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残明TXT下载残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残明全文阅读

作者:半渡     残明txt下载     残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六章 其实是一包尿不湿

    上位者一般不会轻易动怒,除了心性更为坚韧之外,关键在于他们对局面的控制能力更强,轻易不会受到伤害,比如济尔哈朗这样老资格的亲王,除了多尔衮之外再没人敢捋他的虎须……退一步说,即使有某件事偶然失控,根基深厚的上位者也完全输得起,就像开赌场的老板面对中了大奖的赌徒,送出千万美元的支票却仍然能够面带微笑。

    真正能让上位者大动肝火的,也许只有他们的敌人。

    济尔哈朗戎马半生,老来位极人臣,又和多尔衮这样的狠角色周旋多年,早就磨砺得老谋深算,轻易不会动怒,但被楚军截断粮道后,他的心中却隐隐升起一股怒意。

    汪克凡简直是在乱搞嘛!

    宁镇会战打得这么激烈,这么残酷,已经升格为一场你死我活的大决战,战役胜负将决定明清双方的国运兴衰,就像两个最优秀的勇士在万众瞩目下进行决斗,把自己的生命、财产和心爱的女人都押了上去,要么杀死对方赢得一切,要么被对方杀死失去一切……刀光挥舞,鲜血迸流,两位勇士都竭尽全力想要杀死对方,惨烈的搏斗让日月为之变色,天地为之失声,就在这个时候,汪克凡却突然把刀插回腰间,伸手在济尔哈朗的屁股上重重掐了一把,动作淫荡而充满挑逗,似乎对他的菊花充满性趣。

    不错,楚军出兵截断济尔哈朗的粮道,就像在他的屁股上掐了一把。挑逗意味大过实质性威胁。

    补给线被掐断当然是一件麻烦事,比如伤兵运不下去。药品运不上来,但是前一段时间济尔哈朗推进的速度很慢。为了救援朱马喇和穆里玛带了双倍的粮食辎重,省着些吃用,坚持一个月以上没有任何问题,那时候宁镇会战早就分出了胜负……换句话说,粮道被断暂时对济尔哈朗影响不大,他甚至可以不用理会这件事,该怎么打还怎么打,如果能够顺利突破茅山防线,和朱马喇、穆里玛会师后大不了换个方向突围。比如转头向东面的金坛县、常州府方向走,楚军肯定来不及再调整部署进行拦阻。

    总而言之,汪克凡这么做就好像在说“我吃定你了”,就好像向女神求婚的时候没有准备钻戒,却拿出一包尿不湿和产褥垫,直接讨论生儿子的问题,考虑的虽然很长远,却太过一厢情愿……他明明连延陵镇这块硬骨头都啃不下来,却张牙舞爪的想把济尔哈朗也装进口袋。济尔哈朗焉能不怒?

    虽然隐隐动怒,济尔哈朗却不会让愤怒蒙蔽理智,经过冷静的分析,他大致猜到了汪克凡的意图。

    “汪贼此举虽然有违常理。却与他往日的用兵之法一脉相承,此人用兵偏爱弄险,不重一城一战之得失却最重大势。他抢断我军粮道,多半是为了以攻代守。寻觅战机!”

    根据延陵镇突围的信使报告,朱马喇和穆里玛马上就要断粮。已经开始杀马为食,好在他们有几千匹战马,还能支撑一段时间。楚军的后续部队上来后,急切间还是无法攻克延陵镇,投入茅山防线又会消耗在连续不断的添油战术里,所以汪克凡另辟战场,抢断清军粮道,力求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王爷所言极是,我军应当置之不理,继续全力攻打茅山!”屯齐提出建议。

    “不妥!”何洛会表示反对:“茅山易守难攻,万一延陵镇先被南贼攻破,我军就会变成一支孤军,汪克凡断我粮道反而成了一步撒豆成兵的妙招,不如将计就计,与南贼在巴掌洞山(一七七高地)一带决战……”

    众将展开激烈讨论,很快形成了两派意见,互相争执不下。

    补给线的重要性是军事常识,汪克凡切断清军粮道的用意很明显,就是为了减轻茅山防线的压力,进一步拉长宁镇会战的时间,毕竟朱马喇和穆里玛已经断粮,时间拖得越久,对清军越不利……屯齐一派建议弃子争先,全力进攻茅山防线,只要能攻进延陵镇,救出朱马喇和穆里玛,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何洛会等人却觉得这种战法太直接,有孤注一掷的嫌疑,把整个宁镇会战的胜负,以及几万大军的安危都寄托在能否及时攻破茅山防线上。茅山地形险要,楚军准备充分,防御工事修筑得非常坚固,由于地形限制清军无法展开太多的进攻兵力,比攻打一座坚固的城池还要困难,如果一根筋强攻茅山,时间拖得久了,朱马喇和穆里玛很可能先完蛋……换一种思路的话,楚军出兵截断粮道,对清军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战机,济尔哈朗的兵力正好无法展开,完全可以分兵和丹阳县的谭泰来个两面夹击,把这支楚军包围在一七七高地一带,如果汪克凡派兵来救,正好在这里和楚军进行决战。

    你围点打援,我也围点打援!清军一路推进过来,对一七七高地一带的地形已经很熟悉,甚至还给一七七高地起了个名字叫巴掌洞山,楚军的主场优势相对减弱,更重要的是,同样是攻山头夺高地的阵地战,如果清军守山而楚军攻山的话,臼炮和燧发枪的威力都会大幅减弱,清军有足够的能力打败楚军的援兵,再吃掉一七七高地的蒲圻营和吉安营。

    济尔哈朗砰然心动!

    是啊,茅山就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为什么一定要拿脑袋往石头上碰呢?如果往别的方向分兵,清军地形不熟,很可能中了楚军的埋伏,但是巴掌洞山却在清军的补给线上,前后不远处都有坚固的营寨,还可以得到丹阳县谭泰的支援,没理由不打这一仗……包围巴掌洞山后,汪克凡如果不救,就吃掉蒲圻营和吉安营,汪克凡如果来救,这一仗就会不断升级,越打越大,最后把楚军的主力都裹进来,进而一战决胜负,锁定宁镇会战的胜局!

    经过一番讨论,清军众将都被何洛会说服,济尔哈朗当即下令,派何洛会为主将,率领两万大军回兵攻打巴掌洞山,并且调遣丹阳县的谭泰加以配合,对吉安营和蒲圻营形成铁壁合围,准备围点打援。

    ……

    这一段情节有点卡,在原来的章节大纲中,济尔哈朗后路被断,还是孤注一掷强攻茅山,最后延陵镇被攻克,楚军取得胜利,后来我发现这个章节大纲设计的太扯淡了,济尔哈朗五六万人马,宁镇山区外围还有两万多清军,正苦于抓不到楚军的破绽,怎么可能看着后路被断却无动于衷。

    当初拉章节大纲的时候,战术推演比较粗糙,细节考虑不到,如果按原来的章节大纲写下去,就要给楚军开一个大大的金手指,用四五万人马同时三线作战,即要挡住济尔哈朗的五万大军,又要封住他的后路,挡住谭泰的援兵,还要集中兵力对延陵镇发起总攻……这根本不是金手指而是金大腿,我实在不敢这么写,所以对情节做了大幅改动。(未完待续。。)

第一一七章 决一胜负吧

    在清军众将看来,回兵巴掌洞山是个不错的战机,总体来说机会大于风险,值得一搏。

    打仗这种事情,有时候不是你想打就能打到的,济尔哈朗兵力占优,一直想和楚军正面决战,将优势转化为胜势,但是楚军利用宁镇山区的特殊地形节节抵抗,压力过大的时候就放弃阵地主动后退,清军分兵就扑过来狠狠咬一口,搞得济尔哈朗左右为难,一直抓不住楚军的主力,只能对着延陵镇方向一路强攻。

    楚军却在这个方向上修建了大量的坚固工事,给清军造成了严重杀伤,济尔哈朗表面上在主动进攻,其实却很被动,就像下棋抢不到先手,总是跟着对方的步调亦步亦趋,把胜利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能够及时攻破茅山防线上,却没有打击楚军的有效方法……清军中以何洛会为首的一些将领已经提出意见,觉得济尔哈朗的战术太保守了,只想着为延陵镇解围,进攻路线过于单一,就算最后成功救出朱马喇和穆里玛,也因为伤亡惨重而得不偿失,而且仍然无法消灭楚军主力。

    如果宁镇会战最后打成这样的结果,清军最多只能说挫败了敌人的意图,却无论如何谈不上胜利。济尔哈朗大致统计了一下,加上瘟疫等非战斗减员,他的部队至今已经损失一万余人,朱马喇和穆里玛也伤亡了大几千,再加上张天禄、刘弘遇、卜从善、郝效忠等部,清军在宁镇会战中总计已经损失了三万军队,就算最后把楚军赶回江西。这一仗也是虽胜尤败,很难向清廷交代。

    济尔哈朗带半国之兵南下。所图的绝不仅仅是为南京解围,他渴望重创甚至消灭楚军。把南明的反抗势头打压下去,然后进一步侵入江西、湖广和两广,消灭一直在顽抗的隆武政权……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八旗兵入关之后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堕落腐化,就像饿狼吃饱了肚子就会凶性大减,这是大势所趋,无法阻挡,如果不能抓紧时间一统天下,以后可能就更没机会了。汉人这次的反抗浪潮如此凶猛。所谓的“东征”更是万众瞩目,他必须维护八旗兵战无不胜的神话,而不是不疼不痒地救出朱马喇和穆里玛,却看着楚军从容退回江西。

    楚军分兵截断巴掌洞山,是一种挑衅和试探……来得正好!汪克凡既然敢冒头,济尔哈朗就决心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把楚军死死揪住,不容他们再躲进山沟里捉迷藏,就在巴掌洞山一战定胜负!

    命令传下。三军鼓舞。

    碾子阵不利于兵力展开,清军好几万人马,只有前锋部队和少量侧翼部队在作战,主力都跟着打酱油。这段日子在山沟里钻来钻去吃尽了苦头,全军上下都憋屈得难受,听说南贼竟然敢断我粮道。八旗官兵无不踊跃求战……茅山大营里瘟疫流行,酷热难当。南贼的毛儿都见不到一根,却被无数的蚊虫蛇鼠折腾得不清。俺们八旗兵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那一群一群的蚊子,那冷冰冰的毒蛇却让人怕得要死,还是去打仗更痛快。

    何洛会抽调其中的两万精锐,共计满蒙八旗八千多人,汉军旗三千多人,绿营精兵六千多人,外带数千名辅兵长夫,如同一道倒卷的洪流掉头向巴掌洞山杀去……济尔哈朗留在蒲塘村坐镇,减兵不减营,仍然保留五点梅花大营,并对茅山继续发起进攻。这并不是佯攻,而是实打实的进攻,何洛会带走了两万清军,济尔哈朗手下还有三万人马,他们同事对巴掌洞山和茅山施加压力,楚军就会顾此失彼,早晚有一边顶不住。

    与此同时,济尔哈朗派人通知茅山外围的谭泰,除了原来守卫粮道的清军,再调集一万清军从丹阳县进入宁镇山区,对巴掌洞山两面夹击,另外又分兵一万余人,迂回进攻宁镇山区南部的溧阳县等地,堵住楚军可能的逃窜路线 ,为最后的收网做准备……只要占领了溧阳县,楚军战败后就无法向东南窜入常州府或者宁国府,只能从秣陵关——太平府——池州府一线撤退,失去了腾挪转换的空间,清军再利用水师和骑兵追上去,就能把楚军残部包围在长江岸边,进而一举歼灭。

    这段时间清军也在不断增调援兵,算上南京城、金坛县、镇江、常州和其他州府的守军,宁镇山区外围的清军总数已经超过三万五千人,由谭泰和马国柱分别指挥,加上济尔哈朗的五万大军,朱马喇和穆里玛的一万多人,清军在南直隶投入的兵力已经接近十万人,江苏、安徽、浙江、山东、北直隶、乃至北京的机动兵力都被抽调一空,真正是倾半国之兵,决一战胜负,济尔哈朗和何洛会等一众清军将领都是势在必得!

    和何洛会一起出征的,还有镇国公傅勒赫、满镶黄旗梅勒章京巴山、汉军旗梅勒章京张大猷、绿营总兵张国柱等满汉将领,其中傅勒赫是何洛会的副手,巴山是冲锋陷阵的前锋,张大猷是炮兵指挥官,张国柱是炮灰指挥官……何洛会率领这些清军将领和两万大军,顺着来路杀向巴掌洞山,在沿路清军营寨的接应下行军的速度很快,第二天晚上就接近了巴掌洞山的外围。

    楚军吉安营和蒲圻营突然出兵切断清军补给线,就已经做好了迎击清军反扑的准备,他们不仅占领了一七七高地(巴掌洞山),还包括周围大大小小的二十来个无名高地和山峰,西侧后方还有崇阳营一部掩护,借助有利的地形,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清军如果发起强攻的话,这二十来个山头一个个啃下来,最少要付出几千人的伤亡,但是何洛会并不担心。楚军守山的能力太强,臼炮和燧发枪的威力太大,这种以短击长的战法当然不是他这个百战之将的选择。

    何洛会带着两万大军杀到这里,压根就不是为了打通粮道,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强攻,而是准备迂回包围吉安营和蒲圻营,然后来一个围点打援,让楚军的援兵也尝尝攻山时被各种吊打痛扁的滋味。汉军旗也有大量的红衣大炮、虎蹲炮和鸟铳,虽然比臼炮和燧发枪差了些,但也可以比葫芦画瓢,模仿楚军的阵地战战术,张大猷所部带来了大小火炮几十门,鸟铳一千多支,再加上绿营兵也有一部分火器,足够楚军的援兵喝一壶的。

    经过周密安排,何洛会派巴山迂回巴掌洞山的东侧,防止楚军夺路而逃,傅勒赫则率领五千满蒙八旗和三千绿营兵,从西侧崇阳营和吉安营的防区结合部发起猛攻,以完成分割包围,他本人则率领中军在南侧坐镇,掩护辎重部队和炮兵,并充当预备队。

    能否完成整个战役部署,关键在于西侧的傅勒赫,吉安营和蒲圻营如果顶不住想跑,最可能从西侧突围向楚军主力靠拢,所以他把傅勒赫这支精锐中的精锐派了上去,还给他配了三千绿营炮灰,同样也是炮灰中的精锐。

    “大将军尽管放心,末将麾下都是两黄旗、两白旗的勇士,必能一战奏功!”傅勒赫神情倨傲,自信十足。他是阿济格的次子,麾下的八旗兵都是从山西前线调来的精兵,除了数百名巴牙喇兵之外,还有三个有巴图鲁一类赐号的战将,分属满洲上三旗和镶白旗,是八旗兵中最能打的部队。(多尔衮曾经和多铎换旗,正白旗变成镶白旗,镶白旗变成正白旗,总之两白旗都是多尔衮一派的嫡系。)

    “全赖镇国公虎威破敌,本将就在这里静候佳音。”何洛会的笑容亲切可掬,对傅勒赫非常尊重,一点不摆领军大将的架子,要知道,傅勒赫可是努尔哈赤的亲孙子,阿济格的次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何洛会的主子,虽然年纪尚轻也怠慢不得。

    “末将这就去了,未时初刻,还请大将军从南面同时发起佯攻,助我一臂之力!”傅勒赫扠手抱拳,然后拨转马头,率军而去。

    阿济格的长子叫爱新觉罗和度,顺治三年就挂掉了,所以傅勒赫等于是阿济格的长子,阿济格也对他寄予厚望,年纪轻轻就放手让他带兵,是满清宗室中有名的少年将军。

    傅勒赫的理想,就是像当年的勒克德浑一样,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继承爱新觉罗家族的荣光与勇武,他今年只有二十二岁,在何洛会这样的老将面前还是个小字辈,满腔的斗志和勇气却远远超过对方,无比渴望在宁镇会战中建功立业。

    这也是被逼的了。

    傅勒赫虽然是事实上的长子,阿济格却更喜欢他的弟弟楼亲,已经封其为贝子,傅勒赫却只是一个镇国公,照这样发展下去,将来肯定是楼亲继承阿济格的王爵。(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章 人海战术的冲锋和屠杀

    傅勒赫十七岁的时候就当上了镇国公,但是满清宗室的国公不值钱,上面还有贝子和贝勒,然后才是郡王和亲王。

    他更想当王爷。

    想的再长远一点,多尔衮由于一直没有子嗣,过继了多铎第五子多尔博当儿子,但是多铎已经死了,阿济格这一脉也许有更大的机会。不敢想了,虽然看起来希望不大,但这背后是万里江山,千秋霸业……傅勒赫暗中一直在放弃努力,每逢作战必然事先士卒,几年来战功赫赫,风头经常压过他的弟弟楼亲。

    阿济格是满清第一猛将,在清军年轻一代的将领中,傅勒赫也以作战勇猛著称,颇有乃父之风,每每破军杀将,歼灭顽敌,在关键时刻给敌人致命一击……宁镇会战开战至今,傅勒赫所部被当做压箱底的一张王牌,济尔哈朗一直没舍得把他们投入伤亡惨重的攻坚战,直到关键性的战局拐点出现,才终于开闸放虎。

    傅勒赫早就等得迫不及待,率部赶到战斗位置后,立刻对楚军阵地发起猛攻……

    “砰”的一声巨响,红衣大炮猛然开火,伴着沉闷的炮声和巨大的后坐力,炮管向后猛地一退,喷出一道耀眼的火光,七斤重的炮子以肉眼不可辨识的速度呼啸射出,留下一团浓厚的白烟久久不能散去。

    远处的山岭间,早就远远避开的飞鸟被再次惊起,走兽惊慌地窜出树林,脚下的大地却突然传来一阵阵猛烈的颤抖。土粒砂石跳离地面,树叶纷纷落下。一颗颗炮弹狠狠砸在楚军的鹿角阵上,连续弹跳之下。破开一条条通道。

    清军的红衣大炮只能打到山腰以下,无法破坏楚军的壕沟和胸墙,在攻坚战里作用不大,但是八旗精兵出战,一出手就排场十足,傅勒赫带来了四门八磅炮,十二门六磅炮,直接用大炮破坏楚军的前沿障碍带,省时又省力。

    傅勒赫站在阵前。指着战场对张国柱说道:“给你半个时辰添平壕沟,一次进攻多派些士卒上去,抚恤银子加倍,不要怕死人。”

    用大炮打鹿角阵,让绿营兵不计代价的填壕沟,为的都是速战速决,在楚军援兵赶到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阵地。

    张国柱应道:“国公爷放心吧,半个时辰足够使了。大不了把末将这一百多斤也填进去!”

    张国柱原是鲁王麾下战将,博洛南下的时候投降清军,造成鲁王的军队全线崩溃,鲁王朱以海本人也被迫逃亡。最惨的时候只能躲在海船上,成了有名的海上天子,张国柱因此被满清授予总兵职位。成了绿营军中的一员悍将。

    (历史上,张国柱最后被郑成功消灭。兵败身死,为满清壮烈牺牲。当时的情况的确很奇怪。很多明军本来畏敌如虎,投降满清后却变得凶悍异常,但如果再次反清归明,战斗力马上又下来了,比如李成栋就是这样。)

    两百名绿营盾牌手率先冲上去,用钢刀短斧清理鹿角残骸,上千名辅兵长夫背着装满泥土的麻包,在清军士兵的驱赶下冲过鹿角阵。楚军的臼炮随即开火,一颗颗西瓜大小的石弹毫无规律地砸了下来(臼炮的准头太差),被击中的清军辅兵无不筋断骨折,惨呼连连,每颗石弹的弹着点附近都被清出一块块空地。

    见到楚军的臼炮厉害,辅兵和长夫露出惊恐之色,背着麻包更加奋勇地向山上爬去,只要能把肩膀上的麻包扔进壕沟,他们今天就不用再次参战,有了这一线生存的希望,就没人试图逃跑或者反抗。他们没有披甲,每个人都是利于行动的短打扮,虽然背着二十斤重的麻包,爬山的速度却很快,被楚军的飞石砸倒一部分后,最前面的一排辅兵距离胸墙只有八十步的距离。

    “瞄准。”

    楚军阵地上,顾宗福亲自指挥战斗,对火枪兵发出口令。

    燧发枪的产量有限,吉安营还没有轮到换装,大部分火枪兵仍然使用鸟铳,他们在胸墙后排成三排,随着顾宗福的命令,第一排士兵把鸟铳架在胸墙上,闭上一只眼睛从望山里搜寻着合适的目标。

    还剩七十步,已经进入射程了!吉安营士兵的手指按在扳机上,紧张地等待着命令。

    还有七十步呢,南贼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山下观战的张大猷摇了摇头。他当年是辽东明军将领,投降满清后因为擅长使用火器被重用,对鸟铳的各项性能非常熟悉,鸟铳的有效射程只有三十步到四十步左右,极限射程也就是六十步左右,楚军早早的就点燃火绳准备开枪,看起来就像是一群惊慌失措的菜鸟,和他们骁勇善战的名声完全不符。

    清军士兵迈过六十步的地标后,顾宗福在心里默默倒数五下,猛然挥下战刀,同时吹响嘴里的哨子。

    “开火!”

    还有大约五十步出头,楚军突然开枪,胸墙上喷出一股股枪口焰和白花花的硝烟,张大猷不由得一愣。

    五十步到六十步是鸟铳的极限射程,铅弹虽然能够打到这里,却完全没了准头,威力也大幅减弱,十枪未必能打死一个敌人,却会造成大量的烟雾阻碍视线,妨碍下一轮射击,张大猷手下的乌真超哈兵就从来不会在五十步到六十步的距离开枪(在没有惊慌崩溃的前提下),最少也得把敌人放到四十步以内。

    明军竟然真的在五十多步开枪,这样的射击效果肯定不好,如果在平常,张大猷肯定不屑一顾,但是刚才的枪声太过古怪,让他感到了一丝异常……就像闪电先见,雷声后至,张大猷先看到明军开火,然后才听到枪声,胸墙后面大概有二百支鸟铳,同时齐射之下,枪声好像只有连续的一声,中间完全听不出噼里啪啦的间隔,反而互相叠加,变成一声雷鸣般的霹雳巨响,甚至压过了红衣大炮的声势。

    “完美的齐射!唉,可惜……”

    外行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张大猷却知道想要达到这样的齐射效果有多难,首先要保证所有士兵的精神都高度集中,其次还不能有任何一个人犹豫,迟疑或者犯错误,另外这二百支鸟铳还不能出现炸膛、溅药、漏气等严重故障……张大猷手下的乌真超哈兵算是善于使用火器的,但最多只能用三十个人打出这种齐射效果,人再多就肯定乱了,还有可能发生其他各种意外,楚军二百支鸟铳却打出一记枪声,真是千百人如一人,不知道这个兵是怎么练出来的,他们的鸟铳又为什么这么稳定可靠!

    奇怪的是,如此完美的齐射,偏偏在五十多步的距离上开火,一瞬间竟让张大猷忘记了敌我身份,暗中竟然叫了一声可惜,如果放到四十步的有效射程内来这么一次齐射,哪怕攻山的是天下无敌的巴牙喇兵,恐怕都得被打趴下……张大猷下意识地觉得这种想法不对头,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却看到山坡上的辅兵像镰刀下的庄稼齐刷刷地倒下,一时之间过于惊讶,不由得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他看得很清楚,楚军的火铳都是使用火绳的鸟铳,而不是那种威力强大的燧发枪,五十多步的距离却能造成这样的杀伤效果,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

    清军阵后,战鼓如雷,张国柱亲自督战,不停大声叫骂,催促辅兵长夫继续进攻,哪个人稍有迟疑就会被军法队立刻杀死,如同待宰的牛羊被赶进屠宰场,蜂拥朝山上爬去。

    楚军阵地上,已经连续打出几轮排枪,前排的辅兵长夫被死死钉在地上,不敢抬头。后排的辅兵却不断往上涌,绿营兵的军法队混杂其间,人群越聚越密。楚军随即火力全开,臼炮、鸟铳、弓箭、飞石、檑木从各种角度漫天飞来,覆盖着整个山坡,清军辅兵就算趴在地上也不断被击中,当他们发现左右都无法逃过一死的时候,突然爆发惊人的勇气,在几名清军军官的率领下,突然呐喊一声,一窝蜂地朝着山上冲去。

    “把麻包扔进壕沟!”上千名辅兵长夫都陷入了癫狂的状态,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为了求生,为了能够卑贱的活下去,他们都变成了拼死作战的勇士。

    四十步……

    二十步……

    辅兵长夫越冲越快,越冲越急,枪林弹雨不断迎面射来,身边不停有人倒下,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只是凭着一口气向前猛攻,甚至忘掉了自己的任务,肩膀上的麻包已经丢掉了却浑然不觉……距离壕沟只剩十步了,数百名辅兵长夫们发出一声垂死的嚎叫,咬牙切齿的扑了上去。

    “砰砰砰”几声巨响,楚军胸墙上的几门虎蹲炮同时开火,铺天盖地的霰弹构成一道死亡防线,在清军阵型中打出一片漫天的血雾,在山脚下也清晰可见。(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章 用人命填壕沟

    所谓猛将,并不是演义小说里的单挑万人敌,而是指他的战术风格非常凶猛,每次作战都是狮子搏兔,出尽全力,把敌人一举击溃。

    阿济格就是这样的猛将。

    李自成一世枭雄,却被阿济格硬生生地打怕了,从陕西到湖广八战八负,望风而逃,溃不成军,最后在九宫山兵败身死。大顺军和清军之间的差距真的有这么大么?未必,关键阿济格的气势打上来了,李自成完全被对方压制,就像足球比赛开场就被对方连灌三个球,后面就踢不成了。

    傅勒赫把他老爹视为偶像,指挥作战的风格也学了个十足十,每次一上战场就全力进攻,凶猛异常。这几年和其他明军作战的时候,他的这种战术屡屡奏效,往往摧枯拉朽轻易取得胜利,为他赢得了骁勇善战的美名,仿佛就是阿济格第二,傅勒赫对此也非常自豪……但他没有意识到,阿济格虽然勇猛无谋,却凭借身经百战的经历锻炼出一种敏锐精准的判断能力,几乎是一种动物性的本能,他总能找到敌人最薄弱的环节,能否将其击溃也大致心中有数,傅勒赫却没有足够的战场经验,更近似于蛮干。

    形似神不似!

    如果换成阿济格在这里,通过情报反馈和一些细节上的分析,就会进行更周密的准备,再全力发起猛攻,进攻开始后再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傅勒赫却低估了楚军的战斗力,一上来就采用人海战术发起强攻,遭到了楚军的血腥屠杀。

    第一次攻山。清军就出动了一千二百名辅兵和长夫,一百名绿营兵。其中五百人多死于楚军的炮火,三百多人死于清军督战队的屠刀。最后全线崩溃,还有二百多人不顾一切地退了下来,立刻被军法队用刀枪逼住,齐刷刷地跪在阵前。

    军法队的队官挥舞钢刀,将几名辅兵军官斩首,来到一名绿营军官的面前,脸上却露出犹豫的神色,提起刀又放下,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张国柱。刚才那种全线崩溃的场面下。这个绿营军官已经尽力督战,还身先士卒的冲锋,换成自己上去肯定也是一样的结果,都是同营为将的熟人,实在下不去手。

    “……”

    张国柱也舍不得把他就这么杀掉,这个绿营军官不但忠心耿耿,而且一向办事得力,进攻受挫是因为楚军太强,并不是他的责任……张国柱清清嗓子。正要开口赦免这些败兵,中军旗下的傅勒赫却突然转过脸,用冷厉的目光冷冷盯着张国柱。

    “嗯……,执行军法吧。全部枭首示众!”

    张国柱转向手下绿营和一众辅兵长夫,大声说道:“今日不填平那条壕沟,谁都别想活着回去。哪个还敢畏缩后退,就是这样的下场!敢提着脑袋冲上去。把麻包扔进壕沟的,每人赏银二两。本将决不食言……”

    刀光挥舞,二十几个绿营兵被砍翻在地。

    紧接着,军法队来到那二百多个辅兵长夫面前,这二百多人都一言不发跪在地上,前面不断有人被砍掉脑袋,后面的人却仿佛事不关己,麻木不仁。

    张国柱调兵遣将,再拉上来八百名辅兵长夫,以及五百名绿营兵,准备发起第二次进攻,傅勒赫却催马来到近前,伸马鞭拦住了他。

    “再调一千辅兵过来,把你的人也派上去,务必把壕沟填平。”

    “是,是……可是山坡上过于狭窄,用一千三百人进攻已经是极限了,再多恐怕反而碍事……”张国柱犹豫着说道。

    “南贼砲石凶猛,前面的一千三百人很快就会打光的。总共半个时辰,你还剩两刻钟多一点,不要再失败了。”

    傅勒赫面无表情,语气也很平淡,没有丝毫威胁之意,却充满了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冷漠,张国柱瞬间汗流浃背,打千应了一声喳,转过身来面对手下官兵的时候,已然满脸狰狞。

    重新调派兵马,清军再次发起进攻。

    冒着楚军的炮火,潮水般的辅兵涌上山坡,数百名绿营兵混杂其间,当楚军的燧发枪再次打响后,他们利用硝烟还未散去的片刻时间向上猛冲,躲在沟沟坎坎和层层叠叠的尸体后面,用弓箭和鸟铳向营墙上对射。

    张国柱把他的亲兵队派上来充当督战队,站在燧发枪的射程之外,不断挥刀砍杀那些动作迟缓的辅兵和长夫,大声催促其他人继续进攻,这些辅兵和长夫大多是被清军抓来的青壮,为了渺茫的求生希望,背着麻包一起向上拼命冲锋,同时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被楚军的炮火打中。

    “砰!”

    徐囡囡听到开火的命令,立刻扣动扳机,随着一声异常响亮的枪声,他的视线被烟雾挡住,无法看到是否击中了目标,就匆忙退到后排,给同伴让出射击位置。

    他是家中的独子,父母害怕他夭折,给他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小的时候经常遭到别人嘲笑,为此还和父母发过好几次脾气……清军入关后,徐囡囡的父母死于清军的屠刀下,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到了这个时候,他才体会到父母对他的一片疼爱之心,可是双亲已经尸骸无存,再也无法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从浙江一路逃亡到江西,偶然地加入楚军吉安营,当他领到写有徐囡囡名字的腰牌时,就流着眼泪暗暗发誓,一定要杀尽满清鞑子,父母家人报仇!

    训练,他最刻苦。

    打仗,他最勇敢。

    徐囡囡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除了战友之外,鸟铳是他最忠诚的伙伴,几个月前,吉安营换装了新式鸟铳,他用这支枪已经打死了七个鞑子。

    “刚才不知道打中没有?那个鞑子看样子呆头呆脑的,离得又那么近,应该没问题!”徐囡囡拔出腰间的报国刀,在枪柄上刻了短短的一道,一个“正”加一个“下”,总共八道,代表打死了八个鞑子。

    把报国刀插回腰间,他开始装弹。

    经过千百次枯燥的重复练习,复杂的装弹步骤在徐囡囡手下却异常流畅,不用任何思考和停顿,仅凭下意识的反应,就能在几个呼吸间完成整套步骤,而且没有任何疏漏。在进军南直隶之前的全营大比武中,他的装弹速度排在第二名,打完这一仗就要代表吉安营参加全军大比武。

    将纸包里的定装火药抖入引药锅,合上锅盖的时候顺势手指一抹,把残药清除干净,避免走火的危险,下一步该向枪膛里装药了,他却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引药锅,体会着那种特殊手感带来的愉悦。

    那里用树胶、生漆和丝绸做成了一个小小的护垫,把引药仓周围包裹得严严实实,听士兵同志会的先生讲,这个垫子可以增强鸟铳的气密性,枪身上其他重要部位也有类似的改装,有些看得到,有些看不到,提高了鸟铳的射程和威力。

    除了增强气密性的改装之外,这种新式鸟铳在很多细节上都变得更加完美,就像一架精致繁杂的西洋钟,让人一看就充满了信任感。徐囡囡非常喜欢这种新式鸟铳,它……不,她笔直的枪管就像英姿飒爽的少女,比傻大笨粗的老式鸟铳漂亮的多,枪管的内壁上没有任何毛刺和坑洼,标准化生产的枪膛可以保证连续射击三百次不会炸膛,就连不起眼的通条也变得更加轻巧,易于携带(火绳枪的枪管细长,所以通条也很长,一般嵌在枪身侧下方,由细致坚硬的木头制成,只有容易磨损的头部是金属的。)

    还有一些专业性的技术改进,徐囡囡也不太懂,但他知道,这种新式鸟铳的射程和威力都提高了一大截,和楚军最初生产的燧发枪也差不了多少。他已经习惯了鸟铳的射击装填步骤,一度认为这种新式鸟铳比燧发枪更好用,但听说衡阳兵工厂对燧发枪也进行了改进,又把鸟铳拉开了一大截,把徐囡囡勾得心痒难耐。

    “不知道打完这一仗后,能不能先给吉安营换装新枪,恭义营虽然是老大哥,但也不能太偏心,让我们用他们的旧枪吧……”徐囡囡一边琢磨着,一边随着军官的命令迈步向前,重新站在射击位置上,把鸟铳架上胸墙。

    “瞄准!”

    “开火!”

    徐囡囡稳稳扣下扳机,再次快速退后,虽然还是没有看到是否击中目标,他的嘴角却翘起一丝微笑。刚才飞快地扫了一眼战场,清军的尸体增加了许多,几乎铺满整个山坡,却还是没能冲到战壕前。

    山坡下,张国柱脸色铁青。

    傅勒赫一语成谶,前面的一千三百人真的打光了,除了少数趴在地上的绿营兵之外,其他的战兵、辅兵和长夫非死即伤,全都失去了战斗力,当然了,无论怎么恐吓利诱,仍有许多士兵转身逃跑或者趴下躲避枪弹,不过他们死的更快,被自家督战队直接一刀砍死。(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章 血性和苟活

    孙子兵法里面有一句话,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意思是说十倍兵力可以把敌人围住全歼,不用再搞围三阙一这些复杂的战术,五倍兵力的时候可以直接强攻,不用担心伤亡过大,换句话说,五倍的兵力优势可以弥补地形不利的劣势,哪怕对坚固的要塞发起强攻,双方的战损比也会大致相当。

    当然了,交战双方的武器装备,训练水平,战术指挥等等,也是影响伤亡比例的重要因素,孙子兵法那段论述的前提,是假设这些因素都基本相当,如果一方是坦克机关枪,另一方是大刀长矛,那就只剩下一边倒的屠杀,不用考虑战损比了。

    楚军没有坦克机关枪。

    但是傅勒赫用手无寸铁的辅兵和长夫冲锋填壕,同样造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小小的一座无名高地前面,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清军的伤亡人数就接近三千人,堪称宁镇会战爆发以来最惨烈的一仗。

    傅勒赫无动于衷。

    他的五千八旗兵还完好无损,死的都是汉人,其中大部分还是随便就能抓来的辅兵长夫,再多死一倍又有什么关系?当然了,在宁镇山区里抓丁不容易,辅兵如果死的太多,辎重搬运将来是个麻烦事,但随军而来的还有很多绿营兵,怎么也轮不到八旗太君卖苦力。

    傅勒赫虽然年轻,骨子里却是个思想保守的满清贵族,对汉人极端仇视,对满清内部日益严重的汉化趋势也非常不满。在他看来。满清就是草原上的狼,山林里的虎。进了北京这个花花世界后,却被汉人的奇技淫巧和奢靡生活所吸引。才造成八旗兵迅速腐化堕落,满清朝廷又大量提拔重用汉人官员,招降了几十万的绿营兵,其中大多数都是些无用的废物,白白浪费朝廷的俸禄和军饷。

    比如张国柱这个家伙吧,用了这么久还没填平那条该死的壕沟,如果半个时辰后还是毫无进展,傅勒赫哪怕拼着被济尔哈朗责骂,也饶不过这个没用的狗奴才。

    张国柱仿佛听到了他的怨念。攻势越发凶猛。

    绿营兵的鸟铳射程不够,弓箭反倒是威胁最大的武器,制作精良的步弓可以轻易射到五十步外,并不比楚军的新式鸟铳逊色,还可以利用抛射进一步增大射程,射中藏在胸墙后面的楚军士兵……弓箭采用抛射后威力大减,在五十步的距离上肯定无法破甲,但射中面门咽喉还是会死人的,再加上弓箭的射速较快。对楚军起到了一定的骚扰作用。张国柱看到有机可乘,又派上去了四百名弓箭手,混杂在辅兵长夫中间和胸墙上对射,楚军开始出现伤亡。

    但是清军的伤亡更多。

    清军弓箭手阵型散乱。无法造成齐射的覆盖杀伤效果,他们在射箭的同时,只能利用地形和同伴的尸体做掩护。楚军却有胸墙可以隐蔽,居高临下每次齐射。都会打倒一片冲锋的敌人……除了燧发枪之外,楚军的其他武器也大展神威。清军的冲锋队形是如此密集,几乎不用瞄准就能打到敌人,飞石、檑木也不要钱一般的使劲往下砸。

    山坡上,壕沟前,清军的尸体越来越多,层层叠叠,渐渐垒成一道血肉尸骸筑成的掩体,清军弓箭手和火枪兵藏在后面射击,更多辅兵长夫继续向前冲锋,又在前面再次垒起一道血肉掩体。

    拿人堆,用命填,傅勒赫的战法粗暴而直接,开始有清军辅兵冲到壕沟前,把麻包接二连三扔进去,一些最为凶悍的清军士兵随着他们冲锋,站在胸墙前面二三十步的距离和楚军对射。

    楚军的虎蹲炮再次开火,雷将军也像下冰雹一样扔了出来,每个雷将军都像个小西瓜一样大,单靠人力投掷,哪怕最强壮的士兵也扔不了太远,所以开始使用不多,当清军冲到战壕前,雷将军却有了用武之地。在隆隆的枪炮和爆炸声中,战壕前二十步以内被浓浓的硝烟笼罩,只有火光闪动的时候,才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身影。

    “惨烈!悲壮!”

    张大猷看着山坡上亲自指挥作战的张国柱,神情复杂。

    绿营兵能够打出这样气壮山河的英勇进攻,张大猷虽然是“身份高贵”的汉军旗,也生出了几分赞许和敬重之意。如果真把他和张国柱对换位置,同样也在迅速腐化的汉军旗恐怕早就崩溃了,表现的肯定还不如绿营兵,幸好他的部下是炮兵,骑着老虎不怕狗咬,才能站在这里轻松观战。

    “说到底,人都是贱骨头,不用刀子逼着不肯卖命。明军当年若能如此悍勇,大明又怎会亡国?”

    山坡上和山脚下,张国柱的亲兵组成督战队,每个人都砍人砍的手软,百炼钢刀卷刃后换了再换。随着清军攻到战壕前,战斗越发惨烈,精神崩溃和消极避战的士兵成倍增加,督战队一个个都杀红了眼,清军总共不到四千人的伤亡,三分之一朝上都是被督战队自己杀掉的,张国柱甚至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对自己手下的绿营兵也毫不手软。

    中军旗下,傅勒赫的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微笑。

    “汉人果然都是猪狗,被自己人杀死也不知道反抗,这种没有血性的猪狗就没有资格活在世上,叔王(多尔衮)还是太仁慈了,应该像蒙古人一样杀光五姓汉人,然后自然天下太平……”

    就在这个时候,山坡上一阵大乱,在楚军的猛烈打击下,清军再次全线崩溃,上千名辅兵、长夫和绿营兵一起转身向山下逃跑,张国柱的督战队连杀了几十个人,也挡不住汹涌的人流,被胁裹着一起退下山坡。

    收拢溃兵后,一身血污的张国柱立刻来到傅勒赫的面前。摘下头盔伏地跪倒:“末将,末将死罪。”

    “嗯。”

    傅勒赫从鼻子里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催动坐骑从他身边小跑而过,来到山前的指挥位置。调动八旗兵准备攻山。

    等他走远后,张国柱才惴惴不安地抬起头,看着傅勒赫的背影,满脸的不知所措。

    “快起来吧,国公爷饶过你了,你败得这样狼狈,难得还等着国公爷夸奖不成?”张大猷向他勾勾手指,又向山坡上一指:“你虽然败阵,但也拼尽全力。那条壕沟也填得七七八八了,国公爷赏罚分明,当然不会再为难你。八旗精兵马上就要攻山了,还不快去抽调精兵强将,为国公爷马前效力?!”

    “多谢梅勒章京指点,末将感激不尽!”

    张国柱立刻来了精神,跳起来腾腾腾跑到傅勒赫的面前,再次跪倒:“末将愿亲率五百绿营精兵为八旗前驱,攻取此山将功赎罪。还请国公爷恩准!”

    傅勒赫的眼睛仍然盯着山上:“罢了,本国公要降龙伏虎,用不到你,在后面呐喊助威就行了……”

    傅勒赫真心看不上他。绿营兵就是一条狗,帮着撵撵兔子还行,降龙伏虎的关键时刻必须靠边站。如果这些累赘在攻山的时候再次崩溃,反而会冲乱八旗兵的队形……

    山顶上。楚军士兵抓紧战斗的间隙,修复工事。抢救伤兵,尽可能地清理阵地前的清军尸体,以扫清射界。

    八旗兵早有准备,绿营兵这边刚刚退下去,他们就进入战斗位置,已经顺着山脚爬了上来。徐囡囡将最后一坛火油泼在清军的尸体上,甩手扔出火把,转身向胸墙跑去,在他身后的山坡上,熊熊大火组成了一道火墙,暂时挡住了清军的脚步。

    “老顾,怎么样,顶得住吗?要不要组织撤退?”王鼎和王奕从另一处阵地匆匆赶到,还带来了一队援兵。

    “问题不大吧,我还能再顶一阵。叮里咣啷打了半天,看着杀了好多鞑子,其实一个真鞑子都没有,不过瘾啊!”顾宗福盯着山下的傅勒赫,眼神就像老猫看咸鱼,一副垂涎若滴的样子,突然间他回过神来,转头斜了王鼎一眼:“你要是真心让我撤,还往上送弹药干什么?你们这些读书的秀才都假惺惺的,没一个好东西!”

    “你可把汪军门也骂进去了,想找死啊!”

    王鼎和顾宗福做了几年搭档,在一起出生入死,朝夕相处,脾气性格和说话方式难免互相影响,尤其以王鼎的变化最大。经过这几年血与火的洗礼,他已经变成一个大嗓门,暴脾气的武将,只看外表的话,谁也无法把他和当初那个古板书生联系在一起。

    ……

    就这章的内容聊两句。

    和满清相比,蒙元对汉人更加凶狠,更加强硬,除了血腥屠杀之外,还实行非常残酷的民族压迫政策,甚至有大臣提出杀光张、王、刘、李、赵五姓汉人,不过最后没有执行。

    满清接受蒙元的教训,知道光靠暴力屠杀坐不稳天下,从皇太极时期就开始接受汉族文化,重用汉族官员,不断加强皇权,架空八旗贵族,一部分权力受到侵害的八旗贵族对此非常不满……比如阿济格原来是正白旗旗主,多尔衮却对调正白旗和镶白旗,自己独领正白旗,由多铎担任镶白旗旗主,阿济格越混越出溜,从正白旗旗主变成了镶白旗王公,对多尔衮很不满意。

    总之多尔衮集团的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多尔衮既要借重多铎和阿济格这两个左膀右臂,同时又在提防和打压他们。干掉豪格之后,已经没有政敌能威胁多尔衮的地位,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反而来自内部,多铎突然挂了,阿济格这个政治白痴立刻跳出来,要接任多铎的辅政亲王和镶白旗旗主,被多尔衮当头一棍敲了回去,还差点撤掉他的王爵。(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章 装X死得快

    吉安营把守的这座无名高地,在地图被标为五一三高地。

    在傅勒赫的凶猛进攻下,五一三高地能够坚守多长时间,谁都不敢打包票。

    经过两次人海战术的冲锋,清军牺牲了大量炮灰,终于把胸墙前的壕沟基本填平。按照楚军的战术规程,这个时候就要着手组织撤退,在步兵的掩护下先把沉重的臼炮和虎蹲炮撤下去,免得落入敌手或者被迫炸毁。

    但现在的战局非常微妙,汪晟、王鼎和吕仁青虽然担心顾宗福顶不住,却又不愿轻易放弃五一三高地。

    半个月前,清军第一次进攻一七七高地的时候,楚军背后有数十里的战略纵深,汪克凡可以大胆地把焦琏所部派上去练兵,哪怕丢失阵地也不会影响大局……现在的战场形势却完全不同,吉安营和蒲圻营只控制着一七七高地周围一片有限的区域,缺乏战略纵深,对后勤补给的依赖性也很强,不能被清军轻易分割包围,如果傅勒赫占领了五一三高地,这一带的防线就被打穿了一半,吉安营和蒲圻营的侧后方有一定的危险。

    总而言之,五一三高地失守,王鼎把守的二线阵地就要直接面对傅勒赫的进攻,如果王鼎的二线阵地也跟着失守,孤军深入的吉安营和蒲圻营就要被迫撤退,先不说突围的过程中会造成多少损失,楚军的整个战略意图都要落空。

    看到顾宗福信心十足,王鼎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我在汪三将军面前已经替你把牛皮吹出去了。咱们吉安营就算拼了老命,也得守住五一三高地。不能让别人看扁……”王鼎刚刚说到一半,顾宗福就打断了他。

    “你说守住就能守住了?我告诉你。傅勒赫也在拼命呢!你来得太晚没看到,刚才那尸首都快堆到山顶了,老子差点交待在这里,要是再来这么一回,我可不一定守得住。”顾宗福最爱习惯性吐槽,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嘴巴里一定要和你唱反调。

    “你说什么屁话呢?”王鼎怒道:“大敌当前,再敢乱我军心,小心我关你的禁闭!”

    他祭出关禁闭这个大杀器。顾宗福立刻老实了……这些读书人都是一肚子坏水,平常和你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翻脸却比翻书还快,上次被关了七天禁闭,那个滋味乖乖了不得,简直要了亲命!

    “说说还不行吗?xxx,xxxxxx……”老实是老实了,嘴里还忍不住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大声点!”王鼎一般不端营官的架子。但是真的拉下脸来,有严厉的军规军纪做后盾,顾宗福还真的有点怕他。

    “没什么,鞑子快攻到半山腰了。我该去打仗了。帮我告诉炮兵,瞄准傅勒赫那个狗日的,最好能一炮把他干死。”

    半山腰上。厮杀正酣,山脚处。傅勒赫已经跳下战马,踏上一块大青石亲自指挥战斗。大热天的却还披着一件猩红披风,再配上一身金盔金甲,模样非常拉风。傅勒赫对准头欠佳的臼炮不太在意,偶尔有炮弹朝他飞去,他总是非常镇定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漠然的神情,直到炮弹飞到跟前才退开躲避。

    王鼎皱了皱眉头:“这小子,还真有点大将风度。”

    顾宗福已经跳出战壕,却又回头吆喝了一嗓子:“狗屁大将风度,他那是装x,汪军门怎么说的?装x死得快……”

    王奕一直默不作声,趴在战壕前观察战场形势,这会儿却突然发问:“这厮就是傅勒赫吗?阿济格的儿子?”

    王鼎点点头:“就是他,阿济格对他很信任,把最精锐的八旗兵都交给他带,这一仗不好打。”

    王奕的目光闪了闪:“他很狂啊。身为大将却亲临前敌,看样子离胸墙不到二百步吧?”

    向士兵询问,傅勒赫就站在二百步的地标里面,到胸墙的准确距离是一百九十步左右。这个距离远远超过弓箭火铳的射程,飞石檑木也很难打到,就算用超级强弓可以射到那么远,强弩之末也无法破甲,只有臼炮对他才有一定的威胁,难怪他如此托大。

    (一百九十步对弓箭来说实在太远了,《三国演义》里吕布辕门射戟,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画戟小枝,就被浓墨重彩地仔细描写,以突出表现吕布的勇武,小说里纪灵的反应是:“戟在一百五十步外,安能便中?”

    另外超过一定距离后,弓箭的杀伤力会大幅降低,身披重甲的武将对冷箭并不是太害怕,在野战中经常有身中数箭仍然可以战斗的例子,据说有些猛将冲阵后,身上取下来的箭头有好几斤重。火枪在这方面却有明显的优势,哪怕远距离击中目标,细小的子弹仍然可以穿透铠甲,击毙敌人。)

    “去,把长孙羽他们几个都叫上来,有活干了!”

    王奕对亲兵吩咐一声,眼睛却一直盯着山坡下的傅勒赫:“还是太远了,没把握啊……”

    “本家,你是要……?”王鼎莫名其妙。

    “我有四支米尼枪,最远可以打到一百八十步,你知道吧?”

    “你都带来了?”王鼎见王奕点头,重重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瞪大眼睛说道:“干他狗日的!只要把这小子一枪撂倒,鞑子肯定不战自溃!”

    “别急呀!傅勒赫在一百九十步外,我最远才能打一百八十步,要到一百五十步内才有把握,嗯,如果四支枪一起打,也许可以再远个十步八步的……”王奕的目光扫过山坡,搜寻着合适的狙击位置。

    “没关系,我掩护你打个反冲锋,到胸墙前面去干他!一百五十步是不是?我保证向前推进四十步。让你够得着傅勒赫。”

    “四十步太远!万一惊走傅勒赫,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你看。那个地方就不错,你负责把它周围清空。我亲自来打这一枪。”王奕看中了胸墙前面的一处凸起的土台,那里的地形可以同时隐蔽四个狙击手,然后一枪致命。

    “太远了吧?那里已经超过一百六十步了。”楚军阵地前有暗中设置的地标,便于火枪兵判断敌人的距离,从地标上看,土台离傅勒赫大概在一百六十五步左右。

    “没有更合适的位置了,隐蔽性第一,如果被傅勒赫发现了,再近十步二十步的也没用。”王奕转过身。握住王鼎的手:“放心,我知道这一枪的分量有多重,一定不会打空。”

    他的手,稳定,干燥,有力。

    山脚下,傅勒赫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些急躁。

    他麾下的八旗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表现却没有想象中完美。由于一直被济尔哈朗雪藏,这些八旗兵对攻山头的阵地战非常陌生,就像老虎和狗熊比赛掰棒子,还不如绿营兵那些狗熊熟练。

    是的。和张国柱手下的绿营兵比起来,八旗兵除了更加勇敢之外,唯一的优势就是弓箭射得更准。给楚军造成了更多的杀伤,但在进攻节奏和战术配合上。他们都像一群不会打仗的新兵蛋子,表现得非常笨拙。在这种地形不利的阵地攻坚战里。第一忌讳士兵全都挤在一起,第二忌讳迎着敌军火力正面集团冲锋,八旗兵却把这两条都占全了。

    在后世标准的热武器战争中,进攻一处制高点的时候,首先要用重炮摧毁敌人的工事和火力点,然后用机枪迫击炮掩护,压制敌人的火力后再发起冲锋,冲锋的时候还得尽量排成散兵线,否则万一敌人还有一挺重机枪,就会造成灾难性的杀伤……清军无法摧毁半山腰的楚军工事,火力掩护也无从谈起,最佳的战术就是像张国柱的绿营兵一样,冲到五十步之内就寻找合适的掩护,然后弓箭和楚军对射,如果弓箭手足够多的话,就能大幅削弱楚军的火力,然后再发起冲锋。八旗兵却没有排成散兵线的意识,也没有慢慢对射消耗的耐心,上来就举着虎牙刀发起集团冲锋,试图把楚军一举打垮。

    这是傅勒赫的战术安排,楚军那道矮矮的胸墙就能一跃而上,直接冲上去肉搏是最凶猛最直接的战法,只要顶住最初的伤亡,就能迅速解决战斗,最后的伤亡数字反而会很低……在前面的战斗里,他几次看到辅兵和绿营兵冲到壕沟前,楚军燧发枪的火力并不是太猛,只能靠虎蹲炮和雷将军守住阵地,为此他特意将进攻部队分成两波,又给他们找了几个合适的突破点,尽量避开楚军的虎蹲炮。

    “十拿九稳!”傅勒赫下令进攻之前,已经做好了伤亡一百人的思想准备,最多伤亡一百人,八旗兵就能攻上胸墙,用虎牙刀和大刀屠杀楚军的火枪兵,接下来就是全线突破,夺取五一三高地。

    “我x他娘,怎么会这样?”楚军却突然改变了战法,并没有在五十多步开枪阻击,而是一直把八旗兵放到三十步的距离才突然开火。

    徐囡囡趴在胸墙前,眯着一只眼睛从望山里瞄准,随着八旗兵越来越近,视野里可以选择的目标不断减少,最后只剩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八旗兵。到了三十步的距离,徐囡囡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的五官面容,甚至和他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在五十步的距离射击,他只能把枪口对准一片敌人,每次排枪射击中,总会有很多子弹打中同一个目标,他身旁的敌人却毫发无损,即使能够击中目标,也可能打在腿上、脚上、胳膊上这些不是要害的地方……但现在,徐囡囡觉得自己的枪口就顶在那个八字胡的脑袋上。

    “开火!”

    徐囡囡扣动扳机后,直接后退让开射击位置,没有查看战果就拔出报国刀,在枪柄上刻下了又一个横道。枪柄上,有三个“正”字和一个“一”字。太棒了!今天一天就打死了九个鞑子,超过了以前的总和,徐囡囡忍不住呵呵笑了出来。

    这次齐射如此突然,整齐的枪声也仿佛被放大数倍,山坡前,傅勒赫的战马正在低头啃食青草,听到这记如同霹雳般的枪声后,也不安地倒退了一步,山脚下,傅勒赫瞪大眼睛看着半山腰……那里硝烟还未散尽,第二轮,第三轮排枪又接连打响,他一直无法看清八旗兵的伤亡,但是清军的冲锋队形就像碰上了一道无形的墙,突然停了下来。

    遭到迎头痛击后,清军终于学乖了,四下寻找隐蔽位置,用弓箭开始对射。当硝烟散开之后,傅勒赫才看清,清军的前队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了一截,山坡上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接下来,就是令人无比烦躁,无比煎熬的对射消耗战,让傅勒赫赶到无奈的是,楚军的预备队似乎总是打不光,胸墙后面的火力一直没有明显减弱。

    “怎么比刚才还厉害了?难道说,南贼还暗中留了一手?”傅勒赫暗暗后悔,早知道这样,就该接受张国柱的请求,让绿营兵上来和楚军对射。

    还有没有可能速战速决的拿下五一三高地?傅勒赫有些吃不准,他不计代价用人海战术强攻,就是为了赶在楚军后续部队到达之前解决战斗,如果这么拖下去,他今天所有的战术安排都错到家了。

    下意识地,他再次向前迈了两步,踏着一块凸起的石头向山顶看去,自从开战以来,山顶的十几门楚军臼炮保持着同一频率连续射击,炮弹似乎永远打不光,给清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不能就这样认输!傅勒赫是勇往直前的猛将,碰到一点小小的困难就轻易退缩,绝不是他的性格。

    “传本国公的将令,调张国柱……”

    他刚刚说到一半,山顶上突然战鼓如雷,杀声大作,数百名楚军士兵跳出胸墙,手举刀枪,如同下山猛虎般向着清军发起反冲锋。

    傅勒赫不由得一惊,进攻中遭到反冲锋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很有可能被敌人一举击溃,赶下山坡。

    他再次向前踏出两步,伸长脖子向山坡上看去。

    楚军一路冲杀,清军猝不及防,知道胸墙外四十步的位置才稳住阵脚,和楚军展开激烈的肉搏。楚军冲锋队伍的后面,王奕和三个火枪队的神枪手身形一转,在同伴的掩护下登上石台。

    “呼……”傅勒赫轻轻吐出一口气,心放下了一大半,南贼竟敢跳出胸墙的掩护发起反冲锋,虽然勇气可嘉,其实却非常愚蠢,和凶悍的八旗兵进行肉搏战,这些汉狗肯定不是对手。

    “好!甚好!等本国公的将令,就立刻击鼓吹号,全军进攻,一举攻下这座土山!”

    石台上,四支米尼枪一起锁定了傅勒赫。

    一支枪瞄准眉心,一支枪瞄准胸口,一支枪瞄准小腹,王奕对准了傅勒赫的左胸。

    “准备。”他低声下令。

    “开火。”四支米尼枪一起扣动扳机,子弹在膛线的作用下高速旋转,冲出枪口后稳定地破开空气,向着一百六十步外的傅勒赫射去。

    ……

    内个,按照半渡的理解,前装枪不支持卧射,是因为无法装弹,如果先装好弹药只打一枪的话,用卧射进行隐蔽狙击是可行的,不知道我这个理解对不对,在这里向书友中的枪械大拿请教了,哪位能回答请在书评区留言,多谢!(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章 意味深长

    朱聿鐭到了前线,在中军大营里摆开香案,宣旨加封汪克凡为梁国公,汪晟为靖东侯,其余楚军文武官员也分别加官进爵,三军士卒俱有封赏。

    汪克凡升为国公后爵位终于超过闯营众将,在友军和地方官员面前腰杆也更硬,对楚军来说肯定是一件好事,程问特意下令全军杀猪宰羊,加餐以示庆祝。

    樊文钦作为新任江南巡抚,也特意来观礼和谒见汪克凡,仪式结束后的当天晚上就跟着程问返回当涂,为楚军筹集粮秣物资。宁镇会战的作战方式是前所未有的阵地争夺战,粮食弹药的消耗量大得惊人,给后勤运输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武器弹药必须从江西往上运,其他粮饷物资却要尽量就地筹集,樊文钦新官上任三把火,唯一的任务就是为楚军筹集粮饷。

    程问和樊文钦临走的时候,汪克凡特意嘱咐他们和情报局加强合作,利用刘弘遇、吴一品、卜从善这样的反正官员,试着在清军后方再撬开几个口子。宁镇会战已经到了一决胜负的关键时刻,任何一点有利的转变都可能撬动整个战局,除了前方将士的浴血奋战之外,第二条战线也同样不可忽视。

    “最近一直没有收到李来亨和张鼐的消息,不知道他们在河南怎么样了,刘弘遇如果能在江北(安徽)埋下两颗钉子,必要的时候就能调李来亨南下渡过淮河,把战局彻底搅乱。还有熊立春那边也要下功夫,听说济尔哈朗有意追究他丢失贵池的责任。马国柱也想把他扔出去当替死鬼,满清在南直隶十多万大军里。大概只有熊立春盼着他们打败仗……”

    清军在宁镇会战中损失惨重,总计伤亡超过三万余人。这个黑锅谁来背?更严重的是,楚军兵临南京城下,造成了清廷全国战略上的被动局面,为了救援南直隶,多尔衮只能暂缓进攻山西姜瓖,济尔哈朗数万大军劳师远征江南,耗费钱粮无数,谭泰也被迫回兵南京,顾不上救援附近的佟养甲。这个黑锅又由谁来背?

    第一责任人很好找,江南总督马国柱,征南大将军谭泰,他们两个共同负责江南防务,两个人都难咎其责。

    他们两个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都在考虑日后如何向清廷交待,让谁来当替死鬼,没有任何根基靠山的熊立春就浮出水面,一时之间变成了众矢之的。熊副将的名字频频出现在满清高级官员的疏文中,听说已经上达天听,连多尔衮都惊动了。

    这其中,黄澍替谭泰起草的疏文写的最好。有理有据,论点清晰,每一句话都如标枪。如匕首,狠狠刺向熊立春的胸膛。

    正是由于熊立春玩忽职守。疏忽大意,才被楚军长途奔袭一举攻占贵池。以至于安庆走廊的坚固防线一夜之间突然崩溃,以至于南京门户大开,况且熊立春原本是山贼出身,汪克凡手下的明军降将,为人一向首鼠两端,看风使舵,说不定就是他暗中勾结汪克凡,献出贵池迎接楚军进入江南……此人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告慰三万大清王师的在天之灵,不足以平息三军将士的怒火云云。

    这份疏文在济尔哈朗手中,要不是江南总督马国柱拼命反对,差一点就盖棺定论了。

    开玩笑,马国柱混了半辈子官场,什么风浪没见过,只大眼一扫,就识破了这份疏文的险恶用心……把责任都推到熊立春身上,这个黑锅就要由江南省来背,谭泰自己却摘了个干净,马国柱作为熊立春的上官,也得跟着倒霉。

    这不公平!安庆走廊之所以失守,主要责任在谭泰身上,正是由于他的错误指挥,才造成安庆走廊兵力空虚,给了楚军可乘之机……马国柱深知这件事的责任太大,就算济尔哈朗能够打败楚军,将来清廷追究下来,抄家杀头都是题中应有之义,所以拼了命想把谭泰一起拉下水。

    由于马国柱的庇护,清廷暂时还没有动熊立春,但他已经感到了四面楚歌的危险,惊慌之下和牛佺反复商议,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除非宁镇会战中济尔哈朗被楚军打败,熊立春才可能蒙混过关。

    这一战如果是济尔哈朗获胜,早晚免不了秋后算账,马国柱现在虽然在力保熊立春,但他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责任,一旦他和谭泰的责任划分清楚,肯定还会拿熊立春顶缸。要知道谭泰手握兵权,又是多尔衮的心腹爱将,马国柱很可能斗不过他,最后担的责任不会太轻,到了那个时候,熊立春肯定死定了。

    这一战如果是楚军获胜,清廷将对江南地区失去控制,由于守江必守淮的缘故,楚军也未必能长期站住脚,从南京到浙江这一带很可能变成明清两军的拉锯地区,到时候天高皇帝远,有兵就是草头王,清廷再无力处置熊立春。

    俗话说,英雄起于乱世。

    熊立春胸怀大志,从山贼头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地位,绝不会甘心当个狗熊,当然希望南直隶越乱越好,在牛佺的指点下,他停止袭扰楚军的补给线,还暗中派人和汪克凡接洽,自称身在曹营心在汉,表示愿意为抗清大业做些什么,帮助楚军把鞑子赶回江北,最好能把济尔哈朗彻底消灭。

    都是老熟人了,汪克凡对他的为人非常了解,对汇总的情报进行分析后,确定熊立春不是在使诈,而是真的有意卖队友……这是好事嘛,当然要双手欢迎。

    “熊立春这段日子收拢残兵败将,又拼凑了将近三千人马,盘踞在宁国府泾县一带,泾县是宁国府府城的屏障,也是进入江南平原的门户,在最初的东征作战计划里,我原本打算攻克贵池后就挥师东进,从泾县直下太湖和苏杭,现在看来,却要便宜金声桓了。”汪克凡指着地图说道:“我已经传令金声桓,调一支精骑自泾县东进,到时候熊立春自然会让开关口要隘,放金声桓的人马长驱直入,有这支人马深入敌后,就能骚扰谭泰的后路,切断他的粮道,对宁镇山区起到支援作用。”

    樊文钦皱着眉头,担心地问道:“金声桓……他会听令吗?”

    程问笑着说道:“君子晓之以义,小人诱之以利,军门把大义和利益都给了他,金声桓必然会出兵的。”

    什么意思?樊文钦疑惑不解,看到那份军令的存档复件,才终于明白。

    在这份军令中,汪克凡以东征提督的名义,调金声桓所部八千精锐征略江南,对进军路线和军纪军规都有具体规定,樊文钦对官场文书非常熟悉,很快注意到这份军令的异常,其中虽然严禁纵兵抢掠百姓,却多次提到锄奸捐饷的字眼,其中的尺度也非常宽松,留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金声桓被楚军、清军、傅鼎铨、万元吉同时挤压,地盘局限在江西北部的南昌府、临江府、瑞州府和袁州府一带,就凭这四五个半半拉拉的州府,养活他的十万大军非常困难,日子过得一直紧巴巴的,非常羡慕到南直隶发财的楚军,汪克凡现在松开口子,叫他一起来发财,金声桓拼了老命也要搭上这趟顺风车……金声桓出兵江南,大义名分上是收复失地,为国东征,私底下却能锄奸追饷,换句话说就是吃大户,江南可是富甲天下之地,有些巨商大户的家资动辄十数万,数十万银子,甚至还有上百万的超级大富豪,随便给谁安个汉奸的罪名,搞上几十万两银子不要太简单。

    樊文钦的眉头皱得更紧:“这,这恐怕不妥吧,如此行径和李闯的追赃助饷又有何分别,万一失了民心,岂不是因小失大?”

    汪克凡淡淡道:“失民心的是金声桓,又不是楚军,有什么打紧?再者说了,崇祯年间饿殍千里,朝廷也穷得连军饷都发不出来,那些富商大户坐看大明亡国却一毛不拔,李闯追赃助饷,劫富济贫,我看也没什么错的。”

    “军门慎言!”樊文钦吓了一跳,苦心劝诫道:“士为秀民,若是在士林中坏了名声,终究难成大事,李闯前车之鉴,军门不可不防!”

    士为秀民,就是说士绅地主是老百姓里的精英,满清入关后,汉奸范文程曾经说过:“治天下在得民心,士为秀民,士心得则民心得矣!”满清正是和那些见风使舵的汉人士绅地主勾结起来,才能在关内站稳脚跟,一步步地统一全国,李自成却一味和士绅地主作对,搞破坏没问题,却无法建立新的社会秩序,最后才会走向灭亡。

    樊文钦出身于官绅世家,对这个问题认识得比较深刻,生怕汪克凡采取过激手段,和士绅地主闹翻。

    汪克凡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眼神意味深长。

    告辞出门之后,程问却对他低声说道:“老樊啊,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金声桓的兵马在江南闹得越凶越好,他手下的兵马都穷疯了,必然惹得民怨沸腾,到那时汪军门再出来收拾残局,既得实利又得清名,岂不两全其美?”

    樊文钦悚然一惊,不由得愣在当场,脑海又闪出汪克凡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章 将有五危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中国人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汪克凡调金声桓出兵江南,就是让他去拆屋顶,金声桓穷怕了的,明知道这是个坑也会往里跳,反正他最早就是流寇出身,后来又多次反复投降明军和清军,名声已经烂到家了,捞到实惠就好,不在乎多背一些骂名……等到金声桓的军队把屋顶拆得差不多了,汪克凡再来制止他们,顺手在墙上开个窗户,江南士绅不但不会反对,反而会感恩戴德。

    想通了这个道理,樊文钦自愧不如,对汪克凡更加敬畏。

    他不得不承认,汪克凡这一招虽然很简单,但是胜在顺其自然,这边还没有打败济尔哈朗,那边已经着手布局,就算有心人能看破他的用意,也找不出指责他的理由和证据。

    大道至简,就是高明,最起码,比李闯高明得多。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汪克凡先前说的一些话就好理解了,樊文钦对如何当好这个江南巡抚,如何把握其中的分寸,都已经心里有数。

    来吧!来吧!来吧!他突然间变得急不可待,恨不得立刻赶回当涂,看看吴一品那些投降官员把屋顶拆得怎么样了……

    程问和樊文钦走了以后,汪克凡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宁镇战局。

    调金声桓的兵马进入江南,郑成功的水师即将进入长江口。这些都是侧面战场,真正的决战还在宁镇山区。

    汪晟刚刚送来报告。王奕利用米尼枪击毙清军将领傅勒赫,帮助吉安营打了一个大胜仗……傅勒赫的意外阵亡造成清军全线溃败。吉安营从后追杀,继续扩大战果,最后总计消灭了五千清军,单从歼敌数量上来说,这一仗是宁镇会战爆发以来最为干脆利落的一场胜利。

    当然了,这五千清军里面大部分都是辅兵和长夫,水分不小,但是击毙爱新觉罗傅勒赫的辉煌战果,完全掩盖了这个瑕疵。楚军因此士气大振,朱聿鐭的使节团也为之兴奋不已。

    朱聿鐭最近有点黏人,没事总赖在汪克凡的身边,不像个亲王倒像个跟班,看他如何指挥作战。使节团的一些文武官员感到很没面子,私下里曾经劝过他几次,朱聿鐭却根本不听,大家拿这个任性的唐王殿下没有办法,只好听之任之。

    说话管用的重量级大臣。比如马吉祥和汤来贺,却对朱聿鐭这么做持纵容态度,根本不去拦阻,朱聿鐭本来就是个率性而为的脾气。隆武帝把他派来之前肯定考虑到了这一层,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不影响指挥作战的前提下,汪克凡对朱聿鐭很热情。很坦诚,一般的大事小情都不瞒着他。处理军务的间隙还会和他聊聊天,回答他的各种问题。

    “孤王有一事不明。孙子兵法有云: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这番话孤王怎么都想不明白,还请云台指点。”

    朱聿鐭说道:“忿速急躁固然是兵家大忌,但必死之勇气,必生之智谋,廉洁爱民之品性,怎么又会变成为将之过?”

    廉洁爱民都是好品德啊,怎么会被列入“将之五危”呢?

    “孙武这番话说得过于简略,确实容易引起歧义,殿下的确是用心了。”

    汪克凡微笑点头,解释道:“必死可杀,指的是只知死拼硬打,却不能根据战场形势调整自己战术的将领,比如《三国演义》里的庞德抬着棺材出战,的确是敢于死战的猛将,最后却被关羽一刀斩了……”

    朱聿鐭兴奋地打断了他:“我明白了,傅勒赫就是这样的愚勇之将,难怪会兵败身死!”

    “不错,傅勒赫用兵只知勇猛向前,碰到弱敌自然所向披靡,碰到强敌却早晚必败。还有河南的班布尔善,也是犯了这个毛病,我敢在这里向殿下断言,他必然败于李来亨之手。”

    “那必生可虏呢?又是什么意思?”

    “必生可虏,指的是胆怯畏战,贻误战机的懦弱之将,唉,我大明官军中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见到鞑子凶狠就一溃千里,才造成如今这个局面。”

    “噢,原来是孤王误解了。”朱聿鐭点头称是,又疑惑地问道:“廉洁可辱又是何意?”

    “能做到廉洁奉公,原本是一件好事,但为将者不可过于看重自己的清誉。当年楚汉争霸,刘邦使反间计散播谣言,项羽疑心范增与汉军有染,范增一怒之下就请辞归乡,断了楚霸王的一条臂膀。”

    “不错!不错!我大明文臣中也有好多范增的,最看重自己的名声,纵然慷慨赴死却于国事无补,孤王最看不起他们……”朱聿鐭大发一通感慨,才接着问道:“爱民可烦,云台又有何解?”

    “爱民可烦,指的是为将者不可有妇人之仁,否则难免顾此失彼,因小失大。还是举《三国演义》的例子吧,曹操大军南下襄阳,刘备不忍丢下十几万百姓,才会在长坂坡被曹军追上,以致全军溃败,这虽然是演义故事,其中却正合‘爱民可烦’的道理。”

    按照孙武的看法,将有五危,亦有五德,去五危而立五德,基本上就是一员合格的将领了。

    傅勒赫犯了“必死可杀”这一条,就算不得良将。

    (明末是一个比烂的年代,所谓的满清开国名将中,还有很多和傅勒赫一样的猛将,其实都是因为时无英雄而使竖子成名罢了。)

    ……

    接到傅勒赫阵亡的消息,济尔哈朗一瞬间。竟然有些乱了方寸的感觉。

    大将难免阵前亡,阵亡一个爱新觉罗宗室的辅国公的确是大事。但还不至于让济尔哈朗失态,关键傅勒赫的老子是阿济格那个二百五。这件事将来肯定是个麻烦,甚至会引起朝局的震荡。

    济尔哈朗原来属于中间派、骑墙派,豪格一派完蛋后,他却变成了多尔衮打压的重点对象,最近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树叶掉下来都怕砸破脑袋……但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傅勒赫是阿济格最疼爱的儿子之一,偏偏死于宁镇会战,这回掉下来的可不是树叶。而是一块大石头。

    翻来覆去想了一阵,把最坏的可能都考虑到,济尔哈朗终于恢复冷静,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宁镇战局。

    顾不来那么多了,先打好这一仗吧。宁镇会战打赢了,傅勒赫这件事就能抹过去,如果打输了,肯定是罪上加罪。

    “傅勒赫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济尔哈朗很有些委屈。很有些无奈。他对傅勒赫的缺点其实心知肚明,如果不是顾忌多尔衮,如果不是何洛会一再坚持,又怎么会让年纪轻轻。经验不足的傅勒赫独当一面,搞出这么一个烂摊子。

    傅勒赫一死百了,留下的烂摊子还得济尔哈朗来收拾。现在是关键时刻,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派自己的得力干将扎喀纳出马。

    扎喀纳,舒尔哈齐之孙。济尔哈朗之侄,同样是满清宗室出身,今年40岁,在辽东曾和洪承畴、吴三桂等人多年征战,也是一员久经沙场的老将。更重要的是,扎喀纳不仅经验丰富,性格持重,而且和阿济格的私人关系很好,前些日子和傅勒赫一起在山西并肩作战,由他来收拾残局,傅勒赫那些桀骜不驯的部下才能听指挥。

    “此战干系重大,你立刻率本部兵马前往军前,接管傅勒赫所部兵马,一并受何洛会节制。” 济尔哈朗对扎喀纳嘱咐道:“傅勒赫不循兵法,急于求成,以至于兵败身亡,好在他麾下的八旗兵还算完整,你此去务必要稳住军心,然后再稳扎稳打,随机应变,与南贼慢慢周旋。”

    济尔哈朗的大军进入宁镇山区后,虽然每次攻坚都很困难,但一般也就死个几百人左右,为了一个山头竟然损失五千人马,最后主将都被打死了也没能得手,是宁镇会战爆发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战场形势都是瞬息万变的,傅勒赫一厢情愿的用人海战术发起进攻,才会造成如此惨重的伤亡,济尔哈朗谆谆嘱咐,生怕扎喀纳压力过大,又重蹈傅勒赫旧辙。

    扎喀纳接令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军败了一阵,南贼得到喘息之机,好像又朝巴掌洞山一带增兵了。”

    “无妨,南贼来的越多越好,我就是要在这里和他们决战!”济尔哈朗似笑非笑,目光坚毅:“我再调固尔玛浑助你一臂之力,务必截断吉安营和蒲圻营的粮道,将其困死在巴掌洞山,以引诱汪克凡亲身而至。”

    吉安营和蒲圻营意外的顽强,打乱了济尔哈朗的战术部署,为了实现围点打援的作战计划,必须和楚军针锋相对,继续投入更多的兵力……巴掌洞山一带的战斗越打越大,正符合济尔哈朗的期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傅勒赫战败反倒是一件好事,如果他自己没有阵亡就完美了。

    “叔王尽管放心,小侄定然不辱使命,不过,不过我怕辅兵长夫不够用,以至贻误战机,纵敌逃走。”

    傅勒赫这一仗打下来,白白损失了数千辅兵和长夫,山区里道路难行,来回搬运辎重需要大量的人力,辅兵长夫不够用了。

    “唉,阿济格有勇无谋,生的儿子也是一模一样,真是让人头疼。”济尔哈朗揉着眉心,考虑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我再拨给你一千辅兵,不够的自己去抓丁,蒲塘这一带的几个村子,不论男女老幼,一个不漏全都掠入军中。”

    扎喀纳不由得一愣。抓丁抓的都是青壮,要老弱妇孺做什么?

    “汪贼此次出兵江南,对外号称志在收复故土,解民于倒悬,哼哼,本王就要倒悬之民送到他面前,看看他如何解救。”济尔哈朗的眼中突然精光大盛,满面阴狠之色。

    “叔王的意思是……?”扎喀纳摸不着头脑。

    “汪贼所部善于守山,砲石凶猛,我军苦于没有破敌良策,傅勒赫以辅兵长夫填壕攻山,也是迫于无奈之举,你这次去了,攻山的时候便可驱使那些妇孺百姓填壕,看汪贼的麾下如何自处,如何解民于倒悬!”

    “叔王果然高明,小侄拜服!”扎喀纳面露喜色,犹如拿到了克敌制胜的法宝。

    ……

    支援一七七高地的楚军部队,其实是焦琏的阳朔兵。

    听说击毙了一个满清王公,楚军上下欢欣鼓舞,阳朔兵的士气也大幅提振,结束短暂的休整,再次投入战斗,被汪克凡派来支援一七七高地。他们一路上大张旗鼓,虚张声势,以一队冒充一哨,以一哨冒充一营,不但打着阳朔兵的旗号,还打着楚军所部的一些旗号。

    到达集结区域后,焦琏命令部队扎营休整,做各种战斗准备,自己却带着几个卫兵特意跑到吉安营的驻地,找到王奕取经。

    他当初对米尼枪赞不绝口,以为是天下无敌的军国利器,后来在衡阳兵工厂被泼了一盆冷水,知道这种枪无法量化生产,就此失去了兴趣,这回却听说王奕用米尼枪立了大功,在战场上当做狙击枪来用,一举击毙了傅勒赫,焦琏又仿佛看到了宝贝。

    向王奕借枪,被王奕毫不犹豫的拒绝,于是又改为借人。

    “把长孙羽他们几个借我使几天,行不行?等打完这一仗回到桂林,我就豁出去这张脸不要,去工部兵部挨个磕头拜神,请他们帮我造上几条米尼枪,加倍还给你。”

    “不是我不借给你,戏法变一次好使,变得多了肯定露馅……”王奕又泼了他一盆冷水。米尼枪当做狙击枪来用,必须满足很多苛刻的条件,比如要有合适的隐蔽位置,要趁着目标疏忽大意的时候突放冷枪等等,傅勒赫被击毙后,清军肯定会提高警惕,合适的机会就很难碰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二四章 爱民可烦

    按照汪克凡的命令,吉安营和蒲圻营的战术任务非常明确,就是坚守一七七高地极其附属阵地,切断济尔哈朗的后路,楚军由此撑起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把济尔哈朗、朱马喇和穆里玛数万清军都装进了口袋。

    图穷匕见!

    气魄宏大!

    毫不掩饰的野心!

    楚军这几年来百战百胜,三军上下对汪克凡有一种近乎盲目崇拜的信赖感,这个巨大的包围圈虽然看起来非常单薄,非常勉强,绝大多数官兵还是毫不怀疑汪克凡能够带领他们取得胜利,消灭济尔哈朗……“一战定江南!”在这个口号的鼓舞下,吉安营和蒲圻营的士兵们面对强敌毫不畏惧,北拒谭泰,南挡何洛会,死死钉在一七七高地一带。

    一些善于独立思考的将领,比如蒲圻营的主将吕仁青,在信赖汪克凡的同时却多多少少暗存疑问……楚军现在是三线作战,既要维持对朱马喇和穆里玛的包围圈,又要坚守茅山防线,还要守住一七七高地,兵力上明显捉襟见肘,二线预备部队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其中暗藏的危险和隐患却越来越大,战局照这样发展下去,很有可能被济尔哈朗撑破包围圈,楚军反而会陷入被动。

    虽然心里暗存疑问,吕仁青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经过这几年的锻炼,他已经变成了一名合格的军官,比刚刚加入楚军的时候稳重多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信念已经融进他的血液,哪怕面对最信赖的心腹部下。他也能够牢牢管住自己的嘴巴,以免影响军心士气……况且他只是暗存疑问罢了。并不是疑虑和担心,作为一名勤奋上进的青年将领。他对汪克凡的军事理论理解得更加透彻,对其高超的军事指挥能力体会更深,和大多数楚军官兵一样相信,宁镇会战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楚军。

    “我只要守住一七七高地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用管,汪军门定有破敌之策……但是,究竟又该如何破敌呢?”吕仁青的纠结,更多是出于对自己的不满,这几年他一直在模仿和学习汪克凡的指挥方法。但是到了实战中还是猜不透,看不懂。

    每到战斗间隙闲下来的时候,吕仁青总是非常纠结……

    济尔哈朗调兵遣将,不断增派援兵,意图在一七七高地和楚军决战,楚军针锋相对,也把阳朔兵等后续部队投入战场,更加激烈的战斗即将爆发。

    扎喀纳是满清皇族宗室,又是阿济格的旧部。他赶到后,傅勒赫残部的军心很快就稳住了,那五千八旗精锐中的精锐基本还算完整,又能重新投入战斗。是何洛会和扎喀纳手中的一张王牌。

    和年轻气盛的傅勒赫不同,扎喀纳性格稳重,没有急于发起进攻。而是和何洛会仔细研究军情,又到前敌查看一番。先做到心里有数。

    “很聪明的部署!听说汪克凡麾下以恭义营和崇阳营最强,在本将看来。这吉安营和蒲圻营也不弱,吕仁青和王鼎都可算善战之将。”扎喀纳的语气冷静而客观,不等何洛会和固尔玛浑回答,又指着五一三高地说道:“南贼兵马虽少,阵型却扎得异常牢靠,此山是唯一的薄弱之处,傅勒赫功败垂成,真是可惜。”

    “不错,南贼确是有备而来,本将当初也大意了……”何洛会不得不承认,楚军的部署的确很合理。

    屁股上如果扎了一个钉子,虽然只是轻伤,整个人却不敢再往下坐,当年南宋死守襄阳城,蒙古大军原本可以绕城而过,但在拔掉襄阳这颗钉子之前,为了保证补给线的安全就不敢轻易孤军深入……一七七高地下面的山路,是这一带最好走的大路,清军的辎重部队如果绕开大路钻山沟,就像野兽面对敌人露出柔软的腹部,一方面会大大拖延行军速度,加大运输消耗,另一方面还随时可能遭到楚军的袭击。楚军只占领一七七高地周围,没有彻底封死这一带的山路(比如梅勒章京巴山就绕到了一七七高地的东面),但还是成功切断了清军的补给线。

    吉安营和蒲圻营兵力不过七千,如果依托一七七高地向两边展开,拉开成一道单薄的防线,在清军的两面夹击下很快就会崩溃。但是他们很聪明,集中兵力只守着一七七高地周围的几座山峰和一些无名高地,利用坚固的工事和装备优势,把这些无名高地经营得像一座座易守难攻的要塞,才抗住了清军的猛烈进攻。

    唯一的薄弱环节,就是眼前的五一三高地。

    五一三高地只有二百米左右,高度相对较低,半山腰上只能修筑一道防御工事,南坡的地势也相对较为平缓,比其他几座无名高地更利于清军进攻,战略价值却非常重要……如果能够攻占五一三高地并向纵深突破,就能截断楚军的补给线,把吉安营和蒲圻营分割包围,傅勒赫选择这里当做突破点,大方向上是绝对没错的。

    扎喀纳最后选择的进攻目标,同样也是五一三高地。

    具体的战术上,却和傅勒赫完全不同。

    绿营兵万变不离其宗,永远都是炮灰的命,张国柱重新披挂上阵,率部充当八旗兵前驱,对五一三高地发起猛攻,张大猷的汉军旗这次也没躲过去,扎喀纳命令他们冒险把大炮推到山脚下,抬起炮口对山坡上仰射,为绿营兵提供火力支援……在楚军的顽强阻击下,这两支汉奸部队的联军几次三番被打退,张国柱和张大猷都损失惨重,扎喀纳却不急不躁,一边督促他们保持进攻的连续性,一边打造器械,为最后的总攻做准备。

    清军上次败走之后,战场已被楚军打扫干净。所有的尸体全部运走焚化,一些便于清军隐蔽的地形被破坏。山下重新铺放鹿角、荆棘和铁蒺藜等路障,原有的壕沟加深加宽。胸墙也用米汤和火烧的方法进行加固,同时运上来更多的弹药和防御器械……这么多的不利条件下,扎喀纳当然不会把宝贵的八旗兵派上去送死,也没有逼迫绿营兵发起强攻,而是利用红衣大炮破坏楚军的工事,用弓箭和火铳尽量杀伤楚军士兵,使用添油战术和楚军比消耗。

    兵多就是任性!

    楚军早有准备,楚军工事坚固,楚军占据地利。楚军武器先进……但是楚军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兵力不多,扎喀纳拼着把张国柱的两千绿营都打光,用三个绿营兵甚至四个绿营兵换一个吉安营士兵,看看谁先顶不住认输。

    炮多就是任性!

    红衣大炮在宁镇山区里快成摆设了,扎喀纳不管这玩意儿有多值钱,拼着被楚军的臼炮击毁几门,也要让他们参加战斗。

    无奈之下,张国柱和张大猷只好拿出吃奶的力气全力进攻。好在扎喀纳并没有逼他们强攻,战术安排就比较细腻,张国柱一小队一小队的往上派绿营兵,张大猷每次也只推上去两门三磅炮或者四磅炮。在尽可能减少损失的前提下,从早到晚攻势不断。

    吉安营的伤亡持续增加,虽然一个楚军士兵能换好几个绿营兵。战损比上明显占便宜,但是随着伤兵越来越多。随着士兵们越来越疲劳,吉安营的战斗力在不断下降。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火枪兵的排枪火力变弱了,顾宗福不得不让部队分成几班轮流接防,以应对从早到晚不停的战斗。

    张国柱的损失更大,眼看手下的兵马快打光了,亲兵也伤亡了一大半,他想死的心都有,却不敢表现出来。

    张大猷心里暗暗骂娘,在手下面前臊眉耷眼,关键时刻才能看出来,汉军旗就是高一等的奴才,一样得为满蒙八旗充当炮灰。

    扎喀纳却胜券在握,镇定从容。他的兵力占绝对优势,张国柱的部下打光了,还能再调别的绿营上来,关键时刻派八旗兵出战,就能一举获胜,当然了,楚军也可能再派来后续的援兵,但这正中他的下怀,最好是汪克凡亲自率部赶来,就在一七七高地展开决战。

    山坡上,渐渐又铺满了尸体。

    距离壕沟五十步左右,绿营兵又搭起了一道道尸骸掩体。

    看到时机差不多了,扎喀纳派出辅兵、长夫和绿营兵,在弓箭手和火铳兵的掩护下冲锋填壕。和傅勒赫粗暴简单的人海战术不同,扎喀纳完全是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每次都派足够的八旗兵弓箭手从后掩护,又给这些辅兵配备了刚刚打造的藤竹盾牌,大幅降低了伤亡,活命的机会打了,那些辅兵长夫也变得更加勇敢。

    扎喀纳的战术笨拙而有效,速度虽然慢了很多,却一点点稳步推进,终于把壕沟渐渐填满。

    顾宗福无奈之下,开始组织撤退,虎蹲炮还在前面顶着,先把笨重的臼炮撤下去。

    发现楚军的臼炮不响了,扎喀纳知道,这是敌人准备逃跑的征兆,马上下令八旗兵出战,对五一三高地发起总攻。

    数百名八旗兵躲在后面,前面却是一群被抓来的汉人百姓,在屠刀的威胁下,被迫向山上爬去。

    看到尸横遍野的惨烈战场,百姓们知道大祸即将临头,有些人试图逃跑,却被清军砍杀射杀,有些人跪地哀求,回答他们的却是当头劈下的钢刀。

    “他娘的,鞑子玩阴的!”

    顾宗福一把拽下头盔,又扯开衣襟,胸口起伏不定,焦躁地大口喘着气。

    眼看百姓们离山腰越来越近,他正在紧张地考虑对策,一名炮兵军官急匆匆地从山顶冲下来,叫到:“顾将军,鞑子太不是东西,把臼炮留下揍他们吧!”

    “扯淡!你们赶紧给我滚,老子自有办法!”臼炮虽然可以隔山打牛,但是准头太差,那些八旗兵就跟在百姓的身后,几乎都混在一起,想用臼炮掩护百姓逃跑,根本不可能。

    “你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出战肉搏?你要是这么做,大家都是违抗军令。你就别拦着我!”炮兵不归顾宗福直管,那个炮兵军官说话很冲。

    顾宗福如果想要救下这些百姓。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让吉安营的士兵跳出胸墙和清军展开肉搏。这么做无疑是违法上峰命令的,会给吉安营带来严重的伤亡,而且有丢失阵地,全军覆没的危险。要知道,八旗兵强就强在肉搏战上,楚军的刺刀对上虎牙刀肯定会吃亏。

    山腰上又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有几个稚嫩的童音哭了起来,顾宗福的眉毛跳了跳,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对着那个炮兵军官恶狠狠地说道:“咱们楚军中军令最大,你放心,老子不会违抗军令的,你要是再不走,我先砍了你!”

    他猛然转身,对着胸墙后不知所措的吉安营士兵喝道:“都愣着干什么,全体装弹,准备射击!”

    “将爷!真的要开枪吗!不上刺刀吗!”徐囡囡和其他几个南直隶籍贯的士兵叫了起来,眼睛红红的。手里拿着刺刀不肯装弹,其他的吉安营士兵也神情复杂,装弹的动作有些犹豫。

    “我说过了,装弹。准备射击,执行命令吧!”顾宗福拔出腰间的短柄火铳,转头盯着山坡上越来越近的清军和百姓。目光凶狠异常,两条眉毛几乎竖了起来。

    徐囡囡的身子明显一震。呆了片刻后,也转头看向山坡下。拿着刺刀的左手微微颤抖,短短的一把刺刀,这一刻却仿佛重逾千斤,徐囡囡用尽全身力气,都无法把它插回腰间……百姓中的青壮被清军逼着搬运辎重,山坡上都是白发的老者,柔弱的女子,一脸稚气的孩子,在队伍的前面,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母亲紧紧搂着,却一直哭个不停,声音微弱得像一只小猫,母亲的身边还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怯怯地扯着她的衣角。

    徐囡囡一阵恍惚,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小弟,还有那个扯着母亲衣角的自己,他突然间把刺刀插进枪口,然后登上胸墙,向外纵身一跃。

    ……

    孙子兵法说“将有五危”,其中的“廉洁可辱”,“爱民可烦”,是最难迈过去的坎儿,很多名将都栽在这上面……仁慈爱民是美德,但战争是反人性的,越是品德高贵越容易吃亏,回报他们的往往都是凶狠毒辣,恩将仇报,比如项羽在鸿门宴上放走了刘邦,事情办得大气敞亮,有一种坦荡荡的君子气度,最后却被属蟑螂的刘邦打败,还在历史上落下一个“妇人之仁”的评价。

    李定国是南明第一名将,品德才能都是上上之选,但在对待百姓的态度上,也有妇人之仁的嫌疑。他第二次进攻广东的时候,攻打新会眼看就要破城,城里的清军突然驱赶老百姓发起反冲锋,李定国没忍心下手,最后被清军堵住城墙缺口,功败垂成……李定国仁慈爱民,新会的老百姓又是怎么回报他的呢?这些老百姓害怕李定国打下新会之后守不住,清军打回来之后会血腥屠城,于是坚决帮助清军守城,誓死抵抗李定国,反正李定国这么仁慈,就算他能够攻破新会,也不会为难这些帮助清军的百姓。

    李定国长期围困新会,城中断粮之后,各家百姓自愿献出一只两脚羊,供城中清军食用,当时清廷的记载中,有众多忠烈妇女自愿被清军当做食物,以救下父兄和丈夫,并且当做正面典型狠狠地宣传表彰了一把,当然了,这些女人未必是自愿的,但他们的父兄和丈夫肯定是心甘情愿的。

    永历朝后期,清军攻入云南,李定国和永历帝从昆明撤离,但是李定国害怕清军屠戮百姓,严禁各营烧掉粮仓,以至于清军长驱直入,把南明彻底打败。

    就个人品德来说,李定国的所作所为无可指摘,如果站在那些当事老百姓的立场上,内心里肯定也是感谢李定国的,但是人性都是自私的,很多老百姓反过来又助纣为虐,帮助清军对付李定国。

    本书里,汪克凡却是个腹黑的家伙,追到现在的书友应该都有感觉,此人表面上伟光正,其实却是个极端实用主义者,为了达到目的贩卖了自己的道德、性格和感情,所有人对他来说都像一个个筹码,根据牌局的不同选择放弃还是加注,他更像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把喜怒爱恨都藏在心里……老实说,我有时也不喜欢他,关键这本书写的是一个绝地翻盘的故事,主角的任务难度太高,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真的进行合理性推演,汪克凡应该更虚伪一些才能控制住局面,但我不愿意在这方面着墨太多了,真实未必就是可贵的,就像超级美女大明星也会拉屎,但绝不会有哪位明星美女自拍拉屎的细节,然后放到网上沾沾自喜……更重要的是,明星美女擦完屁股之后,大多数时间都是风情万种的,一味的两面三刀,一味的阴谋诡计终归难成大业,希望到这本书结尾的时候,能塑造出一个胸襟坦荡的政治家,对政治的黑暗面也能勇敢面对,守住自己的底线,加油!

    有些话不吐不快,长篇大论,不好意思了,今后尽量避免。(未完待续。。)

第一二五章 幸存

    徐囡囡突然跳出阵地,楚军士兵都是一愣,军法队在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没人拦他,一个军官举起短柄火铳对准徐囡囡的后背,手指按在扳机上犹豫不决,耳中却听到顾宗福大声下令准备战斗,连忙收殓心神,转头看向山坡上的清军。

    徐囡囡跳出阵地后,顾宗福只向他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一个普通的士兵脱离战斗,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不管他是打算向清军投降,还是犯傻去救那些百姓,都不值得顾宗福这个战场最高指挥官为之分心,发现很多楚军官兵盯着徐囡囡不放,他甚至有些生气。

    “瞄准!”

    “开火!”

    顾宗福平常口无遮拦,看样子完全不像个高级军官,一旦上了战场却像变了个人,心如铁石,指挥果断,颇有大将之风,在吉安营士兵中有一种特殊的威信。清军驱赶百姓攻山,他经过短时间的考虑,确定没有万无一失的办法解救这些百姓,就毫不犹豫地下令开枪。

    军令如山,吉安营士兵经过多次训练和实战,对射击命令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起扣动扳机,但下意识的却避开了徐囡囡的背影。

    在响如爆豆的枪声中,徐囡囡连滚带爬向山下扑去,铅弹从身后嗖嗖飞过,清军的注意力也被这个突然发疯的楚军士兵吸引,举起弓箭向他射来,徐囡囡身上连中两箭,伸手拔出报国刀,砍断箭杆继续向下猛冲。眼中却只有那个拖着母亲衣角的小小身影——“我要救他们!”

    在楚军的排枪齐射下,走在前面的几十个百姓被齐刷刷地打倒。那个母亲蹲在地上,一手抱着小儿子。一手搂住大一点的儿子,像暴风雨下护雏的母鸡般低头瑟瑟发抖。突然间,她感到大儿子的身体如遭重击猛的一震,不由得失声尖叫,又惊又怕地扳起他的小脸,看他似乎没有受伤刚刚松口气,却感到儿子的身体软了下去,小手终于松开母亲的衣襟。

    “儿——啊!”

    她像受伤的野兽般发出一声惨嚎,用力把大儿子紧紧抱住。怀里的小儿子无意中被摔在地上,几乎就在一瞬间,一块飞石在山坡上弹起,把她横着砸了出去。

    “#——”

    徐囡囡嘶嚎一声,向前猛然一扑,把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压在身下,挡住了漫天落下的碎石,迎面射来的箭雨。

    百姓被楚军打光,八旗兵没了屏障。开始全力冲锋,脚步纷沓从徐囡囡的尸体旁迈过,没人向他多看一眼。不远了,在汉人百姓的遮挡下。他们已经最大限度的逼近了楚军阵地,现在要做的,就是冲上去和吉安营的火枪兵肉搏。

    迎接他们的。是虎蹲炮射出的霰弹,是密集的排枪。是劈头盖脸的飞石檑木,是轰鸣炸响的雷将军。密集的爆炸声中硝烟弥漫,火光连闪,八旗兵被成排成片打倒。

    “杀啊!”

    “冲上去!”

    “杀光汉狗!”

    眼看胜利在望,凶悍的八旗兵岂肯退缩,他们不用军官下令,就自行聚成大略的几股,避开虎蹲炮的射界,齐声发出凶狠的嚎叫,冲向那道已被填平的壕沟,冲向那道弹痕累累,插满箭矢,硝烟弥散的胸墙。

    楚军壕沟,一丈八尺宽。

    虽然和平地不同,跑动中三四步也足够冲过去,只要冲到胸墙下面,楚军的鸟铳就没那么好使了,况且八旗兵都知道,火枪兵在这个距离上必须上刺刀准备肉搏,胆子小的甚至会转身逃跑,不会再用鸟铳射击了。

    这个时候,楚军胸墙上的硝烟微微变淡,一点一点火花隐隐可见,那是火绳燃烧的火光,上百点火光连成了一道直线,照亮了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

    “疯了!”

    八旗兵愕然瞪大眼睛,这些南蛮都是疯子,竟然还要开最后一枪。

    “疯了!”

    亲手杀死上百个汉人同胞后,顾宗福满腔怒火,吉安营士兵同仇敌忾,一定要对敌人射出最后一枪,让八旗兵也尝尝子弹的滋味。

    “开火!”

    顾宗福的命令和枪声同时响起,浓厚的白色硝烟瞬间涌起,笼罩了胸墙附近。

    这么近的距离,楚军的齐射已经无法保持一致,噼里啪啦的枪声如同几挂鞭炮同时响起,几名军官也用短柄火铳加入射击。

    这么近的距离,等于用火铳顶着清军的眼睛射击,铅弹贯穿八旗兵的后脑,带着鲜血,脑浆和碎骨一起喷出,冲到壕沟前的清军瞬间被清空,那一团浓厚的白色硝烟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魔力,刚才还在大声喊杀的八旗兵被裹进去后,立刻变得声息全无。

    紧接着,又是一阵排枪,吉安营打急眼了,根本不等硝烟散去重新瞄准,对着大概方向就开枪射击。

    “啊——!”几名最为勇悍的八旗兵侥幸躲过排枪,举着虎牙刀冲进那团硝烟,但是他们的数量太少,不多时就传来一声声惨叫,楚军的第三次排枪又打响了。

    清军中军旗下,扎喀纳皱了皱眉头,下令鸣金撤退。

    在白山黑水讨生活的猎人都知道,受伤的野兽最危险,对面的这伙南蛮明显都打出了蛮性,没必要和他们硬拼。这都是一时的血气之勇,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等到他们的凶性过去了,战斗力会大幅下降,清军再攻山就轻而易举。

    “再等一刻钟的工夫就够了,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可以再多等一炷香,让这些南蛮好好回回神……”扎喀纳精打细算,考虑得十分周全,等上二十分钟左右,吉安营士兵正好在亢奋后的疲惫期,对清军进攻最为有利。如果等得时间更长,吉安营士兵反而会恢复冷静。给清军带来麻烦。

    不过是二十分钟罢了,扎喀纳等得起。

    西边隔着一道山梁。也有炮声和喊杀声隐隐传来,那是固尔玛浑在进攻楚军的侧翼阵地。

    固尔玛浑,同样也是爱新觉罗家族的满清宗室,但他属于舒尔哈齐一脉,和扎喀纳、屯齐一样都是济尔哈朗的子侄。

    济尔哈朗在清廷中有这么大的势力,当然离不开这些亲信子侄的支持。

    屯齐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和谭泰、何洛会的分量都差不多,但他这几年和多尔衮走得很近,韬光养晦的济尔哈朗对此心知肚明。却从没有表示任何不满,仍和过去一样对屯齐信赖有加。

    扎喀纳则属于中坚将领,虽然没有屯齐的名气大,在清军中也没人敢小瞧他。

    至于固尔玛浑嘛,和傅勒赫一样属于年轻一代的后起之秀,是济尔哈朗最为信赖的心腹爱将……济尔哈朗自己的儿子尚未成年,固尔玛浑的父亲阿敏又已经死了,所以这次出兵江南,济尔哈朗把自己的镶蓝旗精锐都让固尔玛浑率领(济尔哈朗是镶蓝旗旗主。镶蓝旗的八旗兵是他的铁杆嫡系)。

    和生性莽撞的傅勒赫不同,固尔玛浑因为父亲已死,所以没有那么骄狂,为人处世更加谨慎。带兵打仗也兢兢业业,从来没有辜负过济尔哈朗的信任,扎喀纳也对他充满信心……楚军已经快撑不住了。扎喀纳和固尔玛浑两面夹击之下,天黑前肯定能攻占五一三高地。楚军想跑就让他们跑吧,只要进了包围圈。早晚都会被清军消灭,没必要不惜代价发起强攻。

    现在要考虑的,是攻占五一三高地以后的事情,五一三高地只是一道开胃菜,能否及时攻克王鼎的主阵地,才是决胜的关键……在这两天的战斗中,清军虽然一步步攻到吉安营的阵地前,眼看就能占领五一三高地,但是楚军的勇敢顽强还是给扎喀纳留下了深刻印象,为了夺下这个小山头,清军前后付出了数千人的伤亡,耽搁了整整五天时间,如果后面的仗也这么难打,能否完成济尔哈朗交代的任务,真的要打一个问号。

    想到这里,扎喀纳招手叫过一名幕僚,命他起草一份文书报告,一式两份,分别送交济尔哈朗和何洛会。为了保证能够实现围点打援的作战计划,他需要更多的兵力对楚军发起多点进攻,何洛会那里还有几千人马的预备队,现在是时候投入战斗了……

    楚军阵地上,吉安营继续组织撤退,主力部队和伤兵都从后山转移,顾宗福带领数百士兵亲自断后,他们轻装卸甲,只留下一个基数的弹药,如果阻击不利,随时准备突围。

    几名部将请求代替顾宗福断后,却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只好率部离去,临走的时候,顾宗福却叫住了其中一名哨官。

    “那个叫徐囡囡的,是你的兵吧?去,把他的尸首也搬回来,送下去立个牌子埋了。”楚军处理战场尸体的态度内外有别,如果是清军的尸体,就集中点火焚化,如果是楚军士兵的尸体,就要尽量查明姓名,然后入土掩埋。

    掩埋尸体同样也能避免瘟疫流行,给这些烈士堆一个简陋的坟头,只是多费一把力气……这个年代讲究入土为安,等到这一仗打完了,烈士的家人就可以来收殓尸骨,送回家乡祖坟安葬。

    趁着清军进攻的间隙,几名士兵摸下山坡,搬起徐囡囡的尸体,却意外地发现他身下的婴儿仍然活着,赶紧小心翼翼地抱了回来。

    “这孩子都没劲哭了,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襁褓中的婴儿明显受了惊吓,挥舞着小手咿呀呀哭了几声,声音却被猫叫大不了多少,难怪刚才没人发现。

    “放心吧,这孩子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不了老子把他养大,以后给我养老送终。” 内疚和负罪,化成满腔关爱,顾宗福把婴儿交给一个老成的士兵,一起从后山撤走。

    一刻钟后,清军再次发起猛攻,吉安营士兵英勇抵抗,把所有的飞石檑木和雷将军都砸了下去,然后点燃大火,烧毁来不及运走的虎蹲炮和武器辎重,在滚滚浓烟的掩护下退上山顶,在后山的山脚下钻进树林,大部分官兵在当天晚上就平安返回王鼎的阵地。

    穷寇莫追,不过是一伙溃兵罢了,扎喀纳久经沙场,知道这些溃兵已经失去了编制,就算有些人能够逃回楚军那里,短时间内也无法恢复战斗力,不用在他们身上耗费太多力气。按照济尔哈朗步步为营的命令,扎喀纳并没有对顾宗福穷追猛打,而是非常谨慎地稳扎稳打,先在五一三高地站稳脚跟,以防楚军在当天晚上发起夜袭……宁镇会战中,清军多次吃过类似的亏,白天费尽力气攻下一个山头,晚上却被楚军多回去,来回的争夺拉锯。

    楚军留下的工事都在南坡,北坡还得重新挖沟筑墙,扎喀纳干脆在山脚下扎起大营,准备继续向前推进。

    大营刚刚有了一个雏形,固尔玛浑却派人送来一份急报,楚军崇阳营和阳朔兵突然出兵,击溃了侧翼的一支绿营兵,并对固尔玛浑本部人马发起猛攻,固尔玛浑两面受敌,且战且退,正在向五一三高地靠拢。

    “x他娘,这个仗是怎么打的?”扎喀纳忍了再忍,才终于压住心中的怒火,没有当场大发雷霆。

    很明显,楚军当初一直有所保留,现在终于拿出了真本事,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还能在局部发起逆袭,打乱清军的部署。

    看来又要重新调整作战计划了,根据固尔玛浑送来的战报,除了崇阳营和阳朔兵之外,楚军平江营和长沙营的旗号也出现在战场上,战局变得更加复杂。

    ……

    济尔哈朗在清廷的地位很尴尬,简单介绍一下吧。

    努尔哈赤起兵的时候,除了自己的儿子以外,其他的家人基本上都被敌人杀光了,只剩一个弟弟名叫舒尔哈齐,两兄弟一起打天下,舒尔哈齐被称作“二可汗”……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后金的势力越来越大,两兄弟之间随即上演自相残杀的狗血剧情,努尔哈赤很轻松地干掉了舒尔哈齐,但是为了安抚他的部下族人,对他的两个儿子——阿敏和济尔哈朗还不错。

    阿敏后来混成了满清四大贝勒之一,济尔哈朗也混成了顺治朝的辅政亲王,但是请注意,他只是辅政王,比多尔衮的摄政王还是差了一大截,而且多尔衮干掉豪格后,把济尔哈朗的辅政王也撤掉了,先让他当了几天闲散王爷,又把他派出来打仗——历史上济尔哈朗南下是打湖广,本书里是支援南直隶,时间段都差不多。

    总而言之,济尔哈朗一辈子都夹着尾巴做人,只在多尔衮死后嚣张了几年,但是顺治亲政后,很快又把他一脚踢开。(未完待续。。)

第一二六章 寂寞沙洲冷

    固尔玛浑一向谨慎,手下的兵马也不算少,遇袭后应该能顶一阵,没道理败的这么快……扎喀纳强压着怒气,仔细询问战斗经过,才终于知道其中的原因。

    说起来,这件事还和傅勒赫的阵亡有关。

    傅勒赫阵亡后,八旗兵把他的尸体抢回来并送往济尔哈朗的大营,经过检查,在尸体上一共发现三处伤口,并从里面取出三颗形状古怪的铅弹,揭示了傅勒赫的死因(古代同样也有尸检,比如发生命案后,仵作检查死因是查案的重要手段)。

    这三颗铅弹击穿傅勒赫身上的铠甲后,头部都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形,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中后部却呈现圆底锥形,和平常的球形铅弹完全不同。清军各部主将很快都收到郑重警告,明军有一种射程很远的新式火铳,在前线一定要保持安全距离云云,但是这个安全距离到底有多远,济尔哈朗也无法确定,总之离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扎喀纳是个稳重的人,当然不想变成傅勒赫那样的冤死鬼,对五一三高地发起进攻时,他把自己的将旗设在附近的另一座无名高地上,和明军阵地之间的距离超过七百五十步,连臼炮都打不到……事实证明,这样的谨慎小心并不过分,在五一三高地的战斗中,楚军的新式火铳又多次亮相,而且专打指挥进攻的清军军官,有一次甚至击中了张国柱的头盔,只差半寸侥幸没有中弹。吓得他再不敢轻易迈上山坡。

    这种新式火铳的枪声非常清脆,很容易识别。每次枪声响起,清军军官都慌忙隐蔽和躲闪。对士气的影响很大,扎喀纳虽然严令他们勇敢作战,但随着中军军官阵亡的越来越多,最后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枪响时清军军官再蹲下身子,他也全当没看见。

    主将可以退到安全距离之外,直接指挥战斗的军官却必须冲锋陷阵,如果只让士兵往前冲,各级军官全都缩在后面。那个仗肯定也打不成了……楚军的新式火铳现在一点也不挑食儿,见了差不多的军官就打,给清军造成了很大的干扰,对五一三高地发起总攻的时候,扎喀纳本来已经做好牺牲几个八旗中级军官的心理准备,但是楚军的新式火铳突然不见了,八旗兵的进攻很顺利。

    扎喀纳还来不及高兴,固尔玛浑那边却突然脆败,根据报信的军官所说。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他们突然遭到楚军新式火铳的袭击,指挥作战的清军军官被接二连三的击毙,负责掩护侧翼的绿营随即发生溃败,以至于固尔玛浑措手不及。打了一个败仗。

    当然了,只凭几支新式火铳不可能锁定战局,更关键的是。楚军这次进攻非常凶猛,出动的兵力很多。听说平江营和长沙营的旗号也出现在战场上,更让扎喀纳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对着地图眉头皱成一个大疙瘩。

    他攻占了五一三高地,明军却从侧面挤压固尔玛浑,双方的控制区域互相交错,清军的形势更被动一些,如果固尔玛浑的情报是准确的,这一带已经集结了两万到三万明军,崇阳营、平江营、长沙营、蒲圻营、吉安营、阳朔兵……,明军的主力大半汇集于此,一副虎视眈眈的架势,分明是想把他和固尔玛浑一口吃掉。

    一天之内,济尔哈朗连续接到扎喀纳两封急报,和其他各处的情报来源汇总之后,明军的意图已然清晰可见,一副风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态势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原本以为,汪克凡没有那么大的胃口把他的五万大军都吃掉,出兵截断清军粮道更多的是一种试探性进攻,但是楚军的态度却异常强硬,不但死守巴掌洞山一带,还投入大量的后续部队和清军展开对攻,一直渴望寻找决战机会的济尔哈朗在欣喜之余,心里多少也有些疑虑,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又收到消息,郑成功和广东水师的联军突然杀进长江口,近百条巨舰战舡铺满长江水面,直奔南京而来!

    原来如此!

    济尔哈朗恍然大悟,难怪汪克凡有恃无恐,他原来还有强援……

    郑成功与香港水师一并北上,直奔长江口,经过浙江沿海鲁王的地盘时,他以大明国公的名义给张名振送去一封书信,并请他转交鲁王,邀请他们一同进兵南京……他一直盘踞福建,和鲁王旗下的各股势力近在咫尺,虽然大家名义上各为其主,但同样承受着清军的巨大压力,彼此之间也经常会进行一些有限度的合作,并不是一见面就要打个你死我活,比如他和张名振之间就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

    如今的隆武朝廷已非吴下阿蒙,比鲁王朱以海的实力强得太多,隆武帝在这次东征中表现得很大气,最起码表面上让人挑不出理。他以明旨传令明军各部,进入福建、浙江后严禁和鲁王所部发生冲突,双方产生矛盾的时候尽量忍让,并派出使者和朱以海进行谈判,主动抛出联合抗清的橄榄枝,只要鲁王愿意退位归藩,加入隆武政权,就可以永镇浙江,并给出了一系列的优待条件(拥戴鲁王的主要是浙东一带的士大夫和军阀)。

    不想当闲散王爷?没问题!你可以当正儿八经的藩王,就和西军的翼王孙可望一样,仍然保持自己的军政大权,隆武朝廷绝不插手。

    想到更大的舞台上一展宏图?同样没问题!只要你愿意到桂林来,隆武帝自称会降阶相迎,委以国家军政要务,保证比唐王朱聿鐭的待遇更高。

    你手下的文武百官不好安排?这个更简单了!隆武朝廷保证会一视同仁,无论鲁王麾下何人何官,一律原官任用。

    隆武朝廷这一下做足了姿态。把皮球踢给鲁王政权这边,朱以海和文武百官一时左右为难。争论不休。

    平心而论,隆武朝廷提出的条件很优厚。但越是条件优越,鲁王政权越为难,拒绝吧显得太自私,只顾自己的利益不顾抗清大局,接受吧又实在不甘心,断送了眼下的大好局面。

    包括张名振在内,一部分文武官员已经动心了,他们主张和隆武朝廷继续谈判,争取更优厚的条件。如果能够满意的话,就从名义上承认隆武政权的合法性……只凭一隅之地对抗拥有半个国家的隆武政权,无疑是很不明智的,况且鲁王政权的根基在浙江东部,清军发起进攻的时候首当其冲,就算不和隆武政权合作,也得白白在前面当炮灰

    真正的阻力,来自鲁王政权内部的其他文武高官,这些人个个都是从龙定策的朝廷大佬。鲁王在位一天,他们才有相应的权力,楚王如果退位归藩,无论隆武朝廷的条件如何优厚。他们都不会再有往日的风光……原官留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光顶一个官帽子有什么用,他们要的是官帽子代表的权力。(鲁王朱以海在民族大节上没问题。是非常坚定的抗清派,其他方面就乏善可陈。他的能力一般,品性一般。有一定的野心,但手腕和性格都太软,根本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很多时候都是被手下的文武大臣架着往前走,更像一个傀儡……)

    这些人个个都是手握实权的朝廷大佬,有文有武有军队,他们联合起来后,正好和张名振旗鼓相当,互相争持不下。张名振是鲁王旗下最大的军阀,平常能当半个鲁王朝廷的家,这回却变成了少数派,一时也不好用强……于是乎,这件事就被无限期的搁置起来,对隆武朝廷派来的使者礼貌周全,但是想谈判的话,还是回头再说吧。

    郑成功派人送信,邀请鲁王出兵一起攻打南京,鲁王朝廷的文武百官大都坚决反对。鲁王政权如果想和隆武政权对抗,唯一的指望就是先行收复南京,从声望上压过隆武朝廷,现在楚军和郑成功一起攻打南京,一旦获胜鲁王政权更没活路,怎么可能伸手帮忙。

    鲁王命张名振出面,给郑成功写了一封回信,婉拒他的邀请。

    郑成功本来就是做个姿态,没指望鲁王会真的出兵,率领庞大的舰队继续北上,很快到达长江入海口的崇明岛附近,轻易攻占大小洋山二岛,上岸扎营,修复近乎荒废的水师营寨,建立了攻进长江口的前哨基地。

    当年因为倭寇作乱,大明对长江口的海防非常重视,修建了大量的工事和炮台,前后组成三道防线,从洋山到崇明岛就是第一道防线……满清对海防却并不重视,投降的明军水师都被当做一次性的消耗品来使用,战船打掉一艘少一艘,更没有去修缮维护长江口的海防工事,只有崇明岛上底子较厚,还驻扎着一支实力较强的清军水师,并且拥有坚固的城池和营寨,是长江口最重要的海防屏障。

    郑成功随即对崇明岛发起缓攻,先抢占周围的沙洲,筑圩掘壕,对崇明县城和清军水师营寨形成包围。

    清军水师不敢和强大的郑家水师交战,紧逼寨门和城门,一面坚守炮台工事,等待郑家水师来攻,一面点燃烽火,向内地传讯报警。

    烽堠燃起黑红色的火焰,滚滚浓烟冲上天空,当年戚继光等人在沿海修建了一千余座烽墩,传达警报非常迅速,但是这次烽火还没有传到南通,半路上就碰到连续三座废弃的烽墩,自己就断掉了。开玩笑,大清到处都要花银子,戚继光留下的这套海防工事包括无数的烽墩、墩台、兵塘、炮台、营寨和城池,最少要上万名驻军,朝廷哪有这个闲钱来养着他们?

    烽火半路中断,崇明岛上的清军却不知道,他们仍然满怀信心地守在城池营寨里面……郑家水师如果从正面强攻,木头战船肯定打不过用砖石筑成的坚固炮台,郑成功虽然拥有一支庞大的水师,也会碰个头破血流。郑成功如果想要绕开崇明岛强行闯关,又会陷入长江口特殊的淤沙地形,以至于寸步难行。

    据现代测算,长江每年从上游冲下来的泥沙超过两亿吨,在入海口形成了一片黄浊的泥沙浅滩,挡住了大部分的航道,俗称拦门沙,剩下的狭窄水道,又被长达百里的崇明岛一分为二,到处都是流沙冲积而成的沙洲,所以被清军看成一道天然屏障……古代的科技手段有限,吃水较深的海船想要驶入长江口,必须非常谨慎地避开沙洲,一边走一边用水砣测量深度,以免遇到浅滩搁浅,郑成功的舰队都是巨大的海船,平常都在福建和外海活动,不熟悉这里的水文情况,在崇明岛炮台的骚扰下,哪怕花上一个月也未必能进入长江口。

    长江口的地形这么复杂,郑成功也感到非常头疼。他派出战船四外搜集,好容易找到十几艘可以防沙的平底沙船,但还不足以把足够的兵力运送到崇明岛的另一侧,派“海军陆战队”强攻有几十门大炮的崇明县城,又担心伤亡过大……正在犹豫不定的时候,张名振派来了一批水文向导。

    张名振的部下大部分出自浙东沿海地区,这些水文向导对长江口非常熟悉,哪里有浅滩,哪有有暗流,他们扫一眼就能判断个大概,比长期驻守在这里的清军也不啻多让,在他们的带领下,郑成功的主力用了七天时间顺利通过长江口,前后只有几艘战船中弹受伤,不到十艘战船在沙洲上搁浅,但是等到涨潮后大部分都平安离开,只留下一支偏师继续包围崇明岛的清军。

    看到郑成功的水师竟然轻松通过了这片“沙洲迷宫”,崇明岛的清军徒呼奈何,干着急却没办法。

    南京方面为什么一直没有反应,他们觉得很奇怪,各种各样的谣言开始在军中民间流传,崇明岛上的百姓自发帮助明军,送粮送菜,帮助修筑工事,把崇明县城围得水泄不通。

    ……

    内个,前面的欠账刚刚补上,昨天晚上又懒癌发作,也不想发2000字的短章,这一章就拖到现在才更,不过我吃药以后感觉好多了,欠下的这一章会在月底之前尽快补上。(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章 叱咤风雷急

    郑成功进入长江口后,先取常熟福山,后取南通狼山,连克两座清军江防要塞,缴获大炮三十余门,消灭清军数百人,一举攻破了长江口的第二道海防防线,兵锋直指镇江山,也就是南京前面的最后一道海防防线(福山、狼山和山都是长江岸边的低山,明朝的时候为了防倭寇,在山上修筑城池和炮台,后来变成了满清的海防要塞,历史上郑成功、张名振、太平军、八国联军等等,都在这几个地方打过仗)。

    到了这个时候,南京城里的马国柱才如梦方醒,慌忙调遣水师迎战,江南省的水师大多在安庆府一带,只有南京附近的江心洲水师营寨还有一些舰船,由副将夏建仁率领,扬帆起锚杀向山。

    摆在济尔哈朗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局面,郑成功杀入长江口后,清军再不能从江北增派援兵(其实也无兵可派了),明军却多了一支兵力强大的生力军,据说郑家水师有大小战船近千条,其中不乏两千料以上,十几丈长的巨舰,足可运送十万大军,虽然实际不会有这么多,但是运来三五万明军却完全有可能。

    三五万明军,再加上郑成功的“海军陆战队”,明军突然变成了兵力占优的一方,巨大的危险正在向清军逼近。

    为将为帅,务求算无遗策,济尔哈朗必须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郑成功真的运来了好几万明军,然后再南京附近登陆。宁镇会战的形势立刻扭转,南京城甚至也会受到威胁。

    夏建仁打败郑家水师的可能性。济尔哈朗根本就没考虑,清军水师都是大明水师的老底子。本来就基础薄弱,因为养水师太费银子了,清廷这几年对他们的投入很少,就像后娘养孩子的一样吃不饱肚子,不可能打败彪悍的郑家水师,最多只能延阻他们的进军速度。

    清军水师中可以和郑成功一战的,就是跟随郑芝龙一起投降的施福等部,这支水师同样出自于郑家水师,和郑成功正堪匹敌。可是湖广方面楚军的水师越来越活跃。金声桓也不断发起猛攻,施福所部的水师在长江中游一带,暂时来不及调回南京。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陆战中速战速决,先打败汪克凡的楚军,郑成功的水师孤掌难鸣,自然会退出长江。

    决战吧,就在巴掌洞山决战!

    济尔哈朗再不犹豫,命令屯齐率精兵一万。立刻赶往巴掌洞山,增援扎喀纳。

    ……

    楚军大营,中军帐内。

    汪克凡在和刚刚赶到的陈友龙商议军情,几名参谋军官的上首。唐王朱聿鐭陪坐旁听,时不时还低声和京良说几句话。

    “他就是陈友龙吗?这么小的个子,不像一员猛将啊?”

    “陈将军外号‘五阎王’。一向以凶狠善战闻名,殿下不可小觑。”

    “哦哈?他是‘五阎王’。那就是地府的亲王了,和孤王正好一样……”

    唐王朱聿鐭刚说到一半。帐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着几声短促的喝问和斥责,七八个朝廷官员一起涌进中军帐,脸上的神情或者冷厉肃然,或着非常激动,为首的东征监军汤来贺脸色铁青,户部郎中张汉儒紧随其后,眼中跳动着愤怒的火焰。

    “南斗先生,你不能就这样闯进去……”李玉石和几名哨兵跟着追了进来,刀剑出鞘对准汤来贺、张汉儒等人,张汉儒面对明晃晃的刀枪却视如无物,大步走到汪克凡的面前,用锋利的目光直视他的双眼,一开口声如洪钟,异常响亮。

    “汪军门,听说你又调遣了五千兵马去增援汪晟,可有此事?”

    “这个……”汪克凡看了看他,摇摇头道:“这个是军事机密,不能告诉你。”

    “你!”张汉儒一时语塞,咬着牙说道:“你现在矢口否认又有何用?我等都是亲眼所见,又有一支兵马打着平江营的旗号向东北方向去了。”

    “你既然亲眼所见,还来问我做什么?”汪克凡冷冷说道:“你虽然贵为朝廷天使,户部郎中,却也不能在军前指手画脚,我等正在商议军情,谁若再敢咆哮军帐,莫怪本国公军法无情。”

    “……”

    文官最重脸面,被汪克凡当着唐王朱聿鐭的面当众责骂,张汉儒立刻觉得脸上**辣的,紫胀着面皮正要发怒,汤来贺却沉声说道:“汪军门所言不错,张汉儒原本不应追问此事,但本官乃东征监军,能否向军门询问一二?”

    “南斗先生若问,我理应回答的,但本国公敬重南斗先生是正人君子,不愿以谎言相欺,能否等到两天之后再答复?” 汪克凡语气转平,对汤来贺较为尊重。

    “汪克凡!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瞒本官多久?!”

    汤来贺却突然爆发,痛心疾首地说道:“自从你分兵截断济尔哈朗粮道,我就多次苦苦相劝,应当先取延陵镇以绝内患,再回兵与济尔哈朗决战,奈何你一意孤行,仍然分兵攻取那个劳什子的一七七高地……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也就罢了,就算已然难取全功,只要尽快集全军之力攻取延陵镇,宁镇之战还能以获胜收场,但你偏偏执迷不悟,将兵马全都投向一七七高地,此举大为不智,乃兵家取败之道!”

    说到这里,他突然撩袍跪倒,张汉儒等人也跟着齐刷刷一起跪下,流着热泪向汪克凡大声恳求:“国家气运在此一战,大明江山在此一战,请汪军门念在天下苍生百姓的面上,尽快下令攻取延陵镇,切不可贪功求全,以至于贻误大好战局……”

    一般官当得越大,越爱惜自己的羽毛。大明文官在皇帝面前撒泼不丢人,甚至还可以邀名。但在勋贵武将面前都比较矜持,说话办事一向沉稳而含蓄。很少采取不留回旋余地的直接方式,汤来贺等人却大违常理,突然一跪一哭,悲壮而慷慨的潇潇风意陡然而起。

    朱聿鐭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开口相劝,干咳了两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汤来贺和汪克凡似乎都不错,都是尽职尽责的好官。不知道该帮哪一头说话。

    汪克凡的眉毛轻轻一挑,本来坐得笔挺的身子突然向后一靠,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在一片激动的哭诉恳求中,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汤来贺等人,帐外这个时候也有些骚动,汤来贺等人带来的亲随护卫纷纷凑到近前,和守门的哨兵发生口角,还不时探头探脑往中军帐里看。

    汪克凡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刚才说过了,谁若再敢咆哮军帐,莫怪我军法无情。来人呐,把南斗先生他们请出去。送进禁闭室。”

    禁闭室是个什么东西,唐王朱聿鐭早有耳闻,看到汪克凡真的翻脸。正要开口相劝,汤来贺却陡然一声大喝:“汪克凡!你今日就算斩了我。也一定要回兵先打延陵镇,否则断送大明万里江山。必将遗臭万年!”

    汪克凡没有看他,摆摆手让亲兵把他架了出去。

    ……

    李来亨和张鼐在河南四处冲撞,时不时又杀进山东、安徽境内,班布尔善在后面穷追不舍,恨不得把他一举歼灭。

    李来亨的捻军仗着马多,一开始的时候掌握着这场追逐战的主动权,但在班布尔善的苦苦缠斗之下,捻军的伤兵不断增加,战马也损失了不少,速度渐渐降了下来,好几次都差一点被班布尔善咬住,最后虽然成功摆脱,却都是千钧一发,险而又险。

    清军这个时候也非常疲劳,但是他们很容易得到后勤补给,伤兵伤马的安置也不成问题,后劲比捻军更足,看到李来亨渐渐露出疲态,班布尔善率部追得更急,谁敢稍有懈怠就以军法严惩,几乎榨干了部下八旗兵的所有体力和精力。

    李来亨和班布尔善一个追一个跑,在鲁豫皖三省之间兜了几个圈子,来回多次渡过黄河,清军在商丘终于打了一个像样的胜仗,击溃了捻军五百名骑兵,缴获和杀死战马三百多匹,李来亨兵败之后仓皇渡过黄河,逃往山东郓城一带的水套地区,也就是所谓的水泊梁山。

    班布尔善穷追不舍,不给捻军任何喘息的机会,意图将其一举消灭。

    捻军好像也跑不动了,又不敢和八旗兵野战,就在水泊附近扎营筑寨,利用地形优势坚守不出,班布尔善随即发起猛攻,周围却突然伏兵四出……这里离曹州榆树林不远,一万多榆园军早就埋伏在周围,李来亨佯败把班布尔善引到水泊附近,他们就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捻军同时也从营寨中杀出,和清军展开激战。

    八旗兵虽然骁勇善战,此刻却兵疲将馁,突然中伏后军心大乱,被捻军和榆园军击溃,班布尔善的中军被包围。陷入重围之后,班布尔善率部奋力抵抗,斩杀了数百名榆园军和捻军的士兵,但是眼看包围圈越缩越紧,只好退进一座荒废的小村子坚守不出。

    清军的弓箭杀伤力很强,李来亨和张七、任七、梁敏等榆园军将领都不愿强攻,只守在四周,把这个弹丸之地的小村子团团围住。

    八旗兵一路轻骑急追,只携带了少量的干粮和饲料,无法长期坚守,而且班布尔善知道援兵急切间难以赶到,明军如果不惜代价发起强攻,这个小村子也很难守住,于是在后半夜率领几百名八旗兵突围。

    他有意避开实力较强的捻军,从榆园军防守的方向突围,在两片水泊之间被张七拦住,一场昏天黑地的夜战打下来,班布尔善的部队被打散,身边只剩下几十个最为悍勇的八旗兵,拼命杀出一条血路,眼看就要突出重围。

    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树林,只要绕过那片树林,就是一马平川之地,班布尔善看到了逃生的希望,催马直冲向前……突然间,斜刺里冲出一匹黑马,马上战将手持丈八蛇矛,朝着班布尔善狠狠刺来,正中他的……战马。

    山东十八条好汉——“林冲”!

    他们这伙响马贼个个武艺高强,尤其以“林冲”为首,和水浒传里的正牌林冲也许还有点差距,但也相差不远,丈八蛇矛像一条毒蛇般突然刺出,班布尔善催马急闪,却被狠狠一枪刺在马屁股上。那战马当即长嘶一声,向前猛冲,已然变成了一匹难以控制的惊马,班布尔善正举刀厮杀,猝不及防被闪下马来。

    山东十八条好汉一拥而上,狼牙棒,大斧,长枪……朝着班布尔善劈刺而下,兵器太短的“李元霸”甚至朝他的脑袋上扔出一柄大锤,班布尔善同时受了几处致命伤,当即毙命。

    郓城一战,捻军和榆园军联手,击毙八旗兵七百余人及其主将班布尔善,消灭了长期追在身后的威胁,并且缴获了数百匹口外良马,从此再没有任何顾忌,在中原大地上纵横捭阖,驰骋自如。

    为了支援宁镇会战,李来亨和张鼐率部南下,从曹州——商丘——亳州一线进入安徽凤阳府,榆园军也大张旗鼓佯攻徐州,予以配合。

    经过多次抽调,安徽中北部的清军只剩下大几千的绿营兵,分散在各个据点和重要的城市中,不敢出来迎战,只好龟缩防守,依托淮河拉出一条防线,但是这条防线非常单薄,未必能挡住捻军。就在清军惴惴不安的时候,淮河以南的安徽腹地,一夜之间却出现了大大小小十多家抗清义师,纷纷举旗造反,和捻军、楚军遥遥呼应。

    后院突然起火,清军连忙调兵遣将,予以剿杀,这些绿营兵打捻军不行,打这些老百姓组成的抗清义师还是没问题,在凤阳府、庐州府连着打了两个胜仗,并且抓到了抗清义师的主要首领。

    在审讯中,抗清义师的首领熬不住酷刑,又交代出一条大鱼!(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章 车马会南城

    北京,东华门小南城,摄政王府。

    多尔衮几年来权势日重,很早就以摄政叔王的名义收走了顺治帝的玉玺和兵符,放在他的摄政王府里面,所以紫禁城更像一个摆设,这座摄政王府才是清廷的最高统治中心,所有的军政大事都在这里最先作出决策,到了朝会上只是走走形式罢了。

    万里山河阻断,虽然有八百里快马往来,北京收到的消息也比真实的战况晚上几天。

    郑成功进入长江口,班布尔善阵亡,闯营对河南发起猛攻,西军对汉中同时发起猛攻,山西的战事却毫无进展……这段日子以来,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就没断过,出入王府的文武大臣无不面色沉重,神情严肃,搞得王府里的上下人等也如履薄冰,生怕热闹了心情不好的多尔衮,一不小心撞到枪口上。

    多尔衮却一切如常,每天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处理朝政之余都要到园子里转上几圈,练两趟拳法刀法以活动身体,再请范文程、金之俊、宁完我、洪承畴等汉臣中的宿儒为他讲一个时辰的汉家史书,仿佛对明军咄咄逼人的攻势并不在意。

    其实……他是很在意的,却不得不如此。

    也许是因为多年征战和纵欲过度,他的健康状况一直不佳,除了打仗受过腿伤之外,三十岁以后动不动还会生病,每次生病都要拖上好久,遍寻良医也难以痊愈,当年豪格就曾大骂多尔衮是个病夫。是个无福短寿的命——“素善病,身有暗疾。必不能终摄政之事。”

    (按照史书中的记载,多尔衮得的是“风疾”之症。换句话说就是风湿性心脏病,由于心肌和心血管遭到不可恢复的损害,这种病在现代也很难根治,最后往往以猝死而告终。)

    年近四十,多尔衮的健康每况愈下,经常没来由的出虚汗,手脚发热和咳嗽气喘,不得不开始注重养生……满腔雄心壮志的多尔衮,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逼着自己开始锻炼身体,戒烟戒酒(多尔衮是个烟鬼),多食清淡,保持心情愉快和合理的作息规律等等。

    长寿比什么都重要,多尔衮费尽心血搭起一个大清帝国的架子,绝不是为了留给顺治,所以他什么都戒掉了,就是没有戒色。一心想生个儿子……他今年只有三十八岁,所以心态上比较乐观,明知自己的身体不好,也认为再活个十几年应该没问题。只要能生个儿子,在顺治成年之前足以安排好一切。

    除了养生之外,他对治国之道也非常重视。每天听范文程、洪承畴等人讲史论今,就是为了以史为鉴学习那些帝王之术……军事上的一时胜负以后可以弥补。国家方针政策如果出错,那一切都完了。回想入关以来的种种军政举措,多尔衮自信做得很不错,满清已经在关内站稳脚跟,国家的军政架构也搭起来了,只要不断增强国力,平定南方是早晚的事情。

    唯一的错误,就是“剃发令”推行的太过急躁,激起了汉人的反抗**。

    明末经过长期战乱之后,百姓士绅都渴望恢复社会稳定,恢复安居乐业的生活,清军入关之后很多地方的百姓并不是太排斥,甚至夹道欢迎,比如嘉定民众就“结彩于路,出城迎之,竞用黄纸书‘大清顺民’四字揭于门”,等到剃发令一下,嘉定百姓却揭竿而起,誓死抵抗,以至于有后来的嘉定三屠。

    这几年来,全国各地抗清斗争**不断,和剃发令都有莫大的关系,多尔衮闲暇时也曾反思,如果当初没有采用“留发不留头”的激烈手段,而是进行温和的引导和鼓励,再配合一定的政治高压,同样也能完成剃发的目标,汉人的抵抗情绪也不会这么激烈。

    很简单的事情,不剃发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当官,剃发者可以免交或者少交赋税,朝廷给予一定的表彰和奖励,对于地方缙绅豪强暗中施压,对于坚决抵制剃发的关进大牢,个别极端分子充军发配,乃至于杀一儆百等等,用上三五八年的,剃发令同样能够推行成功。

    (站在满清的角度上,多尔衮是个很牛逼的帝王,为满清帝国做出了巨大贡献,但和皇太极比起来,他还是略逊一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多尔衮是捡了皇太极的便宜,他当政期间执行的很多内外政策,都是皇太极时期的延续和发展……除了剃发令的明显失误外,多尔衮过于专权,残酷地打击和清洗政敌,也造成了满清国力军力的迅速下降,只可惜南明更擅长窝里斗,还是没有抓住机会。)

    剃发令上的失误,没人敢在多尔衮的面前提起,直到听范文程讲了魏孝文帝的故事,他才自己琢磨过来(魏孝文帝是鲜卑族出身的皇帝,成功推行汉化改革,史称孝文帝中兴)。

    琢磨过来也晚了。

    为了一道剃发令,战火燃遍了大半个中国,汉人固然血流成河,清廷同样元气大伤,多尔衮哪怕权倾朝野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他反而变得更加敏感,生怕政敌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利用他的失误发起攻击,所以对剃发令的推行更加坚决,更加残酷,以维护自己的权力和威信。

    史书听得多了,多尔衮越发意识到,汉民族悠久的历史蕴含着太多的智慧,璀璨的汉族文化也是刚刚脱离奴隶社会的满清远不能比的,想要维持大清王朝的长远统治,必须接受和融合汉文化,并且根据满清的需要对其进行阉割。

    听几位汉臣宿儒讲史论今,是多尔衮现在最钟意的消遣,这段时间,范文程在给他讲解明代开国史。朱元璋和明朝诸多开国功勋之间的故事,让多尔衮若有所悟。连着几天都不太说话,把伺候他的女官太监都吓得不轻。

    今天下午。范文程讲的是明成祖朱棣的事迹,多尔衮听完之后非常开心,抚掌大笑。

    “明成祖真乃一代雄主,孤自愧不如!”多尔衮对朱棣真心敬佩,真心仰慕,看人家也是当叔王的,直接起兵抢了皇帝宝座,比自己可潇洒爽利得多,他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打量着范文程的神色,看他会如何作答。

    “皇父摄政王过谦了,大清万年不拔之业,皆由皇父摄政王一手铸就,比胜朝朱棣毫不逊色。”范文程态度恭敬,对多尔衮的露骨试探却无动于衷。

    “哈哈哈,孤若是朱棣,大概就没有迁都北京的气魄,而是留在南京。今日我大清入关之后,局面便又不同。”多尔衮的嘴巴虽然仍在笑着,眼中的笑意却淡了几分。

    在这几位“老师”中,他最欣赏范文程。可惜这些汉臣都是明哲保身的老狐狸,不愿参与满清内部的权力斗争。比如这个范文程吧,多尔衮对他极力拉拢。不但设为文臣之首,而且极为尊重和袒护。多铎因为抢了他的老婆,被将罪夺了十五个牛录。创下大清王公处罚最重的记录,可惜他还是不愿彻底归附,和多尔衮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胜朝自取灭亡,早晚必为大清王师所破,此为天命所归,无论其定都北京还是江宁都无关大局,不过,眼下的江宁之战干系重大,朝野上下万众瞩目,无论胜负结果如何,皇父摄政王都应早作打算。”范文程是文官,一般不关心前线战局,现在却对南京会战异常关注,其实不只他一个,整个清廷都知道南京会战是一战定国运的决战,明军如果战败,基本上就注定了灭亡的命运,清军如果战败,短期内再无力统一全国。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太监进来禀报,洪承畴在府外请求觐见。

    多尔衮现在是满清的太上皇,而且还是直接执政的太上皇,每天都要在王府里召见文武大臣,商议军政大事,洪承畴就是应召而来。

    范文程行礼告退,时间不长,太监带着洪承畴走了进来。

    见礼之后,多尔衮赐座。

    “亨九先生,南京战局胶着之际,郑成功突然率领千艘战舡进入长江口,河南李来亨也逼近淮河,我军是否有战败之虑?”在个人观感上,多尔衮不喜欢洪承畴这个人,但他知道洪承畴打仗的本事别人都比不了,遇到重大的军事问题还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眼下已进夏季,军中多有士卒感染时疫,若是疫情加重,确有战败的可能。”洪承畴皱眉考虑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郑亲王一向用兵持重,若是战局不利,必然退入南京、镇江等坚城固守,眼下正是稻熟之际,我军可以在江南就地筹粮,坚守数月应无大碍,待入冬郑成功水师退去,再与汪克凡决战。”

    南京城高墙厚,只要城里不断粮,守上三年五载楚军也很难攻破,郑成功的舰队规模庞大,每天的各种消耗非常大,水师需要的物资又五花八门,哪怕有足够的粮食也不可能长期逗留在长江内河,等到郑家水师走了,天气转凉了,清军的援兵调上去了,就能把楚军打败。

    “哈哈哈,好!亨九先生和孤王想到一处去了。”多尔衮很高兴,看着洪承畴顺眼多了,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惺惺相惜之感。

    在他看来,明军虽然兵力占优,也不可能把济尔哈朗一口吃掉,最坏的结果就是消灭朱马喇和穆里玛所部,这虽然也是很严重的损失,但在多尔衮这个层面和高度来看,却不是不能承受的,现在就谈胜负还为时尚早。

    “若是济尔哈朗能坚守到入冬,孤王有意调吴三桂南下助战,亨九先生以为如何?”

    多尔衮早就从前线的战报中得知,八旗兵在江南不服水土,无法发挥机动能力的优势,再往上调八旗兵并不明智,况且满蒙八旗中的一半精锐都在济尔哈朗麾下,他也不想再给济尔哈朗那么大的兵权……清军入关之后南征北战,无论让谁担任统帅,打完仗后都必须尽快班师回朝,交出兵权,哪怕多尔衮最为信赖的多铎和阿济格也不例外,这是为了防止手握兵权的统帅在外面长期逗留,趁机经营自己的势力,只有那些汉人降将不会从根本上威胁清廷的统治,可以在外面长期镇守。

    南京会战打到现在,局面已经不好收拾,济尔哈朗如果战败,就得派一支部队据守江淮,以防止明军北伐,济尔哈朗如果取胜,也不能让他继续一路打到广西,免得尾大不掉对多尔衮造成威胁……无论胜败,派吴三桂去江南都是最佳的选择。

    孔有德?尚可喜?佟养甲?不行,他们都不是汪克凡的对手,只有实力最强的吴三桂堪当重任。

    此外,多尔衮这番话还有一层意思,等于明确告诉洪承畴,无论南京之战的结果如何,都不会派他出外领兵。

    洪承畴却仍是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眼神没有任何波动,考虑了片刻后,再次开口问道:“若调吴三桂的兵马南下,甘陕汉中由何人驻守?”

    “孟乔芳可堪大任。”多尔衮答道。

    “这个……,孟乔芳虽有将帅之才,巧妇却难为无米之炊,若把吴三桂的兵马调走,甘陕恐怕太过单薄,难以抵挡李定国和刘文秀……”洪承畴的语速很慢,脑子里却快速地考虑着,突然一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多尔衮:“皇父摄政王可是要与西军议和么?”

    和大西军议和,就能把吴三桂的兵马调走,四川我不要了,大不了再把汉中也给你,总之先保住江南再说。

    “哈哈哈,亨九先生果然目光犀利,孤王的这点心思简直无所遁形。”多尔衮笑道:“朱聿键这两年如此嚣张,就是效仿三国东吴联蜀抗曹的故伎,只要让他们两家生出些芥蒂,就不能专心对我用兵。”

    从战略高度来看,孙可望归顺隆武政权,对满清的威胁丝毫不亚于楚军。

    ……

    本章的标题出自吴伟业的一句诗,把多尔衮当权时的景象描写得非常生动——“七载金縢归掌握,百僚车马会南城”

    金縢就是皇帝的文件柜,顺治的传国玉玺也在其中,多尔衮当权七年,清廷的玉玺和各种文册书契都放在他的家里,文武百官下朝之后,都赶到位于小南城的摄政王府接着上班。(未完待续。。)

第一二九章 赠君以龙种

    身为统帅,任何情况下都要考虑到最坏的可能,并提前做出准备。

    根据宁镇前线送来的诸多战报,济尔哈朗的大军一直在主动进攻,一直掌握着战场上的主动权,郑成功参战后情况虽然变得复杂了,但济尔哈朗仍然有很大的机会打赢这一仗,多尔衮更多只是未雨绸缪,考虑到万一战事不利,派谁去救援济尔哈朗。

    是的,这就是“最坏的可能”了,济尔哈朗麾下都是清军中的精锐,万一战事不利,最多向湖广的孔有德学习,躲进南京城里坚守不出,楚军不可能把他的几万大军一口吃掉。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派谁去救援济尔哈朗呢?多尔衮挑来选去,选中了吴三桂。

    济尔哈朗麾下囊括了半数八旗精锐,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江南则是清廷的粮赋之本,同样不能有任何闪失,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最坏的可能”,哪怕丢掉汉中,丢掉陕西,也必须调吴三桂南下。

    但是洪承畴知道,多尔衮既然提前想到这个问题,就会对陕西、汉中作出安排,不会事到临头才被迫采取壮士断腕的极端手段。

    他的思维极其敏捷,下意识地问了多尔衮一句,是不是打算和西军议和。

    议和这种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他本来只是顺口一问,没想到,多尔衮竟坦然承认了。

    一厢情愿!

    不靠谱!

    “这……,怕是不易啊!”

    如果换个人声称要和西军议和,洪承畴根本不会理他。但这番话从多尔衮嘴里说出来,分量自然又不相同。洪承畴意外之余不得不认真考虑,和西军议和到底有几分可行性。

    “自古以来两军谈和。要么是俯首称臣,要么是以战促和,西军却分明不在其列……皇父摄政王素来深谋远虑,想必还有长远安排,老臣愚钝,看不透其中奥妙。”

    别在这打哑谜了,说吧,你手里还有什么牌?

    多尔衮淡淡一笑:“漕督王文奎近日送来一份急报,他在清剿安庆府叛贼时发现了一名隐匿的朝廷要犯。此人对外自称王士元,三木之下,却招供实为崇祯四皇子朱慈焕,于顺治元年被李闯乱军胁裹出京,辗转逃到安庆府,隐姓埋名藏匿至今……”

    听到多尔衮说得有鼻子有眼,细节越来越精确,洪承畴骤然抬起头,毫不掩饰脸上的震惊之色。

    “胜朝的永王么?我当年见过他的……”他目光闪动。淡淡说道:“该不是王文奎搞错了吧?这些年多有侥幸之徒假托崇祯皇子之名,或者邀取朝廷恩养,或者蛊惑百姓作乱,当年伪明弘光帝就闹出假太子案的笑话。这个自称朱慈焕的王士元也定系假冒,应当命王文奎将其速速处死!”

    如果此人真是崇祯的皇子,对清廷肯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当然要把他杀掉,但是满清自称继承前明胜朝的正统。多尔衮和顺治时不时还去拜祭明朝帝陵,总不能公然把崇祯的皇子杀掉。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必辨查真伪,直接以假冒的名义把他杀掉。(按照满清的说法,明朝是被李自成推翻的,满清是从李自成手里夺取的天下,清军为了吊民伐罪,为了给崇祯帝报仇才挥师入关,至于弘光朝和隆武朝等南明政权,都是不合法的伪明。)

    “哈哈哈,倒也不必!当年李自成入北京,尚且加封崇祯太子朱慈烺为宋王,难道孤王的胸襟气魄,还比不上李闯一介草寇么?”多尔衮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慷慨豪迈。

    洪承畴微微一挑眉毛:“王上此言何意?”

    “你从宫中挑选几个老成的女官太监,代我去安庆府走一趟吧,看看这个朱慈焕是真是假,若系宵小之徒假冒前明定王,直接斩了就是,若真是定王本人,就想个法子把他暗中送给孙可望。”

    “嘶……,这,这的确是一箭双雕的妙计,却有饮鸩止渴之嫌,皇父摄政王请稍候,待老臣斟酌一二。”

    事关重大,洪承畴把君臣之间的虚礼全都抛在一边,反复权衡着其中利弊。

    好容易抓到敌方的重要人物,却要把他完好无损的送回去,乍一听有些匪夷所思,但是细细想来,却是一步意味深长的好棋。

    西军孙可望之所以归顺隆武帝,更多是迫于形势,如果让他得到崇祯皇子,他会怎么做?

    直接杀人灭口?

    别开玩笑了,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满清借刀杀人之余,还捏住了他的痛脚,只要揭露出来,孙可望立刻就会遭到千夫所指。

    把朱慈焕交给隆武帝?

    这个有可能,孙可望把自己摘出去了,烫手的山芋却交给了隆武帝。隆武帝得位不正,面对桂王朱由榔都心虚气短,突然冒出来一个正牌的崇祯皇子,南明内部必然发生极大的混乱,甚至有爆发内战的可能。

    把朱慈焕暗中藏起来?

    这个可能性同样存在,但他一旦这么做,后面的事态发展就由不得他了,满清可以把这件事捅出来,用足够的证据暴露他的狼子野心,离间西军和隆武朝廷的关系。

    直接奉朱慈焕为主,和隆武朝廷决裂?

    暂时来说,这个结果对满清最为有利,可以说是双手欢迎,孙可望如果和隆武帝刀兵相见,当然再顾不上攻打汉中和陕西,只能和清廷谈和。

    其他的一些可能性,比如隆武帝一见崇祯皇子现身就慌忙退位禅让,根本不用考虑。

    总的来说,这件事对满清利大于弊,占据道义上的制高点却没有任何损失,还可能缓解军事上的燃眉之急,唯一的担心之处。就是孙可望利用朱慈焕坐大,将来造成更大的麻烦。干掉了一只饿狼,却养肥了一只猛虎。毕竟朱慈焕是正牌的崇祯皇子,号召力远非隆武帝朱聿键可比……

    洪承畴想到这里,有些犹豫。

    “请问皇父摄政王,朱慈焕此人,可有英主之象?”

    “据王文奎所言,不如朱聿键甚矣。”多尔衮拿起漕运总督王文奎的奏折,递给洪承畴:“此人年方十六,是个生性懦弱的少年,被擒后再三向王文奎乞活。声称我大清有三大恩于前明,愿意世代效忠为一顺民……”

    洪承畴接过奏折细看,朱慈焕声称的三大恩就是清廷打败李自成,为崇祯帝报了大仇,还经常拜祭明陵等等,根据王文奎的调查,朱慈焕也的确没有明显的造反行径,长期在乡间隐居,要不是捻军突然杀入安徽。谁也想不到朱三太子就藏身在安庆府。

    “如此,此计可行,我去安庆府后再看看吧,朱慈焕若是内藏奸诈之徒。再请皇父摄政王定夺。”洪承畴把奏折仔细看了一遍后,点头表示赞同,治理天下从来没有万全之策。把朱慈焕交给孙可望,对清廷没有实质性的损害。却能给南明狠狠地添一回乱,就值得去尝试。

    他想了想。又问道:“王上是否打算以此人为质,与西军议和?”

    多尔衮笑着摆摆手:“哎——,左右都要把人交给他的,但凡这件事闹起来,他还有心思打汉中么?只要拖上几个月,等我平定山西之乱,自然亲统大军将其逐回云南!”

    ……

    说说朱三太子。

    康熙四十七年,朱三太子案闹得沸沸扬扬,清廷在山东汶上县发现了一个疑似明朝皇室子孙的老人,今年已经七十五岁,自称王士元,他的儿子都排“和”字辈,名字都用土字旁的怪字,完全符合明朝皇室的起名规律,抓起来上刑一审,他果然交待自己是崇祯的皇子,多年来隐姓埋名才苟活至今。

    这个案子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张廷玉等五位大学生联合审理此案,最后向康熙上书,这个老家伙明显是个冒牌货,建议把他和他的子孙全部处死……说你是假的,你就是假的,把你全家都杀掉,斩草除根!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在满清编纂的《明史》中,所谓的朱三太子子虚乌有,崇祯的几个皇子很早都死掉了,皇子朱慈焕更是幼年夭折,所以这个王士元肯定是假冒的。

    但是后世的明清断代史史学大家,比如孟森,比如顾诚,都认为王士元确系崇祯皇子无疑。

    到底该相信谁呢?我们来看看《明史》中的相关记载。

    “悼灵王慈焕,庄烈帝第五子。生五岁而病,帝视之,忽云:‘九莲菩萨言,帝待外戚薄,将尽殇诸子。’遂薨……”

    这段话出自《明史?悼灵王传》,细节描写栩栩如生,画面感非常强,总之告诉我们一件事,朱慈焕五岁的时候就挂掉了……在朱三太子案中,被杀掉的王士元自称朱慈焕,偏偏朱慈焕幼年夭折,所以他肯定是个冒牌货。

    看起来,这套逻辑完全可以自圆其说,似乎无懈可击。

    让我说,扯淡!

    把上面这段话翻译成白话文,我们再来看一遍——朱慈焕是崇祯第五个儿子,五岁的时候得了急病,崇祯帝去看他,朱慈焕突然蹦起来说道:“九莲菩萨说了,你待皇亲外戚太过刻薄,几个儿子都活不长。”然后一蹬腿死掉了。

    你这是“正史”啊!

    不是起点的玄幻小说好不好?

    五岁的小孩病得要死,临死前装神弄鬼,对崇祯说出这么一套话,骗鬼呢你?!

    简单来说,《明史》对朱慈焕的记载纯属扯淡,对崇祯的几个皇子也鱼目混珠,故意张冠李戴,背后肯定有猫腻。

    孟森是民国时期的史学家,是清史研究的奠基人,尤其对满清开国史研究最深,他曾经指出,康熙四十七年所获朱三太子,实为崇祯四子封为永王者,清廷在朱三太子一事上,“颠倒耳目者二三百年,帝王之用机心刻深长久,为振古所未有……”(未完待续。。)

第一三零章 响水还没开

    当天晚上,洪承畴带着多尔衮的密旨悄悄离开北京,直奔安徽的凤阳府。

    临行之前,洪承畴特意写了一封谢恩折子,派人送给多尔衮。如果王士元是假冒的,不过是白跑一趟,如果王士元确系崇祯皇子,由洪承畴来饰演“捉放曹”的主角,多少能挽回一些他已经臭大街的名声,当然要向多尔衮谢恩。

    在通州上船,顺着大运河一路向南,洪承畴每天深居简出,苦思不停。

    如何和西军谈判,如何拿捏其中的分寸,如何发挥朱慈焕最大的作用,如何在他身边埋下钉子,事成之后又如何向外吹风等等,这里面还有很多细节要考虑,总之这个差事不难办成,办得漂亮却不容易,好在多尔衮给了他最大的自主权,只要能引起南明的内杠,一切都可随机应变。

    从内心深处,洪承畴更渴望能够领兵作战,发挥自己的能力和长处把南明尽快消灭,让所有的汉人和他一样都变成满清的奴才,看谁还敢骂他是汉奸……但他也知道,多尔衮对多铎和阿济格也不是完全信任,不可能让他出外领兵,能让他担任这个钦差大臣就已是“皇恩浩荡”。

    也许,这次就是一个投靠多尔衮的机会,为了尽快消灭南明,要不要向多尔衮主动靠拢呢?

    不,不行,汉臣绝不能掺和满清皇室的内部斗争,否则的话,无论多尔衮成功与否,洪承畴都必然死无葬身之地……突然之间他觉得异常烦躁。想起隆武帝、汪克凡、郑成功、孙可望、李定国、金声桓这些人的名字,心中充满了恨意。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丫鬟晴柔走了进来,把茶盘放在洪承畴的面前。满上茶盏之后,无声地向他福了一福,蹲下身子给他揉腿。

    看着晴柔婀娜多姿的身影,洪承畴若有所思。

    “晴柔,你到我府上多少年了?”

    “回老爷的话,已经七年了。”晴柔一家死于战乱,被洪承畴收留才保住性命。

    “老爷有件要紧差事交给你,你愿意去么?”洪承畴老于世故,知道对朱慈焕这种十六七岁的懵懂少年。青春美少女的杀伤力无以伦比,只要巧妙安排一番,就能把晴柔安插在他的身边。

    ……

    入夏之后,宁镇群山的重重山岭被染成一片翠绿。

    随着明清两军不断增派援兵,一七七高地周围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朱聿鐭的使节团有三分之一的官员因为闹事被关进禁闭室,他亲自跑去,隔着门把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痛骂一顿,拐回头来又向汪克凡求情。

    “汤来贺、张汉儒等人终归是朝廷要员。还请云台给他们留下几分体面。”

    “汤来贺等人所作所为,是殿下授意的么?”汪克凡问。

    “不是。”朱聿鐭摇头。

    “他们事先可曾告之殿下?”汪克凡追问。

    “未曾有过。”朱聿鐭接着摇头。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要为他们说情呢?打仗的时候军法最大,他们坏了军法本来就该受罚。”汪克凡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殿下代表着圣上和朝廷,本当公私分明,严守法度。若是一味示恩于下,小人难免恃宠以骄。”

    朱聿鐭非常认真地说道:“云台。你这也是强词夺理,他们不过是违逆了你。并没有真的触犯哪条军法吧。”

    “咆哮军帐,怎么不是触犯军法?”汪克凡嘴角翘起,终于露出笑容:“再者说了,微臣乃三军主帅,十万貔貅也需号令一人,他们违逆本帅之意,只关上几天禁闭算是轻的了。”

    朱聿鐭夸张地叫道:“哈,你好凶啊,若是本王哪天也违逆了你,莫非也要关禁闭?”

    汪克凡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如果发生这种情况,我会很为难的,不过没关系,殿下肯定只是说说罢了,不会真的让我为难。”

    “那可不一定啊!孤王自幼就是个拗脾气,别人说不行的事,我偏偏要试一试……这样吧,孤王有意去一七七高地前敌观战,云台若是不答应,就把我和汤来贺关到一起吧。”朱聿鐭往汪克凡面前一站,大义凛然的样子。

    “噢……这是好事呀,去吧。”汪克凡答应得很干脆,就像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朱聿鐭愿意,怎么着都行。

    “当真?”朱聿鐭喜出望外:“军中无戏言,云台可不要哄我!”

    “唐王殿下愿意去哪里,就只管去好了,微臣什么时候限制过殿下四处走动?”汪克凡很无辜地看着他。

    “……”朱聿鐭一时语塞。

    的确,汪克凡本人从来没有说过限制他的自由,但他的手下却一直盯得很紧,从来不让朱聿鐭接近前线……反正不管以前怎么样,汪克凡今天是当面吐口,想赖也赖不掉。

    “殿下要去前敌,最好把全套的仪仗都打起来,以便鼓舞士气。”汪克凡说道:“将士们为国鏖战多日,若能看到唐王殿下亲自驾临,定然拼死效命……”

    唐王朱聿鐭兴冲冲地走了,汪克凡又恢复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利用这个老顽童一样的实心眼王爷多少有些阴险,但是宁镇战役已经临近最后的决战关头,能打的牌都要打出去,唐王朱聿鐭树大招风,当然也要物尽其用。

    一七七高地附近,明清两军之间经过多次拉锯,双方的阵地犬牙交错,互相紧紧缠绕在一起,说明军包围了清军也行,说清军包围了明军也可以。

    这种拼消耗的阵地战非常残酷,对军心士气的影响也很大,士兵们被限制在局促的阵地上,无法了解全局战况,胜利似乎遥遥无期,不断看到身边的战友受伤或者阵亡,敌人却好像永远打不完……时间短还好一些,时间长了都会产生悲观厌战的心理。

    一天的激战结束后,在傍晚时分终于恢复平静,清军辅兵打着红十字白旗来收尸,然后点火焚化,山谷里很快充满了刺鼻的焦臭……在济尔哈朗的努力下,清军中不再继续扩散瘟疫,但也没有彻底消除,蒲塘村一带的大营里仍有数千名士兵被隔离,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清军对各种防疫措施执行得非常严格,阵亡官兵的尸体都被立刻焚化。

    焦琏在山顶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清军今天晚上不会再发起进攻,又亲自到前沿查了一遍哨,才从后山下了阵地,向汪晟的前敌指挥部匆匆赶去……连续几天的恶战下来,阳朔兵像拉过极限的弹簧,战斗力和军心士气都急剧下降,焦琏虽然只是暂时离开阵地,却觉得很不放心,一路连跑带颠的走得很快。

    受汪克凡的影响,汪晟打仗时永远都要保留一支预备队,无论战况多么激烈也把他们放在二线待命,宁可被敌人突破后发起反击,也不会把他们派上去投入消耗战,再加上大量的辅兵、伤兵和运送辎重的牲口车辆,军营里熙熙攘攘,所有人都忙碌不停。

    焦琏进了军营,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找到汪晟的中军帐。

    “末将惭愧,有负靖东侯重托。”焦琏行礼后,忐忑问道:“我手下的将士快顶不住了,能不能先拉下来休整几日,再重新出战……”

    按照原定计划,阳朔兵要等到两天后才换防,现在战事如此激烈,明军各部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阳朔兵撤下来休整,汪晟就得把预备队拉上去顶替他们。

    “可以。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撤下来更保险一点。”汪晟说道:“但我也要提醒你,现在撤下来对阳朔兵并没有好处,如果能再坚持两天,熬过这个最困难的关口对以后大有好处。”

    “侯爷,末将并非畏战胆怯之人,只是害怕丢了阵地,耽误了整个战局!”焦琏脸皮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却不敢发作。

    “焦将军,你误会了,本将并不是在用激将法,而是真心为你考虑。阳朔兵这几天的确拼命了,打得也很不错,但在关键时刻顶不住的话,终归无法变成一支真正的强军,这就像烧水的时候已经听见响了,却在最后关头把水壶拿了下来,功亏一篑,非常可惜的。”

    汪晟顿了顿,接着说道:“汪军门早已做好一切安排,整个战局你不用担心,就算咱们说话的时候阳朔兵突然丢了阵地,我也能把缺口堵上。总之今天晚上撤还是不撤,由你自己拿主意,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你的阳朔兵以前没打过硬仗,如果这次能咬牙顶住,将来就能变成一支强军,如果今天晚上撤下来,伤亡会小一些,我也不用太过担心,但以后骨子里总缺了点什么,不敢打硬仗。”

    “这个……”焦琏犹豫不决。

    按照他的本意,当然想继续坚守阵地,但是自家难处自家知,阳朔兵在惨烈的战斗中已经超过极限,随时可能发生崩溃,不可能再坚持两天,如果最后的结果是全军覆没,不如先撤下来缓缓劲。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军官进来禀报,唐王朱聿鐭驾到。(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6231/ 第一时间欣赏残明最新章节! 作者:半渡所写的《残明》为转载作品,残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残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残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残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残明介绍:
公元1644年,崇祯帝自缢殉国,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南明朝廷苟延残喘,万里江山即将沦落在满清的铁蹄之下! 文明总是一再被野蛮征服,投笔从戎的穿越者,能否改变这历史的宿命? 他的面前是最凶恶的敌人,身后是最无能的同伴,他必须同时与这两者搏斗。残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残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残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