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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渡     残明txt下载     残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一章 军阀比太监更管用

    桂林,隆武帝行在。

    新年即将来到,隆武四年眼看就要变成历史,对隆武帝来说,这一年来只能说喜忧参半,却并非一帆风顺。

    喜事很多,数不胜数,从军事、外交、内政几个大的方面来说,都有长足的进展。

    战争时期,军事问题最重要,南明不但打赢了至关重要的湖广会战,还促成江西金声桓反正,福建的郑成功也初步打开了局面,朝廷大军的脚步已经踏进四川……自隆武帝登基以来,朝廷第一次摆脱了风雨飘摇的困境,有了一定的战略纵深和自保能力,和清军作战的时候有胜有负,不再是望风而逃,只挨打不还手。

    外交方面也搞得不错,经过艰苦的拉锯式谈判,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领导的大西军终于向朝廷表示归顺,张献忠创立的大西政权宣告寿终正寝,南方各省在形式上实现统一。除此之外,陕西的贺珍被吴三桂打败之后,也接受了南明朝廷的招安,退至汉中秦岭一带继续抗清,除了鲁王朱以海之外,大部分抗清力量都奉隆武朝廷为正统。

    内政方面,一开始也搞得不错。

    隆武帝移驾桂林,无疑是一招好棋,不但消除了桂王朱由榔这个不安定因素,还顺势控制了广西全省,再加上湖广何腾蛟倒台,隆武朝廷已经控制了南方的大部分省份。

    湖广会战取胜之后,隆武帝趁势大力推行新政。开发两广、减租减息、清查盐政、整顿吏治等等,一时间雷厉风行,官场风气为之一新。颇有些朝气蓬勃,百废俱兴的感觉。

    隆武朝廷虽然以大明的正统继承人自居,但包括隆武帝在内,朝廷上下也不得不承认,昔日辉煌一时的大明王朝,在崇祯帝自尽的时候就已经崩溃了,现在的隆武朝廷。和南宋时期倒有几分类似。

    甲申之变刚刚过去五年,亡国之殇还深深刻在每个人的心头,有识之士都在进行反思。大明王朝为什么会灭亡,有什么办法才能避免隆武朝廷重蹈覆辙——所以,隆武新政推行之初,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户枢不蠹、谋变求新的呼声非常高。反过来也极大地促进了隆武帝的信心,推行新政的力度不断加大。

    但是,随着新政的推行,遇到的阻力也在迅速变大,反弹越来越激烈,从暗流涌动很快变为满城风雨,朝廷内部的斗争迅速激化,矛头甚至直指隆武帝本人。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共患难易,共富贵难。隆武朝廷原来朝不保夕,无论东林党、南党还是楚勋集团,大家基本上都能精诚团结,一起努力渡过难关,现在没过几天好日子,利益分配就成了引发矛盾的导火索。

    推行新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进行利益的再分配,必然会遭到既得利益者的反对,隆武帝同时推行减租减息、清查盐政、整顿吏治,步子又迈得过快,一下子把士绅地主和勋贵官员全都得罪了。

    无论南党还是东林党,突然都团结起来,共同对抗新政,平常不理政务的藩王公侯,也都旗帜鲜明的站在他们一边,如果没有楚勋集团的支持,隆武新政早就半途而废了。

    隆武帝对此感到非常失望,甚至有些灰心。

    何吾驺、郭维经、苏观生……,这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吕大器这些东林党人也算待他们不薄,现在竟然都和自己作对,只要是有关新政的问题,随便一件小事都会吵得天翻地覆,软磨硬顶,就是让你搞不下去。

    谁是忠臣?谁是奸臣?隆武帝算是看明白了,何吾驺、吕大器这些人和汪克凡一样,都有自己的政治主张,和皇帝并非永远一条心,真正说得上忠臣的,还得是庞天寿这样的天子家奴,或者是马吉祥这样的锦衣卫忠犬。

    “难怪列祖列宗先后开设东厂西厂,又大力提携内庭,说来说去,都是外人靠不住啊!朕的身边若是也有一个魏忠贤,还怕他们闹成这样?”隆武帝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天启皇帝重用魏忠贤,自有他的道理。

    可是像魏忠贤这样的人,自有他的独到之处,换成王忠贤、李忠贤都不灵,隆武帝仓促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腊月二十七这天早上,是年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会,然后就要过年了。皇帝和文武百官过年的时候相对轻松一些,除了一些必要的典礼仪式,不用处理日常政务。

    但是这些典礼仪式非常繁琐,祭天祭地祭祖宗,绝不能违背礼制,国家又处于非常时期,没有定例可循,所以要在最后一次朝会上进行商议。

    没想到的是,朝会刚刚开始,就被首辅何吾驺带的跑题了。

    讨论过年的各种安排,大家虽然有些争论,气氛还算融洽,何吾驺却突然提出建议,改桂林府为陪京,乞依应天府制等等,简单来说,就是要把桂林设成一座真正的战时首都,而不是皇帝的临时行在。

    他的理由很充分,朝廷里现在事情太多,桂林作为临时行在,无法保证正常的行政运转,国家虽然处在战争状态,也不能长时间没有首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政治中心。

    “南党”要求在桂林设立陪京,分明是想把国家的重心定在南方,全国都向两广倾斜,这牵扯到整个国家的战略布局,并不是一件无所谓的小事。

    如果搁在一年前,东林党必定会挺身而出,坚决表示反对,并且激烈抨击这种暗藏私心的行为。,但是和一年前不同,东林党和南党现在已经结成同盟,吕大器等人非但没有表示反对,反而出言附和,动员隆武帝就在桂林扎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傅冠为首的楚勋集团站了出来,据理力争,和何吾驺等人唱起了反调。

    傅冠等人反对的理由更加冠冕堂皇,大明本来就有两个首都,一个北京,一个南京,北京南京都被清军占领,就该日日卧薪尝胆,尽早北伐收复失地,再设一个陪京算怎么回事,难道要学南宋偏安不成?

    朝议变成了一场辩论会,双方都有自己的道理,吵了两个时辰也没有分出胜负,隆武帝一直没有表态,脸色却很难看。

    他非常清楚,南党和东林党明面上是要设立陪京,实际上却是冲着新政来的。

    把桂林设为陪京,就要仿照应天府的旧例改变行政设置,整个广西的行政机构都要跟着大调整,甚至总督巡抚这一级别的官员都要重新任免,本来就举步维艰的隆武新政只能被迫叫停,这就像外科医生拉开架势准备做手术了,却发现病人这两天感冒发烧,已经被送到了内科病房。

    用脚后跟想想就能明白,官场里上上下下的衙门都大幅度调整,想干什么都找不到对口单位,找不到责任人,开发两广的计划只能无限期推迟,没有一年半载的,不可能理顺其中的流程。

    “今日已晚,明天再议吧。”

    隆武帝最后忍无可忍,打断了争论的双方。

    这个年注定过的不会轻松,隆武帝已经做好了一直吵到年三十的准备,他下定决心,如果压力太大,大不了就耍赖好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步。

    桂林,只能是行在,不能是陪京!

    按照汪克凡提供的计划,隆武新政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更加激烈的动作,没有点承受能力怎么行?只是减租减息,整顿吏治,就好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如果对税收制度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但是隆武帝知道,国无商则不富,国不富则不强,国不强则兵弱,如果没有雄厚的物质基础,不对税收制度进行改革,而只靠着那点可怜的农业税和人头税,收复失地,中兴大明,永远都是可望不可即的空中楼阁。

    回到内宫,传膳用饭,隆武帝下口谕,召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祥觐见。

    “南昌有最新的消息吗?”这段日子里,他每天都要询问南昌会战的战况。

    “回万岁爷的话,已经有六七天了,江西那边已经断了消息。”马吉祥俯首躬身,样子非常紧张,他是特务头子,负责为隆武帝提供各种情报,南昌会战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却没有最新战报,无疑是一种失职。

    “娘的,江西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久都没有消息!”马吉祥隐隐感到,南昌前线一定发生了重大变故,才会如此反常,只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听说前线断了消息,隆武帝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围绕隆武新政,朝廷里的斗争已经趋于白热化,这是士绅地主阶层和皇权的正面对抗,凭借“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的信念,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文官们已经联合起来了,气势汹汹的对隆武新政发起了反击。

    隆武帝没有魏忠贤可用,他能够借重的,只有汪克凡这个大军阀。(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桂王和唐王

    和天启年间不同,现在是战争年代,手握兵权的军阀比太监更好用。

    隆武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楚军打败仗。

    如果南昌会战失利,楚勋集团必然元气大伤,在朝堂上失去话语权,隆武帝也就失去了最可靠的支持者,仅凭他一个人,哪怕是九五之尊,也无法对抗所有的官员和勋贵。

    沉默片刻,他淡淡问道:“城里最近有什么生人吗?都有谁去过象冈先生府上?”

    能当起隆武帝称一声先生的,就是几位内阁大佬,比如象冈先生就是首辅何吾驺。看今天朝会上南党和东林党的表现,他们肯定事先通过气,才会一起发难,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何吾驺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和隆武帝之间的分歧又到底有多大。

    这几年总的来说,何吾驺在首辅的位置上干的还是不错的,不但能尽心尽力的办事,也能和隆武帝基本保持一致,在重大问题上从不唱反调,深得他的信任和倚重,不料一旦触碰到士绅地主的利益,何吾驺就像被拉到尾巴的猫,立刻炸毛翻脸,变得六亲不认。

    如果可能,隆武帝还是希望挽回何吾驺,不要让他滑的太远。管理这么大一个国家,执政理念上有些差异都是正常的,只要没有原则性的分歧,保持朝局的稳定才更重要,历数满朝文武,只有何吾驺最适合当这个首辅,隆武帝暂时还没打算换人。

    “回皇上的话,城里最近没什么生人。何先生府上的客人也不算多,只是内阁的几位师傅最近都去转了一回。大小九卿也免不了时常求见。”

    马吉祥的锦衣卫是特务机构,职责之一就是搜集情报。充当隆武帝的耳目,因为手段能力有限以及侧重点不同,锦衣卫并不擅长对外的军事情报,对朝廷内部却抓得很紧,尤其桂林城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各家王公呢?嗯,南宁府有什么消息吗?”

    “桂藩那边一切如常,只是城里的王公勋贵最近串的厉害,和百官往来更加密切。不过大都限于三四品以下,内阁的几位师傅和六部堂官,明面上和他们没有太大的瓜葛。”

    随着清军步步进逼,明朝分封的各家藩王公侯都纷纷南逃,一大半都聚集在桂林。从理论上讲,这些勋贵藩王一直呆在皇帝身边,始终是一个不安定因素,应该尽快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封地,但在收复失地之前。肯定无法实现这一点,只能让他们暂时都留在桂林。

    在这些王公勋贵中,隆武帝最忌惮的就是桂王朱由榔,朱由榔可是万历皇帝的亲孙子。至今在朝野中还有相当数量的支持者,隆武帝把他远远“发配”到南宁,还是不太放心。

    马吉祥口中的桂藩。指的就是桂王朱由榔,听说南宁一切如常。隆武帝稍稍松了口气,看来那些文官们还算有分寸。虽然想尽办法阻挠隆武新政,却没有打什么歪主意。

    “大过年的,互相串串也是应该的,这么多王公勋贵天天呆在桂林,难免和百官有些人情往来,管的太严未免不近人情,只要不是太过分,不要和外藩军镇来往,就随他们去吧。”

    “臣遵旨!”

    马吉祥跪下行礼告退,站起身的时候喉结动了动,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强忍着咽了回去,有些事情干系太大,没有确凿的证据,宁可装糊涂也不能轻易捅出来。

    出了行宫,马吉祥回到镇抚司,立刻召集手下的几个心腹干将,布置任务。

    首先抽调精干人员,立刻赶往江西,尽快掌握前线战况,看隆武帝今天的样子,如果不知道南昌会战的结果,这个年肯定过不好。

    其次是加强对桂林城里的监控力度,外松内紧,对文武百官和王公勋贵施加压力,防止他们联合起来给隆武帝捣乱。马吉祥虽然是个特务头子,却对朝廷里的政治斗争非常熟悉,知道隆武帝现在压力很大,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锦衣卫只要好好表现,正是立功的好机会。

    最后是加强对桂王朱由榔的管控,为了防止在这个敏感时期出现意外,马吉祥下令锦衣卫直接进驻南宁桂王府,对桂王朱由榔贴身监视,严查出入人员,换句话说,短期内干脆把桂王朱由榔软禁起来,反正只是个失势的藩王,随便怎么揉捏。

    当然,这么做肯定会遭到文官的攻讦,勋贵的敌视,隆武帝也不会公开表示支持,但是身为臣子,理应为皇帝分忧,为皇帝分担骂名,哪怕因此挨了板子,将来也会有更为丰厚的回报。

    一切安排既定,众人离去,马吉祥却单独留下了锦衣卫佥事任北熊。

    锦衣卫佥事是正四品的武官,上面还有指挥同知等等,在镇抚司里算不上高级领导,再加上任北熊一向行事低调,很多人都不知道锦衣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就像藏在靴筒里的匕首一样,任北熊专门负责调查各种机密大案,是马吉祥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唐王府上还有咱们的眼线吗?”马吉祥问。

    唐王朱聿鐭,是隆武帝朱聿键的同胞弟弟,隆武帝登基之后,朱聿鐭继承了唐王封号,这几年也一直呆在桂林。

    “唐王府上一共安插了四条眼线,其中三个已经露底,只剩一个暗桩两年没有动用,唐王殿下还没察觉。”任北熊答。

    笃!笃!笃!

    马吉祥用手指敲着桌子,沉吟片刻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动用的就用吧。这些日子唐王府上似乎有些古怪,给我盯紧些,不过手脚一定要干净,必要的时候该断就断,不要被人扯到镇抚司。”

    朝廷里最近风波不断,隐隐约约和唐王朱聿鐭有些牵扯,作为隆武帝的同胞兄弟,朱聿鐭的身份非常特殊,却卷进这种敏感的事情,给马吉祥出了一个大难题。

    锦衣卫肯定惹不起唐王,马吉祥不敢查,但职责所在,马吉祥又不敢不查,这件事还无法声张,只能让任北熊先在暗中调查。

    ……

    午后时分,突然下起了小雨,淋淋沥沥一直到天黑也没停。

    桂林位于广西北部,一年到头气温很少低于零度,哪怕下雨也不会结冰上冻,但是这种湿冷的天气更让人觉得冻彻骨髓,一阵小风吹来,几层衣服就全透着冰凉,大家都早早奔回家中,临近年关的大街上意外的冷清。

    唐王府的大门上,挂着两串明亮的油纸灯笼,在细雨中仍然那么醒目,朱红的大门,金灿灿的门钉,无不在宣示着此间主人尊贵的身份。离着大门百步之外,当街立着一块突兀的下马石,无论当朝一品还是统兵大将,文武百官到了这里都得下马下轿,步行表示对皇室藩王的尊敬。

    当然,唐王府的自己人不用受这种限制,一片寂静的细雨中,王府的角门突然打开了,里面抬出一顶青呢小轿,两个轿夫脚下如飞,几名护卫跟在后面,转眼就过了下马石,消失在夜色中。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我和老张跟上去看看。”

    两个锦衣卫的便衣跟了上去,远远坠在小轿后头。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如果唐王府的护卫发现有人跟踪,这两个锦衣卫就有生命危险,而且死了也是白死,绝不会有人替他们出头。

    还好,夜色和小雨为他们提供了掩护,跟着那盏晃晃悠悠的气死风灯,他们一路都没有跟丢目标,当青呢小轿停在一座大院的后门时,两个锦衣卫才愕然发现,这里竟然是内阁大学士吕大器的府邸。

    门里早有人候着,见轿子到了,立刻举着伞上来接人,轿帘一挑,一个人影钻进了伞下,只隐隐约约看到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一身文士打扮。

    收到手下人的报告后,任北熊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试图确定这个人的身份。

    山羊胡子?中年文士?唐王府上那么多清客幕僚,符合这些特征的随便就能找出来十个八个,哪怕任北熊对唐王府的资料烂熟于心,也无法肯定这个人是谁。但是,这个人既然跑到吕大器府上,就一定要查清其中的来龙去脉。

    说不得,只好动用宝贵的暗桩了,任北熊命人发出暗号,然后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吕大器府中,宽阔的花厅里摆着几个火盆,室内温暖如春。

    屋子里坐着六七个人,一边饮茶,一边叙话,主人的位置上是吕大器,主客的位置上却是郭维经。

    突然门帘一挑,吕大器的长子吕方庭在前面引路,领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吕方庭对这个文士的态度非常客气,脸上还一直挂着亲近的微笑。

    见到吕方庭这个做派,郭维经不由得一愣。

    吕大器哈哈一笑,起身迎客,又向郭维经介绍道:“今日冒昧把大司徒请来,是要介绍一位贵客与你相识,噢,其实大司徒应该也听说过,这位先生就是唐王殿下的蒙师,陈蘅陈水阳。”(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方寸大乱

    几十年前,为了争夺王位继承权,唐王这一脉的家族内部发生了激烈的斗争,隆武帝的父亲被囚禁,后来被毒死,隆武帝朱聿键和唐王朱聿鐭也跟着吃尽了苦头。

    朱聿键跟着老爹一起被囚禁,朱聿鐭因为年纪小,逃过了牢狱之灾,但也没人疼没人爱,每天能不能吃饱饭都是个问题,更别说开蒙读书,直到崇祯二年他们的祖父病死,小哥俩的处境才稍有好转,家里还请来了一位秀才教朱聿鐭认字,就是他的开蒙恩师陈蘅,字水阳。

    因为从小就是难兄难弟,隆武帝对唐王怀有一份特殊的信任和亲近,登基称帝后就把王位传给了他,不管在福建还是广州和桂林,都一直把他留在身边,从来没有考虑过让唐王外出就藩,桂林最近满城风雨,朝廷里闹得不可开交,隆武帝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唐王和这件事有染。

    而对于唐王朱聿鐭来说,因为小的时候混得很惨,后来突然碰上陈蘅对他不错,就把他当成了长辈和亲人,哪怕继承王位之后,对他仍然非常信任和尊重,甚至有一种隐隐的依赖,无论大事小情,都几乎言听计从。

    换句话说,陈蘅突然出现在吕大器府中,就表明了唐王的一种态度。

    陈蘅虽然只是个青衣秀才,但这些年周旋于王公勋贵之间,在唐王府里处处受人尊敬,已修炼出一股清贵从容之气,不等吕大器介绍完毕,他就不卑不亢地向郭维经躬身行了一礼。彬彬有礼中,却又不失矜持。

    “草民陈蘅。拜见大司徒。”

    “学生身体不适,告退。”

    郭维经脸色铁青。毫不理会陈蘅,对吕大器等人拱了拱手,转身径自向外走去。

    吕大器也不拦阻,命长子吕方庭代为送客,等他们都出门走远后,转过脸对陈蘅笑道:“呵呵呵,没想到郭维经是个叶公好龙之辈,今日一见到真神,立马就被吓跑了。”

    龙是天子的象征。吕大器学富五车,没道理乱用叶公好龙的典故,他这番话里明显带着露骨的刺探。

    陈蘅看了他一眼,平静说道:“吕师傅言重了!莫说我这个跑腿的小鬼,唐王殿下也绝不是什么真神,只是圣上如今被佞臣蒙蔽,尽弃祖宗成法,以至国事糜烂,殿下亦为大明臣子。自无袖手旁观之理,唯有与诸位一同泣血劝谏,待功成之后,必会引罪向圣上自请处罚!”

    简单一句话。唐王一没有打算造反,二没有准备搞个宫廷政变,把自己的老哥赶下台。只是想得到更多的政治权利,参与国家大事的决策。

    “大明江山社稷为重。臣等愿为唐王殿下驱使,协力辅佐圣上。中兴大明。”

    吕大器一边带着众人表态,一边在心里暗暗冷笑,唐王又想吃羊肉,又怕沾上一身骚,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开弓就没有回头箭的。

    自从弘光朝以后,皇帝的权威就大幅下降,东林党一直在试图干预皇帝的废立,以求把持朝政,现在又动起了隆武帝的心思。

    当初弘光帝上台的时候,东林党就激烈反对,后来还搞出“太子案”等一系列的案子,想要扳倒弘光皇帝,再比如弘光朝廷灭亡后,东林党立刻推举隆武帝上台,要不是博洛的清军侵入福建,东林党很可能仍然控制着隆武朝廷。

    隆武帝离开福建后,就开始有意摆脱东林党的控制,双方越走越远,几乎分道扬镳,东林党不断遭到打压,南党和楚勋集团却得到了重用,在东林党看来,朝廷里现在充斥着奸佞小人,正人君子举步维艰,东林党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

    既然能把你扶上台,当然也能把你搞下来!

    如果步步忍让,最后肯定是温水煮青蛙,整个东林党都被连锅端,彻底退出南明的政治舞台。与其慢慢等死,不如拼死一搏,由于隆武新政引起了整个士绅地主阶层的反对,吕大器等人认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要文武百官和王公勋贵能联合起来,就可以废黜隆武帝,换一个更听话的皇帝。

    至于新皇帝的人选,当然是桂王朱由榔最合适,但是隆武帝一直在防备着朱由榔,和他搭上线都很困难,更别说把他请到桂林号召天下。退而求其次,东林党开始关注唐王朱聿鐭,没想到经过几次试探接触,进展异常顺利,唐王朱聿鐭也许是厌倦了混吃等死的藩王生活,竟然对政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东林党暗中结成了同盟。

    吕大器反复观察,还无法对唐王的动机做出准确判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更像是一时头脑发热,没有明确的政治目标,当然,唐王一样是龙子龙孙,如果能坐上皇帝宝座尝尝滋味,他肯定也不会拒绝。

    至于这个陈蘅,根本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草包,平常看着都挺精明,但往往用不了三句话,就会把自己的老底抖个一清二楚,如果是扮猪吃老虎的话,他的扮相也太高明了。

    吕大器久经宦海,凭着本能对陈蘅留了一手,始终没有对他交底,今天用叶公好龙的典故进行试探,已经是这些天来的极限了。但是,陈蘅的反应之快,却让他有些吃惊,难道说唐王那边也留着一手,是在利用东林党不成?

    利用就利用吧,大家互相利用。

    吕大器想的很开,哪怕唐王真有高人辅佐,有意问鼎皇帝宝座,对东林党也是一件好事。这就像一起嫖娼,只要把事情做下了,大家自然就成了亲密无间的战友,唐王如果得位不正,以后就更离不开东林党。

    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手握兵权的汪克凡。

    弘光朝东林党占尽优势,还是斗不过马士英,也没能扳倒弘光帝,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弘光帝有江南四镇支持,而支持东林党的左良玉却远在湖广,无法干预朝政。

    到了福建隆武朝廷,东林党一开始虽然权倾朝野,后来却遭到了郑芝龙的强烈反击,说来说去还是手里没有兵权,斗不过这些不讲理的军阀。战争年代如果没有军队的支持,哪怕把政治斗争玩出花来,最后还是一场空。

    楚军远离湖广,一直跑到南昌去了,离桂林就更远,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要朝廷里形成既成事实,新皇帝登基后发出一封诏书,领兵在外的汪克凡只能像当年的左良玉一样,捏着鼻子认下来。

    至于桂林附近的军队,大都在兵部的控制下,郭维经身兼兵部户部两尚书,掌握着调动这些部队的权力,如果能把南党拉下水,这件事成功的希望又大了几分。

    从郭维经今天的表现来看,明显是一种拒绝的态度,一看到唐王的人来了,转身就走,不留任何话缝。但是吕大器并不气馁,东林党经营这么多年,往军队里不断插手,也有一定的控制力,真到了翻牌的时候,大不了一拍两散,自己单干。

    现在就看南党怎么决定了,针对隆武新政已经闹了这么多天,何吾驺和郭维经他们既然上了船,中间打退堂鼓只会落个两头不是人,吕大器相信,郭维经离开之后,绝对不是去找隆武帝告密,而是去找何吾驺问计了。

    ……

    啪的一声,何吾驺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茶杯跳的老高。

    “吕大器此举,分明有不臣之心,唐王殿下又怎么会跟着他们胡闹?”

    “唉,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搞到这一步!学生现在方寸大乱,进退失据,请端公救我!”(端公,明代对首辅的一种敬称,比如黄忠端公指的就是黄道周。)

    郭维经见到陈蘅,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烦,有些惊慌失措。

    南党代表着南方地主阶层的利益,尤其以两广地区为大本营,隆武新政对两广地区的影响最大,南党为此不惜和隆武帝唱起了对台戏。

    但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并不打算推翻隆武帝的统治,只是希望皇帝远离奸佞小人,尽快停止推行那个所谓的隆武新政。

    都是统治阶级的内部矛盾,大家联合起来,逼着皇帝低头服软,然后远离“奸佞小人”,大明朝历史上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为什么东林党要把唐王扯进来,事情一下子复杂了!

    “这件事,绝不能让皇上知道,否则必然大动干戈,我大明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元气,再禁不住这样的动荡了!”何吾驺一句话就定下了调子。

    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现在跑去向隆武帝告密,不但无法撇清自己,还会引火烧身,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抽身,然后设法平息这件事。

    “吕大器敢于这么做,拼着是鱼死网破的打算,事情万一闹大了,我等更加不好交代呀!万一,万一皇上出了什么意外,你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郭维经还是非常担心,吕大器既然敢让他见到陈蘅,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不怕他去向隆武帝告密,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吗?如果隆武帝真的被扳倒,对南党绝不是一件好事。(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不用慌,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你只要调一支兵马来桂林,就不怕吕大器他们翻了天去。”何吾驺老谋深算,转眼间就有了应对的办法:“就调驻守全州的勇锋营吧,皇上那边由我去解释,再调一支兵马拱卫桂林行在,也是老成之举,皇上不会反对的。”

    勇锋营是仿照楚军编练的新军,百分百忠于隆武帝的嫡系部队,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好,我这就去办!只要勇锋营在年前进城,再给御林军和锦衣卫打个招呼,就万无一失了!”郭维经非常兴奋,能把这场大祸消于无形,就像搬掉了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

    但是,何吾驺却突然发起楞来,两只失去焦距的眼睛木呆呆地盯着前方,仿佛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端公?端公?你没事吧?”

    “哦,去吧,你去吧,我没事……”

    何吾驺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郭维经出了何府后直奔兵部,取出兵符信令,又给勇锋营写了一封手令,只要何吾驺请来圣谕,再找兵部侍郎问安走个手续,就能立刻把勇锋营调到桂林。

    等了一会,又派人去何府查看,却一直没有消息,郭维经等得着急,对着一幅桂林城的地图研究起来,隆武帝的行宫在城北,只要关上北门,再把勇锋营摆在钟鼓楼,御林军和锦衣卫守卫行宫,基本上就能做到万无一失。

    正在研究着,门扇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了,随着一股冷风。腿脚微跛的何吾驺艰难地走了进来。

    “端公,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郭维经连忙起身相迎:“皇上只要有手谕。您派人送来就行,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没有。没有皇上的手谕。”何吾驺摇了摇头,天气太冷,他的嘴角有些青紫,神情憔悴。

    “那是口谕了?”

    “也没有口谕。”

    “怎么?皇上没准么?”郭维经倒吸了口气,说道:“没道理呀!皇上为什么不准?”

    “不是皇上不准,是我没有去。”何吾驺抬起眼睛,盯着郭维经。

    “为什么?!”郭维经大惑不解,几乎叫了起来。

    “我反复想过了,还是不去的好。来。坐下说话,总不能让我这个瘸子一直站着吧。”

    何吾驺自顾走到桌旁坐下,郭维经连忙命人上茶,等下人退出去之后,又迫不及待的发问。

    “端公,为什么不去的好?咱们开始不是说的好好的么?”

    “唉,我骤然听说唐王参与此事,只想着如何补救,才给你出了这么个主意。等你走后我反复思量,却越发觉得不妥。”何吾驺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然后说道:“云机兄。你说说看,我等千里为官,半生操劳。所图究竟是为了什么?”

    “……”

    郭维经一愣,大家早过了谈人生谈理想的年龄。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话题。

    不等他答话,何吾驺又说道:“我虽然在治学上一事无成。在修身上却不敢懈怠,只是这几年俗务缠身,却有些糊涂了。为官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朝廷突发变故,我等却只想自保脱身,岂不愧对圣人教诲?”

    “端公这话我却听不懂了,如今大祸就在旦夕之间,只有自保脱身,才能上报社稷,下安黎庶,难道眼睁睁看着东林党犯上么?”

    郭维经觉得很不是味,调兵来桂林是为了保护隆武帝,这是臣子应尽的本分,何吾驺把调子拔得这么高,用诛心之论来指责自己的道德,简直是莫名其妙。

    但是,何吾驺只一句话,就让他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上德行有亏,纵然祸在旦夕,也是咎由自取。”

    “端公,你,你没事吧?是不是有些魔怔了。”

    郭维经愣了半天,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南党都是隆武帝一手提拔扶植起来的,何吾驺怎么会盼着他下台?!

    “云机兄,岂不闻社稷为重君为轻啊!”何吾驺推心置腹地说道:“我等为官,当处处以国家大事为重,岂能为了个人的荣辱得失之,置天下于不顾!当今圣上别的都好,偏偏就是好大喜功,总想着一夜之间收复故国,以至于受小人蒙蔽,行苛暴昏暗之政,穷兵黩武而不知,长此以往劳民伤财,国将不国,你我若是袖手旁观,那才是助纣为虐的千古罪人!”

    绕了一圈,何吾驺又回到了隆武新政的问题上。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价值观,在明朝的士大夫看来,国家和皇帝就要维护士绅地主的利益,否则就是**裸的背叛,隆武新政却对士绅地主开刀,其严重程度不亚于割地和亲,甚至卖国求荣。

    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这个天下就是士绅地主和皇帝共有的,所谓以天下苍生为重,当然就是以天下的士绅地主为重,最多包括一些自耕农,而那些没有土地的农民,早晚都是些流寇反贼,在何吾驺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考虑他们的利益。

    以何吾驺为代表,大多数士大夫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觉得天经地义,如果按照士农工商的排列,破产的农民还算是强盗小偷,后两位的“工”和“商”就不算人,“工”就是下力的牛马,“商”就是待宰的猪羊。

    隆武帝偏偏重视工商,保护农民,只有士绅最吃亏,这样倒行逆施的皇帝,不要也罢!

    “……”

    郭维经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的心里像开锅一样翻腾,只感到一阵阵热血上涌,一阵阵眼眶发酸。

    惭愧!太惭愧了!

    看看何吾驺的思想境界,不计个人得失,甚至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坚决要维护士绅地主的利益,相比之下,郭维经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为官者,当为天地立心,何吾驺无疑做到了这一点。大家说起来都是隆武帝的亲信,何吾驺此举简直算得上大义灭亲,这份心胸真是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为官者,当为生民请命,何吾驺做的简直没得挑。隆武帝如果真的被赶下台,南党没有任何好处,为士绅地主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当然,那些流寇强盗都是敌人,工匠和商人更是猪狗不如,通通算不上“生民”。

    为官者,当为往圣继绝学。

    为官者,当为万世开太平。

    这两条正是何吾驺的终极追求,更没有一点毛病。修身治国平天下,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何吾驺此举完美诠释了先儒之道,并继承阐扬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和他相比,郭维经觉得自己的差距太大了,但是不要紧,现在幡然悔悟还来得及!

    “象冈先生,您这一番话真如同醍醐灌顶,学生受教了!今上既然有失仁德,他日东林逼宫,我南党自当摇旗呐喊,绝不阻拦!”

    “唉,如此有违纲常之事,我等也不应参与,所谓君子远庖厨,两不相帮就是。”何吾驺却摇了摇头,沉默片刻说道:“圣上如此行事,终归是为了收复故土,若能将满清逐出关外,今日的小小失德之处倒也算不了什么。”

    “……”

    郭维经又愣住了,何吾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怎么变来变去的?好话赖话全都你一个人说了。

    何吾驺放下茶杯,悠悠说道:“这样吧,勇锋营该调还调,在年前进入桂林,先把东林那边压一压再说,等到南昌会战尘埃落定,再做决断不迟……”

    等何吾驺去行宫讨来隆武帝的手谕,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事情了,郭维经又在兵部忙了半个时辰,总算走完了相关手续,派人给勇锋营送去了调动命令。

    终于有时间静下来,仔细回味整件事的经过,郭维经猛的恍然大悟。

    “哈!明白了!象冈先生不愧是当朝首辅,这一条以静制动之计,果然老辣非常!”

    文官勋贵虽然联合在一起,隆武帝却有楚军和楚勋集团支持,围绕隆武新政的斗争越来越激烈,最后到底谁能取胜,现在还看不清楚,何吾驺的做法就像一个冷静的赌徒,在下注之前看了又看,没把握就坚决不出手。

    左右逢源!

    有赚无赔!

    不管最后谁能取得这场政治斗争的胜利,南党都可以及时加入胜利者一方,虽然分不到大头,却不会有什么损失。让郭维经感到疑惑的是,那天在兵部里说的话,到底是何吾驺的真心话呢,还是一时的搪塞之词?

    姜还是老的辣,郭维经反复回忆那天的过程,却始终无法做出准确判断,何吾驺的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庞,总显得那么高深莫测。

    等吧,等南昌会战的结果出来了,东林党自然会做出选择,如果楚军败了,吕大器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发难,如果楚军胜了,这件事就会跟着烟消云散,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新年到,桂林城里喜气洋洋,暗地里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隆武帝丝毫没有察觉。(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陈邦傅

    皇帝过年,其实和普通人差不多。

    大年初一的早上,隆武帝天没亮就起来了,沐浴更衣,换上礼服,到行宫中设置的奉先殿祭奠祖先。

    他的行宫就是原来桂王朱由榔的王府,虽然谈不上广厦万间,但也极为宽敞,隆武帝成为这里的主人后,仿照北京旧制设立一座奉先殿,当做皇室祭祀祖先的家庙。早在福建登基之时,隆武帝的父亲就被追封为明宣帝,其母也被追封为宣皇后,都有升祔太庙的资格,在奉先殿中享有牌位。

    拜完祖先,然后就要给长辈拜年,但是隆武帝的祖母和母亲都已去世,父亲更是早被祖父毒死,所以这个程序就免了。(皇帝一般不用给老爹拜年,因为他们的老爹都死了,当然也有例外情况,比如李世民,比如嘉庆。)

    接下来吃早饭,和老百姓一样,皇帝大年初一的早上也要吃饺子。

    饺子吃完,才是一天的重头戏——正旦朝会。

    正旦朝会是非常重要的典礼,皇帝、皇后、太子、贵妃、王公勋贵、文武百官都要参加,而且仪式非常繁琐,虽然国家处在非常时期,一切从简,但还是一直折腾到中午,所有人都感到精疲力尽。

    按照惯例,皇帝这个时候要请大家吃一顿,宴请百官,君臣同乐,但是隆武帝很体贴地取消了这个受罪的饭局,名义上是节省钱钞,实际上是让大家早点回去休息。他自己也早点解脱。

    开始放大假了!

    五天的休沐期,可以一直歇到正月初五,对于忙了一年的隆武帝来说。难得有这么一个放松的机会。

    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祥送来报告,桂林城里的气氛最近不大对头,东林党、南党和王公勋贵频繁串联,而且谣言满天飞,诸如南昌会战已经失利,楚军打了一个大败仗,金声桓和王得仁再次向满清投降等等。各种版本难分真假。

    隆武帝听到这些谣言后,对南昌会战的结果更加担心,俗话说无风不起浪。难道真的打了败仗?!他每天都要反复询问,是否有前线送来的战报,还一再催促马吉祥,尽快和江西方面取得联系。

    对于东林党和南党的小动作。隆武帝并不是太在意。

    文官们联合起来和皇帝作对。在大明朝二百多年的历史上屡见不鲜,比如万历立储,嘉靖叫爹等等,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方妥协,一方取胜,从没听说过哪个皇帝因此下台。

    唯一有些区别的,就是桂林城里还有一大批王公勋贵,包括一字王、两字王、公侯伯等等。他们也是隆武新政的“受害者”,和文官们一个鼻孔出气。给隆武帝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在隆武帝看来,围绕隆武新政的斗争虽然很激烈,却并没有发展到失控的地步,听完马吉祥的汇报后,他只是下令进一步加强监控,然后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皇帝要过年,文武百官也要过年,五天的休沐期,正好在家陪陪老婆孩子,甚至出门转一圈。桂林山水甲天下,漓江两岸风光秀丽,很多官员都会带着家人出城游玩。

    大年初二,吕大器陪着自己的老母亲,出城过江,到漓江东岸的寿佛庵还原。

    庵,一般是指尼姑庙,但本意是小庙,比如桂林的寿福庵就是一个和尚庙,后世演变为栖霞寺。

    吕大器进了寿福庵,陪着老母亲拜过佛祖,又捐了二十两银子的香油钱,然后来到客堂休息,一名僧人送来茶水和素点心,饮了一杯之后,把吕大器请进偏房,然后悄悄退了出去,无声地掩上房门。

    偏房里有一个人正候着,见吕大器进来,立刻跪倒行礼:“末将陈邦傅,参见阁老!”

    “富川伯(陈邦傅)这个礼重了,我可不敢受。”吕大器连忙伸手搀扶,又叹道:“为了掩人耳目,你我只能在这里相见,让富川伯受委屈了。”

    陈邦傅,是广西本地最大的军阀。

    如果按百分制来考核的话,陈邦傅打仗的本事最多二十分,不要说及格,连补考的资格都没有,但这个人善于钻营,善于政治投机,做官的本事最起码能打九十分。

    和翟式耜相比,陈邦傅要灵活得多,这几年一直在两头下注,一面向桂王朱由榔示好,一面向隆武朝廷积极靠拢,曾经和丁魁楚一起平息靖江王朱亨嘉的叛乱,因而立下大功,简在帝心。等到隆武帝移驾桂林后,死心眼子的翟式耜被免去了广西巡抚的职务,在兵部挂个闲职养老,陈邦傅却顺利过关,继续当他的思恩总兵,还加封为富川伯,挂征蛮将军印。

    顺利过关后,陈邦傅却开始变得不满,他的身上打着广西派系的烙印,一直不得重用,手下的军队也被当成地方部队,很少从朝廷里得到粮饷,只能自力更生,于是他开始在朝廷里寻找靠山,一来二去,和东林党混到了一起。

    东林党大都是一群笔杆子加嘴炮,没有直接掌握的军队,也瞧不起带兵的武将,但是经过几次惨痛的教训后,吕大器等人也深刻地认识到,没有军队的支持,在党争里只能被动挨打,所以和陈邦傅一拍即合,打得火热。

    等到围绕隆武新政的斗争发酵后,吕大器对陈邦傅寄予的希望就更大了,南明善战的军队基本上都在前线,陈邦傅的实力却在广西数一数二,正好用来对付忠于隆武帝的御林军。

    “请问富川伯,你的兵马是在怀远吧?有五千甲兵么?”

    “回阁老的话,末将麾下共有披甲战兵五千二百人,其余杂兵六千余人,都是当初湖广会战的时候调到怀远的。”

    怀远位于广西北部,孔有德南下的时候,陈邦傅的部队被调到怀远,这几个月一直驻守在那里。

    “好!怀远到桂林不过百里,朝发夕至,大事可成!”吕大器盯着陈邦傅,目光炯炯:“圣上现被奸佞蒙蔽,横征暴敛,百官再三苦劝,却执迷不悟,我等唯有以兵谏之,清君侧,肃小人!”(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朱天麟的妙计

    陈邦傅早就上了东林党的船,听说终于要动手了,他立刻拍着胸脯,表示坚决支持。

    从龙之功,就代表着滔天的富贵和权势,哪怕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拼一把!

    战争年代的政治斗争,离不开军队的支持,汪克凡率领楚军主力远征江西,忠贞营也在湖北和孔有德作战,湖南南部兵力空虚,广西境内没有任何一支楚军,正是搞政变的大好时机。

    但在广西各家军阀中,除了陈邦傅之外,还有阳朔副将焦琏的实力比较强,而掌握在壮族土司手中的狼兵,同样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

    广西狼兵的名气很大,战斗力也的确不错,在宁远大战中曾经和八旗兵正面对抗,但他们都是壮族土司豢养的奴隶兵,因为分属于各家土司,所以部队的素质良莠不齐,军纪普遍较差,如果没有一个威望较高的土司充当统帅,更像一群只会争勇斗狠的乌合之众。

    在崇祯朝以前,广西狼兵还算听话,打过倭寇,打过满清,只要朝廷调遣都会出兵,满清入关之后,眼看大明的江山就要保不住了,土司们的态度变得越来越**,不肯再为南明朝廷卖命,广西狼兵没有再和清军打过仗。

    隆武帝来到桂林后,先把桂王朱由榔赶到南宁,强力打压支持他的广西本地官员,然后积极推行新政,一连串的变化让土司们眼花缭乱,非常紧张。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土司们发现这都是汉人之间的窝里斗,他们受到的影响不大,于是大都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只要没有侵犯他们的切身利益,随便那些汉人怎么折腾。

    “富川伯,你在广西多年,对这里的情况最熟悉,你来说说看,若是朝中突然发生变故,焦琏和那些土司会是个什么态度?”

    事关重大。吕大器非常谨慎,各种不确定因素全都想到了。搞政变不是闹着玩的,他这回不但押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把整个东林党也豁出去了,成功就是再铸辉煌,失败就是万劫不复,容不得半点差错。

    陈邦傅想了想。答道:“焦琏只是个没主意的武夫。只要桂林城中大局已定,一纸诏书就可令他听命,不过……,此人一向唯翟式耜马首是瞻,翟式耜若是闹起来,焦琏也不会安生。”

    翟式耜是原任广西巡抚,更是拥护桂王朱由榔的派系领袖,拥桂派一年来虽然遭到了强力打压。但因为占据主场优势,所以仍然具有相当的实力。在这场试图推翻隆武帝的宫廷政变中,翟式耜的态度就显得至关重要。

    “无妨,翟式耜那边我来处理,富川伯尽管放心好了。”吕大器胸有成竹,对这个问题早有考虑。

    拥桂派遭到隆武帝打压,大都夹着尾巴非常低调,他们也反对隆武新政,只是因为没有话语权,所以只能跟在南党和东林党屁股后面摇旗呐喊,敲敲边鼓,如果隆武帝下台,拥桂派肯定乐见其成。

    但是拥桂派是桂王朱由榔的死忠,如果事先走漏风声,他们肯定会横生枝节,试图辅佐桂王上位。而对东林党来说,唐王要比桂王好控制得多,是更合适的皇帝人选,所以吕大器现在还没有惊动翟式耜。

    等到政变大功告成,东林党必将是最大的赢家,拥桂派一直过得苦哈哈的,随便给他们分些好处,就能安抚翟式耜等人,把他们发展为盟友,然后再和南党联手,逼迫汪克凡承认唐王登基的既成事实,共同瓜分楚勋集团掌握的权力。

    解决楚勋集团后,万里长征才刚刚走出第一步,接下来先对付南党,还是先对付拥桂派,吕大器暂时还没有想好……总而言之,前方任重而道远,只有东林党一家独大,掌控朝局之后,才能重现“众正盈朝”的辉煌,实现中兴大明的理想。

    正人君子执掌朝政,国家才有前途。

    东林党是正人君子,所以东林党必须执掌朝政。

    南党、楚勋集团、拥桂派……,都是必须打倒的敌人。

    这就是吕大器的逻辑。

    但是在陈邦傅面前,他当然不会轻易暴露底牌,只笑了笑说道:“不用管翟式耜了,说说那些大小土司吧。”

    “那些土司都是墙头草,更不用担心啦!”

    陈邦傅笑道:“不过在举事之前,最好让广西巡抚告诉各家土司,不管朝廷里有谁下令,都不能调动狼兵一兵一卒,否则以参与谋反治罪!”

    县官不如现管,广西巡抚下的命令,要比朝廷里的各位大佬管用的多,而现任广西巡抚正是东林党的人。

    解决了焦琏和土司狼兵,外患就全部扫清,两个人又接着商议,该如何处理桂林城里的内忧。

    作为隆武帝的行在,桂林城里有几千御林军驻守,像陈邦傅这样的外地军队,没有皇帝的亲笔手谕和兵部内阁的公文兵符,根本不许进城。而且全州的勇锋营也调到了桂林,只要把城门一关,坚守两三个月不成问题,万一隆武帝再往城墙上一站,随便喊上几句话,陈邦傅必然军心大乱,不战自溃。

    陈邦傅说道:“勇锋营和御林军都是新兵,没什么可怕的,但是末将进不了城,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再者说了,如果真杀的血流成河,恐怕也不合适,最好擒贼先擒王,想办法先把皇上抓住!”

    政变如果发展成大规模的战争,实际上就已经失败了,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成本最低的办法是直接搞定隆武帝,逼他发布一个禅位唐王的诏书,名正言顺地夺取国家的最高权力。

    吕大器点点头:“富川伯说的不错,咱们今天要好好合计一下,另外进城的事情嘛,早就安排好了。”

    “噢,怎么进城?有内应么?”陈邦傅的脑子转的很快。

    “呵呵呵,这个不好说,就让本阁部先卖个关子吧,不过富川伯尽管放心,只要你的兵马到了,城门定然会开!”

    吕大器明明是在拒绝回答陈邦傅的问题,但是语气和神态坦坦荡荡,陈邦傅竟然觉得理应如此,没有任何不快。

    “也罢,大家都拼上了身家性命,理应谨慎些,是末将问的孟浪……”

    “哎——,富川伯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如今我等同舟共济,理应坦诚相见,没什么可以瞒着富川伯的。”吕大器截住话头,先自我表白了一番,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御林军参将严云,你知道这个人么?”

    “严云?就是严嵩的那个曾孙?若是有他相助,大事可成!”陈邦傅很是惊喜,东林党插手御林军不奇怪,但是搞定严云这种高级将领,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看来你是知道他的,只不过说错了一点,严云是严嵩的玄孙,不是曾孙,此人忠勉远胜其高祖,他日必为我大明栋梁……”

    接下来的两天里,东林党上下紧锣密鼓地进行准备。

    南党在何吾驺的指挥下,两头下注,以规避风险为主。围绕隆武新政的斗争已经趋于白热化,眼看就要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一方是威信不算太高的皇帝,一方是联合起来的文官和王公勋贵,到底谁能取得胜利,现在还看不太准,所以何吾驺决定以静制动,等待形势进一步明朗。

    桂林城中的种种异常现象,没有逃过楚军情报局的眼睛。

    楚军情报局的工作主要针对满清和湖广本地,但也没有忽略桂林。早在一年半以前,隆武帝还没有移驾桂林的时候,事先知道消息的汪克凡就着手准备,命令情报局在这里设点进行监控,还埋下了一些非常隐秘的暗桩。

    朝廷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情报局都了如指掌,然后把消息汇总,直接送往湖广,作为汪克凡直接掌握的情报机关,情报局桂林站直接向他负责,傅冠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因为路途遥远,情报送到汪克凡手中有一个明显的时间差,好在这一年来朝廷运转基本正常,没有产生什么不良影响,但是这一回,情报局桂林站不得不启动了紧急预案。

    种种迹象表明,东林党将在近期内发动政变,企图废黜隆武帝,辅佐唐王上台。时间紧迫,再把消息送到江西前线就来不及了,情报局主动找到了傅冠。

    确认消息无误之后,傅冠又惊又怒,没想到吕大器丧心病狂,竟然想学霍光这样的权臣废立皇帝!

    必须要阻止他!

    南明就像一艘快要散架的破船,虽然堵住了几个漏水的大窟窿,但还是禁不起这种程度的折腾,只要政变一旦爆发,无论最后是否成功,都将极大的伤害国家的元气。

    但是傅冠想来想去,都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东林党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随时可能发动政变,就算现在通知隆武帝抢先下手,吕大器也会鱼死网破,相应的提起发动政变。

    真要是翻牌比大小的话,无论文斗还是武斗,隆武帝和楚勋集团都未必能斗得过早有准备的东林党。

    束手无策!

    傅冠几乎愁白了头发,还是一筹莫展。

    关键时刻,朱天麟想出了一条妙计。(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就地卧倒,口吐白沫

    东林党在明朝末年活跃了整整五十年,在朝野间影响极大。

    早期的东林党并非一无是处,而且正相反,他们提出的政治主张往往能切中时弊,成员中也不乏正直有为的官员,在学术领域还颇有建树,因而得到各方的认可和支持,一步步从“在野党”成长为“执政党”。

    这其实很好理解,如果东林党只是一群垃圾,凭什么独领五十年?

    但和现代政党不同,东林党只是松散的朋党,既没有严格的组织形式,也没有统一的政治诉求,随着其影响不断扩大,东林党很快发生质变,变成了一个代表着江浙士绅地主阶层的利益集团,内部也混进了很多投机分子,到了崇祯朝和南明时期,东林党人除了党同伐异之外,就只剩下专权误国。

    在弘光朝和隆武朝前期,朝廷设在江南地区,正好位于东林党的大本营,所以他们的势力仍然很大,可是随着南直隶、浙江和福建相继沦陷,东林党失去了根基所在,从而迅速走向衰落,与此同时,南党和楚勋集团的迅速崛起,也在不断挤压着东林党的生存空间。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没人甘愿退出历史舞台,被逼到墙角的东林党选择了最激烈的反抗形式——政变。

    吕大器总结以往宫廷斗争的经验教训,紧锣密鼓的进行准备,东林党广结同盟,和南党、拥桂派、王公勋贵以及广西地方军阀联合起来。以广受诟病的隆武新政为突破口,先把皇帝拉下马再说。

    隆武五年的新年到来的时候,吕大器排除万难。终于完成了这个庞大的布局,东林党和他们的同盟基本上控制了桂林城,只等向隆武帝摊牌。

    过年有五天的休沐期,东林党人却都忙得焦头烂额,翰林院侍讲周鼎瀚联合了十几个言官,精心炮制了一份万言书,向隆武新政开炮。而且把攻击的矛头直接指向隆武帝本人,准备充当这场政变的急先锋。

    与此同时,陈邦傅的军队向桂林急速赶来。东林党也在暗中加强舆论导向的准备,只等大年初六召开朝会,就要逼迫隆武帝颁布禅位诏书,换唐王朱聿鐭上台。

    按理说到了这个时候。无论东林党多么小心。都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但是隆武帝的反应却一切如常,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对东林党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不但减少了很多麻烦,还消除了一些不确定因素,到了大年初五的早上,隆武帝和楚勋集团仍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眼看已经变成了砧板上的肉,明天一早就任人宰割。

    兴奋!忐忑!患得患失!无限的憧憬!

    东林党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些人并不赞成发起这场政变,或者不赞成拥立唐王,但随着形势渐渐明朗,各种不和谐的声音都消失了,吕大器的威望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吃过早饭,吕大器召集东林党的几位巨头,做最后的战前动员,统一思想、协调行动,陈子壮、杨廷麟等东林党大佬都参与这场会议。

    “大局已定!”

    吕大器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一切都在掌控中的自信:“隆武新政已失民心,我等只需振臂一呼,必然应者云集,无论今上如何自辩,都只能越抹越黑罢了,再也无法翻案!”

    杨廷麟点点头,叹口气说道:“哎,今上本来可以成为一代英主,可惜受奸佞蛊惑,以至误入歧途,真是令人痛惜不已!”

    在东林党的几位要员中,杨廷麟最开始是反对发动政变的。

    他是崇祯四年的进士,在翰林院干了好几年,文章才学与黄道周起名,后来跟着卢象升去打仗,不料卢象升兵败身死,他也因此获罪被贬到江西,等到隆武帝上台之后,在首辅黄道周的推荐下,提拔重用杨廷麟,先是吏部侍郎,然后是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短短一年内实现了三级跳,位极人臣。

    换句话说,隆武帝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杨廷麟一开始反对发动政变,但是吕大器很擅长做思想工作,搬出国家的前途,士绅地主的利益,东林党的命运这三顶大帽子,唤醒了杨廷麟的正义感和责任感,把个人的一些小恩小惠放到一边,义无反顾地投身到这场轰轰烈烈的斗争中。

    虽然如此,杨廷麟对隆武帝仍然抱着一种复杂的感情,不愿看到他的下场过于悲惨,叹道:“我等此番起事,是为天下士绅请命,将来却免不了在史书中留下骂名,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最好不要动刀兵,今上只要愿意禅位,不妨就以唐藩王爵,多少保留几分体面。”

    第一不要动刀子,第二给隆武帝一个唐王封号,让他和朱聿擙换换位子。

    吕大器对他的这番话很是不以为然,脸上的笑容却极为真诚:“兼山(杨廷麟号)先生说的不错,今上登基之初,励精图治,勤勉质朴,亲君子远小人,颇有中兴明君之相,可惜自从汀州遇险之后,受傅冠、汪克凡等奸佞蒙蔽,一意孤行,穷兵黩武,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咎由自取……”

    “先自(吕大器号)公无须多虑!”

    陈子壮突然打断了他:“今上得位不正,有违国本,当初就不该继承大统,登基以来又接连丧师失地,还与闯营西营的贼寇虚与委蛇,如此倒行逆施,怎么能称得上中兴明君?依老朽看,我等还是应该迎举桂王殿下,上应天意,下顺民心!”

    陈子壮也是东林党巨头之一,为人迂阔,恪守封建礼制,所以一向支持桂王朱由榔,隆武帝上台后他立刻辞官归乡,撂挑子不干了,后来又被请了回来,出任内阁大学士。

    杨廷麟立刻反驳道:“唐王的品性,咱们都是知道的,将来必能有所作为!桂王虽是神宗嫡孙,却久居偏夷之地,听说连朝廷礼数都不懂,骤登大宝恐怕不妥……”

    杨廷麟支持唐藩,陈子壮支持桂藩,这段时间已经见面就吵,吕大器也又一次充当和事老,费了半天口舌才把他们劝住,但他话里话外明显在拉偏架,支持唐藩,反对桂藩,把陈子壮气得脸色铁青。

    “随你们好了!唉,我并不是要在这种时候添乱,而是唐藩即位国本不正,将来总是一个隐患!”

    按照封建礼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无疑是打死都不能改的规矩,东林党早年因为这个就和万历皇帝干过一架,最后逼得皇帝低头,还是立的长子朱常洛。

    在明朝人看来,这和赡养老人一样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对于那些比较迂阔的文官士大夫来说,为了这种事情更是头可断,血可流,哪怕前赴后继的牺牲也在所不惜,所以桂王朱由榔的存在,对隆武帝的宝座一直是个严重的威胁。

    至于其他的那些藩王,血统上大多还不如唐藩,所以并不构成威胁,但是,隆武帝却忽略了自己的亲弟弟,现在的唐王朱聿擙。

    “秋涛(陈子壮号)公莫动怒,事急从权,我等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吕大器虽然在劝解陈子壮,口风却一点不松。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再把桂王拎出来,不是添乱是什么?况且辅佐桂王登基,翟式耜那些拥桂派肯定会得势,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绝对不能干,而辅佐唐王上台,却能得到广东苏观生的支持,对东林党更加有利。

    他接着说道:“禅位之事宜早不宜迟,若是拖到汪克凡率军返回桂林,难免横生变故,我等只……”

    正在这个时候,门扇突然从外面被推开,急匆匆冲进来一个人,正是翰林院侍讲周鼎瀚。

    “诸位先生,出大事了!”周鼎瀚是东林党骨干,一路冲进来都没人阻拦。

    杨廷麟一惊,抢着问道:“怎么?你快说,到底怎么了?”

    现在这种关键时刻,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搞不好就会功亏一篑,难道说,汪克凡的楚军突然回来了吗?但是没这个道理呀,南昌到桂林千里迢迢,楚军没可能从天上掉下来。

    周鼎瀚的脸色非常古怪,在袖口里抠唆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份写满字迹的素笺,呈到吕大器等人的面前:“罪己诏!皇上今天下了一份罪己诏,废除新政,并食素减膳,以示侧身悔过!”

    “什么?罪己诏?!”

    吕大器、陈子壮、杨廷麟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互相看了几眼,神情变幻不定。

    罪己诏,是皇帝检讨自身过失的诏书,隆武帝下罪己诏,还宣布废除隆武新政,早就准备好的文官们突然没了攻击目标。

    这就像碰瓷的遇到了同行,正准备往地下躺呢,对面的动作却更快,不但就地卧倒还口吐白沫,看你还能把我怎么办。

    “这是以退为进之计,消息必然是败露了!”吕大器脸色铁青。

    “既然如此,就该从长计议,再逼迫皇上退位就没道理了……”杨廷麟第一个打起了退堂鼓。(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流产的政变

    有明一朝,下过罪己诏的皇帝只有天顺、正德、天启和崇祯等寥寥三四个皇帝。

    天顺帝朱祁镇下罪己诏,是因为“土木堡之变”打了一个大败仗。

    正德和天启是因为发生了意外的灾祸,以为自己的行为触怒了上天,不得不下一份罪己诏,以安定民心。

    崇祯是大明王朝的末代皇帝,在位时天灾**不断,所以下过好几次罪己诏,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自缢前的遗诏——“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总而言之,罪己诏不是随便下的,除了代表天谴的地震火灾之外,皇帝一旦下罪己诏,就说明执政方针上出现了重大错误,已经危及到国家的根本,皇帝本人对此表示最深刻的检讨,往往还会在罪己诏中赌咒发誓,今后一定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请大家进行监督云云。

    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皇帝是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能够如此诚恳的“写检查”,哪怕犯了天大的错误,也没道理继续揪着不放,隆武帝突然交出一份这样的检查,还宣布废除隆武新政,文官勋贵结成的“反对党同盟”立刻发生了分裂。

    东林党内部首先产生了分歧。

    以杨廷麟为首的一部分官员明确表示,隆武帝既然已经收回成命,东林党就不能再搞政变,否则将来在史书中。大家都会变成董卓曹操一样的奸臣,落下千载骂名,如果吕大器一意孤行。就只能选择决裂。

    要知道,废黜皇帝绝不是一件小事,东林党这个时候如果坚持推翻隆武帝,就不是简单的得理不饶人,而是谋权篡国,**裸的造反,必然成为千夫所指。遭到各方的群起而攻之,最后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圣上既然已经幡然悔悟,我等理应悬崖勒马,今后尽心尽力辅助圣上,早日使国家走上正途……”杨廷麟已经把对隆武帝的称呼改了回来。从今上变成了圣上。

    “我说过的。这是以退为进之计,圣上未必真心悔改,必定是走漏消息了!”吕大器很不甘心,他为这场政变押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而且已经亲自跳到了前台,再没有任何退路。如果现在就这么放弃了,将来等隆武帝稳住阵脚,肯定会有秋后算账的那一天。

    旁边的陈子壮突然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不管圣上是不是真心悔改,现在都动不得了。先自公(吕大器)就算能说服兼山先生(杨廷麟),难道还能说服象冈先生(何吾驺)他们?唉……,罢了,罢了!想不到圣上还有这样的手段,桂藩可远远不及,朝廷正朔不知何日才能恢复!”

    陈子壮是东林党巨头,同时也是拥桂派的同情者,见到隆武帝竟然有这样的政治手腕,他第一次对桂王朱由榔失去了信心。

    “这个……,就算何吾驺往回缩,也没什么关系的!”吕大器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咬牙给大家打气道:“我等有陈邦傅的兵马相助,足可对付勇锋营和御林军,只要三百披甲进驻行宫,劝今上颁布一纸禅位诏书,南党也只能俯首听命!”

    政治手腕玩不过隆武帝,那就只能铤而走险,用武力解决,刀子往脖子上一架,或者把玉玺抢过来直接伪造诏书,吕大器现在考虑的都是这些极端手段。

    陈子壮连连冷笑:“哼!哼!先自公书生谈兵,还是早些醒醒吧!圣上若没有大的过失,你以何调遣众军入城兵谏?纵然能有数千甲兵进入行宫,只要圣上登高一呼,立刻也会土崩瓦解,到时候株连九族,老朽可不愿为此陪你送死!”

    他说着话站起身来,向杨廷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向外走去,该说的话都说到了,得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免头脑发热的吕大器突然翻脸。这场政变已经注定流产,现在最重要的,是尽量和吕大器划清界限,减轻自己的罪名,争取保住脑袋不掉。

    吕大器此时心乱如麻,一时竟然忘了拦阻,等到他们走后,才突然醒悟过来,连忙命人追赶陈子壮和杨廷麟,看看他们到底去哪里了。

    “如此首鼠两端之辈,不足谋以大事!杨廷麟这厮,该不会去行宫里告密了吧?”

    惴惴不安等了半晌,派出去的心腹回来禀报,陈子壮和杨廷麟离开之后,很快就分开了,一个去找首辅何吾驺,一个去找唐王朱聿擙。

    吕大器啪的一拍桌子,又惊又怒,对手下人一叠声地叫道:“快,快备轿,去唐王府!”

    ……

    隆武帝颁布罪己诏的当天,桂林城里像是遭到一场暴风雨的袭击,文武百官和王公勋贵惶惶不安,各自使出浑身解数,应对这场突然的变故。

    南党的反应最快,何吾驺第一时间命令郭维经,重新调整桂林城内外的驻军部署,把忠于隆武帝的勇锋营和御林军放在要害位置,守卫行宫周围,严查各个城门,南党的骨干还一起上奏章,对隆武帝的罪己诏大唱赞歌。

    南党这段时间一直保持观望,和东林党若即若离,现在形势突然发生变化,他们就非常主动,隆武帝发布罪己诏后,在这场未遂政变中已经稳操胜券,他身边正急需一大批支持者,现在站队还来得及。

    当朝首辅的一举一动,都被文官们盯得很紧,看到何吾驺已经明确作出选择,东林党巨头陈子壮和杨廷麟也相继“叛变”,那些仍在观望的中立派官员知道胜负已分,毫不犹豫地投向胜利者的阵营,纷纷对隆武帝表示支持,性子急一些的,甚至开始上奏章弹劾吕大器,准备痛打落水狗了。

    与此同时,内庭太监和锦衣卫突然变得高调。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坤,秉笔太监庞天寿,两位内庭大佬携手打破常规,直接接管了奏章“票拟”的权力,内阁也因此陷于瘫痪,不过何吾驺和傅冠等人对此都没有任何异议。

    锦衣卫也突然出手,奉旨整肃御林军,一天之内缇骑不断出动,把参将严云等十几个将领投入诏狱,打破了吕大器等人的最后一丝侥幸。没有严云的配合,陈邦傅的兵马就无法进城,想要拼死一搏也没了机会。

    唐王朱聿擙的反应最慢,傍晚时分才请旨进宫,向隆武帝请罪,两人密谈了半个时辰,唐王离开的时候两眼通红,明显哭了一场。

    当天夜里,陈邦傅也得到了消息,他的部队立刻停止向桂林前进,掉头转向西北,奔着贵州方向去了。天亮之后,陈邦傅的使者感到桂林向郭维经报告,他准备率部北上与清军作战,请代奏皇上,并给与批准。

    到了这个时候,吕大器已经一败涂地,干脆躲在家里装病,连初六的早朝都没有上。

    早朝上,颇有一批文官斗志昂扬,准备狠狠踩上吕大器几脚,但是他们刚刚开了个头,就被隆武帝阻止了。

    “先自先生一向忠勉,朕最为器重,他今日因病未能参与朝会,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隆武帝非常清楚,现在稳定压倒一切,还不到秋后算账的时候,于是岔开话题说道:“新政废除之后,百废待兴,该如何收拾残局,诸位爱卿不妨说说看。”

    文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

    大家都是人精,都知道隆武帝下的罪己诏未必出于本意,这个时候当出头鸟,恐怕不是一个好主意。

    但除了唐王之外,其他的王公勋贵并不是这场未遂政变的直接参与者,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吕大器有这么大的野心,见到隆武帝颁布罪己诏还非常高兴,以为他终于低头服软,关于隆武新政的较量已经结束,现在就是收获胜利果实的时候。

    以辽王为首的王公勋贵站了出来,在肯定隆武帝迷途知返的同时,再次把隆武新政狠狠批驳了一番,并且掰开揉碎的进行分析,针对减租减息,清查吏治,整顿盐政等等都提出明确的反对意见,要求隆武帝立刻下达具体的法令,把隆武新政搞乱的一切都恢复原状。

    有王公贵族带头,很多文官也不再担心,纷纷发言表示支持,这次和皇帝斗的不可开交,争的不就是士绅地主的利益吗?隆武帝既然已经服软,当然要把纠正新政的举措落到实处。

    哪怕像何吾驺这样心里有鬼的,也没有缩在后面,敲钉转脚一条条和隆武帝进行商议,虽然这次政变已经流产了,但更不能太过软弱,否则等到隆武帝和楚勋集团反击过来,大家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楚勋集团的官员们却非常低调,傅冠等人几乎一言不发,在那些不知内情的人看来,他们就是斗败的公鸡,灰溜溜的躲在角落里,正在担心自己的下场。

    皇帝宝座上,隆武帝的脸上一直挂着谦和的微笑,暗中却一阵阵恼恨。(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黑云压城

    从初六开始,何吾驺连着几天忙得脚不沾地。

    经过这场未遂政变,东林党铩羽而归,内部已经发生了分裂,吕大器作为曾经的党魁,堂堂的内阁次辅,现在却有沦为弃子的趋势,除了少数心腹党羽之外,大多数东林党人对他都避之不及,坚决的划清界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东林党在朝廷和士林中仍有一定的势力,放弃一个吕大器,东林党整体上还能继续生存下去。

    楚勋集团也闹了个灰头土脸。隆武帝颁布罪己诏以后,文武百官和王公勋贵原谅了迷途知返的皇帝,却把攻击的矛头指向楚勋集团,不断向隆武新政发起攻击,傅冠等人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隆武帝虽然有心回护,但他自己也是“犯了错误”的人,大事小情都要和文官勋贵们寻求妥协,几年来一直高速膨胀的皇权明显削弱,经过几天的梳理,内阁重新恢复了运作,首辅何吾驺大权独揽,内庭太监王坤和庞天寿风光了没有两天,又乖乖交出了“票拟”的权力。

    南党惊喜的发现,经过这场事变之后,他们竟然、可能、分明是唯一的受益者……不,应该是唯二,还有一家受益者是那些王公勋贵,其中又以辽王朱术雅为首,他们在这次事变后也开始参与朝政,开创了大明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新局面。

    在大明二百多年的历史上,王公勋贵都是混吃等死的角色。为了避免对皇权造成威胁,所有的藩王都必须去外地就藩,但是到了南明时期。这些藩王的封地大都已经沦陷,所以全呆在桂林,慢慢的形成了自己的一股政治势力。

    辽王一脉,出于朱元璋第十五个儿子朱植,最初的封地在辽东,所以称为辽王,后来明成祖造了建文帝的反。迁都北京之后,下旨命辽王渡海南归,移藩湖广荆州府。就这么一代代传到了明朝末年。等到张献忠、李自成大闹湖广,辽王朱术雅逃到了广州,后来又去了福建,一直跟着隆武帝混日子。

    辽王朱术雅的封地在荆州。二百多年来攒下了一份偌大的家业。除了各种浮财之外,还有数千顷良田,几座银矿铁矿和码头。但是荆州一直处在战争的前线,十多年来城头变化大王旗,这些土地矿产已经变了好几任主人,朱术雅却在桂林寄人篱下,其中的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湖广会战结束后,孔有德龟缩在武昌府。只能勉强守住湖北的东北部,荆州被忠贞营再次收复。朱术雅几次派人和汪克凡交涉,想要讨回土地银矿等不动产,却都遭到了拒绝。

    朱术雅非常生气,他的家产被强盗抢走了,现在既然打跑了强盗,理应把这些家产还给原来的主人,汪克凡翻脸不认账,是比强盗更强盗的强盗!

    生气归生气,朱术雅虽然恨的牙痒痒,却没有任何办法,汪克凡手握兵权,位高权重,一个逃难的藩王肯定斗不过他,朱术雅几次跑到隆武帝那里告状,都碰了一鼻子的灰,连带着把隆武帝也恨上了。

    隆武帝颁布罪己诏,废除隆武新政,是国家方针政策的重大调整,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办成的事情,必须有人牵头将其落到实处,这个牵头人的选择非常重要,经过各方的斗争和妥协,最后意外的落到朱术雅的头上。

    大年初七,隆武帝下旨,派辽王朱术雅清查新政弊端。

    亲王干政,明显不符合大明朝的祖宗法度,但是朝廷上下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给事中等言官一向以喷子为职业,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喷不舒服斯基,这次却也集体失声,装聋作哑。

    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这次未遂政变造成了几败俱伤的结果,除了南党之外,无论东林党、拥桂派、楚勋集团还是隆武帝都是失败者,自然不能当这个钦差大臣,而南党又主动放弃了这个权利,所以只好让辽王朱术雅这个“外人”出头。

    作为朱元璋的远系子孙,朱术雅自知血统太偏,也没有支持自己的班底,所以从没做过皇帝梦,只想一辈子当个富贵王爷,现在突被推到前台,才发现这里风光无限。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朱术雅早就对楚勋集团憋着一肚子气,当上了钦差大臣之后,更被权力的滋味刺激的热血沸腾,每天都像上紧了发条一样,雷厉风行的对隆武新政发起全面反击,短短几天就围绕新政的争端搞出来好几个大案子,楚勋集团的很多骨干都上了黑名单。

    大明朝的王公勋贵,掌握着大量的社会资源和财富,和很多地方官都结成了利益集团,在一些偏远地区,百姓们甚至只知道王公贵族,不知道当今天子,都是不折不扣的一群土皇帝……隆武新政的实行,严重的触犯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一起跳了出来和楚勋集团死磕,辽王朱术雅适逢其会,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但他有绝大多数王公勋贵的支持,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黑云压城城欲摧!

    隆武帝发布罪己诏,暂时缓解了和文官勋贵之间的矛盾,所有的压力都背在楚勋集团的身上了……

    初九这天没有大朝会,但是朝廷里正是多事之秋,大家仍然忙得团团转,何吾驺一早进宫面圣,然后处理各种公务,直到半下午才回到家中,中午饭都没有吃。

    因为在汀州摔断了腿,何吾驺落下残疾,不良于行,他的轿子直接被抬入后宅,在月亮门前停下。

    轿杠落地,轿帘一挑,在家人的搀扶下,何吾驺下了轿子直奔书房,脚步竟然异常的轻快。

    见他进门,早就等候多时的郭维经连忙迎上来,扶着他坐下:“端公为国忙碌,这几日着实辛苦,来,来,快坐下歇歇!”

    “无妨,事情都是你们做的,我都是动动嘴巴,劳心不劳力,没这么娇贵。哦,你用饭了没有?和我一起吃点吧?”

    家人送上来一罐热粥,几样小菜和点心,何吾驺和郭维经熟不拘礼,边吃边谈。

    “没想到啊!辽王殿下竟然有如此魄力,一下子揪出来好几个案子,听说阳朔的那个争田案里面还有两条人命,已经报到圣上那里了,下一步就要三司会审!”郭维经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辽王朱术雅抓的这几个案子里,以阳朔的争田案最为严重,苦主家不但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有功名的监生,只要送到三司衙门,这个案子肯定能办成铁案,涉案的楚勋集团官员最少丢官罢职,傅冠等人也会受到牵连。

    何吾驺点点头,叹道:“哎,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官场上官官相卫已成风气,若不是辽王殿下锐意进取,这个案子还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

    “不错,只有辽王殿下才能压得住他们,端公举荐辽王出任钦差,果然是妙手偶得的神来之笔!”经过这场事变,郭维经对何吾驺佩服的五体投地,甚至已经到了崇拜的地步。

    多亏了何吾驺指挥若定,南党才能化解这次危机,并且顺水推舟,成为最大的赢家。这其中分寸的拿捏尽显何吾驺的老辣,和他相比,吕大器就像一个莽撞无谋的愣小子。

    推荐朱术雅出任钦差大臣,更是一招难得的好棋。如果换成南党的人担任这个职务,围绕隆武新政的斗争就会演变成党争,隆武帝和其他的政治势力都会有各种顾虑,明里暗里会遇到重重阻力,辽王朱术雅却不属于任何党派,大刀阔斧很快打开了局面。

    “呵呵呵,云机兄过誉了,辽王殿下能做到这个地步,我事先也没有想到,这其实是个意外之喜。”何吾驺放下了粥碗,碗里吃得非常干净,一点残粥都不剩,这段时间诸事顺利,他的心情非常愉快,正好又被郭维经挠到了痒处,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噢?端公若不是慧眼识珠,又为何推荐辽王?”郭维经非常奇怪,因为放弃了这个钦差大臣,南党内部很有些牢骚,要知道,朝廷里下一步很可能要重新洗牌,让出这个钦差大臣,就让出了一份巨大的权力。

    何吾驺笑了笑,没有答话,却伸手端起茶壶,为郭维经填茶,他的身子有些歪斜,茶水倒的太急,一下子从杯子里漫了出来。

    “哈,真是失态,让云机兄见笑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这个道理呀!”

    “嘶……”郭维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他本来也是个聪明人,只是这几天事情太多太杂,没有时间静下来分析,现在被何吾驺一点,心如电转之下,已经猜到了何吾驺的用意。

    如今和太平年月不同,文官们不管怎么斗来斗去,都不能忽略那些手握兵权的军阀,楚勋集团虽然暂时吃了亏,但是他们还有汪克凡这个强援,一旦汪克凡带兵回到桂林,朝局立刻又是另一种形势!

    何吾驺让出这个钦差大臣,分明是把辽王朱术雅当枪使。(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转机

    “端公深谋远虑,学生佩服!”郭维经双手捧起茶杯,向何吾驺示意致敬,然后一饮而尽。

    “也谈不上什么深谋远虑,我只是年纪大了,凡事习惯留下三分余地。唉,汪克凡当初汀州救驾的时候,倒还忠勉谨慎,不料一朝得势之后,变本加厉,比当初的郑芝龙也不逞多让,国事操于武弁之手,终归不是了局啊!”提起这个话题,何吾驺的语气变得非常沉重。

    在崇祯朝以前,文官们无论自己怎么斗来斗去,碰到武将的时候都能一致对外,那时候就没有真正的军阀,武将在文官面前只能束手听命。但是到了南明时期,文官中的败类开始勾结武将,仗着军队的支持打压政治对手,比如马士英,比如傅冠之流,都是文官中破坏游戏规则的叛徒。

    “学生受教了!”

    郭维经叹道:“所谓心底无私天地宽,端公处处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自然立于不败之地!”

    什么叫大局为重?什么叫不计较个人得失?郭维经又有了新的感悟——何吾驺推举辽王朱术雅出任钦差大臣,南党表面上吃了亏,但却避免成为众矢之的,还团结了那些王公勋贵,集中力量对隆武新政发起反击。

    党争不重要,谁掌权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维护士绅地主的利益,并在斗争中保全自己,打击敌人——何吾驺有这样的心胸,难怪会成为南党的领袖!

    他的这番称赞虽然发自肺腑。听起来却很有些肉麻,何吾驺微笑着摆了摆手,岔开话题问道:“吕大器府上。这两天有什么动静么?”

    “没有,吕大器一直称病不出,皇上已经派太医看过了,听说是痰涌之症,已经不能起身啦!”郭维经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想了想又说道:“吕大器这样子一直装病,倒真有些奇怪。谋反作乱这种事,是能装病混过去的吗?”

    “不错,是有些奇怪。”何吾驺皱起眉头。疑惑地说道:“我若是吕大器,现在当然要请罪辞官,甚至不惜自污落个罪名,让皇上好歹出了这口气。两害相权取其轻。或许还能保住性命,这样和皇上硬扛着,分明是自寻死路,他到底在等什么呢?”

    “我明白了!”郭维经眼睛突然一亮,大声说道:“他还不死心,在等江西的战报,若是楚军胜了,自然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但若是楚军败了,肯定还会拼死一搏!”

    “不错。不错!我真是老了,连这种关节都想不通,要不是云机兄提醒,还被蒙在鼓里。”何吾驺称赞了几句,又皱起眉头考虑了一会,说道:“你去挑选几个有分量的言官,准备弹劾吕大器的奏章,等到皇上表态之后,立刻送上去博个头彩!”

    “怎么?不用再看看了么?万一楚军真的打了败仗……”郭维经一愣,有些跟不上何吾驺的思路,刚才还说凡事都要留下三分余地,这会怎么又赤膊上阵了呢?

    “呵呵呵,此非彼也!”何吾驺笑道:“吕大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皇上刚毅果敢,行事缜密,又怎会给他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老夫可以断言,楚军若是胜了,吕大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楚军若是败了,军报送到桂林之日,就是吕大器问斩之时!”

    郭维经慢慢瞪大了眼睛,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急匆匆向外走去:“多谢端公指点,我这就去办!”

    楚勋集团行事低调,没人知道是他们发现了这场政变的阴谋,也没人知道那份罪己诏是朱天麟给隆武帝出的主意。在何吾驺和郭维经看来,隆武帝在这场变故中表现的几乎趋于完美,政治手腕也运用的圆熟老辣,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但是敬畏之余,何吾驺并没有打算放弃自己的政治主张,大明朝的文官一向都是有气节的,和皇帝对着干才是家常便饭,如果没有自己的原则,那就变成了无耻的弄臣。

    和当年在福建的时候相比,现在的隆武帝翅膀已经长硬了,不愿再受文官们的摆布,但是南党也同时成长起来了,何吾驺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在朝局中找到一个平衡点,保证大明不会滑向失控的深渊。

    隆武帝和楚勋集团合作,采用的治国方略都是离经叛道的做法,和文官们的分歧越来越大,这次虽然宣布废除隆武新政,但很可能只是被迫刹车,南党将来还要面对严峻的挑战。

    “做不了左光斗,就做于谦好了,哪怕变成张君正也在所不惜!”

    何吾驺和隆武帝的私人关系本来不错,但是社稷为重,君臣之间的路线方针不同,就只能成为政治对手,把私人感情先放到一边。

    ……

    隆武五年的这场未遂政变,在当事人看来固然步步惊心,紧张而曲折,但在外人看来,却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荒诞感觉。

    没有个人的利益牵涉其间,更不会影响到生死荣辱,拥桂派冷眼旁观,就有一份难得的冷静眼光。

    “荒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两边都搞得乱七八糟的,今上固然愚钝失察,吕大器更是错招迭出,就算没有这份罪己诏,他也未必能成功!”

    说话的是翟式耜,原任广西巡抚,现任兵部添注左侍郎。

    兵部添注左侍郎,大致相当于国防部的部长助理,因为左侍郎的位子没有实缺,所以只能“添注”任命,也就是说,翟式耜没有合适的位置安排,被塞进兵部挂个闲职,只是仍然享受兵部侍郎的待遇。

    既然是闲职,他就整天无所事事,反正作为拥桂派的首领,翟式耜无论怎么努力工作,怎么表忠心,都不会获得隆武帝的信任,所以为了避免结党的嫌疑,也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和外人打交道。

    但是在暗中,他仍在关心着朝廷里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今天晚上,他和幕僚蒙正发谈论时局,一时兴起,大发感慨。

    蒙正发是崇阳本地人,当年汪克凡起兵的时候,他曾经当过章旷的幕僚和汪克凡作对,却遭到了严厉的反击,整个家族都被收拾了一顿,从此结下深仇大恨。清军侵入崇阳之后,他一路南逃,经过几番曲折,投到翟式耜门下充任幕僚。

    “明公所言极是,东林既然式微,吕大器就该隐忍持重,最不济也可辞官回乡,养望待机就是,如此孤注一掷,无非是自寻死路,东林和复社也难免受到牵连。”蒙正发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扳倒让他倒了大霉的汪克凡,天天苦读资治通鉴,研究如何搞政治斗争,经过几年如一日的苦心修炼,蒙正发现在已经算得上此中高手,一开口就指出吕大器在战略上就犯了错误,失败在所难免。

    “回乡养望,这个法子倒是不错……”翟式耜受到了启发,沉吟着问道:“圣功(蒙正发字),你说说看,我是不是也该辞官?”

    辞官回乡,养望待机,在官场上算是一种比较高级的手段,比如后世的袁世凯就用过这一招……辞官回乡之后,不但能表示自己没有野心,还会得到一个品性高洁的好名声,同时冷眼旁观,等待政治气候发生变化,如果时机合适了,利用自己的名声大造舆论,就能重新回来当官,往往还能得到更大的权力。

    “不妥!世人多是趋炎附势之徒,明公若是辞官回乡,更没人肯为桂王殿下说话,所以只能忍辱负重,等待时机。”

    你是拥桂派的领袖,你都撂挑子不干了,大家肯定也跟着散伙,再过上几年隆武帝的根基越来越稳,拥立桂王的梦想就会彻底化为泡影。

    “等!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翟式耜不知道被碰到了哪根筋,突然发怒:“你只会劝我等待时机,但转眼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除了桂王的处境越发艰难,哪里有过半点机会?”

    以他的身份地位,这样发火明显失态了,不过这两年过的实在憋屈,火气往上一窜,怎么都忍不住。

    蒙正发知道他的压力很大,并不介意,反而温言劝道:“明公请息怒,今上穷兵黩武,横征暴敛,已经失了民心,机会就在眼前,最后关头若是沉不住气,反而会功亏一篑,再等等吧,再等等也许就有转机。”

    “嗯?你是说……”翟式耜眼睛里燃起充满希望的火苗。

    “呵呵呵,明公还没看出来吗?这场变故其实并没有结束,朝廷上下都在等待形势明朗,说到底,就是江西南昌的战事结果,楚军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

    “不错,不错,若是楚军战败,朝廷里还会闹乱子,其中也许就有机会!”翟式耜连连点头,又突然问道:“但楚军若是胜了,今上威望更隆,岂不是半点机会也没了?”

    蒙正发得意地一笑,说道:“今上虽然颁布罪己诏,却未必出于本意,若是楚军胜了,必然会反戈一击,清算东林党的罪责,并重开新政,这场乱子到时只会越闹越大,难道不是明公一直苦苦等待的转机么?”(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桥头堡

    千里之外,江西。

    因为清军主力乘船逃走,所以南昌会战没有一个明显的结束标志,最后一场像样的战斗是东莞营打的,他们赶到丰城县的时候,还有一些没有来得及撤走的绿营兵,被堵在县城里无路可逃。

    张家玉立刻下令发起进攻,绿营兵士气低落,几乎没有组织像样的抵抗,就打起白旗投降,东莞营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战斗,除了一千多个俘虏之外,还缴获了大批的军用物资。

    粮食、武器、火药、帐篷、衣服、药品……,绿营兵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没有放火烧掉仓库,楚军发了一笔意外的横财,算是谭泰留下的买路钱。

    汪克凡来到丰城县后,率领楚军继续北上,大年初四的中午,在生米渡和汪晟、金声桓会师。

    当天晚上,苦战得胜的明军举行了一场热烈的庆祝仪式,三军将士开怀畅饮,把酒言欢,参加者除了楚军和金声桓、王得仁的部队之外,还有刚刚赶来的万元吉。

    面对万元吉,汪克凡一切如常,绝口未提谎报军功的事情,就好像完全被蒙在鼓里。他虽然早就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一查到底,但在没有掌握确凿证据之前,打草惊蛇反而会造成被动。

    第二天上午,金声桓和万元吉一起去南昌,汪克凡却谢绝了他们的邀请,继续留在生米渡。

    之所以不去南昌,一来那里是金声桓、王得仁的地盘。汪克凡去了反而施展不开,二来南昌城中严重缺粮,现在还没有缓过气来。十万楚军去了,后勤方面的压力太大,三来汪克凡还有些别的打算,不想去南昌城里凑热闹。

    相比南昌城,汪克凡更重视幕阜山这块地盘,熊立春跟着马国柱去了南京,临走的时候卖个人情。派人来通知汪克凡,请楚军迅速出兵,接管宁州和武宁。

    幕阜山位于明清两军对峙的前线。紧邻长江南岸,东北方向是九江,西北方向是武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而且这里山高林密。易守难攻。不是本地人连路都走不通,宁州盆地躲在重重大山里,种植的庄稼不但能保证百姓自给自足,还能供养一支近万人的大军。

    天然的桥头堡!

    打开清军长江防线的钥匙!

    保卫湖南和江西的要塞!

    这个地方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里,汪克凡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出卞祥和陈尚文,率领宁州营赶往宁州和武宁。宁州营都是本乡本土的子弟兵,陈尚文在宁州当过县令。对当地的情况非常熟悉,有他们两个一文一武联手。可以顺利的接管这块地盘。

    不过武宁距离九江太近,那里名义上也在清廷的统治下,所以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汪克凡离开生米渡后,就带着恭义营、东莞营等几支部队赶往幕阜山,为陈尚文和卞祥打气撑腰。

    其他的部队也调整了部署,汪晟、谭啸等部进驻瑞州府的新昌、上高等地,进行休整,只要再找个机会打通袁州府,楚军就能控制江西的西部,把宁州和吉安府两块根据地连成一片。

    对于楚军的下一步行动计划,汪克凡做了两手准备,如果郑成功愿意派出水师配合,就去南京闹上一场,如果郑成功不同意,那就干脆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整军,把部队重新回炉锻造。

    这两年来,楚军发展的速度越来越快,产生了很多新的问题,必须着手加以解决。老八营是楚军起家的老底子,几乎没有打过败仗,一直受到各种优待,慢慢地养成了一些不良风气——骄傲自大,不守军纪,老子天下第一,老虎屁股摸不得等等,在这次南昌会战中都有所表现,其中尤其以谭啸的岳州营最为严重。

    其他的部队则良莠不齐,随着忠贞营和王进才、陈友龙等部的加入,楚军的组织形式上越来越复杂,官兵的思想也比较混乱,如果不解决这些客观存在的问题,楚军就无法再上一个台阶,无法适应汪克凡更高的要求。

    按照汪克凡的预想,楚军必须完成从封建军队向近代军队的转变,部队的整体素质和控制力都有很大的提高空间,这是一个繁琐而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第一步肯定是改编和整军。

    去宁州最快的方式是走修水河,在船上的两天时间里,汪克凡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该怎么改呢?支部建在连上?官兵平等?”

    如果照搬后世我党我军的经验,明显不符合现有的条件,汪克凡想来想去,倒觉得袁世凯小站练兵还算靠谱。除此之外,因为没有后世的政党纲领,“党指挥枪”就无从谈起,要完成整军的目标,首先就得严肃军纪。

    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他的脑子里还只有一个大概的思路,没有形成周密的计划,第二天晚上船到武宁,篆姬竟然等在这里,两人见面分外亲热。

    男人和女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男人理性,女人感性,对待感情的态度上也是如此,换句话说,女人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就会失去所有的理智,干出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傻事。

    篆姬也是女人。

    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而且她的心里也有人了。

    所以她就突然跑到江西,还追到武宁来了。

    汪克凡见到她后,惊喜异常。

    投入感情之后,有回应自然会擦出火花,两个人久别重逢,终于冲破了所有的障碍,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第二天早上,篆姬只留下一张纸条,就自己下船,飘然而去——所有的付出都是心甘情愿,哪怕没有结果,她也不愿给汪克凡造成任何压力。

    汪克凡得到空中加油后,精神抖擞,像雄狮一样开始巡视幕阜山。

    幕阜山很很重要,但是交通不便,汪克凡估计自己很长时间内都不会再来,所以这次要好好看一遍,做到心中有数。

    武宁位于幕阜山外围,安全性上要差一些,但相对宁州来说要富庶一些,人口几乎多了一半,县里还有不少士绅大户,樊文钦的老家就在这里。

    不过这种富庶也是有限的,和当初恭义营初进江西,强逼樊文钦上船的时候相比,现在的武宁萧条了许多,连年的战乱给这里造成了严重的损失,没有三五年的时间很难恢复。

    熊立春去了南京,武宁县还有满清任命的县令县丞等几名官员,但是卞祥前两天来的时候,武宁县令等人已经被吓跑了,听说去了九江,现在汪克凡的大军既然到了,就不怕谭泰派兵来攻。

    楚军接管这里之后,陈尚文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秩序。这里的百姓士绅对楚军并不陌生,主动送来了一批粮食蔬菜,还主动提出资助军饷,希望楚军能够长期留在武宁,不要再把这里扔给鞑子。

    汪克凡答应的非常痛快。

    武宁进可攻,退可守,是一个非常理想的据点,只要在这里摆上一万精兵,谭泰就不敢轻易离开九江,还能威胁上游的黄州府和武昌府,按照汪克凡的计划,武宁将建成一个永久性的基地,直到把清军赶过长江。

    离开武宁后,汪克凡来到宁州。

    宁州是个山区县,只在修水河边有一座盆地,县城就位于盆地中央。

    这里最大的好处是易守难攻,只要卡住修水河,基本上就万无一失,而且就算清军派出大部队进山围剿,也不会造成实质上的威胁,大不了扔下县城往山沟里一钻,就能跳出清军的包围。

    如果说武宁是理想的桥头堡,这里就是配套的后方基地。

    和武宁不同,宁州因为地处偏避,基本上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只是百姓的生活非常贫苦,大多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县城里也没有多富商大户。

    询问卞祥才知道,宁州这几年虽然没有直接打仗,却往往要充当楚军的后勤基地,无论转战江西,还是攻打黄州府,再到汪晟迂回南昌,宁州都要提供大批的军粮物资,把这个山区穷县几乎掏光了。

    “看来以前是让熊立春受委屈了,难怪他跑去南京。”汪克凡开了句玩笑,又对卞祥说道:“不过没关系,宁州现在是咱们的地盘,以前亏欠百姓的,全都会补回来,咱们还要尽力帮助百姓,以后都过上好日子!”

    “多谢军门!这下大家可有奔头了!”卞祥兴奋不已,他身后士兵也齐声发出欢呼。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情报局的军官走了过来,交给汪克凡一封刚刚收到的密信。

    汪克凡举信细看,只扫了一眼,表情就变得非常严肃。

    但是渐渐的,他的眉头舒展开来,眼角竟然露出一丝笑意:“东林党这帮家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造反都不会,搞的破绽百出,乱七八糟!”

    吕大器为了避开隆武帝的耳目,没有和掌握着大义名分的桂王朱由榔合作,却选择了唐王朱聿鐭,从一开始,他这场政变就注定要失败。

    报捷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东林党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处置吕大器?(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插岭关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东林党一向都是这样。

    吕大器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能力,却学人去搞政变,属于典型的作死行为,本来他一个人作死也不要紧,但事情现在搞的这么大,还把朝廷里的各方势力都卷了进来,留下一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让汪克凡非常头疼。

    毫无疑问,面对这种**裸的挑衅,楚勋集团必须做出反击,但这里面的分寸该如何掌握,反击到什么程度,还需要仔细斟酌。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痛打落水狗,对东林党进行彻底的清洗,但这样一来,朝局的平衡就会彻底打破,对楚勋集团未必有利,无论“南党”进一步坐大,还是“帝党”趁势崛起,都是汪克凡不愿看到的结果。

    楚勋集团这几年虽然发展很快,可是底蕴终归不够,远远没有达到可以掌控一个国家的地步,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其他的政治势力同时开战,如果把东林党彻底搞垮,多半会便宜了南党和帝党。

    失去江南士绅地主的支持后,东林党已经变成无根之萍,早晚都是一只死鸡,区别只在于早死还是晚死,再多留他们几天也没有多大的危害,与之相反,南党有两广士绅地主的支持,是个更加难缠的对手。

    隆武帝这边的威胁更大。

    经过几年来的苦心经营,隆武帝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从内庭太监到锦衣卫。再到一部分文武官员,他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班底,也就是忠于皇权的“帝党”。和南党、东林党、楚勋集团比起来。帝党的实力还明显差着一两个重量级,但因为有皇帝的支持,将来的发展潜力却不可小瞧。

    如果把东林党搞垮,却换帝党上位,皇权的扩张速度将会失去控制,很快和楚勋集团之间产生激烈的矛盾,甚至反目为仇。分道扬镳。

    汪克凡带着楚勋集团和楚军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有些原则性的问题。也是不可能妥协的,最后只能和隆武帝决裂。

    但这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亲者痛,仇者快!

    如果套用持久战的理论。抗清斗争刚刚进入相持阶段。明清两军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互相拉锯,比拼耐力体力和国力。汪克凡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就像刚刚过去的南昌会战一样,为楚军源源不断地提供后勤补给,如果后院起火,自家人先打个你死我活,反而会让满清渔翁得利。

    为了维护“抗清统一战线”,必须把吕大器捅的这个窟窿补上。在朝局中找到一个新的平衡点!

    大的方针定下来以后,就有了努力的方向。虽然事情仍然很棘手,但是汪克凡和程问等人商议之后,很快拿出了一个应对的方案……

    南昌到桂林的直线距离大约是八百多公里,这个年头又没有飞机,路上随便拐一拐,就是一千公里朝上,汪克凡离开宁州的时候,报捷的使者刚刚翻过湘赣之间的重重大山,进入湖南境内。

    过浏阳,走株洲,再到衡阳和零陵,报捷的使者离广西地界已经不远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后面却有楚军的快马追了上来,传达汪克凡的命令,让他们暂时停在零陵。

    南昌会战取胜之后,汪克凡、金声桓、万元吉都写了报捷的奏折,一起派人送往桂林,三家的使者结伴而行,一路上还算相处融洽,楚军突然不让大家走了,那两家的使者立刻闹了起来。

    闹也白闹。零陵是楚军的地盘,根本不用和你翻脸,只要不发过关堪合,你就肯定走不了,使者们莫名其妙,在零陵等了整整五天,终于等来了第二批报捷的使者团。

    规格变了!

    第一批报捷的使者只是普通的军将,第二批报捷的却是一个正规的使者团,文官以江西参政、镇武伯樊文钦为首,武将以吉安总兵刘淑为尊,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除了随员属下以外,还有一千五百名精锐甲兵担任护卫,并且携带着大批俘虏和缴获物资。

    同样是报捷,这个规格提高的已经不是一级两级,而是当成一个政治任务,尽可能的把声势搞大!

    吕大器策划的政变虽然流产,却是对隆武帝和楚勋集团的一种公然挑战,是对隆武新政的疯狂反击,楚军必须以强硬的姿态返回桂林,趁着南昌大捷的东风,把对方的嚣张气焰打下去,顺便给隆武帝站脚助威。

    落水狗是必须要打的!

    最多为了保护生态平衡,不往死里打就是。

    汪克凡没打算把东林党连根拔起,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哪怕是杀鸡给猴看,也得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因为人员太多,并且携带着大批的缴获物资,这个使者团行进的速度就快不起来,晃晃悠悠又走了三天,还没有进入广西地界,却碰到了马吉祥派来的锦衣卫。

    樊文钦虽然是堂堂的三品大员,却没有摆什么架子,对这些官职低微的锦衣卫很客气,不但亲自设宴款待,还在酒席上谈笑风生,搬出汪克凡和马吉祥的交情,三言两语就和锦衣卫变成了一家人,频频举杯之下,很快就把对方灌倒了好几个。

    为首的锦衣卫千户还算清醒,捂着酒杯死活不肯再喝。

    “卑职身上还担着差事,万万不能再饮了,还请藩台将几位军门的奏章交给卑职,我明日一早先行赶回桂林。”

    布政使俗称藩台,布政使参议只是布政使的副手,这个锦衣卫千户把樊文钦称作藩台,是官场上很常见的谀称行为。

    “好啊!拿大杯来!”

    樊文钦吩咐一声,手下连忙拿来几个大号的酒杯,都是半斤左右的容量,与其说是杯子,不如说是碗:“总共有三位军门的奏章,你每喝一杯,我就给你一份!”

    拼了!

    那锦衣卫千户一咬牙,端起酒碗咕咚咚倒进了喉咙,紧接着身子晃了两晃,突然向下一矮,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

    这个使者团虽然规格不低,但只负责打前站,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汪克凡肯定要回桂林一趟,不过在回去之前,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

    桂林发生的这场变故再次说明,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这更坚定了汪克凡整军的决心。

    除此之外,楚军控制整个湖南之后,已经运转了半年,就像刚刚过了磨合期的新车,必须进行第一次保养,才能及时排除潜在的隐患,将来才能轻装上路。

    去桂林之前,汪克凡准备对楚军的地盘进行一次彻底的巡视。

    楚军控制的地盘横跨湖广江西两省,宁州位于东北角,桂林却在西南方向,从宁州出发后,只要稍微绕上几步,就能把大部分地方都看一遍。

    第一站是袁州府。

    在地图上看起来,江西省的形状就像一个脸朝西的人头侧面像,头顶是九江府,后脑勺是广信府(今江西上饶),太阳穴是南昌府,人中和嘴巴是吉安府,下巴是南安府(今江西南康),脖子是赣州府……,既然是人头侧面像,当然少不了一个突出的鼻子,这个鼻子就是袁州府。

    袁州府位于江西的中西部,顺着幕阜山和罗霄山的走势,向西插入湖南地界,所以看起来像是一个突出的鼻子。这里早先是金声桓的地盘,紧邻湖南东部的萍乡县则被郝摇旗占据,现在郝摇旗去了四川,萍乡县就被刘淑的部下占领了。

    府城宜春位于袁州府的东部,驻有金声桓的几千人马,在南昌会战中和清军打了两仗,部队伤亡过半,只能守在宜春城里,顾不上和刘淑抢地盘,现在大家成了一家人,就维持现状相安无事。

    刘淑的部下虽然是地方部队,但也属于楚军系统,他们占领萍乡县之后,不但把幕阜山和井冈山两块根据地连成一片,还多了一条联系湖南的通路。

    因为袁州府位于幕阜山和罗霄山之间,这条路正好从两座大山之间穿过,相对要好走的多,运输能力翻了好几倍,所以对楚军非常重要。从湖南运来的粮饷物资,既可以送往幕阜山和井冈山,也可以送到宜春登船,通过袁河和宜春河进入赣江,直接送到南昌和九江前线。

    打仗就是打后勤,不但要把各种武器装备生产出来,更重要的是能及时送到前线士兵的手中,楚军掌握了这条咽喉要道,湖南和江西的地盘就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下一步如果对九江或者南京发起进攻,也离不开这条交通线的支持。

    汪克凡经过视察,下令调来一千楚军的正规军,驻守萍乡县以东的插岭关,以加强这里的防务。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只靠刘淑的地方部队肯定不保险,派楚军守住插岭关,就等于给湖南加上了一道铁门闩,将来不管和万元吉还是金声桓起了冲突,都不用担心被他们抄了后路。(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求援

    巡视的第二站是吉安府。

    吉安府是楚军的老根据地,控制的地盘也最大,除了府城庐陵之外,下面还管着永新、龙泉、吉水等八个县,在江西境内自成一家,只听湖南方面的命令。

    南昌会战取胜之后,清军退回了九江一线,吉安府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大后方,周围都是友军,南边的赣州府和南安府是万元吉的地盘,北边的临江府和袁州府大部分则是金声桓的地盘,只有萍乡县在楚军的控制下,而东北方向的抚州府一半属于金声桓,一半却属于傅鼎铨管辖。

    江西这几年一直在打仗,所以境内山头林立,形势很复杂,最大的几股势力除了万元吉、金声桓和楚军之外,还有活跃在江西东北部的揭重熙和傅鼎铨。揭重熙升任四川总督之后,傅鼎铨接任江西巡抚,名义上虽然是万元吉的下属,实际上也是独立的。

    当然,这种独立性是相对的。揭重熙和傅鼎铨在清军南下的时候毅然散尽家财,召集义兵揭竿而起,并不是想当一个割据地方的军阀,而是出于民族大义誓死抗清,无论当初的揭重熙,还是现在的傅鼎铨,其实都想从朝廷那里得到更多的支持。

    但是他们手下有好几万人马,除了抚州义兵之外,还有饶州义兵和广信义兵,以及反正的清将潘永禧等部,万元吉养不起这支庞大的军队,也看不上这群乌合之众。所以和对待金声桓一样,干脆放权,不搀和那么多闲事。

    汪克凡如果急着去桂林的话。就该从萍乡县进入湖南,但他有心让朝廷里再发酵一下,所以向南拐进了吉安府,继续巡视。

    他带着少量的随员和护卫,轻装简行,一边走一边查看民情,到了吉水县附近。离着府城庐陵还有大半天的路程,意外遇到了傅鼎铨。

    两年没见,傅鼎铨老了许多。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两鬓就染满了花白的风霜之色,嘴边两道如同刀砍斧劈般深深的皱纹,一看就是长期的劳心劳力。才会变得如此憔悴。

    傅鼎铨真的很累。

    他是崇祯十三年的进士。属于东林党的人,因为年轻气盛得罪了崇祯帝,丢官罢职回到江西老家闲居。但是经过这次挫折后,傅鼎铨变得成熟了许多,清军南下侵入江西的时候,他和揭重熙一起举兵抗清,率领义师在江西东北部和清军作战,从抚州府到饶州府。再到广信府,一直战斗在鄱阳湖以东。

    江西的东北部紧邻南直隶。也就是满清的江南省,天下钱粮的三分之一都出自这里,关系到满清统治的根本,揭重熙和傅鼎铨一直在江西东北部活动,有时候还会进入福建和南直隶,和当地的抗清义兵互相呼应,给满清造成了很大的威胁,所以他们承受的压力也最大。

    和金声桓打,金声桓反正后又和谭泰打,和江南来的清军打,和福建来的清军打,和浙江来的清军打……揭重熙和傅鼎铨面对的敌人一个比一个强大,总是处在弱势的一方,但他们一直没有向后方撤退,哪怕被清军包围,也仍在敌后坚持抗战。

    敌后根据地是非常艰苦的,没有后勤,没有支援,只能来回和清军周旋,好在揭重熙和傅鼎铨的家里都是江西本地的名门望族,在士绅百姓的支持下,还能勉强坚持下去。

    等到揭重熙去了四川,这个摊子就撂给了傅鼎铨,几万人马的吃喝拉撒睡,从后勤到作战,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傅鼎铨有些扛不住了。

    “汪军门,我这次是来向你求援的……”南昌会战结束之后,傅鼎铨就给汪克凡写过一封信,请他支援抚州义兵,派楚军到鄱阳湖以东打一仗,可是汪克凡跑来跑去的,这封信就在路上耽搁了,傅鼎铨打听到汪克凡的行踪后,干脆亲自跑到吉安府来,把他堵在了半路上。

    “谭泰缩回九江后,腾出手来清剿长江沿线,饶州府反而更加吃紧,他从福建浙江又调来了一万多绿营,加上八旗兵和马国柱的兵马,对我发起猛攻,如果没有援兵的话,鄱阳(饶州府府城)怕是守不住了……”

    江西北部被鄱阳湖一分为二,南昌会战结束后,清军从进攻转入防守,谭泰守在九江,可以确保鄱阳湖以西的安全,却担心鄱阳湖以东的长江下游出问题,所以督促马国柱等部发起进攻,给傅鼎铨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复庵(傅鼎铨号)先生亲自跑来抓差,学生当然义不容辞,走,咱们去吉水县里好好合计一下,看看这一仗该怎么打!”

    汪克凡熟悉明末历史,所以对揭重熙和傅鼎铨都非常尊重,既然傅鼎铨遇到了难处,能帮肯定要帮一把。

    同样是东林党出身,傅鼎铨却和那些只会玩嘴炮搞党争的家伙不同,他和揭重熙一直在敌后坚持抗战,属于真正的实干派,一直坚持到顺治八年,湖南和两广全部沦陷,永历皇帝跑到了贵州,他和揭重熙才被占有绝对优势的清军消灭,兵败殉国。

    天要亡我,非战之罪!

    那个时候,清军已经基本统一了南方各省,江西抗清义兵败局已定,设身处地的假设一下,哪怕让汪克凡和傅鼎铨换个位置,恐怕也无力回天。所以揭重熙和傅鼎铨既是民族英雄,又和那些“事急一死报君王”的酸儒不同,如果可能,汪克凡希望能让他们加入楚勋集团。

    抛开这些打算不说,楚军也需要在江西开辟一个新的战场,傅鼎铨求援的正是时候。一来郑成功如果答应合作,楚军肯定要从江西东北部进入南直隶,二来谭泰一直守在九江,限制了楚军的发展,如果不想和他死磕的话,绕到江西东北部在战略上也更加灵活。

    傅鼎铨是坐船来的,就住在紧邻赣江的吉水县里,汪克凡和他一起入城,简单用饭后展开一场长谈。

    进攻傅鼎铨的清军以绿营为主,兵分三路,气势汹汹。

    福建来的一路是佟养甲派来的兵马,从上饶出发一路向西推行,兵锋直指安仁县和万年县,意图切断饶州府和南昌府、抚州府的联系,截断傅鼎铨的退路。

    中路的清军以马国柱为首,主要是江南绿营的兵马,其中还包括熊立春和李国栋的部队,他们从彭泽出发,从正北方向攻击鄱阳。

    最后一路清军是谭泰派来的援兵,在清军水师的配合下,他们乘船从湖口县进入鄱阳湖,随时可能在鄱阳附近登陆,绕到西侧发起进攻,并且截断傅鼎铨从水路撤退的可能。

    清军的总兵力大约在两万五千人上下,傅鼎铨的部队虽然有五万多人,但除了降将潘永禧所部之外,大多是战斗力较差的义师,如果没有援兵,打败清军的可能几乎为零。

    随着傅鼎铨的介绍,一名楚军的参谋在地图上标出了敌我双方的兵力部署和态势,看上去一目了然,傅鼎铨不由得露出了惊讶和羡慕的神色,汪克凡却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鞑子张牙舞爪的,却有些虚张声势的样子,复庵先生,你觉得呢?”

    “不错,我和潘永禧也有这种感觉,鞑子分明是想把我逼走,确保长江一线高枕无忧。”

    清军的动向有些反常,三路合击,仿佛要一口吃掉傅鼎铨的样子,尤其是福建绿营直奔鄱阳以西的万全县和安仁县,乍一看是要截断傅鼎铨的退路,但是从上饶到万全县之间有五百里的距离,这种长途奔袭必然留下一个时间差,足够傅鼎铨撤到南昌府或者抚州府。

    顺着这个思路进行逆推,就能猜到谭泰和马国柱的意图,南昌会战失利之后,清军刚刚打了一个大败仗,没有力量立刻再发动一场大规模的进攻,更不愿和明军长期对峙消耗,如果能把傅鼎铨逼回抚州府,就达到了巩固长江防线的目的。

    “说起来是三路大军,打掉他一路就行了,剩下两路肯定捏不住鄱阳。”

    汪克凡曲起小指和无名指,用剩下的三个指头比了一个捏拿的动作,然后又曲起大拇指说道:“谭泰和马国柱的兵马都从北边来,算是食指和中指,他们两个并排使劲,不好对付,福建绿营却从另一边来,算是鞑子的大拇指,只要把这个指头掰断了,谭泰就使不上力气了。”

    “汪军门的意思,是要先打福建绿营么?!”傅鼎铨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不错,楚军也刚刚经过一场大战,没力气和谭泰拼命,但是对付佟养甲的绿营兵,倒还有几分把握!”汪克凡笑着点点头。

    楚军正在进行战后休整,按照汪克凡的计划,马上还要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整军,但这并非意味着马放南山,刀枪入库,所有官兵天天坐在一起开会,楚军完全有能力在局部打上一两仗。(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冷水坑

    傅鼎铨向汪克凡求援,其实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在南明政权的官员里,汪克凡对农民军的态度已经算是很开明了,但他赖以起家的楚军也是朝廷的正规军,像傅鼎铨和揭重熙这样完全依靠“义兵”抗清的,属于非常非常少见的另类。

    所谓义兵,就是自发参加抗清斗争的武装力量,他们的成分非常复杂,既有不愿剃发的百姓,也有占山为王的强盗,既有早年间扯旗造反的农民军,也有刚刚反正归明的绿营兵,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义兵里面绝对没有大明朝廷的正规军,或者就算曾经有过,也都很快转换门庭,投到万元吉的麾下。

    在万元吉等大多数南明官员看来,义兵就是可以随时牺牲的炮灰,利用他们消耗清军的实力就行了,绝对不值得再做任何投入。至于傅鼎铨设在饶州府的江西巡抚衙门,只是当年江西沦陷之后,为了应急临时搭设的一个草台班子,现在江西大部分地区已经光复,这个草台班子反而有些碍事……

    傅鼎铨对此心知肚明,万元吉不要落井下石就好了,别指望他伸手帮忙。

    向金声桓求援也是白费力气。

    一来南昌会战结束后,金声桓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正在忙着舔伤口,十有**不愿出兵。二来在金声桓反正之前,傅鼎铨和他打了好几年的仗,虽然是各为其主,但彼此之间也结下了梁子。三来因为饶州守将潘永禧。傅鼎铨和金声桓一直不太对付。

    潘永禧最初是金声桓的部将,因为治军有方,被委以重任。驻守饶州府的府城鄱阳,但他比金声桓觉悟的更早,早在恭义营大闹江西的时候,就率先反正归明,成为揭重熙、傅鼎铨手下的大将。

    觉悟有早有晚,革命不分先后,等到金声桓反正之后。就对潘永禧频频伸出橄榄枝,希望把这支精兵重新招至麾下,对于这种公然挖墙脚的行为。揭重熙和傅鼎铨都坚决予以反击,一来二去,大家自然就做不成好朋友了。

    傅鼎铨悲哀地发现,虽然背后都是友军。却谁也指望不上。无奈之下只好向汪克凡求援。

    但是汪克凡到底会不会帮忙,他的心里也没谱。

    楚军的地盘在江西的西部,抚州义兵的地盘在江西的东北部,除了恭义营大闹江西那一回,双方再没有交集。而且当年他们只帮了恭义营一个小忙,汪克凡却回赠了大批的武器装备和物资,并且帮着抚州义兵打下了好大一块地盘,欠下的这个人情一直都没有还。现在有难了又巴巴地求上门去,汪克凡哪怕一口回绝。也肯定没法挑理。

    但是傅鼎铨又不能不来。

    他和揭重熙几年来惨淡经营,好容易才在饶州府和广信府一带站住脚,俗话说破家难舍,总不能把这些家当轻易丢给清军,如果退回抚州府的话,暂时倒是安全了,但是他的地盘只剩下两三个县,几万大军将来吃什么?喝什么?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拿脸蹭。

    出乎意料,汪克凡答应的非常痛快,一点磕绊都没打。

    傅鼎铨喜出望外。

    “等到打跑鞑子之后,汪军门若是有意在饶州府驻兵,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地方,浮梁(今景德镇)背靠鄱阳湖,面对南直隶,乃兵家必争之地,八字脑和双港都在鄱阳湖边上,可以编练水师……”

    傅鼎铨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只好拿出些地盘来,当做楚军出兵的酬劳。

    汪克凡笑着摆摆手,说道:“这个不急,以后再说吧。”

    地盘当然越多越好,但是傅鼎铨这几块地盘都在前线,对楚军来说反而是个包袱,汪克凡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被傅鼎铨绕进去了,派楚军长期给他守大门。

    但俗话说无利不起早,楚军既然出兵,肯定也要有所收获,汪克凡其实早就选好了目标,只是暂时不方便告诉傅鼎铨。

    江西是全国最大的银矿产地,冷水坑银矿又是江西最大的银矿,这座总储量7300吨,年产量22吨的特大型银矿,就位于江西东北部的贵溪县,主要有银路岭、鲍家、银珠山等六个矿区。

    在前世因为一个军地合作的项目,汪克凡曾经在贵溪冷水坑银矿工作了两个月,对这个超级大银矿非常熟悉,甚至可以指出具体的矿区位置,只要再投入足够的人力物力,就能开发这座银矿。

    银子!汪克凡缺的就是银子!

    以明朝的技术条件,年产量22吨就不用想了,但是汪克凡可以调集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野蛮的掠夺式开发,不管有多大的浪费,只要一年能产出2吨以上的白银,就赚的盆满钵满了。

    明朝和现代的计量单位不同,一斤大约等于今天的一斤二两,但是一斤有十六两,所以2吨白银大约是53000两……五万两银子听着不多,但这是个细水长流的长久买卖,随着开发的深入,产量还会逐步提高,极大的改善楚军的财政状况。

    “福建绿营长途远征,前后奔袭上千里,到了饶州府已经是强弩之末,复庵先生只要派一支精兵守住安仁,就可挡住福建绿营的攻势,我再以一支劲旅攻克贵溪,就能将其聚而歼之。”

    搂草打兔子,汪克凡不但要消灭福建绿营,还要顺便占领贵溪,占领未来的冷水坑银矿。

    傅鼎铨当然不知道冷水坑银矿的存在,所以更加敬佩汪克凡的高风亮节,贵溪县位于广信府的西部,和饶州府、抚州府接壤,虽然谈不上穷山恶水,但也不是什么富裕地方,属于明清两军之间的过渡地带,谁都不是太重视。

    汪克凡不要景德镇,也不要鄱阳湖的码头,却派楚军攻打贵溪县,分明是不想染指抚州义兵的地盘,只想着如何为抚州义兵解围……这个人情,欠的可是越来越大了!

    “请问汪军门,您打算派多少兵马出战?何时能到贵溪?”这两个问题都很关键,傅鼎铨不能不问。

    “汪晟等部共一万披甲,五日后天黑时分赶到贵溪,如何?”具体派那支部队出战,汪克凡已经想好了。

    汪晟对部队管理最细致,崇阳营整军比较简单,可以算一个,陈友龙的镇筸营成立之初,就在湖南境内整编训练了大半年,才进入江西打了一仗,部队的精神面貌和军纪都没有太大的问题,也可以参加这场战斗。

    崇阳营和镇筸营,一老带一新,都是能打的精锐部队,足够对付福建绿营了,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要再给汪晟派一支预备队,汪克凡仔细考虑,决定让吉安营承担这个任务。

    在楚军系统内,吉安营一直属于二流部队,所以反而少了骄娇二气,而且有一支江西本地的部队参战,无论对士气还是和友军的配合,都有很大的好处。

    崇阳营和吉安营,都是包括三个小营的大营,镇筸营的兵力少一些,但也有两千披甲战兵,这三个营的总兵力将近两万人,其中披甲战兵就有一万,还配备有大量的燧发枪和新式火炮,对付劳师远征的福建绿营那几千人马,完全是猛虎扑羊的阵势。

    南昌会战结束之后,,谭泰退回九江,清军的水师再不敢进入南昌府地界,明军的运输船可以大摇大摆的放心行驶,围绕鄱阳湖和南昌周围,江西中部水路纵横,汪晟的部队可以乘船前往贵溪,五天的时间足够了。

    “好!汪军门运筹帷幄,此战必胜,我这就赶回鄱阳,为汪三将军准备粮饷。”心里的大石头落在地上,傅鼎铨非常兴奋,非常轻松,高兴地说道:“多的不敢说,大军一月之粮绝对没有问题,我好歹还会预备上万把银子,供汪三将军犒赏有功将士。”

    “银子就不用了,只要备些军粮就行,救兵如救火,大军不能携带太多的粮秣,另外还请复庵先生挑选精兵良将,一定要确保安仁县不丢,把福建绿营一举消灭,免得留下后患!”

    两个人又对具体的战斗计划进行了一番仔细的讨论,确定没有什么疏漏后,傅鼎铨起身告辞,乘船返回饶州府,汪克凡把他送走之后,也乘船前往吉安府的府城庐陵。

    船到码头,远远就看到吉安府的城墙,高高低低的,每一段都不相同,非常有特色。

    恭义营当年两打吉安府,把城墙炸得稀烂,然后这里又相继换了几次主人,楚军、清军、赣军、刘淑的吉安义兵……,大家都没能长期占有这个地方,因为重修城墙的花费太大,所以都是简单修补了一下,凑凑合合就这么算了。

    刘淑占领这里之后,也曾经考虑过大修城墙,却被汪克凡否决了。

    打仗比的是军队的实力,城墙修的再厚也没用,只要楚军能够不断取得胜利,吉安府就是安全的大后方,没必要花上几万两银子重修城墙。(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老区

    吉安府不但城墙破,其他地方也处处透着一个“穷”字。

    汪克凡自打进入吉安府地界,就没有见过几座新盖的正经房子,反倒多了不少茅屋窝棚,两年前这一带不停打仗,有很多老百姓的房子毁于战火,只能搭个窝棚暂时栖身,就一直住到现在。

    百姓们的吃穿用度都是怎么省怎么来。虽然正赶上大过年的,他们的衣服却补丁摞补丁,勉强御寒罢了,根本顾不上体面,吃的方面就更不用说,好一点的粗茶淡饭,穷苦人家只能吃糠咽菜。

    各种基础设施的状况也不好,府城庐陵的城墙就不说了,只要是吉安府境内的道路、码头、官舍、驿站等等,大多疏于修缮,能凑合尽量凑合,不能凑合也硬凑合,各县各镇的街面上都人丁不旺,商业不兴,典型的一个老少边穷地区。

    好在庐陵是吉安府的府城,也是赣江中游最重要的码头之一,所以这里的情况要好一些,码头上还算热闹兴旺,来来往往的船只不少,汪克凡的座船靠岸时,一群当地的文武官员前来迎接。

    樊文钦和刘淑都去了桂林,在留守的文武官员中,文官以新任吉安知府萧惜远为首,武将中最大的是永新参将熊心。

    萧惜远,字岱山,是隆武四年恩科的探花郎,今年才刚刚二十七岁,在桂林干了一年后,刚刚外放就当上了四品知府,这固然是战争年代才有的特殊机遇。也和楚勋集团极度缺乏人才有很大关系。

    “拜见军门!”萧惜远俯首叩头,在这个年代里,跪拜磕头并没有侮辱的意思。而是正式场合最隆重的礼节,不要说他和汪克凡的身份差别,哪怕是其他的平级官员来到吉安府,他身为地主也要跪拜迎客。

    “岱山辛苦了,快请起!”汪克凡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萧惜远再磕个头才站了起来。

    “参加军门!”熊心一身戎装。单膝跪倒行礼,武将身穿铠甲,腰都弯不下去。所以并不磕头。

    他是樊文钦的表亲兄弟,当年组建吉安营的时候,被推荐到营中担任一名哨官,跟着楚军打了两年仗。算是汪克凡的老部下……湖广会战结束后。樊文钦向汪克凡讨情,把完成镀金的熊心又要了回去,离开吉安营转到地方部队,回到吉安府担任一名参将。

    汪克凡哈哈一笑,摆手让他起身,打趣道:“哈,这不是熊心嘛!半年不见,你可白胖了不少。怎么?回到地方上光享福来着,不知道操练了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樊文钦在吉安府是个外来户。在官场上也没什么根基,身边一直缺少得力的下属,很多事情都要看刘淑这个“地头蛇”的脸色行事,他把熊心搞回来,多半是为了扩充自己的羽翼,这种文武相争的事情是难免的,只要不闹得太过火,汪克凡一般不会干涉。

    “练啊!我天天带着手下的儿郎苦练,就盼着再次追随军门,上阵杀敌,唉,可惜吉安府这地方太穷,一天三顿干饭都吃不到,天冷后就只好猫冬,反而养的白胖了……”熊心在楚军里干了两年,说话办事都带着一股直来直去的军人作风,不管合适不合适,把心里话叮里哐啷全倒出来了,楚军历来都是这样,人际关系尽量简单化,有什么问题放在桌面上,不会因此受到责怪。

    萧惜远却非常惊讶,还有些紧张。他在朝廷中枢里干了整整一年,文武百官哪有像熊心这样的,上官刚刚驾到就发一大通牢骚,汪军门该不会生气吧?

    汪克凡并没有生气,反而颇有感触的样子:“是啊,吉安府这两年负担太重,百姓们都吃了不少苦头,是我亏欠了父老乡亲。”

    楚军还是恭义营的时候,只有吉安府这一块后方地盘,为了供养上万大军,连续两年加倍征税,樊文钦和刘淑勒紧裤腰带,只要稍微有点钱粮,都统统送到前线,地方上才会这么穷。

    萧惜远眼睛一亮,忍不住插话问道:“军门既然这样说,是要减免吉安府的税赋么?”

    汪克凡点点头:“减是肯定要减的,免却不能免,矫正过度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

    萧惜远用拳头重重一砸掌心,兴奋地大声说道:“不用免,能减些就行了!只要和别的州府一样,我保证不出三年,就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吉安府也变成一个上府!”

    明朝幅员辽阔,全国共有一百多个府,按照粮食收入的不同分为三等,粮廿万石以上为上府,廿万石以下为中府,十万石以下为下府,吉安府西部都是山区,想要成为产粮大府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萧惜远立下这样的军令状,可见他有多么兴奋。

    萧惜远未到而立之年,就出任四品黄堂的要职,当然想要干出一番业绩证明自己的能力,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吉安府实在太穷了,百姓们连肚子都吃不饱,缙绅大户也都过得紧巴巴的,各种宏伟的计划都无从实现。

    如果把赋税减下来,他就可以发动当地百姓,兴修水利,平整道路,把农业和商业都搞上去,一步步实现良性循环,只要这一任知府的考评能够达到“卓异”,将来就能再上一个台阶,前途无量。

    汪克凡笑道:“先别拍胸脯,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走吧,咱们进城慢慢细说。”

    “哎呀,是我疏忽了!”萧惜远自责地说道:“军门远来,当然应该先休息一下,这些俗务以后再说……噢,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军门,亭林先生和梨洲先生如今正在江西,明后两日就会赶到吉安府,特来拜见军门。”

    汪克凡微微皱眉,问道:“哪个亭林先生?是顾炎武么?梨洲先生又是谁?”

    萧惜远眼睛闪了闪,连忙解释:“哦,正是顾炎武和黄宗羲,学生口误了,在军门面前,他们还称不得先生……”

    顾炎武和黄宗羲,再加上王夫之,并称明末清初三大儒,不过现在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虽然在士林中已经颇有名望,但还没有后来那种宗师级的地位,在汪克凡面前称先生有点过分了。

    (顾、黄、王这三位都是著名的“遗民”,晚年因为名气太大,满清对他们都挺客气,康熙帝再三诏征,想让他们出仕,被拒绝后也没有翻脸动粗。)

    “无妨,当面我也会称他们先生的,基本的礼貌嘛,不过背后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没头没脑的来一个梨洲先生,是在和我打哑谜吗?”

    明朝的士大夫称呼繁杂,有名有字还有号,甚至还有好几个号,汪克凡军务繁忙,当然不可能把他们都记住,哪怕黄宗羲的名气很大,也对不上号。

    萧惜远悚然而惊,躬身肃立,请罪道:“学生存着卖弄之心,犯了酸腐之气,还请军门责罚!”

    “以后注意点就好,没那么严重。”汪克凡又和其他的官员聊了几句,然后一起离开码头,进入庐陵城。

    在寅宾馆住下后,汪克凡一行洗漱用饭,萧惜远和熊心等人暂且告退。

    出了大门,熊心不停找萧惜远说话,萧惜远却心不在焉的,脸色很难看。

    “怎么,还在想着刚才那档子事?”熊心问。

    “是啊,我今天在汪军门面前失礼,好些话说的也不合适。唉,说起来我还比汪军门大上几岁,怎么碰上事情还是这么毛糙,真是差太远了。”萧惜远一脸苦笑,他和熊心的关系其实一般般,没有近到说知心话的地步,但是这会儿太后悔,忍不住就想对人倾诉。

    “哈,和汪军门比呀?那你肯定差得远喽!”熊心笑道:“汪军门可是统兵的大帅,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鞑子的亲王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都被吓的屁滚尿流,就算天崩地裂,也只当老天爷放个屁,你再练上三十年的养气功夫,也远远比不上!”

    “哎,我也没想和汪军门比什么,只是恨自己不争气。”萧惜远也算见过世面的,和朝廷里的那些大佬相比,汪克凡的品秩不算太高,但他身上有一股领兵大帅独有的气势,不怒而自威,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以至于连连失态。

    “放心吧,汪军门不会和你计较的。”熊心大咧咧地拍着萧惜远的肩膀,就像在安慰军营里的兄弟。

    “真的么?真的没事了么?!”萧惜远和武将很少打交道,更别说这么亲密,不过这会儿满脑子都想着得罪了汪克凡,根本没有在意熊心的小动作。

    “没事了,汪军门怎么说的?——‘以后注意点就好,没那么严重。’他既然这么说,这件事肯定就过去了。”熊心以过来人的姿态开解萧惜远:“以后日子久了,你就知道汪军门的性子很宽厚的,只要做好你的本分,其他的不用费太多心思。”(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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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介绍:
公元1644年,崇祯帝自缢殉国,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南明朝廷苟延残喘,万里江山即将沦落在满清的铁蹄之下! 文明总是一再被野蛮征服,投笔从戎的穿越者,能否改变这历史的宿命? 他的面前是最凶恶的敌人,身后是最无能的同伴,他必须同时与这两者搏斗。残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残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残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