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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渡     残明txt下载     残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一章 思考

    “本王不请自来,是为了向两位将军通报一个喜讯,就在前两日,朱成功在山一举击败满清水师夏建仁所部,战舡已然到达燕子矶,派遣数千将士登陆上岸。如今南京城里慌作一团,马国柱一面紧闭城门,一面向谭泰求援,听说安庆府、九江府和武昌府的清军也慌了手脚,正在大肆拼凑战船兵马,准备北上救援南京……嘿嘿,这就叫一子落下,满盘皆活,朱成功未必能攻取南京,湖广和江西说不定却能打破僵局!”

    朱聿鐭天天混在汪克凡身边,听参谋部的军官仔细分析战局,现在一条条照搬出来,听上去颇有几分见地,令汪晟和焦琏刮目相看,在旁边站着的马吉祥更是惊讶无比,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在燕子矶上岸的是哪家兵马?可有广东张家宝的旗号?”汪晟快步来到地图前,一边查看南京城北的地形,一边向朱聿鐭询问。

    “这个,还不知详情,听说他们在燕子矶扎营筑寨,却没有出兵攻打南京城。”南京古城在玄武湖的西南,距离北边的长江还有一段距离,离西边的江岸反而更近。

    “这是兵家正道。”焦琏站在朱聿鐭的身边,指着地图为他分析道:“朱成功只派几千兵马上岸,急切间难以破城,不如在江边先建一座营寨,既可以为水师筹集柴薪菜蔬,又可威逼南京城,进可攻,退可守。只要水师不败,燕子矶就不会失守。”

    朱聿鐭连连点头:“对对对!京良那个小家伙也是这么说的。只要郑家水师不败,燕子矶就不会失守。孤王一时把这句话给忘了……”

    汪晟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对着地图陷入沉思。

    郑家水师配备的舰炮大多是十二磅炮,几艘主力战舰甚至装有二十四磅的主炮,射程可以达到两千米之外,他们在岸上建立一个桥头堡,和水师之间就形成了互相支援,互相依托的关系,在强大的火力支援下。谭泰哪怕派来上万八旗精锐,也别想轻易收复燕子矶。

    从清军的角度来说,对燕子矶的明军营寨又不能置之不理。一方面燕子矶距离南京城过近,城北也没有紫金山那样的险要,如果让明军慢慢铺开连营,送更多的军队上岸,对南京城就会造成实质性威胁,另一方面明军营寨扎在这里,对清军的后勤补给造成了严重骚扰。南京城作为最重要的兵员物资基地,总不能天天关着城门,如临大敌。

    谭泰最有可能做出的选择,就是派遣数千清军。在郑家水师射程之外修筑营寨,和燕子矶的明军营寨形成对峙,一方面保护自己的补给线。一方面防止明军向内陆推进……这肯定是一件好事,郑成功牵制的清军越多。宁镇山区里面的压力就越小,歼灭济尔哈朗的把握就越大。

    “孤王临来之前。还听说张名振强攻宁波府,已然一举破城!”朱聿鐭又爆了一个大料。

    “怎么?张名振这么厉害?”焦琏还罢了,汪晟对整个东南战局都非常关注,听到这个消息后颇有些意外,宁波好歹也是一座府城,张名振又不会用火药炸城墙,前后二十天就攻下宁波城,的确是超水平发挥。

    朱聿鐭立刻觉得汪晟的智力和自己差不了多少,很有优越感的耐心解释道:“这个道理很简单的,朱以海害怕我们真的打下南京,所以急着吃干抹净,准备再来分一杯羹!”

    汪晟略一思索,立刻想通了其中道理,知道这肯定是汪克凡的论断,当下对着朱聿鐭点了点头:“殿下此时的语气口吻,倒和云台很像。”

    他的话里隐隐带着几分调侃,焦琏不明就里,没有听出什么不对,仍然对着地图深思,朱聿鐭却略有些尴尬。

    “孤王原本就有大将之风,你到今日才知道么?好了,不要说那么多废话,我今日来此就是为了鼓舞三军士气,快看看哪里战况最为险恶,我就去哪里督战!”

    汪晟脸色一变,正要劝阻,朱聿鐭却拿出一份汪克凡的手令,啪嗒一声甩在他的面前。

    “既然有汪军门的将令,末将自当遵从。”汪晟拿起来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不过前敌厮杀非常惨烈,将士们都在拼死搏命,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流血牺牲,可不像咱们在这里讨论军情,伤亡几百数千人都像一些棋子,殿下预先可要想好,不要到了前敌失态。”

    他这番话说得如此耿直,马吉祥眉毛挑了挑,强忍着才没有插话,焦琏也发觉气氛有些不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朱聿鐭和汪晟,朱聿鐭却并不着恼,摆摆手说道:“靖东侯不必担心,孤王这一路前来,死人也见的多了,到了前敌纵然被鞑子钢刀及颈,也绝不会坠了我太祖赫赫威名。”

    见他提到明太祖朱元璋,汪晟等人都恭敬肃立,过了片刻,汪晟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先适应一下,请殿下去医馆里看一看。”

    “去医馆?不就是血肉模糊,缺胳膊少腿嘛,本王挺得住!”

    “先去看看吧,殿下,请!”

    汪晟在前面领路,带着朱聿鐭和马吉祥等人来到医馆,特意参观了几台外科手术。

    出来之后,朱聿鐭脸色刷白,呼吸急促,见到一块石头连忙坐下,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这个年代的外科手术是如此的粗暴和残忍,给他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马吉祥虽然是武将,比他的状态也好不了多少,缓了好半天才恢复正常,对朱聿鐭劝道:“殿下千金之躯,应当远离兵危战凶之地,依微臣之见,在汪晟营中逗留几日便好,还是不要去前敌了。”

    “不,你不用说了,孤王一定要去。”朱聿鐭站了起来,对汪晟说道:“我想再和那些伤兵聊聊,可以吗?”

    当天晚上,朱聿鐭在前线的野战医院里慰问伤兵,和很多普通士兵聊到很晚。

    活了四十年,他第一次认真思考,同样是大明的子民百姓,为什么有些人揭竿而起,誓死要推翻这个王朝,有些人又甘愿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一个晚上太短,他还没想通,随着黎明的到来,第二天的战斗又开始了……

    和阳朔兵正面交战的清军是固尔玛浑所部。

    固尔玛浑是阿敏的第三子,济尔哈朗的侄子。皇太极为了加强皇权,也因为阿敏对他构成一定的威胁,降罪将其圈禁,而且一直关到死,固尔玛浑就一直跟着济尔哈朗混,三十大几的人了,去年还是个辅国公,今年刚刚混上个固山贝子的爵位。

    从舒尔哈齐到阿敏,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因为功高震主倒了大霉,所以固尔玛浑接受经验教训,行事一向谨慎小心,打仗一般不愿冒险,很有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和勒克德浑、傅勒赫等猛将正好相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战斗力较差的阳朔兵才能勉强和他对抗。

    就像下棋被称为“手谈”,打仗也像是两军之间无声的对话,经过连续几天的激战,固尔玛浑对阳朔兵的斤两已经心里有数,知道胜利就在眼前。

    “焦琏已经撑不住了,若是汪晟没有派来援兵,今天就一定能把焦琏击败,夺下贤字山。”他用马鞭指点阳朔兵的阵地,对部将下达各种准备命令。

    “贤字山”,是清军采用的编号方式,宁镇山脉里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无名高地,像巴掌洞山那样有清晰辨识标志的屈指可数,所以清军就按照这个年代的习惯,用《千字文》来为这些无名高地编号。

    固尔玛浑作为一个保守的满清贵族,内心并不喜欢贤字山这种汉化的称呼,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编号方式非常方便,非常先进。

    (《千字文》里面有一千个互不相同的汉字,所以古代碰到需要大量编号排序的情况,就经常借用《千字文》,比如科举考试的号舍,比如兵营和客栈房间等等,按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顺序,天字号房下面就是地字号房,地字号房下面就是玄字号房,以此类推,贤字山就是第204号无名高地。

    用现代眼光来看,用《千字文》编号虽然很方便,但是不便进行分级管理,而且对《千字文》不熟悉的话,就会被搞得晕头转向,所以楚军的数字编号更合理。)

    朝阳照在贤字山的山顶,阳朔兵的阵地被照得亮晃晃的非常显眼,今天正好没有风,明军的红旗耷拉在旗杆上,仿佛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固尔玛浑和阳朔兵算是老对手了,不用再进行试探性进攻,随着他一声令下,战鼓骤然敲响,上千名清军向贤字山发起进攻。

    ……

    历史上隆武帝死后,唐王朱聿鐭登基称绍武帝,李成栋率清军攻入广州,朱聿鐭被俘,声称“我若饮汝一勺水,何以见先人地下!”,绝食并自缢殉国,大节不亏。

    汉文明流传至明末,中间遭到异族入侵以至于彻底亡国的,只有蒙元灭南宋,朱元璋将蒙古人逐回漠北,所以在汉人中享有崇高的威信,他的子孙后代也都以此为荣,明末降清的文武大臣不计其数,但是包括唐王朱聿鐭在内的朱姓藩王很少有投降满清的。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投降同样难逃一死,比如东林党最喜欢的潞王朱常淓。(未完待续。。)

第一三二章 搏杀

    雷鸣般的战鼓响彻云霄,呜咽的号角在山谷中滚动,清军呐喊着向山坡上冲去,远远看去就像涨潮时的海浪,沿路碰到的所有障碍都被淹没,朝着明军胸墙构成的大堤一头撞了过去。

    焦琏昨晚连夜赶了回来,正好赶上这场恶战,他率领阳朔兵拼死抵抗,飞石檑木和弓箭火铳像下雨般打了下来,在潮水里砸出一朵朵血色浪花,但是清军的浪头一卷,就把这些浪花全部抹平,势不可挡地继续朝半山坡的胸墙涌去。

    固尔玛浑打算今天就拿下贤字山,一改平常的谨慎作风,第一次进攻就使出全力,阳朔兵渐渐抵敌不住。转眼间,清军已经攻到半山坡,满蒙汗八旗兵进入有效射程之后,站在山坡上用弓箭火铳向明军射击,绿营兵在他们的火力掩护下蜂拥而上,把一个个麻包扔进壕沟,把一架架简易云梯搭上胸墙,口衔利刃朝上爬去。

    明军每天晚上都会尽量修复工事,清理壕沟,但是连续几天的恶战下来,他们的工事还是受到了一定损害,阵地前面的鹿角荆棘有很多损坏,壕沟里的竹签刺枪连夜重新埋下,难免有一些稀疏和松动,胸墙上创痕累累,清军可以找到借力攀援的地方。

    肉搏战!

    阳朔兵没有那么多火枪,每当清军攻上山坡,一般拦不住他们填埋壕沟,除了虎蹲炮和楚军支援的“雷将军”之外,更多是用冷兵器和清军肉搏。好在阳朔兵占据地利,又有胸墙当做屏障。就像把守着一座弱化版的城寨,正好和清军一战。

    经过这段时间的实战锻炼。焦琏总结出一套对阳朔兵最为实用的战术,胸墙前第一排是手持盾牌的刀兵。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是长枪兵,最后是弓箭手、火枪兵和掷弹兵,用弓箭、火铳和“雷将军”提供火力支援,因为山坡的角度不断朝上,后排的“远程武器”不会被前排的同伴挡住,能够大量杀伤密集冲锋的敌人。

    但是凡事有利必有弊,明军的阵型太过紧密,清军的弓箭火铳反过来也可以轻易击中阳朔兵,由于不用越过友军的头顶进行抛射。八旗兵充分发挥了他们箭术精良的长处,每一箭都直射阳朔兵的面门或者咽喉要害,只要中箭就会当场毙命,一片箭雨射过来,阳朔兵都被压得不敢抬头。

    和平地上的肉搏战不同,这种作战方式更加残酷,双方都是立体化的伤亡,而不是只有前排士兵会受伤,阳朔兵胜在占据地利。八旗兵的单兵素质更强,每一仗打下来都是血流成河,尸横累累。

    和平地上的肉搏战类似,这种作战方式也全赖阵型支撑。一旦某个点被突破,整个防御阵型都会崩溃,阳朔兵几次丢失阵地。都是被清军硬生生地砸开一个口子,随即就发生大面积的溃败。根本来不及用预备队封堵。

    山顶上,几门臼炮的射速都提到最高。对着清军的后续部队不断射击,但是因为先天不足,听起来还是不紧不慢的。焦琏对此并无怨言,在这种特殊的地形下,明军可以额外得到炮火支援,清军的红衣大炮却派不上用场,他已经占了大便宜。

    看到半山坡上的防守越发吃紧,阳朔兵随时有可能崩溃,他下令第二道阵地准备战斗,既然昨天晚上没有往下撤,就要有死战到底的心理准备。

    突然间,他听到侧后方有异常的声响传来,转头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贤字山侧后方不远,是另一座无名高地,通过一道马鞍状的山梁和贤字山连为一体,是阳朔兵的二线侧翼阵地。就在贤字山战斗最激烈的时候,这座无名高地的山顶突然鼓号齐鸣,闪出一面又一面旗帜,前面是红色的明军军旗,崇阳营营旗,阳朔兵营旗等等,后面却是重要仪仗中才会用到的白旄黄钺和彩幡,随着一队高举立瓜、卧瓜、银枪、长戟、棨牌的仪仗兵,引出了两列代表如朕亲临的龙凤黄旗,一顶黄罗伞盖下,唐王朱聿鐭头戴金盔,身披罩甲,远远看去很难辨明他的身份。

    固尔玛浑不由得一愣:“怎么回事?难道是朱聿键御驾亲征不成?”

    看到山顶这个排场,不仅固尔玛浑,大多数明清两军的士兵第一个反应就是明朝的皇帝来了,隆隆的炮声似乎也压不住那喧嚣的鼓号,残酷的战场反而更显出天子之威。突然间,山前山后的阳朔兵一起放声大叫:“万岁!”

    在平常的生活中,军民百姓看到威严的皇室仪仗,只会感到敬畏,但在残酷血腥的战场上,却能极大的提振士气。在普通人心目中,皇帝就是秉承天意的天子,半神一样的存在,如今却甘冒危险来到前敌,和他们一起并肩面对凶恶的敌人,三千多名阳朔兵无不热血沸腾。

    “万岁!”

    从土木堡之变后,大明皇帝再没有御驾亲征,有一位高官来到战场,士兵们都会受到莫大的鼓舞,现在把唐王误认为隆武帝,阳朔兵更加激动,凭空生出一股勇气,挥舞刀枪向清军全力砍杀,攒刺。

    此消彼长,阳朔兵士气大振,清军却有点发懵,按理说战场上没有出现实质性的变化,这个仗该怎么打还怎么打,但是就像兵乓球比赛一样,一方打出气势之后,另一方就会失误增多,进攻不敢发力,防守漏洞百出,稀里糊涂就会丢掉这一局……八旗兵每射出一箭,下意识地总要向远处山顶上的朱聿鐭看一眼,那些汉人绿营兵更彻底被带到沟里去了,口称万岁的阳朔兵既然这么拼命,那肯定就是大明皇帝来了,大明皇帝又不会一个人到处乱逛,身边肯定带着南明最精锐的军队护驾,说不定还要上演一出亲自冲阵杀敌的戏码,打上一个大胜仗以显示九五至尊的赫赫武功,毫无疑问,他选中的目标就是自己这伙清军。

    很多绿营兵将突然意识到,随着“大明皇帝”现身,清军已经处于险境,说不定那道山梁后面就有上万披甲精兵,说不定清军已经被团团包围……来不及胡思乱想了,对面的阳朔兵越打越凶,砲石弹雨连续不断,要么尽快往上冲,要么转身往下跑,犹豫不定的停在山坡上死得最快。

    随着十几颗雷将军被连续扔下来,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挤在前面的绿营兵被炸得血肉横飞,四散奔逃,引发了清军的全线崩溃,越来越多的绿营兵加入逃跑的行列,八旗兵也被裹着一起向后退,明军的飞石檑木在后面砸得更猛,不停地火上浇油,把清军一举赶下了山坡。

    前山后山,阳朔兵欢声雷动,又纷纷向远处的龙旗山呼万岁。

    朱聿鐭是奉旨出行的钦差大臣,代表的就是隆武帝,被喊几句万岁很正常,他按照常礼答以“圣躬安”,大部分阳朔兵都没有听清,见他回应又爆发一阵欢呼。

    焦琏当然知道实情,吩咐唐苗子等人向士兵层层传达,不要搞出失礼僭越的事情,又命令尽快清理战场,救护伤兵,准备迎击清军的下一次进攻。

    “唐王殿下,您不能再往前去了!”

    “焦琏能去,孤王为何就去不得?”

    唐王朱聿鐭还想去前面的贤字山,几名楚军军官一起拦阻,为首的正是京良,和马吉祥等几个官员一起苦苦相劝,但是朱聿鐭固执己见,把京良和马吉祥拨拉到一边,一边往前走一边和他们争吵理论。

    清军败兵退下山坡后,就被后面的大队人马拦住,固尔玛浑斩杀了十几个为首的溃兵军将,很快稳住了阵脚。

    他比普通士兵到底多了几分见识,对着山顶仔细观察一番,就看出那是一套钦差大臣的仪仗,不像隆武帝御驾亲征,又叫过一个熟悉明礼的幕僚询问,果然验证了他的判断,那个幕僚又额外向他指出,这个钦差大臣应该是亲王郡王一类的王公勋贵,很有可能就是唐王朱聿鐭。

    “离的太远看不清楚,但是按照彩幡的数目,此人应该不是普通的郡王,当初曾有细作送来探报,伪明唐王已然离开桂林,想来就是此人。”

    “唐王就唐王吧,待本贝子将其生擒,献与叔王!”

    固尔玛浑生性谨慎,听说来者的确不是隆武帝,略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欣慰。他和那些绿营兵将想的一样,隆武帝如果御驾亲征,身边带的护驾兵马肯定不少,想要抓到他并不容易,万一搞不好还可能打个败仗,如果来者只是担任钦差大臣的唐王,这个仗就还能打赢,况且唐王朱聿鐭的分量也不轻,抓到他同样是一件不小的功劳。

    听说来人是唐王朱聿鐭,清军上下很快恢复了镇定,固尔玛浑调兵遣将,把没用的绿营兵甩到一边,派八旗兵担任主攻部队,对贤字山发起第二次进攻。(未完待续。。)

第一三三章 呐喊

    “活捉朱聿鐭!”

    “活捉朱聿鐭!”

    八旗兵嗷嗷叫着向山坡上爬去,就像饿狼看到了肥羊,眼睛里都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对于普通的清军兵将来说,能抓到唐王朱聿鐭这样的大人物,足可保几代富贵。

    阳朔兵同样战意昂然,唐王朱聿鐭虽然不是隆武帝本人,但也是他的亲弟弟,他亲临前线和大家并肩作战,官兵们感到肩上的责任陡然重了几分,在胸墙后列好队形严阵以待。

    焦琏的压力就更大了,生怕唐王朱聿鐭出了什么意外吃罪不起,一边指挥作战,一边查看周围地形,忽然招招手把唐苗子叫到身边,命他率领三百人守住侧面山坡,以防清军派出小股部队对朱聿鐭发起穿插突袭。

    “唐王殿下手无缚鸡之力,来这里做什么?真是添乱,添乱……”唐苗子领命而去,嘴里嘟嘟囔囔的,似乎对朱聿鐭亲临前线带来的麻烦牢骚满腹,心里却也暗竖大拇指,大明朝的王公勋贵虽然很少有投降满清的,但更以望风而逃著称,能做到唐王朱聿鐭这个程度的真的很少见。

    “唐王殿下,前面太危险,你真的不能去了!”

    山梁上,京良和几名楚军军官抱着两臂,紧挨着站成一排,摆出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模样,却像一堵墙般挡在朱聿鐭面前,马吉祥等几个官员则跪在地上,拉着他的袍角苦苦哀求。

    “让开!”朱聿鐭怒喝一声,挣脱马吉祥。向前两步伸手用力推搡京良。

    “末将奉汪军门将令,保护唐王殿下的安全。绝不会让开的。”京良上半身微微一晃,脚下却纹丝不动。

    “好!就算云台给你下过命令。但他可曾说过,不许本王登上这个三一二高地,或者不许我踏进前敌多少步以内?”朱聿鐭推不动京良,开始讲道理。

    “那倒没有,前敌战况瞬息万变,汪军门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唐王殿下所在的位置是否安全,都要由末将来判断掌握……”京良说到一半,朱聿鐭却打断了他。

    “焦琏和数千将士都在那里。有什么不安全的?”

    “暂时没事,但是不保险。”京良回头看了一眼三一二高地(贤字山)。

    朱聿鐭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山坡上,漫山遍野的八旗兵正在向上爬,前锋已经到达胸墙前,和阳朔兵展开激战,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明军,山坡前,清军更是战旗如林。队列层层叠叠,武器和铠甲闪出一片片耀眼的光芒,如同波光闪耀的海面。

    “京良,这些日子以来。孤王与你一见如故,也算成就了一段忘年交……”朱聿鐭说到一半,被京良打断。

    “唐王殿下。末将是不会徇私放你过去的……”京良说到一半,又被朱聿鐭再次打断。

    “你听我把话说完!”朱聿鐭退了一步。放缓语气说道:“孤王现在虽然和你谈得来,但实话实说。以前的我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你这样的人是生是死,平常都想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我不知道,也从来不想知道,你明白么?”

    “明白,殿下是龙子龙孙,大明亲王,末将只是一个无名的武弁匹夫,用汪军门的话说,唐王殿下和我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京良平静地陈述着,只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王侯将相皆有种,才是千古以来的常态,末将这些日子多有僭越失礼之处,以后会谨遵上下尊卑之道,还请王爷海……”

    “我不是这个意思!”朱聿鐭很生气地看着京良,在隆隆的炮声中沉默片刻,又缓缓开口。

    “清军入关后,大明的百姓子民固然生灵涂炭,我朱家皇族更是玉石俱焚,集国仇家恨于一身,若是大明最后为满清所灭,我朱聿鐭早晚是死路一条,明白么?鞑子的钢刀砍下来的时候,我这个唐王一样会掉脑袋,当此亡国灭种之际,哪还有什么上下尊卑之分?!”

    他轻轻出口气,接着说道:“我昨晚一宿没睡,想了很多事情,但总是想不通,今早碰到汪晟聊了几句才豁然开朗,有些事想不通就不用多想,放到脑后先去做事好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肉食者亦有责,可惜我是个笨蛋王爷,除了饱食终日什么都不会,但我起码可以为将士们呐喊助威,尽自己的一份力!京良,我这半辈子都一事无成,今天想去做点事,你能让我过去吗?”

    “……”

    京良沉默无语,仍然挡在他的面前。

    “你!我说了这么多,都是对牛弹琴,让开!”

    朱聿鐭恼怒之极,伸手用力一推,京良应手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两步,让出一个缺口,马吉祥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朱聿鐭却露出笑容,从缺口中挤了过去,顺着山梁向三一二高地奔去。

    “京良,你这个小伙子不错,回头我招你当郡马!”(郡主的丈夫俗称郡马,比如水浒传里的丑郡马宣赞。)

    “京良!你怎么放唐王殿下过去了呢?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我等都有护卫不周的大罪!”马吉祥一边往前追,一边气急败坏地指责京良。

    “不会有事的,最多是有点不保险,这个风险由我来背。”京良目光一扫,看到唐苗子带着三百人守住了侧面的山坡,朱聿鐭哪怕登上三一二高地,离短兵相接的前沿阵地还有一段距离,焦琏又已有布置,这里面的风险并不大。

    “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个偏裨末将,怎么背的动?!”马吉祥这会也急了,口不择言。

    “很简单的事情,你们几位上官都已被我扣押,无法劝阻唐王亲临前敌。”京良一摆手,叫过手下的一名军官:“保护这几位大人。不要让他们再往前走了。”

    吩咐一声后,他带队向唐王朱聿鐭追了下去。那名军官领着几个士兵,又拦在了马吉祥等人的面前。

    这个时候。山坡上的战斗已经趋于白热化。

    看到八旗兵精锐尽出,焦琏也把他最为信赖的亲兵派了上去,和原有的守军一起守在半山坡的胸墙后面。明军虽然总体战力低下,但是每个武将手下都有一些豢养的私兵,拿着最多的军饷,受到最好的训练,战斗力比普通官军强出一大截,都是看家底的精锐,轻易不会出战。在关键时刻派上去,往往却能够扭转战局。

    现在就是关键时刻,山下的清军虽然还有很多,但是这一波进攻都是八旗精锐,如果能把他们打退,清军后面的进攻就会软弱无力,今天大概就能熬过去……至于明天怎么办,焦琏还没有细想,总之不外乎拼命死战。到时候再说吧。

    统帅这支亲兵的是焦琏手下的另外一员猛将白贵,原有的守军主将名叫赵兴,两人麾下共有一千多名士兵,在胸墙后面层层叠叠排了七八层。后面的士兵把前面的士兵死死挤住,想逃跑也没地方跑,只能和敌人拼命搏杀。

    八旗兵涌起的浪头撞上胸墙后。立刻腾起一片血色的浪花,随着隆隆的爆炸声。虎蹲炮和雷将军炸出一团团白色的硝烟,攻到壕沟前的清军又被打了下来。面对这种严密的防御阵型,只凭一股蛮劲的散兵冲锋很难破阵,更不要说阳朔兵还占有地利。

    但是八旗兵并没有退下山坡,而是一起站在五十步内和明军对射,他们个个都是熟练的弓箭手,射速远远超过火铳,刚开始的时候一分钟能射五六支箭,很多明军刚刚举起石块和雷将军,就被弓箭迎面射倒,反而炸伤了不少自己人。

    “火力压制”!

    数百名八旗兵站在山坡上,专射明军的弓箭手、火铳兵和掷弹兵,以及投掷飞石檑木的士兵,成千上百的箭矢在空中嗖嗖飞过,残影几乎遮天蔽日……也有八旗兵不断倒下,但是经过两三分钟以命换命的僵持后,明军很快落到下风,反击的力量越来越弱,最后被八旗兵完全压制,前排的士兵都蹲在地上低着头,尽量躲在胸墙后面,后排的士兵则开始逃跑,被督战队毫不犹豫地砍翻几个后,其他人一起蹲下身子消极避战。

    趁着这个机会,成群的八旗兵再次冲上胸墙,用虎牙刀朝下劈杀,然后一起跳进明军阵中,向前凶猛突击,转眼间就要破阵。

    乱了!

    阳朔兵和八旗兵纠缠在一起,已经没有清军射来的箭矢,但是明军阵型已乱,后面的八旗兵却收起弓箭往前冲,源源不断地跳过胸墙,向前的冲击力越来越大,终于打穿了阳朔兵的阵型。

    破阵!

    肉搏战中防守一方被破阵,其实已经分出了胜负,后面就是分割包围,崩溃逃跑,从后追杀……前面的战斗虽然惨烈,但是单方面的屠杀却更加血腥,大部分的伤亡都出现在这个过程中。

    无奈!

    焦琏站在山顶,紧捏的拳头几乎攥出水来,却不敢派兵上去救援,破阵一旦形成之后就势不可挡,溃兵会冲乱援兵的队形,把人马白白填进去却无法扭转败局,只能在二线阵地严阵以待,尽量挡住清军的攻势。

    前几次打败仗,焦琏的亲兵没有太大损失,也就没有伤到元气,现在却眼睁睁看着亲兵队陷入重围,一个个熟悉的部下接连被砍倒,焦琏咬着牙心疼之极。突然间他感到非常后悔,刚才应该把白贵的亲兵队留在二线阵地,直接牺牲赵兴所部,在半山腰先挡一挡清军的锐气……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了,就看白贵能否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亲兵队的大部分残部突围。

    “该考虑撤退了。”

    固尔玛浑竟然不惜代价地派出八旗兵和阳朔兵对射,大大出乎焦琏的意料,如果他仍然采用这样的进攻战术,山顶的二线阵地也守不住。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对满清高级将领来说,每个八旗兵都是宝贝疙瘩,号称能够一个打十个,一个换十个都觉得亏的很,打仗的时候总是让绿营兵在前面当炮灰……按照这种以往的旧观念,八旗兵付出几百人的伤亡攻下三一二高地,肯定是得不偿失的,阳朔兵能够取得这样的战绩也是虽败犹荣,现在应该考虑撤退了。

    但是败了就是败了,焦琏心中非常失落,这场死守到底的豪赌最后还是输了,阳朔兵凝聚了他的满腔心血和希望,却没能挺过这一关变成真正的强军,反而损失惨重。

    “该把唐王送走了。”他下意识地回头向山梁看去,却骤然瞪大了眼睛。

    山梁上,唐王朱聿鐭迎面奔来,身后跟着一小队楚军,其中一人还举着龙旗。

    一路本来,朱聿鐭气喘吁吁,身上的罩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下,只穿着一身绣着四爪龙纹的弁服戎装,头上的金盔歪戴着,再加上笨拙的脚步看起来很滑稽,脸上的神情却非常急切。

    怎么回事?还来添乱!焦琏一皱眉头,对部将刘起蛟喝道:“快去把唐王殿下拦住,送往后山!”

    刘起蛟是焦琏手下最后一员大将,负责把守二线阵地,正在全神贯注看着山坡上的战场,听到焦琏的命令稍微耽搁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朱聿鐭却已经奔上山顶,从运送弹药器械的辅兵手中接过一块石头,身子晃了晃又向前小跑几步,把石头重重墩在一道土棱上,猛然吸口气,放声大喊:“杀鞑子呀!”

    面对亡国灭种之时,民族危亡之际,朱聿鐭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发出最朴实的呐喊。

    “杀鞑子呀!杀鞑子呀!杀鞑子呀……”

    他使劲想把那块不算太大的石头再搬起来,却怎么都没有力气,只能一声接一声叫着,声音中充满了惭愧和焦急。

    看到他竭尽全力的样子,刘起蛟突然觉得心里被堵得满满的,憋得难受只想发泄,全然忘掉了焦琏给他的命令,站起身拔刀放声大喊:“杀鞑子呀!”

    他的部下一起跟着大喊,唐苗子带着一队士兵追了过来,跟着一起大喊,京良那一小队楚军也跟着大喊,很快整个山顶的明军都在放声大喊。

    焦琏一张脸涨得通红,突然跳出胸墙,举刀朝山坡下的清军奔杀而去:“杀鞑子呀!”

    在他身后,刘起蛟、唐苗子、京良和无数的阳朔兵,一起朝山坡下的清军奔杀而去,发出排山倒海的呐喊。(未完待续。。)

第一三四章 恐惧和理解

    八旗兵从关外一路打到关内,气势上一直处于绝对的上风,碰到的明军从来不敢出来野战,都躲在坚城之内防守,就连号称最为善战的楚军也是类似。

    阳朔兵却冲出赖以藏身的工事,主动和八旗兵肉搏,立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看到援兵来了,半山坡上的阳朔兵大多恢复了勇气,虽然还有一些溃兵在逃跑,更多的士兵却站定脚步,跟着一起大声呐喊,重新投入战斗,陷入包围的白贵和赵兴更是绝处逢生,全力爆发之下,竟然把八旗兵杀得步步后退。

    山坡下,固尔玛浑神情呆滞,看起来好像面无表情,很镇定的样子,但是缩在袖子里的手指却在轻轻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在害怕?”

    和舒尔哈齐、阿敏这样战功赫赫的先祖比起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固尔玛浑无疑是个不肖子孙,但他也在马鞍上长大,少年从军而身经百战,见过无数的大场面,和当年一片石大战李自成比起来,这个小山坡上的战斗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打小闹,哪怕汪克凡这个时候突然率领楚军主力从背后杀出来,他也能够从容迎战,不会有半点害怕……但此时此刻,看到明军将领和普通士兵一起冲杀向前,看到大明亲王和辅兵长夫一起搬运石块,听到那一片震耳欲聋的呐喊,重重山岭仿佛都在一起发出愤怒的吼声,却让固尔玛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众志成城!

    他怕的就是这股众志成城的气势!

    当年入关的时候,镶蓝旗的一位长者曾经说过。汉人的数量百倍于满人,如果他们都起来拼命抵抗。满人肯定占不住这万里江山,早晚都要退回关外……在满清高层中。持这种观点的其实也大有人在,所以辽东被视为满清的后院,严禁汉人向那里移民定居,就是为了预防万一在关内无法立足,还能退守辽东。

    但是固尔玛浑很快发现,汉人只会窝里斗,善于见风使舵的“聪明人”更是不计其数,只要扔给他们两块骨头,他们就欢天喜地的当了奴才。反过来去屠杀那些还在抵抗的汉人,心狠手辣比清军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几年南征北战中,也有不愿投降的明军曾经拼死抵抗,但那都是困兽犹斗的绝望反扑,能跑就跑,能守就守,从来没有哪支明军像今天一样,悍不畏死的冲上来和八旗兵肉搏,这样的战斗如果变成常态。总数不到百万的满人很快就会拼个精光。

    几千年来,文明固然在不断进步,但是野蛮和残暴往往能够横行一时,满清越是野蛮残暴。内心的恐惧就越大,与百倍的汉人为敌让他们寝食难安,只好用更加野蛮残暴的方式掩饰内心的恐惧。当汉人团结起来奋起反抗,懦弱的明军士兵变成勇敢的战士。他们的自信就会轰然崩溃。

    固尔玛浑本以为汉人都是些任人宰割的猪狗,南方的明军更是不堪一战。今天肯定能够攻占贤字山,此刻却突然失去了信心……

    听说唐王朱聿鐭现身,何洛会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变得非常兴奋。

    斥候细作在山区里不便打探消息,楚军的保密意识又很强,不遗余力地反谍反奸,以至于清军得到的情报杂乱而缺乏头绪,甚至互相矛盾,大多数都不能当做制定决策的依据……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何洛会不知楚军虚实,虽然兵力占优也一直没敢发起总攻。

    朱聿鐭突然来到巴掌洞山,再结合其他的一些情报,基本就能断定,楚军的主力已经云集巴掌洞一带,意图与清军决战,何洛会甚至大胆而又不失理性地做出推测,失去行踪的汪克凡本人很可能也潜伏在附近,正在暗中指挥楚军各部。

    “汪克凡换汤不换药,用的还是当日困住穆里玛的计策,只不过多了朱聿鐭这个诱饵以乱人耳目罢了。”何洛会冷笑一声:“哼!朱聿鐭贵为伪明唐王,一向养尊处优,如今却轻身犯险,上阵与匹夫走卒同列摇旗呐喊,分明是在做戏嘛!”

    “八成是这个样子。”屯齐表示赞同:“我大清入关以来,所到之处大多传檄而下,崇祯当年自缢而亡,朱由崧(弘光帝)由降将田雄所献,朱聿键逃至桂林,朱常淓(潞王)则是自己开城归顺,其他所获明室亲王也寥寥无几,汪克凡用朱聿鐭为饵,下的本钱着实不小,但这只是个小小的花招罢了,不理他便无法作怪。”

    众将纷纷点头称是,何洛会淡淡一笑,指着地图接着分析:“汪克凡用朱聿鐭做诱饵,无非是想引诱固尔玛浑孤军深入,他再率军突然杀出,或者截断固尔玛浑退路,或者包抄我大军粮道,总之万变不离其宗,都和当初对付朱马喇、穆里玛的手段类似……兵法中虽有‘兵无常形,水无常势’之说,但那都是千载难逢的绝世名将才能达到的造诣,大多数将帅的用兵之法还是有迹可循的,譬如我大清名将何和礼、费英东、安费扬古等人,用兵俱各有其长,哪怕太宗、太祖两位也……”

    他刚刚说到一半,屯齐等人脸上变色,纷纷出言阻止,何洛会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连忙闸住话头,要知道当众评价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哪怕说好话也是大不敬,不但他说的人有罪,听的人也同样难脱干系。

    虽然只说了一半,他要表达的意思却清楚地表达出来了,被满清看成战神的努尔哈赤也有鲜明的战术特点,年纪轻轻的汪克凡更做不到“兵无常形,水无常势”。是的,汪克凡的确很能打,满清诸将现在已经承认这一点,已经把他当成一个最重要的对手。但他用兵打仗肯定也有迹可循,有自己的习惯思维。下意识地会重复曾经成功过的经验。

    切断粮道,这是他爱用的一招。

    围点打援。这是他爱用的另一招。

    抢占要点,用坚固的防守代替进攻,从而形成反客为主,更是他屡战屡胜中多次采用的战术。

    总之都是利用穿插调动,分割包围,在局部形成优势兵力,才能一次次战胜强大的清军。

    把汪克凡以往的战例分析透了,他现在的战术意图就彰然欲揭。

    很明显,抢占巴掌洞山。就截断了济尔哈朗大军的粮道,引诱固尔玛浑孤军深入,是为了围点打援,至于抢占要点,反客为主,宁镇会战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楚军的进攻能力未必强过清军,只是把宁镇山区的地形利用到了极致,用防守给清军造成了巨大的麻烦。除了用朱聿鐭当诱饵之外,他的战术战法还是老一套。

    “我大军的粮道被断,延陵镇也被困已久,所以速战速决对我军最为有利。不怕汪克凡用计,就怕他一直缩在后面当乌龟,据斥候探报。汪克凡麾下最为精锐的恭义营不知所踪,很可能就潜伏在巴掌洞山附近。咱们来看看吧,如果我军发起总攻。他会选择从哪里出击……”

    何洛会指着地图,一个一个无名高地挨着分析,汪克凡到底会打他们还是打谭泰,这两种可能都要考虑到,他和众将反复商议,制定了一个周密的作战计划,简单说就是统一行动,铁壁合围,不可汪克凡可乘之机。

    何洛会最后说道:“本将会派人和谭泰联络,两家兵马同时发动,一南一北,两面夹击,在此之前固尔玛浑所部不妨将计就计,于明日晚间攻取贤字山,给汪克凡一点盼头,除此之外还要请郑亲王鼎力相助,送来更多的箭矢、炮弹和粮秣辎重,再调一支兵马充当后援,替换我军的伤兵……”

    这个方案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肯定,清军众将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有固尔玛浑略有些尴尬地说道:“我部兵马刚遭小挫,锐气已失,若是明日不能攻取贤字山,恐怕拖累整个战局。”

    屯齐和他是堂兄弟,两人一向交好,当下笑着劝道:“老三不用多虑喽,汪克凡既然想要用计赚你,当然不会一直死守贤字山,明日定能一战破贼,不信我们打个赌,只等明日拭目以待。”

    何洛会也点点头,给固尔玛浑打气:“贝子尽管放手去打,若是攻打贤字山再次受挫,就意味着汪克凡别有所图,那反倒给我们提了个醒,谁也不会怪你。不过在我看来这种可能恐怕微乎其微,记住啊,你攻取贤字山之后只需按兵不动,汪克凡的种种阴谋诡计就使不出来了……”

    第二天上午,固尔玛浑再次对贤字山发起进攻。

    这个时候,阳朔兵正好处于爆发之后的疲惫期,面对清军的进攻只是略作抵抗,就稀里哗啦地败了下去,加上中间的空闲时间,焦琏又在贤字山上坚守了两天三夜多一个早上,超额完成任务。

    本着穷寇莫追的稳重原则,固尔玛浑追杀一阵后就收兵回山,检点战果,发现收获颇丰,前后这几天的恶战下来,阳朔兵伤亡过半,基本上已经被打残了,清军不但缴获了一批来不及带走的武器弹药,还有唐王朱聿鐭丢下的一套盔甲,几面旗帜,半副仪仗。

    何洛会接到报告后嗤之以鼻,汪克凡这一手实在谈不上高明,丢下一套朱聿鐭穿过的盔甲就想引诱清军穷追不舍,真当他们大明的王爷都是宝贝吗?

    ……

    焦琏从三一二高地撤下来后,接到汪晟的命令,让他率领本部人马撤往西南方向三十里某处,就地休整待命。

    接到这个命令,焦琏和他手下的几个将领都感到很意外,山区里交通不便,三十里就是很远的一段距离,基本上已经退出了一七七高地交战区,难道说这是看到阳朔兵打残了,不准备再用了吗?

    汪晟此举也许是好意,但是焦琏不想领,唐苗子等将领更是愤愤不平,仗打到这个份上,阳朔兵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眼看就是最后的决胜时刻,现在退到二线算怎么回事?前头的脏活累活都干完了,最后该摘果子的时候,却把我们打发到一边,这也太不厚道了!

    焦琏脸一沉,把他们骂了一顿,命令部队先执行命令,向西南方向行军,自己却赶往汪晟的指挥部,向他申诉请战。

    当天晚上,焦琏乐呵呵地会来了,再没有任何不满,唐苗子等人问起,他却一点口风不漏。

    朱聿鐭也跟着阳朔兵撤了下来。

    钦差丢了仪仗,算是一条不小的罪过,朱聿鐭却并不在意,一路上不理会马吉祥等人,却和那些普通小兵泡在一起。

    从三一二高地撤下来之后,他一整天都泡在随军医馆里,和那些伤兵唠家常,晚上宿营的时候,又跑去重伤员的营棚,看望刚刚做过截肢手术的伤兵。

    无意中,他在这里碰到了一个相熟的士兵,名叫孙满堂,曾和朱聿鐭一起在三一二高地上并肩搬过弹药,打退固尔玛浑那天晚上他们两个聊得很投缘,在最后一天的战斗中孙满堂却受了重伤,被截去一条腿……看着他的断腿伤势,朱聿鐭觉得心里堵得难受,眼睛里亮晶晶的。

    他原来以为,这些普通的小兵都是没脑子的愚民,其中很多人品行不端,粗俗可恶,完全不知礼义廉耻,迫不得已才来当兵,所图无非是为了混口饭吃……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他才知道,很多士兵原本都是老实本分的百姓,有自己的善恶观念和操守品德,有自己的愿望和理想,也许和王公士大夫比起来,这些“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理想是那么粗鄙和卑微,但又是那么真实和丰满……

    当天晚上,他陪着孙满堂聊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出发,他又去找孙满堂,却听说他已经死了。

    阵亡士兵的尸体都要送到集中地点安葬,以便于家人来查找收尸,朱聿鐭坐在运尸车上,把孙满堂送出去很远,一路上沉默不语。(未完待续。。)

第一三五章 奋斗和凝聚

    山区里同样也有大路小路之分。

    大路可供大部队通行,马匹、车辆和笨重的大炮勉强都能通过,小路却是猎人和山民走的路,崎岖难行,很多地方其实就不是一条路,没有向导带着很快就会迷失方向。

    黎明清冽而凉爽,早起的鸟雀叫个不停,青翠的山岭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雾气中,恭义营和镇筸营偃旗息鼓,徒步穿行在山岭间的小路上,数千人行军却没有一个人大声说话,只有纷乱的脚步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翻过山梁,进入一个僻静的山谷,几名斥候和一小队尖兵正等在这里接应,还带来了几个熟悉周围情况的当地山民。听完他们的汇报后,汪克凡传令部队停止前进,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士兵们吃点干粮后还能咪一会,恢复连夜行军带来的疲劳。士兵们却异常兴奋,哪怕多次上过战场的老兵,也只是闭上眼睛假寐,没人能真正睡着。

    决战在即!

    兴奋不已!

    济尔哈朗进入宁镇山区后,仗着兵力雄厚一路猛攻,楚军大多数时间都采取守势,节节抵抗,节节后退,虽然给清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但是济尔哈朗一直掌握着主动权,直到楚军重新夺回一七七高地之后,战场形势才大致恢复平衡。

    战局至此,济尔哈朗所部的阵型就像一个变形的哑铃,一头甩在茅山,一头甩在一七七高地,两头大中间小,对茅山和一七七高地同时保持压力。主力却放在一七七高地,意图在这一带和楚军进行决战。他的中军大营却仍然留在蒲塘村,无形中已经露出破绽……济尔哈朗现在就像一个拳击手。一手握拳架着茅山,另一只手的重拳狠狠打向一七七高地,两只胳膊都伸在外面,蒲塘村周围自然兵力空虚。

    擒贼先擒王!

    自从一七七高地开战以来,楚军不断变换各营各哨的旗号以迷惑清军,暗中却集结了一支上万人的大军,包括恭义营、镇筸营和火器营、蒲圻营各一部,避开清军的耳目迂回穿插,兜了一个大圈子运动到茅山的侧后方。并在昨天晚上进行战前动员,连夜潜行二十余里,即将对济尔哈朗的中军大营发起致命一击。为了配合这次行动,汪晟不惜放弃一七七高地的一部分外围阵地,抽调部队向何洛会的侧后方迂回,平江营一部也做好出击准备,准备拦截茅山前线的清军,楚军上下几乎全部投入其中……

    汪克凡对陈友龙嘱咐道:“从这里再往前就是清军的控制区域,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恭义营要暂时潜伏下来,‘斩首’行动能否成功,就看你们镇筸营的了,一路上要尽量隐蔽行军。尽可能地接近敌人,争取一举拿下陡山门……”

    “斩首”,是这次作战行动的代号。

    汪克凡祭出“山地特种部队”镇筸营,再加上战斗力最强的恭义营。对济尔哈朗的指挥部发起斩首一击,虽然名字叫“斩首”。却并非一定要把济尔哈朗本人生擒活捉,关键是要打掉清军的指挥系统,再把他的粮食辎重一把火烧掉,自然就能一举奠定胜局……当然了,如果能够抓住或者击毙济尔哈朗,当然是最理想的结果。

    陡山门,则是汪克凡精心选择的突破口。

    济尔哈朗的主力虽然被调走了,但也不至于躺在砧板上任凭宰割,蒲塘村周围兵力空虚也只是相对的空虚,他的五点梅花大营设置的非常巧妙,构成了一个互相支撑的稳固阵型,楚军如果从正面发起进攻,他可以一面坚守抵抗,一面调遣清军各部回援,反过来把楚军聚歼在茅山之前。

    陡山门大营,是五点梅花上最薄弱的一片花瓣,这里是清军大营的侧后方,远离明清两军交战的正面战场,楚军的斥候和小股部队很少渗透到陡山门附近……更重要的是陡山门的地形非常险要,在重重山岭之后,两座陡峭的山峰中间夹着一条十丈宽的香草河,被看做无法通过的天险,济尔哈朗把大部分兵力都摆在正面,陡山门大营却被当做瘟疫隔离区,专门安置感染时疫的伤兵员,在各个大营中驻守的兵力最少。

    五点梅花大营,就是利用几个坚固的节点来支撑整条防线,镇筸营如果能攻克陡山门大营,楚军主力就能顺着香草河一路杀到蒲塘村,直接面对济尔哈朗的中军大营,把剩下的几个“花瓣”都甩在外边不予理会,然后破营烧粮,夺旗杀将!

    在楚军各部中,镇筸营负责发起第一波突袭,从济尔哈朗的梅花大营上砸开一个缺口,为恭义营打通进入蒲塘村的通道,任务最为艰巨,也最为危险,全营自陈友龙以下全部编入敢死队,即将和恭义营分头行动,对陡山门发起奇袭。

    奇袭作战,暴露的越晚当然效果就越好,但是翻过前面的那座山峰后,就进入清军控制区域的外围,镇筸营事先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但是谁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够摸到清军的鼻子底下才被发现。

    汪克凡对陈友龙嘱咐道:“万一被清军哨探发现也不要紧,还是那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你们立刻发起猛攻,济尔哈朗就来不及增派援兵,封堵缺口。”

    “请军门放心!”

    陈友龙还是一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声音干涩:“我当年只是官军中的一员偏裨末将,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每次奉命杀贼,杀的多半却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当时末将以为服从命令总是不错的,可是等到鞑子入关之后,那些文武大员却纷纷望风而降……”

    他突然停了下来,眼睛里跳动着幽幽的火苗,半晌才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末将不敢自比岳武穆。却也知国家大义所在,此战若能击破济尔哈朗大营。虽百死而无憾!”

    陈友龙平常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并不善于言谈。这番话却偏偏动了感情,神态语气就显得有些僵硬,看起来好像在唱高调一样,但是汪克凡知道,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这个年代里军人习惯性地受到歧视,但他们同样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善恶标准和操守,陈友龙和马进忠的情况很类似,都是被上官胁裹投降满清。不久后自己又主动反正归明,比金声桓、姜瓖这种混不下去才举旗反清的更加高尚……陈友龙是一员难得的悍将,在历史上却死于何腾蛟之手,满腔的抱负也随之湮没,今天能够得到奇袭济尔哈朗大营这么重要的任务,已经抱定了决死的信念。

    汪克凡深吸一口气,挽着陈友龙的胳膊,略略提高声音说道:“我们为天下苍生而战,为汉家江山而战。流血牺牲都是死得其所,后代子孙也会铭记我们的名字,传颂千古而无限荣光……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着回来,能带着大部分的镇筸营士兵回来。和我一起把鞑子赶出关外,开创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年代!”

    “若真能如此……末将原终身追随军门,直至肝脑涂地!”陈友龙眼睛里的小火苗原本晃晃悠悠。此刻却突然一亮,就像被泼上了一桶油般熊熊燃烧。

    对一个人来说。最低级的需求是生理需求,最高级的需求是自我实现的需求。陈友龙当年反正归明的时候。是清军最为猖獗的时候,满清似乎马上就能一统天下,大多数聪明人都忙不迭地卖身投靠,他却不甘心接受这种屈辱的奴役,压上身家性命拼死反抗,所图所想的最高追求就是把满清赶出关外……拯斯人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汪克凡描绘的理想比他又高了一个层次,陈友龙觉得心里啪的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被点燃了。

    志同道合,方为同志,人一旦有了追求的目标,就有了奋斗的方向,有了舍生忘死的勇气,汪克凡通过言传身教,通过士兵同志会的宣传,把楚军紧紧地凝聚在一起……

    镇筸营离开山谷后,在向导的带领下穿行山间,进入了清军控制区的外围。

    和镇筸营同行的,除了斥候和向导之外,还有火器营和工兵营的两支配合部队,火器营派来的是一队爆破兵,带来了一些小型的铁壳炸弹,在关键时刻可以爆破障碍,或者强行攻坚,工兵营则负责在香草河上搭建索桥,帮助镇筸营过河。

    铁壳炸弹的火药被倒了出来,十余丈长的两根铁索也被分成几截,都由最强壮的士兵轮流背着,镇筸营全营上下都化装成绿营兵,虽然没有剃头,戴上头盔后离远了基本看不出破绽。

    茅山这片战场是汪克凡选择的,济尔哈朗到达之前,他就暗中埋下了一些钉子,这些天一直远远监视着济尔哈朗的一举一动,对清军的动向虽然谈不上了如指掌,大体上的兵力部署却早就被楚军掌握。与之相反,清军却是标准的外来户,对这里的地形本来就不熟悉,进入茅山地区后又到处烧杀抢掠,抓百姓去充当炮灰,没人愿意帮助他们,对一些偏僻的小路始终毫不知情,镇筸营一路上走走停停,避开几队清军的巡逻兵,有惊无险地走了十多里,始终没有暴露。

    隐隐已经能够听到水声,香草河就在山梁的另一侧,再往前走三四里,就是预定的渡河位置,只有一个清军的墩台拦在前面。

    “陈帅,这个墩台上面有二十二个绿营兵,领头的是个外委把总,我盯了他们两天了,一直都没有断了哨兵,不好对付……”情报局的“钉子”也是一副绿营兵打扮,却比镇筸营专业的多,他不但把头剃了,还有一整套军装武器和腰牌,还操着一副非常地道的本地口音,神态举止和普通的绿营兵一模一样,如果在战场上碰到他,陈友龙会毫不犹豫地一刀砍过去。

    陈友龙举起单筒望远镜,向墩台上看去。

    这座墩台建在山顶上,因为周围地形的缘故视野非常好,镇筸营无论从哪里绕路都会被清军哨兵发现,而且这伙清军哨兵还非常尽责,四人一组盯着四个方向,长时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其他的绿营兵就守在烽火台边上,如果遭到进攻就会立刻点燃烽火。

    看着山下的一条小路,陈友龙若有所思,清军的巡逻队两个时辰到这里一趟,如果能悄无声息地把这个墩台搞掉,就能争取到两个时辰的宝贵时间……

    “发字山”墩台,是五点梅花大营的外围防御设施,由外委把总罗盖率领一队绿营兵把守。

    大夏天的日头最毒,守墩台就要一整天呆在山顶被太阳暴晒,荒郊野外的吃喝都困难,罗盖虽然对此牢骚满腹,却只是怨恨自己为什么摊上这个苦差事,而不是其他的绿营兵,至于八旗太君么,他们当然应该呆在陡山门大营里乘凉避暑,保重贵体。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哨兵惊奇地叫了一声,仿佛有什么发现,罗盖起身看去,山路上出现了几个绿营伤兵,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正朝着这边走来。

    稍微走近些看得更清楚,这些伤兵一个个丢盔卸甲,浑身血污,六七个人里只有两个人还拿着刀,其他人都没有武器,为首的好像还是一个千总,同样空着两手,左边大腿还缠着厚厚的麻布绷带。

    罗盖派了两个老成的士兵下去查看,那千总却勃然发怒,劈手打了他们一个耳光,然后带着手下的伤兵骂骂咧咧顺着山坡爬了上来。

    “站住!若是再往前来,我们可要放箭了。”罗盖冲一名心腹手下使个眼色,在后面的火堆里取了一根正在燃烧的火把,警惕地站在烽火台边上,随时准备点燃烽火。

    “放箭啊!不放你是我孙子!”那千总一口南京本地话,听口音还是南京近郊的,外地人一般很难区分其中的差别,罗盖却从小在南京长大,听得真真切切,敌意立刻减了几分。(未完待续。。)

第一三六章 五阎王

    “他娘的,老子在前敌捡了一条命,好容易跑回来,难道又被自己人射死不成?”

    罗盖正要说话,那千总却伸手一拦,摸出一块腰牌递了过来:“你们是李帅手下开字营的吧?归卢千总管,还是归柴千总管啊?本将是盛字营的王世发,刚从前敌撤下来,在山沟里迷路走到这里,想向你讨碗水喝,能不能给个面子啊?”

    罗盖翻着眼睛使劲回忆,却想不起来王世发长的什么样子,几万大军中千总把总一抓一大把,一装一箩筐,平常就算见过也是转头就忘。

    但是这个王世发应该是自己人,一口南京话说的非常地道,话里话外又对军中的内情非常熟悉,罗盖知道盛字营刚刚调去巴掌洞山,和楚军交战中有伤兵撤下来合情合理。

    “既然这样,几位请稍候,我命人去取水。”罗盖点了点头,只要这些人别靠近烽火台,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

    “多谢了,嗯,这位尊驾是我家魏帅的师爷,年纪大了身子骨弱,让他去树荫下歇歇,再帮着找两口吃食行不行?”说着话,那千总请出后面的一个年老文士,看模样打扮正是军中的幕僚。

    “那……好吧,只能请这位老爷一个人上去,您和诸位就留在这里,卑职职责在身,得罪莫怪。”罗盖犹豫了一下,见他是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穿着一身长衫明显没带武器,终于点头答应,要知道。这个师爷肯定是魏总兵的心腹,所以才让这个千总保护他。能和这样的大人物结个善缘总是一件好事。

    那师爷跟着他向山顶爬去,距离烽火台还有十几步的时候。突然一抬手,一道寒光电射而出,烽火台下本来有个士兵正举着火把待命,咽喉处却突然多了一柄飞刀,身子一软就扑倒在地。

    潘家贵武功高强,算是汪克凡手下的第一高手,平常虽然不爱用暗器,但是一法通百法通,关键时刻把报国刀使出了小李飞刀的水准。趁着罗盖还在愕然发呆,在他脖颈上重重砸了一拳,又反手躲过佩刀,将他砍翻在地。

    后面几十步外,那些“绿营伤兵”也突然发作,冲上来和真正的绿营兵战在一团,他们虽然人少,但是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再加上潘家贵这个高手帮忙。不多时将绿营兵屠戮一空。

    “潘师傅,您最近怎么不练掌法,改用拳法了?”那个千总是由情报局的“钉子”假扮的,潘家贵曾经指点过他的武艺。他也非常敬佩潘家贵的身手,尤其是那一套飘逸的八卦掌,潘家贵使出来堪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充满了绝世高手的风范。现在却和普通武师一样用拳头打人,让“钉子”惑然不解。

    “战场上还是拳头更好用。”潘家贵俯下身子。从清军士兵的尸体上拔出自己的报国刀,手指轻轻一动,又消失在袖口里。

    陈友龙登上山顶后,对他抱拳行礼:“还有一件事要请潘师傅帮忙,巡逻的鞑子午时就会到达这里,请潘师傅一并出手把他们打发了。”

    清军的巡逻队两个时辰来一次,把他们全部消灭,就能多一段延缓时间。

    潘家贵等人领命而去,陈友龙又留下一队化装的士兵装模作样留在山顶,嘱咐他们把烽火台重新布置一番,然后带着镇筸营翻过山岭,直奔香草河……

    无名山谷中,楚军官兵仍在原地坐着休息,燧发枪却都抱在怀里,随时准备听命出发,几位将领时不时拿出怀表看看时间,对视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兴奋和喜悦。镇筸营已经走了两个时辰,到现在没有任何动静,说明他们还没有暴露,奇袭成功的希望就越来越大。

    斩首行动中,汪克凡集结了上万楚军,如果从正面对陡山门大营发起进攻,应该也能取胜,但是楚军的真正目标是蒲塘村,所以要速战速决拿下陡山门,然后直插蒲塘村,在济尔哈朗来不及做出反应之前,打掉他的指挥部和辎重仓库。

    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继续等待。

    突然间,远处的山岭后面升起一道绚烂的烟花,楚军众将随即一跃而起,纷纷仰着脖子向远处张望,紧接着,近些的地方也有两道烟花相继升起,色彩图样都和约定的暗号相同,传达着同一个消息——镇筸营渡过香草河,奇袭成功!

    镇筸营悄悄来到香草河边,派出精锐士兵泅渡过河,解决了山谷里的一座清军兵塘,随即开始搭建索桥。一开始是细绳,细绳又牵出儿臂粗细的粗麻绳,麻绳又拉着沉重的铁索……工兵营派来的都是此道高手,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在香草河上搭起一座索桥,两条坚实的铁索用来承重,上面扯上两道麻绳扶手,再铺上简易的桥板就能通行无阻,镇筸营过河之后,立刻发出信号,对清军的陡山门大营发起奇袭。

    陡山门大营里面有近万清军,大多数却是感染瘟疫的病号,真正可以作战的甲兵只有两千多人。出于对瘟疫的恐惧,清军大营对这些病号看管得非常严密,所有的武器盔甲全部收缴,关在隔离区里严禁出入,深沟坚垒如临大敌,生怕疫情恶化造成大面积炸营。

    突然遭到进攻,把守陡山门大营的清军主将一面组织迎战,一面派人点燃墩台烽火报警,不料镇筸营的进攻异常犀利,他刚刚集结了一半兵马,楚军士兵已经杀进了大营,如同猛虎冲进羊群,把猝不及防的清军士兵杀散,清军主将也死在乱军之中。

    当汪克凡带着恭义营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把守陡山门大营的清军大部分被歼,只有少量溃兵逃向蒲塘村,关在隔离区里面的清军病号却都病怏怏的。发生混乱后没跑掉几个,全部当了俘虏……不。也不能称其为俘虏,因为陈友龙根本没打算受降。或者浪费兵力去看管他们,而是命令手下点起大火,准备把他们全部烧死。

    一片鬼哭狼嚎之中,成群的清军病号扑到围墙前,不顾身上冒着的火苗向上爬去,镇筸兵却守在墙上,劈头盖脸把他们又打了下去,大多数八旗兵都非常死硬,死到临头仍然对着楚军破口大骂。但也有一部分人因为生病变得非常脆弱,跪在地上哭嚎不停,向着楚军士兵苦苦哀求。

    “汪军门,这些鞑子兵都已感染时疫,为防万一,末将只好自作主张,放火把整座大营都烧个干净,还请军门恕罪……”

    陈友龙向汪克凡汇报战况,时不时地却向他们瞟上一眼。眼神就像酒鬼端着一杯美酒,烟鬼断烟后好容易找到一个烟头,充满了陶醉和满足,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也终于发生了变化。赫然和刚刚完事后的女人一样,面色潮红,神采照人……“五阎王”的外号不是白叫的。陈友龙的信念无论发生什么转变,心狠手辣的性格却没有改变。他一向喜欢剥皮抽筋这种虐杀手段,加入楚军之后被迫收敛了许多。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虐杀几千人的机会,对他来说简直是**不断的享受。

    “好变态!但是我喜欢!”这是汪克凡的真实心态。

    陈友龙这么做虽然手段残忍了一些,却给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否则换成他自己,面对好几千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战俘,杀还是不杀都会感到为难……楚军有优待俘虏的政策,虽然面对八旗兵的时候执行的并不坚决,但是汪克凡身为统帅,直接下令屠杀数千失去反抗能力的战俘,终归有很多顾虑,如果不杀这些战俘吧,又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汪克凡更加不能接受。

    最起码,陈友龙是替他背了黑锅,毕竟对于一个领袖来说,维护高大全的完美形象是非常重要的,落个“残忍好杀”,或者“自食其言”的名声都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已经这样了,就给他们一个痛快吧。”汪克凡撂下一句话,转身而去。

    陈友龙抱拳相送,转过身来已经变得满脸杀气,向着镇筸兵一挥手,数百支燧发枪齐刷刷地举起来,瞄准了隔离区里的那些八旗兵。

    “开火。”陈友龙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带着士兵们打猎一样,但是他的心腹亲兵都知道,大帅对火枪并不熟悉,平常很少亲自指挥火枪队射击,今天却反其道而行之,说明他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随着一排爆豆般的枪声,那些还能动弹的八旗兵纷纷扑倒在地,陈友龙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几千八旗兵现在虽然人畜无害的样子,一旦恢复健康又会变成凶恶的敌人,只有把他们全部杀光才能真正放心……汪军门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不好下亲口这个命令, 自己身为下属,当然要为上官分忧。

    留下一队士兵打扫战场,陈友龙带着镇筸营,跟着大部队急匆匆地赶往蒲塘。

    ……

    蒲塘,济尔哈朗大营。

    济尔哈朗打了一辈子的仗,神经早就磨练得坚韧无比,无论面对多么险恶的战局,一旦做出决定后就一往直前,竭尽全力要实现自己的战术意图,把敌人打败……要知道,在战场上犹豫不定是为将者的大忌,主帅都没有必胜的信心,还能指望手下的军队打胜仗吗?

    但是这几天,济尔哈朗却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反复推敲清军的战术部署,又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他最后只能自嘲地一笑,人老了,难免患得患失,打完这一仗后就班师回朝,以后不能再带兵打仗了。

    “也许是最近的压力太大了吧。”济尔哈朗以前打仗,只考虑单纯的军事问题,但是现在却背负着更多的压力:“宁镇会战关乎大清国运,关乎全族的生死荣辱,牵扯到朝廷上下的各个方面,舒尔哈齐这一脉的几代精华都在军中,如果打了败仗再没人能钳制多尔衮,大清会因此发生什么变化,谁都无法预料。”

    这一仗,许胜不许败,哪怕是惨胜或者小败,都会引起巨大的震动。

    宁镇会战发展到现在,清军明显占据着主动,楚军三线作战,三条线都在苦苦支撑,看样子随时都可能崩溃,但是济尔哈朗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就像一场拳击比赛,清军一连套猛烈的组合拳打了出去,打得楚军摇摇晃晃,眼看就要ko对手,但是楚军晃来晃去就是不倒,反而和清军紧紧搂抱在一起,搞得清军渐渐也没了锐气。

    “恭义营到底在哪里?”济尔哈朗对着地图苦苦思索。

    作为楚军的头号主力,恭义营在宁镇会战中一直很低调,打了几个不大不小的仗以后就突然消失,变成了一支隐身部队,清军细作虽然到处探查,也无法确定他们的行踪,根据斥候的最新探报,恭义营应该在巴掌洞山附近集结待命, 但是济尔哈朗觉得这个消息未必可信。

    何洛会兵力雄厚,再加上谭泰的兵马,汪克凡把他手里的最后一张王牌扔进去,也未必能立刻打败何洛会,他是不是假设旗号,暗中却把恭义营调走,在酝酿着什么阴谋呢?

    “应该就是这样了!”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济尔哈朗终于找到了原因,汪克凡是明军第一善战之将,看到战局不利又岂会束手就擒,在巴掌洞山和清军玩添油战术呢?

    他一定是想转攻为守,瞄准清军的某个薄弱环节发起突袭,以扭转被动的形势。

    这个薄弱环节又在哪里呢?济尔哈朗的目光在地图上来回搜索,扫过他的五点梅花大营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离开了——不可能,这肯定是不可能,清军现在就是一个哑铃阵,楚军如果来打五点梅花大营,茅山和巴掌洞山的清军一起回兵,立刻把他们砸成肉饼。(未完待续。。)

第一三七章 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济尔哈朗在地图上来回看了一圈,目光最后停在延陵镇。

    是的,延陵镇才是清军最薄弱的环节,朱马喇和穆里玛被困已久,战斗力严重下降,楚军如果这个时候发起雷霆一击,很有可能攻破延陵镇。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和楚军争时间抢速度,督促何洛会加强攻势,先在巴掌洞山打破僵局,再回头救援延陵镇……

    他刚刚想到这里,却听外面一阵大哗,紧接着一名军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向他禀报大事不好,楚军打过来了!

    济尔哈朗勃然变色,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叫道:“你可曾打探清楚,确实是楚军来攻吗?若是妄言乱我军心,可不要怪本王军法无情!”

    大人物平常都镇定自若,那是因为他们底子厚输得起,到了真的输不起的时候,他们一样会惊慌失措,听说楚军最少有七八千披甲战兵,已经攻破了蒲塘村的外围据点,济尔哈朗楞了半天,突然露出一丝惨笑。

    “原来恭义营是到蒲塘来了,原来汪克凡一直盯着我的中军大营……”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一群文官武将冲进了屋子,为首的正是苏克萨哈,一进门就焦急地喊着:“王爷,快走吧,南贼已经杀到村前,正在全力攻打大营东门和北门,还请王爷尽快从西门撤走,到其他寨子里避一避……”

    仓啷一声,济尔哈朗拔出佩刀,高高举起再奋力挥下。砍断了一截桌角,毅然决然地说道:“我军粮草辎重悉数存放在蒲塘。若是蒲塘失守,数万大军必然不战自溃。当下唯有死战到底,谁再敢妄言逃跑,定斩不赦!”

    说着话,他起身披甲,大踏步向外闯去,一边走一边下达各种命令,调动寨子里的八旗兵阻击明军,余部退守蒲塘村西北角的辎重仓库,又命人去通知五点梅花大营的其他各营。以及在茅山前线的佟图赖所部,一起回援蒲塘村。

    清军主力都在巴掌洞山一带,茅山前线还有一大坨,济尔哈朗的五点梅花大营除了伤员就是病号,还有一大堆负责后勤运输的辅兵和长夫,真正的可战之兵不到一万人,这一万人又分布在各营之中,蒲塘村的中军大营里只有两千多甲兵。

    两千多甲兵本来不少了,要知道五点梅花大营的外围。正对着楚军方向的两座大营里都有好几千精锐八旗,中军营里留下两千多甲兵已经打了富裕,偏偏楚军从陡山门方向杀了过来,以至于清军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济尔哈朗出了中军厅,外面的喊杀声、枪炮声清晰可闻,清军却还处在突然遇袭的混乱中。很多辅兵长夫和伤兵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妨碍了战兵的集结调动……形势岌岌可危。只有先把楚军杀退一阵,才能稳住阵脚。济尔哈朗当即翻身上马,打起他的帅旗汇集散兵,迎着北门的喊杀声冲去。

    中军厅距离军营北门不过二百多步的距离,奔出去没有多远,北门已经遥遥在望,看到大门仍然完好无损地关着,门前有一些清军在防守,济尔哈朗心中稍宽,催马向前冲得更快……突然间,北门前的清军齐声大喊转身四散而逃,济尔哈朗心中大急,冲上去接连砍翻两个溃兵,带着手下人马朝北门堵了过去。

    溃兵中有认得济尔哈朗的,纷纷向他大声叫喊:“王爷,快回来,南贼要炸门……”

    济尔哈朗微微一怔,才看到营门外有几道火花在呲呲闪动,仿佛是不详的预兆,他的眼睛骤然瞪大,猛然两膀用力勒住缰绳,胯下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走……!”

    济尔哈朗话音未落,巨大的爆炸声随即响起,坚实的木质营门瞬间碎裂成无数的木箭巨刺,向四周嗖嗖嗖直射而去,济尔哈朗的战马被十几块碎木击中,像个刺猬般轰然倒在地上,把他压在身下,跟在济尔哈朗后面的清军兵将,也大多被爆炸的气浪掀翻,身上插满了巨大的木刺,非死即伤。

    其他的清军兵将连忙上来救援,抬起死马把济尔哈朗拖了出来,想要扶他转身逃走,却发现他的一条腿已经断了,而就在这个时候,营门处的硝烟里闪出一个又一个楚军士兵的身影,手举燧发枪向八旗兵连连开火。

    “啊——”

    苏克萨哈放声怪叫,举起虎牙刀冲了上去,一百多个八旗兵跟在他的身后,却被营门里涌进来的楚军转眼间淹没,随着一排又一排的枪声,八旗兵一个个倒在地上。

    苏克萨哈左腿上连中两枪,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却强撑着又站了起来,向着对面的楚军士兵横眉立目,大声喝道:“我乃大清阿思哈尼哈番,三等甲喇章京,开国名将苏纳之子,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苏克萨哈的眉心赫然出现了一个弹孔,目光随即变得呆滞,身子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吴老兵轻蔑地吹去枪口的硝烟,一边重新装弹,一边轻蔑地说道:“死鞑子,死到临头话还那么多,也不知道他在鬼叫什么。”

    济尔哈朗刚才又摔了一跤,狼狈地坐在地上,一条断腿被死尸压住,贴身的亲卫兵将好容易把他抢出来,却已被楚军士兵团团围住。虽然不知道济尔哈朗长什么样子,但是看到那杆两丈多高的中军大纛旗,看到他一身华丽的铠甲,周围的下属也都衣甲鲜明的样子,楚军士兵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把他身边的亲卫随从打倒了一大半,却没有对济尔哈朗轻易开枪。

    还有几个亲卫紧紧护在他身边,楚军害怕误伤济尔哈朗这个大人物就没有开枪,只把他们团团包围,一时之间,楚军官兵全都忘了身在惨烈的战场,忘了其他的任务,所有人都用燧发枪死死指着济尔哈朗,明知他已经无路可逃,还是生怕他跑掉了。(未完待续。。)

第一三八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济尔哈朗陷入重围之中,几个贴身亲卫束手无策,不停挥刀对楚军士兵大声喊叫着,色厉内荏却不敢冲上去搏斗。

    营门处的硝烟已然散去,济尔哈朗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明军将领,很普通的一身盔甲和军装,脸上和身上布满征尘,手里提着一柄没有出鞘的斩马刀,踏过尘土和血渍,踏过伏尸和碎木,每一步的距离都像用尺子量过一般同样长短,缓缓朝向他走了过来。

    楚军士兵纷纷向两边让开,随即又合拢了包围圈,济尔哈朗的亲卫如临大敌,举起刀枪对着这员明将迎了过去,却又被他的气势压住,不由自主的步步后退,那明将对他们视若无物,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到近前,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济尔哈朗。

    “郑亲王济尔哈朗吗?本将汪克凡。”

    济尔哈朗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尚未开口说话,他身后的几名亲卫一起大声叫喊,挥舞刀枪向汪克凡冲来,却被楚军士兵的燧发枪全部打倒。

    “不用再做徒劳的反抗,宁镇会战已经结束了。”还有两个文官蹲在济尔哈朗身边瑟瑟发抖,汪克凡对他们说道:“你,还有你们的郑亲王,包括你们的数万大军,都是我的俘虏,如果一定要杀身成仁,我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是啊,这一仗确实是你打赢了,但未必能全歼我军!何洛会还有两万精锐,佟图赖也有一万人马,再加上穆里玛和朱马喇。总有些人马能突围的。”济尔哈朗咬着牙说道:“谭泰和马国柱还有两万多人马,你想一战夺取南京。也没那么容易,小心最后反胜为败。陪着本王一起死在这里!”

    “你说的不错,这几万人马如果一起炸了窝乱跑,我一时间的确抓不过来,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后招对付他们,一个都跑不掉的,你尽管放心上路吧。”汪克凡向后招了招手,把汪克斌叫到身边:“济尔哈朗是你们抓到的,阵战敌酋的荣誉就交给你了。”

    汪克斌一愣。面色突然涨得潮红,冲口说道:“四哥……不,汪军门,他可是满清的郑亲王济尔哈朗啊,就这么杀掉是不是太可惜了?”

    汪克凡想了想,摇头说道:“留着也没什么用处,朝廷里有些人反而会想得太多,干脆直接杀掉吧……”

    汪克斌疑惑地问道:“朝廷里想什么太多?”

    “想谈和呀,大概就是这一类的吧……打完这一仗后。肯定有很多人想要偏安江南,和满清划江而治,一定要把济尔哈朗还回去才甘心,万一圣上被小人蒙蔽。真的打算和满清谈和,到时候找我要人,我总不好驳了圣上的面子。”汪克凡一指济尔哈朗:“这是个五毒俱全的老狐狸。留着他始终是个祸胎,直接一刀砍了最干净。也断了某些人谈和的念想……”

    “够了!”济尔哈朗强撑着半截身子,大声叫道:“汪克凡。你果然好嚣张,当着我的面如此羞辱本王,能不能给我一把刀,让本王战死在你的刀下!”

    “不能,你没这个资格。打仗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已经被我抓住了,一切由我说了算。”汪克凡摇了摇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滋味不好受吧?济尔哈朗,你以前肯定没有想到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济尔哈朗愣了愣,猛然间怒喝一声,朝着旁边的一把虎牙刀扑过去,抓到手里后就要回刀自尽,却突然听到一声枪响,虎牙刀当啷一声又掉在地上。

    汪克凡收起短柄火铳,向汪克斌摆了摆手,汪克斌再不犹豫,上前两步拽起济尔哈朗脑后的辫子,一刀割下他的首级。

    “拿石灰腌起来收好,送给唐王殿下。”汪克凡吩咐一声,转头看向蒲塘村的西北角,那里的厮杀声越发响亮,陈友龙正在攻打清军的粮仓。

    按照济尔哈朗的命令,蒲塘村里的清军大多数都退到粮仓附近,坚守待援,斥候也送来报告,其他五点梅花大营的清军正在火速赶来救援,汪克凡立刻传令楚军各部,不要理会那些四处逃窜的清军溃兵,集中兵力先攻取粮仓。

    “诸位,鞑子数万大军被困在宁镇山区里,全靠这批粮食支撑,只要烧掉他们的粮仓,这一仗就赢定了,比阵斩济尔哈朗的功劳还大,就看你们谁能拿下这份大功……”

    汪克凡刚刚说到一半,陈友龙却抢着叫道:“汪军门,我们镇筸营已经打了一刻钟,伤亡了上百个兄弟,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拿不下粮仓,末将宁愿提头来见军门!”

    汪克斌、史无伤等恭义营的将领立刻和他吵了起来,汪克凡呵斥一声,把众将的声音压下,答应了陈友龙的要求,又派恭义营的一部去阻击清军援兵。

    恭义营众将不敢违抗命令,板着脸老大不高兴地去了,陈友龙却突然跪下,向着汪克凡磕了个头:“汪军门如此回护末将,如待子弟,末将必定衔草结环已报,誓死杀敌!”

    恭义营是楚军的头号主力,身上的荣誉已经够多了,对汪克凡的忠诚也早就点到最满,再给他们太多的功劳也没有意义。之所以让汪克斌杀掉济尔哈朗,就是为了扶他上位,烧掉清军粮草辎重的功劳尽可能还是分给友军……汪克凡的这番苦心,陈友龙当然心知肚明,明知他是有意笼络,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

    他率领镇筸营发起决死冲锋,终于一举攻破了清军粮仓,然后点起熊熊大火,把所有的粮食辎重都付之一炬,清军援兵看到蒲塘村燃起大火后,立刻军心大乱,被恭义营的伏兵杀败,退回了各自的军营。

    与此同时,茅山前线的佟图赖也率军回援,和负责阻击的平江营发生激战,正在战斗胶着的时候,佟图赖也收到济尔哈朗阵亡,清军粮仓被烧的消息,当下不敢恋战,退兵而去。

    ……

    内个,写书占用了很多业余时间,半渡这一年来亏欠家人的太多,今明两天要陪他们出去走走,防止家庭破裂,所以今天又是个短章,明天也要请假一天,请各位书友理解!(未完待续。。)

第一三九章 关上大门,随便你怎么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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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点梅花大营是最为稳固的防御阵型之一,但是中间的花蕊——蒲塘村中军大营被攻破后,周围的几片花瓣自然就随之凋零。

    除了陡山门大营,围绕蒲塘村还有四座清军营寨,蒲塘村遭到突袭时他们的反应快慢不一,先后派出兵马企图救援济尔哈朗,但是济尔哈朗覆灭得太快,看到蒲塘村燃起大火之后,这几路清军士气溃散,被楚军一一击退……济尔哈朗已经兵败身死,蒲塘村的粮草辎重付之一炬,这几座清军营寨分散各处,随时可能被楚军分割包围,再坚守下去没有任何意义,随即一起突围向佟图赖靠拢,五点梅花大营彻底崩溃。

    楚军打的是中心开花的突袭战,没有足够的兵力把他们全部包围歼灭,追杀一阵后就退回蒲塘村一带,先消化胜利果实,各路清军败兵逃进佟图赖的军营,凑成了两万来人的一大坨,以佟图赖和巴牙喇纛章京吴拜为首。

    吴拜是满清老资格的开国将领,年轻时当过努尔哈赤的侍卫,曾经一箭贯胸而过射死棕熊,以勇猛善战著称,皇太极上台后位列**臣之一,掌管镶白旗的兵权,后来站错队和阿敏走得太近,仕途上起起伏伏一直不太顺利,四十几岁才混到一个巴牙喇纛章京。二等精奇尼哈番。

    (在清军中,吴拜属于那种直接掌握兵权的中坚将领。就像一个野战军的军长一样,官不算太大但在军中根基深厚。从皇太极到多尔衮再到顺治,无论谁上台当权都要打压他,打压完了还要用他,多尔衮死后被定了个死罪,随即又被顺治特赦。)

    清军败局已定,茅山不是久留之地,趁着楚军还没有合围,赶紧逃跑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到底往哪跑。吴拜和佟图赖的意见并不统一。吴拜主张向东面的金坛县突围,这条路距离最近,到达金坛县后就能冲出宁镇山区,佟图赖却主张向东北方向的巴掌洞山撤退,力争与何洛会的人马会师。

    事关两万清军的生死存亡,他们两个争得脸红脖子粗,到底从哪个方向突围的把握更大一些,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楚军攻破蒲塘村,把济尔哈朗的中军大营连锅端。除了消灭了三千清军战兵之外,还抓到了一大批俘虏,包括几十个清军将领,一大群文职人员。以及数百名伤兵,上千名辅兵,甚至还有百十个营妓。

    “启禀汪军门。此人就是萨尔图?褚库,镶黄旗三等甲喇章京。”李云聪指着一个被俘的清军将领介绍道:“崇祯四年大凌河之战。褚库第一个冲上宣化城墙,被守军一刀砍中脖子。差点把他的脑袋砍下来,这厮却极为勇悍,只用左手扶着脑袋,右手挥刀继续厮杀,连着斩了几员明将才倒地,后来竟然被救活过来,被满清授予巴图鲁勇士的称号……”

    “的确是一员悍将。”汪克凡打量着褚库,问道:“他怎么这个模样?”

    褚库像个粽子一般被五花大绑,右腿上打着厚厚的夹板绷带,嘴里还塞着一团破布,不停地挣扎嘶吼,却被两个楚军士兵死死按坐在地上。

    “这厮一向身先士卒,前几日攻打茅山中了一炮,被送回蒲塘大营将养,正好被咱们抓个现成,跑都没地方跑去。”李云聪指褚着库身后的那一群俘虏,笑着说道:“我已经审问过了,总共有七十多个牛录章京和绿营游击以上的清将被俘,为楚军历次作战俘虏清将之最,此外还缴获铠甲两千余领,战马八百余匹,大小火炮五十余尊,刀枪火铳不计其数,恭喜汪军门一战破敌,‘斩首’大功告成!”

    “哈哈哈,‘斩首’作战虽然成功,宁镇会战还没有结束,现在就说大功告成还早了点。”汪克凡笑着对众将说道:“佟图赖一坨,何洛会一坨,朱马喇和穆里玛还有一坨,再加上谭泰外面这一砣,清军还有四大砣,咱们起码得吃掉他两三砣,才能说大功告成……你们几个说说看,咱们应该先打那一坨?”

    汪克斌抢着说道:“我觉得应该先打延陵镇,把朱马喇和穆里玛吃掉后,就能腾出手来对付何洛会和佟图赖。”

    “不妥,应该先打何洛会。”陈友龙摇摇头:“何洛会的兵马最多,又有谭泰在外接应,若是被他往东冲出宁镇群山,以后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王进才皱眉道:“先打何洛会固然必要,但是我军要向一七七高地长途奔袭几十里,茅山这边难免空虚,被佟图赖趁机跑掉了怎么办?我觉得还是应该先易后难,把朱马喇和佟图赖吃掉后再打何洛会……”

    楚军打掉济尔哈朗的中军大营,一举奠定了胜局,清军各部收到消息后必然会拼命突围,如何尽量扩大战果,把更多的清军消灭在宁镇山区里,是当前的首要任务,陈友龙等众将各执己见,争论激烈。

    汪克凡目光一扫,看着史无伤问道:“你也说说看,这个仗该怎么打啊?”

    史无伤犹豫一下道:“俺觉着吧,这种事不能一厢情愿,还得看鞑子是什么反应,反正他们的粮草已经被烧掉了,只要被困在山里早晚是死路一条。佟图赖如果往东跑,咱们就堵住他,如果往别的地方跑,就放他跑过去好了,先集中兵力干掉何洛会,拐过头来再收拾他……”

    史无伤不以将略为长,平常讨论军情的时候,他更多只带着耳朵来听,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今天这番话说的也结结巴巴,但是众将听在耳中,眼睛都是一亮……宁镇山区就是一个超级大陷阱,只要把清军困在里面就稳操胜券,所以先打哪一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坨清军快要跑掉了,就得赶紧把他们堵回来。

    思路一对,后面的具体方案就简单了,汪克凡和众将经过讨论,制定了一个随机应变的作战方案,茅山没必要继续死守,延陵镇的包围圈也可以放开一个口子,腾出来的机动兵力一部增援汪晟,以确保一七七高地不会被何洛会突破,主力则向东穿插,挡住何洛会和佟图赖向金坛县突围的去路,如果他们愿意向其他方向跑,甚至进入延陵镇和朱马喇、,穆里玛会师都抬手放行……

    第二天白天,佟图赖和吴拜接到斥候探报,东面去往金坛县的道路上出现了大量楚军,看旗号正是原先防守茅山的蒲圻营和东莞营,两个人不由得都是一愣。

    济尔哈朗的大军进入宁镇山区后,一路拼死拼活想要打进延陵镇,却在茅山前面被死死挡住,佟图赖和蒲圻营、东莞营连续恶战二十几天,对他们非常熟悉,蒲圻营和东莞营突然跑到东面去,难道茅山防线不要了?

    命令前沿部队发起试探性进攻,楚军果然已经撤防,往日坚不可摧的防线现在却变成了一层窗户纸,轻轻一捅就是一个大窟窿,延陵镇暴露在他们面前,延陵镇后面上百里的山区腹地也暴露在他们面前……到了这个时候,佟图赖和吴拜终于反应过来,楚军玩的这一招还是关门打狗,只要把大门关上,随便你在院子里怎么折腾。

    经过讨论,佟图赖和吴拜这次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先翻过茅山进入延陵镇,和朱马喇、穆里玛会师,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他们还有一些粮食,可以分给朱马喇、穆里玛一些,人多力量大,到时候是分散突围还是向巴掌洞山进兵,大家在一起行动总是安全些。

    包围延陵镇的楚军是吉安营、长沙营、平江营一部等等,见到佟图赖和吴拜来了,他们并没有死守包围圈,而是主动让开一个口子,迂回到侧面利用有利地形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截断佟图赖的一截尾巴,消灭一部分辎重部队和一千多披甲战兵,却把清军的主力放进延陵镇。

    蒲圻营和东莞营很快回援,和吉安营等部在延陵镇外围再拉起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北路和东路封锁严密,南路和西路却只守着几个关键的路口要隘,摆出一副“围二阙二”的古怪阵型,欢迎清军向宁镇山区的腹地里逃窜。

    汪克凡却率领楚军主力直扑一七七高地以东,把何洛会的去路彻底封死。

    听说济尔哈朗突然兵败身亡,郑成功震惊不已,他率领水师前来南京助战,却没有料到这么快就会决出胜负,现在既然已经锁定胜局,郑成功再不犹豫,立刻派遣“海军陆战队”在长江两岸大举登陆,并对清军江心洲水师营寨发起进攻。

    与此同时,金声桓派来的援兵也到达宁国府,领兵主将王德仁,清军熊立春所部有意放水,让开了宁国府关口要隘,王德仁率部长驱直入,在清军兵力空虚的江南腹地所向披靡,几天之内接连攻克广德州、宜兴县和长兴县,兵锋直指常州、无锡。(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四零章 准备收官

    江南腹地,清军的兵力极为空虚,王德仁的万余大军自从过了宁国府,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各个州县的守军要么望风而逃,要么一触即溃,江南士绅百姓则食箪浆壶,夹道欢迎大明王师归来,被他轻而易举地杀到太湖岸边的宜兴县。

    铺天盖地的鞭炮声像过年一样热闹,兴高采烈的百姓挤满了街道,白发苍苍的长者双手送上美酒,已经换上汉家衣冠的士绅们一起躬身行礼,齐声恭贺“王督镇鞍马劳顿”,王得仁酒未沾唇,已有三分醺醺然之感,恍惚又回到了大顺军最兴旺的那两年。

    作为李自成的陕北米脂县老乡,王得仁很早就加入了农民军,以骁勇善战著称,和郝摇旗、王进才类似,都是农民军里的中坚将领。(据史书记载,谭泰攻破南昌的时候,王得仁“突围至德胜门,兵塞不能前,三出三入,击杀数百人,被执,支解”,在千军万马中杀个三进三出,可以算一个弱化版的常山赵子龙了,这其中也许有一些夸大,王得仁大概也不是单枪匹马,但不管怎么打富裕,打对折,他肯定都是一员武力值很高的猛将。)

    陕北农民军起事之初,都是快要饿死的百姓跟着一些穷凶极恶之徒铤而走险,行径和一般的土匪山贼没有多大区别,杀富济贫往往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胁裹无辜的百姓,到处烧杀抢掠,只会破坏不会生产才是常态,为了自己的生存干了很多坏事。因此落下一个贼寇的名声,但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真正如狼似虎的还是大明官军,还是质问百姓为什么不做安安饿殍的大明官府……见多了人世间的种种惨剧,双手沾满无数人的鲜血之后,王得仁渐渐变得自私而冷酷,视人命如草芥。

    到了崇祯末年,李自成连打了几个胜仗,看到有夺取天下的希望,就提出“均田免赋”的口号,并且严格约束军纪。“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立刻得到了普通穷苦百姓的支持……那几年是大顺军的鼎盛时期,军民真的亲如一家,就和眼前的景象一样,王得仁虽然心如铁石,也被那种沸腾的热情融化,憧憬着新朝建立后开创一个太平年代。

    再往后,就是大顺朝的昙花一现。就是李自成败走九宫山,王得仁那个时候是大顺军白旺的部下,几经周折后投降满清,又和金声桓一起反正归明。昨天还在打死打活的敌人今天就变成了友军,身份角色转换之快,连他自己都不太适应。

    大顺政权的覆灭。给了王得仁沉重的一击,刚刚复苏的那点希望和理想。都被残酷的现实砸得粉碎,浑浑噩噩地任凭命运摆布。和金声桓一起反正归明,更多是因为受到满清的打压排挤,一时意气用事罢了……在谭泰包围南昌的那段日子里,城中弹尽粮绝眼看就要坚持不住,王得仁也曾经暗暗后悔,不该和强大的满清作对找死,对南明的见死不救充满了失望,但他和金声桓都打上了反复无常的标签,再向满清投降也是死路一条,只好守在南昌城里死撑到底,幸好最后关头汪克凡率楚军来援,他和金声桓才终于绝处逢生。

    这场赔上身家性命的豪赌,终归还是赌赢了。

    三姓家奴不好当,他和金声桓的“个人信用值”已经挥霍一空,除非形势发生重大变化,都必须跟着南明一直干到底,所以能服从汪克凡的命令,尽量配合宁镇会战,以打赢这场关乎国运和他们个人命运的生死战……从自身利益来说,他们刚刚反正归明,在隆武朝廷里没有强大的靠山,也希望能和汪克凡代表的楚勋集团进一步拉近关系。

    出兵江南,就是投桃报李的机会,所以王得仁带来的这一万多人马都是精锐部队,准备在关键时刻和清军打一仗,还掉汪克凡救援南昌的人情,顺便在江南大捞一票。

    过了宜兴县,王得仁兵分两路,绕着太湖继续向前进军。南路偏师走太湖南岸,攻占湖州府的长兴县,威胁湖州、嘉兴、杭州等地,北路主力走太湖北岸,攻打常州府的无锡县(就是后世的无锡市),威胁常州、江阴、常熟、苏州等地,从侧翼包抄谭泰的后路,配合宁镇山区的决战。

    出乎意料,无锡却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江南清军一开始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从临近的各个府县抽调兵马支援无锡,死守不退,王得仁连续几天不断猛攻,却始终无法破城……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顾炎武带着汪克凡的命令赶来,传令王得仁放弃无锡,调头南下进入浙江,麾下两路兵马重新合为一路,集中兵力进攻湖州府,乃至杭州府。

    “济尔哈朗兵败身亡,宁镇会战已经锁定胜局,谭泰早晚必为汪军门所擒,建武侯(王得仁)不必再理会他,尽快南下浙江才最为要紧,以免被鲁王的兵马抢先一步夺取杭州府,到时候总不好真的刀兵相见……”顾炎武直接把话挑明,楚军已经搞定了济尔哈朗,你不用在南直隶瞎耽误工夫,赶紧去浙江抢地盘吧,好容易打赢了宁镇会战,别让鲁王朱以海把果子白白摘走。

    前些日子,鲁王朱以海不计代价地强攻占领宁波府,腾出兵力进入绍兴府,对杭州府也虎视眈眈的,就是想从宁镇会战里分一杯羹,浙江东部的地盘都可以让给他,浙江中部的绍兴府、金华府也可以商量,但是最为富庶的苏州、杭州和上海一定要控制在楚军手里,楚军现在却脱不开身,只能王得仁先去打个前站。

    “请亭林先生代为回禀汪军门,末将定然不辱使命,尽快进兵拿下杭州府,绝不容鲁王的兵马染指,若是战事顺利,就将绍兴府一并取了,看他们还敢主动向我寻衅不成?”王得仁喜不自禁。

    他自从进入江南以来,虽然时间紧迫,一路上追奸助饷也收获颇丰,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是江南最富庶的地区之一,这一趟进兵杭州肯定会捞得盆满钵满,全身上下的口袋都塞满白花花的银子。

    “哈哈,这倒不必担心。我军和鲁王已有默契,大家都是先到先得,各凭本事收复失地,浙江福建这么多的州府,鲁王那点子兵马就算全撒开了也占不完,只要建武侯先抢下杭州府,鲁王的兵马就会去别的州府。”顾炎武笑着说道:“哦,差点忘记说了,建武侯有什么话要禀报汪军门,还得请他人转告,我这次奉命前来,就是要和建武侯一起去浙江,学生在杭州府和绍兴府都有一些亲朋故旧,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顾炎武是个“老地下党”,前段时间和楚军情报局在杭州、绍兴等地做了大量工作,里应外合之下,王得仁应该能够顺利收复杭州,甚至抢在鲁王朱以海的前面拿下绍兴……

    除了王德仁以外,汪克凡同时传令湖广、江西、福建明军各部,宁镇会战胜局已定,准备发起全面进攻,在宁镇会战收网的同时,尽可能的扩大战果……汤来贺、张汉儒等人也终于从禁闭室里放了出来,他们怒气冲冲地再次冲进中军帐,要找汪克凡打口水仗,见到济尔哈朗的首级后,却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真是济尔哈朗的首级?云台可不要唬我!”

    济尔哈朗的脑袋装在一个满是石灰的木匣里,汤来贺等人抱着木匣左看右看,目光像被钩子勾住了一样,木呆呆,直愣愣,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汤来贺甚至伸出手摸了两下,就像抚摸着一件绝世珍宝。

    汪克凡笑着摆摆手,命人送上一套衣帽盔甲,一颗银质的定远大将军印,还有一摞书信公文,这些都是证明济尔哈朗身份的证据,汤来贺等人看了之后再无半点怀疑。

    “这颗大将军印可是个好东西,不费我一兵一卒,用它诈开了金坛县城门,把五万清军装进了口袋……”汪克凡刚刚说到一半,汤来贺等人一起躬身施礼,长揖不起。

    “此战得胜,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云台功在大明江山社稷,请受我等一拜!”仗打赢了,关禁闭的事情当然不用再提,汤来贺现在还没有搞清楚具体情况,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但先向汪克凡表明态度是最重要的。

    “三军将士用命,非汪某一人之功。”汪克凡扶起汤来贺,诚恳说道:“大战尚未结束,我想请南斗先生尽快返回福建主持大局,再给我两个月的缓冲时间,把南直隶的残敌彻底剿灭,如何?”

    济尔哈朗死后,福建明军各部肯定不甘落后,又要对佟养甲发起进攻,只有让汤来贺回去坐镇,才能保证东征的重心仍然放在南直隶,打好最后的收官之战。(未完待续。。)

第一四一章 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

    巴掌洞山,一七七高地附近。

    济尔哈朗的中军大营被攻破的时候,其他各营都非常混乱,大部分主力(比如吴拜)就近和佟图赖汇合,但是还有相当一部分清军被杀散,慌不择路逃进宁镇山区,其中一些残兵败将翻山越岭,跑到了巴掌洞山附近。

    从第二天下午开始,陆陆续续有一些溃兵逃到何洛会的大营,带来了各种或真或假的消息,大营中一时人心惶惶,何洛会表面上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下令把这些已经吓破胆子的溃兵关押隔离,几个叫嚷最凶的还被砍了脑袋,以免扰乱军心,转过头来却难掩心中焦虑,立刻派出大队斥候去打探蒲塘村的消息。

    斥候队的效率很高,出发不到两个时辰就拐回来了,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再赶去蒲塘村……他们在半路上遇到的溃兵越来越多,其中还有几个身份较高的将领,众口一词都证明了一件事,清军的确打了一个大败仗,蒲塘村中军大营已被楚军攻破,定远大将军、郑亲王济尔哈朗阵亡,大批的粮草辎重也被一把火全部烧光。

    “事情总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何洛会没有听说过墨菲定律,但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它的威力,震惊之余,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打破,他立刻传令清军各部停止进攻,收缩部队准备突围。

    和那些宗室勋贵出身的清军将领不同,何洛会的出身并不显赫,他从牛录章京这样的低级军官干起。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一步一个脚印爬到现在的位置,每一次提拔都是凭真刀真枪的军功换来的。最高曾经担任过独挡一面的定西大将军,单论打仗的本事。比吴拜、佟图赖之流所谓的“名将”强出去一大截, 在危急时刻的反应也比他们两个更冷静,更接近正解。

    前线军营携带的粮食是有限的,清军大部分粮草辎重都存放在蒲塘村,这批粮食被烧光后,宁镇会战败局已定,如果继续和楚军纠缠,哪怕能在局部打上一两个胜仗,等到对方集中兵力包抄上来。想逃跑都没地方可跑……必须尽快突围。

    济尔哈朗阵亡,清军的指挥中枢被连锅端,已经呈现树倒猢狲散的态势,何洛会所部和佟图赖、吴拜之间相距几十里山路,在楚军的骚扰和拦截下很难互通声讯,更别提协调指挥,一致行动……只能选择分头突围。

    何洛会临危不乱,对形势的判断非常准确,而且当断则断。毫不拖泥带水,选择了“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的战略方针,着手组织部队突围。他手下还有两万清军精锐,只要能把这两万清军精锐基本完整的带出宁镇山区,清军就还有和楚军对抗的本钱。

    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清军各部正在猛攻巴掌洞山一带的楚军阵地。部队已经展开进攻阵型,和楚军互相纠缠在一起。如果急于撤退就会造成混乱,在汪晟的追击下全线溃败,现在这种情况下,心里再着急也得压住节奏,慢慢地退出战斗。

    前后花了一天两夜,他终于把铺开的部队收拢到一起,中间还有意向汪晟卖了个破绽,把一些辎重部队和伤兵摆在巴掌洞山前面晃来晃去,想把他们引出坚固的阵地,然后突出奇兵从正面突破楚军防线,要知道谭泰的接应部队就在巴掌洞山的另一侧,如果能从正面突围当然是最快捷,最安全的路径。

    但是楚军非常谨慎,只派出一些小股部队来骚扰,主力却牢牢守着阵地,不给清军任何可乘之机,看到从正面突围无望,何洛会只好重新选择突围方向。

    耽误了一天两夜,恭义营、镇筸营已经赶到金坛县附近,堵住了向东突围的道路,深入宁镇山区腹地向佟图赖靠拢更不可取,何洛会决定迂回巴掌洞山的东侧,避开楚军重兵把守的弓弦,钻山沟,走弓背,绕过巴掌洞山和谭泰会师。

    巴掌洞山下面的山路,是这一带最好走的大路,楚军只占领巴掌洞山的周围,并没有彻底封死这一带的山路,梅勒章京巴山早就绕到了巴掌洞山的东面,那些山沟里狭窄的小路虽然不适合大军通过,却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清军众将围在地图前,一个个面色凝重。

    屯齐皱着眉头说道:“绕到弓背小路,路程就增加到五十里,况且山间小路崎岖难行,咱们有两万大军,还有上千匹战马和数百伤兵,互相阻挡之下,最少要花两天时间才能走完这五十里山路,万一汪晟派兵拦截骚扰,更不知道会耽搁到什么时候,等到汪克凡的主力从后面追上来,我军很可能会被困在山里……”

    山里的小路很多地方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地图上看着直线距离很近,却往往是绕着山坡转来转去的盘山路,想要绕过巴掌洞山,最少要走四五十里的山路,行军的速度肯定非常缓慢,楚军却可以在任何地方设下埋伏,进一步延误清军撤退的速度,等到恭义营、镇筸营一起围上来,两万清军就会变成两万头任人宰割的牲口。

    何洛会面无表情,在地图上又画了两道弧线,和最开始弓背那条撤退线路平行:“没有别的办法,除了昼夜行军加快速度以外,只有各部齐头并进,外面的这条路要多绕二十里,由本将率中军和伤兵营亲自来走。”

    一条路会“堵车”,就分开多走几条路,反正都是钻山沟,大家一起并排往外跑,速度就能快一些,何洛会身为主将愿意走最远的那条路,其他人再没什么抱怨的。

    扎喀纳和固尔玛浑对视一眼,一起抱拳请命:“我等愿率本部人马走内侧的这条路,掩护诸位撤离。”

    齐头并进的三条路,各有优点和缺点,外侧的这条路最远最辛苦,但也最安全,内侧的这条路最近,但随时会遭到楚军拦截,危险性更大……扎喀纳和固尔玛浑都是济尔哈朗的子侄,手下的部队都是镶蓝旗的嫡系,济尔哈朗突然阵亡,他们两个既有靠山崩塌的惶恐,又对楚军怀有满腔的仇恨,是清军各部中士气最高的部队,走内侧的道路就有勇挑重担,主动求战的意思。

    张大猷等几个汉军旗将领心中暗喜,他们手下都是乌真超哈兵,除了火枪兵就是炮兵,看现在这个样子,乌真超哈兵很有可能和屯齐一起走中路,这条路不远不近,也比较安全,只要把过于沉重的大炮扔掉,平安脱险的希望很大。

    张国柱等几个绿营将领却都默然不语,大军撤退必然要有断后的兵马,以拦阻楚军的追兵,这个送命的差事肯定又得让绿营兵来干。

    出乎意料的是,何洛会竟然另有安排。

    他向扎喀纳点了点头,却对固尔玛浑摇了摇头:“我军绕路而走,耽搁的时间太久,必须留下一员大将断后,固尔玛浑,你可愿担此重任?”

    清军要绕路钻山沟,楚军主力却是直线追过来,如果只留绿营兵断后,三下五除二被解决了,清军主力就会陷入危险。

    张国柱等人喜出望外,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有心表现一下,主动请求断后,又怕何洛会真的一点头弄巧成拙,只好绷着脸一起看向固尔玛浑。

    但是他们高兴的太早了,固尔玛浑慷慨领命之后,何洛会马上就点了几个绿营将领的名字,让他们一起配合固尔玛浑,充当全军后卫。

    “诺!”

    “末将遵命!”

    “请大将军放心,末将纵容肝脑涂地,也不容南贼追上大军!”

    绿营众将纷纷领命,张国柱尤其慷慨激昂,心里却把何洛会的祖宗八辈都骂了个遍,如果只留绿营兵充当后卫,形势危急的时候还可以夺路而逃,他却派固尔玛浑来盯着,分明是打算把绿营兵全拼光,以确保八旗兵的主力能够脱身。

    何洛会又调整了一下各部的安排,让巴山固守营寨,尽量挡住巴掌洞山的楚军,再派梅勒章京硕詹和扎喀纳一起走内侧的道路,硕詹手下有两千多八旗精兵,前些日子一直充当预备队,部队基本上没有损失,战斗力很强,由他和扎喀纳一起走内侧,足可和汪晟一战。

    “诸位,此次撤兵道路险恶,时间又极为紧迫,全军必须轻装进山,笨重的器械一律毁掉,三斤炮以上的红衣大炮都留给固尔玛浑他们,受伤的牲口和战马也要杀掉,绝不能在路上耽误时间。让儿郎们多准备些火把和干粮,再带上两件厚衣服,晚上在山里行军打尖恐怕会很冷,万一遭到南贼拦截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何洛会说到这里,神色黯淡,他虽然安排得井井有条,但是战场上有太多的意外发生,最后到底有多少八旗兵能逃出去很难说,沉默了片刻,他突然提高声音,像赌咒发誓一般叫道:“有太祖高皇帝(努尔哈赤)在天之灵保佑,我军必然能够逃脱大难,卷土重来,为今日之败雪耻,为郑亲王报仇!”(未完待续。。)

第一四二章 骚扰

    三条并排的路,硕詹和扎喀纳走内侧的这条路,硕詹在前面开路,扎喀纳带着辎重粮草断后。

    和巴掌洞山下面的“大路”比起来,这条山间小路极为狭窄,大部分路段只能容纳一个骑马的骑兵,或者两个步兵并排而行,因为辅兵长夫的数量严重不足,八旗兵又急着跑路,所以都自己背着铠甲刀枪,在山路上走得十分辛苦,硕詹手下两千多名八旗兵,在山路上拉出一道七八里长的队伍,前面的尖兵已经翻过山岭,后面的后卫才刚刚离开巴山的军营。

    当初济尔哈朗率大军进入宁镇山区的时候,为了保护珍贵的战马,大部分八旗兵都是步行进山,反正山区里骑兵的作用不大,把能够上阵的战马当骡子使,还不如多带一些吃苦耐劳的汉人长夫。硕詹所部的战马大都存放在镇江,只带了一百多匹战马进山,代子、拨什库以上的军官才能骑乘,现在掉头撤退,军官把沉重的刀枪铠甲和随身行李都放在马背上,比普通士兵轻松了许多。

    硕詹策马转过山脚,眼前出现了一个郁郁葱葱的山谷,两边的山坡布满树林,而且非常陡峭,狭窄的山路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转了一个弯,延伸进入山谷后就被树林挡住,看不清后面的道路。

    这种地形太适合打埋伏了,硕詹虽然急于赶路,也谨慎地下令部队停止前进,等待探路的尖兵发来消息。

    他派出两百人的尖兵探路,按理说不算少了。但周围都是连绵不断的山岭和树林、竹林,两百个尖兵放出去就像在长江里撒了一把沙子。只能覆盖道路左右很有限的一块区域,再远些的山岭后面就靠少数斥候进行侦查。不会漏过楚军的大部队,却无法防止小股敌人的渗透骚扰。

    这种骚扰非常讨厌,从巴山的军营出发不到两个时辰,硕詹已经遭到十三次小规模的袭击,藏在暗处的冷枪防不胜防,每次只能打中一两个人,却会引起整个行军队伍的混乱,耽误清军很长时间,两个时辰下来才走了不到十里的山路。

    更糟糕的是。清军远离巴山的军营后,楚军的袭扰密度迅速增大,前后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硕詹保守估计,周围的这片山岭中最少藏有六七股非常活跃的楚军小部队,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给清军捣乱,严重影响了八旗兵的士气和行军速度,如果这样昼夜不停地骚扰下去,原定的计划肯定会拖延。三天之内能绕到巴掌洞山的后面就要烧高香了。

    看到面前的这道山谷如此凶险,硕詹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派几百个八旗兵仔细搜山,确保没有楚军的伏兵再进入山谷。正在这个时候。后面巴山军营的方向又传来一阵厮杀声,战鼓擂得又急又紧,密集的枪声隐隐可闻。不问可知,那里的战事十分激烈。

    在巴掌洞山一带。清军和楚军紧紧的纠缠在一起,何洛会前脚刚刚逃走。汪晟就带着楚军从后面追了上来,被巴山死死挡住,双方正在激战,硕詹如果派兵搜山的话,最少要耽搁两刻钟,巴山就要多守两刻钟,让更多的八旗兵付出鲜血和生命。

    “算了,快一点是一点吧,希望阿尔虎没有疏漏,把山谷里的南贼都赶走了……”硕詹焦躁地扯了扯衣领,手搭凉棚,挡住刺眼的阳光,抬头向前面的山顶看去,阿尔虎率领的尖兵队仍然在四处搜寻,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烈日当头,天气酷热,硕詹的里衣已经湿透了,后脊梁的汗水一道道地往下流,又痒又湿非常难受,恨不得扒掉身上的棉甲,但是为了确保安全还得死死捂着……楚军有一种射程很远的新式火铳,专打衣甲鲜明的清军将领,棉甲对火铳有一定的防御能力,无论如何都不能脱。

    就在他几乎失去耐心的时候,山顶上清军士兵终于举起绿旗,朝这边连连挥舞。

    “出发!”硕詹精神一振,摆手命令部队跟上,两腿一夹马腹,顺着山路向下走去。

    转过那块巨大的岩石,硕詹又仔细看了一遍周围的地形,心里暗叫侥幸。这块岩石横在狭窄的山路上,正好挡住了山顶的视线,如果有一支楚军守在这里,他只能对这块巨大的岩石发起强攻,对方如果有一队长枪兵再加上一些火铳兵或者弓箭手,就能守得非常稳固,不付出惨重的代价很难攻破。

    这条小路上类似的地形还有很多,如果被楚军迎头挡住,拉成一字长蛇阵的清军就会集体打酱油,只靠最前面的少数士兵和对方作战,如果派大部队从茂密的树林里穿过去包抄敌人,就会失去统一的指挥,变成一场乱战,哪怕打赢了楚军,再重新收拢部队又要花很长的时间……更何况八旗兵以骑射见长,在山沟里钻树林战斗力大减,未必打得过楚军。

    “快!再快些!”

    拥挤的山路上,硕詹马不能停,却不断回身催促着部下,现在就是拼速度抢时间,只有抢在楚军主力赶到之前绕到巴掌洞山后面,才能突出重围。

    突然间,他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下意识地转身向侧面的山坡上看去,还没有确定危险来自哪里,耳中已经听到一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胯下的战马猛然一跳,把硕詹从马背上甩了下来,斜着向前冲出去几步,重重撞在一棵树上,又掉头朝着硕詹冲了过来……

    “打中没有?我打中没有?”

    长孙羽开枪之后顾不上查看战果,把米尼枪塞进帆布套往身后一背,转身撒腿就跑,避开迎面撞来的一颗颗大树,在树林里狂奔不停,一边跑一边向同伴询问。

    “没打到人,打到马了,那个鞑子官落马摔到地上,后面的我也没看见。”几个同伴提着钢刀和弓箭,在奔跑的同时护在长孙羽的周围,用警惕的目光来回搜索着,不时还回头向后看一眼。

    “没打到人?停下,我再补他一枪!”

    “来不及了,鞑子兵追过来了,快跑!”山坡上有二百名清军尖兵,长孙羽开枪之后,这个阻击小组的行迹已经暴露,最少有三十几个清军尖兵朝这边追了过来,幸好米尼枪的射程较远,清军追兵大都被甩在身后。

    迎面突然冒出一个八旗兵,因为担负侦查的任务,为了便于行动他只穿着一件单衣褂子,没有披甲,**的手臂上肌肉虬结,浓密的络腮胡子里露出一口黄牙,一边怪叫着通知其他八旗兵,一边恶狠狠地挥刀向长孙羽迎头猛劈,长孙羽举起佩刀向外一架,旁边的同伴眼明手快,手臂动作幅度很小的轻轻一挥,单刀轻盈递出,刀尖已经刺进那个八旗兵的小腹,正是潘家贵传授的高明刀法。

    为了充分发挥米尼枪的作用,汪晟和王奕特意安排,围绕每支米尼枪建立一个阻击小组,长孙羽是王奕手下的头号射手,他的这个阻击小组已经屡建奇功,刚才只是因为清军尖兵过于警惕,开枪的时候距离硕詹太远,才没有直接命中目标,而是误伤了他的战马。

    他们一路狂奔,却始终无法甩掉清军追兵,双方的体力消耗都很快,你追我逃速度越来越慢,正在这个时候,侧翼里突然射出一支响箭,正中一名八旗兵的胸膛,那三十几个八旗兵楞了一下,兵分两路追了下去……

    硕詹久经沙场,身手敏捷,看到惊马朝自己奔来,奋力向旁边一滚,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致命的马蹄,双手撑地爬起来后,却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左侧的腰间和脚脖子都火辣辣地疼。

    “没有伤到骨头,就是落马时摔了一下,抹点伤药就好。”经过医官的简单治疗,硕詹被众人扶着重新站了起来,附近的八旗兵立刻发出一阵欢呼。

    他的战马连伤两人,早被八旗兵乱箭射死,马尸像个刺猬般插满了箭矢,横在道路中间,两个伤兵躺在地上大声呻吟,周围一滩滩淋漓的鲜血,其他八旗兵正在清理道路,场面一片狼藉。

    沉重的马尸被胡乱劈成几段,扔进旁边的树林,两个伤兵经过简单的包扎,也被抬了进去,又给他们留下一些干粮和水,等待后面的收容队……忙了足足有一刻钟,道路终于被清理出来,早就等得心焦的硕詹立刻下令出发,清军士兵还没有抬脚就听到山岭后一声炸响,一道绚丽的烟花飞上半空,树林里冒出两面红旗,来回游走,忽隐忽现。

    硕詹观察了两三分钟,命令部队继续前进,过的时间不长,阿尔虎带着几个清军尖兵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手里捏着两面卷成一团的红旗,向他报告楚军士兵已经跑掉了,只捡到两面红旗……

    正在这个时候,山谷外面,清军的后队又传来一声枪响,硕詹和阿尔虎探着脖子回头看了半天,却什么都看不到。(未完待续。。)

第一四三章 迟滞

    听枪声大致的估计远近,应该是刚过山顶的后队遇袭。

    硕詹很无奈。

    由于山路过于狭窄,两千多人的队伍拉出去足足六七里长,两百个探路尖兵再加一百多个斥候要照看这么大的范围,很难做到滴水不漏,不停被楚军的小股部队渗透进来,他们虽然不敢直接拦路阻击,却像讨厌的蚊子一样围着清军来回转,稍有空隙就扑上来叮一下,然后转身就跑,咬得清军满头包。

    多派些部队抢占两侧山岭吧,又会严重拖累行军速度,所以硕詹只能忍受骚扰,就这么硬着头皮往前闯,恍惚间他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当年在北方平原作战的时候,清军游骑兵对付明军步兵大部队用的也是这种骚扰战术,如今来到南方的丛林山区,双方的角色对调,他才感受到这种骚扰战术简直让人发狂,虽然不会造成严重的伤亡,却对军心士气影响很大。

    楚军派出小股部队不断骚扰,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拖住清军等待主力赶来,硕詹当然不会中计,对清军士兵呵斥一声,命令部队继续前进,阿尔虎的尖兵已经探查清楚,山谷前面没有敌人拦路,只要过了这道狭窄的山谷,前面的一段路就比较好走。

    尽量走快些,多往前走一里就多一分安全,虽然一路上不停遭到袭扰,但是硕詹感觉还能承受,有巴山挡住汪晟的主力,这种小规模的骚扰终归无关大局,他和扎喀纳哪怕被咬得满头包。也能跌跌撞撞逃出宁镇山区。

    ……

    山隔山,岭隔岭。宁镇山区都是丘陵低山,山峰之间的距离看上去比实际距离要远一些。白色的云曦下面,另一道山梁后,屯齐和张大猷的人马也在崎岖的山路上辛苦行军,即将到达一处地形险要的山口。

    其实,辛苦行军的是张大猷的汉军旗,屯齐的八旗兵还是比较轻松的。他们走的三条撤退路线的中路,左边有硕詹和扎喀纳,右边有何洛会亲自押阵,一路上平平安安。没有遇到任何袭扰,行军的速度比硕詹就快了许多,八旗兵耐不住天气炎热,干脆卸甲交给汉军旗的士兵背着,两支部队混杂在一起行军,每个八旗兵身边都带着一个汉军旗的跟班。

    汉军旗也是有尊严的!如果在平时,张大猷肯定不会接受这种带着侮辱性质的分工,汉军旗也是八旗之一,又不是满八旗的包衣奴才。凭什么让汉军旗充当背负铠甲的辅兵?但是现在形势逼人,能和满蒙八旗一起撤退就能走在前面,而不是担任危险的断后部队,况且他的大炮基本上都炸掉了。那些汉军旗的炮兵都两手空空,给满八旗太君背一下盔甲,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唉!可惜啊。可惜!那些大炮用的都是精炼的铜料铁料,全都便宜南贼了。” 想起那些被炸掉的大炮。张大猷就一阵阵心疼,一门千斤红衣大炮。铜料加上铸造费用总价就超过一百五十两银子,他却一下炸掉几十门大炮,上万两银子就砰的一下放炮仗听响了。

    “打了败仗,损失些火炮器械都是常事,何必多说!”屯齐板着脸,不悦地说道:“你的红衣大炮再宝贝,难得还能比得上八旗兵的战马?只要能把这两万八旗儿郎平安带回南京,就算把刀枪战马都丢光了,咱们也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我等苦战落败,虽败犹荣,绝不能再自轻自贱,以免小人落井下石……”

    屯齐是老资格的贝子,在舒尔哈齐这一脉的第三代中地位最高,算是济尔哈朗派系的得力干将,但他是个趋炎附势的两面派,看到多尔衮权倾朝野,禁不住诱惑当了反骨仔,半年前“大义灭亲”上本告了济尔哈朗一状,害得他不但丢了辅政王的职位,还从亲王降成了郡王,但是济尔哈朗是个深谙隐忍之道的老狐狸,对屯齐这个叛徒依旧“信任有加”,叔侄两个表面上仍然像一家人般亲热,在多尔衮面前也是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才被恢复了郑亲王的王爵,被派出来领兵打仗。

    济尔哈朗这一死,屯齐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济尔哈朗身为郑亲王,镶蓝旗旗主,舒尔哈齐一脉的领袖,留下的政治遗产极其丰厚,屯齐虽然没指望当亲王(济尔哈朗自己有儿子),但是狠狠咬下来一块大肥肉还是有可能的,万一能掌握镶蓝旗的兵权,将来混个郡王什么的不要太简单。

    (屯齐打仗的本事还行,最辉煌的战绩是在李定国两蹶名王后,率领一群残兵败将打败了孙可望。

    在政治上屯齐却是个墙头草,谁得势就投靠谁,可是这种人往往都不会受到重用。历史上屯齐投靠多尔衮,多尔衮投桃报李赏了他一个贝勒爵位,清朝初年贝勒还比较值钱,也算风光得意。没过多久多尔衮就挂了,轮到济尔哈朗当权,他又赶紧反戈一击,揭发多尔衮的种种罪行,济尔哈朗正在用人之际,屯齐到底是他的亲侄子,就没有动他,等到顺治亲政后,立刻削去屯齐的爵位,从此退出了政治舞台,后来念着堂兄弟的关系,给了他一个辅国公做安慰奖,很平淡地活到康熙初年。)

    济尔哈朗一死,朝局又要发生重大变化,在屯齐看来,这其中也藏着许多机会,张大猷不知轻重的乱发牢骚,当然要敲打一番……

    远远的山口处,一片片的树林星罗棋布,配上茂盛的草丛灌木,厚厚的断枝落叶,就像在一张带有污渍,深浅不一的绿色地毯,把原本的山体完全覆盖。

    陡峭的半山坡上,突然向内凹陷了一截,因为地形和角度的关系,从山顶和山下看过来。这里都有一处视线的死角,走近了看。一长列树枝和杂草蓬起一人多高,就像凹陷处日积月累堆起的垃圾。树枝的缝隙中间露出岩石的一角,上面带着斑斑青苔。

    一个清军尖兵走了过来,用单刀挑起树枝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转身正要离开,突然觉得有什么异常,又蹲下身子仔细查看。

    不对,这里有人工挖掘的痕迹,这后面又是什么?!

    这个清军尖兵脸色一变。正要起身招呼同伴,突然背心一凉,一截亮闪闪的利刃从他的胸口冒了出来。

    吉家厚一刀得手,随即蹲下身子,伸手托住了清军尖兵的尸体,以免他顺着陡峭的山坡滚下去,惊动其他的清军尖兵。后面的灌木丛微微动了动,露出好几双眼睛,头上都戴着用树枝编成的伪装帽。都是楚军的斥候。

    吉家厚是崇阳营斥候队的一名把总,他和手下的兄弟们被派来骚扰屯齐的中路清军,迟滞他们的撤退速度,以等待后援的阻击部队到位。他杀死那个楚军尖兵后,伸出短粗的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侧头向西南方向看去……西南方向,清军大队人马正沿着山路走来。长长的队伍绕着山坡拐了几个弯,就像一条盘在草丛中的长蛇。看上去一截一截的,前面有一队探路的尖兵,就像长蛇吐出来的信子。

    作为一名中低级军官,吉家厚知道一些相对机密的情报,汪晟的主力被巴山拦住后,派出三支五百人的部队迂回穿插,准备把左中右三路清军都堵在山里……这是一环扣一环的任务,吉家厚、长孙羽这样的小部队骚扰清军,为阻击部队争取时间,阻击部队到位后,只要能顶住一到两天,崇阳营、蒲圻营、恭义营、镇筸营等楚军主力就能相继赶到,把这两万清军消灭。

    和左路的长孙羽他们相比,中路的任务更为艰巨,因为距离太远,阻击部队明天早上才能赶到预定位置,屯齐手下的清军却已经走出来二十里,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昼夜行军,就会在后半夜通过那个预定位置,把阻击部队远远甩在身后。

    除了打冷枪,布疑兵的蘑菇战术之外,还得出一个大招把逃跑的清军堵住,山坡上这些半天然,半人工处理的岩石就是吉家厚准备的大招,为了撬动这些几吨重的巨大岩石,他带着十来个兄弟忙活了两个时辰,连掏带挖又利用原有地形,终于赶在清军前面,做好了一触即发的机关。

    吉家厚原来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身材矮壮,有一把子人人称赞的好力气,因为心灵手巧,种庄稼也是一把好手,家里的小日子过得还算殷实,后来清军南下,孔有德率大军攻入湖广,吉家厚只好带着家人逃难,接着加入了楚军。

    一开始是为了当兵拿饷,养活老母妻儿,后来是为了保家卫乡,把鞑子赶出湖广,再后来是为了驱逐鞑虏,保卫汉家江山,吉家厚从军四年,身经百战,在楚军这所大熔炉里不断锻炼,从当初那个只会杀鸡的庄稼汉,变成了亲手杀死过十几个清军士兵的楚军军官,把精忠报国写进遗书的敢死队骨干。

    随着大队人马的接近,清军的尖兵越来越多,吉家厚不敢再等,冲着同伴们挥了挥手,大家一起猫腰奔出灌木丛,冲到那堆岩石后面,扳动藏在树枝落叶下面的撬杠,把早就撬松的岩石放下了山坡……

    一块!

    又一块!

    “该撤了,鞑子兵冲过来了!”一个楚军士兵焦急地叫着,不远处,清军尖兵纷纷朝这边扑了过来,最近的就在二十步开外。

    “你们几个,上去挡一下,咱们加把劲,把这个大家伙放下去!”吉家厚一把扯下腰间的单刀,甩掉刀鞘扔在地上,然后向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和同伴奋力撬动第三块岩石。

    这个楚军斥候小队算上吉家厚一共有十一个人,三个人拿起单刀,守在树林的前面,和冲过来的清军尖兵厮杀在一起,吉家厚带着其他的七个人,把第三块,也是最大的一块岩石推下山坡,轰隆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巨响,滚到山底正好卡在路上,跟着滚下来的碎石噼里啪啦打在上面,一阵乱响。

    “你们先走,我再搞他两块!”石头的密度很大,人力能撬动的岩石体积有限,虽然放下去三块大石头,还没有把山口堵死。

    “快!该走就走,这是我的命令,不怪你们!”吉家厚大声叫着,冲向第四块岩石,几个楚军士兵犹豫了一下, 其中四个向后逃走,一个拔出单刀,冲向正在和同伴厮杀的清军尖兵,两个最为忠心的下属上来给吉家厚帮忙。

    那四个逃走的楚军士兵跑出去几步,回头张望一下,又咬牙转了回来,或者上去和清军尖兵厮杀,或者帮助吉家厚一起撬动岩石。

    吉家厚和同伴大声喊着号子,一块又一块岩石滚下山坡,在他们背后,清军尖兵越来越多,楚军斥候步步后退,不时发出受伤的惨呼。

    “弟兄们都以身报国,咱们也拼了。”吉家厚气喘吁吁。

    “再来一块!”几个楚军士兵异口同声,奋力推动下一块岩石。

    ……

    虽然距离很远,看到一块块巨大的岩石滚下山坡,屯齐和张大猷都变了脸色,一叠声地督促清军士兵加快前进速度。

    前面的路被挡住了,屯齐和张大猷跳下战马,从纷纷避让的清军士兵中间挤了过去,来到山口的乱石堆前面。

    这个山口非常狭窄,乱石堆把路堵得死死的,上面的两块还晃晃悠悠的,如果弃马弃甲,手脚并用,勉强可以从上面爬过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起塌方,把人砸成一滩肉饼……再者说了,现在还不到弃马弃甲落荒而逃的时候,就为了一堆乱石让几千清军都解除武装,再碰上楚军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堆乱石清理干净,把路腾出来,由于人力无法展开,只能借助火药先把大块的石头炸开,再慢慢搬到两旁扔掉,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估计会耽搁很长时间。(未完待续。。)

第一四四章 牺牲

    张大猷的汉军旗擅长使用火药,经过连续几次的爆破,挡在路上的岩石相继被炸开或者炸裂,然后再用人力一点点砸碎搬走,乌真超哈兵在山口两侧排成长长的队伍,互相接力把碎石扔到道路两旁,碰到那种几百斤的大石块,就用绳网兜起来,几个人一起抬走。

    叮叮当当的铁锤声中,一群清军尖兵从半山坡的树林里钻了出来,推推搡搡地押着吉家厚和另外两个楚军士兵,下山来到屯齐面前。

    吉家厚的两只胳膊被绑在背后,身上伤痕累累,左腿上一道伤口还在不停渗出鲜血,走路一瘸一拐的,每一步踏出都会在草丛上留下滴滴血迹,这样行动不便的俘虏本来会被直接处死,但是清军发现他是这支楚军小部队的头目,就把他抓了回来,送给屯齐亲自审问。

    “你们是楚军哪个营的?营官是谁?”屯齐会说汉话,却听不懂南方的方言,在南京呆过两年的张大猷居中充当翻译。

    “狗鞑子!狗汉奸!”吉家厚呸的一声,向张大猷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

    “狗鞑子,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来呀,杀了我们吧!”其他两个楚军士兵一起愤怒地骂着,他们刚才为了推下最后一块岩石,来不及用报国刀自尽,现在只想激怒对方,求个痛快了解。

    他们的武器和随身物品都被搜了出来,由旁边的一个八旗兵拿着,张大猷摸出一块汗巾,擦去脸上的唾沫。然后要过来一柄报国刀,对准吉家厚腿上的伤口狠狠插进去。咬着牙来回搅动,狞笑道:“很疼吧?是不是很疼?老子一刀一刀慢慢活剐了你。看你说不说!”

    “哦——”吉家厚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合身奋力向他一头撞去,张大猷这次却早有防备,一把把吉家厚推倒在地,然后蹲下身子,切掉了吉家厚的一根手指。

    “说不说!!!”张大猷疯狂地咆哮。

    “呵,呵,呵呵呵……”吉家厚脸色惨白,汗水顺着脸庞一道道流下来。强忍剧痛诱发了一阵神经质的大笑,笑声过后,他瞪着张大猷喘息不定地说道:“凌迟吗?我应该能撑一阵子的,试试吧。”

    张大猷的眼睛瞬间瞪大,向他胳膊上又狠狠刺了一刀,站起来奔到另外两个楚军士兵前面,连砍带割,切断了他们好几根指头,不停厉声催问。

    这两个楚军士兵开始还在痛骂,后来实在熬不住酷刑,其中一个士兵说出了崇阳营的部队番号,他和吉家厚的姓名、职务。再问其他的事情,就说不出什么了。

    张大猷回过头来,继续折磨吉家厚。屯齐却拦住了他。

    “你的伤还能医,医好了以后跟着我吧。”屯齐一捋腰间的黄带子。说道:“你是一个勇士,只要愿意投降。钱和女人都少不了你的,想做官也是本贝子一句话的事情,哦, 还没告诉你呢,我叫爱新觉罗?屯齐。”

    “你就是屯齐?”吉家厚陡然抬起头,头上和脸上血迹斑驳,布满了汗水和污渍。

    “是。”屯齐的嘴角轻轻翘起。

    “你要我投降,是做包衣奴才吗?”吉家厚追问,由于身体太过疼痛,声音微微颤抖。

    “是的,做本贝子的包衣,将来只要好好干,外放的时候最少能当七品县令。”屯齐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他每说一句,张大猷翻译一句,见屯齐对这个楚军低级军官如此器重,张大猷难以掩饰心中的惊讶,神色非常古怪。

    “包衣奴才能升官发财,我以前听说过。”吉家厚的目光闪了闪,仿佛回忆起了过去的什么场景,突然却脸色一变,盯着屯齐说道:“可是我们汉人里面也有不愿当奴才的!我今天宁愿死在这里,也不会给自己找一个主子!”

    张大猷被戳到痛处,勃然变色,指着吉家厚破口大骂,恨不得立刻拔刀把他杀了。

    像被打了一拳般,屯齐的身子向后微微一仰,陡然收起笑容,却并没有发怒,他抬手制止了张大猷,又对吉家厚点了点头:“你是一个硬骨头的好汉,我们满洲人最敬重硬骨头的好汉,所以本贝子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要么死的很窝囊,死的无声无息,要么投降跟着我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你自己选吧。”

    吉家厚低下头,沉默不语。

    屯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掌握凡人命运的神灵般冷漠而高傲。

    吉家厚不说话,并不是内心犹豫不定,而是想用有力的语言回击这个高傲的满清宗室,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是一个当兵的,战死沙场是本分,怎么会死得很窝囊呢?汉人有一万万人,楚军有十万人,在十万楚军中我只是普通一兵,我们十万楚军都是一个心思,以保家卫国为己任,跟随汪军门把鞑子赶出关外,今天我们几个就算死了,也会在楚军的烈士纪念碑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千百年后还能得到子孙后代的敬仰,怎么就是死的无声无息呢?”

    他转过脸看了两个同伴一眼,又对张大猷质问道:“做人忘了祖宗,忘了礼义廉耻,和禽兽有什么两样?!”

    张大猷再也忍不住,高高举起报国刀,对屯齐叫道:“这几个南贼如此猖獗,末将要将他们碎尸万段,请贝子爷成全!”

    “闪开。”屯齐冷声喝道。

    “贝子爷!”张大猷又愤怒,又委屈。

    “这样的勇士,本来应该让他们死在战场上,现在既然已经被俘,也只有同样的八旗勇士才有资格杀掉他们,你不配。”屯齐摆摆手,像赶开一条狗。

    “哈……”张大猷如同川剧变脸般,换上一副谄媚笑容,“贝子爷说的是,这几个南贼算是骨头硬的,斩掉他们的首级,不会污了贝子爷的宝刀。”

    屯齐用毫不掩饰的轻蔑目光看着他,半边脸扯动两下,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算是回应了这个不太高明,却又听起来很受用的马屁。

    三个八旗兵被选出来行刑,两个楚军士兵相继发出最后的痛骂。

    “杀光鞑子!”

    “狗鞑子,爷爷我去黄泉路上先等着,你们马上也要跟着来了……”

    闪亮的钢刀高高举起,刽子手扭动身躯蓄力,眼看就要挥刀斩落,吉家厚仍然沉默不语。

    屯齐突然叫停,问道:“吉壮士,你有什么遗言就说吧,只要不辱骂我们大清,我会留给你的家人收尸。”

    明媚的阳光照耀下,宁镇群山如同叠翠流金,闪动着跳跃的光彩,焕发着勃勃生机。

    吉家厚转头向西看去,目光中流露出眷恋和不舍。

    “我的家里还有老娘,婆娘和两个娃娃,真的好想他们,可惜忠孝不能两全……我今日为报国而死,愿汉家江山,以后世世代代都是太平盛世!”

    ……

    恭义营和镇筸营穿插到金坛县附近,堵住何洛会向东逃窜的去路,顺便搂草打兔子,用济尔哈朗的将印和令箭诈开金坛县城门,在外围又加了一道保险。

    何洛会连续猛攻一七七高地,却一直久攻不克,当然不敢继续强攻从正面突围,见到东面的去路又被截断,只好从“弓背”钻山沟,企图绕到一七七高地后面突围。接到报告后,恭义营和镇筸营立刻斜插着追了过来,兵锋正对着走外线的何洛会中军。

    除了最开始的一段“大路”外,恭义营和镇筸营走的也是山间小路,地理条件和清军差不多,但是楚军在暗处,清军在明处,何洛会又急于逃跑,恭义营和镇筸营没有遇到任何骚扰,可以全速行军。为了尽量加快速度,恭义营的主力拖在后面,镇筸营和火器营的火枪队轻装前进,昼夜行军朝何洛会追了上去。

    原来驻守一七七高地的楚军,包括崇阳营、吉安营和蒲圻营,以及焦琏所部的友军,焦琏从西南方向往前追杀,和张国柱的绿营兵激烈交战,崇阳营和吉安营从正西方向追杀,遇到了巴山和固尔玛浑的阻击部队,同样也在激烈交战……在山区里无法展开兵力,汪晟和王鼎一边打,一边抽调部队从侧翼迂回,再加上吕仁青的蒲圻营,五千多人的楚军精锐朝着预定位置匆匆赶去。

    王鼎在和固尔玛浑交战,迂回的吉安营一部由顾宗福率领,他们和吕仁青会师的同时,还见到了唐王朱聿鐭、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祥等使节团官员。

    前些日子,朱聿鐭和马吉祥一直在一七七高地附近,到处慰问伤兵,激励军心,大明的皇室成员上百年来都没有亲临前线的,唐王朱聿鐭能够和普通士兵并肩作战(哪怕一个敌人也没打中),的确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

    朱聿鐭等人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

    充实归充实,宁镇会战能否打赢,大家心里都没底,一七七高地的战斗如此惨烈,楚军的防线似乎岌岌可危,战局实在不容乐观。(未完待续。。)

第一四五章 纯粹

    击毙济尔哈朗的捷报传来后,朱聿鐭、马吉祥、乃至他们手下的文武官员有一个算一个,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明明打得这么辛苦,突然说击毙了敌军主帅,十有**……不,十足十是误报。

    两天后,张汉儒那批关禁闭的官员来了,再三确认之下,朱聿鐭和马吉祥才终于相信,楚军打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胜仗,真的击毙了济尔哈朗!

    擒贼先擒王!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人人都知道,但在实战中很难做到,两军交战,先把重重保护之下的敌军主帅干掉,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楚军却完成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从而一举奠定胜局,朱聿鐭和马吉祥都陷入不可抑制的狂喜,极度亢奋之下,连着几天晕晕乎乎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如果把隆武政权比作一棵大树的话,王公勋贵和文武大臣就是处在树冠顶端的枝叶,他们个人的生死荣辱,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都与之息息相关。宁镇会战打赢了,这颗大树屹立不倒,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还会更加繁盛,这些王公勋贵和文武大臣都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不管以前是否有矛盾,有分歧,这一刻他们的确对汪克凡充满了感激,把他看成国之干城,不可替代的社稷栋梁。

    朱聿鐭以前被圈养,和汪克凡没有交集,也就谈不上矛盾和分歧,所以他的喜悦更加纯粹,宁镇会战的胜败关系国运,必将浓墨重彩地写入史册。能够亲眼见证重大历史事件的诞生,甚至亲身参与其中。还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都让朱聿鐭感到无比的激动和自豪。

    马吉祥是一个武将出身的官员。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政客,看到宁镇会战胜局已定,他除了高兴之外,比朱聿鐭想得更多,也更加长远,私下里给汪克凡写了一封信……

    (在封建时代的人治社会里,“政”和“治”这两个字一般都是分开使用的,政是管理和施政的手段,治是安定祥和的社会状态。统治者只要稍有节操,希望通过施“政”手段以实现天下大“治”,当然了,这也只是希望罢了,一般情况下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崇祯肯定不想当亡国之君,呕心沥血折腾了十几年,最后却把大明玩死了……“客”却是一种寄生状态。政客就是政治上的寄生虫,只关心权力,只关心自己和小集团的利益,往往为此斗个你死我活。全然不顾国家的整体利益,在他们的词典里从来没有相忍为国的概念,比如明末的东林党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

    马吉祥没有节操。张汉儒这样的官员多少还有一点节操,宁镇会战取胜后。亡国的危险暂时消除,一条康庄大道似乎就摆在眼前。张汉儒多日来的顾虑和担忧都一扫而空,欣喜之余,开始考虑隆武政权的将来,对汪克凡和楚军的心态很是纠结,又有了新的顾虑和担忧,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楚军将士没有想那么多,和朱聿鐭那种简单的纯粹相比,他们才是真正的纯粹,仗还没打完,还有好几万鞑子等着楚军去消灭,哪有时间考虑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追!追上去!绝不能让何洛会跑了!楚军上下战意昂然,明知受伤的野兽更加凶狠,却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朱聿鐭也想跟着一起去,被汪晟直接挡驾,一点情面不讲。

    “汪三儿!我一直把你当好人,没想到你是个蔫坏,比汪老四肚子里的坏水还多!你被何洛会按着猛揍的时候,孤王不惧危险来帮你,现在好容易反攻了,要赢了,你却过河拆桥,难道怕我和你抢功不成?”

    “殿下误会了。”

    汪晟是个实诚人,朱聿鐭虽然强词夺理,他却老老实实的对答,诚恳解释道:“当初何洛会攻,我军守,局面虽然看着凶险,战局却在掌握之中,末将可以确保殿下的安全……如今我军虽然反攻,但是清军拼死突围,战场形势瞬息千变,殿下若是再亲至前敌,将士们未必能护卫周全,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就算能斩首千级也难咎其责,还请殿下体谅我等的难处。”

    “别说这些没用的,反正你这么做就是忘恩负义!这样吧,我跟着吕仁青一起走,不离他的中军总没危险,行不行?”朱聿鐭不会讨价还价,直接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了。

    “那也不行。殿下想去前敌,最少要等我军合围之后,那时候一切都稳定下来,应该风险不大。”

    “别唬我了!我懂!我找人问过,这一仗必然是速战速决,哪有合围一说?”

    朱聿鐭事先已经做过功课,向内行请教当前的战局。何洛会的部队散布在群山之间,三路清军齐头并进,一旦被楚军的主力追上,立刻就会土崩瓦解,运气好了能跑出去一些,运气差了全军覆没,总之没有条件把部队重新收拢在一起负隅顽抗,也就没有包围、合围的战斗过程。

    他指着汪晟,痛心疾首地说道:“坏呀!你可真坏!这个节骨眼上还骗我,说你一肚子坏水没亏说你吧?”

    汪晟努力做出坦然的表情,脸皮却微微发烫,解释道:“就算速战速决,也会有小股残敌被围困,末将并未欺骗殿下,总之这件事没有商量,殿下先留在这里等两天吧……”

    汪晟油盐不进,朱聿鐭只好留在他的中军营。

    从重要角色突然变成观众,让朱聿鐭产生了巨大的落差,从早到晚坐卧不安,每支楚军追击部队出发的时候,他都亲自跑去送行。

    “国樟(顾宗福字),抓到何洛会或者哪个满清宗室,你都尽量活着带回来,我拜祭孝陵的时候用得上,拜托了。”

    吉安营的一部参加追击战,由顾宗福率领,朱聿鐭在汪克凡和汪晟面前没大没小,在顾宗福这一级别的将领面前还有几分矜持,虽然很想跟着他一起开溜去前线,但总算忍住没说。

    “诺!”顾宗福是老派的明军将领,对明朝宗室非常尊重,知道自己的大嘴巴没有把门的,在朱聿鐭就有意少说话,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让熟悉他的楚军官兵都非常诧异,要知道,顾宗福平常说话一向没溜儿,在汪克凡面前有时候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朱聿鐭却也是个没溜儿的王爷,和大家心目中的亲王形象差距甚远,顾宗福在他面前却一改常态,大家都觉得很不适应。

    “去吧,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朱聿鐭也不喜欢这个样子。

    大多数楚军将领对他没这么尊重,京良那样的年轻人跟他更是无话不说,朱聿鐭反而觉得更开心,顾宗福见了他总是过于拘谨,他也只好一起端着,太累。

    “多谢唐王吉言!”顾宗福是将门世家,几代人为大明效忠,尊重的是唐王的身份,而不是朱聿鐭这个人。

    随着他一声令下,吉安营的队伍开始出发,士兵们唱起战歌,大步走向苍茫的群山。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

    赴水火兮,敢迟留?”

    看着慷慨豪迈的出征将士,朱聿鐭心潮起伏,向顾宗福问道:“国樟,宁镇会战取胜后,我们能收复南京吗?”

    顾宗福正要告辞,又肃立答道:“必克!”

    “将来……再过几年啊,我们能把鞑子赶出关外,回到北京吗?”朱聿鐭充满憧憬,却又觉得那样的场景太过遥远,就像做了个美梦,最后总是要醒来回到现实。

    顾宗福回答得斩钉截铁:“大明中兴,天命所归!”

    “好!说得好!三军将士万众一心,定然能将满清打败!”朱聿鐭开心地哈哈大笑,顿了顿,又对顾宗福问道:“等到天下太平了,你想做什么?还在军中为将吗?”

    顾宗福沉默片刻,抬起头平静地望着朱聿鐭:“那时候,我大概已经死了。鞑子早晚会被赶出关外,但楚军的十万将士中,很多人都会死在战场上吧。”

    ……

    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吉安营、蒲圻营和崇阳营的一部,共计五千余人的精锐楚军,从斜刺里向东北方向穿插,昼夜行军,追赶并拦截清军。

    连成一串的火把像一条长龙般在夜晚的山岭间穿行,顾宗福等人率领的这五千楚军担负正面作战的任务,每个战兵都要披甲和携带武器,为了提高行军速度,汪晟把手下大部分辅兵和牲口都派来了,帮助战兵背运沉重的铠甲,减轻他们的负重。

    但是山间的小路崎岖难行,楚军既要绕开清军巴山等部的阻击部队,又要提防谭泰的接应部队,在山里拐来拐去,行军的速度受到严重影响,唯一能够帮助他们的,就是先前派出的小股骚扰部队和阻击部队,把清军的速度拖得更慢。

    如果有人能在高空俯瞰全局,就会看到明清两军都在艰苦跋涉,一追一逃中,双方的距离在一点点拉近。(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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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介绍:
公元1644年,崇祯帝自缢殉国,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南明朝廷苟延残喘,万里江山即将沦落在满清的铁蹄之下! 文明总是一再被野蛮征服,投笔从戎的穿越者,能否改变这历史的宿命? 他的面前是最凶恶的敌人,身后是最无能的同伴,他必须同时与这两者搏斗。残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残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残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