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安庆府和徽州府
安徽原本是南直隶的一部分,历史上在康熙六年成为独立的一个省,省名由安庆府和徽州府的首字合并而成,并且一直沿用到现代。
由此可见,安庆府和徽州府是安徽最重要的两个城市,凤阳因为是朱元璋的老家,所以地位也比较特殊,被定为明朝的中都。相比之下,后世里的省会合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弟,很普通的一个府城。
满清占领安徽后,凤阳理所当然的被边缘化了,安庆府和徽州府的地位却有所上升。
后世里经济趋于全球化,沿海地区都比较发达,这个年代里内陆河运却更为重要,哪个地方挨着长江或者大运河,哪个地方发展的就比较快。安庆府是长江沿线重镇,又是安徽最大的城市,重要性不言而喻。
从军事角度来说,安庆府更有着不可替代的战略意义。
打开一份中国地形图就能看到,在长江下游地区和中游地区之间有一道非常明显的天然屏障,长江以北的大别山,长江以南的黄山、天目山等皖南山区,像一左一右的两扇大门,隔开了华中和华东,隔开了江西盆地和长江三角洲……两扇大门之间,也就是大别山和皖南山区之间有一个走廊地带,长江从中奔流而过,把楚吴越三地连接在一起,安庆府又位于这个走廊地带的中心,像挂在大门上的一把锁。
大别山是河南、湖北和安徽的分界线,著名的革命老区。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之后,威慑整个华中、华东地区,夺取了全国战略上的主动权。皖南山区同样也是著名的革命老区。新四军的大本营,著名的皖南事变就发生在这里……凡是革命老区,大都是层峦叠嶂的山区,以古代的交通条件难以保证大部队的后勤运输,所以想从湖广、江西向长江下游进攻,一般都要利用长江水路,走大别山和皖南山区之间的走廊地带。安庆就恰恰卡在走廊地带的咽喉位置,所以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换句话说,安庆就是南京的门户。从这里顺着长江往东北方向走,就是广阔的东部平原地区,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在两百年后的太平天国运动中。太平军和湘军就在安庆府进行了一场总决战。并以湘军攻克安庆告终,太平天国的形势因此急剧恶化,天京(南京)很快陷落,有“一战亡国”之说。
徽州府也很重要,但和安庆府的情况有所不同。
徽州府位于长江以南,安庆府的东南方向,紧挨着景德镇,在安徽的最南端。徽州在后世改名叫做黄山市。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经济欠发达的旅游城市,事实上也的确不富裕……但在明清时期。徽州却是鼎鼎大名的徽商起源地,堪称富甲天下。
整个徽州府都属于皖南山区,“六山三水一分田”,那一分田还是贫瘠的山区红壤地,当地人迫于生计纷纷经商。徽商一开始主要经营山货、木材、茶叶、丝绸和典当等行业,在明朝中后期介入利润高昂的盐业经营后,徽商迅速崛起,成为可以和晋商相提并论的大商帮,在社会经济生活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清军南下,徽商聚集的扬州等地被血洗劫掠,徽商也因此大伤元气。但是满清统治者很快发现,想要长期统治中国乃至实现他们梦想中的“万年不拔之业”,只凭烧杀抢掠当强盗肯定不行,还得建立基本的经济秩序,并且对明代的弊政进行改良……但是他们本来就是强盗出身,玩不转这么复杂的经济管理工作,所以就开始在汉人中寻找代理人,大名鼎鼎的徽商就成了首选的拉拢对象。
满清占领南京后不久,对盐业专营制度进行改良,把这块大肥肉交给了徽商,徽商因此又迎来了第二春,发展势头之猛,连老资格的汉奸商人集团晋商都比不了。(徽商在康雍乾时期达到高峰,据说总资产是满清国库的好几倍,后来满清对盐业制度进行改革,徽商迅速衰落,到了民国时期就已经烟消云散,只留下红顶商人胡雪岩,张小泉剪刀等等一些残留的记忆。)
顺治时期的徽商,是汉奸商人集团中的后起之秀,为满清的经济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明朝全盛时期,从两淮征收的盐课银子一年大约在七十万两左右,顺治时期却上升到一百八十多万两,这些白银源源不断地变成了刀枪铠甲和军饷军粮,支持着清军一步步消灭南明,统一了中国。
不仅如此,徽商在政治上也积极要求“进步”。满清在江南开科取士之后,其他地方的士子书生都以参加满清的科举考试为耻,徽商却急于让下一代摆脱商贾身份,“由贾入儒”,“业儒入仕”,对满清的科举充满了热情……在清朝初年,徽州府的书院就多达54家,其他徽商较多的大城市里也多有分布,比如扬州、苏州、上海、南京、杭州、安庆等等,清朝二百多年的历史里,光是徽州府府城歙县一个地方就出了296个进士,将近一千个举人。
不能否认,以胡雪岩为代表的晚清徽商中有很多爱国者,在对抗西方列强的侵略中做出了贡献,但在清朝前期,整个徽商集团都投入了满清的怀抱,是不折不扣的汉奸集团!
他们所起的作用,甚至超过了一支军队……
安庆府和徽州府都位于安徽南部,但是两府并不接壤,中间还插着一个池州府。简单来说,安庆府就在长江以北的走廊地带,池州府就在长江以南的走廊地带,徽州府却在走廊东边的山区……这三座州府都和江西接壤,随着明军步步进逼已经变成了前线,清军驻有重兵防守。
谭泰虽然去了浙江,却留下他最信任的大将屯布儿驻守安庆走廊,手下一万余清军分布在安庆府和池州府南部。
徽州府的防务由满清江南省负责,江南总督马国柱派李成栋驻守徽州府,手下有五千精锐绿营。另外在安庆走廊的后面,池州府的府城贵池由熊立春把守。
隆武五年四月,谭泰率清军主力到达浙江南部的衢州府,和楚军通城营、镇筸营以及赵印选、胡一清所部发生激战。
汪克凡随即对南直隶发起进攻。
楚军兵分三路,同时进军。
西路的吉安营攻打彭泽、湖口两县,由王鼎和顾宗福率领,彭泽县和湖口县都在长江以南,实际上属于江西,但是因为就在长江岸边,现在属于清军的地盘。
清军在彭泽和湖口两县设有重兵,在彭泽小孤山还有一座大型的水师营寨,随时可能从鄱阳湖口进入江西腹地,威胁楚军的后方。吉安营攻打彭泽和湖口两县,就是为了拔掉这颗讨厌的钉子,并且在长江南岸占领一个大型的码头,随时可以渡江进入安徽,威胁位于长江北岸的安庆。
东路的蒲圻营攻打徽州府西部,由吕仁青率领,第一目标是位于黄山西麓的祁门县,并不急于攻打位于徽州府东部的府城歙县……如果把安庆走廊比作进入南直隶的大门,皖南山区就是东边的门扇,只要蒲圻营占领祁门县,就一脚踢开了这道门扇,明军可以顺着安庆走廊长驱直入,歙县的李成栋却无法切断明军的补给线,或者支援安庆府和池州府。
简单一句话,徽州府易守难攻,李成栋又是一员悍将,吕仁青的蒲圻营很难一口吃掉他,只要拿下祁门县,确保楚军主力的侧翼安全就算完成任务。
中路的恭义营由汪克凡亲自率领,顺着长江南岸的走廊地带进入池州府。
“诸位,这里是永丰镇,往北六十里就是长江,我们已经进入南直隶了。”
随着汪克凡马鞭所指,三军将士爆发一阵欢呼,顾炎武和黄宗羲等人更为激动,神情复杂地望着前方的田野道路,久久无语。
能够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而且光明正大地身穿汉家衣冠,与数千楚军将士一起打回来收复故土,这种场景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们的梦中,今天终于变成了现实!
江南不仅是他们的家乡,南直隶也是大明最重要的省份之一,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能够对南直隶发起反攻,就意味着战略形势明显好转,大明,真的复国有望!
前些日子,黄宗羲在桂林呆了两个月,隆武朝廷几次招揽,东林党的故老亲朋也一再劝说鼓动,想让他在隆武朝廷谋个官身,和鲁王朱以海一刀两断……隆武朝廷现在这么兴旺,这本来是理所当然的选择,黄宗羲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
回到家乡隐居之后,黄宗羲已经不是鲁王政权的官员,只是藕断丝连的,私下里还有些联系。明明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他却不愿加入隆武政权,东林党的知交老友都很不理解。
黄宗羲没有向任何人解释其中的原因,告辞众人后飘然而去,在一个月前,来到汪克凡军中。(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贵池
黄宗羲这么做,事先经过深思熟虑。
和桂林的那些文官不同,他亲身到过湖广,对楚军和楚勋更加了解,相比之下,汪克凡治下的湖广更有活力,更有前途……
黄宗羲现在还不是一代宗师,在东林党里最多算个后起之秀,以前还是鲁王朱以海的人,在桂林谋个官职虽然不难,却很难受到重用,将来什么时候能够出头,也存在很大的变数。
既然入仕为官,当然想要有所作为,去湖广加入楚勋也许现在得到的官职不大,却能发挥他的才干,做出一番事业……更让黄宗羲动心的是,楚军即将发起东征,有可能一直打到他的老家浙江绍兴,“大之酬国家三百年之恩泽,小之庇宗族十亩之桑梓”,他听说这个消息后,就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参加东征。
和他不同,顾炎武在三天前才刚刚回到江西。
作为一个地下工作者,顾炎武这两个月在清军占领区里来回奔波,到处联络至交好友和抗清义士,而且收获颇丰。他的足迹踏遍浙江北部和江苏南部,为楚军布置接应,搜集情报,暗中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汪克凡给他的任务里,最重要的就是筹集军粮,楚军远征千里,要一直打到杭州去,不可能维持这么长的补给线,只能在江南就地筹粮。除了顾炎武之外,汪克凡还下达命令,发动了一大批从江南逃亡而来的士子乡绅。让他们返回家乡暗中准备,并且由楚军情报局负责联络。
在这批士子乡绅里,汪克凡意外地发现了姚启圣的名字。
姚启圣是清廷收复台湾的关键人物。汪克凡对他的生平当然很熟悉,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在蛰伏读书,再过几年参加满清的科考,为什么会跑来投靠楚军?
犹豫一番,汪克凡最后没有惊动他,和其他士子乡绅一样派回江南,只是让情报局加强监控。不能让他知道太多的机密。
如果他是满清的间谍(虽然不太可能,他现在还是满清的通缉犯),也是一个很低级的间谍。只要事先加以提防,就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与之相反,如果他能通过这次考验,就会得到一个意外的人才。
“姚启圣这个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
汪克凡并不在乎历史上的姚启圣当过汉奸。他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要能出人头地,根本不在乎满汉之分。把他放在合适的位置,发挥他的能力就行了,只要这个时空里的明军能够打败满清,姚启圣未必会当汉奸……
虽然提前做好了各种布置,但在远离江西之前,明军还要尽量从后方运送补给。所以必须要从安庆走廊进兵。
至于徽州府的徽商,汪克凡一时还顾不上他们。徽商虽然出身于徽州府,但是在全国各地做生意,他们的买卖商铺主要分布在两淮地区的繁华城市里,就算明军占领徽州府,也伤不了他们的根基。
这天晚上,楚军在永丰镇扎营,汪克凡召集幕僚军将,开了一个简单的军事会议。
“往北六十里是长江,现在离我们最近的是东至县,但我们要绕开东至县,从东北方向朝池州府府城贵池进军。这是我们进入南直隶后第一仗,务求必胜,我要求全军上下必须拿出拼命的劲头,在五天之内攻克贵池……”
具体的作战计划是最高级别的机密,汪克凡直到战前,才向众人宣布。
“不打东至县吗?”顾炎武一愣,忍不住问道。
他算是半个军事内行,基本的道理都懂,明军顺着安庆走廊向南直隶进军,东至县是碰到的第一个重要据点,如果不拔掉这颗钉子,就无法保证补给线的安全。
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扫清长江南岸的清军据点,比如东至县,有水师助战的屯布儿就随时可能渡过长江(安庆在长江北岸),包抄恭义营的后路,到时候腹背受敌,又被困在狭窄的安庆走廊里,很可能吃大亏的。
“东至县是肯定要打的,但是恭义营不打。”汪克凡笑道:“恭义营是楚军的主力精锐,好钢要使在刀刃上,东至县只是一个软柿子,府城贵池才算一块值得下嘴的硬骨头。”
李云聪作为汪克凡的大秘,对整个作战计划非常熟悉,接过话头解释道:“东莞营、长沙营和平江营已经跟了上来,把东至县交给他们就行了,除了东至县以外,长江南岸的几个清军营寨和黄石矶都由他们扫清,恭义营只管在前面开路。”
“不错,这是咱们进入南直隶后第一仗,不能按部就班地慢慢展开,一点一点向前推进。”汪克凡说道:“我要一下子把清军的防线砸开,把清军打疼打怕,打得他们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池州府的府城贵池,距离南京只有二百里,如果攻占这座府城,整个南直隶都会被震动,清军也会担心南京的安全,无法判断明军下一步的攻击意图。
向北虚晃一枪,然后再掉头东进,这就是汪克凡的计划。
至于在长江北岸的安庆,汪克凡暂时还没有能力发起进攻。小孤山是长江江心中的一座孤岛,清军水师营寨就在那里,就算西路的蒲圻营能攻顺利攻占彭泽,抢下彭泽码头,楚军也不能冒险强渡长江。
……
第二天一早,楚军离开永丰镇,以强行军的速度向东北方向进军。
安庆走廊地带夹在大别山和皖南山区之间,本身却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清军只能占据东至县等重要据点,却无法封锁整个走廊。经过几场小规模的战斗,楚军轻易地突破了清军防线,向池州府的府城贵池赶去。
清军的斥候远远坠在楚军后面,他们都是谭泰部下的八旗兵,骑术好,战马也都是精心挑选的口外良驹,机动能力很强。楚军派出大队骑兵驱赶,他们就暂时避开退走,但转眼间又绕了回来。
很明显,楚军的作战意图很快就会暴露,把守贵池的熊立春很快就会收到警报,到底能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贵池,还存在变数。(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第二春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池州以杏花村闻名,唐朝诗人杜牧当了两年的池州州官,就深深爱上了这里的山山水水,一首《清明》诗流传千古,春雨中的风景,村落和人家,牧童和酒肆……就像一幅清新悠远的山水画。
熊立春也非常喜欢池州。
他出任池州副将不过四个月,就深深爱上了朝云楼和暮雨阁的两位当家红牌,每天和她们双宿双飞,其乐融融……也难怪熊大将军会一头扎进温柔乡,这两位姑娘都是风情万种的江南女子,比山沟里的宁州姑娘可漂亮得太多,而且她们两个燕瘦环肥,各有所长,一般一样都是他的心尖尖儿肉。和她们在一起,年近不惑的熊立春就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犹如焕发了第二春。
满意!熊立春对现在的生活状态非常满意!
来到南直隶后,马国柱对他真的很不错,官职、钱粮、军械和地盘,各方面都没有亏待他,尤其池州府这块地盘最让熊立春满意……和贫瘠的幕阜山区比起来,池州府简直就是富得流油的人间天堂,随便打个招呼,那些商贾大户就排着队来捐饷,一出手最少五十两银子起步,更多的还有上百两,甚至三五百两银子的巨款,土包子出身的熊立春看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兴奋得心里砰砰直跳,那些商贾大户却面不改色,没把这点银子当回事。
“娘卖妣。江南真他娘的富啊!”
过了一段日子,熊立春终于变得比较淡定。这些大户商贾都是家大业大,抛洒点没啥。人家拔根汗毛也比咱的腰粗,只是花点小钱买个安生罢了,根本就不在乎。
不缺粮饷,还时不时的能得些外快,宁州绿营……不,现在已经是池州绿营了,一天天混得抖了起来。熊立春从楚军那里学到了很多带兵的方法,也没有绿营中很常见的贪污军饷喝兵血的毛病,对部队的训练抓得还比较紧。池州绿营的战斗力眼瞅着上了一个台阶……将士们也都非常喜欢池州这个地方,很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想起当年受汪克凡再三盘剥的日子,熊立春越发觉得投靠马国柱这一步是走对了。
当然。任何事都不可能十全十美。熊立春的幸福生活中也有一些小小的烦恼。比如王双人(牛佺)时不时在他耳边聒噪,温柔乡是英雄冢,少和“环肥”“燕瘦”两位姑娘泡在一起云云,昨天晚上甚至闯进朝云楼,把他和“环肥”姑娘光屁股按在床上,唧唧歪歪讲了一大套道理,最后还危言耸听的提出警告,楚军大兵压境。随时可能对南直隶发起进攻,贵池并不安全。
“给我在后院找个僻静点的屋子。好好布置一下。以后王先生来了,就说我不在,若是走漏风声,再被王先生捉奸在床,老子拆了你的朝云楼!”
熊立春不胜其烦,强逼着老鸨为他布置了一间金屋藏娇的密室,惹不起总躲得起,算我怕了你还不成?!
老鸨诺诺连声地走了,心里却暗自腹诽熊立春是个粗胚,成语用的太不合适,简直是对江南娱乐行业的侮辱……到院子里来嫖姑娘,是一件多少名士才子都趋之若素的风流雅事,和不要脸的通奸完全是两种性质,捉奸在床又从何谈起!
“娘卖妣,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老王这厮什么都好,就是爱管别人裤裆里的事情,老子又没有耽误出操,想睡个姑娘还得偷偷摸摸的。”熊立春觉得很委屈。
他前半辈子没出过幕阜山,加入楚军之后才去过长沙和吉安府两趟,但都是参加大型的军事会议,多少双眼睛盯着,什么也干不了……一直等到他来了池州府,才算土包子开洋荤,知道自己前半辈子都白活了,熊立春现在最理解的就是东吴招亲的刘备,人到中年就得争分夺秒的好好享受,把以前的损失都补回来,否则再过几年软塌塌的,想玩也玩不动了。
这天晚上,他又一次来到朝云楼,和“环肥”姑娘颠鸾倒凤,一直激战到三更天才睡下。
迷迷糊糊睡的正香,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吵闹,紧接着咚的一声巨响,有人一脚踹开房门闯了进来……熊立春睁开眼睛一看,牛佺赫然站在床前,皱着眉头脸色很难看,在他身后,两名亲兵和老鸨慌里慌张地追进屋子,想要劝阻牛佺出去,却又不敢上前拉扯。
“王先生来了。”
熊立春一抖手,把蚕丝被甩在“环肥”姑娘身上,盖住她一身白花花的白肉,然后赤条条地坐起来,对着牛佺一竖大拇指,笑道:“王先生,你可真有两下子,这个小窝刚弄好才两天,又被你发现了……你们几个,滚出去!没看到王先生和我在说话吗?谁敢再偷看我老婆一眼,老子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见到众人退出屋子,牛佺面色稍霁,指着缩在被子里的环肥姑娘问道:“生云,你当真要娶她为妻?”
熊立春字生云,这个表字还是牛佺给他起的,取立春则生云之意,象征前途远大,像万物复苏的春天一样充满希望。
“当真!千真万确!”
啪的一声,熊立春隔着蚕丝被在环肥姑娘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记:“我也是土埋半截的人了,该给自己留下个一男半女的,这娘们虽然胖了点,但是好生养,将来肯定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好吧,明天你们就成亲。”牛佺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件事一定要抓紧些,等你过几天死了之后,有个家人好给你收尸。”
“唉——,你看这话说的,不带这么咒人的啊!”熊立春一边穿衣服,一边笑道:“我这好好的,过几天怎么就会死呢?王先生你放心,我自己有分寸的,不会被女色掏空了身子。”
说到这里,他又在环肥姑娘的屁股上拍了一记,然后来回**地扭着身子说道:“这娘们胖有胖的好处,不但压上去舒坦,而且省力气,金枪不斗排骨逼嘛……”
“我让你金枪不斗排骨逼,金枪不斗排骨逼!我打死你个排骨逼!”
牛佺却突然暴走,随手抓起一个鸡毛掸子,一把掀开蚕丝被,朝着环肥姑娘的屁股上噼里啪啦的一通猛抽,打得她嗷嗷直叫:“打错人了!打错人了!我不是排骨逼,我是胖子,胖子!”
熊立春勃然变色,冲上去一把将环肥姑娘拽到身后,像面对老鹰的母鸡一样伸开双臂护住她:“老王,你干什么?!打狗还的看主人呢,小心我跟你翻脸啊!”
“翻脸就翻脸好了!反正左右都是个死!”
牛佺扔下鸡毛掸子,大声说道:“知道吗?你在眠花宿柳的时候,楚军大队人马正朝着池州杀过来了,现在西骑营的前锋距离贵池不足五十里,中军恭义营由汪军门亲自统兵,你我三天之内必然城破兵败,死无葬身之地!”
“……”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熊立春张口结舌,满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刚才还在哭哭啼啼的环肥姑娘也吓得不敢吭声,只是不时地抽抽着鼻子。
“他娘的,不会吧。汪军门不打东至县,不打徽州府,偏偏和我过不去……嗯,这可真是命里注定的煞星啊,老子都跑到南直隶来了,还是躲不过去!”熊立春很纠结地向牛佺再三询问,确认消息无误后,对环肥姑娘摆摆手说道:“你,赶紧穿衣服出去,老子有正事要办。”
他和环肥姑娘三下五除二,一起胡乱把衣服穿上,等到环肥姑娘出去之后,熊立春再次整了整衣冠,拿起鸡毛掸子送到牛佺面前,然后一揖到地。
“以前都是我的错,还请王先生重重责罚,眼下该如何渡过难关,还请王先生教我!”
贵池到江西省界的纵深距离超过二百里,省界如果算清军的第一道防线,东至县等几个县城就算第二道防线,贵池基本上可以算做后方,所以熊立春以为楚军不会一下子打到贵池来,除了正常的训练之外,对城防和备战抓得都不算太紧……但是事实证明,牛佺的判断才是正确的,汪克凡用兵果然又狠又准,一出手就打在清军的腰眼上。
“眼下别无良策,唯有据城坚守,并向友军求援。屯布儿的八旗精兵就在安庆,南京马军门也不会坐视贵池失守。”
牛佺点点头,说道:“汪军门就算轻骑急进,昼夜行军,最快也要在明日午后才能赶到贵池,我等只需再坚守两到三日,安庆和南京的援兵就能赶到……嘿嘿,楚军虽勇,但我尽集八旗劲旅和江宁绿营的精兵,未必不能与之一战,此战不求全歼强敌,只要将楚军逐走,就是大功一件!”
“坚守三日?不容易啊……”
熊立春穿好衣服,和牛佺一起出门,上马匆匆赶回军营。紧接着,聚将鼓在深夜里骤然响起,三通鼓未完,池州绿营众将齐聚中军厅。(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一触即发
听说楚军直扑贵池而来,熊立春连夜调兵遣将,部署防御。
他的防御策略很简单,就是龟缩防守。
贵池周围是沿江洲圩区,虽然有不少湖泊河流,但是长江流域还在枯水期,那些小河小溪都很浅,楚军可以轻易地涉水而过,起不到拦阻的作用……而且洲圩地区的地势过于平坦,有些地方甚至低于长江江面,不但无险可守,普通的营寨又害怕水攻,还不如把部队全部撤入贵池城中,像刺猬一样缩成一团比较保险。
近郊的外围据点全部放弃,连西北方向的长江码头也没有留下一兵一卒。根据斥候的情报,楚军来打贵池的人马除了恭义营以外,还有西骑营、江骑营和火器营的旗号,总兵力超过一万人,如果在城外据点留下守军,等于是白白给楚军送菜。
“汪军门这次可是精锐尽出啊,咱们未必能坚守三日。唉,火器营的棺材太厉害了,我怕不等援兵赶到,贵池城墙就会被炸开。”
熊立春对楚军的战斗力非常了解,所以就更害怕。恭义营是楚军的头号主力,西骑营和江骑营的骑兵可以与八旗骑兵一战,火器营的大炮和燧发枪都非常厉害,尤其擅长用火药棺材炸城墙。
关于楚军使用火药棺材炸城墙的秘法,他并没有告诉别的清军将领,只和马国柱私下里说过。
“我有一计,或许可破火器营的秘法。”
牛佺手捋胡须。沉吟说道:“此计仓促间而得,未必能奏效,但眼下事急却别无良法。说不得只好试上一试,好在贵溪城墙还算坚固,只要我军调度得力,或许可以守住城墙。”
熊立春正在束手无策,听说牛佺有办法,不由得精神一振,连忙仔细询问。
牛佺向他解释。贵溪是一座府城,从楚军以往的战例上看,他们用火药棺材炸城墙的时候。在府城炸开的缺口都比较小,只要事先在城墙上准备大量装满沙土的麻袋沙包,当城墙被炸开缺口后立刻扔下去封堵,再配合后面的拒马刀车和壕沟。就能堵住冲进缺口的楚军。
戏法说穿了其实很简单。但是熊立春仔细一想,这却是当前唯一的办法,而且很可能行之有效。
他立刻派人把池州知府找来,召集城中数千青壮,在城墙后面挖掘壕沟,每隔十丈埋下一口大缸,另外准备大量的沙包麻袋,打造刀车拒马。
连夜大干加苦干。到了第二天中午,城墙上的沙包已经堆成了好几垛。而且仍在继续增加,城墙后面的壕沟也初具雏形。
“好!甚好!”
牛佺连连点头,用镇定自信的微笑给熊立春打气:“如此虽然不敢说固若金汤,但是坚守三到五日应该没有问题,汪军门孤军深入,不可久困于坚城之下,只要南京和安庆的援兵一到,他必然就会退走!”
“但愿如王先生所言……”熊立春的信心不是很足。
他是山贼出身,早年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讨生活,行事一向都很光棍,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惟独畏楚军如虎。要不是不战而逃没法交代,他甚至想放弃贵溪,不要和汪克凡为敌。
说起来这算什么事嘛!我都远远地躲到南直隶来了,好日子刚过了没两天,汪克凡竟然又追着屁股撵来了……
午后时分,衔枚疾进的西骑营到了贵池城郊。
帖兆荣绕着城外转了一圈,出乎意料却又不出意料地发现城外已经没有清军的据点,就大大咧咧地把一千五百名骑兵分成几部分,抢占路口、码头等关键位置,并且砍伐树木,扎营下寨,为即将到来的楚军主力打前站。
西骑营的兵力受战马数量的限制,最多的时候有将近三千匹战马,也就有将近三千骑兵……但是南方补充战马不易,也没有大规模养马的场所,这几年楚军南征北战不断,战马的寿命又只有短短的几年,西骑营的兵力一直在慢慢萎缩,现在只有两千四百多匹战马,其中还有五百多匹是超期服役,急需更换。(战马的服役年龄一般是2到8岁。)
这次攻打贵池,汪克凡亲自点将,由西骑营充当先锋,要求他们必须提前一天到达贵池,扫清城外据点,为后续的攻城作战做准备……所以帖兆荣挑选的都是精兵良驹,只带来了一千五百名骑兵,剩下的八百名骑兵在后面跟着大部队慢慢走,以尽量节省马力。
急需补充战马的问题,江骑营也同样存在……因为清军的封锁,现在很难得到北方的好马,南方虽然也有马,但是过于矮小,不适合骑兵使用。
江骑营在城外肆无忌惮地砍树扎营,分成了一股股的小部队,熊立春和牛佺却毫不理睬,根本没有出城逆袭的打算。
开什么玩笑?对方可是骑兵,短腿的步兵忽腾忽腾跑过去,人家上马闪人,你根本追不上,搞不好还会被人家狠狠咬一口……再者说了,城里现在也在拼命修筑工事,进行各种准备,哪有闲心去出城捣乱。
八十里外,恭义营的主力正在急速向贵池赶来。
得益于情报局富有效率的工作,汪克凡对这一带清军的兵力部署非常了解,毫无顾忌地以强行军的姿态一路急进,而且要求部队准备火把油松,必须在今天夜里赶到贵池……千里东征本来就是一种战术冒险,现在不是扎硬寨打呆仗的时候,进入南直隶的头一仗尤其重要,必须又快又狠,一拳把清军打得头晕眼花。
在他们后面,江骑营掩护着火器营和辎重部队也在拼命赶路,因为要深入清军腹地,楚军没有携带笨重的大口径火炮,也没有携带大量的粮食物资,但还是有不少的辎重需要运送。
与此同时,西路的蒲圻营已经到位,开始对彭泽县城发起进攻。
他们的任务是尽快抢占彭泽县城和码头,做出渡江进攻安庆的姿态,以牵制屯布儿和小孤山的清军水师。
东路的吉安营还在赶路,他们动身最早,离祁门县的直线距离也最近,但是山路崎岖难行,盘山路翻过一个山头就要半天时间,所以吉安营仍在赶路。好在皖南山区大都是低山丘陵,再过一天应该就能赶到祁门县。
……
内个,说一下前文中出现的一个的bug——《清军的援兵》那一章里提到的尼堪。
清初有两个尼堪,一个是爱新觉罗尼堪,一个是纳喇氏尼堪。
纳喇氏尼堪是个蒙古人,归顺满清后最高做到理藩院尚书,他主要负责和蒙古人打交道,姜瓖造反和蒙古人有关系,所以他也跟着多尔衮去攻打大同。我写那一章的时候查这些资料查晕了,脑子一抽,搞出张冠李戴的bug,把他和爱新觉罗尼堪搞混了。
李定国两蹶名王干掉的是爱新觉罗尼堪,努尔哈赤的亲孙子,如假包换。
不好意思啊,这个错误必须纠正,除了对民族英雄李定国的尊敬之外,爱新觉罗尼堪也是满清方面的一个重要人物,下文应该会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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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夕阳下
贵池和彭泽同时求援,给坐镇安庆的屯布儿出了一个难题。
按说贵池是池州府的府城,而且距离南京太近,理应优先救援……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贵池是马国柱的地盘,已经不在屯布儿的防区内,彭泽守军却是实实在在的自家人,哪有不管自家人先救别人的道理?
不过屯布儿也知道,贵池一旦失守,必然会震动南京,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贵池虽然不是他的防区,但楚军毕竟是从他的防区溜过去的,真要是事后追究责任,他也肯定落不了好。
经过一番考虑,屯布儿决定分头出击,贵池也要救,彭泽也要救,反正在长江北岸的安庆暂时没有危险,不用留下太多守军……除了分守各地的部队,安庆附近有将近一万清军,他不偏不倚分成三支,每支三千人马,一支去救彭泽,一支去救贵池,他自己率领最后一支仍然镇守安庆。
作为谭泰最为器重的大将,屯布儿也知道被动的分兵防守是兵家大忌,但是楚军刚刚发起进攻,暂时还无法确定他们的真正意图,只能兵来将挡,静观其变……毕竟才开战两天,贵池和彭泽的战斗都刚刚打响,只要派去一支援兵,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被楚军攻占。
临出发的时候,他特意嘱咐两支援兵的主将,接近目标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小心,不要中了南贼围城打援的埋伏……
贵池城外,一天的激战结束之后,楚军收兵回营。汪克凡召集众将,做总攻前最后的部署。
简短的军事会议结束后。众人一起走出中军帐,李云聪三步两步追上顾炎武。恭敬地行个礼,把他请到旁边。
“亭林先生,学生有些疑问,又要向你讨教。”
作为汪克凡的首席大秘,李云聪深感自己的军事水平太差,一直在努力学习提高,每当有什么问题,最爱向顾炎武请教……他们都是文人出身,彼此有共同语言好沟通。更重要的是顾炎武的军事水平还不错,但也不算太高,对李云聪这个刚刚入门的初学者来说,是最合适的启蒙教练。
这就和下棋一样,你上来就拜九段高手聂卫平为师,却未必能学到什么东西。他的思路和初学者差得太大,初学者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对他来说却是完全不需要考虑的常识,就算聂卫平意识到这个问题。尽量深入浅出地为你讲解,但你还是听不懂。
向顾炎武请教,却没有这个问题。
“亭林先生,军门常说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而要尽量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请问我军为何急于攻克贵池,却不考虑围城打援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顾炎武也很喜欢和李云聪进行探讨。尤其是这种实战中的讨论往往对他也有启发,比纸上谈兵的战例效果好多了。
他想了想。分析道:“常言道十则围之,我军兵少。尚不能对贵池形成合围,所以就无从围城打援。若是勉强为之,贵池城外却是一马平川,清军援兵若要入城很难挡住,还不如尽快强攻破城。”
“守在码头那里不就行了?鞑子援兵若是来了,总要上岸才行。”
“未必。清军援兵若是发现码头早有准备,尽可以绕到别的地方上岸,这一段长江江岸都比较平缓,没有码头的话,清军水师的大船就算无法靠岸,也能用小船把鞑子兵分批送上岸,总之是防不胜防。”顾炎武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若是清军援兵源源不断赶到,我军困于坚城之下,粮秣补给又不易,时间长了有受挫战败的危险。”
李云聪若有所悟地点着头:“明白了,难怪汪军门力求速战,明日一早就要发起总攻……”
……
军议结束后,众人纷纷告辞离去,汪克斌也站起身,跟着史无伤准备回营。
汪克凡却叫住了他。
“老六,明天拂晓就要发起总攻,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军法军规你都是知道的,这虽然是你第一次当主将,要是仗没打好,该怎么处罚我绝不会姑息!明白么?”汪克凡的语气很严肃,甚至有些严厉。
“明白!”汪克斌啪的一个立正,大声回答。
“去吧,今天晚上好好准备,好好休息,务必打好这一仗,别给我丢人!”汪克凡点了点头,看着汪克斌敬礼转身离去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柔和……
回军营的路上,史无伤和汪克斌走一路,说一路,商量着作战计划的细节。
“六少爷,明儿个你尽管放手去打,我在旁边帮你看着,不会出岔子的。”史无伤说道:“南门和东门同时发起进攻,但是南门离钟鼓楼更近,所以咱们才是主攻方向,上一次在樟树镇输给了老杜,气得俺一个月没喝酒,这次决不能再让着他了!”
老杜名叫杜高,是恭义营甲营的营官,史无伤是乙营的营官,两个人一向互不服气,平常的小事都要比一比,打仗的时候更要分个高低。
汪克斌前不久刚调到恭义营乙营,担任史无伤的营副,汪克凡最后还是很谨慎,没有让他直接担任一营的营官主将,先挂个副职锻炼一下。毕竟现在是战时,又是深入敌后的东征,指挥官一旦犯错就可能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多谢史大哥。跟您说多少次了,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或者像四哥一样叫我老六,千万不要再叫六少爷。”
两个人说着话,一起走进乙营的军营。
营墙上,对着贵池的一边插着密集的旗帜,以遮挡城上清军的视线,以免被他们窥破营中虚实……从旗帜中间的缝隙看出去,贵池城墙在视野中显得非常庞大,似乎坚不可摧的样子,夕阳挂在西边的城角,把城墙、田野、军寨和树林都染成了一片金黄色。
乙营有一千五百名士兵,大家都忙碌准备,营中气氛紧张而有序。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各自分头去安排布置,汪克斌左拐右转,走进一间营棚。
朱华珪听到动静,转身看着他,平静的目光中隐隐又有些波动,有些期待。
汪克斌向他点点头:“我在军门那里已经立下军令状,明天就看你的了……”
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作为汪克凡的重点培养对象,汪克斌担任副职只是一个暂时的过渡,如果能挣到足够的军功,最多等到东征结束,他就会升任一营主将,甚至更高的职位。
身为恭义营乙营副营官,汪克斌想把几个得力的部下调到身边,谁也不会为难或者说什么,所以朱华珪很顺利地加入了恭义营。
朱华珪通山王的身份,楚军里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比如一向心宽的史无伤就不知道。既然是楚军系统内部的人,又有汪克斌介绍,史无伤就很痛快地把他收下了,还根据汪克斌的建议,让朱华珪担任一名火枪队的队官。
作为楚军的头号主力,恭义营配发燧发枪的比例已经超过了一半,火枪兵超过长枪兵,成为毫无争议的主力兵种。
为了对付骑兵或者其他肉搏战,恭义营还保留了一定数量的长枪兵,但是以火枪兵为主的作战方式已经形成,所以编制上也有所改变,变得更适应火枪兵的队列作战……火枪队的队官,就是最低一级的中层军官,恭义营乙营有八个这样的火枪队,不算什么太重要的职位,史无伤也把朱华珪当成了一个普通军官。
除了朱华珪以外,吴老兵、大牯牛和其他七八个人,也被汪克斌一个个调到恭义营。这些人都是他在各个部门轮转时认识的,对他们的优缺点都比较了解,感觉也比较好用,安排在乙营担任各种中低层军官。
汪克凡知道这件事后,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干预。汪克斌已经锻炼了两年,很快就会出任一营主将,孤家寡人无法掌控部队,总得有自己的一套班底,朱华珪他们就放在恭义营好了。
……
金黄色的夕阳余晖照在城头上,熊立春、牛佺和池州知府等文官武将一起向城下看去,面色沉重。
城下,白天的激战已经结束,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激战过后留下的痕迹。倒插在地上的一支支箭矢,炮弹犁开的一道道沟壑,破碎的盔甲,遗弃的刀枪,被战火硝烟染黑的草地灌木,碎裂的木驴车和桥车残骸,护城河前面七零八落的麻包,城墙下面一堆堆的碎石和被砍断的木桩……楚军的伤兵和尸体大部分都被抢了回去,但是护城河前后仍能看到一片片黑褐色的血污,空气中隐约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不远处,是楚军的一座座营寨,成队的楚军骑兵在营寨前缓缓游动,监视着城门方向的动静。经过一天的激战,楚军已经扫清了贵池城墙外面的各种障碍,护城河被填平了好几段,城墙下的鹿角阵也被破坏殆尽。(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时间到了,开始吧
“久闻汪贼勇悍,果然名不虚传……,这贵池城……还能……守得住吗?”
池州知府施用忠一阵阵气短,说话带着明显的颤音。
施用忠是个没有见过血的文官,白天楚军发起进攻的时候,他只从城墙往下看了一眼,就被楚军的凶猛进攻吓得面如白纸,两股战战,然后一整天都躲在府衙后宅里,犹豫着要不要自尽殉职……傍晚时分,他突然听说贼兵已退,乍起胆子再次来到城墙上,才知道楚军只是暂且收兵,城下的壕沟、护城河和鹿角阵却都被毁去,危险不但没有解除,反而更加紧迫。
这个时候,熊立春本应挺身而出,给吓破胆子的施用忠打气鼓起,但他正木呆呆地望着城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神情复杂。
牛佺干咳一声,见他没有反应,就接过话头,笑着对施用忠说道:“府台大人尽管放心,我军已经坚守贵池两日两夜,只要再坚守到明晚日落时分,南京和安庆的援兵就能赶到,汪贼必定不战而退。”
楚军并没有合围贵池,城中仍然和外界保持着联系,只是因为楚军游骑兵的存在,派出去的信使往往十不存一,大部分都被杀死在路上,只有半夜时分趁着天黑,才有少量的信使能冲出去。
“汪贼,汪贼已攻至城墙下,明日之战不知有几成把握?”施用忠别的看不懂,却看到护城河被填平了好几段,已经失去了作用。毫无疑问。楚军今晚暂且收兵只是为了养精蓄锐,明天肯定会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
“多了不敢说。七成把握还是有的。”
牛佺指着城下的楚军营寨说道:“汪贼的攻城之术还是老一套,先在城外挖掘地道。然后用火药棺材炸开城墙,这次来打贵池也是一样。仓促间他只挖成六条地道,我军可以有的放矢,早作准备,此战必胜无疑……”
“什么?汪贼竟然能炸开城墙?!”施用忠大惊失色。
牛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费了好大的力气勉强安抚住施用忠,又派人把他送回府衙,然后来到熊立春的面前,用严厉的目光看着他。
“将为兵之胆。大战当前,生云为何如此恍惚?”
“我,我……唉,我怕和汪军门结下死仇啊!”
熊立春苦着脸说道:“今日这一仗,楚军伤亡了一百多口子,这笔账可都要算在我老熊头上,唉,原来都是自家兄弟,现在却要动刀动枪的拼命。我这心里不是个滋味……说起来今天还是小意思,等到明天决战的时候,更会杀得血流成河,真要是和恭义营结下死仇。我怕将来……”
熊立春原来只是个山贼,正是由于汪克凡进兵江西,他的命运才发生了巨大转变。多年追随之下,从骨子里对他有畏惧之心。现在硬碰硬的和恭义营开仗,他总觉得心慌的厉害。不由自主地想打退堂鼓。
牛佺冷哼一声:“哼,没囊气的货,你若是如此畏惧汪军门,那就献城投降好了!”
“不成,现在投降就全完了,无论如何都得拼一把。”熊立春使劲地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振奋起来:“走吧,咱们绕着城墙走一圈,看看哪里还有破绽,先打好明天这一仗再说。”
贵池城周八里,共计一千四百二十八丈,外墙高两丈三尺,内墙高三丈五尺,宽度也是两丈三尺,骑兵可以在上面策马飞奔。整座城池呈长方形,共有七座城门,其中南边三座城门,北边两座城门,东西各一座城门。
熊立春和牛佺先查看南边的城墙,毓秀门、通远门、钟英门,三座城门一路走来。毓秀门和钟英门是两座偏门,已经用条石堵死,带有瓮城的通远门是正门,极为坚固,城楼上架着两门红衣大炮。
用埋在地下的大缸侦听楚军挖掘地道的声音,在城头上瞭望观察,熊立春和牛佺已经确定,楚军在南城墙外面一共挖掘了四条地道,较短的东城墙却只有两条地道,所以南城墙应该是楚军的主攻方向。(池州的城墙修筑于明代正德年间,一直保存到解放后,可惜和北京城墙一样,后来被拆掉了。)
望着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沙包垛子,城墙后的壕沟胸墙和刀车拒马,熊立春又恢复了战斗的勇气,狠狠一挥拳头,咬牙切齿地大声叫道:“明日决战,必胜无疑!”
恭义营的营墙上,汪克斌从望远镜里冷冷地看着他……
太阳刚刚落山,如一轮银盘般的满月就升了起来,然后一点一点的,向西边的天空滑落。
黎明时分,战鼓骤然敲响,楚军列队出营,在东、南两道城墙一千步外展开攻击阵型。
长枪兵封堵城门,骑兵四下游弋,炮兵提供火力支援。楚军带来了四门四磅炮,六门三磅炮,没有六磅炮以上的中大口径火炮,四磅炮和三磅炮虽然无法对城墙造成实质性的损害,但可以打击城头上的清军。
担任主攻的是火枪兵,以及少量的刀斧盾牌兵。火枪兵既可以用燧发枪射击,又可以用刺刀肉搏,比其他的兵种更适合在狭窄的街道内进行巷战。
在楚军阵营的最前方,是四面火枪队的队旗,迎着清晨的微风猎猎飘扬,朱华珪站在第二面队旗下,腰间挂着一支短柄火铳,嘴里含着一只哨子,右手用力按着佩刀的刀柄。
和其他的几位火枪队队长一样,他只有一把用来防身的短柄火铳,却没有普通士兵的燧发枪。指挥作战的佩刀才是火枪队长最重要的武器,他们不需要亲自射击。
在他的身后,是排成三列纵队的一百二十名火枪兵,吴老兵站在第一列的队首,左肩上有一块把总的袖标,大牯牛站在第二列的中间,正在小声向他身后的几个士兵交待着什么。
楚军后阵,中军旗下,汪克凡嗒的一声合上怀表:“时间到了,开始吧。”
“砰!砰!砰!砰!”
随着炮兵指挥官陈尚武令旗挥下,八门火炮喷出一股股白烟,呼啸的炮弹射向城头。
“呲……”
导火索冒着火花和烟雾,像一条火蛇般向地道深处窜了进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临危不乱
战鼓如雷,楚军士兵呐喊着冲向城墙。
城楼上,两门红衣大炮一起开火阻击,却立刻引来了楚军炮兵的报复。一颗颗炮弹呼啸而来,狠狠砸在周围附近,溅起的砖石四处乱飞,打在铁铸的炮身上叮当作响,清军炮手们慌忙扑倒在地,动作稍慢的就被砖石所伤。
一颗炮弹击中城楼上的垛口,坚固的城垛像豆腐被打得粉碎,碎砖乱石稀里哗啦掉了下去,余势未消的炮弹又弹跳几下,接连击中房柱和大殿门扇,房顶猛烈地摇晃起来,落下一片雾茫茫的灰尘,洒得熊立春满头满身都是。
熊立春一脚踢碎破烂的门扇,合身扑到垛口前,向左右城墙上的清军扯开喉咙高呼。
“不要乱动!准备!”
准备干什么?清军士兵迷惑地抬起头,突然间只听一声霹雳巨响,脚下感觉地动山摇,就像发生了猛烈的地震,随着一阵浓厚的烟尘腾空而起,通远门西侧百丈外的城墙霍然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怎么会这样?牛佺也扑到垛口前,和熊立春一起看着那个巨大的缺口,目瞪口呆。这个缺口上宽下窄,略略向两边倾斜着,底部足有五丈多宽,残骸碎石虽然还有一米多高,但前后都形成了一道缓坡,已经不再是一道有效的障碍。
爆炸声刚过,楚军士兵就加快了冲锋速度,碎石还在不断从天而降,他们已经奔到护城河边,纷纷跳下已经被基本填平的护城河。把一块块踏板搭向对岸,在缺口前铺出一条平整宽阔的道路。
成群的火枪兵和刀斧盾牌兵跟在他们的身后。不等踏板完全铺好就一拥而过,在战旗的引领下高声呐喊。朝着仍然尘土飞扬的城墙缺口猛扑过去。
“快啊!快啊!快扔麻包!”牛佺急的直跳脚,这个缺口虽然意外的大,及时封堵的话,还有可能挡住楚军的冲锋。
“一时指望不上,都被炸晕了。”熊立春飞快地解释了一句,转身命令亲兵,立刻在城楼西侧挂起告警的红灯笼,示意敌人已经冲进缺口,让城墙后面的清军准备战斗。
牛佺这才看清。缺口两侧的城墙上,清军士兵横七竖八的趴在地上,大都一动不动,个别还在动弹的也摇摇晃晃,就像喝醉了一样。很明显,刚才爆炸的威力太大,埋伏在缺口附近的清军士兵非死即伤,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没道理这样的,没道理!我在黄州府亲眼见过。最多也就炸开个两三丈的口子……”牛佺喃喃自语,手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却恍然不觉。
“王先生,你在这里坐镇。我去下面督战!”真的开战之后,熊立春反比牛佺镇定的多,嘱咐一声就带着十几个亲兵奔下城楼。去亲自封堵缺口。
牛佺暗叫一声惭愧,赶紧镇定心神。专心投入眼前的战斗。他略一思索,叫过两名清军将领。吩咐他们带领手下的士兵,立刻从城墙上赶往缺口,代替那里被炸晕的清军……
“效果不错。”
汪克凡放下望远镜,点了点头:“第二次爆破,开始吧。”
用铁质地雷外壳代替木质棺材,气密性更强,火药燃烧的也更加充分,再加上现在使用的黑火药经过多次试验,配方已经趋于最优比例,所以爆炸的威力提高了将近一倍,把坚固的府城城墙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但这还不够,趁热打铁再炸开两个口子,才能让熊立春顾此失彼,一举攻破贵池城。
事实上,熊立春没有那么顽强,当城墙上炸开第二个缺口后,他就想到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缺口,知道贵池守不住了。
光棍的优点就是愿赌服输,既然这一仗肯定打输了,熊立春没有自怨自艾,而是第一时间安排撤退,尽量减少损失……虽然城墙被炸开了两个口子,但是壕沟前面还有一道防线,还有时间组织撤退。楚军虽然有骑兵,但是熊立春仗着熟悉地形的优势,只要能抢出一个时间差及时分散突围,楚军的骑兵未必追得上。
和强悍的恭义营作战,战前他就想到有可能守不住贵池,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此刻一一布置下去,忙而不乱。
池州绿营大部分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宁州兵,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却只能壮士断腕,尽量把其中的嫡系精锐撤出去,他派出几名传令兵,分头赶往东门和西门,通知几位心腹将领向北门撤退。
牛佺是他的良师益友,绝对不能有失,熊立春派出一队亲兵奔上城楼,一定要把王先生抢回来。
另外一队亲兵赶回军营和他的宅邸,收拾金银细软,以及印鉴旗牌兵符等等,顺便再把池州知府施用忠一起救走……施用忠虽然懦弱无为,却是英亲王阿济格门下的包衣奴才出身,如果满清朝廷追究丢失贵池的责任,有他顶在前面,熊立春应该就能平安过关。
环肥燕瘦两位姑娘都顾不上了,大丈夫何患无妻,把她们留在池州城里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再和别人做几天露水夫妻……藩库、粮仓和军械库按理说应该烧掉,熊立春却没有下令,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不能做,全当给汪克凡送一份大礼了。
想要安全撤退,更得有人断后,西侧城墙缺口的守军不但不能撤,反而还要再派上去一支援兵,充当拖延时间的炮灰。
一起安排妥当,熊立春拔出佩刀,大喝一声。
“弟兄们,跟老子上!”
东侧的城墙缺口就在马道附近,他亲自领兵支援,以争取更多的时间,掩护其他各部撤退。这个缺口附近正在激战中,熊立春率领两百名亲兵加入战团,立刻稳住了岌岌可危的防线,把冲进城中的楚军挡在壕沟前。
但是,更多的楚军士兵从缺口处源源不断地冲了进来,一起举起燧发枪向清军射击,响如爆豆的枪声中,清军士兵接二连三的摔倒在地,楚军士兵却蜂拥跳下壕沟,爬上胸墙,眼看就要攻破清军的阵地。
这样下去不行!
“弟兄们,跟老子上城墙!”
熊立春一勒马头,转身顺着马道奔上城头,一队亲兵紧随其后。他们来到缺口边的城墙上,用弓箭、火铳向下猛烈射击,又推着石块檑木和麻包向下砸去,拼命阻击明军的后续部队,试图封住缺口。
城墙外,楚军的大队人马已经压到了护城河附近,除了不断涌进城墙缺口,还在其他位置搭起一架架简易云梯,向城头上爬去。熊立春冒着枪林弹雨站在垛口前,手持一柄硬弓,接连射倒两名楚军士兵,一边张弓搭箭,一边不停地向部下亲兵大声喊叫。
“射脸!不要乱射!瞄准他们的脸和脖子,其他地方有甲,射不透……”
正在这个时候,楚军的将旗突然前压,有些莽撞的顶到了护城河边,熊立春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转身,手里的弓箭瞄准了将旗下面的那员楚军将领,却不由得微微一愣。
那员楚军将领策马而立,手持战刀,年轻的脸庞看上去似曾相识,城上城下两人的目光一碰,彼此都认出了对方。
“他是汪克斌!在长沙见过一面的……”
熊立春愣了愣,在最后关头突然一抬手,“嗖”的一声,一枝利箭朝天放空射了出去。
“走!”
熊立春转身奔到女墙后,扳鞍上马,带着亲兵呼啦啦冲下马道,顺着九华路向北门方向逃窜……一路走,他一路命令手下士兵到处放火,火把嗖嗖嗖扔上民居商铺的房顶,不多时就在身后留下了一片火光和浓烟。
策马扬鞭,不多时来到钟鼓楼前,几员清军将领已经汇集在这里,正在焦急地等着他。熊立春却并不慌乱,翻身跳下战马,滕腾腾登上钟鼓楼顶楼,向城中四处瞭望。
南城方向和东城方向,此刻都燃起一片火海,街道上到处都是哭号奔逃的百姓,有些人自顾逃命,有些人拿着水桶水盆,徒劳无功的想要救火……熊立春得意地冷冷一笑,火势烧得这么大,道路已经被堵塞,楚军进城之后又要忙着救火,又要忙着救人,肯定来不及追赶自己。
西城和北城没有着火,但也人声鼎沸一片乱哄哄的,很多百姓溃兵都在向城门方向涌去,想要逃出城外。北城有两座城门,迎恩门是带瓮城的正门,望京门是一座偏门,两座城门的城楼上都挂着一串醒目的红灯,说明牛佺和施用忠等人已经平安出了北门。
“好,咱们也该走了!”
熊立春心中稍宽,转身下楼,临到楼梯口的时候,从亲兵手中拿过一支浸油的火把,劈手扔到了房梁顶棚上。
钟鼓楼是木质结构的大殿,顶棚上还堆着不少杂物,火把扔上去后,立刻窜起一团冒着黑烟的火苗。
火苗越来越大,烟雾越来越浓,从窗户门洞中滚滚冒了出去,当橘红色的火焰终于窜出房顶的时候,熊立春已经出了北门。(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迎头痛击
南城的城墙后,清军的防线本来就已岌岌可危,城中又突然燃起大火,他们发现熊立春已经逃走,马上失去了斗志,发声喊四散逃命,楚军轻易破城而入。
进城之后,楚军立刻救火安民,肃清残敌,抢占兵营、藩库、粮仓、知府衙门都要地,搜寻熊立春和施用忠的下落。
汪克凡很快得到禀报,熊立春和施用忠都从北门逃走,还带走了大约两千多人的残兵败将,分成几路向正东、正北、东北等方向分散突围,江骑营和西骑营的骑兵正从后追杀。
“熊立春往哪个方向跑了,能确定么?”汪克凡问。
“他的将旗向正东去了,绕过平天湖直奔九华山,就不知是真是假。”斥候回答。
“应该是真的……”汪克凡思索着,点点头说道:“九华山距离最近,山区里又能尽快甩掉追击的骑兵,换做是我,也会选择向那里突围。算了,告诉汪猛和帖兆荣,追出去三十里后就收兵,尽快撤回贵池。”
穷寇莫追,熊立春所部伤亡过半,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清军的其他各路援兵却正在逼近贵池,动作最快的今天晚上就会赶到,一仗新的大战迫在眉睫!
“参谋部的方案是固守贵池,待敌自去……”
经过一番布置,熊立春的中军厅变成了一间大型会议室,墙上挂着一幅一人多高的大比例地图,京良手里拿着一根指挥棒,在地图上指点讲解。也许是第一次在这么重要的军事会议上代表参谋部发言。他的神情有些紧张。
“我军刚刚经过一场攻坚战,应当休整两到三天。再寻找下一次战机。贵池城墙虽然被炸开三处缺口,但可以抓紧时间封堵修缮。而且熊立春急于逃跑,来不及烧毁粮仓和军械库,我军缴获了大量的军粮军械,足够半个月以上的消耗。所以参谋部建议固守贵池,暂时避战。”
京良轻轻喘了口气,接着说道:“由于贵池已经被我军攻克,清军各路援兵失去内线呼应,已经不宜和我军决战。他们仓促而来,携带的粮食补给有限。见到我军坚守不出,就会自行撤退……”
他的发言结束后,屋子里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有些人赞成,有些人反对,赞成的人相对多一点。
汪克凡一直盯着地图,眉头紧皱思索着什么,没有说话。
贵池虽然比不上安庆和南京,但也是长江沿线很重要的一座城市。楚军突然奔袭贵池,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引得清军援兵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除了安庆府屯布儿派来了三千援兵,江南总督马国柱的反应更为激烈。从南京、浦口、镇江、广德等地派来了好几支援军。
马国柱派来的援兵中,进军速度最快的有两支。
一支是南京来的江宁绿营,共计三千五百名披甲战兵和若干辅兵。由江南提督张天禄率领,乘坐夏建仁的水师战船沿长江逆流而上。已经到了池州府北部。
另一支是池太总兵卜从善的当涂绿营,共计一千五百名披甲战兵。五十名游骑斥候,辅兵长夫若干,从陆路沿着长江岸边直奔贵池而来,已经过了池州府铜陵县。
卜从善是池太总兵,顾名思义,他的防区就是池州府和太平府,算起来是熊立春的顶头上司。他平日里都驻守太平府的府城当涂,但是池州府丢了他也要跟着吃挂落,所以来援最为积极,一路跑的飞快。(太平府在池州府和南京应天府之间,面积不大,下辖当涂、芜湖两县,也在长江南岸。)
卜从善这个人,汪克凡有些印象。
他是陕西人,行伍出身,崇祯年间担任河南总兵,和陈永福是有名的哼哈二将,多次和李自成的农民军交战,满清入关之后投降,这几年一直驻守在南直隶。(陈永福最有名的战绩就是死守开封,射瞎了李自成的一只眼睛。)
卜从善算不上什么良将,在河南的时候就被李自成来回虐得不轻,但他一辈子干了两件大事,虽然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在历史上也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自成三打开封的时候,久攻不下,决定扒开马家口黄河大堤,水淹开封城。卜从善恰巧也想到了水攻,跑到农民军的上游,扒开朱家寨黄河大堤,水淹农民军……当时正赶上连续几天的大雨,两边一起开挖,两股洪水一起决堤,不仅淹没了开封城,措手不及的农民军也变成了落汤鸡,总共淹死了几十万百姓,还有一万多农民军,开封周王朱恭枵趁机突围,从李自成的眼皮子底下跑掉了。
在宋朝的时候,开封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市,到了明朝时期也非常繁荣,但是经过这场人为的大洪水之后,汴梁古都就被深深地埋在黄沙之下,从此一蹶不振,到了现代,开封已经变成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市。(周王府遗址在开封地下五米。)
除了水淹开封之外,卜从善投降满清之后,又因为和张天禄一起生擒黄道周,大大出了一回风头。
(黄道周是东林党巨头,隆武朝廷在福建时期担任当朝首辅,博洛南下的时候,在隆武帝逃往汀州之前,黄道周率领义兵北出仙霞岭,被张天禄和卜从善击败,被俘殉国。)
屋子里,大家仍在争论,汪克凡却已经拿定了主意。
卜从善这个家伙,打仗的本事不算太强,兵力也有限,他既然孤军深入敢当出头鸟,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他。
“我不同意参谋部的意见……”
当天下午,楚军恭义营、江骑营、火器营所部共计六千余人从贵池再次出发,向东北方向进兵,与卜从善所部相遇后迎头痛击,将其击溃。
卜从善孤身逃窜,收拢残兵败将向长江岸边撤退,试图得到张天禄和夏建仁的支援。
贵池以南,屯布儿的援兵乘坐水师战船到达大渡口后,听说贵池失守,滞留不进,犹豫观望。(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万里长江,如同一条巨龙,从青藏高原奔流而来,在九江突然拐向东北,以近乎四十五度角的方向流到南京,然后拐向正东入海,在地图上留下了一个龙抬头的形状。
以大别山和皖南山区为分水岭,自安庆以下都属于长江下游,江面更加宽阔,水量也更大。这个年代没有三峡大坝和葛洲坝,也没有沿途无数的提灌站和水厂,长江的气势更加雄壮,江面烟波浩渺,一眼望不到对岸。
江水汩汩滔滔,日夜不息。
因为江面较宽,远远看去江水似乎很平静,但是船在其中才会感觉到,江面下的水流是多么湍急。清军水师的几十条战船此刻就停在岸边,虽然系着儿臂粗细的缆绳,又放下了沉重的铁锚,但是战船仍然随着水流起伏不定。
帅舟的主舱里,居中放着一把虎皮交椅,江南提督张天禄大马金刀地坐在帅案后面,冷冷看着跪在面前的卜从善,目光冷厉如刀。
不顺眼!张天禄看着卜从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明朝时秦军雄于天下,再加上陕北农民军也从陕西起家,所以明清两军中有很多将领都是陕西人,比如张天禄就是陕西榆林人,说起来和卜从善算是老乡,而且他们两个原来都是大明官军出身,多次和农民军并肩作战,也算是老同事,老相识。
张天禄早年是曹变蛟的部下参将,和农民军打过仗,和清军也打过仗。崇祯十七年升任总兵,深得史可法器重。命他领兵三千驻守瓜州,以为扬州屏障。(瓜州在扬州南边。长江北岸)……多铎大军南下,张天禄立刻投降,切断了史可法的后方补给线,扬州陷入重围,不久后被清军攻破。
扬州之战博了个头彩后,张天禄就此抱上了多铎的大腿,这几年在南直隶和浙江一带东征西讨,为满清平定江南立下了汗马功劳,擒杀黄道周只是其中之一。他不仅骁勇善战。而且很会做人,因此官运亨通,被满清授予江南提督的重任,并加封三等阿达哈哈番。(三等阿达哈哈番就是轻车都尉,满清的异姓勋爵,在公侯伯子男之下。)
提督是一省武官之首,受总督和巡抚的节制,一般的总兵、副将从理论上来讲都是他的下属。按照清朝官制,武将做到一省提督基本上就到头了。再往上要么像张存仁那样转文官,要么像吴三桂、孔有德那样当异姓勋贵,张天禄不敢想封王封公,能混个侯爵伯爵的就满足了。
虽然是老乡加老同事。张天禄却从骨子里痛恨卜从善。
两军为敌,虽然彼此以命相搏,私人之间却没有恩怨。但是熟人之间因为多年积怨而产生了矛盾,才是刻骨铭心**裸的仇恨。有时候,甚至会成为无法化解的生死仇敌。不把对方碎尸万段,难解心头之恨。
当初和农民军作战的时候,卜从善卖队友坑过张天禄两次,后来投降满清后,又处处和他抢功劳,张天禄早就想收拾这个讨厌的家伙,却一直没有抓住对方的把柄……毕竟卜从善也是一名总兵,只比他低一级,张天禄没有权利随意处置他。
但卜从善这回打了败仗,机会终于来了……
“卜从善,你可知罪么?”
“末将,末将急于为贵池解围,未曾探明敌情就率军急进,却不料贵池已经失守,以至中了汪贼的埋伏……”卜从善试图找几条客观理由,却发现自己的辩解是那么苍白无力,声音越来越小。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花言巧语狡辩么?”
张天禄的声音越发干涩,虽然没有暴怒发作,无形中的压力却反而更大,沉默片刻,他突然冷笑一声说道:“呵呵,‘急于为贵池解围’,‘不料贵池已经失守’,看来是因为熊立春弃城而逃,而那汪贼又过于狡诈,你才打输了这一仗,本镇于情于理都不该责罚你的,是不是?”
听他的语气不善,卜从善心中一悸,后背上汗水涔涔而下,伏地连连叩头:“请军门恕罪!末将这些年鞍前马后效劳,些许也有些微功,还请军门从宽发落!”
“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责罚你,但本镇治军一向不讲情理,只论军法。你我虽然相识多年,私交笃厚,本镇却不能徇私回护!”张天禄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啪的一拍桌案,喝道:“卜从善轻敌冒进,以至惨败而归,致使铜陵和太平府门户大开,挫动我大军锐气,进退两难,按律当斩!来人呐,把他给我拖出去砍了!”
他把手一挥,站在两旁的亲兵扑了上来,把卜从善按倒在地。
来真的?卜从善奋力挣扎,却无法摆脱那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他大叫着不停求饶,却已经被架起来拖出门外。
船舱里还有几个清军将领,但是卜从善的人缘太差,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闭上嘴巴装哑巴,没人愿意替他求情。
水师副将夏建仁犹豫了一下,上前两步,单膝跪倒,抱拳行礼。
“提台刀下留人!”
夏建仁是水师将领,不归张天禄直管,所以说话比较方便:“提台还请息怒,卜从善虽然败阵,但是临战斩杀大将,于军心士气不利。况且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卜从善身为池太总兵,纵然犯了军法,也应报请马制台处置……”
临战斩杀大将,于士气不利,这是戏曲小说里常见的台词,但确实有一定的道理。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谁也不敢说自己永远不会打败仗,如果打了败仗就要砍脑袋,其他的将领就会畏战心理……或者犹豫不进,或者消极避战,反正不干活就不会出错。
除了这个理由,夏建仁还委婉地提醒张天禄,马国柱才是江南省的最高军政长官,如果张天禄这么随意地杀掉卜从善,是一种严重的越权行为。
“嗯——”
张天禄从鼻子里重重地出了口气,做出一副“息怒”的样子,命人把卜从善推了回来。
他其实也知道,总兵一级的大将不是说杀就能随便杀的,就算马国柱想杀掉卜从善,也得上报朝廷走正常的手续,确定罪名后才能将其处死,只有挂着“征南大将军”头衔的谭泰,才能不经请示朝廷,就在阵前诛杀大将……总而言之,他也就是吓唬吓唬卜从善,出一口恶气罢了,真要是这么把他杀掉了,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不要举袁崇焕的例子哦,袁崇焕是手持尚方剑的督师,才能杀掉皮岛总兵毛文龙,这就像连长不能随便枪毙一个排长,军长也不能随便枪毙一个师长,虽然说官大一级可以压死人,但是不能随便杀人的。)
卜从善被推回来之后,立刻跪倒在地,重重磕头,口中连称多谢军门不杀之恩云云。
他也知道,张天禄按理说不会杀掉自己,应该只是在吓唬人,但真的发生在自己头上了,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万一张天禄犯二抽风,不管不顾砍了自己的脑袋,到时候向谁说理去?
更重要的是,张天禄既然拿出这么个态度,就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俗话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果然,张天禄给他下了死命令,让他率领残部向贵池外围的馒头山发起进攻,如果取胜,可以将功赎罪,如果再一次打败仗,必定严惩不贷。
虽然明知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卜从善哪敢讨价还价,老老实实地领了军令,乘小舟下船上岸,准备返回自己的军营。
“他娘的,起码没有挨打!”卜从善是个乐观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活得没心没肺,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挨军棍的准备,张天禄却没提这个茬,他也就逃过了一劫。
当然,卜从善非常清楚,张天禄肯定不是忘了,而是急着让他去送死,所以才免了这顿理所当然的军棍……噼里啪啦一顿军棍把他打坏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到船上养伤,不用去攻打馒头山。
馒头山就在贵池附近,是贵池周围唯一的制高点,不用派斥候查探就可以肯定,楚军肯定驻有重兵防守。卜从善手下却只剩四百多人的残兵败将,其中一半还是丢弃盔甲武器的溃兵,想要攻下馒头山,不啻于痴人说梦。
“这是借刀杀人,逼着我去送死啊!”
卜从善之所以人缘差,是因为性格扭曲又太自私,却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与之正相反,他就是因为算盘打得太精,处处不让人,总爱卖队友,才把同僚都得罪光了。
“他娘的,干不下去了!”他看着那艘高大的帅舟,狠狠吐出一口唾沫:“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大不了再向明军投降,领着他们杀回来,挤了你张天禄的卵子!”
主意拿定,卜从善勒缰绳扭转马头,带着几名亲兵策马如飞,绝尘而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池太总兵的作用
楚军进兵南直隶之前,曾经反复讨论,是否强迫敌占区的百姓士绅剪辫子。
和年轻而无所顾忌的李来亨不同,楚军中的老成稳重之辈,比如顾炎武就认为,如果强迫百姓剪辫子,就和强迫百姓剃头的满清一样了,如果有人因为什么原因不愿剪辫子,总不能因为这个杀人。
汪克凡也有些犹豫,楚军这次进兵南直隶,抱的是打了就走的态度,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强迫百姓剪辫子意义不大……进入贵池之后,他忙于救火安民,迎击清军援兵,没有时间理会这件小事,没想到过了两天出门一看,贵池的百姓士绅全都自发地剪掉了辫子。
“还我旧河山,复我旧衣冠!”百姓们不仅剪掉了辫子,还脱掉了长袍马褂,换上了汉家衣冠。
满清入关之后,除了剃发令之外,还大力推行“改冠易服”,所有的成年男子都必须穿着满族装束,只有死后才能换上宽袍大袖,上衣下裳的汉服,这就是所谓的“生降死不降”。
在屠刀之下,百姓们被迫屈服,但是没人喜欢穿成这副鬼样子,听说明军入城之后,纷纷剪去辫子,换上汉服,欢天喜地的迎接收复失地的大明王师。纵然有个别人担心将来还会出现反复,但在这股潮流下也不敢做螳臂当车之举,跟着一起剪掉了辫子。
连着好几天,贵池城里鞭炮不断,像过年一样热闹,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舞龙灯,耍狮子。欢庆贵池光复。士绅商贾纷纷慷慨解囊,送来银两米肉劳军。汪克凡身为楚军最高统帅,在繁忙的军务之余多次接见劳军的代表,为城里的士绅商贾讲解当前的抗清形势,鼓励他们为明军提供更多的帮助。
士绅百姓最关心的,就是楚军能否长期留在池州,清军会不会卷土重来,重新占领这里。汪克凡对此并不讳言,坦承楚军主力下一步会离开池州。
“我们暂时离开池州,是为了消灭更多的鞑子。安庆、徽州、南京、镇江、苏杭……这些地方都需要我们去收复,只有把鞑子彻底赶回江北,池州才能成为真正的后方,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他笑着说道:“我们走了之后,并不意味着放弃池州,而且正相反,只要把鞑子杀光了,打跑了,我们很快还会回来的……”
他刚刚说到一半。李玉石匆匆走了进来,附耳低声报告,卜从善所部已经开到了馒头山,准备向楚军缴械。
汪克凡点点头。接着又对士绅百姓的代表说了几句话,然后让李云聪陪着他们在军营里参观,自己转身出门。带上亲兵卫队,上马直奔馒头山……
馒头山。像馒头,就在贵池东北方向的平天湖附近。距离长江也不远,这里以盛产优质煤矿著称,为了防止当地人滥加开采,也为了防止破坏地脉风水,史可法曾经特意下令,禁止开采贵池乌金山的石炭。
因为距离贵池只有二十里,馒头山是贵池东北方向的重要屏障,恭义营乙营和火器营、江骑营的一部就驻守在馒头山周围。
此刻,天色正是风紧云急之时,两千名楚军士兵在馒头山前列阵肃立,一面面战旗被劲风来回撕扯,发出接连不断的劈啪轻响,刀枪上闪出点点寒光,在昏沉的天色下分外醒目。
长枪兵、火枪兵、骑兵……两千名楚军士兵摆出了一个马蹄形的阵型,冷冷注视着中间站着的四百多个当涂绿营兵。
“末将当年向鞑子投降,确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些年已然追悔莫及,前几日不知王师驾到,冒犯虎威还请汪军门恕罪……”
卜从善身着戎装,却特意没有披甲,双膝跪在地上,向汪克凡磕了个头后,双手举起佩刀:“末将今日反清归明,从此愿为军门马前小卒,为大明朝廷效命,与鞑子誓死不共戴天!”
现在清强明弱,主动反正的清军还很少见,楚军刚刚进入南直隶,只是为了千金买马骨都应重用卜从善。所以汪克凡哈哈一笑,把卜从善扶了起来,又把佩刀亲手为他挂在腰间,再拿起一顶头盔替他带上,遮住了脑后乱蓬蓬的短发。
“国家正是用人之时,卜将军弃暗投明,功在社稷,本镇将来也多有倚重之处,无需这么拘谨。”
“多谢军门提携!”
卜从善再次躬身致谢,然后一指身后的几百名部下:“末将麾下共计兵将四百二十七名,其中游击一员,都司三员,守备四员,披甲战兵一百九十名,战马二十七匹,听凭汪军门发落。”
“这个不急。”汪克凡摆摆手,笑道:“眼下正在战时,还要依仗卜将军为国出力,你的兵马还由你带,不用缴械了。”
“多谢军门!”卜从善大喜过望,再次跪下磕头,然后转身跑到队伍前面,把几员手下将领都带过来,一起参见汪克凡。
汪克凡哭笑不得,卜从善的情商明显有问题,自己已经敲打的这么明显,他却毫无反应——你既然反正归明,总得拿出个投名状、见面礼什么的,只把辫子一剪就参见了明军,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卜将军反正之后该如何安排,还得等朝廷的旨意,不过,不过你当年擒杀黄道周,可得罪了不少人呐,若能立下一份大功,本镇倒可以代为疏通。”汪克凡不再拐弯抹角,直接把话挑明。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个傻子也能听明白了,卜从善连忙说道:“末将刚刚反正,尚未走漏风声,愿为军门诈取铜陵,以为觐见之礼。”
铜陵县,是池州府北部的一个县,也在长江岸边,紧邻着太平府。
“只一个铜陵么?还不够。”汪克凡摇摇头,目光炯炯盯着卜从善:“我还要芜湖和当涂,要整个太平府。”
当涂,是太平府的府城,距离南京只有一百四十里。
“这个……”卜从善犹豫着说道:“芜湖或者不难,当涂却在三百里之外,我若突然回师当涂,城中必然起疑,未必能够诈开城门。”
“无妨!你是池太总兵,按理正管当涂军务,总有办法可想的。”汪克凡说道:“我可以派一支精兵同去当涂,助你一臂之力,只要在城中安排好内应,奇袭之下必能一举破城!”(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应对
人生最美妙之处,就是意外和惊喜无处不在。
在汪克凡的作战计划里,原本没有考虑攻打太平府的芜湖和当涂,攻打池州府也只是为了向北虚晃一枪,然后就准备掉头向东,朝最终的目标杭州进军……太平府却过于靠近南京,位置偏北,和杭州有一种南辕北辙的感觉,楚军如果从贵池——铜陵——芜湖——当涂一路平推过去,清军必然调集重兵节节抵抗,连续的攻坚战下来,对楚军来说得不偿失。
卜从善的意外反正,却给汪克凡带来了莫大的惊喜,他立刻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攻占太平府的绝佳战机……
当天下午,卜从善率领手下的四百多人马,进驻贵池东北一个名叫林家冲的小村子,距离馒头山只有二十里,然后扎营下寨,挖掘壕沟,积土为墙……他们虽然已经秘密反正,却仍然打着当涂绿营的旗号,摆出一副和楚军对峙的架势。
张天禄听说后,立刻派了一名中军官前往卜从善营中,催促他尽快向馒头山发起进攻,不要在林家冲耽搁时间。
卜从善却拒绝执行这个不合理的命令,并且义正辞严地指出,他手下的兵力太少,一味蛮干强攻肯定会遭致失败,只有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才是正确的战术。
张天禄派来的中军官姓康,一开始态度非常傲慢,俨然一副上级领导部门来故意找茬的模样,卜从善却不卑不亢,有理有节。摆事实,讲道理。说的他无言以对。
终于,他点了点头。为难地说道:“卜帅的难处我都明白,但是末将领命而来,若是就这样空着手回去,没法向张军门交代……”
“无妨!康中军只管回去转告军门,末将愿立下军令状,最多五日之内必定用巧计诱敌出战,将其一举击溃,然后夺取馒头山,若是不能成功。听凭军法处置!”
“口说无凭!”
“好说,拿笔墨来!”
卜从善表现的非常光棍,完全没有推诿耍赖的意思,拿起笔来点点刷刷,真给他写了一份军令状……
听说贵池失守之后,张天禄就一直呆在船上,不敢上岸。
南京虽然是江南第一重镇,但是经过多次抽调之后,兵力已经非常空虚。他手下的这三千五百名披甲战兵,就是马国柱手里所有的机动兵力,如果被楚军消灭,就只能龟缩在南京城里。再也无力反击。
当然,南直隶这么大地盘,还能从其他的地方抽调兵马。尤其在安庆府和徽州府前线还有不少江南绿营……由于楚军单刀直入突然杀进南直隶,攻占了池州府的府城贵池。为了将其尽快消灭或者逐走,马国柱和张天禄已经下令全省紧急动员。从各个州府抽调兵马,一起向池州府方向增援。
首先是长江以北的安徽(最后提醒一次,明末清初没有安徽省,在叙述内容里采用这个地名是为了便于读者理解,对白里不会出现),因为有长江天险作为屏障,所以不需要太多的守军,安庆巡抚刘弘遇把安徽各地的绿营驻军抽调了将近一半,拼凑了八千多人马,正在向池州府附近的长江北岸集结。
至于安庆府本身的防卫,就扔给屯布儿了,安徽北部的凤阳府和庐州府,只剩下不到一万绿营兵分守合肥、凤阳、宿州等比较重要的城市,以及境内各处山口、关口、渡口等军事要隘……除了长江之外,安徽境内的淮河也是一条非常重要的河流,沿线的泗州等地都必须长年驻军,否则万一闹起抗清民变,就会席卷各地,酿成大祸。
刘弘遇,辽东士子出身,原来是祖大寿的幕僚,投降满清后被努尔哈赤弃之不用,但他不甘寂寞,几次毛遂自荐,等到努尔哈赤死后,终于得到皇太极的赏识,从此官运亨通,一步步做到安庆巡抚……顺治初年的安庆巡抚和其他巡抚不同,权力要大得多,管着半个安徽还兼任提督操江,所以刘弘遇才是水师将领夏建仁的顶头上司。
他本来是个文官,但是作为祖大寿的幕僚,曾经和清军打过几年仗,对军事方面多少也懂一些,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水平……去年金声桓刚刚反正的时候,安徽各地抗清义兵纷纷响应,局势一时无法收拾,刘弘遇调集重兵,很快将他们一一扑灭,所以得了个“知兵善战”的名声……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信以为真,各种马屁、恭维、赞誉、嘉奖之下,他也自认乃是一代儒将,就算比不上多智近妖的诸葛亮,起码也有辛弃疾、王阳明的水平。
安庆巡抚又称安庐池太巡抚,池州府就归刘弘遇正管,楚军竟然偷袭贵池,是不忍孰不可忍?刘弘遇调集八千多安徽绿营,向池州府东至县的大渡口对岸集结,随时准备渡过长江,和楚军决一死战。
除了安徽绿营之外,南直隶其他各地也纷纷派来援兵,其中来的最快的,也是战斗力最强的一支,是刚从浙江返回的胡茂祯所部。
胡茂祯是满清的徽州总兵,前些日子,楚军攻占浙江南部的仙霞关,切断了福建和浙江之间的联系,谭泰调集各路兵马前去支援,胡茂祯就带着手下五千人马进入浙江……因为李成栋的部队也在徽州府,马国柱对此就没有表示反对,但是现在自家后院突然起火,马国柱立刻派人通知胡茂祯,立刻返回南直隶,不要再管浙江的破事儿。
胡茂祯也是陕西人,外号“胡傻子”。他早年参加农民军,是高杰手下的大将,后来跟随高杰投降满清,历任凤阳、宁国、徽州总兵,这两年一直驻守在徽州府,和揭重熙、傅鼎铨多次交战,胜多败少,直到楚军进入江西东北部,占领了景德镇一带,他才被赶回徽州府。
因为是大顺军的老底子,胡茂祯的部队也比较能打,而且他本人治军严谨,作战勇猛,打仗还会动脑子,算是绿营将领中的良将……在历史上,胡茂祯最有名的战绩是跟随谭泰打败金声桓,收复了江西全境,后来又跟随洪承畴消灭了西南永历政权,孙可望降清的时候,就是直接和他接触的。
在康熙初年,胡茂祯做到了湖广提督,然后衣锦还乡,在半路病故。百年之后,他和孔有德、尚可喜、洪承畴、孟乔芳、李国英、张存仁、张天禄、吴六奇等人一起被列入了《贰臣传甲传》。
(《贰臣传甲传》里都是投降满清后赤胆忠心、多有功勋的人物,对明朝虽然是贰臣,对满清却算忠臣。像钱谦益那样对明清都不忠臣的被列入了《乙传》,换句话说,《贰臣传甲传》里的人物都是死心塌地的汉奸。)
除了刘弘遇和胡茂祯之外,从镇江府、常州府也赶来了三千多援兵,扬州府、淮安府、松江府(上海)等地因为距离过远,派来的援兵还得过些日子才能赶到。
马国柱又给谭泰写了一封亲笔信,商议两军如何协调作战,请谭泰不要只盯着福建,首先要保证南直隶的安全。除此之外,他又派快马十万火急赶往北京求援,偌大的南直隶现在兵力极其空虚,汪贼却率数万大军突然犯境,就算不从山西前线抽调八旗劲旅来增援,起码也可以从山东、河南就近调一些绿营救急。
这些战略层面上的事情,不用张天禄操心,他所要考虑的,是利用南直隶现有的兵马,先打好眼前这一仗……汪贼攻占贵池之后,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张天禄反复揣摩,还是有些吃不准。
从一般的道理来讲,楚军的首选目标无疑是徽州府。徽州府紧邻江西,楚军有一半的主场之利,攻占这里之后,不但可以和江西后方连成一片,扩大明军的地盘,而且还一脚踢开了安庆走廊的东大门(徽州府就是黄山市周围的皖南山区),像一颗嵌进南直隶的钉子,东西南北四面出击,对清军的威胁很大。
但是张天禄戎马半生,考虑问题比较全面,对战场形势的嗅觉也极为敏锐。根据斥候送来的情报,楚军只派出吉安营攻打祁门县,主攻方向明显不在徽州府。
“汪贼以往用兵一向诡诈,不可以常理而度之。”他对众将说道:“徽州府境内都是重重大山,易守难攻,汪贼有意绕开这块难啃的硬骨头,也在情理之中。”
“这会不会是汪贼的声东击西之计?”
一名饱学的幕僚皱眉思索片刻,问道:“兵者诡道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汪贼先置徽州府于不顾,大张旗鼓沿长江进兵,然后突然从贵池回兵向南,和江西汪晟等贼寇南北夹击,则徽州府危矣……”
“应该不会的。”张天禄摇了摇头:“歙县(徽州府府治所在)四周皆山,极其险要,堪比坚城雄关,汪贼若回兵徽州府,轻易间难以攻克歙县,军心士气必然重挫,我等大军尾追而去,他反而难以应付……”(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难以判断的敌情
张天禄设身处地,通过换位思考推测汪克凡的下一步进攻意图。
他有八成把握可以确定,汪克凡的下一个目标不是徽州府。(为什么只有八成把握?原因很简单,汪克凡实在太狡猾,就连老将耿仲明和猛将勒克德浑都折在他的手上,只凭推测,谁敢拍胸脯做出百分之百的保证?)
攻克池州府后突然回兵,和汪晟南北夹击徽州府,的确是个很漂亮的战术动作,但前提是屁股后面不能有追兵,否则张天禄和刘弘遇、胡茂祯等各路追兵一窝蜂地尾随而去,楚军反而会陷入被清军南北夹击的困境。
“他若是想打徽州府的话,就不会先打池州府,否则的话,岂不是自找麻烦?”
恭义营奔袭三百里攻占贵池,一下子杀进南直隶的腹地,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引来了无数清军援兵,然后再去攻打易守难攻的徽州府,这么做殊为不智……张天禄反复强调着自己的理由,为自己的判断增强信心,大家讨论一番后,终于把徽州府放到了一边。
不是徽州府,那会是哪里呢?在接下来的讨论中,张天禄发现自己的判断越来越没有把握,汪克凡攻占贵池后,已经可以四面出击,令人防不胜防。
首先要考虑的是安庆府,乃至于整个安徽。
这一段的长江水势相对平缓,清军虽然有水师,但也无法把几百里的江面彻底封锁,楚军只要有足够的船,趁着夜晚或者别的什么机会。想办法渡过长江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会吧?汪贼攻占贵池后,虽然可以征集当地民船。设法渡过长江,但他终归没有水师!”水师副将夏建仁立刻指出:“就算他平安过江。我军水师赶到之后,汪贼的后路被断,再也无法返回长江南岸,只能背水一战,岂不是自寻死路?”
“背水一战?那也未必。”
张天禄摇了摇头:“江北(安徽)兵马大都集中在安庆府一带,庐州府和凤阳府都极为空虚,汪贼完全可以一路北上,设法渡过淮河,与河南榆园军会合……退一步说。汪贼就算留在安庆府,也未必不能与我军一战。据查楚贼吕仁青所部正在攻打彭泽,张家玉、王进才、曹志建也正快速北上,进犯东至县等地,若是被他们攻占东至大渡口,数万兵马分几路一起过江,屯布儿和刘弘遇自保尚且勉强,想要将汪贼歼灭在长江岸边,却绝无可能……”
众人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安徽除了皖南山区和皖西大别山,中间有好大一块平原地区,除了淮河无险可守,总共不到两万人的安徽绿营分守各地。很容易被楚军各个击破……到了那个时候,就如同猛虎入山,蛟龙入海。谁也挡不住楚军把整个安徽闹得天翻地覆。
联想到李来亨转战河南,一路向东跑到安徽、河南、山东交界的三不管地区和榆园军汇合。大家觉得汪克凡过江的可能性更大了……这还看不明白吗?李来亨的捻军就是他事先布下的一颗棋子,准备接应楚军主力进入安徽。甚至进入河南、山东……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被楚军把安徽打个对穿,一路杀到山东河南,清廷必然大为震怒,自马国柱以下的江南省文武官员都难咎其责,撤职、抄家、充军、杀头……一切皆有可能。
必须得防止这种情况发生!
大家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本镇听说贵池失守后,就一直没有上岸,有些人可能以为我怕了汪贼,现在你们明白本镇的苦心了吧?”张天禄叹了口气,说道:“我军在水师战船上随时待命,就是为了防备汪贼窜至江北,他若敢过江,我军立刻追杀过去来个半渡而击,不敢说将其一举歼灭在长江岸边,最起码也能重创汪贼。”
“军门英明!”众将无不拜服。
那个饱学幕僚更是妙语连珠:“军门运筹‘船舱’方寸之中,却可决胜大江南北,汪贼跳梁小丑,早晚必为军门所擒!”
张天禄却没有露出任何一点得意的神色,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摆了摆手说道:“我所虑的,是汪贼并不过江,反而向江南各地流窜,无论宁国府还是太平府、广德州,乃至应天府、镇江府、常州府,这些地方大都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只能凭借城郭和汪贼周旋……”
楚军攻入安徽受不了,到富庶的江南闹一场更要命。
江南这些地方属于长江三角洲的平原地区,除了河流湖泊众多以外,并没有什么山川险要。当年倭寇闹得凶的时候,在浙江沿海登陆之后,就一路长驱直入打到了太平府芜湖和徽州府歙县,楚军总比倭寇的机动能力更强,如果窜入江南四处肆虐,只想想就觉得头大如斗。
怎么办?
大家再次展开激烈的讨论。
还能怎么办?
调兵封堵拦截呗,讨论来讨论去,这些将领和幕僚也没什么好办法,提出的作战方案和张天禄如出一辙。
尽快调集江南省的所有兵力,向池州府一带集结,扼守铜陵——青阳——九华山一线,固守待援,等到谭泰或者北方的援军赶到,在池州府和汪克凡进行决战,把他赶回江西。
这个时候,那个饱学幕僚又提出一个问题。
“汪贼若是不去江南,也不去江北,而是北窜太平府,意图攻打南京,又该如之奈何?”
(前文说过,从九江到南京的这段长江是斜的,以45度角向东北方向流淌,安徽实际上在这段长江的西北,江南地区在东边和东南,顺着长江往东北走,就是太平府和南京,等于是另一个进攻方向。)
“这个……,按理说是不会的。”
张天禄用指甲使劲一下下掐着眉心,一边考虑一边说道:“我军有水师助战,顺着长江来回调动自如,汪贼继续北窜太平府难免有孤军深入之嫌。我若是他,要么过江进入安徽,要么向东窜入江南,总之要尽量远离长江,以避开我军水……”
他刚刚说到一半,有亲兵进来禀报,康中军从卜从善那里回来了,正在门外求见,等候复命。(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英勇捐躯
看着手里这份字迹像狗爬一样的军令状,张天禄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虽然笑了,却是冷笑,被气的了。
“我让你催促卜从善出战,你却没能办成差事,只拿回来这份劳什子的军令状,这是什么玩意儿,唱戏么?”张天禄突然脸色一变,喝道:“来人呐,给我把他推出去,重打二十军棍!”
康中军不敢讨饶,被几名亲兵推出舱外,眼看就要挨揍,但他的人缘可比卜从善好多了,左右众将立刻上前,一起为他求情……要知道,康中军可是张天禄的心腹,官不大却是他身边的红人,趁着这个机会卖个不要钱的人情,惠而不费。
张天禄既要维持严格的军纪,又不好驳了众将的面子,于是折中处理,从二十军棍减少为十军棍。打完之后,又命人把康中军架了进来,声色俱厉骂了一通,一边骂一边询问卜从善军中的详情。
听说卜从善把一起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部队似乎也恢复了士气,张天禄略微有些惊讶。卜从善这个家伙,带兵打仗的本事看涨啊!不过土埋半截才开窍,实在有些晚了。
把康中军赶出去之后,他询问众将和几位幕僚,谁愿再次前往卜从善军中催促出战,必要的话,可以带上他的令箭和手谕,使用一些强制性的手段。
没人愿意去。
卜从善的人缘是不好,大家都不愿帮他,甚至很乐意在旁边落井下石一把。但这并不意味着愿意直接出头,赤膊上阵和他作对。
一来卜从善是堂堂一镇总兵。张天禄虽然不怕他,其他人的身板却没有这么结实。不愿凭空树一位强敌;二来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张天禄做的有些过分,万一把卜从善逼急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情……就连张天禄的亲信也害怕成为康中军第二,不愿趟这趟浑水。
见到没人搭腔,张天禄皱起眉头,用严厉的目光扫射众人。大家纷纷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端木先生,看来只好劳烦你老亲自走一趟了,你老人家德高望重,亲自前去,卜从善定然不敢违逆军令。”张天禄直接点名,选中了那个复姓端木的饱学幕僚。
端木是个年近六十的老举人,担任张天禄的幕宾后得了一个六品官身,说起来也算没有实缺的朝廷官员。因为年龄大,资格老,马国柱平常见了他也很客气,卜从善只要没有打算造反。就不会轻易对他动粗。
端木却不愿意去,一般人都是越老越怕死,端木可不愿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卜从善那个二百五手里……他也是张天禄的心腹人。但这和忠诚无关,只是老年人都比较谨慎。哪怕为恩主卖命也不愿真的把命搭上。
“依老朽看,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这份军令状虽然如同儿戏。但终归也是卜从善亲笔落下的字据,他既然以五日为期,军门再容他五日又有何妨?”端木急于推掉这个危险的任务,说的话没有仔细斟酌,有些露骨,就差明着说你想收拾卜从善,也不差这三五天,五天后再拿这份军令状说事,想怎么玩都可以。
张天禄被他说的有些犹豫,再等五天,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另一个幕僚和端木交好,也站出来劝道:“眼下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卜从善屯兵林家冲,即可就近监视汪贼动向,又可作为我军前哨,无论他五日内是否能夺取馒头山,都对战局有益无害。等到五日之后,我军其他各部援兵相继赶到后,再严令他出战不迟。”
这番话终于打动了张天禄,他到底是堂堂的一省提督,公报私仇只能是顺便的事情,首先还得考虑如何打好这一仗。卜从善的兵马虽少,但眼下正是缺兵少将的时候,有卜从善这支人马顶在前面,最起码可以起到预警的作用,甚至还可能对楚军造成牵制。
“好吧,就依诸位的意思,再宽限卜从善五日,五日之后他若仍然不能攻取馒头山,本镇定会严惩不贷!”
半个时辰后,又有一名军官赶到林家冲,向卜从善传达张天禄的最新命令,五日之内必须攻取馒头山云云。
“末将遵命!”
卜从善大声答应,干净利落地打了个千,行礼接令,低下头的时候,嘴角却隐隐露出一丝冷笑。
打千是满族礼节,这两年刚刚在江南绿营中流行开,以卜从善一镇总兵的身份,对一个传令军官行这种大礼,固然是因为对方代表着张天禄,却也显得时髦而又活络。
那个传令军官来的时候原本惴惴不安,这下立马踏实了许多,赶紧反过来也打个千,两个人再次直起身,嘻嘻哈哈说笑几句,不多时就已称兄道弟。
卜从善亲自陪同,在军营里转了一圈,然后留他用饭,那个军官坚决推辞,要尽快赶回去向张天禄复命。
“贤弟既然公务在身,那我也不强留了。等打完这一仗后,我在秦淮河摆一桌上等席面,咱们兄弟再好好喝上一场!”卜从善把他送出大门,又从亲兵手中拿过一个小小的包袱,递到那个军官手中:“这是一点子我营中特制的干粮,味道还不错噢!贤弟在路上肚皮饿了,可以用来充饥……”
那个军官接过包袱,手指轻轻一捏,硬邦邦,沉甸甸的手感,大约是二十两银子,当下会意的一笑,随手放进马背上的褡裢:“卜帅尽管放心,我回去之后,自会在军门面前为卜帅多多美言!”
此行不但无惊无险,还意外地发了一笔小财,他的心情非常好,回去的路上还在心里暗自嘀咕,卜从善这个人很会办事啊,并非像别人说的那样不近人情……
打发走这个军官,卜从善转身回营。
拐到角落里的一间营棚,他先在门框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挑门帘进去,对着里面的两名外委把总单膝跪地,极为恭敬。
“末将参见两位上差!”
外委把总是绿营里的低级军官,芝麻大小的正九品武官,卜从善却是正二品的总兵,如果旁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就会立刻意识到,这两个外委把总的身份来历有问题,绝不是普通的绿营低级军官。
“来人已经走了,按照两位上差的吩咐,我应付的滴水不漏,应该没有破绽。”卜从善站起身,说道:“不过等到明后两天,张天禄还可能再派人来,芜湖和当涂那边一定要尽快下手。”
“你就负责演戏好了,其他的不用管,我们两个只是配合你,其他的也不知道。”这两个绿营外委把总都是化装的情报局军官,头上戴着假辫子,又经过专门的训练,看上去完全没有破绽,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说道:“我刚才在旁边看着,你的戏有点过了,下次要端着些,拿出你一镇总兵的派头来,不要总想着自己在演戏,尽量自然一点……”
卜从善连连点头,迷茫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几十岁的人了,待人接物的习惯早就成型,突然改变肯定拿不准其中的分寸。
“哎,算了,你越说他越糊涂,我看还是不要强求,这两天就呆在林家冲好了,不去张天禄那里应该就不会露馅。”另一个年长些的说道:“其实不用太担心,咱们能拖就拖,只要能抢出两天时间,张天禄就算发现不对,也来不及通知芜湖和当涂……”
为了迷惑张天禄,卜从善本人一直留在林家冲,并没有参加奇袭铜陵、芜湖和当涂的行动。
他的营中仍然有四百多人,但是其中一半都是楚军士兵假扮的,置换出来的两百绿营都是卜从善的心腹兵将,分成三股和楚军一起化装奔袭铜陵、芜湖和当涂……秦桧也有三个朋友,绿营将领手下的亲兵家丁都是他们的私兵,那两百绿营兵将对卜从善极为忠诚,卜从善留在林家冲就等于变相的人质,那两百绿营兵都没有逃跑告密的打算,态度非常配合。
铜陵现在已经处于前线,作为正管的池太总兵,卜从善派一支兵马进驻铜陵县城完全合情合理,他手下的一名都司(绿营中级军官)亲自带队,用卜从善的手谕和将令诈开城门,楚军大队人马随后蜂拥而至,轻易地占领了铜陵。
紧接着,同样的一幕又在芜湖上演。
后世里,芜湖是一座地级市,这个年代里却只是一个普通的县城,防务并不严密,楚军诈开城门后,几乎兵不血刃就占领了全城,城中的清军大部分被歼灭,只有少量溃兵冲出北门,向着府城当涂逃出。
这伙溃兵急慌慌一路奔逃,既是为了逃命,也想尽快向当涂知府报信,卜从善的兵马已经造反,这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一伙“溃兵”比他们动作更快,提前两个时辰就赶到当涂,并且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楚军突然大举向北进兵,连克铜陵、芜湖两县,卜从善兵败身死,已经为大清英勇捐躯。(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化悲痛为力量
因为距离较近,当涂方面已经收到风声,芜湖好像出了乱子。
具体的战况还没有查明,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芜湖县城已经落入明军手中,而且根据斥候的探报,明军大队人马兵分两路,马步战兵超过五千人,正在向当涂快速逼近,气势汹汹,来意不善,先头的骑兵部队大概一个时辰后就会杀到当涂城下。
当涂知府是个没打过仗的文官,立刻慌了手脚。
突然面临巨大危险的时候,一般人的反应能力和判断能力都会大幅下降,犯下不可挽回的严重错误,而且往往都是平常绝对不会出现的低级错误,这种现象就叫惊慌失措。
惊慌失措的当涂知府就犯了一个不起眼的低级错误,他命令打开城门,放这些溃兵入城。
乍一眼看上去,这个命令似乎没毛病……当涂是太平府的府城,城墙相对坚固,城门里头还有瓮城,只不过几十个溃兵罢了,只要小心些,就闹不出多大的乱子。
接下来的事情证明,他的判断似乎没错,在守军的监视下,这伙溃兵进城之后非常老实,挨个仔细核查身份也全都是当涂绿营的兵将,肯定没有混进明军的奸细。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伙溃兵本身就是明军的奸细,而且他们回到军营后,城中的绿营守军大都也变成了明军的奸细……
留守当涂的绿营主将名叫噶卢岱,是个满人。
满清绿营中的普通士兵和低级军官虽然都是汉人,但是为了加强对他们的控制。也有少数满人出任高级军官。这个噶卢岱就是当涂绿营的副将,卜从善的副手。正牌子的八旗勋贵子弟出身,今年还不到三十岁。
虽然还不到三十岁。噶卢岱却是个有着十多年军龄的老兵,早在满清入关之前,他就是八旗兵中的一员,因为祖上荫功所以提拔的很快,前不久刚刚派到卜从善军中担任副将。
类似于下放锻炼,在绿营当官为将并不是一件美差,熬上两年调回去一般都能得到提拔,噶卢岱并没有打算在当涂绿营长待,而且作为空降干部。他身边没有太多的亲信,这次卜从善出兵池州府,他只派了两个包衣奴才随军同行。
听说卜从善兵败身死,他连忙打听自己那两个包衣奴才的下落,那些溃兵却一问三不知,看样子,很可能和卜从善一起死在乱军之中了。既然已经这样了,噶卢岱顾不上心疼,连忙召集众将。部署当涂城防,准备抵御即将杀到的楚军。
明军从东南、西南两个方向杀来,南门和东门最为重要,他亲自镇守南门。守东门的任务交给了参将卜从德。
卜从德,是卜从善一奶同胞的亲生兄弟,外貌生的魁梧粗犷。却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听说大哥死在楚军手中。哭得两只眼睛红红的。噶卢岱好生安慰一番,然后勉励他奋勇杀贼。为卜从善报仇雪恨。
“请协台大人放心,末将必定坚守东门,哪怕粉身碎骨,决不后退一步!”
卜从德擦去泪水,化悲痛为力量,两只眼睛里燃烧着对楚军的刻骨仇恨,几乎要喷出火来,怒气值明显已经满条,随时可以放大招。
见他战意盎然,士气如虹,噶卢岱觉得放心多了。当涂城池坚固,只要守军自己不要乱了阵脚,敢于长途奔袭三百里而来的楚军一定会碰的头破血流。
看到卜从德过于激动,噶卢岱又特意嘱咐,当涂城中只有一千六百多名绿营兵,因为兵力太少所以首先要稳守城池,绝对不能轻易出战。
敌情紧急,一切安排既定后,简短的军事会议很快结束,众将各自回去准备。
卜从德出了中军厅,返回自己的军营,刚刚走到门口,却碰到游击将军王铁棍,还有刚刚逃回当涂的中军都司卜七。两个人躲在一颗大树下,嘀嘀咕咕正在说着什么,见到卜从德来了,对着他猛的连连招手。
“快过来,有事找你!”王铁棍跟随卜从善多年,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他虽然在喊,声音却压得很低,又着急又紧张的样子。
“你们两个神头鬼脸的,做什么?”卜从德觉得很奇怪,左右看了看,然后走了过去。
过了片刻,大树后面突然传出一声怪叫,紧接着又没了声息。
大树后,王铁棍死死按着卜从德的嘴巴,一字一句地小声说道:“我再说一遍,大哥没有死,而且活得好好的。老七,快把大帅的亲笔信拿出来……”
楚军经过周密的准备,攻打铜陵和芜湖的时间都掌握得刚刚好,这边城池刚破,那边就已经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在江骑营和西骑营的追杀下,芜湖逃出来的溃兵大部分被歼灭,少数人逃到城下的时候,楚军的大队骑兵也随即赶到,看到明显有危险,当涂知府和噶卢岱再没有打开城门。
那些溃兵只好绕城而走,楚军骑兵派出小部队追杀,主力却停在当涂城下,在城外拉出一个松散的包围圈,监视着城中清军的动静。
“楚贼果然是要攻打当涂,来得好!”噶卢岱不但不害怕,浑身上下反而充满了战斗的**,作为一个八旗勋贵的子弟,他渴望像先辈一样血战沙场,建功立业。
他已经派人向马国柱和张天禄求援,南京距当涂只有一百四十里,张天禄有水师的战船相助,只要坚守到明天中午,援兵应该就会赶到……接下来,就在当涂城下决战吧,楚军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当涂城下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楚军骑兵分成一部分人手,安营下寨,其他的骑兵仍然监视着城上的清军,没有其他的动作。紧张的对峙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官道远方扬起一股漫天的尘土,一面面红色战旗出现在视野中,楚军的主力到了!
看着楚军大队人马渐渐逼近,噶卢岱镇定自若……突然,东门方向一阵大乱,喊杀声骤然响起,仿佛就在城门附近。(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直插心脏的匕首
“肯定是卜从德这个蛮子不听话,自己打开城门出战了!”
噶卢岱又急又怒,心里立刻揪了起来,卜从德出城万一战败,被明军趁机杀进城中,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也不知道他出城的时候,是否安排了足够的兵马守城,是否关好了瓮城的城门。
他放心不下,急匆匆奔到女墙后面,伸手去解绑在柱子上的战马,又对站在旁边的王铁棍吩咐道:“我去东门一趟,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王铁棍的声音有些异样。
噶卢岱下意识地用余光一扫,却看到王铁棍手里抡着一条铁棍,正恶狠狠地朝自己砸来。
凭借肉搏战中培养出来的条件反射,他猛然向前一扑,避过了顶门要害,肩膀上却挨了重重一记,手里刚刚摸到虎牙刀刀柄,又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王铁棍,你要造反么?!”
噶卢岱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钻到马肚子对面,转身对王铁棍厉声喝问。右肩的肩膀上这一下挨得不轻,除了剧痛还又麻又木,这条胳膊短时间内已经废了。
“说对了!狗鞑子,老子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就要宰了你!”王铁棍外粗内细,一边说话扰乱噶卢岱的心神,一边朝后面招了招手。
在他身后,上百名绿营兵突然暴起,把噶卢岱的几名心腹亲兵乱刃分尸,还有两队绿营兵不知所措,站在旁边傻乎乎地看着。
(绿营兵的基层编制是队,一队大约20人到50人不等。由把总节制,大致相当于一个排……也就是说。把总大致是个排长或者副连长,外委千总是副排长。外委把总基本上就是个班长,在顺治初年,还没有更低一级的,从九品的额外外委。)
“还愣着干什么?卜帅其实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跟我一起杀了噶卢岱,拿下当涂城,跟着卜帅投明军去!”王铁棍说着话,突然摘掉头盔,拔出佩刀把脑后的辫子割断。然后一指东门方向:“你们要不相信,就听听东门那边,卜从德已经干起来了!”
那两队绿营兵的把总互相看了看,也一起摘头盔,割辫子,带着手下士兵站到王铁棍身后,把噶卢岱孤零零一个围在中间。
噶卢岱又惊又怒,瞠目欲裂,突然间向前一扑。伸左手拾起地上的虎牙刀,然后大喊一声朝着王铁棍冲了过来。
“去你妈的吧!”王铁棍铁棍横扫,一棍打在他的腿上,随着一声清晰可闻的骨折声。噶卢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虎牙刀远远地摔了出去。
“正好!抓个活的也不错,给我把他捆结实了!”
王铁棍顺手又是重重一棍。打在噶卢岱另一条腿的膝盖上,随着酥脆的碎裂声。噶卢岱发出一声惨嚎,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两天之后。汪克凡率领后续部队赶到当涂。
除了接连拿下铜陵、芜湖和当涂,其他各部也是捷报频传。
东路的吉安营不但顺利攻克祁门县,还在当地抗清义兵的帮助下,在祁门县以东的武亭山设伏,击溃了仓促赶来的清军援兵——李成栋的部将郝尚久所部,共计斩杀二百余人,只是因为山路过于狭窄,无法进行有效追击,才没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武亭山又叫西武岭,是通往徽州府东部的交通要道,山势陡峭,道路狭窄,后世里太平天国起义曾经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恶战,因而被称为“西武雄关”。吉安营占领这里后,就等于守住了祁门县的东大门,李成栋在攻克武亭山天险之前,再也无法威胁楚军的补给线。
西路的蒲圻营也打了胜仗,但是过程中稍有小挫。
在彭泽城下,蒲圻营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败仗。因为屯布儿的援兵来得太快,小孤山的清军水师又全力支援,彭泽县的清军守军非常顽强,不但把城池守得很稳,还在屯布儿的援兵赶到后突然出城逆袭,让准备不足的蒲圻营吃了一个败仗,伤亡了三百多人。
蒲圻营之所以打败仗,除了准备不足,主要还是因为兵力不足。
吕仁青刚刚在彭泽城下摆开阵势,就听说屯布儿派来了三千援兵,他立刻率领蒲圻营主力掉头向西,转而攻击清军兵力空虚的湖口县,只在彭泽城外留下了一千人马,虚张声势,以迷惑和牵制清军主力。
没想到的是,清军也选择了主动出击,对彭泽城外的蒲圻营偏师发起进攻,蒲圻营偏师虽然顽强抵抗,但是寡不敌众,最后只好主动退出战斗,向湖口方向撤退。
虽然在彭泽城下打了一个败仗,但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蒲圻营的主力奇袭湖口,不但顺利攻占湖口县城,还一把火烧掉了湖口的清军水师营寨,夺取大小船只一百四十艘,其中水师战船三十余艘。
吕仁青占领湖口后,和彭泽的清军形成对峙,双方的兵力相差不多,战斗力也基本上在一个水平,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不敢轻易发起进攻,尤其清军方面有水师助战,吕仁青如果轻易向彭泽进兵,反而有可能丢了湖口。
在蒲圻营送来的战报中,吕仁青向汪克凡主动请求处分。
彭泽之战的伤亡这么大,除了各种客观原因之外,吕仁青作为一营主将,对敌情预判有误,对意外情况的准备不足,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蒲圻营先在彭泽打了一个败仗,再加上湖口之战中的正常损失,已经伤亡了将近五百人,因为减员太多,部队的战斗力有所下降,已经无法单独解决彭泽之敌,急需友军支援。
汪克凡很快回信,对蒲圻营提出嘉奖,从战略上来说,蒲圻营虽然在彭泽城下遭到小挫,但是接连攻占湖口县,摧毁湖口清军水师营寨,这一仗总的来说还是打胜了。
对吕仁青本人在这场战斗中的指挥,汪克凡在信中进行了细致的交流,对他的成绩予以肯定,对失误直言不讳,鼓励他放下包袱,专心打好后面的仗……最后又告诉吕仁青,蒲圻营先在湖口按兵不动,一方面进行休整,一方面等待援兵,汪晟的崇阳营很快就会前去彭泽、湖口一带,支援他们。
蒲圻营占领了湖口,就封住了从长江进入鄱阳湖的大门,崇阳营就不用守在饶州府后方,而是可以进抵彭泽、湖口一带,这样子既可以支援蒲圻营,也可以确保安庆走廊的安全。
中路的东莞营、长沙营和平江营同样进展顺利。
由于贵池、铜陵已经被楚军攻占,位于安庆走廊前端的东至县,东流县和黄石矶等清军据点腹背受敌,背后又是长江天险,已经处在背水一战的不利态势。东莞营、平江营和长沙营的兵力又占绝对优势,进入长江南岸的安庆走廊后,如同摧枯拉朽般一路横扫,把连同东至县、东流县在内的大小二十多个清军据点全部拔除,在一片绿旗中开出了一条红色的通道,一直连到贵池。
清军残部节节败退,被迫向长江岸边靠拢,一部分从黄石矶逃过长江,一部分聚集在东流县大渡口,仍在负隅顽抗……在大渡口对岸,满清安庆巡抚刘弘遇拼凑的八千人马已经到位了一半,有这支援兵撑腰,长江南岸的清军凭空多了几分勇气,竟然留在大渡口,意图威胁楚军的后路,随时切断楚军在安庆走廊的补给线。
汪克凡给张家玉、王进才和曹志建下令,以长沙营和平江营的一部据守东至、东流两县,只要确保安庆走廊的安全就算完成任务,不用和大渡口之敌纠缠……大渡口这伙清军虽然就在嘴边,但是很难一口吃掉,如果楚军全力进攻,他们就会坐船逃过长江,反过来,如果楚军出动的兵力少了,刘弘遇就会过江支援,楚军反而会陷进去。
长江!关键还在长江天险!关键还是楚军没有水师!
所以楚军只能先把安庆放在一边,在东至、东流两县采取守势,腾出兵力北上,向南直隶腹地进军……
楚军经过精心准备,突然雷霆一击,一天之内连接攻克铜陵、芜湖、当涂三地,彻底打乱了马国柱和张天禄的部署。
马国柱慌忙调兵遣将,在南京外围设置防线。
张天禄却面临两难的选择。
南京就像南直隶的心脏,长江就像南直隶的大动脉,楚军沿着长江一路向北进军,尤其攻战当涂之后,随时可以踏入应天府,不但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向南直隶的心脏,而且把南直隶几乎一分两半。
当涂失守后,马国柱流水般派来信使,急令张天禄所部返回南京,以防楚军继续北窜。这也是一般人的正常反应,敌人都打倒家门口了,赶紧把他们堵住。
张天禄却不是一般人。
他到底是沙场老将,深知两军交战的时候,最忌讳跟着敌人的指挥棒转悠,敌人打到哪里,你就跟着屁股追到哪里,肯定越来越被动,最后必然以惨败收场。
楚军的攻势虽然凶猛,但是战线拉得过长,从江西进入安庆走廊后,东至——贵池——铜陵——芜湖——当涂这一段,足足有五百里的补给线,这个时候不考虑拦腰把它切断,却要退回应天府消极防御,无疑是下策中的下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