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问题和解决方法
还在井冈山修械所时期,楚军就有了制造火炮的能力,仿制的弗朗机新式火炮射程远,威力大,射速快,在实战中深受好评。
湖广会战后,修械所大部迁往衡阳,扩建成为衡阳兵工厂,采购和制造了一批相对先进的生产设备,人员规模比原来扩大了两倍,生产能力也连翻了两个跟头,在生产形式上,已经有了近代工厂的雏形……这样的发展速度是大明朝从未有过的,不但在外人看来极其恐怖,就是方正铮这个直接主管也恍然不敢相信。
汪克凡却觉得很平常,或者说,还差得远呢。
衡阳兵工厂的起点低,底子薄,开始阶段的发展速度肯定比较快,但是由于技术水平和人员素质的限制,衡阳兵工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没有领先时代的生产技术,没有先进的机器设备,就无法用机器代替手工劳动,无法从手工生产转向大机器生产。
因为客观条件的限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衡阳兵工厂的生产技术都不会有质的突破,更接近一座超大型的手工工场,而不是以机器生产为主的近代工厂。
要走的路还很长,而且充满坎坷。
但那是未来的方向!
所以在命名的时候,汪克凡还是选择了“衡阳兵工厂”这个名字,而不是工场。
经过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努力,将来总有一天。她会变成一座真正的工厂。
就眼下而言,不管是工厂还是工场,只要能满足战争的需要。就算达到要求。但是随着水师的建成,楚军对火炮的需求突然间猛增,衡阳兵工厂虽然全力生产,还是有很大的缺口。
因为火炮严重不足,水师的很多战船都是光板船,只能在预留炮位装上木制模型进行训练。神枪手是用子弹喂出来的,神炮手也差不多。水兵们每天对着木头大炮,反复练习装弹、瞄准和射击,却总感觉似是而非。没有太大的提高。
视察临近尾声,一行人边走边看,汪克凡和水师主将叶靖海在前面,后面不远才处。施琅却和方正铮吵了起来。
“练兵还能凑合。万一真打起来,总不能还用木头炮吧?这个月有八条新船下水,统共只装了十二门炮,缺的炮倒越来越多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干活啊?!”施琅扯着大嗓门,对着方正铮吵个不停。
因为汪克凡在场,施琅还算有所克制,但他性格使然。一张嘴就是难听话,而且怎么难听怎么说。只是勉强没有拍桌子骂娘罢了,在旁人看来,还是放肆的有些过分。
“施琅!你不要血口喷人!衡阳兵工厂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方正铮是搞技术出身的,脾气比施琅更要怪三分,当着汪克凡和众人被骂的恼羞成怒,面皮立刻涨得通红,腾腾两步冲上去,伸手指着施琅反口大骂,手指头颤颤悠悠,差一点就戳到他的鼻子。
“陆师各营一直在打仗,造出的新炮当然要紧着他们,水师反正都是吃闲饭的,给你们十二门炮,不少了……”
方正铮是衡阳兵工厂的主管,还兼任衡阳造船厂的主管,和后勤部的程问接口,并且对汪克凡直接负责,在楚军系统内的角色类似于“总装备部副部长”,汪克凡来长沙的时候,他一同随行,又一同来到湘阴视察水师。
这几月来,方正铮只要和施琅见面,肯定就会大吵一架。施琅眼睛里只有水师,从不考虑别人的难处,方正铮精通格物学,属于技术型干部,敏感孤傲又不擅交流,两个人就像火星碰地球,每次见面都是一场天翻地覆。
“呸!你还是个举人老爷呢,跟泼妇一样!”
施琅却突然收兵,扭过脸高挂免战牌,嘟嘟囔囔地说道:“好男不跟女斗,好男不跟女斗,老子他娘的不理你。”
施琅天生脾气怪,嘴巴臭,自带嘲讽光环的满级加成,见谁得罪谁,但他并不是二百五,心里自有分寸,见到方夫子一副拼命的架势,干脆两手抱着肩膀,两眼看天,不理他了。
前面十步,汪克凡正和叶靖海说着什么,听到后面吵的不像样,转过头来,低声喝斥。
“够了!都还是小孩子吗?”
“……”
施琅和方正铮不敢多说,互相瞪了一眼,各自向两旁让开。
“都过来吧,咱们合计合计,怎么给所有的战船尽快配上大炮。”
战船没有火炮,就是一个没用的摆设,汪克凡招招手,把大家叫到跟前坐下,现场办公,现场解决问题。
大家终于可以心平气和的交流,水师有什么问题,摆到桌面上来,兵工厂有什么问题,也摆到桌面上来,楚军后勤部有什么问题,一起摆到桌面上来,统一协调调配,就能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
水师缺船缺炮,是客观存在的困难,如果保持现在的发展速度,最少还得半年才能形成一定的战斗力,要彻底胜过清军水师,甚至还得再等两年……这个速度,实在太慢了。
衡阳兵工厂也有自己的困难。
第一是技术条件的限制。除了少量的水力机械以外,兵工厂没有其他可以代替人工的机器,所有工作都要通过手工完成,生产速度难以大幅提高。
这个问题想要彻底解决,短期内没有可能。
汪克凡不是理科生,数理化的水平比高中生强不了多少,只能在基础方面提供一些帮助,更多还要工匠们自己摸索。欧洲国家在这方面强一些,可以向他们学习,石鼓书院一直就在做这件事情,但是在短期内,很难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
而且汪克凡还知道,这个时候的欧洲国家也在积累阶段,现代科学理论的架构还没有形成,比如科学巨人牛顿,现在还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牛顿三大定律还要等到几十年后才会诞生,单说物理学的知识,欧洲国家未必比汪克凡强多少。
不过话说回来了,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该借鉴的还要借鉴,该学习的还要学习,汪克凡没指望衡阳兵工厂立刻进入蒸汽机时代,只要能利用现有条件提高生产效率,走在这个时代的前面就行了。
总之一句话,虽然不能彻底解决,但是通过各方努力,可以一步步改善。
第二是资金的限制。兵工厂和造船厂都是烧钱的无底洞,一年需要的资金在几十万两银子以上,一万两万的银子投进去,根本听不到个响动。
造船厂和兵工厂是汪克凡的宝贝疙瘩,整个楚勋集团都向他们倾斜,尽可能保证它们需要的资金。但是楚军这么大的摊子,到处都要用钱,十几万大军就算坐着不动,每个月也要二十万两银子的军饷,扣除这些运行成本后,兵工厂和造船厂得到的资金就有限了。
这个问题同样不好解决。
冷兵器战争中,军费支出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用来发军饷,养兵的成本非常高,但是打仗就是打人,哪怕到了几百年以后,人海战术仍然威力无穷。为了对抗满清,楚军不但要维持一定的规模,而且还要继续扩军,不断扩大规模,养兵的成本只会越来越高。
湖广和江西西部的地盘刚刚拿下来,产出的收益有限,有些地方甚至还有反过来进行投入。现在维持楚军运转的,更多是朝廷拨款、商业收益和矿产收益,以及战争红利等等,在“土改”产生效果之前,楚军还要勒紧腰带过日子。
虽然不好解决,但还是有办法。
汪克凡还有一些特殊的资金来源,比如“隆茂昌”,比如开始见到收益的香港,都能提供一部分资金,这个资金的数量不算太大,放在整个楚军系统里不太显眼,但是单独贴补衡阳兵工厂和造船厂,却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下个月的月底之前,我给你十万两银子,以后每三个月再加十万两,够用么?”汪克凡刚刚打赢南昌会战,从朝廷和江西两边都发了一笔小财,再加上谭泰这个运输大队长的赞助,拿出第一笔十万两银子没有任何问题……至于后面的银子从哪来,暂时还没有着落,但是汪克凡并不担心。
“那就顶大用了!只要汪军门言而有信,银子一到我立马开工,给水师造船造炮!”方正铮兴奋不已,瞟了施琅一眼。
施琅伸手点着他,撇着嘴威胁道:“你说的啊,到时候再拖拖拉拉的,别怪我向汪军门告状……”
第三是人才的限制。兵工厂第一缺熟练工匠,第二缺管理人员,尤其缺乏那种懂技术、又懂军事、还懂行政管理的综合管理人员,像方正铮这样既懂技术又懂管理,横跨两个方面的,就算是难得的t型人才。
工匠可以通过石鼓书院培养,管理人员却没有可靠的来源。按照士农工商的排位,工匠的地位只比商人高一点点,也没有官员愿意做这行……朝廷开了几次恩科,给湖南派来了不少年轻官员,但是他们宁愿候补待缺,却不愿来兵工厂任职。(未完待续。。)
第一一二章 时不我待
兵工厂和造船厂缺乏人才,影响了发展速度。
汪克凡提出的解决办法很简单,第一是自己培养,第二是从外界引进。
工匠主要依靠培养。
为了满足兵工厂和造船厂的需要,可以缩短石鼓书院的教学周期,有针对性地办一些速成班,用几个月的时间培养一批工匠应急。速成班出来的工匠肯定只会一两种单一的技能,但是在大规模分工生产中,未必要求人人都是多面手。
管理人才就要分两步走了。
第一是从现有的工匠里选拔。后世里,有很多普通工人走上领导岗位,也是通过不断的学习和锻炼,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从普通工匠里选拔官员,还可以拓宽上升渠道,让更多的人受到激励。
这个办法汪克凡早就提过,衡阳兵工厂也有这样的例子,但是还没有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在这个年代里,工匠都是操持贱业的下等人,选拔他们做官,必然会遭到士林间的口诛笔伐,连方正铮自己都有些排斥,所以一直没有推广。
汪克凡这回下了死命令,不管方正铮能不能想通,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所缺的管理人员中,最少一半要从现有的工匠里选拔。
第二步是引进人才,除了文官外,还要引进一定数量的退役军官。
文官不愿意来当工匠头,是因为将来没前途,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再把待遇规格提高些,那些文官一样会趋之若素。
“兵工厂和船厂这么重要,我看可以升一级。主官挂正四品的文官衔,与道员知府同级,底下的各级官员也跟着一起往上提,哪怕只是管着几十人的匠头,也可以给个八品九品的官……不过有些关键的位置上,还要按武职设置,这座厂子是属于楚军的。千万不能搞错……”
后世里不乏这样的例子,有很多部委所属的大厂,行政级别和当地政府一样高。衡阳兵工厂和造船厂这么重要,完全可以享受这个待遇。
随着汪克凡侃侃而谈,方正铮的眼睛越睁越大。
兵工厂原来挂在督粮道下面,方正铮只是一个五品官。现在突然升到四品。就迈进了中高级领导干部的行列。要知道,正四品是文官的一个坎,只要出任正四品官员,要么是一府的知府,要么是一道的道员,在省里就是封疆大吏的副手,比如布政使衙门的左右参议。
他还在发愣,左右就不停传来贺喜之声。叶靖海等人和他关系不错,都低声向他表示恭贺。
汪克凡笑了笑。一边想着,一边继续说道:“愿意来兵工厂任职的,在任时可以再挂一个武职,从楚军这边再支一份军饷,任期满了之后只要表现卓异,都可以放到地方上任职,如果想去朝廷中枢,本镇也可以亲自推荐。”
这个年代除了士林出身的文官外,其他人大多是文盲或者半文盲,总得来说,文官的综合素质比其他人明显高出一截,在兵工厂这种专业性很强的单位里,有些岗位还是离不开这些明朝的知识分子。
叶靖海接过话头,笑着说道:“汪军门这也太偏心了,我干脆不当这个水师营官了,去方观察手下做个管事,还能再领一份军饷,那该多好!”
这本来是句玩笑话,施琅却一脸的不以为然,鼻子往外喷了一声,对叶靖海表示抗议——方正铮那家伙正得意呢,你还去捧他的臭脚,到底是哪边的?
叶靖海全当没看到,转过脸收起笑容,对汪克凡劝道:“听军门刚才说,还要挑些军将到兵工厂,学生以为有些不妥。那些军将大字不识一筐,脾气又暴躁,送到厂子里不但无用,恐怕还会添麻烦。”
汪克凡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直接送去肯定不行,不过人都是会改变的,不认字可以学,脾气暴教他们规矩,等到他们学成之后,再送到厂里就能派上用场。”
兵工厂是为军队服务的,不能和军队脱节,选拔一批退役军官放在兵工厂,有利于双方的沟通和合作。至于能力问题,可以通过岗前培训来解决,在井冈山军校搞两期培训班,那些退役军官毕业之后,就能满足兵工厂的要求……
屋子里响起一阵嗡嗡声。
现场办公会开到这个时候,几个问题都讨论完了,但是大家意犹未尽,又各自开起了小会。这种深入讨论可以查漏补缺,进一步开拓思路,汪克凡并没有阻止,反而也参加了讨论。
方正铮却皱着眉头,肚子在思索着什么。
他和施琅不对脾气,和叶靖海处的还不错,见他一个人发呆,叶靖海开玩笑道:“方观察,你今天又升官又发财的,怎么还满面愁容,难道怕我们逼你请客?”
方正铮摇摇头,说道:“不好干呀!汪军门的确对我多有照顾,能给的方便都给了,但最少也要等到半年后,才能慢慢见到成效,眼下这几个月就算能多造几门炮,还是不够水师用的,我怕耽误了大事,无法向军门交代。”
楚军扩编之后,各营都急需火炮,为了满足前线的需要,兵工厂造出的火炮要分给步兵一大半,方正铮无论怎么算,水师这边都不够用。
汪克凡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兵工厂的起点太低,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改善条件,逐步提高生产能力。但无论技术水平的提高,还是人才的培养,以及增加资金的投入,都需要一个实现的过程……归根到底,就是需要时间!
有些火烧眉毛的问题,不能按部就班的慢慢解决,还得另想办法。
“施琅,我想向你请教一下,朝廷兵部造的炮,水师能用得么?”自己能力不够,就要请外援。
“只要是弗郎机炮,都可以的。”施琅并不是二百五,面对汪克凡,连忙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答道:“大炮这个东西,还是弗朗机人造的最好,咱们大明和鞑子那边都是仿造,弗郎机炮本来就是用在战船上的,朝廷造的一样能用作水战。”
舰炮!
明朝仿制的弗郎机炮本来就是舰炮,只要质量合格,装上战船就能用。
“那好,我这次去朝廷,怎么也得给你们讨几尊大炮来!”汪克凡嘴里说着几尊,心里考虑却是几十尊,上百尊。
明军不善野战,而长于守城,对大炮这种守城利器非常重视,隆武朝廷秉承大明的一贯传统,也在积极仿造葡萄牙人的新式火炮。这件事由内庭太监庞天寿主持,兵部和工部共同合作,隆武帝本人也非常关心,算是隆武朝廷的重点工程,造出的大炮质量还不错。
但可惜的是,这些好容易造出来的大炮,却大多布置在两广,放在城墙上当摆设。这无疑是一种极大的浪费,清军如果真的打到了桂林,城墙上哪怕摆满了大炮,也无非是让清军多费些力气,不可能扭转战局。
大不了,清军可以退出大炮的射程,采用长期围困的办法攻城,任何一种武器,不管有多大的威力,如果失去了机动能力,就和废物差不多。
拿来主义!
把这些大炮拿过来,安在楚军水师的战船上,才能主动出击,发挥更大的作用。
……
汪克凡对水师非常重视,用了两天时间视察,视察结束后,再次乘船返回长沙。
整整一天,他把自己关在船舱里,对前一段的视察工作进行总结,一直工作到深夜,整整一天,他都没有出房门,和顾炎武、黄宗羲等人没有进行交流,甚至冷落了傅诗华和篆姬。
视察的目的,就是为了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从南昌到长沙这一路走来,汪克凡除了看到成绩,还发现了很多的问题。
和衡阳兵工厂类似,整个楚军和楚勋集团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军事、经济、文化、政治……各方面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对地方上的控制也有待进一步加强,这些,都需要时间来解决。
但是时间不等人,楚军这边在发展,清军那边也没有睡大觉,姜瓖还能支持多长时间,清军什么时候会再次南下,都是一个未知数。
时不我待!
“有些事情考虑不周,动作太慢了!”汪克凡非常后悔。
随着楚勋势力的不断扩大,管理的难度大幅提高,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汇总到汪克凡这里,千头万绪,等着他作出决定,沉浸在这些具体的管理工作中,宏观方面就考虑的少了。
但是汪克凡知道,宏观其实更重要,大的方针策略如果发生偏差,有些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到未雨绸缪,就会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
如今的楚勋集团,管理着一个半省,十几万军队,上百万百姓,和一个国家也差不多了,只靠汪克凡一个人来管理,太过吃力。
“应该也组建一个‘内阁’,最起码是个智囊团。”汪克凡需要助手,尤其是可以帮他进行思考的高级助手。
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一路走下来,顾炎武和黄宗羲作何观感。(未完待续。。)
第一一三章 好险!
顾炎武和黄宗羲这样的人,汪克凡以前是用不到的。
他们两个虽然都有官身,但并不是那种老谋深算,长袖善舞的官僚,他们虽然人到中年,身上却还带着一股书生气,他们虽然都和清军打过仗,但是说到打仗的本事,恐怕还不如楚军的一个普通将领。
无论朝堂斗争、治理地方、参赞军务……,这几个方面都非顾炎武黄宗羲所长,他们两个都是做学问的人,更适合当学者。
汪克凡如果只想当个普通的军阀,当然用不到他们。
在朝堂斗争中,傅冠、章旷都更靠谱,就连篆姬也能帮着出谋划策。在治理地方上,循吏如堵胤锡、能吏如许秉中、贪官如卜作文等等,都可以人尽其才。在军事方面,既有汪晟、谭啸、周国栋等自己培养的嫡系,也像施琅、李过、陈友龙这样后来加入的良将,还有一大批青年军官正在迅速成长……总之一句话,无论文臣武将,汪克凡都不缺。
但是随着楚勋势力的扩张,只靠这些人就不够了。
格局不同,需求不同。
汪克凡现在最需要的,是谋国之士!
谋国之士,未必擅长朝廷斗争,关键要帮助上位者把握方针政策,在大的战略做出选择。比如明朝初年,朱升向朱元璋建议“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一句话就胜过千军万马,又比如牛金星辅佐李自成,李闯流寇最后才能推翻大明江山。
汪克凡身边。就缺乏这样的高级幕僚。
顾炎武和黄宗羲,看起来挺合适。
当然,这种人是不能硬绑来的。硬绑来也没用,汪克凡能做的都做了,关键看他们自己如何选择。
思维发散开,这个时代还有很多名人,只要能为我所用,为什么不用?
汪克凡铺开纸笔,给情报局写了一封手令。命令权习派出人手,联络江南钱谦益,去山东寻找吕留良。如果碰上吴伟业、侯方域这样有些影响的文人,也尽量对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冬日夜晚,江面上的夜风越发凛冽,船舱窗户上虽然看不到明显的缝隙。北风却无孔无入地钻了进来。发出嘘嘘呜呜的声音。灯火摇曳下,汪克凡的身影如磐石般久久不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
今晚,又是辛勤忙碌的一夜。
北风鼓荡船帆,夜航船劈开波浪,溯流而上,江水打在船舷上,哗啦啦地向两边退开。泛起一片白浪。顾炎武和黄宗羲站在船头,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更多的时候却盯着江水,默默出神。
楚勋这艘大船,到底要驶向何方?
这十几天来,从江西到湖南,他们有太多的所见所感,从最开始的震撼和惊喜,到后来的迷惑和思考,再到现在的趋于平静,对于楚勋和楚军,心里都做出了各自的评价。
但是这一路上,他们很少谈论楚勋,很少谈论江西和湖南的崭新气象,平常在一起说的最多的,都是经学文章。
文由心生,谈论经学文章,可以见微知著,观察对方的素质和品性,若是治学观点相近,就可以引为志同道合的好友,继续更加深入的交流。
这样含蓄的交际方式,是儒家文化所特有的,已经成为国人的习惯。到了后世的商品社会,谈论经学文章就变成了喝酒,并且发展出一套特殊的酒桌文化,其实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顾炎武和黄宗羲都是当世大儒,虽然现在还没到宗师境界,但是学术思想已经基本成型,这一路谈论的话题很多,两个人之间碰出了不少火花。
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的交流非常愉快,但是随着话题的深入,却渐渐产生了分歧。顾炎武尚古,对心学不以为然,黄宗羲却是刘宗周的得意弟子,以正宗心学传人自居,两个人就谈不拢了。
道不同,不与为谋。
在治学思想上说不到一起,就不会谈论更敏感的话题,这一路走来,两个人都是各看各的,见面了虽然客客气气,却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底。
但是今天晚上,情况有些特殊。
“亭林先生,我今天是来告辞的。”黄宗羲说道:“明日到了长沙后,我就先走一步,咱们在桂林再见。”
“也好,这样子更方便些。哦,你是打算不告而别,不和汪军门打个招呼么?”顾炎武点点头,黄宗羲是东林党的骨干成员,虽然和吕大器等人不算太近,但也有几分香火情,如果和汪克凡一起回桂林,难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不打招呼了,打招呼就走不了啦。”黄宗羲笑着说道:“汪军门一片盛情,黄某无功受禄,承担不起,日后若是有缘,总有赔罪的机会。”
这话隐有所指,顾炎武的眉毛微微一挑,问道:“清军势大,两三年间,江南都恐怕难以光复,梨洲先生有何打算?”
你是鲁王朱以海的人,鲁王兵败困守舟山岛,你打算怎么办?隆武朝廷这边如此兴旺,抗清复国大有可为,这个时候你还要回老家,继续给满清当顺民吗?
“君臣之伦,不可轻弃,我当效仿古人,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求道于天下。”黄宗羲没有说实话,真的效忠鲁王,跑到隆武帝这边来干什么?
“春秋大义,尤有大于君臣之伦!”顾炎武声音不高,语气却很重。
“此言大善,我心领了。”这句话,倒说到黄宗羲心里去了。作为明末最杰出的知识分子,黄宗羲和顾炎武都有轻君思想,能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待君臣之间的关系。
他顿了顿,突然问道:“汪军门此人,不知亭林先生作何评价……”
有些话,终于说出来了。
不用说的太透,点到为止,两个人都能听明白。
旁边值夜的哨兵非常奇怪。
半夜大冷天的,这两位先生跑到船头吹冷风,真是一对怪人,听说他们都是有学问的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可惜风太大,根本听不清。
……
第二天到了长沙,家里早就安排好一切,汪克凡和篆姬下船后,立刻被送回府中,换上崭新的吉服,变身新郎新娘。
汪克凡虽然只是纳妾,长沙的文武官员却都来捧场,送上各色礼物,再吃上两杯喜酒,婚礼办得非常热闹。
酒席上,汪克凡挨桌敬酒谢客,到了黄宗羲面前,提出一个特殊的要求,请他给儿子起名。
“哎,不敢,不敢!当着亭林先生的面,我还是不要献丑了吧。”黄宗羲连连推辞。
“这是内子的意思,她对亭林先生也非常仰慕,但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百般纠结,只好舍鱼而取熊掌。梨洲先生年长,就不要推脱了,请为犬子赐名吧!”
汪克凡开着玩笑,理由也完全站得住脚,黄宗羲比顾炎武年长几岁,理应受到尊重,由他起名更合适些。
其他人纷纷起哄,顾炎武也一个劲的谦让,黄宗羲终于点头:“好吧,就让我好好想一想,嗯,嗯,嗯……”
又喝一杯酒,黄宗羲眼睛一亮,看着顾炎武说道:“以精卫为名,如何?”
《精卫》是顾炎武写的一首诗,前往陕西之前而作,诗中以填海精卫自比,表达了抗清复明的决心,黄宗羲用精卫起名,一顾到了顾炎武的面子,二来也正好应景。
众人纷纷叫好。
汪克凡却一头黑线。
汪精卫!
黄梨洲,黄老先生,你不是穿越来恶搞的吧?
“这个……,刚才忘记说了,学生家谱中,犬子这一辈都以‘思’字排序,请梨洲先生再起个名字。”急中生智,汪克凡终于找到了拒绝的理由,我是‘克’字辈的,我儿子是‘思’字辈的,绝对不能叫汪精卫!
“哦,既然是这样,那就再想一个。”黄宗羲到底是饱学大儒,稍一沉吟又有了:“就叫汪思平吧,‘ 今日者拯斯人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此吾辈之任也’,为万世开太平,如何?”
汪思平?这个还算靠谱,虽然不算惊艳,但是男孩子的名字不要惊艳,中规中矩就好。
不叫汪精卫就好,真是好险!
汪克凡举杯再次致谢,众人一饮而尽。
酒宴到了后半场,黄宗羲起身离去,顾炎武看到,连忙跟了上来。
回到寅宾馆,黄宗羲叫出自己的随从,拿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又牵出一头大青驴,顾炎武把他送到城外,在离亭挥手作别。
“此去保重。”顾炎武行礼。
“好说,我也要去桂林,不日就会再见。”黄宗羲回礼,上了青驴飘然而去。
远远的,突然传来他的长吟之声,正是顾炎武所作的《精卫》。
“万事有不平,尔何空自苦,
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
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
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时。
呜呼!君不见,
西山衔木众鸟多,鹊来燕去自成窠……”
顾炎武一愣,随即笑了:“黄梨洲这个人,倒真是个妙人。”
《精卫》这首诗头一句就是“万事有不平”,黄宗羲刚才起的名字就是汪思平,转了半天,还是扣着这首诗。
……
下一章写的一大半了,力争12点前发出来,加油!(未完待续。。)
第一一四章 人君之于天下,不能以独治也
渡过一个缠绵的新婚之夜,汪克凡早上一起来,就听说黄宗羲跑了。
肯定不能再去追,黄宗羲的身份在那搁着,如果他就在跟前,偶尔来横的可以,他既然已经跑了,就不能明目张胆派兵去追,否则传出去会被人骂死。
这件事李玉石肯定有责任,小伙子臊眉耷眼的向汪克凡请罪,汪克凡绷着脸,把他狠狠骂了一通,但是转过身后,却忍不住觉得好笑。
也是被气得笑了。
黄宗羲到底学过兵法,竟然挑在自己成亲的日子逃跑,真是煞费苦心,偏偏他还跑去桂林,还要和自己见面。
等到了桂林,一定要当面质问他,堂堂的黄梨洲,怎么连基本的礼节都不讲了。
说走就走,汪克凡辞别家人,带着篆姬和随从一起动身,前往桂林,和他一起走的,还有顾炎武和王辅臣。
临走这天,王辅臣差点迟到了。
他实在舍不得走,汪克凡送了他一所富丽堂皇的大宅子,里面还有两个大美女,在这所宅子里睡了一晚后,王辅臣简直再不想离开长沙。
不过他到底是当兵的出身,最后关头还是及时赶到,没有耽误航船出发的时间,不过到了船上后,却失魂落魄的打不起精神,一颗心早就飞回了长沙。
这次前往桂林,汪克凡没有在途中多做停留,航船顺着湘江一直驶到永州府,然后从陆路进入广西。到全州再次乘船,离桂林就不远了。
这一路上,汪克凡和顾炎武的交流明显变多。已经跑掉一个黄宗羲,剩下的顾炎武当然要看紧。
“黄梨洲么?他会回来的。”顾炎武和黄宗羲之间有过一次深谈,所以自信满满。
“哦,何以见得?”汪克凡突然直起身子。
“不过是欲擒故纵之计罢了,黄梨洲对军门多有推崇,若能在湖广寻到晋身之机,他是不会错过的。”
“晋身之机么?湖广最不缺的就是机会。黄梨洲只要愿意,我给他这个机会!”汪克凡欣喜之下,声音猛的拔高。
黄宗羲这个人。在政治理论上很有一套,而且有强烈的“虚君”思想,将来可能有大用处。
作为东林党骨干,黄宗羲的屁股一直坐的很歪。但却是个反清复明的实干家。
历史上在顺治年间。他一直都是个被满清悬赏捉拿的通缉犯,屡次参与反清斗争,只是因为名气太大,有人保护,才屡屡逃脱。直到顺治十八年,南明永历政权覆亡,郑成功东渡台湾,黄宗羲感到恢复事业已经无望。于是告别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后半生致力于讲学、著述事业。
但也必须指出。黄宗羲这个人晚节不保,对康熙屡次献媚,以“圣天子”歌功颂德,甚至在悼念亡父的祭文里都不忘拍上一记马屁,绝不是所谓的虚与委蛇。不要忘了,封建士大夫以孝悌为重,悼念亡父的祭文必然是真心话,晚年的王夫之,已经和满清妥协,把康熙当成了“圣天子”。
人都是矛盾的,一个人学问越大,性格就越复杂。
不过话说回来了,到了康熙中期,反清复明已经没有可能,整个社会的大形势已经变了。作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妥协以求自保,从刚烈变成懦弱,可以理解,没必要过于苛求。
这个过程肯定是非常痛苦的,黄宗羲的内心受到过何种煎熬,不得而知……
汪克凡出神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对着顾炎武笑道:“抗清大业,千头万绪,本镇思贤若渴,一时忘形了。”
“无妨!军门正当少年,却整日里不苟言笑,今天能这样露出真性情,我倒觉得更亲切些。”顾炎武应了一句,突然收起笑容,正色说道:“黄梨洲临走之际,托学生问一句话,还请军门诚恳回答,千万莫要欺心。”
“你说。”汪克凡点点头。
“黄梨洲所问的,就是军门所图,究竟为何?”顾炎武有些为难地开口,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想知道,军门是在做什么?学生与军门相识于萍末,有些话交浅言深,倒不该说的,但眼下山河沦陷,神州陆沉,却等不得再躲躲藏藏。在江西和湖广走了这一遭,所见所闻让我大开眼界,楚军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军门所作所为于国家有大功,任谁都要承认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但看得多了,学生却有些疑虑,军门与士绅豪门为敌,不尊朝廷号令,蓄养十余万大军,若在太平年月,这是作乱之道,当此乱世,则为枭雄之路……汪军门,你到底要做什么?”
书生气!
汪克凡身边的人,看到的,听到的,都比顾炎武多得多,但是从来没人敢问出这句话。只有一身书生气的顾炎武,包括已经溜号的黄宗羲,才会直言不讳。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只有江水打在船帮上,发出轻微而不断的响声,汪克凡看着顾炎武,脸上突然露出了微笑。
愿意问出这句话,就是说明,他和黄宗羲愿意和自己交心了,这两个人都有强烈的轻君虚君思想,绝不是对皇帝愚忠的文人士大夫……换句话说,顾炎武此时虽然唇枪舌剑,面色冷峻,其实却不是兴师问罪,也不是祢衡骂曹,其实却是……
是一种试探!
“我所求的,就是黄梨洲昨天说的那句话,要是没记错的话,这话其实出自亭林先生吧——今日者拯斯人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此吾辈之任也。”
汪克凡停顿片刻,又说出了后面的一句:“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
所谓志同道合,就是有相同的志向,才能走上共同的道理,顾炎武的这句话,正是汪克凡的追求。
穿越以来,他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道路,就是为了改变那段最黑暗的历史。如果没有这样的追求,完全可以买舟出海,或者想个别的什么法子自保,以穿越者的能力,只想混个锦衣玉食,实在太简单了。
起兵抗清,汪克凡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
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
只求拯斯人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
顾炎武看着他,目不转睛,久久没有说话,仿佛想看到他的心里去。
汪克凡迎着他的目光,表情坦然。
话说到这个份上,什么都明白了,没有中兴大明,没有忠君报国,只有拯斯人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
终于,还是顾炎武打破了沉默。
“汪军门既有此志,学生请问一句,大明为何而亡?”
“愿闻亭林先生高见。”汪克凡当然知道,顾炎武这句话必有下文。
“大明亡国,一是亡于学术,二是亡于道德沦丧。自宋至明,理学不求经世济用,反而空谈心性,古之所谓理学,经学也,今之所谓理学,禅学也。近世喜言心学者,盖陷于禅学而不自知……”
顾炎武先大批了一通心学,然后又说道:“当今世风日下,士大夫之无耻,千古未见,投降异族,反颜仕仇,摇尾乞怜,种种丑态不一而足,若要挽狂澜于既倒,当端正治学之法,重建道德文章!”
这是典型的书生之见了。
但也不能算错,从某种意义上,这种思想文化上的迷失,才是大明亡国的根源。
汪克凡却还是摇了摇头:“亭林先生说的不错,但是远水不解近渴。”
清军随时南下,哪有时间搞文化教育的改革?
“若要应急,唯有效仿封建,以强省府郡县!”顾炎武又是出语惊人。
他所说的封建,不是后世里的含义,而是指西周分封列国的制度。
顾炎武有一句名言:“封建之失,其专在下;郡县之失,其专在上。”,意思是西周给封国的权力太大,所以造成分裂,但是明朝的中央集权制度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地方没有人财物各种权力,所以无法实现富国强兵。
在南明当前的形势下,顾炎武竟然提出“效仿封建”,简直就是给汪克凡提供了理论依据,让他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做好军阀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吧。
汪克凡心中暗喜,却故作犹豫:“这个……,效仿封建,置人君于何地?”
时代不同了,皇帝是家天下的天子,别人都是他的子民,都错着辈分呢!如果效仿西周,皇帝虽然还是老大,诸侯却成了可以平辈论交的小弟。
“人君之于天下,不能以独治也!”顾炎武再次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这是朴素的民主论,人君治国,不能搞独裁,要和大家一起治理。
“亭林先生此言大谬,学生不敢苟同!”汪克凡连忙打住,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再说下去,就要准备谋反了,顾炎武的理论太过超前,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代取得成功。
将来会走到哪一步,汪克凡不知道,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不可能废除帝制的,这个年代没有资产阶级,也没有无产阶级,根本就是一个农业封建社会,只能实行中央集权的封建制度。
当然,在大明内部搞政治改革,削弱君权,这个可以有。
但是这件事要慢慢来,为了避免被当成曹操,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
对顾炎武的“反动言论”,汪克凡表示坚决反对。(未完待续。。)
第一一五章 刺刀见红
这两年,顾炎武主要在陕西和山西活动,作为一个苏州人,却千里迢迢的跑到北方,除了搞反清复明的“地下工作”之外,也是为了避祸。
满清现在还没有坐稳江山,康雍乾时期血雨腥风的文字狱还没有开始,对汉人士绅以怀柔拉拢为主。尤其在江南地区,满清的统治并不牢固,汉人士绅只要不直接反清,写写文章骂骂娘什么的,甚至像钱谦益一样暗中资助抗清义师,满清官府一般都不管……想管也管不住的。
但是顾炎武不一样,他是真刀真枪的干,几次策划和参与武装暴动,因此上了满清地方官府的黑名单,在江南省(南直隶)遭到通缉,这才跑去了陕西。
顾炎武去陕西的时候,正是抗清形势最严峻的时候。江西、福建、湖广、四川大部沦陷,隆武政权只剩下两广和贵州三个省,云南也被大西军占了,眼看就要支持不住,鲁王朱以海这边更惨,被博洛打的在大陆上站不住脚,跑到舟山岛上窝着……
看起来,满清已经胜定了,最多再用三两年的时间,就能把隆武、鲁王、大西军这些反抗势力一个个都灭掉。
胸臆中满腔悲愤,郁闷、失望之余,还有一种“果然不出所料”的深深无奈。
对大明的种种弊病,顾炎武看得很清楚。
大明朝就像一头年老体衰的雄狮,昔日的王者辉煌成为永远的过去。不可避免的走向死亡,最后轰然倒地……不远处,一只名叫满清的鬣狗趁机冲上来。大口大口地吞食着腐肉,还得意洋洋的,自称打败了狮子。
其实,满清不过是捡了个便宜。
大明朝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换成南明也一样。
隆武帝朱聿键虽然勤勉,也有志于励精图治,中兴大明。但是他的身份天生存在短板,个性和能力上也有明显的缺陷,和中兴之君还差的太远。眼下的南明。必须有一个雄才大略,充满魄力的皇帝,就像汉光武刘秀那样的千古明君,才能挽回形势。
但很明显。隆武帝不是刘秀。能力和魄力都不够,稀里哗啦就把福建丢了,自己孤身逃亡广州,还差点被清军抓住。
接下来似乎出现了转机,明军在赣州打败金声桓,顾炎武也有过短暂的欣喜,但随着孔有德大举南下,湖广和贵州东部又相继沦陷。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被当头一桶冷水浇灭。
“明军还是不行啊。和金声桓的绿营还能一战,遇到八旗兵就一败涂地。大明,终归是要亡国了!”顾炎武悲愤欲绝。
如果把满清换成李闯,顾炎武也许就放弃抵抗了。李闯如果当了皇帝,无非是改朝换代,大明灭亡而已,满清入主中原,却是神州陆沉,夷狄乱华,亡天下!
(“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保天下,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顾炎武,《日知录》)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顾炎武没有去两广,而是选择了更加艰辛的一条道路,北上陕西,投入到当地的抗清斗争中。十几万义师会攻西安,一时间天下震动,但可惜的,在吴三桂和孟乔芳的合力反扑下,陕西义师最后还是失败了。
隆武朝廷,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至于汪克凡这个名字,他也曾几次听说过,但都没有在意。乱世中风起云涌,大浪淘沙,各种各样的人物走马灯般的登场,或者能风云一时,往往转眼间又销声匿迹。
“不过是个军头罢了,碰巧立下救驾之功,才会青云直上,终归是江南四镇一样的人物。”顾炎武可是亲眼见过,江南四镇当初是如何的嚣张跋扈,军阀反制朝廷,耗尽了江南钱粮,等到清军南下的时候,却纷纷倒戈投降,转过身来就把屠刀对准了百姓。
果不其然,孔有德只用了两三个月,就占领了湖广全境,汪克凡在哪里,不知道。
接下来姜瓖举兵反清,顾炎武奔走山西各地,忙碌之余,偶尔一鳞半爪的,也能听到从南方传来的消息。
都是好消息,江西金声桓反正,明军取得湖广大捷,多罗贝勒勒克德浑和怀顺王耿仲明相继毙命,清军退出四川南部,大西军归顺南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南明的地盘向外扩张了一倍,把清军重新赶回长江一线,还消灭了对方十几万人马。
顾炎武坐不住了,很想回南方看看。
隆武朝廷现在是什么样?为什么能发起这样的绝地大反击?
带着姜瓖的重托,和王辅臣辗转回到江西,一路上听到了很多更加详细的消息,在这些消息里,汪克凡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出现。
听说,汪克凡才是湖广大捷的第一功臣。
听说,楚军才是消灭勒克德浑的主力。
听说,楚勋才是隆武朝廷发生改变的关键。
听说,湖广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听说,楚军也和别的官军大不相同。
听说,汪克凡本人更加特别。
……
顾炎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要去看看楚军,看看汪克凡。
紧接着又传来消息,楚军又打了一个大胜仗,为南昌解围,把谭泰赶回了九江。
一定要去看看!
顾炎武和黄宗羲一起,特意在吉安府下船,求见汪克凡。
没想到,汪克凡突然翻脸,强逼着大家一起去湖广,顾炎武表面没说什么,心里却很生气。但是随着一路上新奇的所见所闻,随着了解的加深,当初的小小不快,早就忘到了脑后。
湖广、楚军、还有汪克凡这个人,都给他一种全新的感觉,最起码在顾炎武的认知范围内,大明朝从没有过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地方行政,这样的封疆大吏。许多只在设想中才能做到的事情,在湖广和楚军身上,都变成了现实。
如果在十年前,大明朝有这样的军队,有这样的地方行政,有汪克凡这样的官员主政,绝不会落到亡国的地步!
“天赐良才,以救汉家江山……”
在江西和湖广转了一圈后,顾炎武可以肯定,南明朝廷能够挽回败局,一大半的原因都要落在汪克凡身上。
“保国者,肉食者谋之,保天下,匹夫有责。”顾炎武对君权并没有太多的愚忠,对拯救汉家江山却不遗余力,在他内心深处,突然闪出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也许,汪克凡才是真正的汉光武刘秀……
当然,这种事情只能在心里想想,现在还远远不到时候。况且择主如择妻,在没有真正了解对方之前,顾炎武不会轻易纳头便拜。
但他已经下定决心,为了抗清大业,无论如何,都要帮汪克凡做点什么。
作为一个睿智的学者,顾炎武对自己擅长做什么非常清楚,学者型的人,往往都长于筹划,具体执行却是弱项。经过反复观察和思考,他决定给汪克凡提几个建议,从大方向上帮他把把舵。
献策“效仿封建”,就是他的第一个建议,也包含着试探的意思。
但是,汪克凡的回应不冷不热,既没没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
“药不对症啊!”顾炎武知道,肯定是哪里出了毛病。
隆武朝廷大概是个什么样,不用看也知道,肯定还有很多弊病。湖广争取到更大的地方权力,对抗清大业才更有利,但是,汪克凡似乎有什么顾忌。
“那就去桂林看看吧,反正也不远了。”顾炎武定下心来,不再和汪克凡讨论那些敏感话题,既然准备帮他,就再做些观察,找到更好的办法再说。
虽然如此,他和汪克凡之间谈论的其他话题也更深入了,就像男人和女人捅破那层窗户纸一样,男人之间有过诚恳的交心,只要渡过随后的尴尬期,关系也会更进一步。
从全州到桂林的路上,经过汪克凡的介绍,他对朝廷里的内情更加了解,也包括刚刚发生的那场风波。
交谈中,他也终于明白了汪克凡的顾忌,其实原因很简单——南明相比满清,还处在弱小的一方,内部再不团结的话,肯定无法和满清对抗。
“湖广只有一个省,就算加上半个江西,总共也只有一个半省,哪怕搞的再好,也不可能独自打败满清的。国难当头,唯有同舟共济,我若强求‘封建’,前面要对抗满清,后面自家还闹着别扭,这是自取灭亡!”
汪克凡的这番话,顾炎武没有反驳。南明是一盘棋,整个抗清大业是一盘棋,他只提“效仿封建”,的确有些不妥。
既然棋局铺的很大,就要重新考虑布局,顾炎武继续观察,继续思考。
两天之后,船到灵川县,离着桂林只有四十里,汪克凡命令在灵川停船,派出使者到朝廷禀报,等候隆武帝召见。
如此郑重其事,汪克凡有意为之。
这次回来,是要刺刀见红的,上战场之前,先停顿一下,然后一鼓作气的杀进去。(未完待续。。)
第一一六章 茅塞顿开
当天晚上,汪克凡一行弃舟登岸,到灵川县休息。
顾炎武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熟人和亲人。
“舅舅,您怎么来了?”一个十**岁的敦实少年跪了下去,向顾炎武磕头行礼。
“我还要问你呢!原一(徐乾学字),你又怎么跑到广西来了?你爹你娘还好么?”顾炎武把他扶了起来,满脸笑容,目光中充满了喜爱。
这个少年名叫徐乾学,是顾炎武的亲外甥,自幼早慧,八岁能文,在乡里间颇有才名,只是因为国家动荡,苏州地区一直没有科举,徐乾学到了十八岁,仍然是个白身。(徐乾学,康熙九年进士,官至左都御史,刑部尚书,内阁学士。)
“是我带他来的。”朱茂皖接过话头,笑着说道:“他爹娘的身子都健旺,只是在鞑子治下,气闷是难免的。听说朝廷广开科路,就托我把原一带到桂林来,试试能不能进国子监。”
朱茂皖也是江南名士,顾炎武的好友,祖父朱国祚是明熹宗时期的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南直隶沦陷后在家隐居不出,不料此刻却出现在灵川县,还穿着一身大明五品官服。
顾炎武询问之下才知道,朱茂皖半年前就已来到桂林,投奔隆武朝廷,以他的身份和才名,立刻被朝廷户部收录,最近刚刚出任灵川县令。
“我朝中兴有望,江南士林欢欣鼓舞。但凡有志之士,无不想方设法逃出南直隶,投奔大明。报效国家。和我一起来的,还有几个你早就熟识的好友,回头都有机会见着的……”朱茂皖介绍着自己的情况。
顾炎武却有些奇怪:“灵川县令,怎么会是五品?”
“啊,亭林有所不知,桂林刚刚被定为陪京,灵川县是桂林的附郭县。所以愚兄是五品县令。”
“把桂林设为陪京,皇上竟然允了么?”顾炎武有些吃惊,他这两天听汪克凡说过。因为设置陪京的事情,朝廷里曾经起过一场斗争,因为隆武帝不同意,最后不了了之。没想到刚过几个月。这件事还是变成了现实。
“这你也知道。看来亭林的消息很快呀。”朱茂皖叹了口气,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一句话,朝廷现在南党得势,东林固然噤若寒蝉,楚勋也不管事,就连皇上也得让象冈先生三分。我做这个灵川县令,其实是架在火上烤。难受得紧……”
隆武帝废止新政,东林党固然遭到了当头一棒。负责执行新政的楚勋也变成了众矢之的。当初推行新政的时候,楚勋集团的官员们都是主力干将,方方面面得罪了很多人,事情搞到一般停下来,他们承受的压力,不比意图政变的东林党小多少。
利益,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东林党搞政变,得罪的是隆武帝一个人,最多加上忠于隆武帝的帝党,楚勋推行新政,减租减息,得罪了所有的士绅地主和王公勋贵,清查盐政和吏治,又得罪了所有的官员,甚至还包括两广的各路军阀。当初有皇帝撑腰,这些人都敢阻挠新政,现在隆武帝既然服软,他们一下子反击过来,巨大的合力几乎让楚勋承受不住。
在明处,不断有弹劾楚勋官员的奏章,推行新政时发生的一些冲突,都被当成重要的案子,被别有用心的翻了出来,很多楚勋官员都成了待罪之人,只是在隆武帝和傅冠的保护下,暂时还没有被定罪的。
在暗处,各种舆论波涛汹涌,谣言满天飞,中伤的矛头从普通的楚勋官员,已经转到傅冠、文安、朱天麟甚至汪克凡身上。在这背后,既有乘胜追击的南党,也有意图把水搅浑的东林党,甚至还有帝党在隐隐推波助澜。
傅冠、文安、朱天麟等人,现在的压力都很大。
隆武帝的日子也不好过。废除新政,只是为了自保,隆武帝本人并没有任何好处。
还有帝党。帝党在推行新政的时候同样卖力,现在同样很难过,为了转移视线,帝党这些人总想往楚勋的身后躲,比如马吉祥和庞天寿,最近都明显和楚勋疏远了。
“我这样的外来户,夹在中间很难做人啊。”朱茂皖说道:“朝廷里现在乌烟瘴气,每次朝会都吵个不停,愚兄早就想外放,做些实事总是好的,这次能到灵川县来,也算躲清静吧。”
桂林现在类似于京城,当京官升迁的机会更多,朱茂皖这样的人物,在朝廷里混几年,以后很可能出任高品大员,出来当个县令,升迁上却慢了。
“官场荣辱福祸,往往在旦夕之间,兄长退而自保,正是勘破世情的大智慧,可喜可贺!”顾炎武说道:“守牧一方,造福百姓,这才是为官的正道,那些人削尖脑袋往上爬,不理政事,却耽于党争,我辈岂能与之为伍?”顾炎武不擅长政治斗争,是脾气和性格使然,并不是不通世情。
朱茂皖如果留在朝廷里,就必须明确站队。作为江南名士,他和东林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投奔南党和楚勋肯定不合适,但是东林党现在风雨飘摇,还不知道能不能过了这一关,所以,朱茂皖最好的选择,就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了
“守牧一方,造福百姓,说来容易做来难呀。”朱茂皖叹道:“唉,新政废止之后,缙绅豪强固然意气洋洋,贫苦百姓却更加艰难。当初推行新政的时候,给佃户们减去了不少田租,现在却被重新追缴,年前的那些借贷合约,如今也都不作数了,正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一下子多了这些出息,贫苦人家恐怕又得断粮了。”
农民种地也有成本。如果家境不好,在耕种的时候没钱买种子肥料什么的,没钱购置修理农具,就只能四处借贷。新政通过减息政策,借贷的利率被限制在两成到三成之间,农民可以承受,但是现在新政被废止了,那些低息的借贷合同也被撕毁,农民承受的负担突然增加。
“唉,这都是老把戏了,所图的,无非是田地罢了。”顾炎武脸色冷峻。
普通农民种地度日,都是能省则省,借贷额度并不大,借上一两半两银子,甚至百十文钱都有可能,就算百分之百的高利贷,哪怕是百分之二百,三百,对地主豪强来说也没有几个钱。
之所以一定要恢复高利贷,为的就是加重农民的负担,把他们逼到断粮的地步,不得已,卖掉自耕田……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土地兼并!
土地,是农业社会最重要的财富,地主为了实现土地兼并,无所不用其极。
“废止新政,皇上固然迫不得已,官场上其实也多有非议,但凡想干些实事的,谁愿意看到眼下这个局面?愚兄虽然躲到灵川县来,其实还是没有逃出党争啊……”朱茂皖叹息。
“若是重开新政,会如何?”顾炎武问道。
“不可!覆水难收,此事已成定局,若是强行扭转,立刻就是一场大乱,到那时恐怕更加难以收拾!”
朱茂皖连连摇头,停顿片刻才说道:“眼下闹成这个样子,都是对新政的矫枉过度,只要皇上和楚勋能够重新掌控局面,那些人就不敢闹得太凶。说来说去,这件事还是要靠党争来解决,唯有另辟蹊径,从别的地方想法子。”
如同醍醐灌顶,顾炎武茅塞顿开。
“效仿封建”,其实也不算错,但是得把朝廷这边先安排好。汪克凡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解决朝廷里的这场风波,把这件事解决好了,汪克凡没有后顾之忧,自然能放开手脚,在湖广大干一场。
所谓另辟蹊径,就是绕开减租减息和清查盐政,清查吏治,从别的地方入手,继续推行新政。只要隆武帝和楚勋反击过去,重新掌握局面,官绅地主和王公勋贵就不敢这么嚣张了。
另辟蹊径,这是国家政策的调整!
顾炎武觉得,这正是他的强项。
大明朝沉疴缠身,可以改革的地方太多了,到底从哪入手效果最好呢?
他突然间陷入沉思,皱着眉头思索不停,朱茂皖
等一等,底下这段马上好,快12点了,我先复制粘贴,等下修改,事关全勤,见谅!
另辟蹊径,这是国家政策的调整!
顾炎武觉得,这正是他的强项。
大明朝沉疴缠身,可以改革的地方太多了,到底从哪入手效果最好呢?
他突然间陷入沉思,皱着眉头思索不停,朱茂皖
等一等,底下这段马上好,快12点了,我先复制粘贴,等下修改,事关全勤,见谅!
大明朝沉疴缠身,可以改革的地方太多了,到底从哪入手效果最好呢?
他突然间陷入沉思,皱着眉头思索不停,朱茂皖
等一等,底下这段马上好,快12点了,我先复制粘贴,等下修改,事关全勤,见谅!(未完待续。。)
第一一七章 生存状态
桂林。
夜里断断续续下了几场小雨,雨不大,却是那种冷到骨子里的冻雨。
卯时是五点到七点,大冬天的,天还没亮,不过这个年代都是早睡早起,官府衙门和百姓一样晨聚昏散,在卯时就要“点卯”开始办公,连皇帝也一样。
今天是常朝,和典礼性质的大朝会不同,常朝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礼仪,更常见也更加务实,朝廷里有什么公务,一般都在常朝处理。
卯时未到,文武百官就陆续到了,在朝房里五更待漏,慢慢的熬时间,关系近的还会凑到一起聊上几句,没开朝会,先开小会。
汪克凡一进朝房,立刻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过来寒暄说话的官员络绎不绝。作为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又刚刚在南昌打了一个大胜仗,他刚从江西前线回到桂林,今天第一次上朝,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过来打个招呼。
那些没有过来打招呼的,大多是因为官职低微,不敢上前打扰,只远远的站在周围,用微笑的目光表示善意。另外还有一些官员,和楚勋已经彻底撕破脸了,对汪克凡就是一副敬而远之,甚至横眉冷对的样子。
汪克凡脸上挂着沉稳和煦的笑容,向众人一一回礼致意,看到内阁学士杨廷麟后,主动走过去问好,杨廷麟微微犹豫一下,也露出微笑,两人开始轻声叙谈。
紧接着,首辅何吾驺也到了。加入进来一起聊着前线战局,南党、东林党、楚勋,三位巨头相谈甚欢。
卯时初刻。鼓声起。
文武百官纷纷走出朝房,在行宫的大门外排成两列,文官队列的最前面,还有一顶青呢小轿。按规矩,所有官员勋贵在宫内都必须步行,不能乘马坐轿,但是何吾驺身有残疾。不良于行,隆武帝特意恩赐他在宫中乘轿。
卯时一刻,鸣钟开门。文官走左侧,武官走右侧,从大门两旁的掖门进入行宫,有几个太监举着灯笼引路。带着大家来到朝殿前的台阶。
整队。鸣鞭,文武百官向隆武帝一拜三叩,分班侍立,朝会开始。
大明皇帝行在,桂林,开始了新的一天……
天亮后,雨已经停了,却仍然看不到太阳。灰蒙蒙的是个阴天,街道上阵阵冷风吹过。桂林城中一片寒意料峭。路边墙角的角落里,不时能看到一具具冻弊的尸体。
负责打扫卫生的清道夫架着大车,沿着城中街道到处转着圈子,遇到这些尸体后停了下来,带着习以为常的麻木,搬起尸体胡乱扔到大车上,准备送到城外焚化。
看到这一幕,街角有一行人转了过来,头前两匹马上一男一女,身上都穿着官服,男的四十岁上下,看服色是正三品的文官,女的二十多岁的样子,竟然是个正二品的女将。
到了跟前,那女将勒住坐骑,探身向大车里看去,却不由得身子微微一震,车上横七竖八摆满了尸体,其中好几个竟然露出诡异的笑容!
“刘将军莫怕,冻弊的尸首,就是这个样子的。”樊文钦对刘淑解释道:“冻死的人,脸都会紧抽变形,好像还在笑,不知道的往往被吓一跳。”(冻死的人肌肉会发生痉挛,有些尸体脸部的肌肉群收缩,看上去就像在笑。)
“是这样啊……”刘淑的表情很复杂,一直没有转开眼睛。这些尸体已经僵硬了,笑容更像是一种苦笑,看上去说不出的古怪,刘淑虽然是女中豪杰,见到这样的场面还是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又盯着看了半天,一直到大车离开,她才长长叹了口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唉,桂林还是天子行在,下一场冬雨,就死了这么多人。”
“这还算好的了。”看到这样的惨状,樊文钦的心情也受到了影响,叹道:“以往年景差的时候,年关尤其难过,一处州府死上几千人根本不足为奇,饿殍千里之下,所以才会流民四起,闹出李闯这样的滔天大祸。”
所谓年关,指的就是农历新年。对贫苦百姓来说,秋收的粮食这个时候吃完了,家里的银钱也花光了,但是上一年的债务和田租都必须在过年时结清,所以过年像过关一样,非常难过。
如果家里断粮,又被高利贷和地主逼得太紧,贫苦百姓只有卖田卖地,然后卖儿卖女,最后弃家逃亡,乞讨为生。如果朝廷赈灾得力,他们大多数还能活下去,但是崇祯年间国家财政已经崩溃,又赶上天灾**不断,最后引起了席卷天下的明末农民大起义。
明末时期,两广早就不是蛮荒之地,但和富庶的江南相比,还差的很远,废止新政后,年关时分就有很多饥民出来逃荒。毫无疑问,大城市的活路更多一些,所以在广西境内,桂林城里的饥民最多,朝廷虽然设了好几处舍粥的地方,但是一场冬雨后,却冻死了很多人。
“和当年相比,桂林今年冬天死的人其实不算多,朝廷已经尽力了。”樊文钦催动坐骑,催促道:“走吧,这种事情管不了的,咱们尽快去户部,还有正事要办呢。”
“去了也是坐冷板凳!”刘淑皱着眉头说道:“户部那些胥吏最可恶,这些天,给咱们碰的软钉子还少么?”
半个月前,樊文钦和刘淑先行赶来桂林,向朝廷报捷。除了报捷之外,他们还负责讨要下一年的粮饷,以及伤残官兵的抚恤银子,需要补充的武器装备等等。这件事隆武帝明明已经批准了,到了户部却拿不到银子,户部没说不给,只是说没有银子,想给也给不了,一拖再拖的始终没有进展。
刚到桂林的时候,樊文钦和刘淑都是抗清的功臣,受到了隆武帝的亲自接见,官员百姓也对他们非常热情,但最初的热情过后,异样的目光却渐渐多了起来。
除了文安主持的兵部外,不管到哪个衙门,冷眼、冷面孔和冷板凳都是跑不了的,人家也不和你翻脸,就是一个拖字诀,各种推诿的借口,令人无可奈何。樊文钦和刘淑向傅冠求助,傅冠让他们稍安勿躁,一切等汪克凡到了再说。
但是,汪克凡来到桂林后,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让他们接着去,每天都去,和那些官员胥吏慢慢磨。
所以,樊文钦和刘淑今天又要去户部。
“四十万两银子,只给咱们三千两,这算什么事?今天就算赖在户部衙门不走,也得要出几万两银子来!”远远的,还能听到刘淑的声音。
……
临近中午,樊文钦和刘淑坐了快两个时辰,户部的几位主官却一直没有出现。
门帘一挑,一名司书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大茶壶,又一次进来续水填茶。
“不用再填了,我问你,大司徒他们做什么去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樊文钦拦住他问道,这一上午不停地喝茶,感觉都快变成一只人形茶壶了。
“啊?这可不知道啊,反正是没回来!”
那司书名叫胡四海,不入流的一个九品小官,就是户部的一个写写画画的书记员,但和其他人不同,他和樊文钦、刘淑已经混熟了,彼此还能聊上几句:“按说到了这个点,大司徒他们早该回衙门了,但是以前也有过,朝会上要是碰到重要的事情,商量不定就耽搁了。我看啊,两位老爷不如先去用饭,等到下午再来。”
“不必,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樊文钦伸手入怀,摸出一团物事,打开外面包裹的汗巾,里面竟然是两块面饼,吃了起来。
桌子另一侧,刘淑也取出干粮,开始吃午饭,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胡四海瞪大眼睛,叫道:“哎呦,两位老爷就吃这个啊,和我吃的……唉,您两位慢用,我也先去垫垫,等大司徒回来还有的忙呢。”
樊文钦摆摆手,把面饼送到嘴边咬下一口,慢慢嚼着。
胡四海又向两人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胡四海和两个同僚一起出了户部,来到后街的一家茶棚。
这家茶棚非常简陋,除了一个简易的顶棚,比路边的茶摊子强不了多少。大明朝官员的俸禄很低,胡四海和他这两个同僚虽然在户部当差,却只管文书档案,捞不到什么油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中午饭只能到这里对付一顿。
和樊文钦一样,他们几个也是自带干粮,而且胡四海的婆娘给他准备的,正巧也是面饼。
三个人要了一壶劣茶,找了张桌子坐下,胡四海摸出面饼,来到旁边的卖肉摊子,让张屠夫给他切成片,然后拿给茶博士,就在火炉上两面烤焦。
张屠夫今天的生意好像很不错,切肉刀上沾满了肥油,面饼用切肉刀切成几片,就像面包抹上了黄油,再在火炉上一烤,很快香味扑鼻。如此美味怎能暴殄天物,胡四海犹豫片刻,咬咬牙掏出两个铜子,又在旁边的铺子里买了一两番薯小烧。(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章 商税和矿税
内个,这一章还没写完,等两个小时再看,明天早上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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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顾炎武主要在陕西和山西活动,作为一个苏州人,却千里迢迢的跑到北方,除了搞反清复明的“地下工作”之外,也是为了避祸。
满清现在还没有坐稳江山,康雍乾时期血雨腥风的文字狱还没有开始,对汉人士绅以怀柔拉拢为主。尤其在江南地区,满清的统治并不牢固,汉人士绅只要不直接反清,写写文章骂骂娘什么的,甚至像钱谦益一样暗中资助抗清义师,满清官府一般都不管……想管也管不住的。
但是顾炎武不一样,他是真刀真枪的干,几次策划和参与武装暴动,因此上了满清地方官府的黑名单,在江南省(南直隶)遭到通缉,这才跑去了陕西。
顾炎武去陕西的时候,正是抗清形势最严峻的时候。江西、福建、湖广、四川大部沦陷,隆武政权只剩下两广和贵州三个省,云南也被大西军占了,眼看就要支持不住,鲁王朱以海这边更惨。被博洛打的在大陆上站不住脚,跑到舟山岛上窝着……
看起来,满清已经胜定了。最多再用三两年的时间,就能把隆武、鲁王、大西军这些反抗势力一个个都灭掉。
胸臆中满腔悲愤,郁闷、失望之余,还有一种“果然不出所料”的深深无奈。
对大明的种种弊病,顾炎武看得很清楚。
大明朝就像一头年老体衰的雄狮,昔日的王者辉煌成为永远的过去,不可避免的走向死亡。最后轰然倒地……不远处,一只名叫满清的鬣狗趁机冲上来,大口大口地吞食着腐肉。还得意洋洋的,自称打败了狮子。
其实,满清不过是捡了个便宜。
大明朝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换成南明也一样。
隆武帝朱聿键虽然勤勉。也有志于励精图治。中兴大明,但是他的身份天生存在短板,个性和能力上也有明显的缺陷,和中兴之君还差的太远。眼下的南明,必须有一个雄才大略,充满魄力的皇帝,就像汉光武刘秀那样的千古明君,才能挽回形势。
但很明显。隆武帝不是刘秀,能力和魄力都不够。稀里哗啦就把福建丢了,自己孤身逃亡广州,还差点被清军抓住。
接下来似乎出现了转机,明军在赣州打败金声桓,顾炎武也有过短暂的欣喜,但随着孔有德大举南下,湖广和贵州东部又相继沦陷,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被当头一桶冷水浇灭。
“明军还是不行啊,和金声桓的绿营还能一战,遇到八旗兵就一败涂地。大明,终归是要亡国了!”顾炎武悲愤欲绝。
如果把满清换成李闯,顾炎武也许就放弃抵抗了。李闯如果当了皇帝,无非是改朝换代,大明灭亡而已,满清入主中原,却是神州陆沉,夷狄乱华,亡天下!
(“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保天下,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顾炎武,《日知录》)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顾炎武没有去两广,而是选择了更加艰辛的一条道路,北上陕西,投入到当地的抗清斗争中。十几万义师会攻西安,一时间天下震动,但可惜的,在吴三桂和孟乔芳的合力反扑下,陕西义师最后还是失败了。
隆武朝廷,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至于汪克凡这个名字,他也曾几次听说过,但都没有在意。乱世中风起云涌,大浪淘沙,各种各样的人物走马灯般的登场,或者能风云一时,往往转眼间又销声匿迹。
“不过是个军头罢了,碰巧立下救驾之功,才会青云直上,终归是江南四镇一样的人物。”顾炎武可是亲眼见过,江南四镇当初是如何的嚣张跋扈,军阀反制朝廷,耗尽了江南钱粮,等到清军南下的时候,却纷纷倒戈投降,转过身来就把屠刀对准了百姓。
果不其然,孔有德只用了两三个月,就占领了湖广全境,汪克凡在哪里,不知道。
接下来姜瓖举兵反清,顾炎武奔走山西各地,忙碌之余,偶尔一鳞半爪的,也能听到从南方传来的消息。
都是好消息,江西金声桓反正,明军取得湖广大捷,多罗贝勒勒克德浑和怀顺王耿仲明相继毙命,清军退出四川南部,大西军归顺南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南明的地盘向外扩张了一倍,把清军重新赶回长江一线,还消灭了对方十几万人马。
顾炎武坐不住了,很想回南方看看。
隆武朝廷现在是什么样?为什么能发起这样的绝地大反击?
带着姜瓖的重托,和王辅臣辗转回到江西,一路上听到了很多更加详细的消息,在这些消息里,汪克凡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出现。
听说,汪克凡才是湖广大捷的第一功臣。
听说,楚军才是消灭勒克德浑的主力。
听说,楚勋才是隆武朝廷发生改变的关键。
听说,湖广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听说,楚军也和别的官军大不相同。
听说,汪克凡本人更加特别。
……
顾炎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要去看看楚军,看看汪克凡。
紧接着又传来消息,楚军又打了一个大胜仗,为南昌解围,把谭泰赶回了九江。
一定要去看看!
顾炎武和黄宗羲一起,特意在吉安府下船,求见汪克凡。
没想到,汪克凡突然翻脸,强逼着大家一起去湖广,顾炎武表面没说什么,心里却很生气。但是随着一路上新奇的所见所闻,随着了解的加深,当初的小小不快,早就忘到了脑后。
湖广、楚军、还有汪克凡这个人,都给他一种全新的感觉,最起码在顾炎武的认知范围内,大明朝从没有过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地方行政,这样的封疆大吏。许多只在设想中才能做到的事情,在湖广和楚军身上,都变成了现实。
如果在十年前,大明朝有这样的军队,有这样的地方行政,有汪克凡这样的官员主政,绝不会落到亡国的地步!
“天赐良才,以救汉家江山……”
在江西和湖广转了一圈后,顾炎武可以肯定,南明朝廷能够挽回败局,一大半的原因都要落在汪克凡身上。
“保国者,肉食者谋之,保天下,匹夫有责。”顾炎武对君权并没有太多的愚忠,对拯救汉家江山却不遗余力,在他内心深处,突然闪出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也许,汪克凡才是真正的汉光武刘秀……
当然,这种事情只能在心里想想,现在还远远不到时候。况且择主如择妻,在没有真正了解对方之前,顾炎武不会轻易纳头便拜。
但他已经下定决心,为了抗清大业,无论如何,都要帮汪克凡做点什么。
作为一个睿智的学者,顾炎武对自己擅长做什么非常清楚,学者型的人,往往都长于筹划,具体执行却是弱项。经过反复观察和思考,他决定给汪克凡提几个建议,从大方向上帮他把把舵。
献策“效仿封建”,就是他的第一个建议,也包含着试探的意思。
但是,汪克凡的回应不冷不热,既没没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
“药不对症啊!”顾炎武知道,肯定是哪里出了毛病。
隆武朝廷大概是个什么样,不用看也知道,肯定还有很多弊病。湖广争取到更大的地方权力,对抗清大业才更有利,但是,汪克凡似乎有什么顾忌。
“那就去桂林看看吧,反正也不远了。”顾炎武定下心来,不再和汪克凡讨论那些敏感话题,既然准备帮他,就再做些观察,找到更好的办法再说。
虽然如此,他和汪克凡之间谈论的其他话题也更深入了,就像男人和女人捅破那层窗户纸一样,男人之间有过诚恳的交心,只要渡过随后的尴尬期,关系也会更进一步。
从全州到桂林的路上,经过汪克凡的介绍,他对朝廷里的内情更加了解,也包括刚刚发生的那场风波。
交谈中,他也终于明白了汪克凡的顾忌,其实原因很简单——南明相比满清,还处在弱小的一方,内部再不团结的话,肯定无法和满清对抗。
“湖广只有一个省,就算加上半个江西,总共也只有一个半省,哪怕搞的再好,也不可能独自打败满清的。国难当头,唯有同舟共济,我若强求‘封建’,前面要对抗满清,后面自家还闹着别扭,这是自取灭亡!”
顾炎武没有反驳。南明是一盘棋,整个抗清大业是一盘棋,他只提“效仿封建”,的确有些不妥。(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章 翼王
北京紫禁城里,有一座叫建极殿的宫殿。
满清占领北京后,改名叫保和殿。
朝会是文武百官和皇帝一起开大会,还有很多时候,皇帝要和少数几个大臣开小会,或者单独召见某个大臣。包括崇祯在内,明朝有好几个皇帝喜欢在建极殿办公,在这里开小会,召见大臣。
建极殿的后门叫云台门,被皇帝召见的大臣,都要从云台门出入,时间长了,这种皇帝召开的小会,就有了一个约定俗成的称呼——“云台召对”。
约定俗成的习惯一时很难改变,北京虽然丢了,桂林也没有建极殿,没有云台门,但是隆武帝召开的小会,还是被称为“云台召对”。
汪克凡,汪云台,这几天一再进入行宫,云台召对。
今天讨论的话题,是前线战局,为了支援山西姜瓖,进攻陕西和南直隶的具体方案。
福建沦陷后,厦门孤悬敌后,郑成功名义上奉隆武朝廷为正朔,事实上却是个独立王国,军事、行政和人事都自己做主,朝廷根本管不到他……换句话说,郑成功也是南明旗下的一路军阀,甚至比汪克凡更独立,和云南的西军差不多。
虽然如此,隆武帝却非常自信,他的旨意一到厦门,郑成功肯定会无条件服从,出兵配合楚军,攻打南直隶。
“大木今年,应该也是二十六岁,和云台正好一样大。五年没见,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
(郑成功表字大木,钱谦益给他起的。个人感觉有点那个……,不符合钱谦益文坛领袖的身份。名字叫郑森,表字就叫大木,老钱也太敷衍了,估计是郑成功忘了送红包。)
皇帝也是人,除了君臣名分之外,在私人关系上。隆武帝和郑成功颇有渊源。
他第一次见到郑成功的时候,郑成功还叫郑森,是东林党魁钱谦益的弟子。刚及弱冠之龄的一个翩翩少年,风流倜谠,一表人才。
隆武帝朱聿键早年混的很惨,四十五才生儿子。见到郑森郑大木这个帅小伙。喜欢的不得了,当场赐姓“朱”,名“成功”,拍着他的肩膀一个劲的感慨,可惜自己没有女儿,要不然一定招他当驸马。
不过没关系,虽然没有女儿可嫁,一样可以把郑成功当半个儿子。隆武帝不但赐名赐姓,还对郑成功“以驸马体统行事”。极尽殊荣……可惜的是,这番心血多半还是白费了,郑芝龙该翻脸还翻脸,该降清还降清,对他儿子再好也没用。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郑芝龙投降满清后,郑成功却在福建闯出一番局面,有当年的那份感情投资在,郑成功就像朱聿键的自家子侄一般,调他的兵马一用,肯定不会拒绝。
“朕这就命人拟旨,调孙可望兵进陕西!若是没有其他变故,两个月后西军就可开赴秦岭,与李国英一战。以孙可望之勇,李定国之智,刘文秀之密,很快就能击败李国英,克复汉中,进而威胁西安,逼迫吴三桂回兵。”
朱聿键所说的这个计划,其实是汪克凡提出来,他经过认真考虑,又做了些补充:“朝廷里的事情要尽快了结,云台返回江西后,整顿兵马,加紧备战,两个月后待西军出川,云台会同厦门水师,同时从西路进兵,或攻南京,或攻安庆,或着向东攻打福建,定能所向披靡,让满清顾此失彼。”
清军主力云集山西,南方只有孔有德和谭泰两支部队,孔有德有闯营盯着,谭泰有金声桓盯着,不敢轻易离开武昌或者九江,楚军要对付的,只是马国柱之流的地方绿营,基本上是手拿把攥,未曾开战就胜局已定。
汪克凡点点头,应道:“圣上所言极是,天下税赋,三成出于南直隶,况且满清只有半壁江山,一半以上的钱粮都要从南直隶搜刮,王师攻打南京,多尔衮无论如何都要分兵来救,姜瓖那边就能松口气。”
“是啊,他来了最好,不来也没关系的,若是急切间不能攻克南京,云台不妨转向东南,把福建夺回来也好啊!”隆武帝站在窗前,手扶栏杆,仰头向东北方向张望,仿佛在看着千里之外的南直隶,千里之外的福建。
支援姜瓖固然很重要,但是对南明来说,出兵江南还有更重要的目的。因为清军主力被引到山西,眼下是反攻的绝好机会,如果战事顺利的话,收复福建或者南直隶的一部分,都是完全可能的。
其实,调西军攻打陕西,也是为了配合楚军的行动。
唯一的问题是,如果郑成功不肯配合,楚军劳师远征,孤军深入,后勤补给跟不上,取得的战果就会大打折扣,就算费尽力气打下一块地盘,也很难站住脚。
汪克凡没有隆武帝那么乐观。
郑成功的地盘在厦门附近的沿海地区,攻打南直隶,对他来说纯粹是义务劳动,不但徒耗钱粮,还可能损兵则将。现在的郑成功,羽翼尚未丰满,扩大厦门附近的地盘对他更重要。
等吧,郑成功会如何选择,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军费落实了,想打仗就得有钱,没有足够的粮饷,进攻南直隶只是一句空话。
“自从湖广会战以来,楚军八个月间连连恶战,钱粮消耗一空,各种军械军资急需补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几场恶战下来,一共阵亡五千三百三十九名将士,重伤致残一万二千七百零三人,朝廷虽然几次拨下抚恤银子,但还有十二万两的缺口,这些都在兵部和户部,都有案可查。”
汪克凡理直气壮地哭穷:“ 大军一动,日耗钱粮数以万计,对南直隶用兵,起码要派出五万大军。我算了一下,五万大军支持两到三个月的战事,没有二十万两银子肯定下不来,再加上闯营那边的消耗,追加四十万的饷银是最少的了。户部却偏偏卡着不放,没有银子,我就算回到江西,这个仗也没法打呀!”
“路振飞是户部尚书,钱袋子管得紧些,也是应有之义,云台不要怪他。”
隆武帝有些尴尬,笑着说道:“朝廷大事和当家过日子是一样的,量入为出,有多少出息才能有多少花销,兄弟姊妹都不能偏心了。朝廷去年岁入不过七十余万两白银,你一家就拿走了三十七万,这回又要追加四十万,别人可怎么过……”
“圣上此话,微臣不敢苟同!”
汪克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历朝历代,国家岁入九成都用于军费,九成军费又用于军饷,我大明自开国以来也是如此,如今更是战时,对满清用兵是国家第一大事,七十余万的岁入,楚军只分得三十七万,实在是太少了!圣上也知道的,眼下战机难得,南直隶这一仗不能不打,但是为了救援南昌金声桓,湖广已经掏空了家底,只能靠朝廷拨银子,才能出兵。”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道理朕当然明白。”朱聿键想了想,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朝廷里也不宽裕,先给你十万两银子,如何?哦,剩下的三十万两慢慢筹集,隔三差五总会给你的。”
“不行,起码要二十万才够,三个月内还得再给我五万。”汪克凡非常坚决。
“十二万行不行?”朱聿键咬牙。
“十八万。”汪克凡还价。
“十五万!”朱聿键再咬牙。
“君无戏言,谢陛下!”汪克凡一锤定音,跪下谢恩。
“好了,好了,你不用磕头,一个头十五万两银子,朕还真的受不起!”朱聿键觉得自己上当了,早知道要和汪克凡讨价还价,从御膳房找个买菜的太监来,也比自己强。他想了想,又说道:“这笔银子我是答应了,但是还得你自己去要。内库里我给你凑上五万两,剩下的十万你去找路振飞。”
汪克凡刚刚站起来,一听这话不由得愣住了:“路振飞,他不给怎么办?”
当当当,隆武帝用手指敲着桌子,看也不看汪克凡:“你自己想办法,总把我推到前面挨骂,当朕是傻子吗?”
汪克凡看了他半天,问道:“是偷是抢,都可以吗?”
“只要能拿到银子,那是你的本事,不要杀人越货就好。”隆武帝岔开话头,说道:“你是个要钱不要命的性子,有银子就肯卖命,西军和大木那边可难办了。你说说看,该给个什么封赏才好?”
汪克凡沉默片刻,应道:“此事微臣不便不便置喙,唯有陛下乾坤独断。”
“哎,让你说就说嘛,顾忌什么。”隆武帝数落了一句,接着说道:“朕有意封孙可望为翼王,云台以为如何?”
张献忠死后,孙可望成为大西军的最高领导人,他在归顺隆武朝廷的时候,曾经请封一字王秦王,隆武朝廷坚决不同意,后来又退而求其次,请封一字王翼王,还是被驳了回去,最后只封为两个字的郡王。(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章 国公
按明朝制度,一字王为亲王,二字王为郡王,之间的差别很大,一字王的地位高得多。
孙可望控制云南之后,名义上尊奉隆武年号,却自称秦国“国主”, 建立行营六部,任命尚书侍郎等官员,俨然是国中之国。
和隆武朝廷开始谈判后,孙可望坚持请封秦王,名义上是争一个封号,其实是为将来考虑,等到打败满清后,回到老家陕西当秦王,对孙可望来说当然是最理想的结果。
隆武朝廷坚决不同意,秦王早有人了。明初朱元璋的次子朱樉受封秦王,传世二百多年,再封孙可望为秦王,朝廷礼制就成了儿戏。况且隆武朝廷实力足够,没必要对大西军让步太多,李过、高一功只是封侯,孙可望却封一字王,这个关系很难摆平。
孙可望又请封翼王,隆武朝廷有些犹豫,有一部分官员主张接受,但恰好楚军打赢了湖广会战,隆武帝的腰杆立刻直了起来,态度强硬的表示拒绝。
湖广战役打败了十几万清军精锐,击毙勒克德浑和耿仲明,这样的战果不但让隆武朝廷有了底气,也把大西军吓住了。孙可望虽然还想当一字王,李定国和刘文秀却劝他放弃,在大西军内部,孙可望、李定国和刘文秀是老大老二老三的关系,并没有绝对的权威,在他们两个的坚持下,孙可望最后只好让步,受封两字郡王。
受封之后,孙可望并不甘心。没有公布两字王的御敕,在云南内部仍然用秦王的名义发号施令,关起门来自己过瘾。当然。这不仅仅是自己过瘾,等时间长了,实力够了,朝廷就只能被迫接受既成事实。
隆武帝知道这件事后,虽然很生气,但是鞭长莫及管不了他,干脆装聋作哑。全当不知道。但是这件事早晚得有个解决办法,朝廷实力不够,不可能对孙可望治罪。那就只好采取怀柔政策。
彼此各退一步吧。
孙可望既然要当一字王,就真封一字王,免得最后闹开了,反而没法收场。不过秦王重复了。是肯定不能封的。干脆就封他为翼王。
这个想法隆武帝早就有了,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孙可望刚刚被封为郡王,平白无故又提成亲王,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但是没过多长时间,机会来了,调西军进攻陕西,就是一个勉强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此乃一箭双雕之计也……”隆武帝越想越觉得合适。经过这几年的锻炼。他对帝王之术已经小有心得,朝廷里结党拉派并不可怕。关键是不能一派独大,大家谁也斗不倒谁,皇帝才能从容地掌握朝局,推行自己的施政方略。
对待武将也一样,除了楚军之外,南明再没有可战之兵,汪克凡虽然还算知道进退,但是楚军实力太强,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这两年来,隆武帝虽然大力编练新军,但是和越打越强的楚军比起来,差距反而越来越大。至于陈邦傅、焦琏那样的地方军阀,和楚军根本一个数量级的,上不得台面。
“西军如果能听从朝廷调遣,汪克凡多少会有所顾忌吧……”和郑芝龙相比,和弘光朝的江南四镇相比,楚军还算不上嚣张跋扈,隆武帝并不认为汪克凡会造反。但是有些事情必须防患于未然,能和楚军相抗衡的,现在只有西军,隆武帝没指望把西军变成自己的嫡系,只是适当的拉拢,对楚军起一个平衡作用。
总而言之,加封孙可望为翼王,朝廷只是丢了面子,却得到了里子,收获远远大于付出。但是让隆武帝感到无奈的是,这件事最大的阻力并非来自楚勋,而是朝廷里的其他文官。
他们紧紧抱着祖制,死活不同意再次加封孙可望,隆武帝无奈之下,只好向汪克凡寻求支持。
“此事关系重大,容微臣想一想。”这对汪克凡来说,是个突然袭击,他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皱着眉头思索起来,权衡其中利弊。
隆武帝也没有催他,过了一会儿,汪克凡终于开口。
“西军自成一体,朝廷对云南鞭长莫及,这都是明面上的事情,孙可望是亲王也罢,郡王也罢,其实都没有多大差别。只不过一个空爵,能换十万西军效命,微臣以为可行。”
汪克凡先定下调子,然后指出问题:“但是孙可望加封翼王,李定国和刘文秀又该如何封赏?还有闯营的李过、高一功,南昌的金声桓,大同的姜瓖,若是过于厚此薄彼,众将难免心存冤望,将来反而多生事端。”
“这个朕也想过,只能一起加封,否则的确于军心不利。李过和姜瓖还罢了,金声桓那边绝不能出乱子,也一起加封郡王吧。”隆武帝顿了一下,突然露出微笑:“除了他们几个,其他的有功之臣也不能忘了,郑大木在厦门苦苦支撑,功劳不小,加封国公,可妥当么?”
“圣上英明,加封朱成功为国公,可以提振军心,有利于攻打南直隶的战事。”
给郑成功升官,他应该会出兵了吧?
“哦,差点还忘了一个。”
隆武帝笑容更浓,看着汪克凡说道:“云台虽然年少,却屡建奇功,湖广会战后,你刚刚升了梁侯,转眼又立下南昌之战的功劳,这样吧,你也和郑大木一起,都升国公好了。”
“谢陛下!”汪克凡跪下谢恩。
南昌会战只是击退谭泰,汪克凡半年前又刚刚升官,这次来桂林的时候,没想能得到太多的封赏,可是无巧不巧的,正赶上孙可望封亲王,也算搭了顺风车了。
隆武帝的目光越发晶莹透彻:“你和郑大木两个,都是朕看重的青年才俊,只要忠勉报国,朕决不做寡恩之君!将来若能收复故土,把鞑子逐回关外,你我君臣中兴大明,必为千古美谈……”
……
底下这段还要再改,过两个小时再看,明天早上也可以!
底下这段还要再改,过两个小时再看,明天早上也可以!
底下这段还要再改,过两个小时再看,明天早上也可以!
底下这段还要再改,过两个小时再看,明天早上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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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军如果能听从朝廷调遣,汪克凡多少会有所顾忌吧……”和郑芝龙相比,和弘光朝的江南四镇相比,楚军还算不上嚣张跋扈,隆武帝并不认为汪克凡会造反。但是有些事情必须防患于未然,能和楚军相抗衡的,现在只有西军,隆武帝没指望把西军变成自己的嫡系,只是适当的拉拢,对楚军起一个平衡作用。
总而言之,加封孙可望为翼王,朝廷只是丢了面子,却得到了里子,收获远远大于付出。但是让隆武帝感到无奈的是,这件事最大的阻力并非来自楚勋,而是朝廷里的其他文官。
他们紧紧抱着祖制,死活不同意再次加封孙可望,隆武帝无奈之下,只好向汪克凡寻求支持。
“此事关系重大,容微臣想一想。”这对汪克凡来说,是个突然袭击,他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皱着眉头思索起来,权衡其中利弊。
隆武帝也没有催他,过了一会儿,汪克凡终于开口。
“西军自成一体,朝廷对云南鞭长莫及,这都是明面上的事情,孙可望是亲王也罢,郡王也罢,其实都没有多大差别。只不过一个空爵,能换十万西军效命,微臣以为可行。”
汪克凡先定下调子,然后指出问题:“但是孙可望加封翼王,李定国和刘文秀又该如何封赏?还有闯营的李过、高一功,南昌的金声桓,大同的姜瓖,若是过于厚此薄彼,众将难免心存冤望,将来反而多生事端。”
“这个朕也想过,只能一起加封,否则的确于军心不利。李过和姜瓖还罢了,金声桓那边绝不能出乱子,也一起加封郡王吧。”隆武帝顿了一下,突然露出微笑:“除了他们几个,其他的有功之臣也不能忘了,郑大木在厦门苦苦支撑,功劳不小,加封国公,可妥当么?”
“圣上英明,加封朱成功为国公,可以提振军心,有利于攻打南直隶的战事。”
给郑成功升官,他应该会出兵了吧?
“哦,差点还忘了一个。”
隆武帝笑容更浓,看着汪克凡说道:“云台虽然年少,却屡建奇功,湖广会战后,你刚刚升了梁侯,转眼又立下南昌之战的功劳,这样吧,你也和郑大木一起,都升国公好了。”
“谢陛下!”汪克凡跪下谢恩。
南昌会战只是击退谭泰,汪克凡半年前又刚刚升官,这次来桂林的时候,没想能得到太多的封赏,可是无巧不巧的,正赶上孙可望封亲王,也算搭了顺风车了。
隆武帝的目光越发晶莹透彻:“你和郑大木两个,都是朕看重的青年才俊,只要忠勉报国,朕决不做寡恩之君!将来若能收复故土,把鞑子逐回关外,你我君臣中兴大明”(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章 当朝第一红人
汪克凡和隆武帝朱聿键相识,算起来已经是第四个年头。
一开始两个人处的还不错,汪克凡犹如神兵天降般出场,在汀州立下从龙救驾的大功,劫后余生的朱聿键对他既感激又信任,很是器重。但是没过多长时间,朱聿键就震惊地发现,汪克凡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臣子,反而更像一个心怀异志的乱世枭雄,除了羽翼尚未丰满,野心和能力都不缺。
朱聿键感到了威胁。
迫于形势,他最后还是选择和汪克凡合作,但是心里已经埋下戒备的种子,君臣之间每次见面,虽然谈不上剑拔弩张,却都是冷漠警惕和有些尴尬的。这种情况到了广州后达到高峰,朱聿键拿掉丁魁楚,初步控制广东后,就有了更多的选择,不是一定要倚重汪克凡这个小军阀,每次见到他,都有一种“吩咐左右将其拿下”的冲动,趁早除掉潜在的威胁。
只是心里想想的冲动罢了,最后什么都没做。
历尽沧海的人,不会再轻易相信誓言,朱聿键经过众叛亲离的福建之变,对忠臣的看法变得更理智,更实际。有能力的人往往都有野心,但是曹操那样的乱世枭雄,如果遇到明君治世,一样也可以成为良臣能吏,只要能为我所用,只要不失去控制,能吏比循吏更好用。
现在回想起来,朱聿键很有些庆幸,当初没有自毁干城。
赣州会战、湖广会战、南昌会战……汪克凡和他的楚军屡战屡胜,几次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如果没有他们,现在的形势会坏到什么程度,隆武帝不敢想象。赣州肯定丢了。湖广肯定也丢了,广东和广西大概也保不住,如果真的到了这一步,肯定无力回天。
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往往还是不可思议的以弱胜强,汪克凡已经被看成南宋岳飞一样的抗清名将和国家栋梁,在朝野间拥有极高的威信。楚勋的政敌里。那些言官动不动敢骂皇帝,骂傅冠、文安这样的高级官员,却不敢攻击楚军和汪克凡本人。免得被人说成秦桧。遗臭万年。
“都不愿做秦桧么?朕也不是赵构!”
国破思良将,板荡识忠臣,汪克凡两条都占全了。他不但能打仗,而且一向支持隆武帝。比如这次发生流产政变。楚勋就坚定地站在皇帝这边,已经成了他离不开的左膀右臂。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的冷漠尴尬已经消失,君臣之间相处的时候,坦诚的交流变多了,轻松的谈笑也出现了,甚至可以说一些比较亲近的话题,处理公事方面。两个人一主内一主外,平常虽然不见面。却颇有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在朱聿键的心底,还藏着一丝戒备,但是汪克凡这几年来一直很有分寸,从不挑战底线,这份戒备就被朱聿键掩饰的很好,除了汪克凡自己,其他人都感觉不到。
连着几天“云台召对”,文武百官对汪克凡越发艳羡,这样的圣眷,已经不亚于当初的首辅黄道周,要知道那时候隆武帝刚刚登基,把黄道周当成半个老师,几乎言听计从。
东林党的几位大佬非常后悔,当初脑子一热,竟然跟着吕大器一起发疯,有汪克凡这样的大军头支持,想要推翻隆武帝,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每天下朝后,拜访汪克凡的宾客络绎不绝。
税制改革的事情虽然已经定了,但是流产政变如何处置还是一桩悬案,没上岸的想往岸上爬,在岸上的抬脚往下踹。隆武帝如果下狠手的话,这个案子可以办成一桩滔天大案,除了楚勋和帝党外,大部分文武百官和王公勋贵都要受到牵连。
探风声的,说情的,垫黑砖的,告密的,坦白请罪的……形形色色的官员勋贵,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纷纷攀附当朝第一红人汪克凡。
对于这些访客,汪克凡大都礼貌相待。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和楚勋真正撕破脸的死敌,一般不敢来见他,这些访客不管屁股坐在哪边,来访有什么目的,起码和楚勋都没有撕破脸,当然要以礼相待。但是在交谈中,汪克凡一般很少表态,只是面带微笑听对方把话讲完,然后说几句场面话,客客气气地把他送走。
偶尔,也有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来闹事的,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甚至还想动手。这些人都是吕大器的心腹嫡系,在流产政变里陷得太深,已经无法善罢甘休,乱了方寸之后,只凭着本能在发泄罢了。
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碰到恶客登门,直接让亲随护卫打出去,汪克凡根本不和他们照面。
除了这些访客外,汪克凡和楚勋内部的骨干都挨个见了一面,其中比较重要的,还会再次深入交流,针对下一步行动,和傅冠等人反复商议。
汪克凡的根基在湖广和江西,整个南明是一个更大的后方基地,通过朝廷把各省的资源集中起来,为前线的楚军服务。在桂林这边,楚勋的投入成本并不大,汪克凡关心的主要就是一个问题,如何让朝廷收到更多的资源,再让楚军拿走其中最大的一份。
桂林的各种事情,主要是傅冠等人在做,汪克凡听的多,说的少,并不干涉具体工作,但是针对楚军需要的各种资源,他拿出了一份具体要求,包括人财物各个方面,都有明确的量化。
从四年前和隆武帝相识,汪克凡费尽心机,插手朝局,要的其实就是这些东西。朝廷里的争权夺利,都是一种手段,汪克凡真正想要的,就是南明各省的资源,经过几年来的耕耘,现在已经到了收获的时节。
资源!只靠湖广和江西的资源,肯定无法和满清对抗。只走朝廷的正规渠道,楚军得到的资源会大打折扣。
一切为了抗清大业,全靠傅冠他们了。
想把这件事办好,楚勋还需要更大的权力。
汪克凡这次回桂林,就是要争权夺利!
这几天里,从湖广和江西还陆续传来一些消息。
首先是汪晟送来的捷报,楚军在饶州府的仙鹤镇设伏,一举歼灭江西绿营六千余人,清军三路合击被击破后,马国柱的部队缩回了安庆,谭泰的部队缩回了九江,傅鼎铨转危为安,进而控制了饶州府的大部分地区,只有长江沿岸还在清军手中。
汪晟取胜后,南下攻占贵溪、戈阳两县,占领了广信府的西部,然后开始休整,广信府的府城上饶还在清军手中,距戈阳一百二十里,两军相互对峙,暂时停战。
也许因为楚军以前的战绩太过辉煌,也许因为朝廷里正是多事之秋,这份捷报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隆武帝下令嘉奖犒赏之后,再没人关注饶州之战,至于楚军占领的贵溪和戈阳两个县,看起来更是无足轻重,连楚勋自己的人都不太在意。
汪克凡却非常重视,在他的安排下,楚勋的各个渠道都动了起来,找来一批善于探矿找矿的工匠地师,乘船离开桂林,前往江西省贵溪县……那里,有一个超级大银矿正等着他们。
第二个消息是情报局送来的,还和江西有关——金声桓和万元吉闹翻了。
江西这个地方,有楚军、金声桓、万元吉、傅鼎铨好几股势力,说句不好听的话,典型的庙小菩萨大,水浅王八多,大家挤在一起,免不了磕磕碰碰。南昌解围后,金声桓元气大伤,部队急需休整补充,钱粮、兵员、地盘什么都要,就和万元吉发生了冲突。
楚军现在风头正盛,金声桓惹不起,傅鼎铨隔着鄱阳湖,金声桓够不着,最后就盯上了实力最差的万元吉,突然出兵,抢走了万元吉一大块地盘。
万元吉的地盘在江西南部,趁着南昌会战的机会扩张到江西中部,这里本来是金声桓的地盘,现在被抢了回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怎么都要不回来,打又打不过人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这下子,他和金声桓就彻底闹翻了,不但带着赣军返回赣州,还切断了赣江航线,不许任何去南昌的船只经过。
第三个消息,是从北方传来的,清军攻入山西后,连克娘子关、雁门关等要隘,已经包围了大同。
这个年代,除了楚军以外,攻城战没有特殊的手段,碰到坚固的城池只能长期围困,一围最少几个月,只要城里的粮食够吃,没有内奸叛乱,围上一两年都不奇怪。但是没有外援的话,陷入包围的大同早晚是死路一条。
除此之外,这份情报里还有一个不太确定的消息。
据说多尔衮已经知道了南昌会战的内幕,谭泰是谎报军功,清军其实是战败了,多尔衮有意分兵南下,再派一支人马支援江西。
时间不多了!清军包围大同后,下一步就要平定山西全境,把其他地方的抗清义师消灭后,只剩大同一座孤城,就可以腾出手来,分兵南下。(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章 明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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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聿键感到了威胁。
迫于形势,他最后还是选择和汪克凡合作,但是心里已经埋下戒备的种子,君臣之间每次见面,虽然谈不上剑拔弩张,却都是冷漠警惕和有些尴尬的。这种情况到了广州后达到高峰,朱聿键拿掉丁魁楚,初步控制广东后,就有了更多的选择,不是一定要倚重汪克凡这个小军阀,每次见到他,都有一种“吩咐左右将其拿下”的冲动,趁早除掉潜在的威胁。
只是心里想想的冲动罢了,最后什么都没做。
历尽沧海的人,不会再轻易相信誓言,朱聿键经过众叛亲离的福建之变。对忠臣的看法变得更理智,更实际。有能力的人往往都有野心,但是曹操那样的乱世枭雄。如果遇到明君治世,一样也可以成为良臣能吏,只要能为我所用,只要不失去控制,能吏比循吏更好用。
现在回想起来,朱聿键很有些庆幸,当初没有自毁干城。
赣州会战、湖广会战、南昌会战……汪克凡和他的楚军屡战屡胜。几次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如果没有他们,现在的形势会坏到什么程度。隆武帝不敢想象。赣州肯定丢了,湖广肯定也丢了,广东和广西大概也保不住,如果真的到了这一步。肯定无力回天。
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往往还是不可思议的以弱胜强,汪克凡已经被看成南宋岳飞一样的抗清名将和国家栋梁,在朝野间拥有极高的威信。楚勋的政敌里,那些言官动不动敢骂皇帝,骂傅冠、文安这样的高级官员,却不敢攻击楚军和汪克凡本人。免得被人说成秦桧,遗臭万年。
“都不愿做秦桧么?朕也不是赵构!”
国破思良将,板荡识忠臣。汪克凡两条都占全了。他不但能打仗,而且一向支持隆武帝。比如这次发生流产政变,楚勋就坚定地站在皇帝这边,已经成了他离不开的左膀右臂。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的冷漠尴尬已经消失,君臣之间相处的时候,坦诚的交流变多了,轻松的谈笑也出现了,甚至可以说一些比较亲近的话题,处理公事方面,两个人一主内一主外,平常虽然不见面,却颇有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在朱聿键的心底,还藏着一丝戒备,但是汪克凡这几年来一直很有分寸,从不挑战底线,这份戒备就被朱聿键掩饰的很好,除了汪克凡自己,其他人都感觉不到。
连着几天“云台召对”,文武百官对汪克凡越发艳羡,这样的圣眷,已经不亚于当初的首辅黄道周,要知道那时候隆武帝刚刚登基,把黄道周当成半个老师,几乎言听计从。
东林党的几位大佬非常后悔,当初脑子一热,竟然跟着吕大器一起发疯,有汪克凡这样的大军头支持,想要推翻隆武帝,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每天下朝后,拜访汪克凡的宾客络绎不绝。
税制改革的事情虽然已经定了,但是流产政变如何处置还是一桩悬案,没上岸的想往岸上爬,在岸上的抬脚往下踹。隆武帝如果下狠手的话,这个案子可以办成一桩滔天大案,除了楚勋和帝党外,大部分文武百官和王公勋贵都要受到牵连。
探风声的,说情的,垫黑砖的,告密的,坦白请罪的……形形色色的官员勋贵,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纷纷攀附当朝第一红人汪克凡。
对于这些访客,汪克凡大都礼貌相待。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和楚勋真正撕破脸的死敌,一般不敢来见他,这些访客不管屁股坐在哪边,来访有什么目的,起码和楚勋都没有撕破脸,当然要以礼相待。但是在交谈中,汪克凡一般很少表态,只是面带微笑听对方把话讲完,然后说几句场面话,客客气气地把他送走。
偶尔,也有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来闹事的,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甚至还想动手。这些人都是吕大器的心腹嫡系,在流产政变里陷得太深,已经无法善罢甘休,乱了方寸之后,只凭着本能在发泄罢了。
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碰到恶客登门,直接让亲随护卫打出去,汪克凡根本不和他们照面。
除了这些访客外,汪克凡和楚勋内部的骨干都挨个见了一面,其中比较重要的,还会再次深入交流,针对下一步行动,和傅冠等人反复商议。
汪克凡的根基在湖广和江西,整个南明是一个更大的后方基地,通过朝廷把各省的资源集中起来,为前线的楚军服务。在桂林这边,楚勋的投入成本并不大,汪克凡关心的主要就是一个问题,如何让朝廷收到更多的资源,再让楚军拿走其中最大的一份。
桂林的各种事情,主要是傅冠等人在做,汪克凡听的多,说的少,并不干涉具体工作,但是针对楚军需要的各种资源,他拿出了一份具体要求,包括人财物各个方面,都有明确的量化。
从四年前和隆武帝相识,汪克凡费尽心机,插手朝局,要的其实就是这些东西。朝廷里的争权夺利,都是一种手段,汪克凡真正想要的,就是南明各省的资源,经过几年来的耕耘,现在已经到了收获的时节。
资源!只靠湖广和江西的资源,肯定无法和满清对抗。只走朝廷的正规渠道,楚军得到的资源会大打折扣。
一切为了抗清大业,全靠傅冠他们了。
想把这件事办好,楚勋还需要更大的权力。
汪克凡这次回桂林,就是要争权夺利!
这几天里,从湖广和江西还陆续传来一些消息。
首先是汪晟送来的捷报,楚军在饶州府的仙鹤镇设伏,一举歼灭江西绿营六千余人,清军三路合击被击破后,马国柱的部队缩回了安庆,谭泰的部队缩回了九江,傅鼎铨转危为安,进而控制了饶州府的大部分地区,只有长江沿岸还在清军手中。
汪晟取胜后,南下攻占贵溪、戈阳两县,占领了广信府的西部,然后开始休整,广信府的府城上饶还在清军手中,距戈阳一百二十里,两军相互对峙,暂时停战。
也许因为楚军以前的战绩太过辉煌,也许因为朝廷里正是多事之秋,这份捷报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隆武帝下令嘉奖犒赏之后,再没人关注饶州之战,至于楚军占领的贵溪和戈阳两个县,看起来更是无足轻重,连楚勋自己的人都不太在意。
汪克凡却非常重视,在他的安排下,楚勋的各个渠道都动了起来,找来一批善于探矿找矿的工匠地师,乘船离开桂林,前往江西省贵溪县……那里,有一个超级大银矿正等着他们。
第二个消息是情报局送来的,还和江西有关——金声桓和万元吉闹翻了。
江西这个地方,有楚军、金声桓、万元吉、傅鼎铨好几股势力,说句不好听的话,典型的庙小菩萨大,水浅王八多,大家挤在一起,免不了磕磕碰碰。南昌解围后,金声桓元气大伤,部队急需休整补充,钱粮、兵员、地盘什么都要,就和万元吉发生了冲突。
楚军现在风头正盛,金声桓惹不起,傅鼎铨隔着鄱阳湖,金声桓够不着,最后就盯上了实力最差的万元吉,突然出兵,抢走了万元吉一大块地盘。
万元吉的地盘在江西南部,趁着南昌会战的机会扩张到江西中部,这里本来是金声桓的地盘,现在被抢了回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怎么都要不回来,打又打不过人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这下子,他和金声桓就彻底闹翻了,不但带着赣军返回赣州,还切断了赣江航线,不许任何去南昌的船只经过。
第三个消息,是从北方传来的,清军攻入山西后,连克娘子关、雁门关等要隘,已经包围了大同。
这个年代,除了楚军以外,攻城战没有特殊的手段,碰到坚固的城池只能长期围困,一围最少几个月,只要城里的粮食够吃,没有内奸叛乱,围上一两年都不奇怪。但是没有外援的话,陷入包围的大同早晚是死路一条。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章 水入油锅
楚军强抢太仓银库,好像一滴水落进热油锅,立刻引起了一场爆炸性的骚乱。
大明开国将近三百年,太仓被抢还是头一遭,听说的人第一个反应都是不敢相信,等到更确切的消息传来,楚军不但抢了户部太仓,还把兵部、礼部和工部的银库也一起抢了,众人无不义愤填膺。
户部、兵部、礼部和工部的人纷纷追来,桂林兵马司接到报警后,也调兵赶来弹压,加上其他帮忙的,起哄的,看热闹的,两千多人一起追向码头。
桂林刚刚升格为陪京,治安方面仿效两京旧制,主要由桂林府和五城兵马司负责。桂林府类似顺天府,负责管理民事案件,听说是楚军闹事不敢出头,只派来百十个衙役捕快,跟在后面帮忙。桂林兵马司类似五城兵马司,隶属兵部管辖,出了这种乱子责无旁贷,陆陆续续派来了九百多名官兵。
但是,御林军一直没有动。
御林军是正规军,和京师三大营一样,负责戍卫桂林,保证皇帝的安全,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御林军的兵权一向都由隆武帝亲自掌握。城中发生变故后不久,首辅何吾驺和秉笔太监庞天寿一起,带着隆武帝的圣旨来到御林军驻地,调一千五百名御林军加强行宫的守卫,其他各营则进入战备状态,没有圣谕再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否则格杀勿论。
御林军主将接旨后,向何吾驺和庞天寿询问内情。
何吾驺面色不豫。与其说是回答他,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望着码头方向说道:“这场乱子来的蹊跷。不知是否还有内情,总之行宫万万不能有失,御林军也不能离营,以免为宵小之徒所乘。”
太仓被抢固然很严重,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但终归只是一个治安事件,就怕后面还有更大的阴谋。如果再发展成一场政变,那才是真正的灾难……形势明朗之前,御林军决不能轻易出动!
“何师傅过虑了。只是兵痞闹饷。闹的有些过分罢了,不用担心。”庞天寿知道一些内情,神态很轻松,和何吾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件事真没有那么复杂。隆武帝听说后一点都不着急。皇帝不急,太监为什么要急?
“但愿如庞公公所言吧!唉,汪克凡往日还算本分,怎么会突然闹成这样,别搞得最后没法收场。”
“嗨,这也不能光怪小汪吧?户部的那些胥吏何师傅应该知道,雁过拔毛,逮着蛤蟆都能攥出油的。肯定是把小汪惹恼了……”
……
御林军没有动,锦衣卫却动了。
大致来说。桂林府像城管,桂林兵马司像公安局,锦衣卫就算武警。太仓银库被劫,御林军这种正规军不会管,桂林府的城管不敢管,桂林兵马司硬着头皮也要上,锦衣卫出动同样名正言顺。
但是和桂林兵马司不同,锦衣卫的动作却显得有些古怪,他们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追到码头,而是在各个路卡设置路卡,禁止通行。据说这是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祥的命令,理由也光明正大,紧急情况下实行戒严,防止骚乱进一步扩大。
在锦衣卫的拦阻下,除了最初的两千多人,其他闻讯后续赶来的,都被挡在了码头外围,无法靠近。
“小哥,能不能通融一下,放我进去,我是兵部职方司主事……”顾炎武拱手作揖,又从怀里掏出牙牌,递给路卡前的锦衣卫小旗。
“这位老爷,您往边上让让吧,标下职责在身,不能放你过去的。封路是我家指挥使的钧令,别说您是兵部主事,就是兵部尚书来了也不行。”那小旗客气中带着冷淡,一点口风不松。
“你们的指挥使是马吉祥吧,我和他认识的。”顾炎武刚到桂林的时候,和汪克凡在一起,马吉祥来访,两个人有过一面之缘,顾炎武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马吉祥对他还算客气,但也仅仅是点头之交罢了。
“呵呵,认识我家指挥使的人多了,你认识他,他可未必认识你。劳驾,您靠边站站,有人要进去。”路卡前的人很多,吵吵嚷嚷非常混乱,那小旗忙着维持秩序,对顾炎武有些烦了,伸手把他推到一旁。
他虽然没有用力,顾炎武还是很生气,但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一时也拿这个锦衣卫小旗没办法,无意中顺着他的目光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游初先生!游初!朱天麟!我是顾炎武啊,带我进去……”
在朱天麟的带领下,顾炎武终于过了路卡。
“顾老爷,对不住,对不住,我还以为您是兵部来找麻烦的。”那个小旗不停赔罪:“您是朱老爷的朋友,倒是早说呀!我家指挥和汪军门是自己人,你和汪军门也是自己人,那咱们都是自己人,我肯定早早放您进去了!”
跟着朱天麟一起,顾炎武挤过人群,进入码头。
码头上人声鼎沸,一片混乱。
这里原本非常忙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非常多。但是今天中午,几百名楚军士兵突然来到,紧接着又来了更多的官兵衙役和官老爷,两方都全副武装,剑拔弩张的样子,好像随时会展开一场厮杀,那些脚夫旅客全都逃的精光。
现在的码头上,刚刚追来的两千多人在外面,站的里三层外三层,外围的都是来帮忙的,中间是兵马司的士兵,最前面是户部、工部、礼部和兵部的官员。顾炎武和黄宗羲左右看了看,见到黄锦,连忙上前拜见。
同属东林一脉,黄宗羲和黄锦更为亲近,陪着他说话,顾炎武向黄锦行礼后,很快把注意力转向岸边,但是前面还有很多人挡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黄锦的家将站在旁边,也在向里张望,顾炎武向他作个揖。
“怎么样,打起来了吗?”
“没呢。就是吵,吵了半个时辰了,不过看那个样子,说不定真会打起来。”
来到桂林后,顾炎武一开始和汪克凡在一起,过了两天被隆武帝召见,然后就等着朝廷的安排。汪克凡每天都很忙,顾炎武就自己到处转看,一来拜访故旧好友,二来看看桂林的情况。
突然听说出了乱子,他就急忙赶了过来,虽然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但也不能置身事外。抢劫太仓可是泼天的大罪,汪克凡为什么会如此冲动,顾炎武很不理解。
“絧庵先生,您老人家德高望重,能不能上去劝劝。”顾炎武对黄锦说道。
“唉,那好吧,你们和我一起过去,事情闹到这一步,我也不知如何是好。”黄锦刚才一直没有出头。
以他的身份,上前说几句话,两边都不会对他无礼,但是这不是打架劝和,汪克凡既然做了,劝也未必听,就算能劝动汪克凡,把银子还回来,这件事也不可能一笔勾销。
不远处,兵马司的士兵摆成队列,随时准备上前厮杀,前面隐隐传来争吵,似乎有官员在和楚军交涉,不过听讲话的声音,肯定不是汪克凡。
顾炎武大眼扫了一下,除了兵马司的士兵外,还有四部官员带来的人手,守库的士兵,守衙的士兵,官员的家将护卫等等,加起来也有七八百人,一个个身上都带着武器,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汪军门有多少人?这要是打起来,他恐怕顶不住吧。”黄宗羲凑了过来,对着顾炎武小声发问。
“不知道啊,最多也就两三百人吧。不过楚军都是精兵,人少也未必吃亏。要不然的话,路振飞他们直接动手好了,还吵什么吵!”顾炎武回想了一下,汪克凡带来的亲兵护卫只有一百来人,就算加上樊文钦和刘淑的人,总共也不超过三百人。
出乎意料,等他们来到前面一看,楚军那边竟然也有七八百人。外围有三百名士兵列阵而立,手持长枪火铳摆成一道防线,里面的三四百人正在卸车装船,抬着一个个银箱,晃悠悠地走过跳板。
“快停下!不许再装船!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了,再不停下,别怪本将翻脸!”严云站在前面,对楚军大声喊话。
他原本是御林军的参将,因为牵扯流产政变,被抓进锦衣卫的诏狱,本以为这次死定了,谁知过了一段日子,又被莫名其妙的放了出来,到处打听也不知道原因。直到有一天,突然有个神秘的文士出现,看不出是什么身份,只是吩咐严云不要再到处打听原因,以后闭紧嘴巴,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严云恍然大悟,这是有大人物插手了,害怕自己在锦衣卫招供,不过为什么没有选择杀人灭口,而是费尽力气把自己从诏狱里捞出来,原因就不得而知。
经过这场变故,御林军是回不去了,三品参将也当不成了,严云突然接到一份降职调令,把他派到桂林兵马司任职,变成一个正七品的百户。(未完待续。。)
第一二四章 义无反顾
“百户就百户,反正也干不长……”严云早就想跑,但是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只好耐心等待机会。
他隐隐已经猜到原因,那个把自己捞出诏狱的大人物不管是谁,之所以留下自己一条命,都不是突发善心,而是因为某种顾虑。
严云知道,在这场博弈中,自己就是一个已经拱到底线的卒子,不管谁输谁赢,都肯定没有好结果。
如果那个大人物输了,自己还会被抓进诏狱,斩首砍头,甚至株连家人,如果那个大人物赢了,等风声慢慢过去,自己说不定哪天就会死于一场完美的意外。
严云家里还有难以舍弃的娇妻幼子,想要亡命天涯,必须事先安排好一切,他这些日子非常低调,在兵马司里安心当差,暗中却在准备逃跑的计划。
该死不死的,太仓突然被劫,严云一下子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正在对楚军喊话,吕大器上前两步,厉声说道:“严参将,不要再耽搁了,本阁命你立刻出战,夺回仓银!”
严云看看他,又扭脸看看杨廷麟和路振飞。
吕大器紧握拳头,身体微微颤抖,两只充满血丝的眼睛,看上去竟然红彤彤的。
杨廷麟面色严峻,闭着嘴不说话。
路振飞咬咬牙,下定决心:“打就打吧,有什么麻烦我等会一力承当,不能让汪克凡就这样把银子拿走!”
杨廷麟还是不说话。
严云也迟疑着没有说话,在心里痛骂桂林兵马司的指挥使和副指挥使。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骂的狗血喷头。
桂林兵马司就是一个六品衙门,主官是六品的武职指挥使,在朝廷里芝麻粒大小的一个官。管管地痞流氓没问题,碰到劫太仓这样的大案子,和桂林府同样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楚勋和楚军,一边是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楚军既然敢抢太仓。要对付的就是这些大人物,根本没把兵马司放在眼里。直到现在,兵马司的几个指挥使和副指挥使都没来。却把严云这个七品百户顶在前面。
下令出战?
不管能不能打赢,肯定把楚勋得罪死了,不用汪克凡出手,傅冠或者程问随便伸个小指头。就能把自己碾得粉身碎骨。
不出战?
路振飞和吕大器就在这站着。如果抗命不尊,被他们两个就地正法,死的更快。
果然,吕大器见他迟疑,勃然变色:“还等什么?快些下令,再敢延误军情,老夫斩了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吕大器只是装病。毕竟还是内阁大学士,他转身向跟来的翟式耜说道:“稼轩公。都是你们兵部的兵,你来下令!”
“这个……”翟式耜有些犹豫。
他是原任广西巡抚,因为支持桂王朱由榔,在隆武帝靠边站,被塞到兵部任添注左侍郎,在兵部主管太仓的银库和粮库,本来是个闲的不能再闲的闲职,谁知道竟会赶上三百年来头一次的太仓被劫。
(添注就是没有实缺,安排一个额外的位置,兵部本来是一正两副的标准配置,一个尚书,两个侍郎,为了安排翟式耜,就设一个添注左侍郎,属于因人设职,享受同样的待遇,却没有太大的实权。)
翟式耜真的不想趟这趟浑水。
暗地里支持桂王的人很多,但是在明面上,只要是桂王一系的官员,都遭到隆武帝的严厉打压,降职的降职,外放的外放,四分五裂无法形成合力。在这种形势下,推翻隆武帝没有任何成算,翟式耜早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先忍着吧,慢慢等待机会。
吕大器前些日子搅风搅雨,在翟式耜看来就是自己找死,本来避之不及,今天却偏偏搅到了一起。严云能想到的道理,翟式耜当然更清楚,一旦下令出战,就和楚勋结成了死敌。
“学生以为,此事未必没有挽回的余地,还是应当以和为贵。”他对着吕大器、杨廷麟和路振飞说道:“今日就算夺回库银,却定然恶了汪克凡,他一怒之下,引十万披甲重返桂林,岂不是一场泼天大祸?!”
“……”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来,总带着和煦微笑的汪克凡,其实是南明最大的军阀,他手下有整整十万大军!
汪克凡平常的表现太有迷惑性了,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他的身份,觉得这个小伙子就是一个温顺有礼的年轻人,办什么事都讲规矩,十万楚军从不踏入广西,似乎也十分遥远,谁知道这只温顺的绵羊突然一张嘴,竟然露出满口獠牙。
路振飞犹豫了。
杨廷麟却挺直了身子:“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汪克凡连劫四库,视同谋反,我等岂能视若不见?今日一战将其擒下,楚军虽有十万之众,亦然土崩瓦解,不复为害……”
擒贼先擒王,把汪克凡抓住,就不怕十万楚军造反。
路振飞转过目光,在心里骂了一句扯淡。哪有这么简单?如果擒贼先擒王就能解决问题,当年土木堡之变,大明早就亡国了。再者说了,汪克凡一旦被抓被杀,楚军必然大乱,造反和投降满清都有可能,到时候局面如何收拾?
但是,现在正是同仇敌忾的时候,杨廷麟这番话又说的大义凛然,路振飞总不能掉炮往里攻,干脆闭嘴装哑巴。
“兼山先生所言极是,死则死矣,朝廷纲常为重,哪怕引来大祸,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吕大器心中一阵狂喜,这段时间他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没想到杨廷麟突然抛出橄榄枝,再不赶紧伸手接着,那可真是自己找死了。
杨廷麟向着他点点头,心里却暗暗腹诽——黄锦说得对,吕大器这个家伙再混蛋,也得想办法保住他,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昔日的战友,重新站到了一起,共同面对即将来到的暴风雨。
他们两个一起压上来,翟式耜终于顶不住了,命令严飞出战。
翟式耜下的命令,严云的压力就小得多,执行命令就是了。随着战鼓响起,兵马司的士兵缓缓前进,其他的虾兵蟹将跟在后面,向着岸边逼去。
桂林码头去年刚刚扩建,容纳几千人虽然稍嫌狭窄,但还是能摆开阵势。严飞的部队离楚军距离一百五十步,虽然走的很慢,也眼看着越来越近。
一百二十步……
一百步……
对面突然响起喊话的声音,一名年轻军将叫道:“站住,再往前开枪了!”
刷的一声,楚军前排士兵蹲下身子,和第二排士兵一起举起燧发枪,黑洞洞的枪口排成两条线,指着兵马司的士兵。
仿佛碰到了一堵透明的玻璃墙,兵马司的队伍立刻停了下来,战鼓仍然在响,后排的士兵仍然往前走,前排的士兵却死活不肯再向前迈出一步,队伍立刻乱了。
开玩笑,大家到兵马司当兵,都是混口饭吃,平常对付地痞流氓还行,对面可是凶名赫赫的楚军,和他们打仗不是送死么?
“杀啊!杀啊!为什么不冲上去杀贼?!”吕大器对着严云叫道:“你有一千五百人,他们只有三百人,只要此战得胜,本阁保你重任三品参将!快,快命军法队督战,冲上把他们杀光!”
吕大器的目的很简单,尽量把事情搞大,搞大后才能浑水摸鱼,自己反正是死路一条,碰上这种难得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胜不了的。”严云的声音突然提高,伸手指着身后,几乎在叫着说道:“胜不了的!他们是楚军,是能和八旗鞑子一对一的楚军!把他们换成三百个八旗鞑子,你说这群乌合之众能不能胜!”
严云到底曾经当过参将,最起码的见识还是有的,对面楚军一抬枪口,他就感到了莫大的压力。毫无疑问,如果真的逼着士兵往上冲,对面只要一个三段式齐射,兵马司这些士兵就会崩溃,至于后面那些虾兵蟹将,十有**会被吓的尿裤子。
“既然如此,本阁亲自出战,看他们哪个敢射我!”
吕大器豁出去了,大踏步向前走去,颚下黑须随风扬起,义无反顾。
一百步……
八十步……
七十步……
“啪!”
一声清脆的枪声,吕大器面前的地上跳起了几点火光,楚军开枪示警。
吕大器愣了愣,脸上露出决死的狰狞表情,迈步又向前走去。
“啪!”
又是一记枪声,吕大器身子猛的一歪,倒在了地上,身后传来一阵惊呼。
“吕阁老!”
“先自公!先自公!”
“跟他们拼了!”
随着一阵阵叫声,后面一大群的官员士子冲了上来,呼啦啦到了百步之内,突然又站住了。
再往前就是吕大器的尸体了,楚军这些兵痞可真敢开枪,冲上去不是送死吗?
大家纷纷站住脚步,向着楚军破口大骂,有人却突然叫了起来,声音尖利。
“没死!没死!先自先生没死!”
大家一起向吕大器看去,却见他颤颤悠悠坐了起来,两手按着左边大腿,腿上手上满是鲜血。(未完待续。。)
第一二五章 说合
和楚军对峙了半个多时辰,大家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等到真的开打,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
其实也不算开打,除了吕大器中枪受伤外,桂林兵马司的士兵逼近到八十步后,再次和楚军形成对峙,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八十步的距离,已经进入燧发枪的射程,要不是桂林兵马司这边非常非常的克制,不时向后退一点,再退一点,恐怕早就擦枪走火,真的打了起来。
吕大器坐起来后,左腿的伤口一直血流不止,身下的青石板很快浸出一滩血迹,别人不敢上前,他的子侄门生却冲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勇敢的叫着,宁可被楚军开枪打死,也要救援自己的师长。
一共十二个人,吕大器的长子吕潜,次子吕渊,女婿李实,还有**个是他的得意门生,除了刚及弱冠之年的吕渊是个举子,其他人都是正七品到从三品不等的文官。
宽袍大袖的官服不适合剧烈运动,吕潜等人又太过悲愤和激动,刚刚冲出去就接二连三摔倒了几个。爬起来后,吕潜的帽子歪掉了,李实的官服扯破了,吕渊更是披头散发,眦目欲裂,一起迎着楚军黑洞洞的枪口,迎着冷血肃杀的军阵,视死如归的再次冲了上去。
“等一等,等一等,不要去送死!”
黄锦的轿子终于抬了上来,不等轿子停稳,他就探出身子,向着吕潜大声叫着。旁边的士子文官却一阵骚动,一些人还在犹豫不定,另一些却已经向前迈出脚步。想跟着吕潜他们一起往上冲。
正在这个时候,成排的枪声再次响起。
“砰砰砰!”
枪声响如爆豆,楚军军阵中,第一排的跪姿士兵举枪齐射,一百支燧发枪同时喷出火光,铅弹带着尖利的破空声,从众人头顶的斜上方呼啸而过。打在后面的几座临街房子上,一片片烟尘碎屑飞起,瓦片噼里啪啦碎了好几块。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一百支燧发枪齐射声势惊人,大家都被吓了一跳,脚步刚刚迈出去的,不由自主停了下来。有的人甚至抱着脑袋趴到地上。一个个惊疑不定。
楚军阵后,一名年轻的军官发出短促有力的命令,两个什的士兵一左一右冲了出来,挥舞枪托一阵乱砸,打得吕潜等人头破血流,然后用绳子一绑,把他们和吕大器推推搡搡的,全都抓了回去。
“冲啊!大家一起往上冲!这些贼兵不敢真射。都是吓唬人的!”有人大声叫了起来。
楚军阵后,汪克凡向这边看了一眼。对李玉石说道:“他们如果真的冲上来,还是一样的处理办法,七十步开枪警告,五十步打腿,能打小腿不打大腿,尽量不出人命。”
李玉石应了一声,樊文钦却担心地说道:“这么多人一起冲上来,乱哄哄的没法瞄准,真的打死几个怎么办。”
“尽量吧,打死几个也没关系。哼,死人虽然很麻烦,但也有很多好处。”汪克凡的声音很平静,说完之后转身向岸边走去,对正在指挥装船的刘淑说道:“这笔银子由你押运,到了全州下船,那边有人接应,走黄沙镇去湖广……”
一片骚动和悲痛中,杨廷麟犹豫了一下,迈步来到众人的前面,神色坚毅,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旁边却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兼山,万万不可意气用事!”黄锦颤巍巍走了上来。
黄锦、杨廷麟、路振飞和翟式耜一起,黄宗羲和顾炎武几个人跟着,在樊文钦的带领下来到楚军阵后,楚军士兵一个个目不斜视,纹丝不动,仿佛没有看到几位朝廷大佬眼中的怒火。
码头岸边,停着几辆装着银箱的大车,其中一半已经搬空,其他的银箱也越来越少,几百名楚军士兵排成两条长龙,从大车旁边一直通到岸边的两条船上,接力传递着一个个银箱。
旁边的一个院子里,不时传来喝骂和求饶声,从大门看进去,里面蹲着一群衙役捕快和官兵,由几名端着刺刀的楚军士兵看着。
吕潜、吕渊和李实等人就坐在大车旁边的树下,旁边也有看守的士兵,他们的捆绑已经解开,但是都老老实实的坐着,最多对着楚军士兵骂上几句,却不敢站起来,之所以如此,除了因为吃了不少苦头之外,关键是吕大器已经没事了。
吕大器被抓过来后,楚军的随队医官已经给他治过伤,他非常走运没有伤到骨头,包扎之后感觉好多了,虽然脸色苍白的可怕,面容也有些憔悴,眼睛里却燃烧着两点亮闪闪的小火苗,满脸怨毒的神情中,带着一种受到严重刺激后的亢奋。
众人东张西望找了好久,才发现站在岸边的汪克凡和刘淑,他们和两名军官正在说着什么,无论周围的忙碌叱骂,还是两军的剑拔弩张,对汪克凡都没有太多的影响。黄锦等人过来后,他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又继续和刘淑等人说话,直到黄锦等人走到近前,才转身迎了上来。
“晚生久仰絧庵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不过晚生今天碰到些麻烦事,甲胄在身,只能给先生行个军礼了。”一身戎装的汪克凡单膝打弯,膝盖碰到地面后立刻站了起来,又对路振飞拱了拱手:“大司徒来得正好,我这次领走了七万多饷银,正好交割一下手续。”
路振飞气血上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息粗重说不出话来,他的眼中冒着愤怒的火光,身子却令人羞愧的在畏缩颤抖。
身为户部尚书,他什么场面都见过,有些人为了要钱,什么手段都可能使出来,设计陷害,打骂威胁甚至雇凶杀人都有可能,但是,这样子动用军队明抢,还打伤几位朝廷大员,却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
和现在的汪克凡比起来,当初的江南四镇都是遵纪守法的模范。
“你是领走的吗?是明抢!”
“兵不如匪!”
“乱贼人人得以诛之……”
周围传来一阵喝骂,吕大器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站起来奋力向前走了两步,脚下踉跄,似乎要扑上来和汪克凡拼命。黄锦连忙向他摆了摆手,转身对着汪克凡微笑点头。
“云台年少有为,老夫也是久仰的。今日头回见面,有些话原本不当讲,但正巧赶上这么个尴尬事,老夫看不得打打杀杀,只好卖着一张老脸,想和云台说几句知心话,行么?”
“先生有教,晚生洗耳恭听。”汪克凡淡淡应了一句,又转身招手叫过刘淑,简洁有力的说道:“命令加快速度,半个时辰内装船完毕。”
“你,你……,汪克凡!在絧庵先生面前,你还敢如此放肆,快下令停下。”吕大器叫了起来。
“汪克凡,此事已经报进宫中,引得天威震怒,圣旨很快就要到了,你现在束手就擒,还能从轻发落!”杨廷麟也出声帮忙。
汪克凡抬起手,指了一下吕大器,又指着杨廷麟的鼻子说道:“我和絧庵先生说话,你们不要插嘴。”
突然之间,周围静了下来。
楚军肃杀的军阵,不停搬运的银箱,伤痕累累的吕大器,嚣张冷漠的汪克凡……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路振飞和翟式耜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畏惧和退意。
汪克凡这样做,对于最重面子的文官来说,简直比被打了一个耳光还难过,这件事已经是不死不休,没有回旋的余地。
真的和楚军闹翻吗?
把汪克凡逼反了怎么办?
他会不会突然发作,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甚至直接杀掉……
沉默仿佛持续了很长时间,又仿佛只有一瞬间,黄锦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初次听闻云台大名,还是圣上在汀州遇险,幸好云台及时赶到,才使陛下转危为安。后来这几年里,云台大名更是如雷贯耳,朝廷捷报频传。思宗烈皇帝归天后,我大明江山本已山崩地解,全凭云台一力扭转,于社稷有不赏之功,令老夫钦佩之至……今日,便请受老夫一礼!”
黄锦俯下身子,向着汪克凡打弓行礼,众人无不为之错愕,以黄锦的身份和老资格,见了隆武帝也不用跪拜,只要打个弓就好,对汪克凡也如此尊重,这是要软语相求吗?
吕大器皱起眉头,心中暗骂:“哼,黄锦真是老糊涂,若是好言相求就能了解此事,日头真从西边出来了。
汪克凡打弓回礼:“絧庵先生当年力斗魏阉,铮铮铁骨,晚生也极为敬佩。”
汪克凡的心中,对魏忠贤的功过另有判断,但是在当前的大环境下,魏忠贤是崇祯皇帝定成铁案的奸党,在民间的名声也臭不可闻,踩他一脚拍拍黄锦的马屁,也没什么关系。
“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老夫年迈,早就记的不太清楚。唉,不过有天大的仇怨,日子久了,恩恩怨怨早晚都会烟消云散,魏忠贤今日若在此,我倒愿意和他聊几句。”黄锦神色黯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