煌言都松了一口大气,这样子即表现了鲁藩的诚意,又留下了继续谈判的本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一切但凭云台做主,我等今日就启程返回宁波。将此事报与王兄,尽快给云台一个答复……”朱以江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坐在汪克凡身边的李润娘,大明虽然以眠花宿柳为风流雅事,却没人会带着自己的小妾到处拜客,汪克凡此人果然特立独行,与旁人大大不同。
改年号的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使用隆武年号,就等于承认隆武帝是大明正朔,退位归藩是迟早的事情,在鲁王政权内部肯定也会有很大的阻力。具体该怎么操作,是张煌言和张名振的事情,汪克凡从旁观者的角度又提出了几个建议,即表明了坚决的态度,又真心实意地为鲁藩的利益着想,尽可能的扫清各种障碍。
离开寅宾馆后,汪克凡犹豫了一下,想要郭维经那里走一趟,最后却还是直接返回住处。
既然已经知道隆武帝的底牌。现在更不用着急,帮着解决鲁王政权这个大麻烦,他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没必要再巴巴的赶过去摊牌……汪晟和滕双林的五个营在浙江。大军往宁波一逼,大不了和鲁王旗下的强硬派军阀打一仗,软硬兼施之下。肯定能以最快速度逼着鲁王政权改用隆武年号,以后再谈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了。
浙东巴掌大的一块地盘。鲁王政权愿意一直割据下去,也不会影响大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汪克凡不会和张名振、张煌言开战,但可以利用各种其他的经济、政治手段,逼迫鲁王政权不断让步,该得的利益一点不会少。
汪克凡不急,郭维经很着急。
上次虽然和汪克凡谈了一个时辰,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来回兜圈子,反复试探才稍微漏一点口风,最后也没有达成一致意见,所以这天晚上他再次拜访汪克凡,开始新一轮的秘密谈判……汪克凡打了几句机锋,郭维经就心知肚明,汪克凡已经知道了隆武朝廷的窘境,那就赶紧的吧,你既然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就赶紧表个态吧。
汪克凡果然表态了,坚决支持隆武帝,同时又提出两个建议。
第一是大都督府可以延期开始,但必须进入筹备阶段,在这个过渡期内,要提高兵部的地位,兵部尚书有密折直奏之权,绕过内阁直接对皇帝负责。密折制度是满清搞出来的,目的是加强皇权,架空内阁,汪克凡借花献佛用在这里,等于设置了一个弱化版的大都督府……兵部尚书文安是楚勋集团的骨干,以后有关军事方面的问题他可以直接做出决定,给隆武帝报告一声就可以执行,不用再过内阁这一关。这是一种双赢的妥协,汪克凡落到实惠,也给了隆武帝一个台阶,不知内情的人很难理解其中的奥妙。
第二是设立北伐提督后,浙江和南直隶不设经略和总理。在隆武帝本来的条件中,汪克凡担任北伐提督后,虽然不设江南总督,但要在南直隶设一个江南经略,最起码也是个总理,多少是个平衡和钳制,但是汪克凡既然知道了隆武帝的底牌,就不想再被人扯后腿。
(明朝的以文制武,主要体现在文官担任军队的主帅,比如总督、经略、督师等等,这其中督师挂兵部尚书衔,所以含金量最高,像史可法干脆就是内阁大学士兼任督师,总督在明朝末期是常设官职,可能是兵部尚书也可能是兵部左侍郎,还要兼着都察院的都御使的头衔,属于最高级的封疆大吏,权力也很大,经略相对次一等,一般挂兵部侍郎和佥都御史的头衔,明显比总督小了一级,明朝最有名的大概就是辽东经略,在崇祯四年被并入总督,也说明经略的权力小于总督。
有一点必须指出,这些区别并不是一定的,事实上总督、经略和督师的权力有很大的弹性,有时候大,有时候小,关键看他们能否得到皇帝、内阁和兵部的支持,比如熊廷弼担任辽东经略的时候,处处受制于巡抚王化贞,也没地方去找人说理……至于总理的弹性就更大了,关键也要看他挂的是什么头衔,如果只挂兵部的头衔就只能管军事,如果只挂都察院的头衔就只能管政务,督师、总理、总督、经略和巡抚等等在明朝其实都是一个动词,到底有多大的权力还要看前面的形容词,后面的名词,联系上下文才能知道他是个多大的官,总理粮储和总理军务完全是两个概念。)
听完汪克凡的两个条件,郭维经有一种被直接杀到底价的感觉。
南直隶和浙江不设总督,只设一个经略或者总理,是隆武朝廷试图控制这两个省的最后一次努力,如果有一个江南经略,大致就等于给北伐提督设了一个副职,虽然不足以和汪克凡抗衡,但总是聊胜于无。
兵部尚书有密折直奏的权利,更是非常凶狠的冷招,看着不起眼却有很强的杀伤力,硬是在现有的文官制度上打开了一个口子……不错,兵部尚书文安是个文官,他可以直接绕过内阁对皇帝负责,并没有改变“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惯例,但是满朝文武都知道,文安属于汪克凡的死党,这和重开大都督府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这段时间,有关重开大都督府的议论沸沸扬扬,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武勋要和文官平起平坐,直接对皇帝负责,文官们如临大敌,坚决反对,汪克凡搞出这么个密折制度,就绕开了文官们严防死守的防线,从最为意想不到的地方打开了突破口。
“这厮年纪轻轻,却如此工于心计,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鬼主意?”郭维经暗自腹诽,脸上却露出诚恳亲切的微笑,不管怎么说,隆武帝现在最需要得到武勋集团的支持,汪克凡开出的这两个条件虽然杀到了底价,却不会引发大的动荡,咬咬牙可以接受。
“哦,本国公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要知会六修先生,我已和朱以江、张煌言达成约定,鲁藩在半月内改用隆武六年的年号。”
汪克凡话音未落,郭维经的身子猛然一震,腾地站了起来……
当天晚上,汪克凡和郭维经各自写了一份奏折,不约而同的,两份奏折的内容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建议设立北伐提督,比如调金声桓所部汛守江南,又比如启用曾经降清的钱谦益等等,由快马送往桂林。(未完待续。。)
第一八二章 动刀子,做手术
南京收复后,镇江的数千清军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为了减少伤亡,楚军暂时对镇江围而不打,而是用各种方式开展攻心战,每天派俘虏喊话,展示各种缴获,用弓箭向城内射书,在城外的空地上立起免死旗,对绿营士兵进行策反。
得知南京已被明军占领,谭泰的主力也跑了,镇江城里的清军士气尽丧,绿营各部军心动荡,晚上不时有三五成群的绿营兵缒城而出,向楚军投降。八旗兵主将为了防止绿营兵整体哗变,只好打散他们的编制,和八旗兵混在一起守城,以便直接监视,但这样一来部队的战斗力更是直线下降。
围城的楚军不紧不慢地打造攻城器械,又挖出里外两条巨大的壕沟,配上胸墙堡寨等防御工事,把镇江围得水泄不通。郑家水师调来几艘拥有二十四磅主炮的巨舰,从长江上轰击镇江北侧的城墙,清军也用大炮还击,双方的炮战来来回回持续不断。
这个年代都是木头战船,挨上一颗炮弹就是重伤,郑家水师的战船不敢过于接近城墙,好在他们的大炮射程足够远,镇江城墙的目标也足够大,躲得远远的开炮大概也有三成左右的命中率,清军的炮弹却很难打中他们,在这场炮战中首先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凡事有利必有弊,由于郑家水师的战舰离得太远,对城墙的破坏程度相对有限,二十四磅炮重达数千斤,郑家水师最大的战船上也只在船头装一门这样的主炮。总体数量太少,不可能一下子轰塌镇江城墙。
郑成功也不着急。就用这几门二十四磅炮慢慢打,由于镇江早晚可下。打出去的炮弹大部分可以回收,郑家水师就土豪了一把,每天从早到晚炮击不停,清军的炮弹却多半落到长江中,连着对射几天后渐渐顶不住消耗,为了节省弹药轻易不再开炮……郑家水师掌握了主动权,炮击的准确度明显提高,在似慢实快的持续炮击下,镇江北侧临江的城墙被打得破破烂烂。千疮百孔,城门也中了两颗炮弹,从破洞中可以看到里面的瓮城。清军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停的进行修缮,在城墙破损严重的地方打补丁,咬着牙苦苦坚持。
这样的战斗枯燥而单调,城内的清军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楚军和郑家水师却从容自如,并不急于发起总攻。镇江现在就像一个已经熟透的果子。随时可能掉下来,犯不着让战船和士兵冒险。
……
在楚军高级将领中,关于军制改革的讨论渐渐趋于结束,一部分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意见。但在大势所趋之下,也对汪克凡提出的方案表示坚决拥护。
这次军制改革的难点,关键在于打破兵为将有的封建军阀模式。肯定会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所以汪克凡非常谨慎。从湖广会战结束后就开始布局,前后用了一年时间进行准备。打赢宁镇会战后,他的威信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楚军内部的凝聚力也正是最强的时候,正是动刀子做手术的最佳时机。
改变兵为将有的模式,可以防止楚军内部军阀化,加强汪克凡对这支军队的控制能力,最直接的象征就是实现中高级军官的对调,由汪克凡完全控制中高级军官的任免权,老八营可以由闯营将领担任主将,闯营也可以有老八营的军官,这支军队只属于汪克凡和整个楚勋集团,没有哪个将领可以长期把持一支部队……当然了,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下子来个乾坤大挪移会引发混乱,汪克凡这次基本上没有动各部的主将,只打算调整一部分副职和中级将领,并对闯营再次进行改编,使他们完全融入楚军。
在楚军内部,闯营相对较为独立,和老八营之间泾渭分明,一年前才刚刚加入楚军,身上还有以前大顺军的影子,必须进行改编。汪克凡那个时候刚刚掌握湖广一省,楚军老八营也只有四五万人马,收编闯营其实有点蛇吞象的感觉,一下子消化不了,有两三万闯营将士一直由李过自己养着,另外拖家带口的还有几万家属需要安置,汪克凡拿下江南三省之后,这些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除此之外,参谋、后勤、军法、情报等部门都要做出调整和加强,根据楚军发展的需要,还要设立一些新的单位,增加大量的文职军官,建立内部流畅的流程,把楚军逐步改造成一部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这里面的工作更多,不可能一蹴而就,汪克凡只能先把大致的架子搭起来,然后再一点点充实内容。
收复南京后的第七天,楚军内部发出一份重量级的总结报告,对东征以来出现的各种问题进行整理,并提出点名批评。这份报告出自参谋部和李云聪等人的手笔,最后却是用汪克凡的名义发出来的,分量很重。
紧接着,汪克凡以邓斌案为突破口,雷厉风行的开始整肃军纪,范围覆盖东征明军各部,金声桓、郑成功、傅鼎铨和陈邦傅、焦琏这样的武将都没有放过,对楚军内部也毫不手软,凡是违犯军纪的都从严处置,全军通报。
一打一大片!
邓斌是万元吉的心腹爱将,汪克凡拿他开刀,第一次动用了隆武帝授予他的尚方宝剑,将邓斌斩首示众。消息传开,普通百姓无不摆手称快,却有很多士绅官员在看万元吉的笑话,作为堂堂的闽赣总督,手下却闹出这么大的丑闻,脸都被汪克凡打肿了,还有可能因为受到牵连,变成第二个杨廷麟……万元吉听说此事之后,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汪克凡既然斩了邓斌,杀良冒功的案子就死无对证,对他这个闽赣总督的威胁自然消失。很明显,这也是汪克凡准备妥协的象征。如果真的和隆武帝撕破脸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不如见好就收。
郑成功、金声桓的军队也在整顿范围之内。万元吉并不感到意外。
在这次瓜分胜利果实的斗争中,武勋集团联合起来取得了胜利,但是他们内部也存在一个如何分赃的问题,因为分赃不均,一个阵营的同伴转眼就变成了生死仇敌,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实在太多了……汪克凡费尽力气,从隆武帝这里拿到了他想到的东西,当然不愿再分给别人一大块。整肃军纪。只是在敲打郑成功和金声桓。
金声桓因为这件事,也憋了一肚子的气。
“娘的,老子拼死拼活的卖命,汪老四倒来找我的麻烦,打起仗来都是提着脑袋拼命,二郎们犯些过失也难怪嘛,要都这么较真,哪还有活路?”金声桓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骂完汪克凡又拐回来骂王得仁:“王杂毛也是贼性不改,乱七八糟的哪像个带兵大将的样子。这下好了,被汪老四抓住小辫子了,人家要打要罚都没法说理。只能自己扒掉裤子等着挨揍!”
“大帅何必动怒,这件事怪不得王帅的。”幕僚吴尊周轻摇折扇,微笑说道:“大帅麾下数万大军鏖兵血战。前后几个月,纵横两省千里之际。汪军门只要有意挑理,违犯军纪的事情自然是数不胜数。”
“着啊!先生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汪克凡就是有意挑理,有意找茬!”金声桓骂道:“他奶奶的,汪老四眼看要当北伐提督了,要不是我老金讲义气,够朋友,拼着两肋插刀一个劲的帮他,他能有今天这么风光?转过头来就对本国公下手,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嗨,如今人心不古,谁还能像大帅这样仁义?汪军门初定江南,以后免不了要和大帅打交道,他整肃军纪不过是借题发挥,逼着大帅向他低头示弱罢了。”吴尊周手捻胡须,深邃的目光望着墙上的一幅上山虎挂轴,悠悠说道:“汪军门手段高强,当今圣上也要甘拜下风,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如鲲鹏展翅而直上九霄,大帅何不借其力,随其势,亦能一展平生之志,些许的小小忍让,都不用太过计较。”
“这个,还是从长计议的好。”金声桓用力揉着额头,犹豫不决地说道:“大家不是一路人,硬往一起凑恐怕没有好结果,说实话,我这些年还轻易没有服过谁,但汪老四不愧是喝墨水长大的,玩起心思来不亚于那些文官,我怕在他手底下吃亏。”
大家做个互相帮助的盟友就很好,真要加入汪克凡的阵营,金声桓不愿意。
“大帅误会了。”吴尊周笑道:“我只是让大帅借力汪军门,不是依附与他,大帅不日就将调防江南,理应受其节制,若把大帅换做汪克凡,初领江南三省之时,又岂能不敲山震虎?”
“明白,你就是让我磕头服软呗,行啊,汪克凡要立威,我就给他当一回孙子,不过陛下那份密旨又该如何回奏?”金声桓前几天刚刚收到隆武帝的一份旨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对他大加褒赏,多有鼓励和劝勉,又针对江南和整个战局询问金声桓的意见,试探和拉拢的味道很浓。
吴尊周淡淡一笑:“该怎么回就怎么回。陛下对大帅圣眷日隆,大帅也应肝脑涂地以报……”
接下来的几天里,按照汪克凡的命令,金声桓、郑成功等人都开始在自己的部队里整顿军纪,从严,从重,从快,明军各部的军容风纪为之一肃,一时间真称得上秋毫无犯,深得百姓士绅的称赞。
东征基本上已经结束,汪克凡的东征提督随时会卸任,金声桓和郑成功这么做,等于仍然承认汪克凡是老大,以后仍会服从他的命令。
陈邦傅也表现的非常积极,他上次去南京拜祭孝陵的时候,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以为汪克凡肯定不会放过他,没想到最后却是有惊无险,平安过关。后来汪克凡和文官们发生冲突,陈邦傅又站在文官一边,再次把汪克凡得罪了,眼看文官稀里哗啦败下阵来,他在追悔莫及之余,更是心惊肉跳,生怕汪克凡一道钧令下来,把他捉到南京任意处置。
这次整顿军纪,汪克凡请尚方宝剑砍了邓斌的脑袋,仍然没有动陈邦傅,陈邦傅暗叫侥幸之余,赶紧落实整顿军纪,希望能尽快渡过这场风波,平安过关。
焦琏接到整顿军纪的命令后,却没有立刻执行,而是直接找到汪克凡,要求率部加入楚军。
“末将身为武将,最佩服关老爷和岳爷爷,一直盼着把鞑子杀到关外,可是阳朔驻地偏处广西,得不着为国立功的机会,我和几位兄弟商量了一下,都愿追随汪军门渡江北伐,还请军门成全。”一场宁镇会战打下来,焦琏的阳朔兵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他们希望能够成为楚军那样的强军,能够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不再碌碌无为,不辜负男儿志向。
“好啊,广西自古出精兵,阳朔兵在宁镇会战里打得不错,大家提起来都竖大拇指,你们原因加入楚军,我当然双手欢迎。”汪克凡笑着说道:“不过楚军正在改编,部队的编制都要打散,如果把你的阳朔兵也打散,由别的军将来带,你们原因吗?”
焦琏一愣,迟疑着问道:“一定要打散么?”
汪克凡点点头:“大势所趋,肯定要打散。这件事不要着急,你可以和部下好好商量一下,再到楚军里看一看,将来会改成个什么样子,你们再做决定。”
楚军除了改编之外,也要大力进行扩编,焦琏本人是一员难得的良将,手下的部队也是可战之兵,汪克凡当然愿意收编他们,但是这次军制改革非常敏感,如果对焦琏所部特殊照顾,闯营和老八营的工作就不好做,干脆一步到位,让阳朔兵也参加改编。(未完待续。。)
第一八三章 楚选官
汪克凡和郭维经同时上疏,代表着他和隆武帝达成了妥协,双方“离婚”再“复婚”,重新做回盟友。
楚军已经建立了非常完善的邮驿系统,但是从南京到桂林有三千里的距离,文书往来大概也需要十来天的时间,汪克凡把奏折送出去后,就没再理会这件事,郭维经却把消息散了出去。
前些日子杨廷麟倒台的时候,态度最强硬的文官也没有信心斗下去了,听说终于和汪克凡化敌为友,文官集团军心大定,转过头来开始接收江南各个府州县。汪克凡担任北伐提督后,底下的各个州府仍然需要文官来管理,武勋集团掌握着高层,文官集团掌握着中基层,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从南京到苏杭,再到浙江的西部和南部,以及长江以北的扬州一带,各个州府要么在军队的控制下,要么由清朝降官暂时管理,隆武朝廷委任的正式官员到了后,自然就接管地方行政,可是他们赶到各个州府后,却发现有些地方已经有大明官员在主持政务,经过询问才得知,这些官员大都来自湖广和江西,也有一部分江南本地人氏,都是从汪克凡那里选派而来,也有盖着吏部大印的委任状。
开什么玩笑?我才是朝廷任命的知府好不好,汪克凡又派来一个知府,我去干什么?
消息反馈到郭维经这里,郭维经连忙找到汪克凡询问究竟,心里颇有些不满,朝廷这次已经派来了不少楚勋派系的地方官。你再多拿多占,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汪克凡答道:“年初我领命东征。陛下亲口吩咐过,南直隶和浙江的大小官员由我随意任免。内阁和吏部都知道此事,怎么,六修先生偏偏不知道吗?”
这简直是耍赖嘛!郭维经没有想到,汪克凡堂堂的梁国公,竟然会摆出这么一副嘴脸,微微发怒道:“这,这,这此一时彼一时,怎能一概而论?”
当初发起东征的时候。只打算占一把便宜就走人,朝廷里上上下下都没想到真能收复江南,所以才给了汪克凡一堆空白委任状,用来策反满清官员,笼络当地的抗清义师,没想到现在却被汪克凡钻了空子。
“六修先生不要耿耿于怀了,我挑选的这些人都是干员能吏,日后必能造福百姓,可惜人数还是太少了些。朝廷里可以再任命一批属官,大家齐心合力,治理地方。”汪克凡面带亲切的微笑,非常诚恳地说道:“上情下达最为要紧。我若出任北伐提督,各个州府的地方政务不可不察,还请六修先生体谅。”
文官们抱成团。把我这个北伐提督架空了怎么办?重要的位置都要安插我自己的人。
郭维经脸色铁青,犹豫了一会才说道:“既然如此。还请云台下不为例,等到交还东征提督的印信时。将那些空白敕书也一并交还吏部。”
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正是有求于汪克凡的时候,只能做出让步,承认既成事实。
“还请六修先生见谅,这件事我不能答应,如果北伐前敌粮饷吃紧,后方官吏却一味推诿搪塞,我肯定会将其免职,另选能干可靠的官员……”事关原则问题,汪克凡毫不让步。
北伐提督节制江南三省不是一句空话,而是有相应的权力作保证,比如人事上的任免权……南直隶和浙江不设总督一类的封疆大吏,最高的文官应该就是巡抚,但是具体设几个巡抚还没有确定,将来免不了还有一番争斗,汪克凡控制了人事上的任免权,巡抚的权力相应就会变小。
从此以后,隆武朝廷的地方官分成了两种,一种是隆武帝任命的京官,另一种是汪克凡任命的“楚选官”。
……
改革军制是个麻烦事,只能逐步向前推进,首先改变的是编制。
经过准备和动员,在南京一带休整的恭义营、长沙营和蒲圻营首先做出改变,新设师、旅两级编制,兵力最多的恭义营拆分成两个师,蒲圻营设为一个师,兵力最少的长沙营暂设为旅。
在中基层编制中,长枪兵、弓箭兵、刀盾兵等冷兵器兵种仍然维持原有编制,四什为一队,四队为一哨,四哨为一营,分设长枪营、弓箭营、刀盾营,直属于旅一级编制。冷兵器作战有自己的特点,四四制编制更为合理,生搬硬套现代的三三制编制反而会引起混乱,唯一发生明显改变的,就是营一级编制和原来的含义完全不同,一个营只有几百人。
火枪兵和工兵直接改为三三制编制,什改为班,队改为排,哨改为连,上面再设火枪营和工兵营,同样直属于旅一级编制。
这两年来,火枪兵已经成为楚军的主力兵种,原有的编制在实战中产生了很多问题,汪克凡正好水到渠成的进行改革……以营连排,三三制为基础的军队编制最适合热武器战争,是另一个时空里历经数百年的历史选择,世界上绝大多数军队都采取这种编制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其他稀奇古怪的编制早就被残酷的战争自然淘汰掉了。
按照汪克凡的计划,西骑营和江骑营两个骑兵营原则上也要改为三三制,遇敌时以一部主战,一部掩护侧翼,一部担任预备队,可以更为合理的使用兵力……在宁镇会战中,清军各部带来了两万多匹战马,除去各种损失后,楚军一共缴获了四千多匹可以继续使用的战马,西骑营和江骑营战马老化的问题得到解决,还能再扩充一部分骑兵。
受伤的战马经过仔细挑选,挑出了五百多匹年轻健康的母马,再找一些品种优秀,没有经过阉割的公马。就可以送到后方配种养马,为骑兵部队提供长期的补充……在南方大规模养马等于在烧钱。为了进入北方作战,汪克凡不惜代价。
师、旅虽然是现代军队的编制单位。这两个词却古已有之,一支军队被称作“师”或者“旅”都是很常见的,班、排、连也不难理解,楚军官兵接受的很快,至于这种编制的优点和特点,一时还没有深刻体会。
战斗单位划分完毕,还要完善相应的通信指挥方式,在现有条件下不可能做出本质上的改变,仍然要通过旗鼓锣号来指挥战斗……仿照原有旧例。楚军每个队,每个连有一面认旗,上面不标主官姓名,只标x旅x营x连的部队番号,再往上的营、旅、师都有自己的军旗,以高度、大小、形状、颜色做出明显区分,便于士兵们识别。
“一连”!
一面四方形的红色战旗上,“一连”两个黑色大字清晰夺目,走近细看。上面还有一行小字——“第一师第一旅第一营”,代表着这个连队出自于原先的恭义营甲营甲翼甲哨,以数字设定番号也是一个明显的变化,取消了恭义营、蒲圻营、长沙营这样带有明显地域特征的命名方式。打破各部之间的壁垒……大家都是楚军,你是第一师的火枪二营,我是第六师的火枪三营。唯一的主帅就是汪克凡。
汪克凡还借鉴后世的经验,给各支部队分别设定数字编号。比如8341部队,这么做方便后勤配给和命令传达。也能起到一定的保密作用。
班排连等基层主官采用一正一副的设置,营一级设两名副职,师旅视情况可以设置多名副职,分别称为班长、排长……直到师长,挂总兵头衔的旅长和师长也不能再称大帅。营设参谋,师旅设参谋部,主官称为参谋长,再加上其他直属机关和单位,基本都仿照后世的设置,另外在各级部队中设立士兵同志会的正式机构,士兵代表不参与军事指挥和管理,主要负责官兵沟通,和一些生活方面的问题。
在这个时候,士兵代表的权力还很小,后来随着楚军的发展,随着汪克凡对士兵同志会的不断扶植,士兵代表渐渐成为非常的重要角色,甚至可以和部队主官相抗衡……
恭义营是楚军的头号主力,部队人数超过六千人,被拆分为两个师,第一师师长汪克斌,第二师师长史无伤。
史无伤是汪克凡的嫡系爱将,经过这些年的锻炼和成长,逐步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战术风格,因为战功赫赫,在官兵中威信很高,这次被提拔起来没人感到意外。
汪克斌挂头带尾算起来,加入楚军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在各个单位里来回推磨挂职,汪克凡培养他的意图非常明显。楚军自打成立之初,恭义营的主官一直由汪克凡本人兼任,这个位子明显是留给汪克斌的,现在被提拔成第一师的师长也是理所当然。
蒲圻营被设为第三师,吕仁青本人都没有想到,兴奋之余甚至有些忐忑不安,专门找到汪克凡要求变更番号,把第三师的荣誉留给汪晟的崇阳营。
汪克凡把他训了一顿。
“一支部队的荣誉是靠赫赫战功打出来的,蒲圻营被编为第三师,并不意味着天老大地老二,然后就数你吕仁青老三……有心思琢磨这些,还不如回去想一想你自己有什么缺点,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副师长和你搭档,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在这次调整编制中,汪克凡准备提拔一大批青年军官,经验丰富的闯营将领也要委以重任,打破楚军各部任人唯亲的惯例,用更多的新鲜血液提高部队的活力……当然了,在这一点上汪克凡是属手电筒的,只照别人不照自己,楚军从整体上来说仍然是一支军阀部队,一个统帅,一个声音,十万大军只效忠于他一个人,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是!”
吕仁青按照最新的操典要求,没有回答“末将遵命”一类的话,干净利落地答了一声“是”,行礼转身出门。
汪克凡摆摆手,拿起笔接着写信,这封信是写给李过的,闯营现在正处在战役之间的休整期,也可以开始进行改编了,他们的情况更为复杂,所以汪克凡更加谨慎,很多细节都要和李过、高一功等人反复商量。
李过自己还养着两万老兵,通过这次改编,这两万多名老兵也要吸收加入楚军,闯营的兵力将超过五万人,足够设置十几个师,必须打散和楚军老八营混编,这其中想让所有人都满意是不可能的,汪克凡只是尽力把动荡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尽可能不影响部队的战斗力。
在汪克凡的计划中,曹志建的那个旅肯定要升格变成师,从闯营直接调两个旅给他呢?还是再从老八营兜个圈子,汪克凡一时还没有拿定主意。
这次改编下来,楚军将有二十几个步兵师,两个骑兵师,再加上水师,汪克凡直接管理的单位太多了,从湖广到江南这么长的战线上,指挥通信也存在很大的难度,所以还要在上面设置军一级编制。
军一级编制独当一面,汪克凡更加谨慎,至今只和李过、汪晟等少数几个人进行过沟通,综合各方面因素考虑,李过和汪晟是担任军长的最佳人选,但是汪克凡需要三个军长,最后一个军长人选他一直没想好……
腾腾腾一阵脚步声传来,在门外停下,亲兵大声禀报,郑成功派人前来,求见汪军门。
汪克凡传令请见,时间不长,一名五十多岁的文士被带了进来,正是郑成功手下的幕僚王忠孝。
王忠孝是崇祯元年的进士,年纪一大把的老先生,汪克凡早已起身相应,扶住他不用大礼跪拜,这不仅是尊重王忠孝,更是给郑成功的面子,两人略作寒暄之后,分别落座谈话。
“愧两先生(王忠孝号愧两)不辞辛苦而来,可有指教?”汪克凡开门见山,直接问起王忠孝的来意,作为郑成功身边最重要的幕僚之一,平常的事情用不着他来跑腿,肯定有大事发生了,才会让他代表郑成功直接和汪克凡商议。
“指教不敢当,却有一事要向军门请教。”王忠孝有意停顿片刻,看到汪克凡露出询问的目光,才郑重说道:“清虏派使者送来书信,欲与我朝谈和,使节团已经过了徐州,正直奔南京而来,我等该如何应对,还请军门示下。”
……
多说两句。
第一,三三制只是一个大的原则,对近代军队更适用,现代军队因为作战方式的立体化,兵种的多样化,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第二,王忠孝虽然也出身东林党,却是一个很不错的文官,在崇祯朝的时候忙着和“阉党”作斗争,坐了好几年大牢,所以事迹不显,南明时期投奔郑成功后却多有建树,在收复台湾和建设台湾的过程中都做出了很多贡献。
另外他还是推荐陈永华的伯乐。陈永华是“台湾三杰”之一,据说他还有一个化名叫陈近南,是洪门的开山祖师,《鹿鼎记》里有过介绍。(未完待续。。)
第一八四章 南使团
宁镇会战的消息传到北方各省,如同热油锅里落进几滴水,刚刚有所回落的抗清**又一次卷起滔天巨浪,声势更为猛烈,令清廷焦头烂额,为了先解决后方的隐患,多尔衮派出一个使节团,打着和谈的名义前往南京、桂林。
这个使节团的规格很高,充分体现了满清和谈的诚意,以翰林侍读学士陈名夏为正使,礼部左侍郎梁清标为副使,以及七十多个文武官员和亲随组成,在一千名八旗兵的保护下离开北京,从通州乘船顺着大运河南下。
除了顺治小皇帝给隆武帝的国书,他们还带着多尔衮给汪克凡的亲笔信,金之俊、吴汝玠、宋权等前明重臣写给亲朋故旧的公开信,黄金千两,白银万两作为礼物。这些钱只是一笔表示诚意的定金,如果双方达成和谈协议,多尔衮愿意以十倍、二十倍的价格赎回被困在镇江、杭州和福建的数千名八旗兵。
陈名夏等人离开京畿之地后,就能明显感到局势的动荡,大运河两岸是清军控制最严密的地区,仍然有大股小股的抗清义师活动,响马和土匪也趁机而起,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啸聚山林,整个山东境内处处报警,抗清武装剿不胜剿,其中影响最大的一支就是突入沂蒙山的榆园军。
榆园军和李来亨的捻军联合,一举消灭班布尔善,声势随之大振,鲁豫皖一带的抗清志士纷纷前来投奔,张七、任七和梁敏等几支榆园军趁机扩充兵马,向榆树林外积极发展。同时也没有放弃榆树林的大本营……狡兔三窟才能活下去,汪克凡通过李来亨之口指出了榆树林的巨大缺陷。怕水攻,怕火攻。更怕水火夹攻,张七等人已经放弃了原来那种得过且过的想法,宁愿冒些风险也要积极向外发展。
这个时候,清军主力都被抽调到其他战场,鲁豫皖一带极其空虚,漕运总督王文奎紧紧守着大运河一线,生怕抗清义师破坏运河,截断漕运,根本无力对榆园军发起进攻。任七和梁敏趁机攻城略地。连着打下两座县城,开仓放粮,招兵买马,把城里的大户富商劫掠一空,然后抢占沂蒙山、梁山等险要山寨,分别建立新的根据地,真正做了一回梁山好汉。
张七主要向河南和安徽发展,他派出一支精锐部队,跟随李来亨的捻军渡过黄河。向西南方向的大别山挺进,软硬兼施吃掉了几座山寨,很快在当地站稳了脚跟,成为大别山一带抗清武装的领袖。
榆树林——沂蒙山和梁山——大别山。榆园军终于实现狡兔三窟,还占领了附近的几座县城,杂七杂八的兵力已经扩充到十万人。实力不断膨胀之下,和清军主力早晚必有一战。宁镇大捷的消息传来后。张七、任七和梁敏深受鼓舞,派出五万联军对王文奎发起进攻。和四千多清军在济宁州一带展开激战。
榆园军胜在人多势众,士气高昂,清军则是正规军,战斗力比榆园军强的多,双方你来我往打了十来天,竟然互有胜负,难分难解。任七一上来就打了个败仗,被清军一直追杀到巨野县,但是张七和梁敏从后面杀上来后,清军只好被迫后退,又缩回济宁州附近……陈名夏、梁清标的使节团乘船顺着大运河南下,正赶上济宁州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使节团随行的一千八旗精锐随即参战,榆园军猝不及防,被杀得落荒而逃,陈名夏等人也得以继续南下。
“唉,匪寇今日被杀散了,明日又聚到一起,这样下去终归不是了局。”陈名夏手扶船舷,望着运河岸边抛荒的田地叹道:“山东数十万百姓群起为盗,不事稼穑耕种,除了京畿和辽东之外,北方各省也相差仿佛,若是长此以往,伤的是国家元气,更无法与伪明抗衡。”
“百史(陈名夏字百史)说的不错,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皇父摄政王才要与伪明暂时议和,以便抽调兵马围剿榆园賊。” 梁清标轻轻一拍脑门,打个哈哈说道:“啊哈,又说错了,这几年一直把南明称作伪明,总是忘记改口。”
“是啊,是啊,我不也说错了嘛,这次去往南京和桂林,可得记着不能再叫他们伪明了。”陈名夏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容有些尴尬和苦涩:“唉,谁能想到呢?南明的半壁江山都快丢光了,最后竟然能咸鱼翻身,咱们这趟差事可不好办呀……”
陈名夏是崇祯十六年的探花郎,复社名士,以文章才学闻名天下,复社是从东林党发展而来的士绅集团,代表着江南地主士绅的利益,陈名夏的身上就打着明显的江南烙印,算是满清朝廷里的“南党”。
李自成攻破北京后,陈名夏投降加入大顺政权,李自成败出北京后,他又逃往南方打算投奔弘光朝廷,可是弘光朝廷大兴“顺案”,陈名夏只好又回头投降满清,如今虽然当了汉奸,提起大明心里总是百味交集。
(“顺案”是弘光朝廷的明显失误,或者说是党争引起的不良后果,当时马士英和东林党争权,东林党搞出来“童妃案”“太子案”等等来攻击弘光帝,马士英就反过来办“顺案”打击东林党,像陈名夏这样曾经投降过李自成的文官都被严厉查办,很多人最后倒向了满清……从陈名夏本人来说,投降满清后表现的很积极,的确是个助纣为孽的铁杆汉奸,但他内心对大明一直余情未了,在顺治十一年议论时政,声称满清只要下令“留头发,复衣冠,天下即太平”,被顺治砍了脑袋。)
“百史无须担心,皇父摄政王并非真的打算和南明议和,只是让咱们设法拖延几个月,能谈成就谈。谈不成就拖,只要拖过新年。再和南明翻脸也不怕。”梁清标说道:“南使团到了南京后,汪克凡免不了要向桂林请命。书信往来之下,一两个月就过去了,待我等再去桂林走一趟,恐怕就到了新年前后,那时孔有德、谭泰已经剿灭榆园军,阿济格也扫平山西,江淮之地自然固若金汤。”
“话是这么说的,但这贼寇杀之不尽,天下总难太平。”陈名夏显得很悲观:“天下粮赋半数出于江南。如今却被南明占据,漕运只能调拨江北之粮,待孔有德、谭泰汛守江淮后,入京漕运恐怕更是有名无实,免不了还得在北方各省加征赋税,到时候又与崇祯朝的局面一样。唉,剿賊剿賊,剿的了一时,剿不了一世啊!”
明军现在已经侵入江北。除了安徽和江苏北部,整个江南的三分之二都被明军占据,如果战争一直不停,清廷就必须在北方横征暴敛。用饮鸩止渴的方式维持战争,如果再打一两个大败仗,就很难挽回形势了。
“划江而治是一定的。没得商量。我等虽然是虚与委蛇,却不可太过软弱。此去万万不能坠了朝廷的威风。”梁清标笑道:“南明最好虚名,彼主年长。可与皇上为叔侄,我等让了这一步,其他处处都要据理力争,百史可要准备好舌战群儒啊,哈哈,哈哈哈。”
陈名夏和梁清标这次来谈和,多尔衮给他的底牌就是承认南明政权的合法性,承认隆武帝是南方各省自己选择的君王,按年龄来说,隆武帝四十大几的人,可以当顺治小皇帝的叔叔,多尔衮干脆顺水推舟,给隆武朝廷一个大大的体面,换取其他的实质性利益……
使节团顺着大运河一路南下,过了南直隶的淮安府后,进入了明军郑成功所部的控制区。经过联系,明军方面派来一支部队迎接,护送的一千八旗兵则被发回北京,五日后抵达扬州,被安排在寅宾馆暂住。
这一住,就是十几天,一直没人搭理他们。
陈名夏和梁清标本来抱着拖时间的心思,但是一上来才发现,明军方面似乎更不着急,根本没把他们这个南使团当回事,心里反倒慌了……难道说,南明方面还不想和谈?还想接着渡江北伐?没道理啊,从各方面的情报来看,南明方面现在也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楚军损失严重,也应该需要一段休整时间。
陈名夏几次求见郑成功,郑成功却一直不见,又过了几天,才在寅宾馆外贴了一张布告:“奉东征提督汪克凡钧令:清使一行经过地方,有司不必敬他,着自备盘费。着陈名夏、梁清标等六人进入南京,其余人等一律留置扬州……”
看到这张布告,陈名夏和梁清标都极为愤慨,清廷之所以派出七十多人的使节团,是为了保持威仪和体统,现在只让他们六个人进入南京,还得自带盘缠和行李,再也没法摆官架子,坚决不能同意。
他们怒气冲冲要去找郑成功理论,郑成功却先派人来了,一队如狼似虎的士兵进入寅宾馆,把南使团的所有车辆行李一律扣押,除了允许进入南京的六个人,其他七十余人都被软禁,那一千两黄金和一万两白银更被郑成功直接拉走,分明是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好大的胆子!
南使团代表清廷而来,直接和南明隆武朝廷接洽,郑成功只是一员武将,竟敢抢走给隆武帝的礼物,简直是无法无天……在陈名夏和梁清标想来,郑成功不怕南使团很正常,却要顾忌隆武帝的面子,他现在表现的如此肆无忌惮,陈名夏和梁清标都被吓住了,再也顾不上愤慨。
这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陈名夏和梁清标赶紧分析,还没分析出个一二三,郑成功又派来了一队军卒,直接把他们六个人强行带走,送到瓜州码头往船上一扔,再下船的时候已经是长江南岸的燕子矶,领队的军官还从陈名夏的包袱里摸走一块大约六钱重的银子,当做他们六个人渡江的船费,礼貌客气,童叟无欺。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先进南京,陈名夏和梁清标强忍着羞辱,雇了一辆马车前往城北金川门,在城门前下车列成一队,手捧顺治小皇帝的“御书”入城可是六个人排成一队后没有半点威势,后面两个人还背着包袱,看上去狼狈而滑稽,惹来守城官兵的阵阵哄笑。
前来迎接的楚军军官却没有笑,吴老兵非常严肃的样子,盔明甲亮,军容严整,人靠衣服马靠鞍,看上去颇有几分大将风度……得知他是一营主官,陈名夏和梁清标多少感到几分宽慰,营官都是总兵一级的大将,汪克凡派一个总兵来迎接他们,不算太过失礼。
南京是明朝留都,朝廷的各种机构设施一应俱全,为了安排清方使节团,鸿胪寺的礼宾院被重新启用,礼宾院是专门和朝贡属国打交道的部门,陈名夏和梁清标立刻表示反对,坚决不住礼宾院。
不住也得住!
“营官”吴老兵一声令下,十几个楚军士兵一拥而上,把陈名夏等人“请”进了礼宾院。
接下来的几天,吴老兵再没有露面,陈名夏等人一直被软禁,直到五天后又来了一文一武两个明朝官员,文官自称是礼部主事胡高义,那个年轻的武将自称名叫京良。
“诸位,大老远的从北京赶来,有什么事吗?”京良首先发问。
“大清与南明互相征战已有数年,百姓深受其累,我朝天子欲与贵国谈和,今命我等赍御书来访。”陈名夏不卑不亢,如蔺相如面对秦王。
“有文书么?交给我吧。”胡高义轻描淡写的样子,好像在说一封平常的家信。
梁清标怒斥道:“此乃我大清天子与南明皇帝的御书,岂能轻易授予他人?唯有到了桂林拜见南明皇帝时,才能当面递交。”
胡高义淡淡说道:“凡是进贡文书,一律由礼部转启。”
陈名夏连忙打断他,义正词严的说道:“我等所赍乃是大清天朝国书,并非进贡文书,绝不能交给礼部!”
他一只手暗暗伸进怀里,已经做好拼死护书的准备,没想到胡高义和京良却一起点头,转身就走:“那好吧,你们先留着,什么时候想好了,愿意把文书交给礼部,咱们再谈。”(未完待续。。)
第一八五章 大棒子赶人
对于谈和,汪克凡没有任何兴趣。
明清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谁占优势的时候都不会轻易罢手,明军现在占优势,同意谈和就是傻瓜,如果哪一天局势翻过来了,满清也绝不会谈和,除非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实在无以为继,或许才有谈和的可能。
三个月,最多只要三个月的休整期,快了甚至只要两个月,楚军又可以发动一波小规模的攻势,汪克凡早就打定趁你病要你命的主意,哪怕楚军没有完全恢复实力,也要一直揪着满清死缠烂打……在这两个月的空档期里,清廷愿意玩谈和的把戏,那就给他们一个表演的舞台,正好看看多尔衮的虚实底细,也看看隆武帝和隆武朝廷会做出什么反应。
在刚刚过去的那场**里,隆武帝和文官集团最后选择了妥协,等到局势稳定之后,就该轮到汪克凡反攻倒算,杀一儆百了,如果有人因为和谈这件事跳出来,正好撞在他的枪口上,汪克凡会毫不犹豫的把他一枪撂翻。
多尔衮也是一个不确定因素。
在另一个时空中,多尔衮此时已经寿数无多,大限将近,但是这个时空的历史轨迹发生了很大变化,多尔衮会活到什么时候,汪克凡也不敢确定,况且济尔哈朗现在已经挂了,多尔衮再一死,满清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花半仙也许要失算一回了。”在汪克凡的指点下,花晓月几次对重大事件做出准确预言,在隆武朝廷的高层中被视为半仙一样的存在。正统的文官信奉儒家思想,对花晓月不屑一顾。很多武官和内廷太监却把他(她)视为洞察天机的世外高人,汪克凡从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秉笔太监庞天寿。这位内廷二号人物笃信西洋的基督教,是一个非常虔诚的有神论者,因为花晓月的缘故,他和汪克凡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关系,这两年已经逐渐发展成他的秘密盟友……除了直接交给隆武帝的机密奏折,朝廷里一般有什么风吹草动,楚勋集团很快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御马监批阅奏折的时候,庞天寿的笔在关键时刻歪一歪。就能帮上汪克凡一个大忙。
地位越高的人,越容易信奉鬼神之说,像庞天寿一样迷信花晓月这位“大仙”的文武高官和王公贵族还大有人在,两年前,汪克凡发现花晓月的价值后,立刻把她从桂林带走,一方面防止穿帮,一方面保持神秘感,时不时的却放出一个准确的预言。在隆武朝廷高层中的影响越来越大……
农历八月的最后一天,隆武帝的圣旨到了南京,正式任命汪克凡为北伐提督。
圣旨中同时宣布,南直隶和浙江不设总督。只设五个巡抚,其中最重要的应天巡抚由樊文钦担任,主管池州府、太平府、宁国府、徽州府、镇江府以及南京所在的应天府……这几座州府都被楚军占领。已经吃进嘴的肉不可能再吐出来,属于汪克凡在江南三省的基本地盘。应天巡抚干脆也给了楚勋派系的樊文钦。
除了应天巡抚,长江以南的南直隶被一分两半。在上海和苏州一带设立苏松巡抚,管辖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嘉兴府和广德州,基本上都围绕在太湖周边,金声桓的驻地也在这一带。
另外三个巡抚分别是浙江巡抚、安庆巡抚和凤阳巡抚,浙江巡抚管辖浙江全境,但是鲁王割据浙东,楚军占据浙江西部,实际权力受到很大限制,安庆巡抚和凤阳巡抚的管辖范围基本上都是敌占区,更加不值一提。
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江南的文官武将谁都没想到,眼镜几乎跌碎了一地,就连汪克凡也感到有些意外,隆武帝和文官集团虽然一败涂地,却还没到交枪投降的时候,可是隆武帝对武勋集团让一步,让一步,再让一步,差不多把南直隶和浙江都拱手相让,实在是有些反常。
一定有什么突发的意外事件,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随着桂林方面的消息不断传来,谜底很快揭开……就在前不久,朱慈焕事件公开化了,孙可望不再遮遮掩掩,公开承认定王朱慈焕就在云南,从云南到四川和贵州,再到广西桂林,整个大西南都闹得沸沸扬扬,形势非常紧张,隆武朝廷面临极大的危机,为了尽可能的拉拢汪克凡、金声桓和郑成功等武勋,才会如此不惜血本。
有关朱慈焕的消息,本来一直局限在西军和隆武朝廷的高层,中下层虽然有小道消息流传,民间却一无所知,如果一直控制在这个范围,这次危机还有暗中解决的可能,等到生米做成熟饭再向公众宣布,崇祯皇子也无法动摇隆武帝的宝座……但随着朱慈焕的身份公开化,隆武朝廷已经被逼到死角,除了和西军摊牌比大小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换句话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隆武朝廷和西军之间已经难免一战。
皇帝是天子,秉承天意而治理天下,如果又冒出另一个天子,整个政权的合法性都会出现危机,哪怕强敌压境,也要先和叛贼拼个你死我活……历史上隆武帝汀州遇难后,唐王朱聿鐭被苏观生等人拥立为绍武帝,桂王朱由榔被瞿式耜等人拥立为永历帝,清军李成栋所部已经打到广东的东部,绍武政权和永历政权两个小朝廷却仍在自相残杀,大打内战,这不是皇帝一个人的事,满朝文武都与之休戚相关,绝对没得商量。
看起来很荒谬,其实却很好理解,清军打来了还可以议款谈和,“叛贼”得势后皇帝和主要的文武官员却死无葬身之地,在弘光朝时期,多铎率大军南下江淮。弘光朝廷却从江北抽调黄得功、刘良佐等主力部队迎战左良玉,“宁死北。无死逆”,以至于多铎势如破竹。直陷扬州,一举消灭了弘光政权。
从汪克凡自己来说,他对皇帝造成威胁后,隆武帝立刻翻脸进行打压,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维护皇权,只是朱慈焕这件事一出,隆武帝遇到了更大的威胁,只好和汪克凡妥协。
“我x!”汪克凡难得的爆了粗口,西军如果拥立朱慈焕为帝。对他肯定不是一件好事,事态恶化的速度之快,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偏偏楚军鞭长莫及,对此无能无力。
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会出现什么情况,汪克凡已经无法预料,隆武帝会不会同意和清廷谈和,湖南会不会遭到西军进攻,都是不能不考虑的问题。为了保证湖南的安全。得从湖北的闯营抽调一部分兵力回防,岳州营和通山营在江西,也可以就近返回……他突然间又想到,清廷派来的南使团威胁越来越大。不能让他们继续留在南京了。
当天下午,胡高义和京良再次来到礼宾院,胡高义一进门就对满清入关的行为提出严厉指责。不承认北京是满清的国都,不承认清王朝的国号。声明除非满清退出关外,才能以属国的身份进行谈判。
陈名夏和梁清标“据理力争”。以清军吊民伐罪为由,为满清入关寻找理由,又反过来倒打一耙,不承认隆武朝廷的合法性,双方争论不休。
京良却直接打断了他们:“别说这些没用的,我们楚军已发大兵,渡江北伐了。”
梁清标冷冷一笑:“来得好,我大清兵马雄于天下,正好与楚军会猎于江淮!”
京良一撇嘴:“会什么猎?是打猎!我们楚军是猎人,你们的鞑子兵是猎物,济尔哈朗十万土鸡瓦狗已经被杀光了,再派十万鞑子兵来送死才好。”
陈名夏怒道:“既然如此,就无须和谈了,还请两位禀明汪军门,放我等返回江北。”
胡高义点点头,说道:“汪军门早有明示,清虏南使团若要返回江北,尽请自便。探花郎既然这么说了,明日就请动身,我会禀明汪军门派兵马护送,以免几位在路上出现意外。哎,江南多有心怀忠义的慷慨豪迈之士,复社子弟念念不忘亡国之痛,若是几位遭到刺杀,朝廷是褒是罚,实在难以定夺啊!”
陈名夏是崇祯十六年的殿试第三名,被胡高义一口一个探花郎的叫着,脸皮一会红,一会白,又羞又恼,不知如何应答。
没法应答了,他以中断和谈作为威胁,对方却似乎非常欢迎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个状况?汪克凡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自然是手腕心机远超常人的一时枭雄,南使团就像送上门来的棋子,无论怎么利用对他都有好处,为什么偏偏拒之门外!
梁清标目光闪了闪,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等所赍国书,还请贵使转交南明皇帝陛下。”
前几天的时候,胡一清讨要这份国书,因为属国进贡的文书才由礼部转交,陈名夏和梁清标坚决不给,现在既然要被扫地出门了,也就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陈名夏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匣,双手捧着递到胡一清的面前。
胡高义却是一副带搭不理的样子,根本不接:“不用了,清虏酋长的书信,配不上‘国书’之说,我大明决计不能接受,还请几位自行带走。”
玩真的啊!陈名夏和梁清标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的粉碎,对方连顺治小皇帝的国书都不接,说明他们真的不想和谈。
国书这个东西,对方不接总不能硬塞,陈梁二人无奈之下,又取出金之俊、宋权等人所写的书信,请求转交其亲朋故旧,也被胡高义拒绝,两人还要说些什么,胡高义和京良却扬长而去,根本不想多听一个字。
第二天早上, 吴老兵带着一个连,押送清廷南使团离开南京,在燕子矶上船渡过长江,下船之后宣布汪克凡的口谕:“陈名夏等人尽快离开扬州,前去通知孔有德和谭泰,楚军不日就要大举北伐,他们这两个败军之将都小心点。”
……
紧接着,桂林方面再次传来消息,西军之所以态度突然转为强硬,是因为孙可望已经解决了内部矛盾,李定国在各种压力下最终屈服,转为支持孙可望。
李定国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他一开始反对孙可望,是为了维护抗清联盟,但他首先是西军的统帅之一,首先要考虑西军的团结,当西军面临分裂的时候,他最终还是站到了孙可望的一边。
对于隆武帝,整个西军阵营都谈不上有多么忠诚,当李定国转变态度后,所有的反对意见都全部消失,从冯双礼到白文选,态度都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积极支持拥立朱慈焕为帝,在云贵和四川自立为国。
孙可望治理内政的天赋很高,历史上他经营云南短短几年,很快就有了和清军对抗的实力,永历朝廷后期以西南一隅之地对抗全国,却能坚持十多年,离不开孙可望打下的坚实基础……这个时空里,孙可望同样把云南经营的风生水起,由于清军主力都被楚军吸引,西军承受的压力更小一些,所以孙可望发展的也更好一些,实力膨胀之下,野心也随之膨胀。
乱世中弯弓射雕,凭的是实力和大义名分,孙可望二者兼而有之,当然也要加入群雄逐鹿的行列……九月初,孙可望在云南拥立定王朱慈焕为监国,派遣使者前往桂林宣读诏书,命令隆武帝朱聿键退位归藩。
秉着先礼后兵的原则,他又派遣冯双礼、白文选为将,率领三万大军,从四川入贵州,直逼广西。
这个时候,鲁王政权刚刚更改隆武年号,听说朱慈焕在云南立国的消息,张肯堂等人无不痛心疾首,深悔不该向张名振和张煌言屈服,以至于错失这个大好机会……改年号是大事,不可能刚刚改过来,又马上改回去,现在只能静观其变。(未完待续。。)
第一八六章 给你腾个窝
隆武六年秋,南明政权发生内杠,西军和忠于隆武帝的军队在广西西部和贵州东部发生激战,鼠斗穴中。
李定国不愿和隆武朝廷打内战,率领本部人马驻守四川,暂停对汉中的进攻,和清军、隆武朝的军队暂时形成对峙,李定国控制着成都平原和川南,隆武帝揭重熙、郝摇旗等部控制着川东的重庆一带。清军前线日子被李定国打得狼狈不堪,也不敢轻易越过秦岭向明军挑衅,三方人马小摩擦不断,大的战斗没有。
陕西方面,清廷急于把善战的秦军调往江南,对吴三桂一再施恩笼络,准备让他以平西王的名义镇守汉中和陕西的西南部,但是吴三桂还不满意,想把整个陕西都占了,当一个名副其实的西北王。
这个年代没有甘肃省,甘肃和宁夏大部分地区都在陕西的管辖范围内,所以陕西省的地盘很大,关中平原、汉中平原、河套平原都非常富庶,而且西北出精兵,出好马,还可以进一步向新疆发展,远非偏远的云南可比。
吴三桂和清廷争的就是关中平原,八百里关中平原以西安为中心,过了潼关就能进入一马平川的中原,为了防止吴三桂占据整个陕西后失去控制,清廷一定要把关中平原掌握在手中,用陕西三边总督制衡吴三桂,吴三桂却对关中平原势在必得,双方正在来回扯皮。
扯皮归扯皮,清廷从陕西抽调军队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西军停止进攻后。陕西方面压力大减,除了吴三桂以外。其他清军各部都可以调走。孟乔芳麾下三万余披甲,再加上李国英的两万绿营。源源不断地进入潼关,赶往山西战场。
孟乔芳早年是明军的副将,努尔哈赤时期就投靠满清,他的部队算是汉军旗里最能打的头号主力,在镇守陕西的这几年中,又收编了一批明朝降军和地方武装,这些明朝降军都是老秦军的底子,长期戍守西北三边,战斗力远远强于一般的明军。后世里名气很大的张勇和赵良栋就在其中,已然崭露头角。(张勇、赵良栋在三藩之乱里大出风头,和孙思克、王进宝并称“河西四将”。)
李国英的部队也是绿营中的精锐,多尔衮把他和孟乔芳调到山西,立刻打破了山西战场的僵局。
山西地形险要,姜瓖等抗清武装占据雄关坚城,几个月来虽然不断遭到清军的猛烈进攻,却一直在苦苦支撑,前些日子。宁镇大捷的消息传到山西,各地的抗清武装士气大振,趁机发起一连串的反攻,局势刚刚有所好转。孟乔芳和李国英参战之后,清军重新夺回了主动权。
眼看大同又要陷入重围,姜瓖犹豫不定。清军明显铁了心要打下大同,长期困守孤城早晚是死路一条。趁早突围才能摆脱危险,但是山西处于满清占领区的腹地。四面八方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安全的,往东是直隶京畿,往南是大同,这两个方向都有清军重兵布防,往西有黄河天险阻挡,只有往北逃入蒙古这一条路……
清廷对姜瓖发起猛攻,试图尽快解决山西战事,腾出手来对付南明隆武政权。
此刻的隆武政权,也正处在焦头烂额的状态中,西军冯双礼、白文选三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从贵州东部攻入广西西部,前锋距离桂林只有三百里。
桂林朝廷上下一时人心惶惶,从各地紧急抽调兵马勤王,隆武帝这几年编练新军,攒下了一些家底,苏观生也紧急派来了几千广东兵,东拼西凑的凑出来两万兵马,在桂林以西的柳州府和西军展开激战。
这是一场关乎隆武朝廷命运的决战,忠于隆武帝的嫡系部队第一次成了战场上的主角,他们对手则是身经百战的西军,隆武帝的军队各方面都处于劣势,看起来取胜的希望非常渺茫。
朝廷里很多人再次强烈建议,立刻还都南京,暂避西军锋芒,但是隆武帝斟酌再三,还是决心打完这一仗再说,如果现在跑到南京去,他就变成了丧家之犬,必然受制于汪克凡,这一仗取胜的希望虽然不大,但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甘心?
出乎意料,隆武帝的军队竟然顶住了西军的进攻。他们死守柳州,多次打退西军的进攻,激战中不知不觉守了一个月,西军渐渐失去了锐气。
冯双礼和白文选在西军中只是二流将领,李定国和刘文秀这样的大将都没来,他们的部队从四川一路横穿贵州全境,到了柳州后已经非常疲惫,碰到敌人据守坚城就显得后劲不足……与之相反,隆武帝对新军下了不少本钱,完全仿照楚军的方式练兵,装备好,待遇高,战斗力也还说得过去,隆武朝廷在这次内战中又属于“自卫反击”的一方,相比挑起内战的西军算是正义之师,得到了柳州百姓的大力支援,虽然没有力量打败冯双礼和白文选,但是咬紧牙关起码可以自保。
战局陷入僵持。
僵持对西军不利。
冯双礼和白文选孤军深入,粮草转运困难,利在速战速决,在柳州城下和隆武军长期僵持自身反而有危险,只好主动后撤至庆远府一带筹粮屯兵,做长久打算,并派人向孙可望请求增派援兵。
隆武朝廷躲过一劫,欣喜若狂不在话下,孙可望听说这个消息后,却大失所望。他原本以为隆武军不堪一击,才会只派冯双礼和白文选进攻广西,没想到他们连桂林的边都没摸着,在柳州就碰了一个硬钉子,让孙可望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西军中最能打的部队,除了李定国就数刘文秀了,孙可望还有一些精锐嫡系,却要坐镇云南。不能轻易出动。李定国镇守四川,本人也不愿和隆武朝廷打内战。指望不上,可以支援冯、白二将的就只剩下刘文秀。
但是刘文秀也不敢乱动。
刘文秀的部队一部分摆在四川。一部分摆在贵州,都对着湖广方面,如果把刘文秀的主力调到广西,楚军从湖广发起进攻,要么顺着长江三峡进入四川,要么攻打贵州南部,都会杀得西军阵脚大乱……最近这一个月以来,楚军不断向湖广西部调动兵力,岳州营、通山营和闯营的一部分部队分布在湘西几座州府。明显是冲着西军来的,堵胤锡的君子营也调到了桂林附近,为隆武帝勤王保驾。
对于汪克凡的楚军,孙可望一直深为忌惮,他想搞掉的是隆武帝,汪克凡属于可以拉拢的对象,所以西军一开始发动进攻的时候就避开了湖广,只对着广西发起猛攻……这段日子里,他暗中不断派人和汪克凡联络。前前后后写了几封亲笔信,许下种种优厚的条件,比如与楚军平分两广,又比如加封汪克凡为一字王等等。试图说服他改变阵营,最起码也要两不相帮。汪克凡的态度却很暧昧,不断向湖广西部增派部队。却又一直按兵不动,有一种坐山观虎斗的感觉。
现在广西战局受挫。必须调兵增援,汪克凡的态度就显得非常重要。孙可望犹豫再三,又给他写了一封信,同时命令刘文秀分兵进入广西,每次只派去几千人马,一边往前走一边看着屁股后头,试探楚军的反应。
汪克凡这段时间里,也在忙碌不停。
楚军的改制已经进入到深化阶段,在江南的楚军全都改成了新的师旅编制,汪克凡提拔了一大批新的军官,又对各部的副职和一部分中高级军官进行对调,彻底打破了各部之间的壁垒。
比如吕仁青的第三师吧,这支部队的前身是蒲圻营,所有中高级军官都是吕仁青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的副营官虽然是汪克凡任命的,但也和吕仁青搭档多年,私人关系非常密切,汪克凡大刀阔斧进行调整,一上来就把他的副营官调走,又从别的营调来三分之一的新军官,第三师里一夜之间多了很多新面孔,也多了几分朝气和活力。
除了改革军制,民政方面也有一大摊子事,江南三省刚刚光复,个别州府仍在清军控制下,地方官府的行政工作还没有走上轨道,汪克凡身为总揽江南三省军政大权的北伐提督,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要汇总到他这里,也是一副沉重的担子。
但是话说回来了,这副担子再沉也是为自己背,汪克凡绝不会叫苦叫累,反而乐在其中。他对江南各个州府的经济民生进行仔细研究,寻找前景广阔的产业进行扶植,江南号称富甲天下,是因为这里的工商业都极为发达,大批的手工作坊已经产生了资本主义的萌芽,比如松江府的棉纺业就领先全国。
松江府就是后世的上海,汪克凡对其寄予厚望,楚军收复松江府后,第一时间派人前去做前期准备工作,准备把这里建成楚勋集团的重要基地。和几乎是一片空白的香港比起来,松江府的华亭县、上海县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宝山、吴淞、南汇一带也有好几个现成的港口,发展起来更加容易。
对于广西战局,汪克凡鞭长莫及,他只给隆武帝写了一封信,承诺楚军攻占杭州之后就立刻撤兵,隆武帝如果迫不得已离开桂林,可以把行在迁往杭州,不用有太多顾虑……隆武帝是一面旗帜,汪克凡需要这面旗帜屹立不倒,所以得给他腾个窝,留一条安全可靠的后路,以免真把隆武帝逼得去死守桂林,万一被西军干掉了,反而鸡飞蛋打。
楚军就算表面上撤离杭州,杭州也在楚军的控制范围内,隆武帝多半不敢回南京,如果他愿意,就在杭州呆着吧……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如果西军大举逼近桂林,隆武帝可以跑路的地方其实不多,要么去广东,要么去江西的赣州,剩下就只能去杭州了。
听说隆武帝的军队守住了柳州,汪克凡松了一口气,他不愿和西军打内战,但是隆武帝如果真的陷入重围,他只好再一次救驾……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这次进攻广西的是冯双礼和白文选,如果换成和李定国打内战,汪克凡真的会有心理障碍。
隆武帝的军队没有打过恶仗,硬仗,虽然暂时守住了柳州,等到西军做好准备再次发起进攻的时候,多半就会吃败仗,孙可望如果一直打到广西东部,就会严重损害楚勋的利益,楚军只能被迫参战,甚至把主力部队调回湖南。
为了防止万一,汪克凡必须打通长江航道,楚军的地盘越来越大,只靠两条腿来回跑累死也来不及,汪克凡盯上了九江府,盯上了施福的清军水师。
他离开南京,渡江来到扬州,登门拜访郑成功,以合作开发松江府为交换条件,请郑成功配合楚军水师消灭施福。
“合作开发,是不是搭伙做海商买卖啊?世人都说云台用兵厉害,我看云台这张嘴才最厉害,捡着个琉璃球,就能说成凤凰蛋,把人唬得一楞一愣的。”郑成功哈哈大笑,眼中神采飞扬,和汪克凡合作开发松江府,对郑氏集团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郑成功的海船走遍东亚和东南亚,其中最赚钱的就是东亚市场,主要包括日本、琉球和朝鲜,满清控制的北方也有一定的走私生意。这个年代受制于各种条件,距离太远的远洋航线并不划算,日本的距离正好不远不近,物产丰富,市场也足够大,和郑氏集团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是郑成功最为看重的市场,绝对不容楚勋集团染指。
“是啊,就是大火做海商买卖,我把湖广、江西的各种货物运到上海县,大木再销往倭国、琉球和高丽,咱们各做一段,各得其利。”对于日本市场,汪克凡没打算染指,全部让给郑成功好了。(未完待续。。)
第一八七章 鼠斗穴中,虎逸柙外
上海的地利位置得天独厚,交通运输水陆两便,走河运可以覆盖长江沿线和江南各地,走海运可以到达东部沿海各省,哪怕不做远洋贸易,只做两广——福建——上海——湖广——四川这条贸易路线,一样可以取得丰厚的利润。
汪克凡和郑成功合作,打通上海到两广之间的贸易路线,把东南沿海的海运贸易做大做强,对双方都是双赢的结果。郑成功一定要独占日本市场,在东南亚和南亚就要做出一定让步,和日本相比,东南亚和南亚还不是一个成熟的市场,但是未来前景却更加广阔,毕竟东南亚可以连接中东、非洲和欧洲等地,日本后面却只有荒芜的西伯利亚。
(郑氏海商集团的主要贸易对象就是日本,而且形成了垄断,清初顺治朝为了打击郑成功,一度实行迁海令,反而更加强了这种垄断地位,郑氏集团运往日本的货物主要是丝绸、棉纺织品,瓷器、糖、笔墨纸砚等等,从日本购买的商品主要是铜、铅等廉价的矿物资源。)
“倭国可做的买卖很多,大木若是有意,我可以再给你提供一些火器运到日本发售,光是宁镇之战里缴获的三千多支火铳,一百多尊火炮,最少也可以卖他十几万银子。”汪克凡笑道:“这个买卖可以细水长流的一直做下去,我们湖广所产的鸟铳极为精良,以之作战无往不利,大木不妨做一回黑心奸商,一支鸟铳卖他五六十两银子。咱们两家都发一回横财。”
世界上最赚钱的买卖除了黄赌毒之外,大概就数军火生意了。日本战国时代刚刚结束,各地大名仍然保持着很强的独立性。藩国之间经常互相征战,地方上并不太平,对各种先进武器的需求量很大,不惜重金求购……随着楚军大规模的换装燧发枪,老式的鸟铳都要被淘汰,衡阳兵工厂却仍然有生产老式鸟铳的能力,一刀切全部砍掉太浪费了,不如另外寻找销路。
“这个生意不错,你那三千支缴获的鸟铳我都要了。全卖到日本去,价格上不会让云台吃亏的……嗯,湖广产的新式鸟铳就不宜卖给旁人,全都卖给我好了,有多少我要多少,哪怕五千支我也吃得下!”
郑成功的水师所向无敌,陆师的战斗力却拿不出手,宁镇会战的结果对郑成功造成了很大的刺激,决心效仿楚军编练一支新军……楚军的新式鸟铳性能优良。稳定可靠,在遍布山区的福建正好可以发挥威力,至于更先进的燧发枪就不用想了,汪克凡根本不卖。
除了军火生意。楚勋集团和郑氏集团还有很多生意可以合作,从合作开发上海向外扩展,互通有无。用水运商船把南方各省联系起来,未来的前景不可限量。汪克凡和郑成功兴致勃勃,越聊越投机。渐渐勾画出一幅东方大航海时代的宏伟蓝图。
和满清控制下的北方沿海各省,郑氏集团也在做着走私生意,这一块属于灰色地带,利润丰厚却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汪克凡也不直接插手,而是提供货源,赚取其中一部分利润就行了……景德镇的瓷器,江南的棉纺织品和丝绸,湖广生产的各种消费品等等,都可以由郑成功向北方大量倾销。满清入关之后,几十万旗人纷纷仿效汉人的生活方式,追求奢侈和享受,这个钱不赚白不赚。
除了赚钱之外,汪克凡和郑成功联手,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利用经济手段打压鲁王政权。鲁王政权的财政来源多半也依赖海贸生意,楚勋集团和郑氏集团联合起来进行封锁,他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一天比一天难过,不用汪克凡一兵一卒,早晚自己会坐到谈判桌的前面。
两个人的话题越扯越远,渐渐说到了台湾,说到了马尼拉和印度,汪克凡甚至说起了美洲和澳洲大陆,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如数家珍,郑成功也听得津津有味。
美洲和澳洲太远了,没有开发的价值,不过是海外奇谈罢了,两个人最后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讨论如何消灭施福的水师……在汪克凡提出的宏伟计划中,要用长江航行和沿海航线把南方各省连成一片,要实现这个计划,就要消灭施福的清军水师,彻底控制长江航道。
“施福当年是家父麾下的大将,和我多少有些香火情,最好能设法将其招降。哦,施琅不是在云台军中么?施福算起来是他的族叔,云台也可以试一试的。”郑成功不愿和施福硬拼,更希望收编这支水师,以扩充实力。
“该打还是要打的,不把施福打疼打残,他就一直心存侥幸,就算有意归顺大木,也免不了来来回回的讨价还价,耽搁时间。”汪克凡轻轻叹口气,说道:“西南变故陡生,广西战局势如危卵,我军若在江南耽搁太久,万一桂林有失,难免酿成大祸。”
对于永王朱慈焕这件事,汪克凡和郑成功的立场是一致的。汪克凡难以容忍湖广后院起火,郑成功身上打着深深的隆武系烙印,虽然原因各不相同,两个人却都站在隆武帝这一边。
“话是这么说,但是长江万里,施福若是极力避战,我的海船可无法追到湖广荆江。”郑成功还是有些顾虑,再一次提起施琅,试探道:“施琅现在湖广么?让他试一试吧,或许他们叔侄间好说话,可以招降施福。”
“哎,长江万里是不错,但咱们两家合兵,就能把他堵住。至于招降的事情嘛,就全都交给大木吧。呵呵,我今天就是和大木谈买卖来了,做买卖讲究公平交易,童叟无欺,我要的是长江水道,施福所部若肯归降,都由大木处置好了。”汪克凡再一次做出让步。打消郑成功的顾虑。
“那好,既然云台心意已决。我自然会鼎力相助。”
见到汪克凡明确做出承诺,郑成功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容。楚军的实力太强,他和汪克凡合作的时候总觉得不安全,万一打败施福之后,汪克凡抢先下手招降施福这支水师,到时候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确定要打这一仗后,两个人又接着讨论相关的作战方案,商量出一个大致梗概后,郑成功又投桃报李。主动邀请楚军渡过长江,和郑家军一起汛守扬州府等地,以确保长江航道的安全……郑成功知道自己的陆师不行,现在虽然占据了大半个扬州府,清军如果大举南下却肯定守不住,干脆分给楚军一些地盘,大家利益共享,压力均担。
汪克凡爽朗笑道:“好啊!我正准备渡江北伐,有大木相助一定事半功倍。”
郑成功微微一愣:“云台近日就要北伐么?这七手八脚的。怎么忙得过来?我以为应当先安内以尊王,尊王才能攘夷,这半年内不宜向满清启衅。”
广西战局前途叵测,湖广也得分兵驻守。汪克凡还要打九江府,打杭州府,打镇江府。打施福的水师……哪有余力发起北伐?郑成功一番好意,奉劝汪克凡攘外必先安内。
“如今的局势就如同鼠斗穴中,虎逸柙外,哪怕桂林被西军占了。我也不会给清虏留下喘息的机会。”汪克凡对郑成功拱手抱拳,郑重说道:“我想请大木帮个忙。一起上疏劝谏陛下离开桂林,暂避西军锋芒,如何?”
“这是臣子的本分,何必要云台恳请?你放心好了,我今晚就写好奏折,烦请云台一并送往桂林。”郑成功先把上疏的事情答应下来,又问起楚军北伐的计划:“楚军虽然骁勇善战,却终归只有十万兵马,眼下这个局面,能抽调多少兵马渡江北伐?若是派的兵少了,恐怕会败在孔有德、谭泰的手下。”
“败上一次两次的恐怕难免,嘿嘿,我打算超过诸葛武侯,来他个六次北伐,七次北伐,拉着鞑子一直死缠烂打下去。”
火枪兵培养周期很短,极端情况下只要训练几天就能上战场,每支火枪的成本不过十多两银子,加上铠甲也远远比不上价值昂贵的骑兵。汪克凡准备海爆火枪兵,和清军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南方不产战马,汪克凡没有克制八旗兵的必胜手段,只能和他们拼消耗。要知道骑兵的机动性是最强的,你就算把楚军的长枪阵和火枪射击练到天下无敌,短腿的步兵也追不上四条腿的八旗兵……汪克凡准备用流水线的方式组建新军,接连不断的发起北伐,消耗清军的战争资源,以守为攻,保证江南三省的安全,楚军主力则趁机扫平长江沿线,应对西军的挑衅,一步步稳定后方。
占领了天下最富庶的江南,拥有亿万汉人无穷无尽的兵源,这是汪克凡现在最大的两个优势,一定要发挥到极限……
经过积极准备,半个月后,郑成功首先开始行动,调集四百多艘大小战船,溯江而上,一路缓缓逼近安庆府。
郑家水师的超级战船过于庞大,不便驶入长江中游,都留在镇江继续轰击城墙,这次出征的主力战舰是福建造的三桅炮船,主桅杆高达四丈,船长二十丈,吃水深二丈,自甲板以下有五层船舱,船尾还设有三重舵楼,船上配有红衣大炮八门,千斤佛郎机四十门。
伴随主力战舰一同出征的,还有大批运载补给的沙船,侦察、驱逐用的蜈蚣船(排桨快船),船体矮小却在两头架分别架设一门大口径火炮的“龙熕船”等等。旗舰上飘扬着郑成功的帅旗,借助东南季风,舰队扬帆溯江而上,沿途每逢清军的江防阵地,就一定要停下来将其击毁。
见到郑成功来势汹汹,施福不敢迎战,主动撤离小孤山水师营寨,甩下安庆府的屯布儿,向九江府一带退却。屯布儿气急败坏,手下的一支小小的舰队没处躲没处藏,就守在安庆府附近的长江江边,拼死与郑家水师一战。
江面上炮声隆隆,屯布儿的水师自知无幸,把所有的炮弹都拼命的打了出去,十几艘战船的小舰队,一时之间竟然打出了大型舰队的气势,郑家水师见他们势如拼命,就放缓前进速度,静观待变……打了没一会儿,清军水师的炮弹明显不多了,就毅然决然地发起决死冲锋,朝着郑家水师冲了过去。
眼看敌舰越来越近,郑家水师却一炮不发,甚至还保持着先前航行的船体姿态,根本没有开炮迎战的意思,清军水师正在莫名其妙,却见郑成功的旗舰上升起一面黑旗,紧接着所有的三桅主力战船一起向前驶来,笔直地对着清军舰队。
硬撞!
这些三桅战船属于重型福船,吨位巨大,船体结实,船头还有专门用来撞击敌舰的撞角,突然满帆全力冲锋之下,像车碾蟑螂一样把清军战船轧入江底……郑家水师一炮未发,全歼安庆府的清军水师,随即进占小孤山水师营寨,切断了九江府和安庆府之间的水路联系。
与此同时,湖广楚军陆师发起进攻,从崇阳县、岳州府和幕府山出兵,夺取了长江南岸的兴国州,为楚军水师抢下了一个立脚点,楚军水师随即顺江而下,在兴国州境内的马口镇驻守,堵住了施福退往武昌府的道路。
施福这个时候也发现自己变成了瓮中之鳖,除了背后的九江府清军,再没有任何依靠,好在九江也是长江重镇,江北营寨有大量的坚固炮台,施福觉得自己还可以坚持下去,再一次赶走了郑成功派来的使者……
千里之外的江南,汪克凡下令,对镇江和杭州发起总攻。
这两座城市被楚军围困了两个月,粮食虽然够吃,却被困在明军腹地内,前途暗淡,士气尽丧,再被围上几个月的话,不用楚军来打,肯定就有绿营兵献城投降。
但是汪克凡已经等不及了。(未完待续。。)
第一八八章 无情皆竖子,有泪亦英雄
镇江城中,清军兵力不足五千,汪克凡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调集两万楚军发起雷霆一击,在郑家水师的配合下,只用了一个上午就攻克了镇江。
主攻部队一共有四个师,其中的第十五师和第十六师都刚刚完成改编,出自王进才的平江营。
平江营原来是楚军最大的一个营,兵力将近两万人,虽然在宁镇会战中伤亡了四千多人,却仍有一万五千人,其中的精锐被编成十五师和十六师,剩下的几千人被打散加入其他部队。十五师的师长由王进才兼任,十六师的师长田见秀刚刚到任,就赶上了对镇江发起总攻,结果表现得非常出色,十六师在四支主攻部队中第一个杀进镇江城内,一举击溃了清军的防御阵型。
军队里最讲究资历,王进才带出来的部队最多,所以只是暂时兼任十五师师长,将来还有任命,田见秀是闯营最优秀的几名将领之一,可是因为手下的部队都打光了,这两年在闯营一直负责打杂,这次调到十六师担任师长,憋着一股劲要打出个名堂给大家看一看,果然抢到了头功。
对于城市攻坚战,田见秀明显颇有心得,冷兵器部队和热兵器部队搭配使用,刀盾营,枪兵营和火枪营互相配合,把十六师的战斗力发挥到极致,其中表现最为优秀的,是十六师的火枪二营,他们第一个冲进城墙缺口,打退了清军最后的反扑,又一路杀到城市中央的钟鼓楼。三连七排排长丁宗望冲上最高一层,拔掉清军的战旗。插上明军的战旗,城内的清军很快就全线崩溃。
在接下来清剿残敌的战斗中。丁宗望跟着枪兵二营又攻占了浙江商会,两百多个清军守在这座建筑中负隅顽抗,被十六师全部消灭。战斗结束后,枪兵二营的士兵却没有人欢呼庆祝,都被周围仿佛阿鼻地狱般的悲惨景象惊呆了。浙江商会是个前后三进的大院子,大大小小的房屋建筑几十座,甚至还有一座大型戏台,此刻却到处都是汉人的尸体和残肢断臂,墙头和旗杆上挂着一些被砍下的首级。整个院子都弥散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而且带着一股股尸臭,闻之令人作呕。
在戏台上,两边各摆着一排兵器架子,一只只精钢枪头上面赫然插着几个早已**发臭的小小尸骸,看样子都是三五岁大的小孩。**的妇女身上到处都是恐怖的伤口,大多被开膛破肚,绑在戏台的木桩上已经死去多时,台下的桌椅板凳旁边却是一片狼藉。酒碗酒坛和吃食垃圾丢的到处都是……丁宗望看看台上,再看看台下,眼前仿佛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成群的八旗兵坐在台下,一边饮酒一边叫好。看着戏台上的汉人女子被奸污,被虐杀,被割去耳朵、手指、胸腹、四肢。在无法忍受的痛苦中死去活来,更加痛苦的是。她们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八旗兵杀死。
后院有一排牢房,里面更加恐怖。各种刑具无不血迹斑斑,墙上已经变成可疑的黑褐色,上面趴着一层厚厚的苍蝇,轰之不去,地上的血渍更加明显,整个院子都被覆盖。在这些牢房里活人没有死人多,活着的还有二三百人,大多数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被八旗兵抓到这里发泄兽欲,在残酷的折磨下一个个都显得木呆呆的,明显是被吓坏了。牢房的各个角落还有很多尸体,每具尸体的死法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死前都受到残酷的虐待。出了后院的空地里,楚军士兵又发现了几个堆满尸体的“万人坑”,无数的汉人百姓在这里被砍头,被活埋,尸体就那样一层层摞在坑里,大眼一扫就有上千人。
“这帮畜生,我要宰了他们!”丁宗望咬牙切齿,提刀直奔蹲在墙角的清军俘虏。
“你干什么?回来!”七排排长熊元重一把拉住了他:“老丁,你今天立了大功,最少能升个连副,杀了这几个畜生虽然能出口气,你可要跟着吃挂落,这几个畜生倒落个痛快,还是留着他们一条狗命,去冷水坑矿上背石头背到死。”
“我就是忍不住。我,我看不得这个。”丁宗望眼睛红红的,忍了再忍,两行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崇祯十七年我一家人从北方逃难,七口人走到湖广只剩下我光棍一个,孩子他娘和两儿一女都被鞑子抓走了,原来他们死得这么惨。”
“不是都这样的,这些鞑子发疯了,我去审一审。”熊元重是湖北人,说的一口湖北话,经过这几年生死与共的战斗,和河南来的丁宗望早就变成了最可信赖的战友。
清军俘虏中,八旗兵都已就被杀死,这十来个绿营兵缴出武器投降后,按照楚军的俘虏政策被押在一旁,如果没有别的意外,他们会被送到冷水坑银矿或者上海基地做苦力,熬过最难熬的头一年,以后慢慢适应了,也有一定的可能活下去。在熊元重的审问下,这些绿营俘虏纷纷自辩,没有参与虐杀和屠杀,问起八旗兵进行虐杀和屠杀的原因,几个绿营俘虏都露出害怕的神色,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麻脸汉子行个大礼,抢在众人前头答话。
“不知道啊,自打围城后,八旗鞑子都变成了恶鬼,每日里除了杀人再没别的乐子,不仅杀百姓,稍不顺眼连我们绿营也一样杀,有的弟兄在晚上逃出城外,整队的兄弟都要连坐砍头,可是八旗鞑子全改成凌迟,拿小刀把弟兄们一个个都活剐了,连人心都吃……”
在走投无路的绝境里,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全都暴露出来了,清军士兵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就变得更加疯狂和暴虐,恨不得把汉人百姓都杀光。为他们陪葬。
熊元重和丁宗望商量了几句,把这几个绿营兵分开审问。很快抓住了他们的破绽,这这场屠杀和虐杀里。这些绿营兵并不像他们自称的那样干净,不管是主动参与还是被动参与,他们或多或少都参与其中,每个人手上都沾的有血。根据他们互相揭发,那个麻脸汉子尤其罪大恶极,却装成一副无辜的模样,差点被他蒙混关外。
当面对证口供,麻脸汉子被证得死死的,偏偏还在拼命狡辩。丁宗望怒火上撞,一刀捅进他的小腹,然后左右用力搅动,直到麻脸汉子停止挣扎和抽搐,才缓缓把他的尸体放倒。
“这麻脸汉子刚才暴起行凶,差点伤到我,你们都看到了?”熊元重淡淡发问,那几个绿营俘虏忙不迭的答应,心里既害怕又惊喜。对熊元重还有几分感激,所谓一不做二不休,楚军的俘虏政策他们都听说过,但是丁宗望既然已经杀了麻脸汉子。再把他们几个杀掉更加干净利落,熊元重这句话等于救了他们一条命。
把绿营俘虏们押下去后,熊元重拍了拍丁宗望的肩膀。叹道:“把他们都杀了虽然痛快,却总是违犯军纪。就这么算了吧。”
“今天是我太冲动,对不住了。”丁宗望脸色铁青。转身走开,召集手下的士兵打扫战场,收殓到处都是的汉人尸体。
熊元重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今天这个场景太惨了,他看了都受不了,何况有着血海深仇的丁宗望……
除了浙江商会,镇江城里还有很多类似的地方,清军被围困的两个月中,屠杀的汉人百姓超过两万人,一方面是为了节约城里的粮食,一方面用残暴的屠杀麻醉神经,掩饰内心的绝望和恐惧。
士兵同志会在楚军内部不断发展壮大,触角几乎无处不在,丁宗望杀掉麻脸汉子,本来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却被士兵同志会听到风声,立刻当做违犯军纪的例子报到军法队,军法队经过调查,丁宗望杀俘确有其事,立刻闯进十六师驻地,把他带走关了起来。
杀俘不至于抵命,却会受到严厉处罚,对于军官来说影响更大,如果性质特别严重,一撸到底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丁宗望只是个排长,这样的案子军法队不知道处理过多少,按照惯例先把他关了起来,同时出了一份处理报告,建议把丁宗望撤职查办。
谁都没有想到,这份报告报上去后,竟然被汪克凡打了回来,还在上面做出亲笔批示——“无情皆竖子,有泪亦英雄。”
随着军制改革的顺利推行,整肃军纪的风向终于趋于平缓,楚军大规模的打乱重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定,不用也不能再像开始那样严整军纪,丁宗望正巧赶上这个转折点,在禁闭室里关了三天后,就毫发无损的放了出来,仍然当他的排长。
十六师暂时驻守镇江,丁宗望和熊元重就住在浙江商会,两个排的士兵连着干了十多天,才勉强把商会里面打扫干净,所有的尸体都被掩埋焚烧,墙壁和地面都用石灰反复泼洒,再用水反复冲刷,再找来师傅进行一遍彻底的粉刷和油漆,整个院子改头换面,再也看不出当初的惨状。
血迹可以清洗,尸体可以掩埋 ,心灵上的创伤却恢复得最慢,那两百多个年轻女子都饱受折磨,有着程度不同的神经失常,收复镇江后,她们都被楚军一个个送回家里,但是过了没几天,却又一个个的自己跑了回来。
有的是家没了,她们的家人都被清军杀害,房子也被烧掉了。
有的是家还在,却有家难回。
这些女子都是残花败柳,在正经人家中,断断不肯再容她们回来给家人增添羞辱,就算勉强收留一时,也免不了饱受各种流言蜚语,家里人跟着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明朝的风气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极为重视礼教,女人被人摸到手都恨不得上吊自杀,一方面却又非常开放,士大夫眠花宿柳是一种非常风雅的事情,说到底,女人不过是玩物罢了,男人出去玩玩别的女人,当然无所谓,自家的女人却绝对不能出问题。
将近三百个年轻女人,跑回到来的一半还多一些。
丁宗望和熊元重尽力帮助他们,但是这种事情比杀俘还麻烦,一百多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呆在楚军兵营里,就像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万一闹大了可不是关禁闭那么简单。丁宗望和熊元重直接把浙江商会让给了她们,带着手下士兵坐在路旁的墙根睡觉,每个晚上都是如此,从来不轻易走进商会一步。
这件事很快报了上去,又是很快的,李润娘被派来处理这个麻烦。
李润娘的处理办法很直接,把后院和前院的两道门全部堵死,楚军士兵住前院,那些女人住后院,李润娘又派来几名女兵,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下子,想要见到那些女人就没那么容易了,丁宗望和熊元重的两个排里,很多士兵都怅然若失,没事总喜欢呆在后院的墙边,哪怕听听那些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好,七排长丁宗望偶尔来了,士兵们连忙各自避开,却发现丁宗望鸠占鹊巢,在墙根下一待一个下午。
“这些娘们虽然可怜,但都是些破鞋,配不上你的。”熊元重来了,提醒丁宗望不要走火入魔。
“哎,谁配不上谁还不一定呢,我不看重这个的。”丁宗望一只手按在腮帮子上,来回摸着那里的一条刀疤,说道:“媳妇好不好,不在乎三从四德,关键是真心和你过日子,我要是再娶一个媳妇,以后万一死在战场上,她能为我守寡一年就去嫁人吧……唉,我原来那个媳妇最好,可惜没了。”
熊元重点点头,岔开话题:“听说了吗?十五师和十六师不在一个军,王师长(王进才)以后大概要当军长,咱们师长(田见秀)还不知道呢。”
丁宗望一愣:“为什么不在一个军?”
熊元重摇摇头:“不知道啊,咱们平江营出来的老弟兄,这次被打散成鸡蛋花了,好在咱们兄弟运气还不错,还在田师长手下。”(未完待续。。)
第一八九章 股票
平江营出身于大顺农民军,田见秀原来是大顺军的高级将领,汪克凡把他调来当十六师的师长,更容易掌控这支部队,如果换成曹志建这样大明官军出身的军官,和农民军之间说不上仇深似海,也绝对不是好朋友,十六师中基层的官兵会有抵触情绪。
这天一早,丁宗望接到通知,由于他在攻克镇江的战斗中表现出色,和熊元重等几个人被选作十六师的官兵代表,前往南京参加一场大型的集体婚礼。
楚军的中高级军官里面,有一大批二三十岁的年轻将领,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以前是因为军务太忙,以后肯定还会更忙,就趁着部队休整改编的时候凑堆举行一场集体婚礼,把大家的个人问题都解决了。
这场婚礼办得非常新潮,上百对新人一起举行典礼,女方都是平常的新娘打扮,男方一律穿军装,没有大排筵宴,却有上千官兵和百姓士绅来捧场,汪克凡亲自充当主婚人,不但妙语连珠,还和这些新婚夫妇做了几个互动的小游戏,整个过程热闹而喜庆。
婚礼结束后,丁宗望和熊元重当天晚上就返回镇江驻地,一晚上没有睡好觉,他们两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光棍汉子,熊元重还没有成亲,丁宗望却尝过女人的滋味,在今天的婚礼上大受刺激,两个人头对头躺在床铺上说个不停,因为心情过于激动,丁宗望忍不住吐露了心中的秘密,喜欢后院一个姓苗的姑娘。
“你来真的?那闺女没什么特别的啊。哦,好像这里特别大。还有这里……”熊元重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胸口和屁股上比划来比划去。也记得苗姑娘那婀娜有致的身材。
“咱就图个结实呗,胸大屁股大的好生养,苗女子长的像俺们北方人,一张嘴说话却软绵绵的,正合我的胃口。”丁宗望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对好友传道授业解惑:“娶媳妇别看她的脸蛋,最关键身上要细皮嫩肉,这可要搂着睡一辈子的,都和你一样摸着剌(la)手就倒大霉了,我上次看到苗女子的肚皮。都是一片白花花的肉……”
“哈,你这下三滥的货,偷看人家!”熊元重兴奋地一拍床头,坐了起来。
“不是有意偷看的,碰巧,夏天穿的单薄。”丁宗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今年都三十了,人家才十九岁,这事不好办呀!不过她被家里人赶出来了,以后多半会留在楚军。我寻思着找一位长官去她家里提亲,说不定能办成。”
“那一定能成!你这次打镇江立了头功,一个连副是跑不了的,运气好了还能当连长。以后一个月就有三两半的饷银,她家闺女才是高攀了。”熊元重叹口气,眼中露出憧憬的神色:“哎。我还是喜欢瘦弱些的,就像今天汪六将军的新夫人。到底是总督家的千金小姐,娇滴滴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汪克斌的婚事几经反复。最后还是选择了章旷家的千金小姐,除了两情相悦之外,这里面也有一些政治联姻的味道,在汪克凡的带动下,整个横石里汪家一个家族都在快速崛起,和章旷这样的封疆大吏联姻,双方可以共赢,楚勋集团也会变得更加稳定。
“这样的媳妇娶到家里太累心,除非你也能做到师长旅长,要不然就别想了。”丁宗望泼冷水。
“再累我愿意,愿意就不觉得累。你看汪军门对他的两位夫人多好,我要是能娶到那样的媳妇,天天做牛做马驮着她也行啊……”熊元重是个博爱的人,即喜欢清纯型的,又喜欢成熟型的,篆姬在今天的婚礼上表现的非常抢眼,熊元重印象深刻。
丁宗望被抢白了,也不生气,笑了笑岔开话题:“哎,你说说看,我要是请咱们师长去提亲,田师长能答应我吗?”
熊元重一巴掌排在他的肩膀上:“别做梦了,田师长听说也要当军长了,这段日子正忙得很,哪有工夫理你这种小事。”
丁宗望一愣:“田师长也当军长?咱们楚军到底设几个军?”
楚军改编后没有团一级编制,直接从营跳到旅,一个师只有三千多名披甲战兵,一方面还要配备其他辅助兵种,一方面也为将来的扩编留下了空间。因为“师”一级的编制太多,汪克凡决定把“军”设为常规编制,必要的时候上面再设一级类似方面军的编制。
在王进才、田见秀这两个军中混编的力度最大,每个军仍然是三个师,来源都各不相同。王进才所部三个师中,第十五师是平江营的老部队,再从闯营调来一个师,再组建一个以老带新的新兵师,田见秀所部的情况和他类似,也没有从曹志建、焦琏等部调来的部队。
总的来看,王进才和田见秀这两个军算不得楚军中的精锐,士兵素质甚至不如原来的平江营,汪克凡组建这两个军,就是为了在年底之前发起北伐,和清军拼消耗,这两个军如果能挺过残酷的战斗,战斗力也会发生质的飞跃。
“新编的这个师听说是三十二师,正在从各部选拔军官,选中的最少都能升一级,哎,你说咱们两个要不要去试试?”熊元重的小道消息很多。
“行啊,试试就试试,能升官干嘛不去?新兵师有一帮子老家伙当军官,差也差不到哪去。”丁宗望掰着指头算道:“要是能当上营长,一个月就有五两银子的干饷,其他杂七杂八的都加起来,一年松松的能攒一百两银子,只要这么干上两年,哪怕打仗的时候不小心丢了胳膊腿,下半辈子也不用愁。”
二百两银子的家底,绝对可以算是一个小康之家,因伤退伍还能得到一笔抚恤金。楚军官兵都没有后顾之忧,打起仗来都肯卖命。
“呸呸呸。当了营长哪有那么容易受伤的,除非宁镇之战这样的恶仗。才轮得到营官拼命。”熊元重说道:“汪军门对待弟兄们真是没的说,饷银从来不拖欠,每次打了胜仗还都有大笔赏银,真要是干上几年营长,咱们两个将来都能当财主。”
“哎,既然说到这个了,我正想问问你,这次宁镇之战打完了,除了朝廷发了一两银子。汪军门怎么没给大家发赏银?”丁宗望从床头拿起一个帆布包,在里面扒拉半天,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这个‘股票’是什么鬼东西?轻飘飘的一张纸,算是银契么?”
一张印刷精美的红色纸柬,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冷水坑二期银矿股票,100股,底下还有编号信息和一些说明文字。
“哎,你也太不小心了,这个‘股票’可是好东西。以后每年都能吃红利的,一定要收好。”熊元重见丁宗望疑惑不解的样子,热情解释道:“冷水坑那里有个大银矿你知道吧,那本来是汪军门自己的营生。真正的日进斗金,前些日子那里又找到好大一个新矿,要是把里面藏的银子全都挖出来。最少也得上百万的银子,汪军门念着楚军十万弟兄都不容易。就把这个新矿给大家伙分了,你这一百股将来少说也能分一百两银子……”
“真的么?就凭这张纸?我怎么觉得不踏实。哎。还是硬邦邦的银子好,枕着睡觉最放心。”丁宗望对股票没感觉,不信任。
“你还不知道吧,私底下有人收股票的,一百股能卖七十两现银。不过我劝你别卖,万一楞冷水坑再找到一个大矿,再翻个跟头也打不住……”熊元重对股票也是一知半解,但在丁宗望面前却是无所不知的专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汪克凡给楚军有功将士大规模的发股票,因为明显有利可图,很多精明人就蜂拥而来,暗中形成了倒卖股票的黑市。
对于这种自发形成的股票黑市,汪克凡名义上是禁止的,实际操作中却管得不严,所谓堵不如疏,禁止倒卖股票虽然可以保护楚军官兵的利益,却很容易引起误解,等到第一年丰厚的分红下来了,楚军官兵就会明白股票的价值,这次吃亏上当就是买个教训,汪克凡以后再推出什么政策,大家就不会自作聪明的搞小动作。
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一个冷水坑银矿的价值是有限的,随着楚军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大,后世里很多著名的大矿都可以开发,有了这些充足的资源,汪克凡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财政来源,可以继续扩大发展楚军……最初的资本积累达到一定程度后,楚勋集团还要走出去,向海洋索取更多的财富,把国内的各种矛盾转嫁出去,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年初汪克凡返回桂林的时候,在湘桂运河遇刺,其中一股人马是溃逃到湘桂边境的大明官军下刀营,这支亦兵亦匪的兵马被剿灭后,汪克凡又抽调老兵军官担任骨干,组建了一个新的下刀营,这大半年来一直在湖南驻守训练……西军攻入广西后,岳州营、通山营和下刀营都被调到湖南西南部驻守,远远的保护着桂林外围,有这么一直强大的部队在旁边虎视眈眈,西军不敢从北路进攻桂林,只能走西边的柳州,却被忠于隆武帝的部队击败。
在孙可望的命令下,刘文秀的部队化整为零,三千人、五千人为一军,一波一波向柳州附近集结,战局又变得紧张起来。眼看形势严峻,堵胤锡非常焦虑,不断催促谭啸和周国栋进入广西,增援柳州。
谭啸和周国栋却按兵不动,好像没事人一样,竟然开始进行军制改革,岳州营和通山营的精锐部队被编成两个师,其他部队和下刀营混编成两个师,也是以老带新的模式。堵胤锡看到楚军一直不动,只好自己带着君子营支援柳州,在城外和西军打了一场恶仗,双方都伤亡惨重,眼看西军的援兵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堵胤锡只好率领残部退回桂林附近。
紧接着,西军对柳州城围三阙一,不断发起猛攻。
四川方面,揭重熙主动对西军发起进攻,避开在成都附近的李定国,斜着对川南发起进攻,一举攻克泸州,李定国被迫派兵来迎战,小规模的摩擦终于演变成一场战争。揭重熙虽然擅长敌后游击战,比一代名将李定国还是差远了,一场激战下来全军崩溃,残兵败将逃回重庆,好在李定国没有赶尽杀绝,揭重熙大部分的士兵都逃了回来,只是把铠甲刀枪和各种辎重送给了西军。
在云南,那些忠于隆武帝的官员受到严厉处置,隆武朝廷任命的云南巡抚被孙可望软禁,其他一些文官武将转入地下,暗中联络,试图用激烈手段一举控制昆明,却被孙可望及时发现,把这些官员杀的杀,关的关,最轻的也是免职赶回老家……黔国公沐天波也被卷入此事,但是他在云南的声望太高,孙可望不愿引起太大的震荡,表面上就没有动他,只是暗中对沐家加强了控制。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隆武朝廷被逼无奈,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以楚勋集团为代表,朝廷里越来越多的人主张放弃桂林,暂避西军锋芒,至于到底迁到哪里,各个派系却争论不休。南党主张去广州,肇庆也是一个选择,帝党主张去赣州,东林党和楚勋集团都主张却江南……这种事各说各有理,吵是吵不出一个结果的,除非被逼到千钧一发的时候,大家才会把利益放在一边,先跑路要紧。
正经事推进缓慢,其他的一些杂事却抓得很紧,桂王朱由榔很快接到一份旨意,命他即刻离开南宁,退到广州暂住……隆武帝在焦头烂额之余,也不由得暗自庆幸,幸亏把汪克凡、郑成功和金声桓等军阀都拉到了自己一边,隆武朝廷控制的地盘都比较稳定,现在才从容选择退路。
“大不了,朕离开桂林就是了,西军若是占了桂林,汪克凡难道还能坐视不理?”
……
这章写到股票了,正文已经超过4000字,顺便说两句闲话。
最近股市跌得很厉害,看样子要调整一段时间,如果有书友被套住了,就地卧倒总有解套的一天。中国股市十年一个轮回,这是我们政治体制和经济体制所决定的,国家领导人十年一届,五年一个经济计划,各种政策十年一个周期,其他不多解释了吧……97年大牛市,07年大牛市,第三代和第四代领导人的任期内都出现了历史新高的大牛市,现在是第五代领导人,被套住的朋友肯定能等到突破6000点的时候。
生活多姿多彩,不要因为股市的一时涨跌而烦恼,祝各位书友端午节阖家欢乐。(未完待续。。)
第一九零章 为国谋羊舌
就在一片恐慌中,柳州再次传来捷报,隆武军不可思议的又一次打败了西军,在西军进攻最为猛烈的时候,几次攻上柳州城墙,却都被隆武军打了下去,其中最后一次也最为危险,西军用攻城车把城墙撞塌了一个大口子,源源不断地冲入城内,眼看柳州就要失守,指挥战斗的冯双礼却被一支冷箭射中,落马不知生死,西军的士气受到重挫,被隆武帝趁机又赶出城外,用刀车拒马堵住了城墙缺口。
冯双礼身受重伤,不得已被送回庆远府将养,西军也随之退兵三十里,柳州城再一次解围,消息传到桂林,朝廷上下一片欢腾,连续两次击败西军之后,大家的信心都增强了许多,认为隆武军足可与西军一战,激进派甚至提出乘胜发起反攻,先打下柳州西边的庆远府,然后一路杀进云南,把“逆藩”朱慈焕、孙可望彻底消灭,却很少有人注意到柳州的隆武军已经精疲力竭,事实上已经非常危险了。
大明朝的文官里,一百个有九十九个不会打仗,多半却喜欢纸上谈兵,找几本兵书读一遍,对战争的认识还停留在盲人摸象的阶段,就到处夸夸其谈,把书本上看来的几条理论现学现卖……他们个个都是牙尖嘴利之辈,真正懂军事的人还辩不过他们,堵胤锡几次在朝会上当众提醒,西军实力强大,如果不增派援兵的话,柳州失守是早晚的事情,却被一众文官群起而攻之。每每被辩得哑口无言。
在这种氛围下,隆武朝廷决定坚守桂林和柳州。和西军拼个胜负高低。楚勋集团大部分的官员对此集体失声,只有文安掌控的兵部是直接负责单位。无法回避广西战事,就明确表示可以与西军一战,并愿全力做好各种配合工作。
堵胤锡非常恼火,找上门去和文安大吵一架。他虽然是文官出身,却常年在湖北前线,几年磨砺下来早就变成了一个军事内行,实际指挥战斗的水平也许一般,大势上的判断却不会看错,明明是打不赢的仗。文安却偏偏瞪着眼睛说能打赢,到底是何居心?
他是封疆大吏,在地方上一言九鼎,轻易不会有人和他抬杠,吵架什么的并不在行,文安却在隆武朝廷里练就了一张利口,官腔打得一套一套的,却有阴阳怪气的能噎死人,堵胤锡气势汹汹而来。最后却铩羽而归,跑到漓江江边吹了一天风,从早到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饭都没吃。
幕僚张启可上前劝道:“明公何必烦恼。文安怂恿坚守桂林,多半出自汪克凡的授意,明公若是一味劝阻。凭白的两头做恶人,最是吃力不讨好。”
隆武帝要坚守桂林和柳州。很多文官武将跟着起哄,是因为这种事没法劝。是做官的大忌……隆武帝不听你的,你等于白费吐沫,隆武帝如果听了你的,桂林和柳州到底能不能守住就无法证明,不管跑到广州还是杭州,什么时候把这件事翻出来都能给你扣上一定畏敌逃跑的大帽子,当年崇祯一直留在北京等死,也有类似的原因。
“为国谋羊舌,从来不为身。伯仁虽到死,终不向人言。”堵胤锡感叹良久,又说道:“云台这件事若是做成了,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但终归不是正道,到时候武勋一家独大,是福是祸难以预料……陛下现在就离开桂林,多少能保住几分元气,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向楚军求援,必然处处受制于武勋。”
张启笑道:“受制于武勋?也没什么不好的。明公这些日子还没看明白么,朝廷哪像能成事的样子,若是汪克凡独揽大权,或许又是一番新气象。”
“不是这个道理,以客欺主,早晚会祸起不测。我与云台相交多年,怎么忍心看着他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哎,朝廷多保留一分元气,他将来就多一分顾虑,待到天下太平的时候,云台或许还有功成身退的机会。”在堵胤锡的价值观念里,大丈夫建功立业之后,功成身退是最圆满,最理想的结果,是个人的最大幸福。
话说到这个程度再不好往下接,张启笑了笑,没吭声。他前些日子在衡阳呆过几个月,对那里翻天覆地的新变化体会最深,感到汪克凡所图所谋都极为远大,似乎要彻底改变这个社会的运行模式,所谓夏虫不可以语冰,堵胤锡久在湖北前线,不了解湖南的情况,说了他也不会明白……
隆武帝下定决心后,顾不上再去理会东征和北伐,把所有的战争资源都调到广西,广东的驻军几乎都抽空了,人力财力和物力更是大把的撒出去,准备和西军进行决战。
西军方面的动作也很快,冯双礼留在庆远府养伤,白文选又带着五万大军杀到柳州,这次他们没有急着攻城,而是深沟高垒把柳州围得水泄不通,同时派出部队到处打粮。眼下正是秋粮成熟的时候,白文选很快就筹到了大批的粮食,攻城器械同时也打造完毕,又对柳州发起一**猛烈的进攻……
西军攻打柳州的时候,楚军也在攻打杭州。
杭州是浙江的省城,城池非常坚固,楚军用黑火药多次爆破,一直无法彻底炸塌城墙,汪晟也没有全力猛攻,而是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进攻频率,既能大幅度的减少伤亡,也能对城中清军不断施加压力,还能起到练兵的作用……楚军的改编一开始速度很慢,渐渐的有了一定的经验,汪克凡也发现军官们的反弹并不大,完全在承受范围之内,就加快了改编的速度,汪晟所部刚刚进行改编,同样是以老带新的模式,两个老兵师带一个新兵师,部队正在磨合期内。打一打杭州这股敌人正好可以练兵。
宁镇会战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汪克凡就已经开始大举招募新兵。在湖广、江西等地进行训练,收复南京之后。楚军除了补充伤亡兵员,更大幅度进行扩编,经过两三个月训练的新兵被大批编入部队,一些表现优秀的辅兵也转为军饷更高的战兵,战兵人数不减反增,如果算上焦琏所部,以及闯营刚刚纳入正规编制的两万多老兵,一下子就增加了五万多人。
随着楚军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大,不得不面对几线作战的情况。十几万的部队分布在几个省,比较重要的有四块地方,哪里的兵力都不富裕,
杭州是一个战场,有两万多楚军在这里,由汪晟指挥。
湖北是一个战场,闯营大约五万人在这里,由李过和高一功指挥。
湖南是一个战场,楚军兵力一万多人。由谭啸和周国栋指挥。
南京附近的战斗已经结束,楚军主力集结在这一带,兵力超过五万人,除了少量守军之外。一部分准备渡江北伐,一部分准备前往江西,和已经出发的先头部队汇合后。攻打清军控制下的九江府。
去江西的先头部队是第八师、第九师、第三十六师,第八师出身于吉安营。第九师出身于东莞营,第十师是个新兵师。第十师的兵源都来自南直隶地区。因为地方风土人情的关系,这些新兵相对显得温文尔雅,狼性不足,汪克凡却希望第十师能成为一支善战的强军,以激发江南地区的抗清热情,让楚军在江南扎下根来,就从原先的恭义营和火器营选派了大批骨干到第十师担任军官。
楚军这个名字,已经有些不适宜了,但是约定俗成,所有人都用这个称呼,汪克凡也没有硬换一个其他的名字,但在正规文件和部队的军旗上,却已经出现了“北伐军”的称号……以北伐军的名义自我标识,楚军和其他的大明官军越走越远,就连每个师的战旗都换成了红的发黑的黑红色,和别的明军有明显的区别。
第八师、第九师和第三十六师先行前往江西,是为了接受金声桓留下的南昌府,同时为大规模进攻九江府做好准备。
这段日子以来,郑家水师和楚军水师堵在九江附近的江面上,施福的水师只要敢冒头,就会当头挨上种种一棍,像打地鼠般又缩了回去,仗着岸边的炮台掩护苟延残喘,要想彻底解决施福水师,就得把他的老鼠窝掀掉,汪克凡准备先打九江府,把江西的地盘彻底控制在手中。
九江府的清军兵力有两万多人,远远超过杭州府或者镇江府,作为长江中游重镇之一,清军在九江苦心经营,各种防御阵地非常完善,楚军在发起进攻之前,还需要再准备一段时间。
率先开战的,是渡江北伐的部队。
田见秀的部队完成改编后,参加了攻打镇江的战斗,并且立下头功,汪克凡又给他调来两个师,组成了一个军,由田见秀担任军长,渡江北伐。部队登船的这一天,汪克凡组织了一场誓师北伐的典礼,在长江边与三军将士对天明誓,以收复北京为目标,一定要将清虏逐出关外。
长江江面是如此宽阔,对岸正好雾影绰绰,水面仿佛无边无际。
船到江心的时候赶上一阵大风大浪,几个新兵晕船,吐得稀里哗啦,把丁宗望气得一人抽了一个大脖梗,嘴里骂骂咧咧不停。
“你们他娘的都是南方人,怎么还会晕船?老子是河南人,长到十几岁才第一次坐船,半点屁事都没有!”
“营长,我从小就晕船,平常出门从不坐船……”一个士兵试图向丁宗望解释。
“你他娘的,晕船还能顶嘴!”丁宗望抬手又要打,熊元重拦住了他。
命令士兵把船舱打扫干净,熊元重拉着丁宗望走上甲板,递给他一支湖南产的卷烟:“怎么了老丁,你这两天火气特别大,那都是些新兵蛋子,看上去是个七尺爷们了,也从来没离开过爹娘。”
“唉,我就怕这些娇生惯养的货不顶用,上了战场白白送命,到时候见了人家爹娘,我能说这个家伙是自己找死?咱们两个现在当了连长,仗要是打不好,人家就说咱们两个是笨蛋,不会带兵……”丁宗望和熊元重主动申请到新兵组成的三十二师,一起升了官,熊元重从排长升连副,丁宗望因为攻克镇江的军功,多升一级当连长,两个人正好成了搭档。
什么事没干过的时候总是想得很简单,真干上这个连长后,丁宗望才知道不好干,比原来的排长难得多。一方面连长管的人多了,管的事多了,另一方面这个连里百分之九十都是新兵,其中一多半只经过三个月的基本训练,干什么都乱七八糟的,丁宗望感到压力很大。
“别人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两个带着这么一群憨货,这次非得大大出丑不行,娘的,老子还想当营长呢,要是打了败仗,把连长都撤了,以后再没脸见那帮老弟兄。”
“这帮新兵是从江西调来的,起码练过三个月,已经很不错了。你去看看三十六师的江南新兵,一个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那才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依我看啊,咱们这个连虽然比不上老兵,却不比郑家军差多少,到了江北一样杀鞑子。”
汪克凡组建的新兵师都是流水化的低成本步兵,为了降低成本,不可能进行长时间的训练和磨砺,而是直接扔到战场上,能活下来,还能打赢敌人的就是好兵……要说一对一的战斗力,这些新兵肯定比不过郑成功的海盗兵,但是打仗不是打群架,很少有一对一的时候。
田见秀渡江北伐的这个军,就不是一对一的和清军单挑,而是联络李来亨和张鼐,和捻军一南一北,一起西南方向的庐州府发起两面夹攻。
孔有德和谭泰退守江淮,李来亨的压力陡然增大,为了避免被八旗骑兵缠住,捻军很早就主动向后退却,远远避开八旗兵的主力,在孔有德和谭泰看来,李来亨只是无足轻重的一支偏师,多半要回到河南打游击,既然他跑得那么远,就暂时不用理会。
谁也没想到,李来亨接到命令后,一天之内就拐回来四百多里,突然出现在合肥城下(庐州府的府城就是合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