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清军的援兵
站在满清的立场上来看,多尔衮是个合格的政治家。
这一年多来,多尔衮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内政上,不但在宫廷斗争中取得全胜,而且还初步搭起了满清帝国的政治框架,只要按照这个框架进行统治,满清帝国将世世代代地延续下去,直到遥远的将来。
满清入关后,从奴隶制社会突然变成了中央集权的封建社会,满清贵族和新兴的汉人官员存在严重的矛盾,多尔衮费尽力气,建立了一套利益分配和权力分配的制度,防止满清走上蒙元的老路……除此之外,他又对明代的弊政进行改良,废除了匠户制度,严厉打击贪污,适度降低了赋税,改革了盐业制度,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北方的经济发展。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多尔衮不谋一时,谋的是万世不拔之业。
从汉中贺珍开始的一连串叛乱,乃至于湖广战役的惨败,在多尔衮看来都是局部性的问题,只要把满清内部的矛盾处理好,调过头来,就能把这些抗清势力轻易碾平……他今年只有37岁,正当盛年,满腔的雄心壮志,根本没把南明看在眼里。
但是大同姜瓖举兵反清,多尔衮却如临大敌。
山西不但紧邻北京,对满清军事上的威胁极大,而且北面连着蒙古,蒙古的喀尔喀部落一直不太听话,如果他们和姜瓖联手作乱,会威胁到满清的后方大本营。除此之外,山西晋商是满清的钱袋子。清军每逢军费不足,往往都从晋商那里借贷钱款,如果晋商都被干掉了。对满清的经济将会造成沉重的打击。
山西的叛乱,必须尽快扑灭!
但是多尔衮也知道,山西并不好打,三五个月内,很难解决战斗。
山西的地形很复杂,易守难攻,比如唐高祖李渊就在这里起家。最后夺取了天下。姜瓖反正归明之后,山西各地纷纷响应,代州、汾州、宁武、朔州……山西全省除了太原还在清军手中。其他地方都被抗清义军控制,并且向整个西北地区快速蔓延。
多尔衮立刻派敬谨郡王尼堪统兵进攻山西(这个尼堪是个蒙古人,就是历史上被李定国两蹶名王干掉的那个家伙,不是爱新觉罗尼堪)。顺利击败姜瓖部将姜建勋。太原解围。紧接着,尼堪和阿济格一起攻打大同,但是大同城池坚固,清军困于坚城之下,山西战事陷入胶着。
尼堪一走,姜建勋就重整旗鼓,召集了数万人马重新夺取汾州等地,对太原发起进攻。阿济格和尼堪回师。再次把他击败,但是姜建勋又撤到山西南部。占领了平遥等地,当地支持满清的晋商都被砍了脑袋,万贯家财充作抗清义兵的军饷。
多尔衮很快意识到,这样一茬一茬割韭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攻下大同,消灭姜瓖,才能彻底扑灭山西的抗清斗争。
他亲自率领大军进攻山西,刚刚在大同城下摆开阵势,就接到多铎去世的消息,立刻匆匆返回北京。
他前脚刚进北京,阿济格的使者跟着就到了。
阿济格自请加封叔父辅政王,接替多铎的职位,并且对刚刚挂掉的多铎进行攻击,称他的战功不过尔尔,自己比起来也不差等等……对这个没脑子的货,多尔衮已经忍了很久,这次终于忍不住,立刻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给阿济格定了几条罪名,差一点废了他的王爵,狠狠把他教训了一顿。
就在这个时候,谭泰的使者到了北京,十万火急,向清廷求援。
听说明军发起东征,福建岌岌可危,浙江和江南省(南直隶)也有很大的危险,多尔衮头大如斗。
江南明军有所异动,他本来早就知道,只想暂时拖一拖,先解决山西的姜瓖。但是没想到明军的动作这么快,说打就打,还是全线发起进攻,从河南到福建几千里的防线上处处告急。
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明军这个时候发起东征,就像一柄尖刀狠狠刺进满清的软肋,简直无力招架。
但是多尔衮知道,江南实在太重要了,决不能置之不理。
福建的地理位置虽然比较偏,但是佟养甲手下有几万精兵,决不能就这么被明军消灭,更重要的是,浙江和江南省是满清的经济基地,钱袋子和粮仓,决不能出大的问题,尤其不能影响通往北京的漕运。
必须派援兵南下!
但又无兵可派!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山西分兵!
好吧,分兵就分兵,分兵虽然对山西战事不利,但是为了救援江南,只好承受这个损失……问题是,派谁担任援兵的统帅呢?
阿济格这个家伙最近不听话,肯定不能用。
博洛本来是豪格一派的,现在刚刚被多尔衮收服,属于政治上的“降将”,也不能派他出去单独领兵。
洪承畴不用考虑,凡是皇太极重用的人,多尔衮总是不放心,况且他是汉人,镇不住谭泰这样的宿将。
想来想去,多尔衮决定让济尔哈朗挂帅出征。
济尔哈朗的军事能力没问题,从努尔哈赤时代一直打到满清入关,济尔哈朗戎马半生,打过无数的大仗恶仗,由他担任援兵统帅,肯定可以挡住明军的进攻。
他是老资格的叔王,不管谭泰还是孔有德,济尔哈朗都镇得住场面,由他统一协调南方清军各部,是最合适的人选……江南战事搞成现在这个局面,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没有唯一的统帅,清军各部各自为战,这次把济尔哈朗派去,就能改变这种局面。
除此之外,北京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把济尔哈朗赶出去带兵,让他远离权力中枢,也是一招欲擒故纵的好棋,和当初让豪格领兵攻打四川,有异曲同工之妙。
顺治六年,也就是隆武五年四月初,满清郑亲王济尔哈朗被授予“定远大将军”,调集兵马,筹措钱粮,准备南征。
还没有把兵马调齐,多尔衮又接到消息,两千明军骑兵突入中原腹地,接连攻克新郑、长葛、尉氏等县,开封、许昌、郑州纷纷告急。
榆园军再次起事,攻入河南东部商丘一带,从东面威胁省城开封。
在西军的连续猛攻下,四川保宁失守,满清四川巡抚李国英孤身突围,退守江油、剑阁,明军占领了四川大部分地区,已经攻到秦岭脚下,即将踏入汉中。
多尔衮不知道的是,西军攻克保宁后,孙可望来到前线,借着演武场升旗的一点小错,把刚刚打了胜仗的李定国按在地上,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板子……西军内部,同样存在很多矛盾,孙可望虽然是老大,却不是众望所归的领袖。李定国生性倔强,而且战功赫赫,孙可望打他的板子,更多是为了立威,两人之间从此埋下了矛盾。
江西广信府,张存仁逃出上饶城后,从永丰乘船向福建边界的岑阳关撤退,在杉溪寨遇到东莞营张家玉所部的袭击,所乘的船只竹筏被烧毁大半,只好弃舟登岸,从陆路向岑阳关逃窜。
历经千辛万苦,他们刚刚踏入武夷山脉,迎面又被张家珍挡住去路。张家珍提前到达这里,在山路隘口修建了坚固的工事,张存仁连续几次猛攻都无法冲破东莞营的防线,张家玉和王进才的主力部队又从后面追了上来,张存仁只好向西南方向突围,试图绕到分水关撤入福建(全国有好几个分水关,这个是崇安分水关,是赣闽两省之间的要冲,号称八闽第一关)。
东莞营和平江营紧追不放,一定要把张存仁留在在江西,经过一连串的强行军和阻击战,终于把他包围在距离分水关只有二十多里的车盘岭。连着打了几仗后,张存仁的身边只剩下两千多人,其中披甲战兵不到一千五百人,已经没有能力突围,只好占据车盘岭上的山寨坚守待援。
所谓坚守待援,其实就是坚守等死,他在明军的包围圈中一路左冲右突,已经和福建的周亮工失去了联络,福建方面不知道他被困在车盘岭。至于分水关那边,驻守的清军因为兵力不足,根本不敢迈进江西一步,虽然距离车盘岭只有二十多里,却不知道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存仁里无粮草,外无救兵,已经陷入绝境,但他一直没有动过投降的念头,死死守着车盘岭山寨。因为带的粮食一路上都丢光了,清军很快开始挖野菜,啃草根,一天一天的苦熬。
东莞营和平江营围而不打,卡死了车盘岭所有的出路,然后一点点向前推进,壕沟寨墙里三层外三层,把清军的山寨包围得水泄不通。张存仁虽然剩下的兵力不多,但都是善于使用火器的精锐乌真超哈兵,而且占据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为了避免伤亡过大,楚军没有急于发起进攻。
张存仁眼看着明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越来越厚,知道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反倒不着急了,静静守在山寨里等待末日的降临,反正就是不投降。
明军也不着急,继续围而不打。
清军现在除了那座山寨之外,只占据着车盘岭山顶一块极其狭小的地盘,野菜早就挖光了,已经开始啃树皮,看他们还能坚持几天。(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吃碗鸡蛋打卤面吧。要面汤吗?
河南登封,以中岳嵩山和少林寺闻名。
出了登封往东,就进入千里平原。
刚刚进入平原的地方,有一个名叫白沙里的小村子,紧邻白沙湖边,两千名楚军骑兵在这里扎营。
在楚军士兵的带领下,李际遇和宋天爵走进军营,一边走,一边向周围打量着,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到了李来亨的帅帐,却看到帅帐前面支着两口铁锅,几名楚军士兵搬柴烧火,打卤擀面,都在忙活不停。一个魁梧精壮的小伙子身着短衣,正在案板前面用菜刀“咄咄咄”地切面条,听到李际遇等人来了,他转过头微微一笑,黑黢黢的络腮胡子里露出一口白牙。
“来了?坐吧。你们有口福啊,面马上下锅,一会儿就好。”
李来亨的做派口吻就像经常见面的老朋友,李际遇咧咧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闭上嘴巴,找个木桩听话的坐下。
宋天爵也不含糊,自己跑到柴火堆前面,撩起官服下摆往腰间一别,吭哧吭哧搬来一个木桩,挨着李际遇并排坐下。
“刷!刷!刷!”
李来亨运刀如风,一根根同样宽窄的面条从刀口下跳了出来,就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整齐精确。一张薄得透亮的面片切完,李来亨随手把面条打散,投进旁边开水翻腾的铁锅里,动作非常熟练。
时间不长,面条煮熟。用海碗捞出来,浇上菜卤,李来亨拿了两碗。递给李际遇和宋天爵一人一碗,然后自己也端了一碗,在他们面前蹲下,西里呼噜吃了起来。
“尝尝吧,鸡蛋打卤面,我的手艺。在湖广天天吃大米,简直受不了啦。还是回到河南好……”他突然扭头喊道:“哎!张鼐!面熟了,快来吃吧,顺便带头蒜来。”
“不急。头锅饺子二锅面,我等下一锅。”帅帐里传来一个声音,张鼐原来就在里面,明知李际遇和宋天爵来了。却根本没露面。
“张鼐这家伙。越来越像财主了,挑嘴挑的厉害,吃面还一定要吃二锅面……呦!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吃面啊!”李来亨转过头,才发现李际遇和宋天爵都没有开始吃面,两个人端着大海碗,像端着烫手的山芋,想放下又不敢放。神情很是尴尬。
“怎么还不吃,卤少了?”
“没蒜吃不下?”
“要面汤吗?”
李来亨非常体贴关心的样子。问长问短,李际遇和宋天爵终于坚持不住了,一起端起海碗吸溜吸溜吃了起来。
李来亨站起身,到伙头找了几瓣蒜又转回来,再次蹲下用手指轻轻一捏,剥掉蒜皮:“这次承蒙两位借路,还给我们送来了这么多吃食,算我欠了李帅和宋知府一个人情。不过我这个人啊,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两位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不敢,不敢。”李际遇把海碗放在地上,正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李来亨一直盯着那只碗,又连忙端了起来:“小李将军愿意让出洛阳,我已经谢天谢地了,哪敢再麻烦小李将军。”
宋天爵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小李将军若是方便,此去开封之后,不要,不要再回洛阳就好。”
李来亨转过眼神,盯着他不说话,把宋天爵看得浑身冒汗,如坐针毡。
李来亨突然一抬手,蒲扇大的巴掌直奔他的咽喉,宋天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听李来亨猛然一声低喝。
“别动!”
宋天爵身子一抖,几乎一屁股从木桩上摔下来。
李来亨的食指轻轻一勾一带,捻起一根面条:“你看,吃面都吃到胡子上了!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面都不会吃啊?”
不带这么吓人的吧!
宋天爵如蒙大赦,松口气向李来亨看去,还真是很奇怪,李来亨满脸络腮胡子,吃了这么一大碗面条,胡子上却干干净净的,隐隐还闪动着亮光。
李际遇到底是江湖草莽出身,比宋天爵更适应这种场合,当下赔笑说道:“咱们都是自己人,小李将军莫在意,只要你想来洛阳,我们两个随时高举双手欢迎。今天吃了小李将军一碗面,回头我在洛阳摆水席回请。”
“好啊,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再去洛阳的。”李来亨转过头,对宋天爵说道:“咱们私下里可以做朋友,但是打仗的时候不能讲人情,我会不会再去洛阳,现在还很难说,宋知府不要强人所难。”
“小李将军千万不要误会,您想去洛阳,我当然非常欢迎,只是害怕不好向朝廷……不,向鞑子交代。”宋天爵连忙解释。
李来亨点点头,西里呼噜接着吃面,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才抹把嘴说道:“怎么?收复失地还不够将功赎罪吗?我们就算再去洛阳,也不会久留的。”
“不行!”
宋天爵和李际遇异口同声,彼此对视一眼,李际遇接着说道:“只要丢了城池,收复失地还是有罪,这回还不知道怎么向鞑子朝廷搪塞呢。”
“那还不简单,欺上瞒下呗,只要唬住吴景道,北京那边都好说。这里面的道道宋知府应该最清楚,我这个外行就不献丑了。”
士兵送来第二碗面,李来亨接过来,一边吃,一边说道:“俗话说狡兔三窟,两位应该多留几条后路,不要在鞑子这棵树上吊死了。怎么样?你们愿不愿意反正归明,我可以当接应人的。”
宋天爵干笑两声:“呵呵,以后再说吧。”
“唉,这个道理我也懂……那句话怎么说的?兔子死了狗就怎么着?”李际遇扭脸看着宋天爵,听他说出兔死狗烹四个字后,连连点头:“对,兔死狗烹,就是这么个道理,老宋果然有学问。不过我想着啊,鞑子现在还没有坐稳江山,兔子也就没有死,不会对我下手。”
“兔死狗烹,呵呵呵,李帅,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李来亨已经吃完第二碗面:“我就是那只兔子喽,你就是那只狗,是不是?只要兔子没死,鞑子就有用得着你的地方,非但不会宰了你,还得时不时喂上两块肉,李帅,你是不是打的这个主意?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只狗连兔子都咬不过,鞑子还养着你干什么,要是我的话,这种笨狗留着也没用,不如直接宰了吃肉。”
只听哐当一声轻响,李际遇如遭雷劈,手里的海碗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木呆呆地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想当满清的走狗,就得为满清效力,没有那个能力连走狗也做不成,毫无疑问,李际遇知道自己不是合格的走狗,倒像一只随时会被宰杀的肉狗。
“李帅其实不用担心。”
李来亨开始对第三碗面条发起进攻:“满清鞑子过了长江就站不住脚,现在北方又闹成这样,早晚还得被赶出关外,凡是聪明人都在预留后路,连刘泽清这样的汉奸都暗中和榆园军联络反清,再一门心思给鞑子卖命就太傻了……我是年轻后辈,肯定没有李帅的见识多,更比不上宋知府这样的读书人,说的话合适不合适了,您两位慢慢琢磨,什么时候想通了,只管派人来找我。”
“一定,一定。”李际遇轻轻点头,眼珠转来转去,和宋天爵的目光无意中一碰,连忙各自躲开,但是,两个人的心思都有些活泛了。
“好了,我们吃完饭就走,您两位有什么要帮忙的,赶紧说吧。”李来亨吃完面仍然蹲在地上,似乎比坐着还舒服。
“这个,倒真有一件事麻烦小李将军。”李际遇说道:“少林寺的秃驴总和我作对,但是本乡本土的,我又不好下狠手,小李将军若是方便,就帮我把少林寺铲平了。”
这个年代里,大的寺庙道观都有很多田产,少林寺本身也是个大地主,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李际遇刚刚起兵的时候和他们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彼此矛盾很深,恨透了这群秃驴。
当然了,现在的李际遇也算草鸡变凤凰,收拾少林寺不在话下,但是少林寺在登封县有很多信徒,如果强行使用武力会带来麻烦,所以李际遇一直没有对他们下手,正巧碰上李来亨这么诚恳,突然灵机一动,想要借刀杀人。
“这个简单,我可以答应你,但现在不行。”李来亨考虑了一下,说道:“等我回来吧,等我再来登封的时候,顺手就把少林寺灭了,李帅放心。”
还真的打算再来登封?!李际遇的表情有点尴尬。
“小李将军,你们下一步打算去哪儿?”
“啊,告诉你也无妨,我们要去开封。”李来亨笑道:“既然来到河南,总得去开封走一趟……”
当天下午,李来亨和张鼐率领两千名楚军亲兵,从登封进入中原腹地,轻骑快马,一路杀向新郑。
在洛阳之战中,李来亨手下有几名士兵负伤,就留在登封休养,这件事由李际遇一手安排,连宋天爵都不知道。(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捻军”
翻开史书,1648年到1649年的中国历史,就像一道澎湃悲壮的浊流,起初波澜壮阔,令人热血沸腾,最后却只能扼腕叹息。
“汉人并非没有血性,只是有血性的汉人都被满清杀光了。”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汉中贺珍、陕西王永强、甘肃丁国栋、米喇印、山东榆园军、山西姜瓖、乃至江西金声桓纷纷举旗反清,其他的小股抗清义师更是数不胜数。
从内蒙塞北到长江以南,从甘肃戈壁到山东沿海,清军占领区几乎处处烽烟。这是满清入关以来,汉人为了反抗清廷残暴统治的一次总爆发,影响之大,连刘泽清这样的降将都觉得满清的江山坐不住了,暗中联络榆园军准备反清。
这个时候,南方的永历朝廷却偏安一隅,只知道在内部争权夺利,坐看北方的抗清义师被清军逐个剿灭,甚至连近在咫尺的江西,都没有派兵救援……等到金声桓、姜瓖相继兵败之后,满清在北方各省站稳了脚跟,从此北方无战事。
以后的几年里,还有一些抗清义师的残部,比如榆园军的残部、山西姜瓖的残部还在北方坚持抗清斗争,但是规模和影响都小得多,对满清的统治没有太大的威胁,清军得以腾出手来,一步步地向西南推进,消灭了永历政权和大西军。
在这个时空里,异军崛起的楚军像一道坚实的大坝,挡在满清掀起的历史浊流面前。硬生生的让它拐了个弯。
江西,仍在明军手中。
东征,对清军发起大规模反攻。
满清被迫从山西分兵。大同姜瓖压力骤减。
李来亨的两千骑兵,甚至闯进中原腹地,和榆园军遥遥呼应。
“来呀,把咱们的战旗打起来!”
出了登封地界,踏入千里平原,李来亨一声令下,这支骑兵部队打出了自己的战旗。战马向前奔行。猩红的战旗在风中啪啪作响,上面一个斗大的“捻”字恣意张扬。
“小老虎,这什么意思啊?咱们是捻营还是捻字营?”
张鼐催马紧紧跟在后面。脑袋一直仰着,望着那面威武的战旗舍不得移开眼神,就像看着天下最漂亮的米脂婆姨,恨不得冲上去把她搂在怀里。狠狠地亲上两口。听说这面战旗是汪克凡特意派人送来的。用料和绣工都精挑细选,果然比一般的战旗威风得多……但是,这个“捻”字却不好理解,不知道有什么含义。
“这是汪军门给咱们起的名字,咱们不叫捻营,也不叫捻字营,叫捻军!”
李来亨想了想,很有把握地说道:“我琢磨着汪军门的意思。是希望咱们越滚越大,把河南的义兵都捻成一股绳。给鞑子闹个天翻地覆。”
“好啊!捻军这个名字好,听着就提劲!”张鼐两腿一夹马肚子,猛地向前冲了出去。
前面三十里外,就是新郑县城。
因为其他各地处处告急,满清不断从河南抽调兵力,中原腹地已经变成了真空地带,像洛阳这样的府城还有一定数量的正规军驻扎,底下的县城只有一些土兵乡勇维持治安,捻军的两千名骑兵如同神兵天降般突然杀到,轻而易举地攻克新郑,没有遇到有效的抵抗。
捻军的两千骑兵出身于大顺军,流动作战正是他们看家本领,而且河南这个地方他们来过不知多少次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无论侦查敌情还是筹集粮草,行军作战都如鱼得水。攻克新郑后刚刚两天,附近的清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转眼又杀到南边五十里的长葛县。
攻城。
破城。
一蹴而就!
长葛的城墙几年前毁于战火,因为地方贫困一直没有好好修缮,一丈多高的土墙上面有很多破损的地方,比普通的堡寨强不了多少。捻军士兵抬着几架简易云梯和房门床板就开始攻城,刚刚踏上城头,城墙上面的土兵乡勇就一哄而散,把指挥作战的长葛县令孤零零地晾在城头,被楚军士兵一刀砍翻。
李来亨虽然年轻,打仗却非常聪明,他进入平原地区之后,专挑防守薄弱的县城下手,那些坚固的府城根本不考虑,连郑州、许州(许昌)这样的州城也不去碰,打下一座县城后稍作停留,转眼又杀向下一个目标。
打下每座县城之后,李来亨会杀掉坚持抵抗的满清官员,对投降的俘虏一律优待处理。除了开仓放粮之外,捻军还充当义务理发师,所有的士绅百姓有一个算一个,见面就是一剪子,剪掉他们脑袋后面的猪尾巴。
其他的,李来亨一律不管。
这么短的时间,他没法甄别谁是真正的汉奸,谁是心向大明的忠贞义士,谁又是浑水摸鱼的投机分子,不可能建立一个稳固的根据地。捻军现在的任务就是搞破坏,砸烂满清基层政府的统治,留下一个接一个的烂摊子,让他们慢慢收拾,头疼去吧。
新郑和长葛周围也有许多堡寨,听说一支强大的明军攻克的县城,都关上寨门,如临大敌。但是李来亨和张鼐没有放过他们,各自领着一支人马在县城周边扫荡,威逼这些堡寨投降。
李来亨提出的条件很简单,这些堡寨只要投降,捻军就不会伤害寨子里面的任何人。他一不要金银,二不要粮食,只要这些寨子里的所有马匹,不管是不是战马,只要能够骑乘奔弛,脚力还过得去就行,另外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所有人都必须剪辫子。
一开始,李来亨和张鼐碰到的两座堡寨都没有投降。
不是不想投降,而是不敢。李来亨提出的条件太简单了,这两座堡寨不敢相信。
北方的马匹相对较多,这些堡寨里多多少少都养的有马,其中一些实力较强的地方豪强还养了不少可以上阵的战马。这些马虽然价值不菲,但和一座堡寨的安全相比,就算不了什么大事,俗话说贼不走空,眼看寨子外面来了几百上千的捻军骑兵,却只要十几匹,二十几匹马就答应撤兵,谁知道是不是使诈?!
等了一刻钟,已经过了最后期限,这两座堡寨还没有开门投降,李来亨和张鼐下令攻寨。
这些堡寨里面都是家养的私兵,面对实力远远超过自身的捻军,仍然抵抗得非常顽强。
但是打仗终归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经过一番猛烈进攻,李来亨和张鼐相继攻克这两座顽固的堡寨。
“日他先人滴,打这么一个破寨子,比长葛县还费劲。”张鼐见到伤了十来个弟兄,勃然大怒,下令屠寨,所有的青壮男丁一律处死。
李来亨那边也一样,杀人立威。
见到捻军这么凶,后面几座寨子不敢抵抗,战战兢兢地投降了。
李来亨和张鼐信守诺言,除了马匹什么都不要,只是把他们的辫子都剪掉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李来亨和张鼐不用出兵,只要送去一封信,那些寨子就乖乖的开门投降,还主动把大家的辫子剪掉,马匹都配好鞍具,喂饱精饲料。
孔有德派来的清军骑兵驻守在汝阳到许昌、平顶山一带,对着伏牛山东麓设下一道严密的防线,听说捻军突然杀到他们屁股后面的新郑、长葛,都感到莫名其妙。
这伙南贼不是还在伏牛山吗?怎么跑到长葛来了,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顾不上打探那么多,清军立刻纠集人马,准备对捻军发起进攻。长葛距离许昌不远,但是清军的阵型正面对着伏牛山,屁股后面没有任何进攻能力,反而有可能挨打,慌慌张张从汝阳等地调兵遣将,用了三天时间集结部队,然后向长葛杀去。
他们原来都是勒克德浑手下的八旗骑兵,虽然在湖广会战中伤了元气,但是回到平原地区后,还是表现出很强的战斗素质,在主将班布尔善的率领下,气势汹汹地杀向长葛。
爱新觉罗?班布尔善,是满清宗室,努尔哈赤的孙子,但是因为他的奶奶只是努尔哈赤的庶妃,所以在满清贵族中地位不高,入关的时候才是一个二等奉国将军,这几年南征北战,加封为一等奉国将军。
作为努尔哈赤的亲孙子,班布尔善混的真心不怎么样。
他对此也很不甘心,在战场上非常拼命,努力获取战功,想要出人头地。
但是豪门庶子从来都是重点打压对象,混的往往还不如一个外人,和别的爱新觉罗子孙相比,他已经输在起跑线上,而且被紧紧地扯住双脚,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迈步前进。
(在历史上,班布尔善因为党附鳌拜,所以经常在有关康熙的影视剧里出现,因为要树立康熙高大全的正面形象,所以班布尔善都被塑造成一个阴险卑鄙的小人,专门被康熙打脸用的反派。
这么一个血统低贱的家伙,还妄想谋朝篡位,和“千古一帝”康熙作对,当然怎么难看怎么死……其实,这不过是故意的矮化和丑化罢了,班布尔善先天条件不足,只能利用鳌拜,能做到那一步已经很不错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现在的班布尔善年轻气盛,还没有觉悟,以为凭借军功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集结部队之后,带着一千五百名八旗骑兵气势汹汹地杀向长葛,打算将李来亨一举歼灭。
湖广会战的时候,八旗骑兵束手束脚,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所以才吃了大亏,现在回到平原地区,却如同蛟龙入海,尽可以兴风作浪。大顺军骑兵一向是八旗骑兵的手下败将,虽然以一千五百人对两千人,班布尔善却有必胜的信心。
可是,他扑空了。
留给他的长葛,是一座空城,李来亨和两千名捻军骑兵都不见了,找人询问才知道,捻军在昨天早上悄悄离开长葛,去向不明。
使足力气的重重一拳,却打在空气上差点闪了膀子,班布尔善说不出的难受。虽然一百个不甘心,他也只好暂时留在长葛,派出游骑斥候四处查探。千里平原不是开玩笑的,楚军四面八方都去得,没有查明敌情之前,根本无法追赶。
清军斥候的效率很高,当天晚上就带回消息,李来亨已经到了尉氏县,尉氏县令弃城而逃,城中百姓打开城门迎接捻军,李来亨不战而胜占领了尉氏县城,距离省城开封不足百里。
追!立刻追过去!
班布尔善求战心切,带着清军骑兵一路奔向尉氏县。到了尉氏县,捻军已经又走了,留给他们的只有满城百姓的光脑袋,一根辫子也没有。
不对。还有几根辫子,是刚刚回到城中的尉氏县令和几个随从,尉氏县令见到班布尔善后。跪下咚咚咚磕头,口中连称死罪。
“够了,你的事儿我不管,临阵脱逃该怎么惩处,去找吴景道去。我只想知道南贼到底去哪儿了。”班布尔善沉着脸,连马都没下。
“听说南贼往东去了,也许是陈留。也许是通许,也许是杞县……”尉氏县令只知道大概方向。
“到底是哪里?!”班布尔善的脸色更加难看。
河南人口众多,城郭密布。县城之间的距离往往只有四五十里,陈留、通许和杞县都是开封的郊县,都在尉氏县的东边,但是东北、东南和正东。到底该从那条路追过去。却有很大的区别。
“还请将军恕罪,犯官确实不知端详……”尉氏县令再次连连磕头,班布尔善却一催坐骑,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先往东走,一边走一边探查,就算绕些弯路,也比在尉氏县干等着强。
“章京大人稍等!”手下一名军官却催马追了上来,说道:“听说榆园贼最近闹得厉害。光豫东一带就有好几股贼寇,对外号称十万大军。我等连日奔波,贸然进入豫东,万一南贼和榆园贼联手,恐怕对章京大人不利。”
“这个……”班布尔善猛然一勒缰绳,胯下坐骑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对外号称十万大军,肯定有夸张的成分,但是十万没有,两万三万的却完全有可能……如果只有两三万榆园军也没关系,班布尔善自信一千五百名八旗骑兵就能横扫他们,但是还有两千名楚军骑兵在旁边,问题就有些麻烦了。
“传令全军,慢些走,尽量爱惜马力,随时准备上阵厮杀。”班布尔善想了想,又说道:“还有,立刻派快马前往开封,联络城中驻防八旗,与我会同剿灭南贼。”
班布尔善隐隐有些担心,两千楚军骑兵进入平原地区后,向是向南虚晃一枪,然后就一路向东,明显是冲着榆园军去的。如果得到河南当地榆园军的支援,这两千楚军骑兵就有了根基和补给,想要消灭他们就变得很难了。
那军官应了一声,拨马要走,班布尔善又叫住了他。
“再派人去南阳走一趟,请吴景道回来坐镇,说话注意要客气一点。河南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他还守在南阳干什么?另外让他查一查洛阳李际遇,是否有通敌的嫌疑。”
班布尔善虽然是满清宗室,但是地位太低,在吴景道这样的封疆大吏面前还不够看,也指挥不动河南各地的驻军,只好好言好语和吴景道商量,请他回开封坐镇,却不能命令他。
……
接到上饶失守的消息,谭泰终于坐不住了。
上饶一丢,福建北部就失去了屏障,楚军可以从建宁府、邵武府直接进入福建,对佟养甲发起进攻。佟养甲那边本来就岌岌可危,如果再加上楚军这支虎狼之师,恐怕立刻就会崩溃。
谭泰急令已经到达浙江的朱马喇全速进军,尽快赶到衢州府,会同浙江提督田雄的兵马对江山县发起进攻,和福建方面的周亮工南北夹击,打通仙霞古道。
与此同时,他亲自率领一支将近两万人的援兵,离开安庆府乘船前往浙江,充当朱马喇的后援。仗打到这个份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佟养甲完蛋却无所作为,什么叩桥不渡,什么反客为主的高级战术都用不上了,只能哪儿着火往哪扑,先应付眼前的危机。
北京方面,郑亲王济尔哈朗正在调遣兵马,准备南下支援,但是千里迢迢的,大军调动集结,没有两三个月根本到不了江南。在济尔哈朗到达之前,谭泰必须努力维持局面,不能恶化得太严重了。
就在仙霞岭决战吧!
谭泰觉得现在的形势已经非常明朗,明军为了消灭福建的佟养甲,绝对不会撤出仙霞古道,仙霞岭乃至江山县的战斗会越卷越大,最后成为明清两军的决战战场。
浙江南部都是丘陵山区,大部队难以展开,并不是一个理想的战场,但是明军也要面对这个问题,所以仍然可以接受。比较而言,清军由于掌握着钱塘江水道,调动部队和运送物资都更为快捷,相对更有利一些。
在仙霞岭击败楚军,进而打通仙霞古道,支援福建的佟养甲……等到济尔哈朗的大军来到江南,清军就可以发起大规模的反攻,重新夺回江西不在话下,甚至还有可能攻占广东!
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谭泰充满必胜的信心。
楚军的情报局像一台高效的机器,全力投入东征,谭泰的援兵刚刚离开安庆府,一份准确详实的情报就送到了汪克凡的案头。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汪克凡仔细看完这份情报,随手递给李云聪:“谭泰这一走,安庆府只剩下一万多清军,鄱阳湖口的清军营寨也变成了一座空营,该是咱们出击的时候了。”
李云聪一边看着手里的情报,一边应道:“是啊,等了差不多两个月,才终于等到这个机会,真是恨不得立刻大干一场。不过谭泰还没有走远,暂时不能轻举妄动,免得把他惊着了,又缩回安庆府。”
汪克凡点点头,来到地图前,看了一会儿,说道:“派人去汪晟那里走一趟,命令平江营和东莞营在三天后对车盘岭发起总攻,消灭张存仁,结束上饶之战后立刻北上。长沙营向东攻占岑阳关,对廿八都东侧发起佯攻,在四月中旬之前必须结束战斗,同样掉头北上,参加对南直隶的进攻。”
“打廿八都干什么?”李云聪的军事水平不高,问题很多。
“谭泰打的如意算盘,想要南北夹攻仙霞岭,趁他动手以前咱们先把周亮工打一下,将来的压力就小得多。长沙营只是佯攻,主攻还是陈邦傅和陈友龙,就算不能攻占廿八都和枫岭关,起码也要把仙霞群关都拿下来,确保南路万无一失。”
镇筸营和陈邦傅攻上仙霞岭后,只占据了仙霞一关、二关和三关,四关和五关还在清军手中,作为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只有把仙霞群关都牢牢握在手中,汪克凡才能真正放心。
李云聪想了想,说道:“周亮工有了防备,强攻未必奏效。”
“没关系,让陈友龙拖上去几门大炮,居高临下对着鞑子猛轰,四关五关肯定能拿下来。”汪克凡随口解释着,眼睛仍然盯着地图:“谭泰来势汹汹,江山县这一仗肯定不好打,滕双林号称小诸葛,就看他的本事了。另外金声桓歇了几个月,也该活动活动了,派人给他送个信儿,谭泰的主力已经走了,可以去九江拣点便宜……”
随着汪克凡的命令,一直呆在饶州府的楚军主力开始向前线秘密调动,进行最后的战前准备。
敌不动,我不动。
敌欲动,我先动。
以静制动,其实就像一根绷紧的弹簧,随时都可能发力。
经过这段时间的准备,饶州府储备了大量的粮食物资,足够发起一场大规模的进攻。
谭泰乘船顺长江前往浙江,为了拐到钱塘江,所以要往东绕个圈子,他走到太湖附近的时候,吕仁青率领蒲圻营前出景德镇,王鼎和顾宗福的吉安营北上石门镇,距离安庆府的边界不到五十里,恭义营紧随其后,和他们构成一个三角形的阵型,随时可以发起进攻。
与此同时,上饶的平江营和东莞营,对包围在车盘岭上的张存仁发起总攻。(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除死无大事
张存仁这辈子有两个好基友,第一个是皇太极,第二个是吴三桂。
站在满清的立场上,他和皇太极之间是明君和贤臣的关系。
张存仁跟随祖大寿投降后,皇太极发现他文武全才,品性也不错,立刻提拔重用,觉得自己捡到宝贝了……张存仁非常感动,当场做出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姿态,拍胸脯立下军令状,拿脑袋担保一定会把工作干好。
他的原话是这样的,“假如臣办事畏首畏尾,苟且塞责,请以负君之罪杀臣!假如臣假公济私赡顾情面,请以欺君之罪杀臣!假如臣贪财受贿,请以贪婪之罪杀臣!”……如果去掉背景说明,把这段话安到哪位赤胆忠心的汉家铮臣身上,比如于谦,比如魏征,竟然没有任何违和感。
但事实上,张存仁是一个心狠手辣,助纣为虐的汉奸。
张存仁的一生,是为“我大清”奋斗的一生,在满清编撰的史书中,他是一个铁骨铮铮的铮臣,多次对皇太极犯言直谏,而且一辈子任劳任怨,功勋卓著。满清入关之后,他总是出现在问题最复杂,工作最不好干的地方,简直是满清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别人搞不定的问题,张存仁来了就能搞定。
比如说,山东榆园军虽然多次遭到清军重兵围剿,却一直顽强坚持抗清斗争直到顺治八年,他们在当地的榆树林中藏身,挖掘地道和清军周旋。清军的兵力虽然占有绝对优势,却一直拿他们没办法。张存仁就任直隶总督后,先是挖开黄河大堤。水淹榆树林,淹完之后再用火烧,把榆园军的藏身之处彻底毁掉,很快平定了这股“反贼”。
张存仁和吴三桂的关系也很不错,清军入关时给他写了一封信,大意是劝他认清形势,不要跟着李自成一条道走到黑。如果顽抗到底,早晚死路一条,趁早投降的话。还能保住荣华富贵……他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感受比较深刻,所以这封信写的很诚恳,吴三桂看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就向满清投降了。(大厦将倾。一木不能支。纵苟延岁月,智竭力穷,终蹈舅父故辙。何若未困先降,勋名俱重?)
冲冠一怒为红颜?那是小说里的情节,张存仁的这种“大实话”更有杀伤力。
风水轮流转,满清入关的时候张存仁万万没有想到,几年后的今天,他又一次陷入无法逃脱的困境。被楚军包围在车盘岭上。
刚刚被包围的时候,张存仁几次试图突围。声东击西,暗度陈仓,化整为零……各种招数都用了一遍。楚军的战法却非常笨拙,就是把车盘岭紧紧围住,一点一点压缩包围圈,随便张存仁在包围圈里怎么折腾,始终没有发起总攻。
到了最后,张存仁被困在车盘岭山顶的寨子里,已经断粮超过十天,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不能吃的东西也吃光了,只要一时半会儿吃不死人的东西,清军就会吞下肚子充饥。
“咕嘟嘟,咕嘟嘟!”
湿柴烧起来烟很大,灶口上放着一口铁锅,铁锅里面,黄褐色的汤水不停翻腾,散发着一股怪异而且令人恶心的味道,汤水中时不时泛起一些黑乎乎的碎片,怎么看都不像食物,一群乌真超哈兵却在墙后探头探脑,对着铁锅直流口水。
寨子里还有几间石头搭成的房屋,张存仁登上最高的一处房顶,向寨子外面看去,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楚军阵地上今天明显有些异样,不停往前沿调动部队,光是队旗、认旗各种旗帜,就比平常多了一倍……基本上可以断定,楚军很快就会发起总攻,也许就在今天傍晚,也许会等到明天拂晓,但绝不会超过十二个时辰。
和正在紧张准备的明军相比,寨子里的清军却非常安静,寨墙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如果不知情的外人见到这种情况,还会以为清军有必胜的信心,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是张存仁知道,清军士兵不是若无其事,而是饿得动弹不得了,或者满脑子只想着吃东西,根本不在乎明军会发起进攻。
张存仁对此无计可施。
寨子里的绿营兵和辅兵,在三天前的一次骚乱中已经逃出山寨,向明军投降。剩下的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乌真超哈兵,被饿得奄奄一息,没有发生兵变就不错了,让他们登上寨墙警戒,实在是强人所难。
现在整个寨子里,能够站起来的人不超过十个,比如多少还能有口吃食的张存仁,比如他的亲兵队长张杰。
“让他们都过来吧,开饭。”张存仁下了房顶,命令张杰,把土墙后面的乌真超哈兵叫来过一起吃饭。
“不要吧?这是最后一块皮甲啦,被他们吃完了,明天军门可没的吃!”张杰非常罕见的提出反对意见。皮甲是用牛皮做的,虽然卖相难看,但的确能够果腹,可惜清军大都穿着绵甲,有限的几副皮甲早被吃光了。
“用不着了,给他们每人盛一碗。都跟了我这么多年,最后一顿饭虽然没有什么好吃食,但最起码的,别当个饿死鬼。”张存仁把张杰支使过去,自己却不吃,转身进了房间。
洗脸洗手,换上一身整齐的衣服,扯一根绳子挂在房顶上,在底下打个死扣,又使劲拽上两把,看看是否能承担自己的体重。做这一切的时候,张存仁的神态非常沉稳,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
“军门,万万不可!”
张杰正好从门外进来,一见之下大惊失色,滕腾腾冲过来抱住张存仁,急赤白脸地叫道:“军门乃是武将出身,大不了死在阵前,为何要寻短见?军门若是信得过俺,今晚末将愿拼死护送军门突围。”
“你来的正好,坐吧,我有几句话要说。”张存仁的语气很平静:“俗话说的好,除死无大事,我这一辈子处处身不由己,怎么活着都要听别人的,怎么个死法,我想自己做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决死冲锋
“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本应更庄重些,可惜这里没有浴桶,不能沐浴。”
张存仁用力扯了扯那根挂在房梁上的绳子,竟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人活一世,最难得的就是善终而亡。我当年杀人太多,按命数应该暴毙横死,现在虽然没福气死在床上,起码也落个全尸,知足了……”
既然死定了,自杀倒成了一种解脱。这个年代里大多数人都相信,善终而亡很快就能转世投胎,横死却会变成厉鬼,重新在六道轮回里受苦。
听他说的凄凉,忠心耿耿的张杰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死死拉着张存仁的胳膊,哭求劝说他不可自尽。
张存仁却把脸一沉。
“不要再啰嗦了,我意已决!本镇现在自尽,还能走得体面些,若是落在南贼手里,却难免乱刃分尸,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恍惚,过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唉,半生奔波忙碌,到头来才知道全是一场空……我死后,你把我的骨殖用火焚化,骨灰送回辽东祖坟安葬。”
“军门何必一心求死?”
张杰流着眼泪说道:“明军这几日前后数次射书招降,言语中对军门并无轻辱。末将以为,以军门的身份和威望,若是率部出降,明军必定不会为难军门,说不定还会重用……”
被楚军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张杰早就收起了对他们的轻视之心。建议张存仁投降的时候,不知不觉改变了称呼,从南贼变成明军。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不能投降的。”张存仁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如果在上饶的时候向明军投降,他手里还有一定的筹码,讨价还价的余地就大得多,现在却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即便投降也未必能保住性命。况且他的家人都在北京,如果向明军投降。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我死之后,你却不能死,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务必要保住性命!”
张存仁对张杰正色说道:“我死之后,山寨内必然军心大乱,无论如何都守不住了,你一定要向南贼投降。想办法活下去。日后才能把我的骨灰送回辽东。若是南贼不肯饶你的性命,你可以用我的令箭赚开分水关,有这么一份功劳,南贼就不会再为难你的。”
张杰一愣:“军门既然为大清殉难,为何要献出分水关?这,这不是晚节不保么?”
张存仁瞪了他一眼,这个笨蛋,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还得手把手的教他:“这是你做下的事情,和我无关。明白么?我现在和你说的这番话,出我口入你耳,决不能让外人知道了,免得传到朝廷里,为难我的家人。”
张杰这才恍然大悟,感动的泣不成声,能够活下去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这个时候,他宁愿代替张存仁去死。
张存仁却没有理他,转身来到桌案前,拿起笔点点刷刷,写了一封信。
“哼,一个小小的分水关罢了,无关大局的地方,让南贼占了去又有何妨?如今这天下大势我虽然看不明白,但大明和大清谁能坐天下,只凭一个分水关是决定不了的。这些年来,我为大清鞍前马后立下那么多功劳,临死要一个分水关做陪葬,也不算过分。”
他取出印章,给这封信盖上印鉴,然后递给张杰:“这封信你要贴身藏好,回到北京后交给我的家人,我既然为国殉难,大清朝廷定然会恩养他们,我也算尽了最后一份心……若是这封信保不住,你一定要把它毁掉,回头把我的遗言带回家就行。不论朝廷如何封赏,我张家不可贪图荣华富贵,务必要尽快离开北京,回辽东老家居住……”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下,递信的手又缩了回来,脸上露出犹豫不定的表情,考虑了一会儿,把信放在灯火上点燃,举在手里看着它一点一点烧成灰烬。
“唉,算了,管不了他们,随缘吧。”
张存仁以前确信,满清肯定能一统天下,但是局势发展到现在,他感觉有些吃不准了。如果南明真的起死回生,如果满清有一天会被赶出关外,他的家人哪怕躲在辽东,也未必安全。
人生到头一场空,张存仁大彻大悟,觉得自己彻底想通了,彻底放开了,以前觉得很重要的事情现在都变得不重要,只希望能够回到祖坟里安葬,不要暴尸荒野。
他的样子在旁人看来有些神经质,张杰不明就里,想问又不敢问。
按照汪克凡的命令,要尽快解决车盘岭的战斗,王进才和张家玉不愿等到第二天早上,在傍晚时分就发起总攻。
战鼓如雷,杀声震天。
楚军轻易攻上寨墙,杀进山寨里面,除了个别负隅顽抗的家伙,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但在破寨之后,却遇到一伙清军的决死冲锋。
四百多个乌真超哈兵一窝蜂般从后寨里杀了出来,嗷嗷叫着,向刚刚进入山寨的明军疯狂地冲过来,把带队指挥的张家珍吓了一跳——早听说张存仁善于用兵,果然还留有后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清军竟然还能发起如此凶猛的反击,真是出乎意料。
“顶住!顶住!给我把他们打下去!”
张家珍外号小飞将,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年轻而张扬,一身穿着非常拉风,金冠紫铠,大红披风,在明军中看上去非常显眼。四百多个乌真超哈兵不约而同,都朝着他冲了过来,几十支鸟铳噼里啪啦一通乱射,张家珍连忙蹲下身子,但还是被几颗铅弹击中,晃了两晃就摔下了寨墙。
主将受伤,生死不知,攻进寨子的楚军士兵一阵大乱,被疯狂的乌真超哈兵冲破防线,寨门很快失守。几十个楚军士兵被赶了出来,且战且退,寨墙上的楚军士兵也失去了统一的指挥,乱哄哄地各自为战,就像一群乌合之众般完全没有章法。
“坏了,阴沟里翻船!”
在后阵观战的张家玉心里一沉,这次进攻肯定失败了,就要下令鸣金收兵。
“再等等看,鞑子看样子是临死一击,没有后劲的。”王进才却拦住了他。
“啊?好吧……”
张家玉一愣,现在还不撤退,肯定会造成严重的伤亡,甚至把这几百人的攻击部队都赔进去。再派援兵上去也不现实,山顶上地形狭窄,太多的部队无法展开,前面的败兵不撤下来,后面的援兵干着急使不上劲……但是张家玉知道,王进才打了十几年的仗,实战经验比他强得多,既然王进才说不用撤,那就再看看吧。
果不其然,张家玉静下心来看了片刻,就惊讶地发现,楚军士兵虽然很乱,那些乌真超哈兵比他们还乱,根本就是闷着头乱冲乱杀,同样没有任何组织和指挥,甚至没有明确的战术目标。
按理说清军现在占了上风,就该趁机夺回寨墙,再设法对楚军造成最大的杀伤,但是他们只是拼命追杀面前的几十个楚军士兵,既不去夺回两边寨墙上的制高点,也没有重新整队装弹,发挥他们火铳的威力。
楚军士兵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却很快冷静下来,平常的认真训练和严格的纪律发挥了作用。几名低级军官指挥着士兵,恢复了战斗秩序,从两旁寨墙上射出一阵阵排枪,打得清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在清军面前,那几十名楚军士兵结成一个小小的战阵,在寨墙制高点的火力支援下抗住了清军的进攻,清军冲破寨墙上的排枪火力网后,杀到楚军战阵前面队形已经非常稀疏,一个个倒在楚军的刺刀和长枪下,就像来送死一样。
“这怎么回事?鞑子都疯了?”张家玉目瞪口呆,难以理解眼前的景象。
从寨门到楚军战阵前面,短短三十多步的距离,清军士兵的尸体摞起来厚厚的一层,地面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但是更多的清军士兵仍然从寨门里源源不断地冲出来,被寨墙上的排枪打倒在楚军战阵前,前赴后继,义无反顾。
“破罐破摔呗,鞑子这是临死拼命,根本没想打赢这一仗。”王进才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
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打仗的时候如果有一方处在绝境,知道自己死定了,只能用暴虐的决死冲锋来压住内心的恐惧,冲上去被敌人杀死后就一了百了,根本没有战术组织,也不在乎战果。
这不是战斗,这是自杀和屠杀。
当最后一个乌真超哈兵倒在楚军战阵前,战场上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寨墙上,寨门前,楚军士兵都一动不动,仍然沉浸在战斗的亢奋中,紧紧盯着硝烟弥散的寨门,等待那些悍不畏死的乌真超哈兵再次冲出来,不敢相信战斗就这么结束了。
“好啦,鞑子已经完蛋了,这一仗打赢了。现在进寨吧,去看看你们家老三(张家珍)要紧不要紧。”(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死无葬身之地
张家珍受伤不轻,很快被抬了下来,由随军医官进行救治。
他的身上一共中了四颗铅弹,最严重的是脖子下面中了一枪,左边的锁骨被打断了,但是骨头正好挡住了铅弹,没有造成更严重的伤害。张家玉听说后一阵阵后怕,如果这一枪稍微高上半寸就会打断颈动脉,后果不堪设想。
除了锁骨的伤势较重外,其他的几处枪伤都不在要害,张家珍身上又穿着绵甲,基本上没有大碍,但是他从寨墙上掉下来重重地摔了一下,伤上加伤,没有两三个月很难恢复。
“这次算你小子走运,以后收敛点,上阵打仗别穿得像唱戏一样!”
张家玉又心疼又生气,把他狠狠骂了一顿,如果不是张家珍迅速受伤,进攻部队不会那么被动,伤亡会少很多。
“哦。哦。哦。”
张家珍抬不起脖子,说话也不利索,只能翻着眼睛老老实实挨训,等到张家玉训完了,用嘶哑的声音嗬吃嗬吃地说着什么,张家玉凑到他的耳边,才听清他说的是一定要抓住张存仁,为他报仇。
“少操些心吧,医官说了,你死不了!”
张家玉又骂了几句,嘱咐医官一定要尽心救治,然后匆匆走向后寨。他也急于知道,到底抓住张存仁没有。
沿路不时碰到一群群的清军俘虏,除了那四百多个乌真超哈兵发起自杀性冲锋之外,其他的清军士兵都没有抵抗。当楚军攻进寨子后,他们就全部投降了。这些清军俘虏要么是伤兵,要么已经饿得走不动路。暂时没办法带离山寨,就全部集中到空地上统一看管。
都是些普通的俘虏,张家玉对他们并不关心,找到几个楚军士兵询问张存仁的下落,却听说他已经死了。
“当真?张存仁这厮老奸巨猾,不是虚晃一枪却偷偷跑掉了吧?”张家玉不相信。
“听说真的死了,王帅亲自审了十几个鞑子兵。他们都亲眼见到张存仁的尸首,那家伙是上吊自杀的。”士兵七嘴八舌的回答。
后寨里,王进才脸色铁青。手里提着一把正在滴血的钢刀,看着楚军士兵清理还在冒烟的柴火垛。
明军冲进来的时候,柴火垛已经烧了一会儿,火势很大。听说张存仁的尸体正在火化。王进才立刻下令灭火。连着十几桶水泼上去,又挑散了还在燃烧的柴堆,终于把余火扑灭,但是张存仁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一截焦炭,比正常人的身高短了许多,而且形状扭曲难辨人形,无法确定身份。
“这个啥东西,就是张存仁的尸首吗?”
王进才用靴子踢了踢那截四尺多长的焦炭。虽然没有用力,一截疑似胳膊的东西就噗啦一下碎在地上。碳化的粉末在他的靴子上落了一层。
“狗日他的,这怂真不是个好东西,化成灰哩还要恶心人。”王进才气得一脚踏下,把那截残臂碾成碎末。
“不要!不要!!!”
张杰发出一声大叫,拼命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被看守他的两名楚军士兵死死按住,只好对着王进才喊道:“你刚才答应过我的,不会毁坏我家军门的尸身!”
“我骗你的。”
王进才冷冷应了一句,然后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那具被烧得像外星人一样的尸骸,又伸出手,从上面抠出一块脏兮兮的硬物,擦净之后才看出,那是一块上好的玉佩,虽然已经被烧出了几道裂纹,但仍然是一个整体。
“军门!”
张杰一声哀嚎,放声痛哭,屈膝想要下跪,却被那两个身强体壮的楚军士兵架着,软瘫瘫地像一个面口袋,上面还挂满了鼻涕眼泪。
看到这块玉佩,周围的清军俘虏也纷纷跪倒,他们都是张存仁豢养多年的亲兵,见到张存仁的遗物都悲痛欲绝。
“日他的,这个没法下手。”王进才很有探索精神地摸出一柄短刀,试着想要割下张存仁的首级,但是稍一用力,刀锋所到之处就噼里啪啦地变成一堆粉末碎片,就算勉强把张存仁的脑袋割下来,也完全看不出是个人头。
“将军!将军开恩!既然已经确定这是我家军门的尸骸,就请让我等继续火化,收敛他老人家的骨灰。”张杰眼含热泪,哽咽说道:“只要将军恩准,我等愿前去赚取分水关……”
寨子破的太快,张存仁的尸体还没有火化完毕,楚军士兵就冲了进来,张杰为了得到张存仁的骨灰,在审问的时候向王进才自告奋勇,愿意充当奸细去诈开分水关。
王进才当时不置可否,现在又随意毁坏张存仁的尸骸,张杰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再次提出去诈开分水关。
王进才却没有理他,站起身又踢了那具尸骸一脚:“你狗日的死了,死了就不值钱了,白费老子这么大力气……”
张存仁到底是个大人物,如果他被活捉,王进才和张家玉都不会立刻杀掉他,而是送到饶州府交给汪克凡处置。退一步说,张存仁就算死了也没关系,砍下他的首级送回去,阵斩这样的大将也是一份大功,但是他偏偏选择自杀,而且尸体烧成这样,连首级都没法砍,王进才对他已经失去了兴趣。
张杰还在不住地痛哭哀求,王进才转身走到近前,冷冷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抬腿一个窝心脚,把他踢倒在地。
“扯淡!老子要打分水关,抬抬手就把它碾平了,还用得着你这个杂碎。”王进才狞笑着,脚下又陡然加重了三分力,把张杰死死踩在地上:“挫骨扬灰你懂吗?张存仁这狗怂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了,呸!老子要把他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你杀了我吧,要不然我一定会报仇的!”张杰瞠目欲裂,眼中尽是血丝。
“好啊!我等着你,别他娘的说了不算。只要你在冷水坑能熬过三年,我让他们放了你,来找老子报仇。”王进才出身于大顺军,早年也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根本没把张杰的威胁放在眼里。
第二天一早,楚军撤下车盘岭,临走时一把火烧掉了山寨,押着几百名清军俘虏前往饶州府。到了白鸭嘴渡口的时候,这些俘虏被全部装船运走,送到冷水坑银矿充当苦力。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随着一声惊雷,瓢泼的大雨从天而降,冲刷着车盘岭周围的山山水水。山顶上面的山寨废墟里,张存仁的尸骸被卷入泥浆,冲下山谷,摔得粉碎。(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论敌后抗战
桂林,隆武帝行宫。
夜已经很深了,隆武帝还没有就寝,在一盏略有些昏暗的油灯下批阅奏章公文。
和生性奢靡的弘光帝不同,隆武帝前半生几乎是在苦水里泡大的,当了皇帝之后仍然非常朴素,没有对桂王府进行任何改造装潢,就直接拿来当做行宫。
个人喜好上,他不饮酒,不游乐,也不近女色,只是因为皇帝开枝散叶的需要,才新纳了两个妃子。在平常的用度上,行宫中只许使用瓷、瓦、铜、锡等价格便宜的器皿,不许用金、银、玉等高档货,甚至不许使用锦绣、洒线、绒花、帐幔等奢侈品,寝宫里的铺盖都是寻常布帛,和普通的小康人家差不多。
这也是被逼的。包括汪克凡的楚军在内,东征各部都在不停地催要粮饷,朝廷里穷得叮当乱响,隆武帝在王公勋贵中发起了几次募集,他本人当然要以身作则。
“打仗就是打钱。”
汪克凡的这句话,隆武帝的体会从来没有这么深刻,以南明现在的实力,发起大规模的东征战役实在有些力不从心。朝廷上下虽然想尽了办法,户部和兵部仍然有巨大的缺口,为了弥补这个缺口,他不得不向东征各部放权,允许他们就地筹措军饷钱粮。
这么做,无疑有很大的隐患,不但有可能形成新的军阀,像汪克凡这样的老军阀也会更加难以控制。比如像江西东北部的饶州府和广信府,被楚军收复后就立刻变成了他们的地盘。人财物各项大权都由汪克凡掌握,朝廷里根本无法插手。
但是为了大局考虑,隆武帝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大局为重。唉……”
啪的一声,他把一份奏章摔在桌子上,疲惫的神色中带着几分怒意。
这份奏章是汪克凡写来的,对当前的战局进行总结和分析,提出了好几条建议,隆武帝刚刚看到一半就气得看不下去了……汪克凡竟然提出和鲁王朱以海联合,并且劝说隆武帝要以大局为重。对鲁王朱以海在政治方面做出一定的让步。
隆武帝很生气,还隐隐有些委屈。
为了顾全大局,他这几年委曲求全。在南明各方势力中寻找平衡点,尤其对楚军和楚勋最为纵容,汪克凡把国库的银子抢了,他都没有严厉惩罚……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皇权虽然至高无上。但是面对实力强大的军阀的时候却没有翻脸的勇气,只要汪克凡没有碰到他的底线,隆武帝都能忍。
牵扯到鲁王朱以海,隆武帝却忍不了。
鲁王朱以海虽然没有称帝,但是自称大明监国也差不了多少,他有自己的一套文武班子,不使用隆武年号,更不听隆武朝廷的命令。完全是一个独立的政权,一直是隆武帝的政敌。想要和他争天下的。
水火不容,不死不休。
汪克凡竟然想要和鲁王朱以海合作,就碰到了隆武帝的底线,汪克凡这厮,手伸得也太长了。
刺啦一声轻响,灯芯上爆出一朵灯花,曾皇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拔下头上的发簪挑动灯芯,屋子立刻亮了许多。
“陛下为何恼怒?”多年的老夫老妻,彼此非常熟悉,隆武帝虽然没有摔碟子打碗,曾皇后也看出他心里有火。
“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份奏章吧。”隆武帝指了指桌子上面,然后就沉着脸一言不发。
曾皇后走过去拿起奏章,看到封面上汪克凡的名字,眉毛轻轻一挑,打开看了起来。
这份奏章很长,她看得又非常仔细,过了好久才看完,对隆武帝莞尔一笑:“我看没什么过分的,陛下何必动气。”
“还不过分么?!他竟然偏袒朱以海……”
“也算不上偏袒吧,不可主动启衅,两家合力先打鞑子,妾身以为都说的不错。鲁王虽然不尊朝廷号令,但在打跑鞑子之前,确实不宜先和鲁王打死打活的。”
“这个道理朕当然明白,只是汪克凡手握重兵,万一和鲁王暗中勾连,将来为祸不小。”隆武帝终于说出了他的担忧。和隆武朝廷相比,鲁王朱以海的实力太差,本身没有太大的威胁,但是就怕他和汪克凡相互勾结,从而得到楚军的支持和扶植,那样的话,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曾皇后眼睛闪了闪,没有正面表态,而是追问道:“既然如此,陛下打算如何回复这份奏章呢?福建战事一日千里,到底该如何对待鲁王,陛下应对尽早做出明示,以免前线将士左右为难。”
“左右为难……”隆武帝轻叹一声:“唉,你说的不错,我正是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回复这份奏章,就由你帮我拿个主意吧。”
“依妾身来看,陛下是想得太多了,汪克凡虽然为朱以海说了不少好话,却没有和他勾连的迹象。其实这件事大可不必瞻前顾后,觉得汪克凡那些话说得有理,就允了他,觉得那些话说的不妥,就只管明着训斥他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
“行了,行了,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这件事哪有这么简单。”隆武帝笑着摆摆手:“你先去安歇吧,我再想想。”
“既然如此,妾身先行告退了,陛下也早点安歇。”曾皇后福了一福,笑道:“若是一定要熬夜的话,这灯火也调的亮些,免得为了省些灯油伤了眼,请郎中抓药看病反而更废银钱。”
曾皇后走后,隆武帝的心情好了很多,嘴角的笑容久久没有消失。突然之间他却若有所悟,神色渐渐变得郑重,曾皇后刚才说的那番话,其实,很有道理啊!
鲁王朱以海虽然是个极大的隐患,但是他和汪克凡之间应该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如果太过着于痕迹,反而会起反作用……况且退一步来说,往最坏里考虑,汪克凡如果真的有二心,暗中和鲁王朱以海接触,隆武帝现在也无能无力。
大大方方的,反而更加有利,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敲打汪克凡几句,不要让他走得和朱以海太近。汪克凡是个聪明人,只要把话点到,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主意拿定,隆武帝一阵轻松,又拿起汪克凡的奏章往下看。
“分遣使者搜罗北方各省草泽英豪,得才多者受上赏,俾智谋者决策,廉明者理财,勇猛者御敌,则豪杰皆授命疆场,真才皆为国用,而盗贼亦鲜……”
汪克凡提出,应当把长江以北建成北伐抗清的前线,进一步加强对当地抗清力量的支持,对于那些割据一方的地方豪强和土匪贼寇,隆武朝廷可以给予相应的官爵奖赏,把他们改造成积极的抗清义师,不要为清廷所用。经过大浪淘沙的自然选择,这些地方豪强和土匪贼寇的数量会不断减少,剩下的都是坚定的抗清义师。
换句话说,在河南等北方省份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地方割据势力,他们都是可以团结和利用的对象,推一把就会倒向满清,拉一把就会帮助大明……隆武朝廷占据着大义名分,应当想方设法把他们拉到大明一方,从而构成抗清的前沿防线,将来北伐的时候也有利于收复失地。
汪克凡最后提出建议,朝廷应当派出一位河南总督,总揽河南、山东和山西三个省,在满清的后方建立根据地。
敌后抗战!
借鉴三百年后抗日战争的成功经验,汪克凡对敌后抗战的认识,在这个年代里无疑是导师级的,所论所述都是经过实战检验的真知灼见,不但有一针见血、振聋发聩的分析,也有细致周密,切实可行的具体方案,隆武帝越看越入迷,越看越兴奋!
“汪克凡,果然不凡!”
隆武帝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自古南北相争,都是尽量御敌于国门之外,每一城每一地都要拼命争夺,汪克凡却提出开展敌后抗战,真是想前人不敢想,做前人不敢做。
以河南伏牛山和大别山为支点开展敌后抗战,退可以得到湖广方面的支援,进可以威胁满清占领区的后方,辐射河南、山东、河北、安徽等北方各省,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再加上陕西和山西的抗清义师,就构成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陷满清于没顶之灾。
隆武帝最满意的,就是汪克凡提出的河南总督人选——杨鹗。
杨鹗,字子玉,崇祯四年进士,当过很长时间的顺天巡抚(就在北京周围),对地方上军政民情都非常熟悉。因为顺天府一带经常遭到满清入关袭扰,所以杨鹗对军事方面也懂一些,起码不像普通的文官那样害怕八旗清军,比较擅长屯田练兵,平衡地方上的豪强势力并加以利用。
南明弘光帝时期,杨鹗当过几个月的川湖总督,但是很快被何腾蛟搞了下去,并且取而代之,这几年一直在家乡闲居。
论资历,杨鹗是老资格的封疆大吏,论能力,杨鹗足可以挑起河南总督这副担子,他又是犯过错误被撤职的干部,如果被隆武帝再次启用,应该能够勤勉做事。(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后方
隆武五年的春天,桂林一直笼罩在躁动和兴奋的情绪中。
三月是春闱会试的日子,各地应试的士子纷纷来到桂林,城中的客栈家家爆满,酒肆、茶楼、书社、寺庙……到处都能看到身穿儒衫的年轻人,直到会试结束仍然不见减少。
这两年朝廷连开了几次恩科,南方各省的士子只要文章才学过得去,基本上都能考中。蹉跎岁月已成往事,读书人的上升通道骤然打开,大家惊讶地发现,中第做官从来没有这么容易,反而刺激了更多的人来参加朝廷的科举。
除了两广、湖广和江西的士子外,从云南、贵州和四川来的士子突然变多了,大西军归顺南明之后,云南、贵州西部和四川南部也并入了隆武朝廷的版图,当地的士子没有赶上前几次恩科,在今年的会试里爆发了极大的热情,十个士子里面最少有三四个都操着一口西南口音,外省人听着都像四川话,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云南来的,还是贵州或者四川来的。
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参加这次会试的还有很多从福建、浙江、南直隶等清军占领区来的士子,因为当地无法组织乡试,所以来的还有一百多个秀才和童生,少数人还有满清的功名。按理说他们没有资格参加会试,但是隆武帝特意开恩,在会试前组织了一场特殊的乡试,选中九十多个举人,紧接着参加了会试。
这个年代文盲率高的惊人,只要是读书人。都是宝贵的资源。为了和满清争夺人才,隆武朝廷对敌占区来的士子放宽了标准,举人功名基本上就是免费大赠送。考中的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只是最后的进士功名卡的比较严,必须和其他地区的士子公平竞争。
如此优待敌占区的士子,也是为了千金买马骨,利用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
放榜之后,士子们不再谈论考试,最常挂在口边的一句话。是“胡虏无百年之运”。东征的节节胜利,把这些年轻士子刺激的热血沸腾,哪怕落第的士子也不愿返乡。而是留在桂林会友结社,或者指点江山,或者激扬文字,点评天下大势。
很多人都没有注意。湖广和江西来的士子今年变少了。只有楚勋集团的高级官员对此心知肚明。
在这两个省份里,科举考试不再是读书人的唯一出路,投笔从戎,参加楚军反倒是出人头地最快捷的方法。楚军虽然并不拘泥于秀才带兵,但对军官的文化素质非常重视,读书人加入楚军后,只要能渡过最初的改造适应期,提拔的速度比其他人都快得多。其中的佼佼者还会送到井冈山军校深造,听说毕业后就会直接担任低级军官。
石鼓书院也是一个好去处。有一定文化基础的读书人在那里经过半年到一年的培训,就能找到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所以深受贫家子弟的欢迎。
总而言之,在汪克凡治下的湖广和江西西部,底层人才的上升通道变得更加丰富,所以分流了参加科举会试的人数。
不仅参加科举会试的人数变少了,湖广方面今年要的人也变少了,吏部在年初准备委派一百二十名地方官员去湖广和江西西部任职,汪克凡却挑挑捡捡,把其中的一多半都打了回来。吏部现在有一个新的名词叫做“楚选官”,专指楚勋集团自己委任的地方官,所有任免提拔都由湖广方面决定,只在吏部做个备案。
听说,湖广的楚选官提拔特别快。
听说,湖广的楚选官不以功名出身为重,有些甚至是退役的军官,吏部和吏部提起这件事都觉得是个不可相信的笑话,粗鄙武弁也能当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听说,湖广方面的官职设置非常杂乱,有些稀奇古怪的衙门完全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有些不起眼的小衙门又莫名其妙的设置了很多高官职位……有经验的老资格吏部官员对此分析得非常透彻,汪克凡的资历太浅,只好到处乱派官帽子,用高官厚禄来笼络下属,这么做虽然在短期内可以凝聚人心,但是留下了极大的隐患,不难想象,湖广官场上现在一定是人浮于事,互相扯皮,乱的不成样子了。
“你们看,这个交通局名字虽然古怪,十有**管的就是邮驿,设个驿传道就完了,偏偏要叫什么交通局,还设有一正三副,四个四品的观察使,六个五品主事,真是羡煞旁人呐!”一个白胡子的吏部主事连连摇头,酸溜溜地说道:“老夫熬了三十年才做上六品主事,还不如去湖广管几个县里的驿丞,也过过五品主事的瘾。”
“唉,湖广的驿站还是做得不错的,传送军情塘报都比别的省快了许多……”有人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哎——,这么多的四品官五品官只管着一些驿站和递铺,指手画脚的还不乱了套,你们看吧,湖广的邮驿年内必定出事,一出还是大事!”白胡子主事非常自信地下了断言。
“老方,这个汇通局又是什么?还有这个格物局,里面的官职也不低呀!”
“谁知道!依我看呐,就是为了安排实缺才特意设置的衙门,那些武弁在战场上拼一回,后半辈子就光拿俸禄不用干活,清贵得很呦!”白胡子老方的风凉话一句接着一句。
“我觉得没什么,楚军这几年军功赫赫,朝廷当然应该恩养他们……听说了吗?官军已经克复汀州府,眼看就要打到福州了。”
“那又怎么样?克复汀州的是广东官军,又不是楚军……”老方立刻反驳,但是其他人都被收复汀州府的消息吸引,没人再听他说什么,把老方气得白胡子直抖。
收复失地不但是国之幸事,对个人来讲也是难得的机会。眼看福建全境有望收复,又会多出来一大堆地方官的实缺,在朝廷里当个六品七品的小官,还不如外放捞个实惠。
随着东征节节取胜,隆武朝廷上下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平日里的勾心斗角和矛盾现在都不见了,都被胜利的光环掩盖,最起码在短期内能团结一致,全力支援东征。
清明节后的第三天,刘淑亲自押运十万两军饷,回到了江西樟树镇。(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你好自为之吧
汪晟和刘淑进门的时候,汪克凡正在院子里刮胡子。
见到他们两个进来,汪克凡站起身,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泡沫,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两块香皂,递了过去。
“拿回去试试。石鼓书院刚刚搞出来的最新产品,洗脸洗澡洗衣服都好用,市面上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了。有了这个东西,刮胡子可方便多了,三哥不妨也把胡子刮掉,又干净又容易打理。”
“噢?这么厉害啊,那我一定要试试。”汪晟随手把香皂收了起来,并不是太在意。石鼓书院经常推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新玩意儿,好用的少,不好用的多,他已经见怪不怪,香皂也许可以用来卖钱,但是这么个小东西恐怕也赚不了多少银子。
旁边的刘淑却对香皂很感兴趣,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打开包装纸,用指甲抠下一小块,在手心里捻匀仔细研究,不时还向汪克凡问上两个问题。汪克凡对这个香皂好像非常熟悉,不论制造原料还是使用方法,刘淑问到什么,他都是张口就答。
“这个东西可以卖给弗朗机人,我准备在香港开个厂子,把它当成奢侈品来卖,二两银子一块,狠狠宰洋鬼子一刀。”
“什么?这东西要二两银子一块?!”汪晟吓了一跳,把怀里的香皂又掏了出来,不敢置信地来回看个不停。
“奢侈品嘛,不求最好。但求最贵。这个东西一开始就不能卖得掉价了,所以打开销路会慢一些,咱们的皇上一向节俭。不知道能不能卖到鞑子那边去,让大玉儿也试试。”汪克凡揉着青黢黢的下巴,惬意地意*淫着。
“大玉儿是谁?”刘淑很好奇。
“鞑子太后。”汪克凡有问必答,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人送外号江湖。
“你还是不要刮胡子了,很难看,没有胡子太轻佻。和你的身份不符。”汪晟看着他青黢黢的下巴,觉得很不顺眼。
“可能是有点怪吧,看习惯了就好。”要不是头发在明末有特殊的意义。汪克凡甚至想理个板寸,前世从部队里出来之后,他就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板寸,那种精神抖擞干净利落的感觉。想起来就令人怀念。他顿了顿。又说道:“谭泰应该已经过了杭州,我军随时可能出发,这次出去没有两三个月回不来,把自己收拾利索一点,路上也方便。”
“为什么现在还不能出征?将士们都憋得着急了。”刘淑又提出一个问题。
“还得再等等,等谭泰在江山县摆开阵势再说。鞑子有水师助战,顺着长江来回调动很方便,等滕双林把他咬住了。想回援安庆府就没那么简单。”汪克凡耐心解答。
滕双林的通城营就在江山县一带,他打仗一向智计百出。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乱响,各种小手段令人防不胜防,这种骚扰性的迟滞战最能发挥他的长处。谭泰虽然兵力占优,却很难在浙江南部的丘陵地带抓住小算盘滕双林的主力,如果急于撤退返回南直隶,稍不小心又会被滕双林狠狠咬上一口。
“谭泰万一发狠,拼命要拿下仙霞岭怎么办?”汪晟有些担心:“仅凭通城营、镇筸营和胡一清、陈邦傅的兵马,恐怕不是谭泰数万大军的对手。”
“那就把仙霞岭给他,让他进入福建去支援佟养甲好了。我去南直隶,金生恒抄他的老窝九江府,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汪克凡看到刘淑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摆摆手拦住了她:“你不用说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朝廷里上上下下都想让咱们楚军钉死在仙霞岭,挡住谭泰的援兵,以便南路东征军顺利收复福建,为了这个,还这么大方的又送来十万两银子的军饷。呵呵,这十万两银子可烫手啊,咱们如果钉死在仙霞岭,就得和谭泰死拼,最后把咱们楚军打残了,最后却成全了他们收复福建的大功,我可不会做这种赔本生意……不错,凡事应以大局为重,但是咱们的楚军打残了,等到鞑子的援兵南下,他们真能守住福建吗?”
“……”
刘淑和汪晟默默点头。
收复福建虽然是一个很诱人的目标,但只能痛快一时,一城一地的得失并不重要,与之相反,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打击敌人的薄弱环节,才是正确的战略思维。
汪克凡仔细询问桂林的情况,然后让刘淑下去休息,等她走了以后,转过脸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汪晟。
“三哥,江西义兵又编成了一支新军,我打算交给刘淑率领,驻守上饶、贵溪一带,给你减减担子。必要的时候,崇阳营可以离开江西东进,作为我的后援,怎么样?”
“这个主意不错,谭泰不走是不走,一走就走得这么彻底,崇阳营也可以跟着动一动了。说老实话,我都想把筷子伸到金声桓的碗里,去把九江府抢下来!”
“九江府就留给金声桓吧,南直隶和浙江这么大地方,足够咱们折腾了,给他留一根胡萝卜,看他能不能啃下来。”汪克凡又追问道:“三哥,让你和刘淑搭档,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老四,你什么意思?”汪晟终于发觉不对。
“三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刘淑刚刚回来,你就巴巴地跑去樟树镇接她,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还想问问呢。”
“我,我……”汪晟一时语塞。
“别这样嘛,我能理解的,你也一把年纪了,思春求偶都是正常现象。李玉石,你笑什么笑?一脸的青春痘憋得油光闪亮的,也想娶媳妇了吧……”
“你这厮,狗嘴吐不出象牙!”汪晟恼羞成怒:“我就是觉得刘淑年轻轻守寡还带着幼子,太可怜想帮她一把,哪像你这厮长兄未娶就三妻四妾,简直荒淫无度!”
“只有一妻两妾好不好?你这样满嘴跑舌头,哪像个当兄长的样子。”汪克凡摆摆手,把竖着耳朵正听得兴致勃勃的的李玉石轰了出去,然后非常严肃地开始上课:“从动物学的角度来说,雄性动物都会本能地寻找更多配偶,以保证自己的基因能够遗传下去,所以男人花心并不是道德品质有问题,而是本能在作怪。女人却正相反,她们为了保证后代的健康优秀,都会精心挑选最好最强的配偶,对其他的男人不感兴趣……”
“行行行行行行……你!快!打!住!”
汪晟斗大如斗,伸出巴掌,恨不得按住汪克凡的嘴巴:“让你少看些西洋的邪书,你还总是不听,看都胡说的这么恶心,你还真当自己是畜生啊……”
李玉石出了院子,转身把院门小心关严,又把两旁的哨兵赶开,自己亲自在门外站岗。
一个参谋部的军官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见到大门紧闭,李玉石还站在门口当哨兵,不由得一愣。
“等一会吧,现在不能进去。”李玉石一脸严肃地说道:“汪军门正在和汪三将军讨论机密军务,谁都不许打搅。”
“噢!好的,我等一会。”那个军官恍然大悟,对着李玉石点了点头,转身退到一旁。
想要求见汪克凡的人很多,不管谁来了,李玉石一律挡驾,而且不许他们靠近大门,免得听到里面的谈话。汪克凡平常一向不苟言笑,只有在汪晟和篆姬面前才有难得的片刻放松,着调不着调地开几句玩笑,却不便被外人听到。
院子里,汪晟和汪克凡继续着八卦话题。
“老四啊,你讲这么一大套歪理,是不是一妻两妾还不够,想娶上十个八个呀?”
“没有的事,一妻两妾就够了,再多我可受不了。人是高级动物嘛,要控制自己的本能,你说是不是?我其实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不想再伤害她们几个了。”
“嗯,你这个话说的不错,我将来娶妻之后决不纳妾,就是两个人白头到老。”汪晟一脸向往的神情。
“搞错对象了啊!你要表忠心,赶紧去找刘淑,别再我这儿唧唧歪歪的。太恶心了,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汪克凡很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老四,你是行家,你说刘淑能看上我吗?”汪晟却凑得更近,诚恳地向他请教。
“三哥,你这个实在人怎么也学会夹枪带棒了,我怎么就是行家了?这不是骂人吗……”汪克凡避而不答,还对汪晟一通数落,把他的胃口吊足后,才亮出干货:“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人家到底能不能看上你,我可不敢打保票。不过好女怕缠郎,只要你死皮赖脸地拼命追,非她莫娶,我估摸着问题不大……”
“行!我相信你的本事,就按你说的办,一定死皮赖脸拼命追,非她不娶!”汪晟正在连连点头,毅然决然的样子,思维突然跳跃,问道:“花晓月是怎么回事,听说你把她得罪了?”
“是啊,得罪大发了,她最近闹着要出家呢。”汪克凡被戳中软肋,脸色尴尬。
“不奇怪。女人为了保证后代的健康优秀,都会精心挑选最好最强的配偶,对其他的男人不感兴趣。”汪晟同情地看着汪克凡:“她这是和你杠上了,死皮赖脸拼命追,非你不嫁……你好自为之吧。”(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心思
李来亨离开尉氏县后,率捻军逼近开封。
开封清军如临大敌,紧闭城门,坚守不出。
这里原本驻扎着将近一千名八旗兵,但是几经抽调之后,城里现在只剩二百多个八旗兵,还有一千多绿营兵。虽然八旗兵自称能够以一打十,但是真的面对十倍于己的捻军,还是表现的非常谨慎,没有出城求战。
先守好开封吧——听说洛阳就是被这伙南贼偷袭攻破的,如果把有限的兵力都派出去,万一再被南贼故技重施,丢了省城开封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严阵以待的等了三天,连捻军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却又收到了杞县失守的消息,李来亨从南边直接插了过去,根本没有攻打开封的意思。
这个时候,班布尔善也派人来到开封,请求开封出兵配合他一起剿灭捻军,城中的八旗兵主将想要答应他,却遭到其他官员的一致反对。河南巡抚吴景道虽然不在,还有布政使等其他文武大员,一起苦苦劝说八旗太君不可轻举妄动,八旗兵主将只是一个小小的三等甲喇章京,自己不敢拿主意,出兵的事情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李来亨攻破杞县,又把周围的堡寨扫荡了一遍,剪掉几千根辫子,还搞到了两百多匹马。捻军至此已经有两千七百多匹马,差不多两个骑兵能有三匹马,来回换乘之下,机动能力又增强了许多。
从杞县往东的官道两旁,到处都是像尺子量出来一样的整齐麦田。被田埂和小路分割得方方正正,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似乎无边无沿。还有一些树木掩映的村落堡寨点缀其中。
绿油油的麦田里,却看不到耕作的农夫,捻军大队人马从此经过,农夫们早都逃回寨子躲了起来。虽然这些堡寨未必能挡住大军的进攻,但在千里平原上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来亨看看日头,用马鞭指着左侧的一座堡寨说道:“时间还来得及,拐到那个寨子走一趟。这么大一个寨子。应该有几匹马的,不会让咱们空跑。”
随着他的命令,捻军的队伍拐下小路。来到一座堡寨前。李来亨摆开阵势的同时,派人到寨墙前面喊话,亮明捻军的身份,命令寨子在一炷香的期限内投降……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插在地上的那支香眼看就要燃尽的时候。寨门吱呀呀打开了。
剪辫子。
搜集马匹。
很熟练地做完这两件事后,捻军转身离去,像退潮的潮水一样呼啦啦走得干干净净,仿佛他们根本没有来过,只剩下寨子里的男人一个个摸着后脑勺的碎发,神情复杂。
“班布尔善手下的八旗骑兵兵是一人一骑,就算他们轻骑急进,甩下没有马的马夫和辅兵。也比咱们的速度慢,只要别被他偷偷摸到跟前。鞑子骑兵就肯定追不上咱们。”李来亨对张鼐等将领说道:“班布尔善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有征集收缴各个堡寨里的马匹,咱们要趁着这个机会再多搞一些马,争取达到一人两骑,然后和他慢慢兜圈子,把鞑子骑兵拖死累死。”
张鼐点点头:“马多了是好事,就是粮草补给有些麻烦。人吃的口粮还好说,马匹需要的草料却带不了太多,这几天连着跑下来,很多马都掉膘了,添了好些黄豆精料也补不回来。”
“那就只好吃青了。”李来亨想了想,说道:“现在麦苗正肥,让战马下田吃青苗好了,都紧着一块田吃光,然后留些银子做赔偿。咱们这次回到河南,不能坏了楚军的名头,反正是从鞑子那里抢来的银子,正好帮咱们付钱……”
一个时辰后,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里,李来亨见到了前来迎接的蹈东和尚等榆园军的代表。
蹈东和尚就是杀妻证道平祖坟,和满清不共戴天的阎尔梅,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位参加榆园军的前明官员叶廷秀。
叶廷秀是天启五年的进士,在南明时期最高做到兵部右侍郎,清军攻入福建后他逃回濮州老家(今山东菏泽一带),剃头当了顺民。一开始他对清廷抱有幻想,以归隐乡绅的身份和满清地方官合作,后来思想发生转变,加入榆园军,投身抗清斗争。
去年夏天,榆园军遭到满清重兵围剿,损失惨重,义军首领李化鲸投降被俘。但是榆园军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其他的义军各部还在坚持抗清,其中较大的有张七、任七、梁敏等几股,叶廷秀就在张七手下担任军师。
“听说小李将军到了河南,张帅、任帅和梁帅都非常高兴,会同两万大军攻入豫东,从黄河两岸向开封逼近,我家张帅就在黄河南岸,距此不到七十里……”
简单寒暄几句后,叶廷秀开始介绍情况,然后又提出了一个宏大的作战方案:“听说小李将军麾下有两千铁骑,我家张帅意欲与贵军协同,在开封城下和鞑子决战,若胜,则攻占河南省城开封,震动中原;若败,则转进徐州,另谋良策……”
叶廷秀到底当过兵部侍郎,不但口才很好,而且说起行军打仗头头是道,按照他描绘的计划,榆园军和捻军相互配合,以山东曹州为中心,西打开封,南进徐州,北上大名,四下里灵活出击,让清军防不胜防。
李来亨却摇了摇头:“徐州和大名是要打的,但是现在不能打,开封现在更不能打。我这次来到豫东,就是想见见张帅、任帅和梁帅,有些话说到之后,转身就走,叶先生不必担心。”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叶廷秀脸上微微一红,很是尴尬。
作为张七手下的军师,他当然知道几位榆园军首领的心思,既想得到南明方面的支持,又害怕被李来亨吞并吃掉……听说李来亨到了河南,张七、任七和梁敏早就商量过对策,要把捻军顶在前面当枪使,榆园军跟在后面捡便宜。
“撤兵吧,班布尔善就跟在我的屁股后头,咱们不用和他硬拼,先去曹州一趟。”李来亨要去榆园军的老巢。(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鲁豫皖,三不管
李来亨建议榆园军立刻撤兵,退回在鲁西南的根据地,不要在开封和清军决战。
也许是因为忙,也许是故意端着,张七、任七和梁敏等几位榆园军的首领都没有亲自来见李来亨,只派叶廷秀全权代表。既然这样,李来亨和张鼐也省得啰嗦,嘱咐叶廷秀把话给他们几位带到,就率领捻军继续往东走。
离开开封府后,进入河南、山东和安徽的三省交界地带,沿路的人烟突然变少,田地大量抛荒,年久失修的道路破损严重,两旁的村落堡寨大多都被废弃,偶尔还会碰到小股的响马强盗。(安徽在明末清初属于南直隶的一部分,没有安徽省这个说法,但是南直隶的地盘太大了,为了便于读者理解,还会使用安徽这个地名,下文中不再另作说明。)
在崇祯年间,山东兵灾战乱不断,白莲教起义、登州兵变、满清数次入关侵扰、农民军攻占济南……对原本富庶的山东造成了毁灭性打击,尤其在河南、山东和安徽的三省交界地带几乎是赤地千里,十室九空。
满清入关之后,北方各省的战争渐渐平息,天灾不断的小冰河时期也到了尾声,北方一定程度上恢复了生产秩序,但在鲁豫皖三省交界的三不管地带,满清的统治还非常薄弱,给榆园军留下了生存空间。
榆树是北方常见的一种落叶乔木,生长快。适应性强,耐盐碱,耐干冷。只要落地生根,很快就能长出一大片林子。抛荒的田野上,一片一片的榆树林郁郁葱葱,已经接近了榆园军的地盘。
“这个林子不算密,到了曹州你再看,几十里上百里的林子连成片,里面密密麻麻的根本没有路。外人肯定进不去。”蹈东和尚一路上闷闷不乐,见到榆树林后情绪好了许多,热情地介绍着:“当初榆园军最兴盛的时候。曹州和蒲州的几片林子里住着十来万人,男男女女的好生热闹,鞑子几次来剿都被打败,可惜李化鲸贸然离开榆园才被困死在曹州。”
张鼐好奇地问道:“榆树林里面没有路。你们自己怎么出入?”
蹈东和尚笑道:“挖地道呀!我们在林子底下挖的地道四通八达。就像蜘蛛网一样,鞑子兵每次来剿,我们都从地道绕到他们的背后偷袭,鞑子根本防不住。”
李来亨问道:“你们吃什么呢?林子里住着十万人,哪来这么多粮食?”
“是啊,粮食的确不够吃,要不然李化鲸也不会去占曹州。”蹈东和尚叹了口气:“人少的时候好对付,林子里总有些空地可以种庄稼。榆钱也可以果腹,但是榆园军的声势起来以后。周围不愿剃头的饥民百姓都来依附,林子里的粮食就肯定不够……张七、任七这次进兵豫东,除了呼应小李将军之外,多半也是为了打粮劫财,所以他们不愿立刻回兵。”
捻军两天前就出了开封府地界,一路走得并不快,只是正常的行军速度,但是榆园军各部却远远的拖在后面,还在豫东一带活动。相比曹州和濮州,河南省城开封周围富裕得多,榆园军大多不愿立刻离开,而是试图攻打兰阳(今兰考)等县城,只有张七在叶廷秀的苦苦劝说下,已经调头返回。
“梁敏、任七他们这样拖下去会吃亏的。”李来亨皱着眉头说道:“我们从西往东在河南打了个对穿,除了班布尔善以外,身后引来的鞑子兵越来越多,听说吴景道也带着五千绿营回来了,梁敏、任七如果还不走,被班布尔善咬住就不好脱身了。”
“是啊,这里是鞑子的地盘,不能和他们硬拼。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鞑子拼光了随时可以得到支援和补充,咱们拼光了就全完了。”张鼐是李自成的义子,当年跟着他到处流窜,对这种流动作战最有心得。在没有后援和根据地的情况下,首先要保证自身的安全,然后专挑敌人的薄弱环节下手。很多时候不是不能一战,但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就要尽量避免打硬仗,拼消耗。
“两位将军尽管放心,任七和梁敏都不是毛头小子,风头稍有不对跑的比谁都快,去年李化鲸被鞑子围在曹州,他们两个却早早跑回榆树林,躲过了一劫。”蹈东和尚很自信的样子。
“这回可不一样!班布尔善手下都是骑兵,被他咬住了,任七和梁敏可不容易脱身……”张鼐不以为然。
“鼐子,算啦,咱们是客人,管不了那么多的。”李来亨又对蹈东和尚问道:“榆园军既然缺粮,我们去曹州恐怕要给大家添麻烦了,不过请你转告张帅任帅和梁帅,我们不会在曹州待太久,最多休整十天半个月就会离开。”
捻军进入河南之后一直在行军作战,先在伏牛山里钻了将近一个月,然后奇袭洛阳,转进豫东,上千里奔波转战,部队急需进行休整,然后才能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没关系!没关系!”蹈东和尚连连摆手,觉得很不好意思:“榆园军再穷,总不会让客人饿肚子的,小李将军手下一共才两千人,十天半个月用不了多少粮食,吃不好总能吃饱。叶谦斋(叶廷秀字谦斋)这几天一直在张帅那里,肯定会把一切安排妥当。啊,恕我多问一句,不知小李将军下一步如何打算,是准备南下徐州吗?”
蹈东和尚当过史可法的幕僚,颇有几分战略眼光。明军发动东征之后,江南地区无疑是决胜的关键所在,李来亨这支骑兵部队如果从北边杀进南直隶,就像从背后捅了谭泰一刀,具有极大的威胁。
徐州,未必是终点。李来亨如果胆子大一些,完全可以顺着千里平原一口气杀到长江北岸,和江西的明军南北夹攻,互相配合,给清军造成沉重的打击。
“我不只想南下徐州,还想在山东截断鞑子的漕运,或者过河北上去直隶转一圈。”李来亨的话半真半假,不愿泄露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到底去哪里,现在还不一定,但首先要在曹州养足力气,再回河南和班布尔善干一仗。”
“哦?班布尔善?”蹈东和尚一愣,有些迟疑地说道:“小李将军自从进入河南之后,一直不愿与班布尔善交战,哪怕有榆园军相助,仍然避走曹州,怎么又要回河南……”
“大师有话直说,没关系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见了班布尔善就跑,以为我怕了他?”李来亨向着表情尴尬的蹈东和尚点了点头,笑道:“班布尔善在许昌养精蓄锐一个多月,我却刚从山沟里钻出来,打不过他就只好逃跑喽,让大师见笑了。不过没关系,等我在曹州养足力气,再回河南和他兜兜圈子,看看到底谁的马快。他一直咬在我的屁股后面讨厌得很,不把这条尾巴砍掉,我哪也去不了……”
四月上旬,李来亨率领两千捻军骑兵到达曹州。
班布尔善一路追击,在兰考附近和榆园军交战,击败任七、梁敏、蔡乃憨等人的联军,榆园军蔡乃憨、周虎所部被击溃,任七和梁敏却事先安排好退路,小挫之后立刻撤退,北渡黄河,甩掉了班布尔善的追兵。
紧接着,吴景道率领五千绿营兵急匆匆地赶回开封,清廷也把突然杀进河南的两千楚军骑兵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多尔衮连下几道急旨,从河南、河北、山东、安徽等地抽调兵马,向鲁豫皖三省交界一带杀了过来,企图把捻军包围在榆树林里。
沂州总兵佟养量,临清总兵宜永贵,保定总兵名国男,河南总兵高第,河北总兵孔希贵……这几个省的地方驻军被大量抽调,满清拼凑了两万多人马,再加上吴景道和班布尔善的部队,准备把捻军一举消灭,并且一劳永逸的解决榆园军。
清军虽然气势汹汹,李来亨却并不担心,好整以暇地在曹州休整。
满清的精锐部队都云集山西,围剿榆园的清军人数虽多,却以绿营地方驻军为主,而且是经过几次抽调后的二线三线部队,和乌合之众的榆园军比起来,这些绿营兵都是精锐的正规军,但和久经沙场的捻军相比,这些短腿的绿营步兵没有太大的威胁。
相比之下,班布尔善的威胁最大,其次是吴景道的五千绿营兵,捻军的嘴巴不够大,很难把他们一口吃掉。
到达曹州后第三天,李来亨终于见到了张七。
榆园军各部鱼龙混杂,虽然都打着抗清的旗号,有些其实就是土匪响马。相比之下,张七、任七和梁敏的实力最强,号召力也最大,部队也最为正规。
张七还颇有古人礼贤下士之风,对读书人非常尊重,请叶廷秀担任军师,为他出谋划策。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有叶廷秀等人帮他出主意,张七少走了很多弯路,实力发展的最快,隐隐已是榆园军各部的领袖。(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固若金汤,就怕水攻
张七既然是领袖,气度上当然高于旁人,亲自来拜访李来亨。
“小李将军,张鼐将军见谅!这个寨子当初还是李化鲸留下的,已经废弃半年多,过于破旧简陋了些,实在委屈各位喽。按理说诸位都是贵客,我应该把自己的寨子让出来,但是我那个寨子太小,又藏在林子深处,贵军的马匹不过进去。”
张七一上来就连连赔罪,然后大手一挥,命令手下人把他带来的礼物搬进寨子。一担担的粮食、菜蔬、甚至还有几扇猪肉,足够捻军将士吃上好几天。
“张帅太客气了,我们不请自来,已经多有叨扰,哪能再住张帅的寨子,这里已经很不错了。”李来亨天生帅才,待人接物比他的真实年龄成熟得多,对张七的客套话完全免疫。
榆园军都把自己的营寨当成命根子,根本不让外人进寨做客,唯恐泄露了寨子里面的虚实,或者被人记住进寨的道路,以及进出地道的入口,更别说让捻军住进他们的寨子。
况且这座寨子也不错,李化鲸虽然兵败被擒,但他当初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座寨子修建的非常坚固,而且位置很好,既隐蔽又接近榆树林的边缘,便于捻军骑兵的出入。
阳光明媚,屋子里却潮湿阴暗,谁都不愿进去,众人就在寨子里找个空地,就着石头木桩露天坐下叙话,各自介绍情况之后,话题很快转到当前的战事上。
叶廷秀向着张七点点头。取出一份地图交给李来亨。
“这是鲁南、豫西一带的地图,由我亲手绘制,比常见的地图都更加精细。也许能帮到小李将军。”他笑着接受了李来亨的感谢,然后指着地图说道:“鞑子总兵佟养量的前锋已经到了曹州,但是他们不敢接近榆树林,还在外围等待后援。我家大帅有意打他一阵,先挫一挫鞑子的锐气,不知小李将军意下如何?”
当然,这份地图上没有标出榆园军营寨的位置。
“这一仗可以打。”李来亨点点头:“鞑子想把咱们困在榆树林里。就不能让他们如愿,佟养量既然敢冒头,就先把他打疼打跑。把他们的包围圈打破……”
见到李来亨同意出战,张七和叶廷秀都非常高兴,佟养量的绿营兵在榆树林三十里之外,步兵很难抓住他。捻军的骑兵却可以快速突袭。把他咬住之后等榆园军一起把他消灭。
大家仔细讨论作战计划,达成一致后,确定在两天后出兵,说起战利品分配,李来亨还是只要战马。
“佟养量怕是没有几匹马吧?除了斥候之外,绿营也都是步卒,马匹实在太金贵了,买得起养不起。我的寨子里也只有十几匹马。”张七想了想,说道:“小李将军如果缺马。我就再送你五匹。呵呵,有些拿不出手啊,小李将军可别嫌弃。”
榆园军成天躲在树林里,出入都靠地道,所以很少养马,张七手下有几千人,却只有十多匹马,和地方豪强的一个堡寨差不多。
“十几匹啊?我都要成不成?”李来亨却要一网打尽:“我不白要的,我和你换,两匹马换一匹马好了。我们从洛阳一路跑过来,现在有几十匹伤马,可以都留给张帅。”
没想到李来亨这么“无耻”,张七对他的好感度立刻大幅增加:“哈哈哈,小李将军倒是个直脾气,好啊,我就喜欢直脾气的汉子,这样吧,我寨子里的马有一匹算一匹都换给你,两匹换一匹不许耍赖哦,我再额外送你一匹马,当个添头……”
他说着话走到寨门后边,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牵着一匹高大的健马走了过来:“这是我的坐骑,四岁口的鞑子军马,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小李将军收下。”
他如此刻意交好,虽然有些生硬,却也显出一股江湖草莽的豪爽诚意,李来亨盛情难却,推辞了几句后,大大方方收下。
“我这次来的匆忙,只带着朝廷吏部的敕书(委任状),张帅想要皇上的圣旨亲封,就尽管包在我身上,不过还要等些日子。”李来亨收了人家一匹好马,也得拿出有诚意回报,大把大揽的,直接就替隆武帝拍板做主了。
他这次来河南之前,事先已有准备,带着一大堆盖着吏部大印的空白委任状,给榆园军众将一人发了一份,但是张七对这个委任状并不满意,他更想得到隆武帝的圣旨亲封,以确立在榆园军的领袖地位。
“好啊,那就全都拜托小李将军了。”张七眉毛微微一挑,这么大的事情李来亨就敢替隆武帝拍板,让人觉得有些不靠谱。
李来亨把他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改变话题问道:“两天后打佟养量,然后再过两天我们就该走了,不知张帅将来如何打算?”
“啊,你们走了以后,鞑子大军应该也追着你们走了,就算留下一些兵马,我们也能够应付,小李将军不必担心。”
“不,我不是说眼前,我是说以后。”李来亨转过脸,看了看叶廷秀:“凡事尽量想得长远些,这榆林虽然易守难攻,但并非无机可破,榆园军若是一直躲在榆树林里,恐怕就失了锐气,将来万一被鞑子攻破榆树林,就会全军覆没。”
“怎么可能?!”张七脸色一变,很是不悦地说道:“这榆林是天然所成的险要,有神鬼莫测之变,比诸葛亮的八卦阵还要厉害,鞑子兵就算重重包围,最多把我困在林子里,想要攻进来却绝不可能!”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如果不是李来亨而是换个人说刚才那番话,他肯定已经翻脸了。
“这榆树林虽然牢固,却怕水攻。”李来亨的神色淡淡的,脑海里回忆着汪克凡亲笔信里的内容,谁也没想到,他其实是在现学现卖。
“哪有那么大的水?”叶廷秀插话说道:“榆树林方圆百里,平常的小河小溪如何将其淹没?”
“平常的小河小溪当然不行,但是黄河呢?”李来亨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嘶……”叶廷秀一愣,紧接着倒抽了一口冷气。
如果清军扒开黄河大堤,榆树林就会遭到灭顶之灾。(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山东大汉,山东好汉
广阔茂密的榆树林,成就了榆园军,但也限制了榆园军的发展。
因为长期的天灾和战乱,鲁西南以及鲁豫皖三省交界地带的农业生产被完全破坏,以一种异常残酷的方式实现了大面积的退耕还林。不论这其中有多少家破人亡,饿殍千里的悲惨故事,现在都已随风飘逝,只留下这一片片无边无际的榆树林。因为榆园军的存在,这一带的战争一直没有停止,榆树林的面积仍在继续扩大。
前后一共二十年的时间,华北平原上突然出现这么大一片类似原始森林的地区,为那些不愿忍受满清残暴统治的汉人提供了天然的庇护所,为了躲避战争,为了保住头发,为了汉夷大防,或者只是因为家园村寨被土匪响马毁掉了……大量的汉人主动或者被迫加入榆园军,一起打起抗清的旗号,依托榆树林形成一种独特的生存方式。
榆树林是他们的栖身之所。
榆树林为他们提供食物。
榆树林保护他们的安全。
但是榆树林的产出有限,无法满足大量人口的需要,更别提有什么发展。榆园军也曾经试图走出去,但是出了榆树林之后,他们完全不是清军的对手。去年李化鲸兵败被擒之后,其他榆园军各部再不敢迈出榆树林一步,已经在林子里躲了大半年,直到从蹈东和尚哪里听说楚军两千骑兵进了河南,才趁机出兵杀进豫东。结结实实的大捞一票。
的确是大捞一票,榆园军这次出兵打下了一个县城,三十几个堡寨。全部洗劫一空,张七拖拖拉拉走的这么慢,就是为了运送大量的粮食物资,他们实在是穷怕了,不管什么瓶瓶罐罐的破烂,哪怕看着没用也全都搬了回来。
榆园军上下都觉得非常幸福,对现状很满意。过年的时候他们还在惨兮兮地吃糠咽菜,现在却能放开肚皮吃饺子,煎饼卷大葱随便造。张七甚至非常大方地杀了两口猪。当做礼物送给李来亨,当然他也不吃亏,李来亨比他出手更大方,回赠了整整五百两雪花银。都是从满清藩库里抢来的库银。
按照张七原本的打算。这次出兵豫东的收获既然这么丰厚,就可以躲在林子好好过一段小日子,如果可能的话,再收服一些小股的榆园军扩充自己的实力。
清军虽然大兵压境他并不担心,只要把李来亨他们送走,清军自然会撤去对榆树林的包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甚至愿意向佟养量发起进攻,以打破清军的包围圈。给捻军开路……我做到仁至义尽,你们就该走了。过江龙不要总挤在我这个小池塘里。
一切都安排的很周全,李来亨也很上道,主动提出打完这一仗后就离开榆树林,但在气氛最融洽的时候,李来亨突然提出一个问题,清军如果扒开黄河大堤,水淹榆树林,怎么办?
“……”
张七无言以对,这招太狠了,他以前真的没想到。
在榆树林下面,榆园军挖有很多地道,在林子之间的空地上还种了不少庄稼,如果水淹榆树林,地道和庄稼肯定都会被毁掉,榆园军就只能上树当猴子,时间长了被活活饿死。
“小李将军,这个可不敢乱说,低声些!”
叶廷秀同样脸色大变,神情紧张地左右看了看,仿佛他们在这里说话会被满清鞑子听到:“请问小李将军,扒开黄河大堤这种绝户计,是你想出来的吗?还有外人知道吗?”
这么狠毒的主意如果传到满清鞑子耳朵里,真的扒开黄河大堤,榆园军可就完蛋了。
“啊,这是我家汪军门想到的。”李来亨并不居功,把这份“荣誉”让给了汪克凡:“临来河南的时候,汪军门特意写信告诉我,榆树林虽然易守难攻,但一怕水攻,二怕火攻,不是久居之处。”
“火攻倒不怕,我们挖的有地道,大火一起就能……”张七刚刚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如果清军先扒开黄河大堤,毁掉榆树林底下的地道,然后再点火烧林,榆园军就无法逃脱。
“此事关乎榆园十万军民的性命,小李将军万万不可外传。”叶廷秀再三嘱咐,又郑重问道:“请问小李将军,汪军门可有破解之法?
“不错,汪军门有一句话送给张帅。”李来亨顿了顿,用力吐出四个字:“狡兔三窟!”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李来亨请客人留下用饭,张七和叶廷秀却没心思吃,心事重重地告辞要走。
看到他们的思想压力太大,李来亨赶紧宽慰了几句,扒开黄河大堤这么狠毒的绝户计,只有视人命如草芥的心狠手辣之辈才能想出来,满清河南巡抚吴景道是玩笔杆子的文官,应该想不到这么做,榆树林暂时没有危险。
张七和叶廷秀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尴尬,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好像把汪克凡骂进去了,吴景道却变成了好人。
李来亨却毫无察觉,又特意嘱咐他们,其他的事情不要想太多,先把眼前对佟养量这一仗打好。
“小李将军放心,这一仗我一定拿出十二分的力气,还得叫上任七和梁敏他们几个。”张七叹了口气,说道:“唉,我以前觉得榆树林万无一失,不愿和鞑子硬拼,今天被小李将军点醒,才知道再不能这么浑浑噩噩混下去了,不管将来去哪里,我们都得从榆树林打出去……”
狡兔三窟,就是开辟新的根据地,不能过于依赖榆树林,但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到底去哪里还要仔细考虑。
山东中部的沂蒙山,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张七和叶廷秀走后不久,捻军营寨前又来了一拨客人。
“好马!”
李来亨在心中暗暗喝了一声彩。
踏踏踏踏!十几匹健马在营门前一字排开,一水的口外良驹,马上骑者都是身材魁梧的山东大汉,为首的军将豹头环眼,把丈八蛇矛挂在得胜钩上,向李来亨抱拳行礼。
“听说小李将军到了山东地界,俺们山东十八条好汉特来拜营,俺姓林,江湖人称豹子头林冲,这是俺的兄弟大刀关胜……”
一员身穿绿袍的军将催马上前,他单手倒提着一口大刀,还留着三缕长髯,勒住缰绳向李来亨点了点头,神情甚是倨傲。
接下来使双鞭的就是双鞭呼延灼,手拿狼牙棒的就是霹雳火秦明……这伙人竟然是按照梁山五虎将和八骠骑来排名的,使用的兵刃大致都能对得上,熟悉水浒传就不会搞错。
还有一个道士自称入云龙公孙胜,后面的几个却不好辨认,一个也使双鞭,另一个使大斧子,还有一个使大锤的,最后一个光头和尚僧袍里面套着绵甲,手提一口锋利的斩马刀,造型尤其独特。
“小李将军,你猜猜我是谁?”他不仅穿着打扮很拉风,神情也是牛皮哄哄,一看就是个不戒酒肉的花和尚。
“鲁智深?”李来亨有些吃不准,这个和尚不算太胖,外形和鲁智深差了不少。
“哎——,鲁智深是你们陕西人,俺是武松,正经的山东好汉。”那和尚得意的哈哈大笑,看样子这是他最喜欢的游戏,别人猜错了他就开心。
“武松是带发头陀,不是光头和尚,再说林冲和大刀关胜也不是山东人……”张鼐小声吐槽。
“都是胡乱起的外号,自己喜欢就行,况且宽打宽算的话,梁山好汉都是山东人。”蹈东和尚介绍道:“山东人以梁山好汉为荣,绿林响马用梁山外号的多了去啦,这十八条好汉原来就是曹州一带有名的响马,现在也算榆园军的人。”
下一个使大斧子的,李来亨还是吃不准,刚才已经有了一个索超,现在这个也许是李逵?
“嗯——!俺是程咬金!”
有点乱,张鼐痛苦地低下头,拼命揉脸。
“俺是秦叔宝!”使双鞭的自报家门。
“俺是李元霸!”使大锤的来头更大。
李来亨面不改色,一一对他们抱拳行礼。
张鼐扭过头,凑到蹈东和尚耳边,低声问道:“为什么还有隋唐好汉?”
“都是山东好汉嘛。”蹈东和尚说道:“他们原来都是武艺高强的大盗,杀鞑子很厉害,你看他们的战马不错吧?都是从鞑子那里抢来的。”
张鼐却是个好较真的性子:“李元霸是山西人好不好?”
蹈东和尚想了想,说道:“这个……山东山西是一家嘛。”
李来亨和十八条好汉一一见礼完毕,对林冲说道:“各位大驾光临,就请进寨用饭,咱们边吃边聊。”
“不用了。俺们都是不懂规矩的乡下人,不愿惹人烦遭白眼。”林冲斜了正和蹈东和尚咬耳朵的张鼐一眼,脸拉得多长很不满意的样子,张鼐连忙转过身子,庄重地向他点了点头。
林冲这才收回严厉的目光,对李来亨大声责问道:“俺们今天不是来吃饭的,就是想问小李将军一句,为什么张七、任七他们都能当大官,俺们山东十八条好汉却没有朝廷告身?”(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赴水火兮,敢迟留?
福建,仙霞岭。
明军把大炮架在仙霞岭上面以后,周亮工就知道,仙霞四关和五关守不住了。
一共有四门六磅炮,一门八磅炮,清军虽然不按六磅炮和八磅炮来划分火炮的种类,但是基本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周亮工熟知兵事,也知道这里面的区别。
说是熟知兵事,也只是和普通的文官相比,比起张存仁那样的沙场老将,周亮工还明显差些火候,比如他现在想破脑袋也没想通,明军是怎么把沉重的火炮运上仙霞岭的。
前两天有几名溃兵逃到廿八都,周亮工听说张存仁在车盘岭兵败身死,除了兔死狐悲之外,还感到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大了许多。张存仁被歼灭后,廿八都和枫岭关的侧翼已经失去屏障,成了两面受攻的前沿。
由于仙霞古道被明军封锁,斥候无法探查明军的调动部署,周亮工也就无法判断明军下一步的意图,但是经过仔细考虑和观察,他终于做出判断,明军在仙霞岭上架起大炮,就是准备发起总攻的前奏。
连着两天,明军发动了多次试探性进攻,虽然没有使出全力,但是在居高临下的大炮掩护下,还是差点攻破仙霞四关……紧接着,位于廿八都以西的岑阳关失守,让周亮工更加确信无疑,楚军接下来的进攻目标就是廿八都,就是枫岭关,就是打通仙霞古道,从西北方向攻入福建!
下意识的。他就想立刻下令收缩防守,全力保住廿八都和枫岭关就好,放弃难以把守的仙霞四关和五关。但在下达命令的最后一刻。他本能地做出了一定的修改,没有从仙霞四关和五关撤兵,只是命令副将马得功在廿八都和枫岭关加紧修筑工事,挖掘壕沟,尽可能加强这两个地方的防守。
中庸,不要走极端,是浸透汉人士大夫骨子里的处世哲学。周亮工虽然投降满清当了汉奸,但处理问题的方法并没有改变,每当做出一个重大选择之后。总会从另一个方面找平衡,以免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他没有意识到,在战场上,正确的选择往往只有一个。并不适合中庸之道。
仙霞岭上。明军的进攻力度忽强忽弱,白天几乎每过一个时辰,陈邦傅就会发起一次骚扰性进攻,有时候却又假戏真做,加大投入的兵力,变成实实在在的进攻。经过连续两天的激烈战斗,仙霞四关的清军伤亡了将近四成,其他的士兵也非常疲惫。但是周亮工一直没有派来换防的援兵,只是对他们下了一道死命令。必须死守到最后一兵一卒,如果敢退回廿八都就全部斩首。
清军的士气一落千丈。
明军却突然发起总攻。
在大炮的掩护下,陈邦傅的广西兵和楚军镇筸营同时发起进攻,广西兵主攻仙霞四关,镇筸营主攻关口两侧的山岭制高点。这个时候,清军士兵终于知道了镇筸营是如何绕到仙霞一关后面的,他们每个人都是玩绳子的高手,不但大量使用飞钩绳索,甚至还在悬崖峭壁上打凿钢钎,像灵活的猿猴一样爬上陡峭的山峰,突然杀到清军的面前。
山地特种训练,再建奇功!
清军吃一堑长一智,特意加强了四关关口两侧山岭的防守,但是看到大群的镇筸营士兵攀爬如飞,他们立刻失去了斗志。这道陡峭的山岭连山羊都爬不上来,镇筸营士兵却如履平地,还没回过神的功夫就爬上了山顶,但凡神经不够粗大的清军士兵都受不了这种视觉上的强烈冲击,下意识地觉得对方无法阻挡,不可战胜。
崩溃!
当红旗插上两侧的山岭,关口上的清军也停止了抵抗,一起大声叫喊着,向后面的仙霞五关拼命逃去。
仙霞四关易手。
听说仙霞四关失守,周亮工第一个反应是非常庆幸,南贼果然发起总攻了,而且来势凶猛,幸好自己早有防备,在廿八都摆下了第一道防线,在枫岭关摆下了第二道防线,借助地势天险,明军肯定无法从仙霞古道攻入福建。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是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把副将马得功等几位重要将领找来,商议如何应对明军的进攻。
不约而同,马得功等人都反对向仙霞五关增派援兵,更别说对仙霞四关发起反攻,马得功甚至提议直接放弃仙霞五关,把部队撤回来,在廿八都和明军决战。
“仙霞古道被南贼封死,斥候无法探查他们的虚实,但是南贼既然把大炮运上了仙霞岭,说明他们的大队援兵已经到了。就在仙霞关的后面,现在说不定就有一支两三万披甲的大军正等着攻入福建。”
马得功指着地图,为大家分析眼前的严峻形势:“这伙南贼比其他的南贼凶得多,我军兵少,绝不能在仙霞五关和他们硬拼,自古天时不如地利,我等只要稳守廿八都和枫岭关,南贼的兵马就算再多一倍,也得碰的头破血流!”
说到最后,他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表情坚毅。
清军众将纷纷点头称是,马得功说的对呀!打仗就得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地形,何必傻乎乎地在仙霞五关挨炮弹,当然应该在选择廿八都决战,实在不行再退守枫岭关。
众人的意见高度一致,周亮工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下令各部在廿八都严阵以待,不必增援仙霞五关,但也不要直接放弃。他又派人去仙霞五关,传令守军必须死守到底,尽量迟滞明军的进攻。
第二天上午,仙霞五关被明军攻占。
周亮工所部如临大敌,弓上弦,刀出鞘,衣不解甲,枕戈待旦,静等明军对廿八都发起进攻。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
明军毫无动静。
派出斥候查探,攻占岑阳关的长沙营已经退走,正面仙霞关上明军正在修筑工事,把大炮直接架在了关口,分明是一副准备长期防守的架势。
周亮工听完斥候的禀报,久久呆坐无语。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
数百里外,饶州府,休整了两个月的恭义营终于出动。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
唱着戚家军当年留下的军歌,楚军沿着大道,向安庆府进军!向南直隶进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