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东西南北,你往哪跑?
屯布儿虽然下令撤退,其实却很不甘心。
岳州营眼看就撑不住了,也许一天,也许半天……,不,甚至只要一个时辰,就能把这个顽强的对手彻底消灭,然后带着疲惫和满足的感觉离去。
但是屯布儿很清楚,身为大将,决不能意气用事,存在侥幸心理。清军孤军深入,汪克凡的主力却正在快速赶来,如果被他们缠住,再想走就走不掉了。和两万清军的安危比起来,岳州营的这两三千残兵根本不值一提,必须尽快撤退。
他手下的清军一共两万多人,其中一半是带着战马的八旗兵,还有带着笨重火炮的汉军旗炮兵,必须有足够的时间,足够多的船只,才能顺利撤走。
时间的问题好办些,屯布儿派出三千八旗骑兵,阻击楚军骑兵,其他的部队立刻收拾行装,拔营起寨,赶往江边码头。
但是,水师的运输船却远远不够。
按照原来的计划,蔺光远和李成栋那边怎么也能再撑个一两天的,足够屯布儿消灭岳州营,然后分批分次,乘船撤走,可是楚军来的这么快,清军水师的节奏也被打乱了。
水师副将夏建仁手里有两百多条船,只装人的话,满打满算能塞进去一万五千人,但是八旗兵视战马为第二生命,汉军旗的大炮也非常珍贵,都尽量要运走。
江边的码头上,每条船的船舷上都搭满了跳板。一块挨着一块,练成一条宽阔的通路,清军士兵排成长长的队伍。抬着各种辎重物资缓缓登船。
“速度还是太慢了!”屯布儿皱起眉头:“这码头太小,一次只能靠岸十来条船,光上船就得用两三个时辰,能不能另找个地方,就近登船?”
夏建仁恭敬答道:“回章京大人的话,附近的江岸水太浅,无法停靠五百料以上的大船。若是离得太远的话,还不够来回折腾的时间,而且也不安全。”
码头需要一定的水深。屯布儿虽然不懂水战,这个基本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听夏建仁这么说,他也没了主意。
“那就这样吧。但你的船不算太多。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把我的兵马全部运走?”
“恐怕不行。”夏建仁答道:“末将已经算过了,最少还得再跑一趟,才能把所有的兵马都运走,不过丰城县离得不远,打个来回也就四个时辰,到明天天亮的时候,就能把所有的兵马运走。”
清军必须分两批撤走,谁先走谁后走就是一个大问题。
先走的肯定安全。留下的却凶多吉少。
加上两头上船下船的时间,水师来回一趟要十几个小时。随着楚军主力的赶到,留下断后的清军必然会陷入重围,要坚守码头到明天天亮,然后再从容上船,安全撤退,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换句话说,留下的清军不用指望水师来接了,必须另寻出路,分散突围。
八旗兵肯定要走,他们的战马比人更宝贵,也同样要运走,汉军旗的炮兵都是技术型人才,也必须带走,唯一可以牺牲的,就是一向充当炮灰的绿营兵。
不等屯布儿说话,李成栋挺身而出。
“末将原率本部人马,留下断后。”
“嗯!李将军骁勇善战,必能当此重任!”
屯布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李成栋昨天赶到这里以后,表现得非常积极,立刻投入对岳州营的进攻,冲锋在前,敢打敢拼,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好奴才,真是一条忠犬!
让李成栋去送死,真是有点可惜了,但是屯布儿没有其他的选择。
其他几个绿营将领也都看清了形势,一起上前请命,要留下来掩护八旗兵撤退,屯布儿对大家勉励一番,又指定李成栋临时担任这支部队的主将,立刻前往清军大营,把派出去的那三千八旗兵替回来。
李成栋等人领命而去,临走之前,他悄悄找到夏建仁,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
屯布儿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只要八旗兵能平安撤走,其他的都是小事。少了好几千绿营兵,船只不足的问题立刻解决,所有的八旗兵和战马全部登船,汉军旗的炮兵也一个不拉,只有几门大将军炮过于沉重,屯布儿下令将他们全部沉入赣江。
“等我们走后,各位将军可以分头突围,到丰城县和大军汇合,我定会向谭泰大将军如实报告此事,为大家请功!”
屯布儿甩下最后一句话,转身踏上跳板,在巴牙喇兵的护卫下登船离岸……
为了查看岳州营的虚实,清军大营里有一架高高的巢车,李成栋和另外三个绿营将领站在巢车上,向四周张望。
刚才还拥挤不堪的赣江码头,此刻却变得空空荡荡,如同盛宴已散的狼藉景象,三个绿营将领久久凝望水师离去的船影,脸上露出不甘不忿的神情。
“他娘的,平日里当孙子,关键时刻又当傻子,老子当初就不该投降!”说话的这个绿营将领名叫赵道荣,在军旅中厮混了半辈子,脾气急,嗓门大。
“叫个屁呀!当着屯布儿的面,你怎么不叫?”在他身旁站着的是个精瘦的中年军将,脸像包着皮的骷髅骨,一看就是个心胸狭窄的小心眼,名叫张石块,他出身于农民军,早年是个孤儿,所以才有这么个名字。
“扯淡!当着屯布儿的面,你他娘的敢说什么,老子现在发发牢骚不行吗?”赵道荣立刻和他吵了起来。
“唉,已经这样了,自己人就不要再吵啦!咱们尽快合计合计,看怎么才能脱身。”另一个名叫王立福的参将连忙和稀泥。
“脱身?脱个屁呀!早死晚死的事情,你们反正死定了!”张石块竟然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仿佛他自己是个没事人一样。
“死就死,老子就算死定了,也要拖上你一起死!”赵道荣立刻骂了过来,他和张石块很熟悉,知道这家伙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看到别人倒霉就高兴,其实自己也没有脱身的办法。
张石块还要回骂,李成栋却拦住了他。
“诸位,南贼的骑兵虽然被击溃,但很快又会回来,岳州营也蠢蠢欲动。咱们最多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你们要一直吵下去吗?”
李成栋伸手指向远处,只见红旗倒卷,烟尘激荡,刚刚被八旗精锐击退的明军骑兵正在集结,随时可能杀回来。回头再看岳州营的营寨,也是一片人声鼎沸忙碌的样子,应该是在积极备战。
赵道荣皱着眉头分析道:“岳州营已经被打残了,不用担心,就是南贼的这伙骑兵不好办,咱们如果离开大营,就会遭到他们的追杀,肯定跑不掉的。”
“噢?赵大哥有什么好办法吗?”李成栋稍有些意外,赵道荣外表粗鄙,眼光却是不差。
“好办法谈不上,笨办法倒有一个,大家分头突围呗。”赵道荣建议道:“咱们正好四家兵马,东西南北四面一起跑,南贼的骑兵追得了这个,追不了那个,总能跑出一家两家的。”
王立福连连点头:“死马当活马医,也只能这样了,要是耽搁的太久,一个也跑不掉……”
“这法子不行!”
李成栋却打断了他:“咱们分头跑,南贼也可以分兵来追,只要屁股后面跟着几百个骑兵,你还跑得快吗?”
赵道荣等人一时哑口无言,楚军骑兵大约有两千人马,一分为四也有五百人,可以同时发起追击,所谓分头突围,根本就是分头送死。要知道,在骑兵的骚扰追击下,步兵的行军速度会大为降低,等到楚军主力追上来,大家一个都跑不掉。
“哈哈,真是可笑!”张石块指着李成栋的鼻子,一副嘲弄的口气:“既然不能分头突围,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吧!”
王立福也苦着脸问道:“是啊,那怎么办?这座大营可守不到明天早上。”
“没关系,守不到明天早上,但起码能守到今天晚上。”李成栋胸有成竹,说道:“再过一个半时辰,天就要黑了,汪克凡就算亲率大军赶到,也来不及彻底合围,咱们换上明军号衣,趁着夜色分头突围,混出去的机会就大得多!”
比起单纯的分头突围,这个计划就靠谱得多,赵道荣和王立福都大声称赞,连张石块都没有反对。
没有反对,不代表没有怪话,张石块阴阳怪气地问道:“不管天黑还是化装,说到底都是分头突围,到时候谁往南走?谁往北走?谁又往西呀?”
赵道荣和王立福立刻愣住了,到底选哪个方向突围,可是个生死攸关的大问题!
往北走肯定最好。
丰城县就在北边,往北走可以尽快向谭泰的主力靠拢。
往东走也不错。
东边是赣江,跑到江边后肯定要拐弯,到时候再往北就好了,说不定还能碰上清军的水师,往东走唯一的缺点,是要避开岳州营的拦截。
往西走很危险。
西边绕的太远,黄沙岗一带还有楚军,想要逃到丰城县,不死也得扒层皮。
往南走死定了。
汪克凡的主力正从南边赶来,想从几万楚军的缝隙中间溜过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更重要的是,往南走都是楚军的地盘,跑到哪里都没有活路。(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后悔
东西南北,到底往哪跑?为了突围方向的选择,赵道荣和张石块又吵了起来。
王立福不和他们吵嘴,但非常坚决的声明,他要么往北,要么往东,南边和西边谁爱去谁去,反正他是不会去的,大不了一拍两散,不搞这个分头突围,要死大家一起死!
蔫人有蔫主意,说完自己的要求后,王立福就紧紧闭上嘴,任由赵道荣和张石块如何发怒咆哮,就是不说一句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李成栋拦住他们,说道:“这样吵下去不是个办法,抽签吧。”
赵道荣的眼睛突然睁大,重重一拍李成栋的肩膀:“好!,这个办法好,就他娘的抽签,生死各安天命,不管谁抽到哪儿,都不许反悔!”
军帐中,哗啦一声,一副象牙骨牌倒在桌子上,从中间选了四张牌,分别对应“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做好了抽签的准备。
大家都是牌场上的高手,有一整套防止出千的办法,比如这副牌是赵道荣提供的,就由他本人来洗牌,但最后一个抽签,就不怕他做手脚。
赵道荣也不推辞,走到桌子前,先把其他的骨牌码的整整齐齐,在旁边放好,以免有人偷牌换牌,然后伸出两只大手,把剩下的四张骨牌揉乱,来回洗了几遍,突然啪的一声,并成了整齐的一排。
“谁先来,老子等你们先挑!”
张石块和王立福互相看了看,都没有接话。他们两个玩了二三十年的牌九,却从来没有玩过这么大的,不自觉都想慎重一些。让别人先挑。
赵道荣转向李成栋,叫道:“老李,你出的主意,你就来弄第一火!”
李成栋点点头,走到桌子前面停下,对着四张骨牌仔细端详,似乎犹豫不定的样子。好半天才缓缓伸出手,但离着骨牌不到一尺,又停了下来。
张石块和王立福早就等得不耐烦。一起叫着大声催促,张石块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赵道荣也很不满意,撇着嘴骂道:“老李。你怎么像个娘们似的?快点!”
李成栋看了看他。突然一抬手,把四张骨牌又全部推乱。
“你……,什么意思?!”赵道荣脸色一变,就要发怒。
“算了,重新洗牌吧,把‘南’挑出去。”李成栋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刚刚拿定主意,如释重负。
“把‘南’挑出去。那谁走南边?”赵道荣不由得愣住了,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我走南边好了。”李成栋转过身。对着同样莫名其妙的张石块和王立福问道:“我自愿走南边,你们没意见吧?”
李成栋自愿选“南”,接下来的抽签就简单多了。张石块挑到了“北”,王立福挑到了“东”,都是很不错的好签,给赵道荣剩下了相对较差的“西”,作为抽签的组织者,自己还亲手洗牌,赵道荣虽然不太满意,也找不到反悔的理由。
时间紧迫,他们顾不上多说什么,各自回营准备,但是心里都存着一个疑问,李成栋那厮,为什么会主动选“南”呢?
……
虽然是冬天,南方的地面还有一定的温度,那场暴风雪刚过几天,地面上的积雪基本上就化完了,只有少数终日不见阳光的背阴处还有些残雪。
田野上烟尘滚滚,汪克凡率领五万大军,正向赣江岸边赶来。
中间的大道上,骑兵往来奔弛,牲口车辆连成了长龙,步兵排成几条长长的纵队,在大道两旁的田野中快步急行,如果有穿越者驾驶着一架飞机经过,就能在空中看到一副壮观的景象,数万大军汇成一股洪流,冲破冬日苍凉的原野,披荆斩棘,直奔向北!
和楚军一起来的,还有江西本省的一万兵马,由赣闽总督万元吉亲自率领。
出于唇亡齿寒的原因,万元吉对救援南昌还算尽心尽力,他手下的赣州水师甚至都打光了。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好容易打赢了这一仗,总得跟着楚军分点军功不是?
虽然这一仗主要是靠楚军打赢的,但是万元吉的确出了一把力气,汪克凡就带上了他。南昌会战取胜之后,楚军将进一步介入江西,把这里发展成第二块根据地,如何和万元吉、金声桓等本地势力相处,是一个新的课题。
万元吉也会骑马,但是骑术不精,更没有经过这种长时间,高强度的行军,累得气喘吁吁,他手下的兵马也都盔歪甲斜,狼狈不堪,远远坠在楚军后面,被甩下了一大截。
催马追上汪克凡,万元吉说道:“云台,咱们已经走了整整一天,要不要歇息一下?我的人跟不上了。”
“不行!鞑子的骑兵厉害,西骑营和江骑营不是他们的对手,未必能救下岳州营,片刻也耽误不得!”
岳州营是楚军起家的老部队,因为战场形势突然发生变化,才让他们冒险充当诱饵,汪克凡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其实一直在揪着心。老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但这样的交换有悖人之常情,在汪克凡看来,那孩子一定不是亲生的。
岳州营可是他的嫡系部队,楚军中的主力,所以汪克凡消灭蔺光远后,立刻单刀直入,全军赶来救援岳州营,哪怕惊走屯布儿这只恶狼,也在所不惜。
汪克凡提出一个折衷的建议:“赣军要是跟不上的话,就放慢些好了,我带楚军先走。”
正是摘果子的关键时刻,万元吉当然不甘心掉队,连忙摆手说道:“那不用,我们先跟着,实在跟不上再……”
他刚刚说到一半,前军奔来两匹快马,转眼间到了跟前,马上两名军将风尘仆仆,是西骑营和江骑营派来报信的使者。
“启禀两位军门,我军赶到之后,屯布儿乘船逃走,岳州营已经解围……”
那两名军将互相补充,详细汇报战斗经过,听说西骑营和江骑营败了一阵,汪克凡却没有任何责备之词,反而夸奖了帖兆荣和汪猛几句——打仗就要灵活机动,不能蛮干,楚军的两千骑兵轻装急进,兵力又不占优势,救下岳州营就算完成任务,没必要和擅长骑射的八旗兵硬拼。
大局已定,汪克凡骤觉轻松,下令道:“在前面找个合适的地方,大军打尖用饭,休息一个时辰。”
埋锅造饭,炊烟升起,当楚军士兵捧起热腾腾的饭菜,赣军才从后面赶了上来,听说终于到了休息时间,赣军立刻齐刷刷地坐在了地上,东倒西歪。
紧张感消除后,汪克凡心情大好,乐呵呵地邀请万元吉,来尝尝楚军的行军餐。
咸肉干菜竹筒饭,万元吉从没有吃得这么香甜,吃完后掏出手帕抹抹嘴,关心地问道:“屯布儿虽然跑了,还留下了好几千绿营鞑子,云台有什么打算?”
“当然不能放过他们!”
汪克凡考虑了一下,笑着答道:“鞑子的水师最少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回来,这伙绿营兵肯定等不到那个时候,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他们会在天黑后分头突围,我军也应该提前分兵,准备拦截。这种落水狗打着最过瘾了,不知万督抚有没有兴趣,挑一只肥壮的尝尝?”
万元吉也笑了,连连摆手:“哎,赣军的牙口可比不上楚军,肥壮的归你,给我留一只好对付的瘦狗就行。”
人贵有自知之明,汪克凡对他多了两分好感,仔细考虑了一下,说道:“谭泰在丰城县,绿营兵的主力肯定要往北跑,但其他方向也会分头突围。这样吧,赣军就负责南边好了,我估摸着,南边应该也有一两千清军,万督抚可别嫌少。”
“不少了,正合适!”万元吉很满意。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万元吉非常清楚,赣军的战斗力很一般,尤其不擅长野战和夜战,如果碰上绿营兵的主力,不但捞不到肉吃,还会崩掉几颗大牙。
“那就这么定了!”汪克凡点点头,又嘱咐道:“绿营鞑子如果走南边,必然陷入重围,最后只能靠水师接应,万督抚只需严守江岸,他们就插翅难逃……”
休息一阵后,楚军再次出发,分成几部,各自行动,汪克凡亲自率领恭义营和辎重部队,前去和岳州营会师,另外派吉安营等部队,在东西北三个方向都设下层层伏兵。
万元吉带着一万赣军,跟在楚军后面。他们的路途最近,任务最轻,所以非常轻松,万元吉甚至还有些怀疑,南边可是死路一条,清军真的敢来吗?
他越想越不对劲,叫来一个名叫刁友谋的亲信幕僚,商量对策。
刁友谋听他讲完来龙去脉,立刻叫道:“督抚大人所疑不错,这必然是汪军门的釜底抽薪之计,怕咱们抢了楚军的功劳!”
“哎呀,这可怎么办?我已经领了将令,不能再变了!”万元吉很是后悔,大老远巴巴地跑来,却被汪克凡略施小计就晾在一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突围
“汪军门的将令,别人要听,督抚却大可不必,只管向北追击鞑子就是!”刁友谋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说道:“督抚乃堂堂赣闽总督,总揽江西福建两省军务,何必听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莫要胡说!”
万元吉面露不悦之色,皱眉说道:“汪军门受命于陛下,持尚方剑节制江西文武,本部堂既然已经领令,就当遵从!”
“督抚气度过人,事事以大局为重,学生境界差的太远,深感惭愧!”刁友谋心中一凛,连忙起身肃立,不住口地自责。
万元吉能做到赣闽总督,自有其过人之处,心机城府都比一般人深厚得多,这么**裸的挑拨离间,不但手段落了下乘,更是对他智商的一种侮辱。
“免了,你也是一片好心,关情则乱麽。胳膊肘没有向外拐的道理,你为我江西着想,本部堂又岂忍轻易责怪?”
万元吉摆摆手,叹道:“唉,南昌之战历时半年有余,江西一省耗费钱粮兵马无数,至今仍寸功未建……些许的荣辱得失,本部堂并不在意,却亏待了浴血奋战的将士!”
“既然如此,学生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刁友谋眨眨眼睛,计上心头。
“噢?说说看。”万元吉很感兴趣的样子。
“督抚麾下上万精甲,何不分兵两路?一路守南,一路向北,既不违汪军门的将令。又可尽力追杀逃敌,左右都是杀鞑子,汪军门也不会说什么。”
“这倒是个办法……”万元吉怦然心动。
南边明显是一条死路。最多有一些清军的疑兵,但人数肯定不多,能不能有一千人马都是一大关,留下五千赣军足够对付他们了,剩下的五千赣军没必要闲着,不如去北边抢些功劳。
主意拿定,万元吉命令部队停止前进。打尖休息,然后召集众将商议军情,很快拿出了一个具体的作战方案——万元吉本人率领一半人马。守住南边,另外一半人马顺着赣江北上,追杀清军主力。
南昌会战已近尾声,这一仗也许是最后的立功机会。赣江上下无不士气高昂。几员大将争着要去北边,没人愿意留在南边。
军心可用!
万元吉对此非常满意,从中挑选了五千精锐,组成一支“北伐军”,并且命令他们立刻出发,拐头赶向北边的战场,追击预料中的清军主力。
他本人带着剩下的五千人马,按原计划继续前进。很快赶到了岳州营的南侧不到二十里的地方。二十里不算近,绿营没有骑兵。如果走到这里,就肯定退不回去了。
“就是这里了!传本部堂的军令,全军就地停下,各营分头设卡封路,查看地形,堵住通往赣江岸边的所有通路……”万元吉没有意识到,他又犯了一个指挥上的错误。
赣江岸边属于鄱阳湖平原,地形平坦,树木繁多,道路纵横,除了一条大路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小路,甚至田间地头和树林里都能穿行而过,没有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在这种情况下,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会留出足够的预备队,只派一些小部队分守各处,哪里遭到敌人的进攻,再把预备队派上去支援,确保局部的兵力优势。
但是,万元吉却把五千赣军一字排开,平行设置了一道封锁线,乍一看,每个地方都守得非常严密,其实却各自为战,整条防线僵硬而缺乏弹性。
……
冬季天短,太阳早早就转到西边,一点一点落到了树林后。
落日余晖,把天空染得一片嫣红,美丽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
清军大营里,却鸡飞狗跳,慌乱而紧张。
斥候不断来报,楚军主力正在快速逼近,江骑营和西骑营也不急于发起进攻,而是派出大量的游骑兵,远远监视着清军的一举一动。哪怕普通的绿营小兵也非常清楚,如果现在离开营寨,就会被这些游骑兵死死缠住,直到被楚军主力追上,然后全军覆没。
“他娘的,怎么还不天黑?都换好衣服等半天了!”赵道荣穿着一身明军将领的衣甲,只要不摘头盔,基本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是因为缴获不足,他手下的士兵大都穿的乱七八糟,只在外面套一件明军的号衣,就算化装过了。
“这样恐怕不成吧?一看就是穿别人的衣服,明显不合身嘛。”王立福非常担心,这样化装,很容易被楚军识破,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怕个球!天黑以后谁能看那么清楚,大概齐就行了,等明天过了黄沙岗,就不用再扮南贼。”赵道荣一直盯着挂在树梢上的夕阳,心急火燎,恨不得搬个梯子爬上去,把太阳往下再摁一摁。
“傻x,扮的再像也没用!”张石块撇着嘴,一脸不屑的神情:“南贼都往里来,就咱们往外跑,不用看就知道这是一群鞑子呀,还不可着劲的杀!”
身为绿营,却自称鞑子,张石块的嘴巴不是一般的臭,赵道荣和王立福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斗嘴占了上风,张石块非常得意,手按刀柄,斜着眼睛看着李成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李,南贼的号衣还有么?分给我五十套。”
李成栋事先早有准备,带来了几百套明军的号衣,所以他的部队化装的最为成功,但在这种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明军号衣就是保命的法宝,每一件都非常珍贵,绝没有拱手送人的道理。
李成栋对他仿佛有些忌惮,犹豫着推脱道:“没了,没那么多了,最多给你二十套。”
“好!老李果然够意思!”张石块一把搂住李成栋的肩膀,看上去就像一对亲热的兄弟:“走,咱们去拿号衣,顺便商量一下今晚突围的事……”
看着他们走远,王立福重重吐出一口浓痰:“呸!老李他娘的不地道,跑去舔张石块的卵蛋,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哎,我说,他们两个别把咱们甩了。”
赵道荣抽抽鼻子,琢磨着说道:“老李这货阴阴的,没你说的那么简单,他们两个不定谁能玩过谁呢!放心吧,他们就算想偷跑,也得等到天黑以后,盯紧点就行了……”
好容易挨到天黑以后,楚军的援兵不断赶到,看着一条条火把组成的长龙越来越近,李成栋等人不敢再耽误时间,命令部队准备突围。
分头突围的优点就是互相掩护,大家一起向外冲,让楚军顾此失彼,追得了这个,追不了那个,所以四家绿营兵表面上还算齐心协力,没有出现王立福担心的情况。
为了迷惑楚军,李成栋等人命令照常做晚饭,绿营兵们却抓紧时间吃了些干粮。一道道炊烟升起,清军营寨大门紧闭,仿佛准备坚守待援,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声炮响,营寨四门大开,成群结队的清军士兵蜂拥而出。
按照大家的约定,炮响后要一起往外冲,李成栋却有意耽搁了片刻,听到其他方向都传来喊杀声,才命令打开大门,全力突围。
走在前面的是三百尖兵,后面紧跟着辎重部队,有五百名辅兵和七十多辆大车、鸡公车,每辆车上都装得满满当当。因为屯布儿仓促逃走,清军大营里有很多粮草物资,编成一支颇具规模的车队,点着灯笼火把,非常招摇地向西南方向冲了出去。
楚军的游骑兵立刻围了上去,厮杀拦截,远远的还能看到,有很多火把正在向那里移动。李成栋一摆手,命令第二支部队出发,朝正南方向突围。
这支部队有两千多人,由一名参将率领,甚至还有十几个骑兵,是李成栋手下的主力。他们撇开陷入重围的辎重部队,头也不回地向南逃跑。对于这种声东击西的战术,楚军早有准备,立刻有几支人马追了过去。
差不多了!
“走!”李成栋低低喝了一声,催马冲出寨门,向东南方向奔去,身后紧紧跟着五百多名亲兵。
所谓亲兵,就是李成栋豢养多年的私兵,装备好,待遇高,训练有素,忠心耿耿,是他在军中赖以立足的根本。无论辎重部队还是那两千多主力,其实都是弃子,只要能掩护这五百亲兵突围,将来以他们为骨干,很容易再拉起一支几千人的部队。
连续派出两支疑兵,李成栋的连环计大获成功,东南方向只有少量的楚军游骑兵,被李成栋轻易杀散,单论个人战斗力,他手下的五百名亲兵并不弱于楚军。
楚军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分兵向这边赶来,李成栋不管不顾,带着亲兵们一路狂奔,冲进白天早就看好的一片树林。
穿林而过,顺着一条小河奔出十多里,李成栋和士兵一起脱掉鞋袜,蹚过冰冷的河水,终于甩掉了楚军的追兵。
查点手下士兵,减员将近七十人,李成栋却颇感欣慰。只付出这点损失,就冲出了楚军的包围圈,值得!(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悄悄跟来的尾巴
冲出了包围圈,却不等于脱险,因为后面还有更多的明军正在赶来,还有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李成栋和汪克凡前后交手几次,每次都吃亏,深知这个对手极其难缠,肯定还安排有后续的部署,接下来的战斗才是真正的考验。到底能否脱险,还得看能否平安渡过这个晚上,并且及时赶到和夏建仁约好的接应地点。
敌情不明,地形不熟,身边只剩下四百多亲兵,又处在明军的重重包围中,在李成栋十几年的戎马生涯中,还从未碰到过如此险恶的局面,走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容不得半点偏差。
但枭雄之所以成为枭雄,自有其过人之处,在巨大的压力下,李成栋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激发出所有的潜能,表现得异常冷静和敏锐。从突围以后,他下达的每个命令都正确无误,时机也掌握的恰到好处,一路穿插急行,终于甩掉了楚军的追兵。
找了个僻静背风的地方,让疲惫的士兵们略作休息,李成栋召集手下将领,开了一个简单的军事会议。
接下来朝那走,非常关键,明军的后续部队随时随地可能出现,这几百绿营兵如果被发现,被包围,肯定会全军覆没。
“朝正南走,不要离赣江太近,找个地方渡过曲水河。”李成栋早有考虑。
“不去江边吗?朝正南走还得兜个大圈子,太危险了。”一名部将有些顾虑。
“汪克凡善于用兵。江边肯定早有防备,咱们得先把他们调开。再说了,现在就去江边。怎么渡过曲水河还是一个问题。”
李成栋早就和夏建仁约好,明天一早,在赣江江边的一座小村码头汇合,由水师接应他撤退,但是现在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不能过早暴露目的地。
“先朝正南走,大不了和南贼打一仗。快打快走,及时脱身就是了,要是一直躲在这里不敢露头。反而更加危险。”
李成栋如果按兵不动,只是单纯的磨时间,明军却可以从容调度,把包围圈部署得更加严密。到时候反而不易脱身。所以哪怕是逃跑,也不能消极避战,而要尽量声东击西,迷惑敌人。
“走吧,去曲水河,那里应该有楚军驻守,咱们趁夜偷袭,先打他一家伙再说。”
身处险境。不能停留太长时间,李成栋只让士兵们休息了一刻钟。就下令再次出发。
为了避免暴露目标,不能点火把照明,好在这会儿月光明亮,李成栋的亲兵因为平常吃的好,营养够,也没有夜盲症患者,都能看清脚下的道路。仔细辨认方向之后,几百绿营兵悄悄离开藏身之处,向着正南方向的曲水河摸了过去。
曲水河,是赣江众多支流中的一条,和平常的江南河流一样,流淌的河水总是无声无息,波澜不惊,仿佛温婉恬静的江南少女。
冬季属于枯水期,河中最深的地方刚刚齐腰,李成栋身先士卒,和几百绿营兵一起脱下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把衣服鞋袜举过头顶,淌水而过。
“塔塔塔塔塔……”
河面上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骤然踏进冰冷刺骨的河水,所有人都被冻得脸色铁青,上下两排牙齿不停的打架。走到河床中间,流水的冲击力突然增大,一个身子较弱的绿营兵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倒,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把他稳稳扶住。
“多谢总爷!小人无能,还要劳总爷照看。”那个绿营兵满脸惭愧,向李成栋道谢,却看到他光溜溜的身子,光溜溜的屁股,还有腰下一团若隐若现的黑影,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男子汉大丈夫,抬起头来!本将和你们一样,都是一杆枪两颗蛋,有什么不能看的。”李成栋对周围的士兵爽朗笑道:“凉水洗澡,越洗越小,还真他娘的是这个道理,你们老实说,都变小了没有?”
士兵们压着嗓子,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士气却骤然提高,仿佛河水也不那么冷了,互相搀扶着向前走去,很顺利地渡过曲水河。
“都把水擦干,再穿衣服,这大冷天的,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成栋挨个嘱咐手下的亲兵,如兄如父,亲切关怀,等大家都收拾利落,指着前方说道:“往西大约三里有个村子,正挡在咱们的退路上,要是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个村子已经被南贼占据,不夺下这个村子,咱们就回不了家!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
“杀!杀光他们!”几百绿营兵齐声回答。
“好!不愧是我李成栋的兄弟,没有一个孬种!”李成栋举起佩刀,大声下令:“出发,把南贼杀光!”
两三里路非常近,没用多长时间,李成栋这支人马就摸到了村子前面,斥候过来禀报,村里果然有明军驻守,但是防备松懈,打得也不是楚军旗号,而是赣军的兵马。
“赣军?好!很好!”李成栋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他主动要求从南边突围,就是根据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原则,判断南边才是明军的薄弱环节。果然,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完全正确,南边看起来是一条死路,汪克凡没有派出主力,只派赣军封锁这里,对于这支连二流都算不上的鱼腩部队,李成栋有充分的信心能战而胜之。
单刀直入!
李成栋兵力不多,选择的战术也最直接,最有效,没有迂回,没有包抄,几百绿营兵从一个方向杀入村子,见人就砍,见房就点,村子里转眼间杀声一片,火光熊熊。
村子里驻守着八百名赣军,兵力上略占优势,但是他们平常疏于操练,战术部署也非常陈旧,主将就住在全村最大的一户人家里,瓦房前将旗飘扬,非常显眼,被李成栋直接杀了进去,一刀砍下脑袋。
紧接着,门前的将旗也被砍倒,村子里的明军立刻失去斗志,从四面八方逃出村子,李成栋下令不许追击,收拢部队,点火把村子彻底烧掉,然后匆匆离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大闹一场后,李成栋这才转头向东,朝着赣江岸边前进,这虽然是很普通的声东击西,但在复杂的战场环境下,敌军主将必然会受到干扰,很难在第一时间做出准确判断。
李成栋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如果敌军主将是个庸才的话,甚至会从赣江岸边调兵增援,那样当然就更好了。他先往西,再往东,就是为了迷惑明军,所谓“那个村子正挡在咱们的退路上”云云,只是激励士气的一句话,不用当真,那些绿营兵也大都头脑简单,根本没人表示质疑。
从田间树林中一路穿行,或远或近,不时能看到点点火把,朝着他们背后的方向奔去,很明显,赣军遭到袭击后,立刻派出了援兵,但这正中李成栋的下怀。
赣军离得近了,绿营兵就停止前进,蹲下身子隐蔽,等赣军走远了,他们再抓紧时间跑路,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隐隐听到了赣江的水声。
快到了!
李成栋兴奋之余,越发谨慎,江边很可能还有明军,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可不能在最后关头出错。
他在远处找了一片树林,命令部队暂时隐蔽,然后派出斥候进行侦查,等了大约两刻钟,黑暗中突然出现一支兵马,直奔他们藏身的树林而来。
“被南贼发现了!”李成栋又惊又怒,肯定是某个斥候失手被俘,供出了自己的下落,明军立刻赶来,还偃旗息鼓的,分明是打算偷袭。
大眼一看,这支明军只有几百人的样子,李成栋自信可以把他们轻易杀退,但是,这里距离和夏建仁约好的接应地点已经很近,如果被明军咬住,乘船逃走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对方越来越近,顾不上想太多,李成栋下令准备迎战,只听仓啷啷一片轻响,绿营兵刀出鞘,箭上弦,只待一声令下,就要杀出树林。
“总爷,李总爷,是自己人,别放箭!”对面有人叫了起来,虽然压着嗓子,还能听出来正是刚刚派出去的斥候。
李成栋却没有放松警惕,在明军的重重围困下,怎么会有一支自己人突然冒出来,肯定是这个投降的斥候在说谎。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老李,是老李吗?我是赵道荣,千万别放箭啊!老子千辛万苦追过来,被你一冷箭射死,可他娘的太亏了!”
嗯?真的是赵道荣的声音!难道说,他也投降了?
李成栋向树后的黑影里躲了躲,以防对方暗箭伤人,然后叫道:“站住!这个时候我谁都不信,赵道荣,你一个人过来!”
“他娘的,老子算看走眼了,你老李一点气量都没有,将来也成不了什么大事!”赵道荣骂骂咧咧的,独自走了过来,浑身上下没带任何武器,以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敌意。(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爱抬杠也有好处
黑黢黢的树林中,李成栋和赵道荣两家兵马“胜利会师”。
所谓兔死狐悲,共同面对强大的敌人,眼看就要遭到灭顶之灾的时候,兔子和狐狸之间也会产生友谊,两家绿营兵见面后都很高兴,最起码人多了可以互相壮胆,感觉上更安全。
李成栋却不这么想。
多了赵道荣这支人马,也增加了更多的变数,先不说水师能不能运走这么多人,光是赵道荣的来路就非常可疑,谁知道他的后面是不是还跟着尾巴。
“你怎么跟来了?”
“别提了,我是来投奔你的!”
赵道荣有求于人,上来就非常明确的把自己放在弱势一方,拱手说道:“我知道你老李一向办法多,绝不会白白送死的,一定有脱身之计。我今天仔细想过了,要是傻乎乎的朝西跑,最多跑到黄沙岗就肯定完蛋,所以就悄悄盯着你,一直跟了下来……”
“你有心了。不过我也是死中求活,未必能帮到你。”都是明白人,到了这个时候,再藏着掖着就没什么意思,李成栋并没有矢口否认,当然,他也不会轻易吐露有水师接应的底牌。
“帮到多少算多少,我既然跟来了,是死是活就不会怪你。”赵道荣一拍胸脯:“反正我本来已经死定了,只要你能伸手拉一把,做兄弟的就感激不尽,从今以后唯你马首是瞻!”
李成栋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又看了看赵道荣身后的几百名士兵。在心里暗自点了点头。很明显,赵道荣带出来的也都是亲兵骨干,精锐中的精锐。如果能收编这支精锐部队,就能弥补所有的损失,甚至还会变得更强。
“你赵老弟的为人,我当然是信得过的,就怕你手下的将士不服。”李成栋淡淡说道:“都是跟了你多年的老兄弟,将来万一闹出什么事情,岂不是伤了你我兄弟的情分。”
赵道荣咬咬牙。说道:“只要能躲过这一劫,这些兔崽子的性命都交给你好了,将来要打要罚。要杀要砍,都由你做主,有不听话的直接大棒子赶了出去,我赵道荣绝无二话。”
他这么说。就是交出了部队的指挥权。哪怕打散改编也可以接受,从此彻底投靠李成栋。
李成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审视半晌,突然间哈哈大笑。
“赵老弟果然是个爽利人,我和你对脾气!这样吧,咱们不如八拜结交,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
与此同时。张石块却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困境。
作为牌九场上的老手,张石块一向花样百出。作弊的手段不亚于职业老千。白天抽签决定突围方向的时候,他装作验牌,却在牌上留下了特殊的记号,然后第一个上去抽签,伸手就挑到了“北”。
朝北走离丰城县最近,张石块自以为这是最好的选择,约定的炮声一响,他第一个率部杀出大营。
精于算计的人往往舍不得小利,更不会做出壮士断腕的选择,和李成栋不同,张石块舍不得丢下自己的主力部队,就带着所有的人马一起突围。
当然他也知道,这样肯定会遭到楚军的拦截追杀,最后一个也跑不掉,所以化整为零,把手下的几千绿营兵又分成好几支小部队,分头突围之后,再搞一个小规模的分头突围。
几千绿营兵从大门中一涌而出,呈扇面散开,同时朝着正北、西北、东北、东北北、西北北几个方向冲了上去,每股绿营兵从几百到一千多人不等, 张石块带着其中最大的一股,朝着正北方向冲杀。
跟在他身后的,大约有一千七八百人,将近一半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兵,骁勇彪悍,能征善战,张石块希望,用这支精兵把楚军的阵营一举冲乱,以掩护其他的部队突围。
“踏踏踏踏!”
马蹄翻飞,火光照耀下,一道烟尘冲天而起。
张石块出身于陕北农民军,当年转战北方各省,攒下了两百多名骑兵。在严重缺乏战马的江南,这支骑兵部队屡次大出风头,打了不少胜仗,张石块也自恃实力较强,一向眼高于顶,看不起其他的绿营兵。
“踏踏踏踏!”
马蹄翻飞,两百名骑兵排成整齐严密的三排,像一道缓缓移动的墙,朝着楚军压了过去。
三堵墙!
李闯农民军特有的骑兵战术,当年曾杀得大明官军望风而逃。
三堵墙虽然是一种骑兵战术,却没有忽视和步兵的配合,在两百多名骑兵后面,是五百名手持长枪的步兵,两者之间距离一直保持在五十步左右,如果骑兵遇到强敌,一时无法取胜,这五百名步兵就是暗藏的杀招。
总计七百多名亲兵,张石块孤注一掷,派出最强的部队打头阵,其他的一千绿营兵反而跟在后面,充当配角。
“踏踏踏踏!”
马蹄翻飞,眼看就要和前面的楚军撞上了,张石块突然没头没尾的骂了一句:“他娘的,李成栋这个老狐狸,在搞什么鬼?”
旷野上听得很清楚,东西两个方向都有厮杀声传来,南边却一直没有动静,很明显,李成栋没有按照约定,和大家一起发动。
这么做明显是在卖队友,张石块当然很生气,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必须打起精神,和对面的楚军一战。
刚一接战,张石块就发现情况不对,楚军的拦截非常顽强,一向无往不利的三堵墙也失去了威力。清军骑兵刚刚进入射程,对面的弓箭火铳就像雨点一般射了过来,珍贵的骑兵转眼间就倒下了一片,再也无法保持缓缓前压的节奏。
“踏踏踏踏!”
马蹄翻飞,清军骑兵开始冲锋,顾不上再和步兵保持联系,张石块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些年和明军作战的过程中,三堵墙还是第一次被逼到这个地步。
“快!快些跟上去!”
张石块大声催促,命令五百长枪兵步行冲锋,一定要掩护骑兵。
后面的一千绿营兵,也是挑选出来的精锐,勉强能跟上节奏,清军的冲锋队形基本还算完整。张石块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就像赌徒一把推上了所有的筹码,心情非常紧张。
转眼间,清军骑兵杀到了楚军阵前,就像一艘巨轮破开波浪,楚军士兵哗啦啦转身就跑,竟然不堪一击!
“破阵!破阵!破……”张石块挥舞马剑,兴奋地高声大叫,突然间却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吧愣在了那里。
逃走的楚军士兵都是弓箭手和火铳兵,像遇到石头的溪流,向楚军后阵的两旁跑去,当他们离开之后,却露出一个整齐的长枪阵,枪尖上寒星点点,在冬日月光照耀下,越发的冷意森森。
马通人性,面对杀气腾腾的长枪阵,清军骑兵的战马纷纷减速,有的骑兵还想冲锋,战马却人立而起,喺溜溜长声嘶鸣,有的骑兵硬冲上去,迎面却刺来密密麻麻的长枪,转眼间身上冒出十几个血窟窿,轰然倒在地上。
“撤!撤回去!”
清军骑兵纷纷拨转马头,转身向后逃跑,但是行动并不统一,有的闷头狂奔,仿佛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有的却没有跑远,仍在附近兜着圈子,不时张弓搭箭,不停骚扰楚军。
“追呀!追呀!这么好的机会!南贼怎么不追!”张石块在心里不停地叫着,这是三堵墙当年屡试不爽的战术,如果遇到难以取胜的强敌,骑兵故意装作乱作一团的样子,佯败引诱敌军,后面的步兵却突然杀出,就能一举取胜。
但是,楚军让他非常失望,看着清军骑兵败退,长枪阵却不为所动,一直稳稳留在原地。
“这南贼军将是谁?竟然识得三堵墙的厉害!”张石块愕然不解,清军骑兵的诈败非常逼真,只要没见过,很少有不上当的,楚军既然不追,就说明他们知道三堵墙的底细。
抬眼细看楚军的旗号,对面原来是吉安营,将旗上斗大的一个“顾”字,领兵的主将是顾宗福。张石块却觉得更糊涂了,吉安营从来没和自己打过仗,怎么会识破三堵墙的战术呢?
楚军阵中,顾宗福连连冷笑。
“嘿嘿,果然演的一场好戏,要是不知道底细,保不齐真的会上当!”
顾宗福早年出身于九边官军,曾经戍守山西多年,他最大的毛病就是爱抬杠,爱吐槽,每次一碰到忠贞营的人,就会冷嘲热讽,不停挑衅。
忠贞营都是农民军出身,和九边官军是天生的死对头,虽然如今成了一家人,顾宗福却看他们很不顺眼,碰上李过、田见秀这种老成的,大家还吵不起来,碰上刘体纯、李来亨这种年轻气盛的,就会互相斗嘴,不争个脸红脖子粗,决不罢休。
你说闯军最厉害,我说流贼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大家都是职业军人,免不了嘴上谈兵,讨论到具体的战术。
和刘体纯、李来亨一次次的打嘴仗,顾宗福早就对三堵墙这种战术非常了解,虽然没有在实战中见过,却知道该如何应对。
佯败诱敌?骗鬼去吧,老子全当看戏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不该选北
三堵墙诈败诱敌,楚军却没有中计,张石块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暗叫糟糕。
既然是用计,就有被敌人识破的可能,如果在平常时候,大不了重新来过,掉头接着再打,但他现在急于突围,这一来一回的白白耽误时间,处境就更加危险。
“吹号,换装突围!”
随着他一声令下,号角突然吹响,几名军将听到号角声,立刻按照战前的布置,各带本部兵马向两旁一闪,绕开楚军的长枪阵斜着冲了过去,那两百名骑兵也兜了回来,护着张石块一起往前冲。
长枪阵能攻善守,机动性却很差,楚军士兵如果撒开腿猛追,阵型自然也就乱了,张石块并不担心。他一边策马狂奔,一边还有余暇向四周张望,观察整个的战场形势。
楚军从大老远的樟树镇匆忙赶来,兵力有限,时间有限,一时半会的来不及挖沟筑墙,修建营寨,很难把包围圈彻底封死,只能根据清军的动向,在野战中拦截追杀……张石块带着亲兵队这一冲,的确起到了吸引楚军兵力的作用,他手下的其他几支绿营兵,趁着这股乱劲跑出去不少。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就要尽快脱身,不必和楚军的长枪阵死磕。
张石块骑术精湛,一边跑一边脱衣服,三把两把就把外袍扯了下来,露出里面贴身穿着的明军号衣。他的身后紧跟着一名护旗手,也把将旗放倒在马背上。砍断绳索,取下代表绿营的绿旗,然后从怀里扯出一面红旗。胡乱绑在旗杆上,又高高举起。
化装突围!
仓促间找不到太多的明军衣甲,张石块手下只有二百多人化装,好在天黑看不清楚,只要前排的绿营兵扮成楚军,就可以在关键时刻混水摸鱼。同时为了避免造成混乱,化装的绿营兵还在左胳膊上绑了一块汗巾。以方便自己人识别。
骑兵和步兵互相掩护,专找楚军兵力薄弱的地方,左拐右拐。向外冲杀。张石块不时回头向后看去,还好,威胁最大的长枪阵果然行动缓慢,还没有追上来。
挥刀砍断一颗毛竹。纵马越过一条小溪。张石块且战且退,带着手下兵马夺路而逃。在楚军的层层截杀下,清军被彻底杀散了,跟在张石块身后的绿营兵迅速减少,骑兵步兵都减员超过四成,只剩一千来人。
“还好,总算逃出来了!”
冲过一串波光闪动的池塘,身后已经看不到楚军的追兵。张石块勒住战马,回头向战场方向看去。他的心情极为复杂。即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指挥失误的后悔——早知道楚军这么难缠,就不该拿亲兵队去硬碰硬,以至于伤亡惨重,得不偿失。
身后的战场方向,厮杀声仍然响成一片,张石块知道,那是被楚军堵住的绿营兵在负隅抵抗,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全部消灭。
如果回去救援的话,未必能救得出来,反而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张石块长长吁了口气,对左右说道:“走吧,现在一刻也不能耽搁,尽快赶往丰城县,明天早上就……”
正在这个时候,斜刺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一条火把组成的长龙在夜色中快速逼近,点点火光,忽明忽暗,像波浪般起伏不定。
“快走,南贼的西骑营追上来了!”张石块久经战阵,脸色立刻就是一变。只有大队骑兵在夜晚纵马奔驰,才会造成这种特殊的景象,楚军当中,也只有西骑营那些骑术精良的西凉骑兵,才敢在夜晚让战马跑的这么快。
“总爷先走!末将断后,多少抵抗一阵!”
一名军将挺身而出,向张石块匆匆叫了一声,不等他下令,就带着本部二百多个步兵迎向楚军。
张石块心里一热,十分感动,这个军将是亲兵队的一名千总,果然忠心耿耿,危急时刻能拼死护主。
“走!”张石块虽然感动,却没有打算和他一起送死,带着其他的士兵落荒而逃。
钻树林,走山岗,专挑那些不好走的小路,楚军的骑兵太多,张石块没有勇气再走大路。这样一来又有很多骑兵掉队,张石块却头也不回,一路狂奔。
突然间,前面的树林里一声哨子响,火光闪闪,枪声大作,清军被噼里啪啦打倒了一片,张石块也中了两枪,幸好身上披着铠甲,没有受重伤。
“这里也有南贼的伏兵!”张石块欲哭无泪,这荒郊野地的,楚军怎么到处都有埋伏?
大晚上搞不清楚军的虚实,没人敢往树林里冲,绿营兵不等张石块下令,就向旁边远远的避开。楚军却不依不饶,呐喊着从树林里追了出来,绿营兵士气已丧,被杀的落花流水。
在亲兵的护卫下,张石块好容易才突围而出,身边却只剩二百多人,而且丢盔卸甲,很多人手里连刀枪武器都不见了,大半夜里慌慌张张的,慌不择路最后就迷了路,只好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向下流走去。
小河必然连着大河,过河之后总能安全一些,张石块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生怕楚军的骑兵又追了上来。但是事与愿违,走出去没有五里,河对岸突然冒出来一股骑兵,自称是楚军江骑营的人,还打着火把向这边盘问。
张石块硬着头皮诈称自己是明军,对方不置可否,却一直在对岸远远跟着,还派了几名骑兵离开,看样子是去报信。很明显,这些明军根本不相信他的谎话,只是担心张石块半渡而击,才留在对岸监视。
“李成栋那个老狐狸,果然狡诈,老子怎么没想到,根本就不该选北!”张石块终于想明白了,往北虽然离丰城县最近,但也会遭到楚军的重点照顾,很明显,楚军一开始就把北面当成了拦截重点,布下了一道又一道伏兵,可笑自己却傻乎乎的自投罗网。
现在怎么办?
过河肯定不行!
拐回去更不行!
张石块像被逼进墙角的老鼠,绝望地等待着最后的灭亡。(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杀良冒功
张石块束手待毙,眼看就要完蛋的时候,李成栋和赵道荣却忙里偷闲,正在拜祭天地神灵,结为异姓兄弟。
由于身在险境,所以一切仪式从简,没有斩鸡头,也没有喝血酒,只是捻土为香,向八方神灵磕了八个响头,代表从此以后,无论身处何地,李大哥和赵二弟都生死与共,绝不背弃。
“梆!梆!梆!”
“梆!”
礼成之后,赵道荣又向李成栋磕了三个响头,李成栋回礼磕一个头。他们结拜有很强的功利性,所以不论年齿,而以尊者为长,李成栋自然当了大哥。
大哥二弟亲亲热热的一叫,两个人哈哈大笑,携手站了起来,接受手下将士的恭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当着这么多心腹亲兵结拜,还立下了同生共死的誓言,他们就不能轻易违背,否则对军心士气不利。
在明代风靡一时的各种志怪小说里,姓名、承诺往往都有莫名强大的约束力,比如孙悟空和如来佛打赌输了,就被压在五行山下整整五百年,而聊斋里那些神通广大的鬼怪,如果被凡人用文字游戏挤兑住了,也会受其所制……整个社会的价值观都是如此,违背承诺的成本非常高,所以需要结盟的时候,结拜是最简单最有效的一种方法。
既然成了一家人,有些事就不用再隐瞒,李成栋把自己的撤退计划详细介绍了一遍,听说夏建仁会派水师接应。赵道荣一拍大腿,兴奋地叫了起来。
“哈!大哥果然高明,早早还藏着这一手。难怪你一直往南跑!”他眼睛转了转,又觉得有些担心,说道:“坐船走当然好,就怕夏建仁那边有什么变故,大哥,你觉得这家伙靠得住吗?”
“放心吧,我和夏建仁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应该没问题。”李成栋虽然心里也有些打鼓,表面上却显得镇定自若。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瞻前顾后的没有用。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夏建仁身上。
“倒也是!他反正要来跑一趟,既然大哥事先打过招呼,多拐个弯就行了。咱们就这一千来人,一趟就拉走了。”
“时间差不多了。让儿郎们准备一下。四更天发动夜袭,一定要把码头夺下来!”
“这点事就交给我了,肯定给他来个一锅端!大哥带兵守住外围,最好一个南贼也别放走,免得招来大队人马。”赵道荣主动请战。
“好!就这么办了,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今晚肯定能平安脱险!”李成栋用力点了点头。对赵道荣的提议表示完全赞同。赵道荣能打能拼,还有一定的军事指挥能力。能把这样的将才收为己用,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黎明前天色反而最暗,月亮也躲到了云彩后面,旷野中伸手不见五指。
夜色中,隐隐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赣军的哨兵正在打瞌睡,没有注意到清军已经摸到了鼻子底下。他迷迷糊糊正做着好梦,耳边突然像惊雷炸响般响起一片杀声,慌忙抬头看去,却见一道雪亮的刀光当头劈下,来不及躲闪就被砍成两段。
赵道荣一脚踢开他的尸体,几步冲到营门前,挥刀猛砍,沉重的鬼头刀砍在锁头上,铮铮作响,火花四溅。他用力连砍了几下,锁头终于被砍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赵道荣拉开门闩,把沉重的大门推到两旁,挤在门外的清军立刻一拥而入,像嗷嗷叫的一群野兽,杀进睡梦中的军营……
万元吉为了抢功,分出一半的兵力向北追击清军,只在南边留下了五千人马,分守在几个重要的村寨关卡,沿着曲水河设置了一条封锁线。因为兵力不足,这条封锁线就显得有些单薄,但是万元吉认为,清军不会来南边送死,所以并不担心。
没想到的是,半夜时分他突然接到报警,曲水河边的一个村子遭到了袭击,来袭的清军最少有两三千人,而且非常凶狠。村子里的几百赣军虽然奋力抵抗,但是因为寡不敌众,最后终于被击溃,领兵的主将也被杀死。
“怎么搞的?怎么会让这么大一股鞑子跑出来,甚至过了曲水河,前线的楚军都是饭桶吗?”现在真的出了问题,万元吉不提自己分兵的事情,却忙着推卸责任,对前线的楚军大加指责。
发了十几分钟的牢骚后,他终于冷静下来,重新盘问那些报信的溃兵。
这次他比较冷静,把几个溃兵的报告相互对照,立刻发现其中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尤其说不清清军到底有多少兵力。有说两千的,有说三千的,还有说五千一万的,很明显,这些溃兵都被吓破了胆子,严重夸大了敌情。
“鞑子到底有多少人马?”万元吉没有准确的情报,只能拍脑袋大概估计,最后按照溃兵报告的下限,估计了一个比较保守的数字——两千人。
两千人应该差不多了,如果清军的兵力再少些,就不敢如此嚣张,公然进攻赣军驻守的村寨,反过来说,如果清军的兵力再多些,就会选择更有价值的目标,而不是打草惊蛇,进攻这个小小的村寨。
想通了这个道理,万元吉重新恢复了自信,立刻命令各部向出事地点靠拢,务必将清军一举包围歼灭。
五千赣军对两千绿营,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没有理由不能取胜!这两千清军自投罗网,简直是巴巴跑来送功劳的,万元吉甚至觉得他们笨得有些可爱。
万元吉不顾天黑路远,亲自率部出征,几千赣军点着火把,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却和李成栋失之交臂。
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断垣残壁,村子里只剩几处仍在燃烧的房屋,却找不到一个清军。
“鞑子跑到哪去了?”万元吉立刻就抓瞎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斥候无法进行侦查,他只好派人联系各个据点军营,通知他们提高警惕,并协助搜寻清军的下落。
做完这件事后,万元吉就沉着脸一言不发,对着黑漆漆的夜色发呆,看上去很酷很深沉,其实却是束手无策。
见他开始的时候信心十足,稍遇挫折又灰心丧气,幕僚刁友谋劝道:“督抚只管放心,这伙鞑子已然插翅难飞,等到明早天一亮,就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万元吉轻叹一声:“唉,话是这么说,就怕这些鞑子狗急跳墙,再给我惹出个大麻烦,最后无法收拾,要是还得请楚军助战,那可太丢人了!”
身为赣闽总督这样的高官,战功对万元吉个人来说并不重要,但是江西境内大小军阀林立,
各种地方势力犬牙交错,这一仗打完后,大家肯定要重新划分地盘,排定座次,赣军寸功未建,到时候恐怕是最大的输家。
“无妨,鞑子孤军深入,拖也把他们拖死了,不用请楚军来助战,督宪只要持重用兵,就立于不败之地。”刁友谋说道:“这支清军被困在曲水河一带,里无粮草,外无救兵,过上几天后,督抚只需一封书信,就可将其招降。”
招降?这倒是个好主意,凭白还能多得一支人马,万元吉不由得怦然心动。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各个据点陆续派人回报,大都平安无事,也没有发现清军的踪迹,唯独赣江岸边的某处码头一直没有消息。
“不对!不对!鞑子一定是去江边了!”万元吉枉然大悟,戏法拆穿之后非常简单,谁都能看明白,清军无非是虚晃一枪,声东击西罢了。
“去江边?去江边干什么?咱们的码头上又没有船,还是死路一条。”刁友谋不懂军事,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等到明天早上,清军水师又拐回来了,鞑子不就有船了吗?”万元吉匆匆向外走去,对左右说道:“传令三军,立刻赶往赣江岸边,务必要追上这伙鞑子!”
此时天色将亮,赣军再次出发,向着江边一路急行军,但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座残破的军营,还有空荡荡的码头,以及江面上正在驶离的清军战船。
“啪!”
万元吉重重一掌,拍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上的尖角刺破了手心,立刻流出了鲜血,他却恍然未觉。
如果没有其他变故,南昌会战到此结束,赣军忙了大半年,损失了几千人马,一支水师,却没有任何能够拿得出手的战绩,将来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和楚军,和金声桓打交道?
刁友谋不懂军事,却最擅长察颜观色,对万元吉的心思非常清楚,他凑到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斜着眼睛看着万元吉。
“学生这一计,虽然有伤天和,却是无奈之时的权宜之计,督抚以为可行么?”
“不可!决计不可!”万元吉斩钉截铁的说道:“杀良冒功,都是无耻武弁的行径,本宪岂能为之!”(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怀疑
第二天上午,汪克凡还在行军途中,各个方向的明军就相继送来捷报。
东路的战果最为辉煌,突围的清军被彻底消灭,两千多名绿营兵几乎无一漏网。
从东路突围的清军是王立福所部,因为楚军的援兵主要从西南方向赶来,东边的兵力相对薄弱,王立福自以为抽到了一个好签,突围后立刻就往东北方向跑,不料却遭到岳州营的迎头痛击。
岳州营在这场战役中伤亡过半,损失惨重,和交手的清军已经结下了死仇,听说援兵已到,屯布儿仓皇逃走,全营上下士气大振,将士们磨拳擦掌,都憋着要为牺牲的同伴报仇,把断后的清军全部消灭。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两千多绿营兵一窝蜂般的往外冲,岳州营毫不犹豫地迎了上来,硬碰硬把清军杀散,看到势头不对,王立福只好命令分头突围,岳州营却穷追不舍,死死咬住不放。
十几个几十个楚军士兵,就敢追杀上百几百个绿营兵,完全是拼命的打法,楚军的骑兵也及时赶来支援,把王立福堵在了赣江岸边。
眼看陷入重围,王立福抢下一座土丘死守,凭借地利一直坚持到拂晓,终于看到了清军水师的战船。他立刻点起火堆,向水师求援,然后带着残兵败将向江边冲去。
由于没有码头,清军水师的战船无法靠岸,但是王立福走投无路。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冲到江边的时候,他的身边只剩下一百多人,都来不及脱掉盔甲。就纷纷跳入江中,或踩水,或狗刨,或者抱着一块木头,拼命向自家战船游去。
按说到了这个地步,为了避免冒险,追兵不至于下水来追。但是岳州营的士兵却红了眼睛,不管不顾仍往江里跳,只是脱下了盔甲。手里还拿着单刀匕首等短武器。
江南大多数人都会游泳,但并不代表人人都是浪里白条张顺,穿着一身沉重的盔甲,在冰冷刺骨。水流湍急的赣江里搞冬泳。已经超过了大多数绿营兵的能力,不时有人沉入水底,江面上只留下一串串气泡。
下水的楚军士兵却脱掉了盔甲,基本上也都是水性精熟的好手,水性不佳的,自然就留在了岸上,所以比绿营兵要灵活得多,眼瞅着就一点点追了上去。
追到跟前。楚军士兵向下扎个猛子,扑向前面的绿营兵。他们手里拿着锋利的刀子,绿营兵却赤手空拳,只好空手入白刃,拼命和楚军士兵搏斗。
空手入白刃,就得靠拳脚伤人,再伺机夺下对方的兵刃,可是水里阻力太大,无论挥拳踢脚都没有任何威胁,这些绿营兵只好伸手去抓对方的刀子,十个倒有九个被划烂了手掌,切断了手指。
水花不住翻腾,鲜血一股股涌起,绿营兵一个个接连沉入水底,楚军士兵却哗啦一声冒出水面,又追向下一个敌人。
清军水师放下两条舢板,向着岸边划来,试图把王立福救走,王立福作为领兵的大将,自然要身披重甲,在水里显得尤其笨拙,要不是有亲兵护卫帮忙,早就沉入水底。
舢板来的飞快,转眼到了他的跟前,船上船下的清军士兵一起使劲,连拉带推,把王立福像面口袋一样滚上了甲板。
“快,快帮我卸甲!”
王立福穿的锁子甲属于高档货,把全身都护得严严实实,几乎不留一点缝隙,穿脱的时候就非常麻烦,刚才被这套重达三十五斤的铠甲拖累,他差点被淹死。
“你自己慢慢脱吧,我们顾不上!”
几名水兵根本不理他,拼命划桨,想要尽快逃走。
但是,舢板却停在原地,几乎一动不动。
王立福抬头一看,原来有十几个绿营兵扒在船帮上,正在拼命往上爬,周围还有很多的清军士兵朝这边游来。
不知道从哪冒出一股力气,王立福翻身坐起,拾起一把钢刀,啪啪啪连着砍了下去,只听惨叫连连,舢板上血肉横飞,扒着船帮的绿营兵要么断手,要么断指,咕噜噜沉入了江底。
“快走!”
王立福横刀而坐,满面狰狞。这些绿营兵大多是他的心腹亲兵,为了逃生不得不向自己人下手,他的情绪受到了严重的刺激。
周围的绿营兵愣了愣,纷纷掉头游走,舢板没了阻挡,乘风破浪向前驶去,眼看离着水师大船越来越近,却突然在江水中打了个半旋,船身猛烈的来回晃动。
“船下有水鬼!”
随着清军士兵的喊声,王立福的脚下霍然冒出一个刀尖,只来回几下,就在船底划开了一个窟窿,江水立刻涌了进来。
“快来救我!”王立福放声大叫。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附近的绿营兵向他看了看,转过头越游越远。
随着更加猛烈的一阵摇晃,小小的舢板终于被推翻,船底朝上倒扣在江水中,王立福咕咕嘟嘟沉入江底……
北路是楚军的重点拦截方向,兵力比其他方向要多得多,张石块所部三千多绿营兵基本被全歼。
在楚军的层层堵截下,清军像碰到滤网的沙子,一道道被留了下来,张石块带着两百多人的残兵败将,被困在一条小河边,只能束手待毙。
所谓束手待毙,就是无法抵抗,也无法逃跑,对河对岸的楚军骑兵盯着,张石块虽然很想逃跑,却无路可逃。
过河肯定会遭到攻击,转身往回走更不行,他只好沿着小河继续往前走,但这只是求生的本能反应,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对面的楚军骑兵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绿营兵这边却越来越紧张,渐渐的有些骚动。有些心思活泛的就越走越慢,慢慢落在队伍后面,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溜走,没过多长时间,张石块手下就有四五十人开了小差。
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如果两军交战的话,张石块手下的亲兵还算卖命,现在就是眼睁睁地等死,很多人却无法承受这样的心理压力。
逃兵越来越多,张石块却没有阻止。现在军心已经散了,剩下的这些士兵之所以还跟着自己,只是不知道该往哪去罢了,如果强行阻止那些开小差的士兵,搞不好大家都会一哄而散。
“是啊!干脆就一哄而散吧,能跑出去几个算几个!”
张石块瞬间拿定了主意,把剩下的一百多个绿营兵召拢在一起,低低吩咐几句,然后叫了一声,向着周围四散而逃。
对面的楚军骑兵见了,连忙渡河来追,如果清军没有丧失斗志的话,这个时候转头截杀,正在渡河的楚军骑兵肯定要吃大亏。但是这个时候,清军士兵早已经跑散了,楚军骑兵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轻松渡过小河,分头向前追杀。
张石块混在一群亲兵中,拼命地向前跑,一边跑着,一边脱下身上的衣服铠甲,随手扔在路旁。夜晚天黑,绿营兵又只顾着逃命,谁也没有注意他的动作。
“嗖!嗖嗖!”
身后不停有箭矢飞来,张石块突然哎呀叫了一声,合身扑倒在地,仿佛中箭受伤,几个亲兵扭头看过来,只见张石块顺着土坡骨碌碌滚了下去,扑通一声掉进了小河。
天亮之后,顾宗福等人检点战果,此战全歼绿营兵三千余人,只是没有敌军主将张石块,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跑了……
西路的战斗结束的最快,绿营的赵道荣壮士断大腿,把大部分部队都扔在西边,只带着几百名亲兵悄悄溜走,下落不明。
南路的万元吉也送来捷报,此战消灭了两千多名清军,各种缴获无数,敌将李成栋孤身逃走,或许已经死于乱军之中。
只凭直觉,汪克凡就感到这份捷报有问题。
他不得不承认,凡是能在历史上留下鼎鼎大名的人,必然都有其过人之处,李成栋选择从南路突围,的确出乎自己的意料,所以在指挥上犯了一个错误,把战斗力最差的赣军派到了南边。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赣军竟然给了自己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不但干脆利落的打败了李成栋,甚至还是一场漂亮的歼灭战,唯一的遗憾就是让李成栋本人跑了。
别人不了解李成栋,汪克凡却对他很熟悉,也一直非常关注。在南明时期的武将中,李成栋差不多能排到一流二流之间的样子,却被万元吉如此轻松的打败,就好像关羽被华雄一刀斩了。
仔细询问报捷的使者,又发现了更多的疑点。那使者虽然滔滔不绝,大讲特讲赣军如何英勇善战,具体的战斗经过却语焉不详,还有几个前后矛盾的地方。
“足下远来辛苦,先下去歇息吧。”
汪克凡打发走使者,又独自考虑了一会儿,吩咐亲兵,去把情报局的权习找来。
时间不长,权习赶到,汪克凡屏退左右,对他介绍了相关情况,以及自己的怀疑,命令情报局尽快查清这件事。
“查的时候小心些,不要惊动了万督抚。”江西的形势很复杂,打草惊蛇要不得。
“卑职明白!”权习答应一声,转身去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低调的大拿
南昌会战胜局已定,明清两军前线将会向北大踏步推进,汪克凡的指挥部再放在樟树镇就不合适了,所以他这次来了个大搬家,把参谋部、后勤部、辎重部队等等都带来了,行军的速度就比作战部队慢了很多。
但是汪克凡并不着急,楚军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不需要他亲自冲锋陷阵,行军途中一样可以指挥作战,没必要跑得太快。
根据斥候送来的情报,清军正在分批乘船北逃,很明显,谭泰已经接受了战败的事实,看样子准备退守九江一线。对于腹背受敌的谭泰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对汪克凡来说就很不爽了,楚军没有水师,无法拦截乘船逃跑的清军,只能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
仗虽然打赢了,却是一场充满遗憾的胜利!
要知道,飞走的鸭子可不是一只两只,而是好几万只,其中包括满八旗,蒙八旗,汉八旗和绿营兵四种风味,还有大量的武器装备和楚军急需的战马,简直肥的流油!如果能把这几万只鸭子全部吃掉,满清在江南再没有一兵一卒的机动兵力,楚军既可以向西进攻武昌,也可以向东进攻南京,一举扭转整个战局!
水师!必须加快水师的建设!
江南地区作战离不开水师,南昌会战的遗憾决不能再次发生!
谭泰这只大鸭子飞了,汪克凡还有思想准备。楚军没有水师,毕竟是暂时无法克服的客观困难,怨天尤人没有意义……但是。李成栋这只小鸭子也从手指缝里溜了过去,却让他耿耿于怀。
李成栋在历史上可不是那些无名的阿猫阿狗,现在看着不起眼,以后却可能是个大麻烦,这次能在重重包围下从容逃走,就能看出他有多么难缠。
毫无疑问,汪克凡的指挥存在一定的失误。最起码是错误判断敌情,派战斗力较差的赣军去对付李成栋。但作为直接当事人,万元吉和赣军负有更大的责任。而且还有谎报战功的嫌疑,必须查清楚。
走走停停,第二天傍晚,汪克凡终于赶到岳州营的驻地。和谭啸等部汇合。
在谭啸的陪同下。汪克凡整晚视察战场,慰问伤员,心情非常沉重。岳州营在这场会战中充当诱饵,有效的掩护了汪晟,但他们自己几乎被打残了,全营直接阵亡的官兵高达一千二百人,而且还有很多的重伤员出现伤口感染,阵亡的数字不断增加。
野战医院尽了最大的努力。用各种手段杀菌消毒,减少出现伤口感染的机率。但是这个年代没有抗生素,一旦出现伤口感染,基本上只能听天由命,靠伤员自己的体质硬抗。
几个毛竹油布搭成的营棚,围成一个大约四十平米的两进院子,就是野战医院的临时手术室。院门外洒着防虫蚁的生石灰,里面则搭满了刚刚浆洗蒸煮过的绷带,浓浓的中药味也压不住那股血腥气,院子里还有十几个伤员正在等待手术,身穿白袍的医生护工进进出出,气氛紧张而忙碌。
汪克凡,谭啸,再加上几名亲随护卫,走进小院后立刻被大家发现了,医生护工纷纷停下脚步,伤员们也都尽量站起身,一起向汪克凡行礼,汪克凡微笑回礼,亲兵队长李玉石却黑着脸充当恶人。
“汪军门只是来看看,都围着干什么?快散了!哦,谁去把医馆的主事叫来!”
李玉石干的就是这个得罪人的活儿,虽然嘴脸有些难看,却给汪克凡省了不少麻烦。医生护工们看在汪克凡的面子上,没和这个狐假虎威的小军官计较,两个腿快的立刻跑进后院,去通知随军医馆的主事,其他人都重新投入工作。
时间不长,随军医馆的主事急匆匆地赶到,陪着汪克凡视察。
说起伤口感染的问题,医馆主事非常头疼:“这两天发烧的伤兵最多,其中一多半都顶不过去,而且就算顶过去了,后面一个月还有可能复发,到时候更是九死一生,按以前的经验估算,总共会死三四百人。”
将近两千的伤兵,最后死掉三四百人,这个比例其实很低了,在汪克凡的要求下,楚军医院杀菌消毒的措施近乎苛刻,伤口感染的机率已经大幅降低。
但对汪克凡来说,这个数字还是太高了。加上这三四百人,岳州营的阵亡人数将超过一千五百人,等于打光了一个小营,先不说几万两的抚恤银子,光是这些损失了这么多老兵,就让人心疼不已。
“外伤药够用么?”
“医官够么?”
“再想想办法,缺什么东西去找后勤部,一定要照顾好发烧的伤兵……”
汪克凡询问情况,帮助野战医院解决了几个具体困难,又对主事嘱咐了一番,然后说道:“不用再挨着细看了,你去忙吧,我们这就走。”
这里是做手术的地方,医生和伤员都在争分夺秒,和死神赛跑,如果每个房间都进去看一看,会打搅做手术的医生。
“军门既然要走,卑职理应送到门外。”
“不用搞这些虚礼,你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们自己走。”
和主事打了个招呼,汪克凡一行向外走去,因为心情沉重,他和谭啸都默默无语,李玉石等亲随护卫当然更不会说话。到了前院后,汪克凡突然没头没脑的对谭啸说道:“岳州营这一仗打得不错,有功!”
俗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岳州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功劳苦劳都占全了,当然要予以肯定,汪克凡打算让岳州营进行一次大的休整,尽快补充新兵,恢复战斗力。
“末将无能,让屯布儿跑了。”谭啸很谦虚。
“这不是你的错……”汪克凡有些意外,谭啸一向是个直脾气,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场面话了,让人觉得很别扭。
“不,没什么错不错的。”谭啸见汪克凡误会了,连连摆手,又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是恨不得抓住屯布儿这厮,一刀刀把他碎尸万段,给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岳州营是谭啸的子弟兵,这回阵亡了一千多人,当然都要记在屯布儿的账上,所以谭啸是真心自责,并不是在说场面话。
“云台,屯布儿这厮还在丰城县,能不能派兵打他一下?林永刚正好闲着呢……”
岳州营并不是全军遭到重创,还有一支部队驻守在黄沙岗,主将林永刚,兵力有一千多人。
“打是可以打,就怕打不到。”汪克凡想了想,说道:“派去的兵马少了,会遭到鞑子的反击,派去的兵马多了,鞑子坐船就跑,里外都没有胜算。”
“不是还有东莞营么?让他们一起去,我还可以凑个一千多人支援。”谭啸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一个劲地建议汪克凡,继续进攻丰城县。
继续进攻丰城县,本来并不在汪克凡的计划里。
丰城县的清军已经撤走了一多半,断后的清军就更加灵活,楚军这段时间连续作战,部队都非常疲劳,这时候追着屁股撵过去的打法,被形象地称作“推车战术”,事倍功半,反而会让敌人借力,搞不好会吃亏的。
但在谭啸的劝说下,汪克凡有些心动了。
打一下就打一下,清军现在士气已丧,未必能抓住楚军的弱点,风险其实不算大,反过来说,给清军制造更多的压力,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地图都在脑子里刻着,两人没有返回中军帐,直接在野战医院的院子里商量作战计划,说到关键处还就地蹲下,画起了简易地图。
反复权衡之后,汪克凡决定冒一次风险,派林永刚和张家玉进攻丰城县,由吉安营加以配合,楚军其他各部向赣江岸边靠拢,补充给养粮草,做好发起第二波攻势的准备……
李玉石和几个亲兵去传令,谭啸返回自己的军营做准备,汪克凡却站在原地,脑子里飞快地转个不停,继续完善作战计划。所谓牵一发动全身,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汪晟、金声桓以及赣江东岸的楚军都要加以配合……当然,清军如果跑得快的话,这一仗未必能打得起来,楚军跟在屁股后面,最多拣点破烂。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一间营棚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花晓月走了出来。
花晓月还是男装打扮,身上却穿着医官的白袍,只是上面沾满了血污,一看就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
战争年代,对外科医生的需要急速增加,花晓月现在已经用不着装神弄鬼,这两年一直在野战医院里当医官,并且成了医院里为数不多的大拿之一。她的医术精湛,尤其擅长外科手术,每次大战都能救回很多官兵的性命,所以医生伤员都对她非常尊重,纷纷侧身让路,对她点头微笑,却没人说话打招呼。
大家都知道,花医官一向为人低调,或者说性格有些孤僻,不爱和人说话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移风易俗的榜样
花晓月女扮男装,在恭义营内部本来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像史无伤、京良等人都是知道的,只是大家心照不宣,没人去告诉那些新兵。
时间能剥去一切的伪装,日子长了总会露出马脚,几年下来,这个秘密在楚军内部流传开了,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连汪晟、谭啸这样的高级将领都听到一些风声,还隐隐约约和汪克凡连在一起。
对此汪晟、谭啸等人大都一笑了之,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和汪克凡天天在一起,对他的作息行踪了如指掌,楚军每天除了训练就是打仗,汪克凡还有一大堆政务要处理,往往一两个月都不会去医馆和花晓月说句话,这种捕风捉影的说法肯定毫无根据……况且退一步说,在一个士大夫以**为荣的年代里,就算汪克凡和花晓月之间有点什么,也是无伤大雅的风流韵事。
不过汪晟心思缜密,考虑的更加周全,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之后,特意对医馆的医生护工下了封口令,如果谁再传谣造谣,就会遭到严厉处罚。汪晟这么做,并不是怕玷污了汪克凡光辉的统帅形象,而是知道在朝廷和隆武帝那边,花晓月被看成一个法术高强的世外高人,保持她的神秘感,也许有别的用处。
所以就像皇帝的新装,医馆里的医生护工集体变成了睁眼瞎,看到花晓月露出什么破绽也没人说破,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仿佛不知道她是个女人。日子长了,花晓月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总是一副男人装扮。再带上一副假胡子,加上平常行事低调,深居简出,避开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医馆里的人都知道,花医官的医术非常好,性格却孤傲,平常一向不怎么理人的。有些年轻的医生护工荷尔蒙分泌过盛。对这个年轻的女医官很好奇,经过仔细观察,最后得出结论。花医官其实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就是性子有些冷,身上仿佛还带着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
按照后世的说法。花晓月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一个无法接近的冰山美人。
谁都没想到,这座冰山会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夜晚,毫无征兆的融化了。
迎面碰到汪克凡,花晓月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对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睛弯弯,嘴角翘翘,鼻子微微皱起。这笑容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悦,温暖而生动。立刻照亮了小院,颌下的假胡子挡不住她的秀色,反而像带着一个调皮的面具。
周围的医生护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花晓月,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花医官,你来一下。”
汪克凡吩咐一声,转身向院子外面走去。
花晓月迈步跟上,突然又停下来,转身钻进一间营棚,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把那件沾满血污的白袍随手交给一个护工,然后急匆匆追了出来。
“这段时间我太忙,对你关心不够,你最近还好吧?”汪克凡干巴巴地问了一句,明显缺乏诚意。
“挺好的,就是有点闷。”花晓月本来是个花样百出,古灵精怪的性子,现在却每天装深沉,早就憋坏了。
汪克凡不想再兜圈子,直接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找个婆家,再这么下去将来可嫁不出去。”
花晓月二十四岁,在这个年代属于标准的老姑娘,但她一点没有身为剩女的觉悟,反而喜不滋滋地说道:“没人要啊!我想嫁也嫁不出去,过两年再说吧。”
“黑鱼呢?黑鱼不是喜欢你吗?你要是愿意,我让他来提亲。”
既然收留了花晓月姐弟,就得替他们的将来操心,汪克凡打算来个乱点鸳鸯谱,把花晓月尽早嫁出去,免得耽误她一辈子。
“我不愿意!”花晓月突然绷起脸,好像生气了。
汪克凡越发警惕,都敢在自己面前耍小性子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大家没有这么熟吧。
“不愿意也得愿意!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父母不在了,终身大事就得由我做主,黑鱼把你当宝贝,嫁给他你一辈子享福。”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和所有剩女的父母一样,汪克凡恨不得闺女赶紧嫁出去,成家生子之后,自己就不用再操心了。
“我不要!你这个师父是开玩笑的,做不得数!”花晓月叫道:“黑鱼太丑了,你要是再逼我,我就真的出家当姑子去!”
剩女往往都存在心理问题,最起码是自己过独了,和谁都处不到一起。这个时候一味采用高压政策只会适得其反,得换个办法说服她。
野战医院外面的小路旁,有十几根砍掉枝叶的圆木,整整齐齐地码成两堆,应该是搭建营棚剩下的材料,月光下看得很清楚,圆木上很干净,汪克凡走了一天脚有些酸,就过去坐下,对花晓月说道:“不用赌咒发誓的,坐下好好聊聊吧。”
花晓月在对面坐下,夜风习习,除了有些冷,气氛还不错,见她的情绪平静下来,汪克凡再次开口劝解。
“如果你真的不愿嫁人,我也不会逼你的。但你想过没有,女人如果不嫁人,不生孩子,一生就过得不完整。我知道,你是担心成家后就只能相夫教子,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你这样的性格,憋也憋死了……”
“是啊!凭什么女人就得围着孩子锅台过一辈子,我不甘心。”花晓月抢着插话。
汪克凡点点头,笑着说道:“你放心,黑鱼和一般的迂腐男人不同,你成家后要是还愿意出来,他不会拦着的。”
花晓月眼睛闪了闪,光彩流动:“师父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还能接着当医官么?”
“是啊,为什么不能呢?咱们楚军最缺医官,你成亲后要是愿意接着干,我去和黑鱼说好了,他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大脚丫子踢他的屁股!”
平常在花晓月面前,汪克凡总是一本正经的板着脸,突然换个腔调说话,把花晓月逗得咯咯直笑,捂着肚子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师父啊,我还是觉得不妥。除了那些小门小户的,哪家媳妇都不会抛头露面出来做事,我又是一个医官,天天要碰臭男人的身子,嫁人之后肯定会被嫌弃的。”
“怕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了嘛,女人凭什么就得围着孩子锅台过一辈子,只要能挣钱养家,女人就可以扬眉吐气地活着,不必再看男人的脸色。将来你不但可以做医官,还可以做医馆的主事,甚至更大的官,随着楚军一直打到北京去,把鞑子皇帝赶下宝座,让他看看我们大明女子的厉害……”汪克凡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就像一个不怀好意的怪蜀黍。
农耕社会,每个家庭基本上都自给自足,男耕女织,吃穿用度基本上都由自己生产,最多购买一些必要的工具。这样的生活方式充满了田园风情,却不利于社会经济发展,商品生产出来没有市场,女人也陷在繁琐的家务中,严重浪费了劳动力。
汪克凡并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但是天下除了男人就是女人, 男人当兵打仗,耕田做工,女人却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这些年天灾**不断,人口不断减少,劳动力严重匮乏,只有也必须把女人解放出来,才能满足发展的需要。
往大里说,让妇女撑起半边天,湖广和江西的发展速度会大大加快,往小里说,花晓月可以当做一个移风易俗的榜样,先在楚勋集团内部带一个头。
花晓月不由得呆住了。
汪克凡三言两语,为她勾勒出一幅崭新的人生前景,未来的生活仿佛豁然开朗,女人可以出来做事,甚至还可以做官,光想一想就觉得好过瘾!
“那,那是不是,我以后都不用再扮男人了?”花晓月心情激动,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不用,从今天起就不用了,咱们楚军一向和别人不同,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女医官吗?”汪克凡笑道:“这不是逼你嫁人的条件,你只管放心,我还准备再招收一些女兵,也放到医馆做护工。”
当初收留花晓月姐弟的时候,汪克凡还没有自保能力,所以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现在却没有那些顾虑。
“好啊!早该这样了!男人笨手笨脚的不说,还总是粗心大意的,换成女护工,肯定能把伤兵照顾好!”
男女之间的区别,可以形成互补,除了护士之外,还有很多工作对女人更合适。那些富家千金吃穿不愁,肯定不会来干伺候伤兵的护工,小户人家却没这么多讲究,多一份收入才是更重要的。
解放女性,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只要推开这扇门,会有越来越多的女人找到合适的工作。
“太好啦,天天戴着这个玩意,早就烦死了!”
花晓月突然一抬手,像唱戏的演员摘掉髯口,把假胡子摘了下来,团吧团吧,远远地扔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赐姓招讨大将军
汪克凡转弯转得太快,花晓月明显跟不上他的节奏,一时惊讶,一时兴奋,那些女孩家的小心思全都忘了,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
嫁不嫁人似乎不重要了,嫁给黑鱼似乎也不重要了,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暂且也不用再提,如果一辈子都能做个医官,处处受人尊敬,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
“哎呀!出来的太久,我得赶快回去,还有好多伤兵等着呢!”
突然之间,她的责任心大幅提高,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向着院子里跑去。未来还有很多烦恼,但更多的是希望,是不确定的惊喜,充满希望的生活才是最美好,最让人向往的。
她是一副天足,从小没有裹脚,说跑就跑,一溜烟就没影了。看着花晓月像小女孩一样蹦蹦跳跳的背影,汪克凡也能感受她的快乐,不由得笑了。
两世为人,汪克凡的阅历丰富而独特,只凭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看透了花晓月的心思,不用说,这个小丫头分明是动了春情,还把自己当成倾慕的对象。
这其实很正常,哪个少女不怀春,二十三四了才琢磨这件事,花晓月已经不是简单的晚熟,而是彻底不开窍,大概是因为她独特的成长经历,才造成了这种现象,和后世幼儿园就谈朋友的小孩子比起来,花晓月的表现也差不多。
这种朦胧青涩的爱恋,一般都不会有什么结果。来得快去得更快,汪克凡绝不会傻乎乎地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和幼儿园的小朋友搞什么恋爱游戏。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以汪克凡现在的身份,如果需要女人,立刻就会有人排着队送来各种风格的美女,随便挑随便选,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比如马吉祥送的两匹“瘦马”至今还养在长沙,军务繁忙也顾不上理会。
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太熟了不好意思下手,花晓月这种心思多的女孩,大概只有黑鱼那样的性格才能包容。汪克凡可不会费尽心思哄她开心,还得时不时承受她的小脾气。换句话说,他和花晓月完全不合拍,不会在她身上投入感情和精力。也就没必要伤害她。
黑鱼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归宿。就看花晓月自己能不能想通。
要说娶回家的女人,傅诗华这样的才更合适,几年如一日的侍奉老母,养儿育女,还把一大家子管理得井井有条,对汪克凡的支持很大。要知道为人子,为人父,有些事情逼到头上就不得不做。如果后院不停起火,肯定会对汪克凡造成干扰。
“这几年亏欠她了。等打完这一仗,得回去看看。”想起傅诗华,汪克凡心里涌起一丝暖意,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他走到哪里,家里总会有一盏点亮的灯,等候他的归来。
心思一起就再也按捺不住,汪克凡急匆匆返回自己的营帐,铺开纸笔,给傅诗华写了一封家书,老夫老妻的没有太多肉麻的话,一句淡淡的问候,就代表了思念和关心。
再过几天就是新年,汪克凡问候老母亲,询问儿子的近况,再说说自己在江西一切都好,洋洋洒洒一封信写完,却觉得意犹未尽。
换一张纸,再给李润娘写信。
和傅诗华这个大家闺秀不同,“流寇”出身的李润娘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前几年一直跟随汪克凡南征北战,反倒在他身边的时间最多,可是李润娘的肚子不争气,几年都没有怀上孩子,让她郁闷不已。
年中湖广会战结束后,忠贞营加入楚军,进行大规模的改编,很多老兵转为地方部队,老营的一大摊子家属也需要安置,其中的孩儿兵和女兵都要解散。李润娘觉得非常可惜,自告奋勇接过这副担子,带着孩儿兵和女兵驻守蒲圻、崇阳一带,亦耕亦战,自给自足,听说搞的还不错,红红火火的,颇有一番气象。
既然要解放妇女,汪克凡决定从自己做起,从楚军做起,先把忠贞营的好几万家属动员起来。蒲圻和崇阳接近明清两军交战的前线,几次会战过后,百姓大量逃散,所以有很多闲置的土地,汪克凡在信里给李润娘布置了一个任务,从湘西迁来一部分家属,逐步把蒲圻、崇阳建成一个发展基地。
这封信写完,再给篆姬写一封。
篆姬最近非常忙,到处跑来跑去,从香港到桂林,再到长沙和江西,几乎处处都要她操心。如果这个年代有飞机一类的交通工具,篆姬肯定是个标准的空中飞人。
随着政局逐渐稳定,隆武朝廷已经控制了大部分的南方省份,篆姬和李四的盐帮也搭上了顺风车,摇身一变成了南明最大的皇商,各种业务蓬勃发展,所以才这么忙。
按说这个年头商人的地位很低,但是财富达到一定程度后,顶级的商人一样登堂入室,甚至左右朝局,篆姬和李四绑在楚勋集团的战车上,又充当最重要的造血机器,连傅冠对他们都非常客气,李四甚至捐了一个从三品的官身,也算修成了正果,从此光宗耀祖。
女生外向,篆姬的心思更多放在汪克凡的身上,自家买卖赚的利润,一大半倒贴给了他。随着隆武帝开始整顿盐业,篆姬和李四的官盐买卖半年就赚了二十几万两银子,一半送到江西当军饷,一半送到香港那个专门吃银子的无底洞。
李四对此没有任何怨言,大河涨水小河满,楚勋集团足够强大,他们才有赚不完的钱,况且香港渐渐已经显出了潜力,来这里交易的海船越来越多,假以时日,肯定能和厦门、泉州有一拼。
给篆姬的这封信,相对就**的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汪克凡现在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他和篆姬本来已经水到渠成,但是湖广会战、南昌会战相继爆发,男女之事只能放在一边,运球突破已经到了禁区,却始终找不到射门的机会,心里反而被勾得更痒痒。
正事没说几句,闲话却扯了不少,很多都是只有篆姬才能看懂的一语双关之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汪克凡最放松,讲了不少后世的段子和笑话,被篆姬骂了几回不正经。
“……与人相处,贵在坦诚相见,你知我的长短,我知你的深浅,这样才好一起做事……江西战局初定,诸事千头万绪,望篆姬姑娘尽早赶赴南昌,共商大计!”
信的末尾,汪克凡很随意地提了一句,邀请篆姬来南昌,但是他相信,心有灵犀的篆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赶来。
被花晓月打乱了心思,汪克凡今天的节奏和往常不同,先办私事,后办公事,先给几个女人写完信,才再次铺开纸笔,给隆武帝写报捷的奏折。
南昌会战虽然取胜,但只是暂时缓解了危机,却没有消灭谭泰的主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步将转入对峙阶段。
没有强大的水师,楚军继续发起进攻就没有意义,就算在局部取得一两场胜利,也无法对最重要的南京地区造成威胁,进攻武昌的话,孔有德大不了上船撤退,反而增加了清军的机动兵力,造成更多的不确定因素。
实力不够的话,地盘多了包袱就多,保持足够的机动兵力才最重要。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麻烦,按照历史上发展,大同姜瓖到1649年的8月就会城破兵败,到时候满清抽出手来,又会对南方发起猛烈进攻。
新年就在眼前,算算中间还有八个月,听上去似乎不算紧迫,但是汪克凡知道,姜瓖兵败之后,北方的抗清运动就将陷入低潮,满清的统治得到巩固后,就会对南明发起一波接一波的进攻。
(大同之战的结果非常惨烈,围城九个月后,姜瓖的部下出了叛徒,献城投降,清军随即进行了野蛮的屠城,除了23个叛徒及其家属外,全城所有军民都被杀光,只有监狱里剩下了5个重案犯。清廷派来的大同知府后来上书顺治,称既然没有了苦主,就可以释放这五个人,这份奏折至今仍保存在第一历史档案馆。)
时不我待!
和多尔衮、济尔哈朗、洪承畴、吴三桂等人比起来,谭泰只是个二流角色,更大的暴风雨还在前面!
如果能支援姜瓖一把,形势就会好很多,但大同远隔千山万水,楚军实在够不着。
有什么折中的办法呢?
汪克凡放下笔,陷入了深思。
直接进攻南京、九江或者武昌,都有各种各样的困难,没有水师,就无法形成真正的威胁,多尔衮也不会分兵来救,换句话说,单纯依靠军事手段,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军事手段不行,那就只好从谋略和外交上想办法。郑成功、朱以海、孙可望和李定国、甚至还有钱谦益……一连串的名字在他的脑海里转来转去,突然之间,他把写了一半的奏折推到旁边,换纸再开了一封信。
“赐姓招讨大将军、威远侯台鉴……”
这封信是写给郑成功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不公平
郑成功,原名郑森,隆武帝赐国姓朱,并赐名成功,所以也叫朱成功。
历史上的郑成功,到永历九年才被封为延平王,在这之前,因为永历朝廷和鲁王朱以海大量分封公侯伯等爵位,郑成功对这种烂大街的称号看不上眼,一向自称赐姓、招讨大将军,以显示自己的独特地位。
汪克凡也这么称呼他,正是投其所好,小小地拍了一个马屁。
之所以拍马屁,是因为有求于人。
在姜瓖兵败之前,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如果把希望都寄托在友军身上,浑浑噩噩混过这八个月,等到多尔衮腾出手来,局势又会陷入被动,所以必须采取更加积极的策略。
趁你病要你命,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得过且过,早晚是死路一条,楚军虽然连续作战,非常疲惫,但还是要主动打一仗。
汪克凡选择的进攻目标,就是南京。
放在全国战场上,无论进攻武昌还是九江,或者请孙可望出兵汉中,都是局部的得失,无法对多尔衮形成有效牵制,也就无法支援山西的姜瓖,只有进攻南京地区,进攻所谓的江南省,才能威胁到满清统治的根本,逼的多尔衮不得不分兵来救。
别的不说,只要切断漕运,北京很快就会出现粮荒,已经变成职业军人的八旗兵也领不到铁杆庄稼,旗人和八旗兵如果没有吃的,当然要抢汉人的口粮。恶性循环之下,直隶、山东、河南也会出现断粮断饷,如果再有一个实力较强的绿营军阀举旗造反。满清的“万年不拔之业”就会毁于一旦。
谭泰是楚军的手下败将,江南省也没有多余的机动兵力,由于清军主力云集山西,现在正是进攻南京的最好时机,唯一的不利因素,就是没有水师。
楚军虽然没有水师,但郑成功有啊!
从长江入海口到南京。大约六七百里的距离,对水师精良的郑成功来说,根本不存在障碍。如果能得到鲁王朱以海的支援。在舟山岛补充足够的粮食物资,郑成功的舰队甚至可以到江西来转一圈。
坐着郑成功的战船,到南京大闹一场,这个计划听起来很疯狂。风险也很大。但如果实现的话,肯定会让清军措手不及。
汪克凡反复考虑,决心冒一次风险,要么把多尔衮从山西调出来,要么把满清的钱袋子加米仓彻底砸烂!
这需要郑成功的全力配合,他到底会不会答应,汪克凡心里也没谱。
在真实的历史上,郑成功窝在鼓浪屿练了好几年的兵。又软硬兼施,吞并了郑采等各家海上势力。才逐渐成为福建地区的海上霸主,而现在的郑成功实力不强,还处在刚刚起步的阶段,未必肯冒这么大的风险支援楚军。
朱以海就更不靠谱了,他和隆武帝是竞争关系,两个人都想当皇帝,当年差点刀兵相见,指望他配合楚军的行动,不如指望长江突然发大水,把清军的战船全部打沉。
虽然成功的希望不大,汪克凡还是要试一试,也许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但如果直接放弃的话,连这百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封信写的很费劲,除了拍马屁之外,想要打动郑成功,总得拿出点真金白银,汪克凡在信里做出承诺,只要郑成功愿意出兵,所有的粮饷都由楚军提供。换句话说,郑成功就是临时客串一回雇佣兵,不会让他空跑一趟。
但是汪克凡知道,郑成功几乎垄断了福建的海贸生意,仅凭一点钱粮很难打动他,所以在信里又花了大量的篇幅,仔细分析形势,反复剖析厉害,希望这位民族英雄能以大局为重,派出水师配合楚军。
信写完了,汪克凡觉得分量还是不够,又接着给隆武帝写奏章,把自己的计划详细介绍了一遍,希望他能亲自出面说服郑成功,甚至和鲁王朱以海打个招呼。
正在这个时候,帐外亲兵突然通报,权习求见。
这半年来,楚军内部发展最快的,一个是水师,另一个就是情报局。为了适应战争需要,权习的情报局采用军事编制,不断从各营抽调合格的人员,已经达到了七百多人的规模,搜集情报的能力很强,只要是湖广江西地面上发生的事情,很少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神通广大情报局!
只用了两天时间,情报局就基本查清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李成栋连打了好几个胜仗,轻易突破了赣军的封锁线,不但自己全身而退,还把赵道荣也带走了。
在当天晚上的战斗中,万元吉的指挥明显存在失误,赣军的表现也漏洞百出,当然这一切可以解释为实力差距,汪克凡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关键是赣军竟然谎报战功,还杀掉了一个村子的百姓,看下他们的脑袋,冒充清军的首级!
“好大的胆子!赣军竟然敢杀良冒功,这是万元吉授意的么?”汪克凡勃然大怒,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砚台打翻,刚刚写了一半的奏章也被墨汁弄脏了。
“这个还无法确定。”
权习的语气总是那么冷静客观,没有任何声调高低的起伏:“不过当天晚上快天亮的时候,赣军曾经在附近进行了一场大范围的搜索,应该是在寻找清军的溃兵,只是最后没有找到几个,才转为杀害百姓,这也许是底下军将拿的主意,万元吉未必知道。”
“不管他知不知道,都难咎其责!”汪克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你去吧!这件事要接着查,一定查成铁证如山的铁案,我要拿赣军开刀,好好整肃一下军纪!”
“喏!”
权习应了一声。却没有告退出门的意思,又面无表情地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岳州营营官谭啸。在此次作战中有泄密行为……”
汪晟迂回幕阜山,是汪克凡再三强调的军事机密,只有谭啸这个级别的军官才知道,但是他却告诉了董桥宣和谭畅,被情报局发现。
听说谭啸泄密,汪克凡并没有发怒,而是默默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失望,他觉得非常失望!
泄密这种事情,是一种非常恶劣的行为。也许只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成千上万的士兵白白流血,却莫名其妙的输掉了战争。如果清军事先知道了汪晟的动向。迂回幕阜山的两万多名楚军很可能全军覆没。
古今中外,无论哪支军队,都把泄密作为严禁触及的底线,一旦发现必定严惩,越是高级将领,越是严格要求,因为这些高级将领知道的都是核心机密,一旦泄露后患无穷。
换一个人的话。汪克凡可能马上就会下令,把他带到中军帐盘问。按军法进行惩处,最严重的结果可能是撤职查办。但是,泄密的偏偏是谭啸,是刚刚立下奇功的谭啸,是岳州营的主将谭啸,汪克凡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沉默中,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宋金斗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宋金斗是一名普通的辅兵,因为一场意外事故,被斩首处死。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兵,应该不在权习的视野中,但他却似乎早有准备,张口就答。
“宋金斗没有成亲,家里还剩一个老爹,一个兄弟,两个妹子。”
“他的兄弟多大了?”
“二十二岁,在家务农。”
“两个妹妹嫁人了吗?”
“都还没有,不过大的好像已经定亲了。”
“是这样啊,好吧。”汪克凡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派人去他家里一趟,不,你亲自去一趟,看看有什么能帮的,如果他的兄弟愿意当兵,就替我收下吧,如果想当差,就在衙门里给他找个差事。他那两个妹子也一样,愿意来楚军的话,就到医馆当个护工。”
“喏!”权习应了一声,躬身施礼,转身出去了。
心情彻底被搞坏了,但是事情该做还得做,汪克凡沉默片刻,把那张被污损的奏章放在前面,又取了一张纸对着誊写。
这种事本来可以交给幕僚去做,但是汪克凡这会儿的脑子里正乱着,接着誊写奏章还可以冷静一下。
刷刷点点,半张奏章很快誊好,汪克凡平静心神,推敲语句,把奏章全部写完,然后放下笔,闭着眼思索了一会儿,又给傅冠写了一封亲笔信。
这是汪克凡的一个小诀窍,用投入的工作忘掉烦恼,但是,这个诀窍今天似乎失灵了。当他忙完了所有的工作后,又不由自主想起了宋金斗,想起了那颗被挂在旗杆上的脑袋。
“冤枉!我死的冤枉!汪军门处事不公平!”宋金斗虽然只剩一个脑袋,却在不停地向汪克凡大喊大叫。
同样是违反军法,谭啸犯的错可比他严重的多,该怎么处置?处置了又会有什么后果?
至于万元吉和赣军,已经不是违反军法的问题,不管怎么开脱,他们都比宋金斗该死一万倍!
但是,万元吉的身份在那搁着,汪克凡虽然有尚方剑,也不能真的斩了他。至于参与此事的赣军,又足足有一万人之多,俗话说法不责众,总不能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了。
忽然间,汪克凡觉得无比疲惫,无比思念傅诗华、李润娘和篆姬。
……
(好久没和大家唠嗑了,在这里聊上五块钱的吧。
主角的军队现在还是一支封建家丁式的部队,要想再上一个台阶,就得改造成近代军队,然后才能成为主角手中的利剑,打败满清,并彻底改造这个国家。
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甚至超越了当时的时代条件,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写出来很可能枯燥无味,所有我设置了几个关于军纪军法的矛盾冲突,从侧面进行交代。
关于宋金斗的情节,很多书友提出了批评,我在这里表示虚心接受,并对书友受到的身心伤害表示诚恳的歉意。主角是一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有底线,原则性却不强,总是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策略,当然,处死宋金斗的做法也许并不高明,我回头再琢磨一下吧。
但需要强调的是,作者写书,需要一个连贯的思路,左右摇摆就搞成四不像了,请大家宽容一些,我暂时不会修改这段情节,先写完再说,谢谢!
关于更新也要说明一下,一天一更是写书的底线,可是半渡最近太忙,有时候就会出现拖欠,不过总会拼命补上的,比如今天三更,就是为了补这个礼拜的欠账。说起来,起点的酬勤计划的确是个紧箍咒,不补上欠账,损失的是我自己的钱包。
顺便求一下票吧,11月已经结束,12月即将开始,希望下个月的月票能多一点。
战胜敌人也许并不难,战胜自我才是真英雄!
最后用这句话和各位书友共勉,当然,主要是激励我自己,一定要认真写好这本书,不能辜负各位书友的支持和信任。
谢谢!再次表示感谢!)(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开诚布公
接到谭泰的命令后,马国柱立刻加快了行军速度,风风火火向丰城县赶去。
速度不快不行,因为战场形势迅速恶化,再磨蹭下去有危险——听说汪晟已经和金声桓会师,谭泰正要乘船撤往九江,这个时候如果没有跟上大部队一起逃走,肯定是死路一条,得赶紧去丰城县混一张船票。
把道理和大家一讲,绿营官兵也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用马国柱再多加催促,就拼了命的往前赶,晓行夜宿,日行百里,一天一夜都没怎么休息,终于赶到了丰城县。
走到半路,马国柱的心里却打起了鼓,离着丰城县越近,越发忐忑不安。
他准备了一整套推卸责任的说辞,还声称打了一个大胜仗,但自己也知道那都是骗人的鬼话,糊弄一下几千里外的北京还差不多,不可能瞒过同样身在前线的谭泰。
但是,谭泰的反应却极其反常,对丢失鸡笼山、新建镇的责任只字未提,就像没有发生过这两件事一样,对所谓的“大捷”却非常上心,不但派人仔细询问相关的细节,还特意嘱咐马国柱,一定要把所有的缴获都完完整整的运到丰城县。
事出反常即为妖,谭泰的过分宽容和热情,反而让马国柱疑神疑鬼,猜不出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丰城县就在眼前,灰蒙蒙的城墙,空旷的田野,四周一片冬日的萧瑟景象。城中隐隐传来军鼓号角的声音,带着一股肃杀之意,仿佛暗藏着什么不知名的危险。
“莫非是请君入瓮之计?”马国柱再也迈不动腿。搞不好这是一个圈套,就等他傻乎乎地往里跳。
作为堂堂的江南总督,马国柱是不怕谭泰的,哪怕官司打到多尔衮面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团浆糊。最后不了了之……但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就怕这些手握兵权的武将突然犯浑。谭泰如果端起征南大将军的架子,当场就要给马国柱治罪,马国柱肯定会吃个眼前亏,再落下什么口实凭据的话。将来还不好翻案。
他命令部队暂时停在城外。一边派人进城通知谭泰,一边召集苏瑾、田友、熊立春等人,商议对策。
把自己的顾虑一说,苏瑾等人也愣住了,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啊,谭泰又不是几句话就能哄住的三岁小孩,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熊立春倒还镇定。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已经到了城下,不进城肯定不行。再说南昌已经破围,咱们的后路已断,唯一的脱身之计就是坐水师的船撤退,所以不管怎样都得进城。”
“啊,那也只好如此了,听天由命吧。”马国柱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打破,他本来还想掉头离开丰城县,被熊立春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想岔了。
“督抚无须忧虑,谭泰大将军乃是武人,行事只会直来直去,他既然请督抚来丰城,就不会有别的变故……”
苏瑾和田友也一起劝说,马国柱终于不再犹豫,迎着头皮留在城外等着,时间不长,城里有几名文官武将出来迎接,代表谭泰请马国柱进城。
这几个文官武将以随军参赞黄澍为首,刚见面的时候,黄澍还算客气,对马国柱的礼节丝毫不缺,等到进城之后,找了几间院子把这几千绿营安置下,又点验过缴获的装备和“楚军首级”,黄澍却突然变了脸。
“大将军让我问你,鸡笼山之败,督抚大人为何只派刘良佐孤军去救,却未及时通知其他各路兵马?新建镇再败,督抚大人又为何弃营逃走,以致楚贼渡过赣江,南昌破围?还有,宁州绿营熊立春所部两千余人,却一战破敌五千,斩首两千余级,其中可有夸大之词……”
黄澍像倒豆子一样,一下子抛出了好几个问题,还都问在关键的地方,马国柱虽然早有准备,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见他张口结舌,结结巴巴的样子,黄澍突然一拱手,笑着赔罪道:“这都是大将军的原话,下官只是奉命行事,督抚大人莫怪,您不用急着答话,考虑好了直接去找大将军就好。”
“嗯……,大将军现在何处?为何不来见我?”马国柱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现在应该显得很生气才对!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还带着各种缴获和上千个明军的首级,谭泰却一直不露面,还派人来责问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将军军务繁忙,暂时无法来见督抚大人,不过督抚大人可以去找他,下官先告退了。”黄澍行个礼,转身去了,把马国柱等人撂在了军营。
看着他的背影,苏瑾愤愤不平。
“黄澍这厮,好生无礼,竟敢在督宪大人面前摆出这样一副嘴脸!”
“这世上,从来不缺趋炎附势之徒,黄澍不过是谭泰的走狗,何必和这样的小人计较。”马国柱皱着眉头,非常担心地说道:“可虑的是,谭泰如此做派,分明是要与我为难,我又该如何答复他的责问?”
苏瑾抢着说道:“事到如今,只能硬扛到底了,谭泰大将军虽然横加指责,大人却千万不能承认,免得将来落下把柄!”
“不错,我也觉得正该如此。”马国柱沉吟片刻,又说道:“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还是把熊立春他们找来商量一下。”
进城之后,熊立春和田友忙于安置手下的部队,没有一直跟在马国柱身边,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大一个麻烦,还得把他们找来一起商量。
时间不长,熊立春急匆匆的赶到,见面第一句话,就让马国柱和苏瑾瞠目结舌。
“末将以为,督抚大人应该开诚布公,不妨把大将军的这些指责都认下,找他去请罪好了!”
“怎么,实话实说吗?”苏瑾又抢着发问。
旁边马国柱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什么叫实话实说?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熊立春嘿嘿一笑:“不是实话实话,而是要尽量说的严重些,而且越严重越好!”(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精诚合作
谭泰派黄澍责问马国柱,马国柱不知如何应答,熊立春却劝他认下所有的责任。
苏瑾立刻就恼了,大声喝道:“胡说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要给督抚大人添乱!”
这几天他反复揣摩,已经明白了马国柱的用意,无论鸡笼山还是新建镇,打了败仗都要先把自己摘出去,绝不能为别人顶缸。要知道,战场上都是牵一发而全身,如果承认鸡笼山和新建镇失守是马国柱的责任,后面就会有一连串的屎盆子扣到他的脑袋上,甚至成为整个南昌会战的替罪羊,哪怕贵为江南总督,马国柱也承担不了如此严重的罪名。
熊立春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苏瑾当然要抓住机会,狠狠踩他两脚。这个姓熊的仗着督抚大人的宠信,最近出尽了风头,如同眼中钉肉中刺,苏瑾早就看他不顺眼。
见他抢着说话,还指手画脚的,马国柱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不过他的心里也存在同样的疑问,就没有阻止苏瑾,只是盯着熊立春。
熊立春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恭敬说道:“末将只是以为,鸡笼山和新建镇打了败仗,瞒是肯定瞒不住的,大将军既然问起,不妨实话实说。”
旁边的田友一愣,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只是变成了疑问的口气:“什么?实话实话?”
田友当初负责和谭泰直接联络,谭泰本来对他说得好好的,马国柱到了丰城县后却突然翻脸。不但田友的他非常被动,而且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马国柱的脸色越发难看。什么叫实话实说?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熊立春嘿嘿一笑:“实话实话嘛,其实也不对,应该说的更严重些,越严重越好,干脆就把鸡笼山和新建镇失守的责任都揽过来,看大将军如何处置……”
……
谭泰对马国柱的态度变来变去,一会像春天般温暖。一会像冬天般冷酷,表面上看来莫名其妙,其实都是跟着战场形势在转。
当初听说马国柱打了一个难得的胜仗。谭泰为了得到缴获的装备物资,才对马国柱好言有加,先力求把他稳住,但在屯布儿的身上寄予了更大的希望。
南昌破围之后。谭泰就已经打定主意。要仿效博洛谎报战功,把败仗说成胜仗,最起码也是不胜不败,或者有胜有败的局面,清军只是向九江战略转移而已。
既然有胜有败,就得有具体的战绩,可惜清军一败再败,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马国柱打的这个胜仗。但是。马国柱的部下都是江南绿营,属于来帮忙的客军。他们打了胜仗,总不如八旗兵自己打个胜仗更有说服力。
令他失望的是,屯布儿连番血战,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最后还是没能消灭岳州营,如此一来,他在马国柱面前就显得很被动了。
谎报军情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参与此战的清军必须精诚合作,共同进退,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口径一致。对于能否做到这一点,其他人谭泰并不担心,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马国柱,以及他手下的江南绿营。
万一马国柱胆小怕事,不敢干怎么办?
万一马国柱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摆不平怎么办?
万一马国柱暗藏后手,以后捏着自己的小辫子怎么办?
万一马国柱……
谭泰越想越担心,马国柱如果不配合,别说闹到鸡飞蛋打的地步,就是只在暗中捏着自己的小辫子,以后也别想再睡一个安稳觉了。
无论如何,都要把马国柱拖下水!
但是,屯布儿打了败仗,唯一的胜仗却是马国柱打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马国柱已经成功上岸,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除此之外,十万清军只靠江南绿营打了一个胜仗,八旗兵却损兵折将,寸功未建,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谭泰必须捏造一场子虚乌有的大捷,利用马国柱缴获的装备物资,把功劳安到八旗兵的头上。如果换成别人,谭泰这样抢功劳,抢了也就抢了,不怕那些小鱼小虾能翻了天,但是马国柱却不是小鱼小虾,而是堂堂江南总督,仅凭一个征南大将军的头衔,谭泰也压不住他。
既要把他拖下水,还要来个黑吃黑,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关键时刻,黄澍献计,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大将军先捏住马国柱的小辫子,就不怕马国柱来捏大将军的小辫子。
“好!黄先生果然高明!”
谭泰单手伸到脑后,捋着金钱鼠尾小辫子,对黄澍连声称赞。对他这样能征善战的大将来说,给马国柱找几条毛病不要太简单,对着军情报告再看了一遍,就从鸡笼山、新建镇等几场战斗中发现了很多疑点。
黄澍再次献计,一定要揪住这些疑点不放,给马国柱一个下马威,先把他的气焰打下去,然后要圆要扁就任由大将军揉搓。谭泰深以为然,等马国柱到了丰城县后,避而不见,却命黄澍对他严加责问。
按照谭泰和黄澍的如意算盘,马国柱必然会拼命辩解,但在谭泰这样的专业人士面前,又必然会被驳斥得理屈词穷,走投无路,然后突然放他一条生路,再随便给点甜头,不怕他不下水,不怕他不合作……
事态的发展却出乎意料!
马国柱不但没有一句辩解,还大包大揽的,把鸡笼山和新建镇失守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声称本想自尽谢罪,只是罪孽深重,不敢一死了之,还拿出两封早就写好的请罪折子,请谭泰代为转交顺治帝和多尔衮。
马国柱的潜台词很明显,要死大家一起死。你敢刁难我,我就把一切都捅出来,南昌会战失利,你谭泰的责任更大,你先死了,我还未必会死!
碰上光棍了!
谭泰被气得七窍冒烟,却又无可奈何。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马国柱不管不顾的耍无赖,谭泰还真怕他把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
如果把一切都捅开,马国柱固然落不了好,谭泰却更加麻烦,尤其是多尔衮都跟着受牵连。朝廷里的形势现在很微妙,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宣告南昌会战失败,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军事问题,而很可能引起朝局的剧烈动荡,满清内部之间就斗个你死我活,血流成河,万里江山毁于一旦。
作为多尔衮的死党,谭泰决不能给他添乱,南昌会战明明打了败仗,也要死撑着说是打了胜仗,为了避免穿帮,唯一的办法就是安抚马国柱。
突然之间,谭泰的态度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亲自登门拜访,向马国柱赔罪,声称自己受到小人的蒙蔽和挑唆,才会对马督抚产生误会,但现在已经查清楚了,鸡笼山和新建镇失守都是友军配合不利,马国柱没有任何责任。
这样瞪着眼睛说瞎话,谭泰还是有些心理负担的,好话也是你说,坏话也是你说,马国柱只要较真,一句话就能揭穿自己的嘴脸,搞得大家下不来台。他犹犹豫豫的不想来,黄澍却对再三保证,只要大将军递一把梯子过去,马督抚肯定会顺坡下驴,绝对不用担心。
事实证明,黄澍的预计非常正确,谭泰和马国柱一拍即合,两个人不但冰释前嫌,还达成了一份共同进退的合作协议,两个人一起向清廷上奏折,声称南昌会战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明军遭到了沉重打击,但还在拼命抵抗,为了确保能把敌人一举击溃,清军暂且退往九江休整,等到明年开春后再发起第二阶段的进攻,云云……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打了胜仗,八旗兵当然是主角,况且这么多八旗子弟也需要落下实惠,才能结成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保守谎报战功的秘密。于是马国柱很大方的让出了所有的缴获装备,都交给谭泰处理,谭泰则向清廷报功,南昌会战的第一阶段以“丰城大捷”收尾,共歼灭明军三万六千余人,斩首一万二千余级,由于首级和缴获物资太多,只能挑选其中的一小部分送到北京,其他的都在九江,请朝廷派人来查验……
作为补偿,马国柱的绿营兵也在“丰城大捷”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尤其是熊立春所部英勇善战,功劳卓著,请顺治帝下旨表彰,另有总兵刘良佐在战斗为国捐躯,请朝廷厚加抚恤,而江南总督马国柱,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亲自上阵冲杀,手刃十余名南贼,以致于左腿受了重伤,请求回南京修养……
这是马国柱的意思,他早就打定主意,再也不能趟这趟浑水了,这是马国柱的意思,他早就打定主意,再也不能趟这趟浑水了,这是马国柱的意思,他早就打定主意,再也不能趟这趟浑水了这是马国柱的意思,他早就打定主意,再也不能趟这趟浑水了,这是马国柱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三喜临门
谭泰和马国柱结成了攻守同盟,成功糊弄住北京朝廷的机会就大大增加。
他们两个一文一武,就是满清在江南地区的最高长官,互相配合之下,足以一手遮天,保证江西的文武官员和三军将士没人敢乱说话,哪怕有个别不开眼的跳出来捣乱,也能在第一时间让他变成哑巴。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瞒过所有人,谭泰之所以敢谎报战功,就是相信多尔衮哪怕知道实情,也会采取默许的态度。
对朝廷这边有了交代,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但还有一些麻烦事需要处理,南昌会战事实上以惨败收场,该如何善后,如何防御明军下一步的攻势,也必须做出妥善安排。
谭泰计划扼守九江到安庆一线,先稳住阵脚再说,以免明军乘胜进攻,把战火烧到江西省外,甚至长江以北。只要保证长江防线的安全,把明军困在江西省内,主动权就仍在清军手中。
经过反复商议和讨价还价,谭泰和马国柱划定了防区,以鄱阳湖为界把长江防线分成两半,谭泰所部负责西边的九江一带,马国柱负责东边的安庆一带,并负责提供粮饷。
九江正对着南昌,承受的压力最大,只有兵强马壮的谭泰才能保证这里的安全,安庆却远在长江下游的四百里外,中间还隔着一个鄱阳湖,所以马国柱基本上等于退居二线,不再和楚军正面对抗。安全系数大增。但是本着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原则,马国柱既然不用出力。就能提供足够的粮饷,反正江南一带富甲天下,总有办法搞到这笔钱。
虽然被狠狠宰了一刀,马国柱却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甚至有一种喜出望外的感觉。
南昌会战打了败仗,马国柱难咎其责,这件事对他个人仕途的发展是一个严重污点。并且很可能因此遭到清廷的严厉处罚,这几天来,他一直在反复考虑。该如何洗脱自己的罪名,但是头发都愁白了几根,还是没有找到一个万全之策——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关键时刻。谭泰竟然把这件事扛了下来。马国柱只要顺水推舟帮点忙,就能全身而退,捎带着又落下一份功劳,付出点代价当然是应该的。
除此之外,有谭泰在九江顶着,安庆就是安全的大后方,马国柱不但能把自己摘出去,他手下的部队也能光明正大地撤到安庆。从此之后,江西前线的胜负输赢。和他再没有直接关系,哪怕谭泰人脑子被打出了狗脑子,对他来说都是隔岸观火,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经过南昌这一战,马国柱算是看明白了,楚军的战斗力丝毫不亚于八旗兵,只要汪克凡在这里,江西就是充满危险的沼泽地,一个搞不好就会遭到灭顶之灾,以后有多远躲多远,离楚军越远越好。
“安庆够远了吧?汪贼就算插上翅膀,也不能一下子就飞过去!”
洗清自己的责任后,马国柱一身轻松,恨不得明天早上就赶到安庆。
但是,他一时还不能走。
水师船只有限,八旗兵必须优先撤退,马国柱的绿营兵只能排在后面,谭泰提出建议,让他和八旗兵一起先去九江,但是为了稳定军心,马国柱不愿扔下部队,自己一个人先走。
“再等两天吧,南贼虽然气势汹汹,两天之内却还到不了丰城县,我就留在这里断后。”
江南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不但是江南省的最高行政长官,也兼任南京军区的司令员,而且在战争时期,军事上的责任更加重要,如果把军队都赔光了,马国柱这个江南总督也干不长,所以他宁愿冒些风险留下来,确保部队安全撤走。
“好吧,最多两天,我就把水师派回来。”谭泰临走之前,给马国柱单独留下了一条船,如果出现紧急情况,也要确保他的安全,免得将来向朝廷不好交代。
丰城县里,满蒙八旗和汉军八旗加起来有两万多人,还带着战马和大炮,水师一趟肯定运不完,所以谭泰走了以后,丰城县还留下了几千八旗兵,不过他们的优先级排在绿营前面,等夏建仁的水师一到,就要先把这些八旗兵运走。
……
此时的夏建仁,离丰城县已经不远了。
夏建仁接到李成栋后,立刻掉头返航,战船顺流而下,一天一夜的路程中没有任何耽搁,把明军远远地甩在后边。沿路之上,他们还碰到了很多散兵游勇,都是被明军打散的绿营溃兵,见到清军水师经过,都拼命地摇旗点火,呼喊求援,夏建仁就放下几条舢板,顺便把他们救了出来。
在这些溃兵中,竟然还有一员大将——绿营将领张石块。
张石块从北边突围,被楚军的骑兵死死咬住,无法脱身,只能束手待毙。危急时刻,他手下的亲兵挺身护主,打出他的将旗引走楚军,最后被全部歼灭,张石块则孤身跳入河中,侥幸甩掉了追兵。
作为一个陕北人,张石块不通水性,抱着一块破木头沉沉浮浮,顺着河水一直漂到赣江岸边,被救上船的时候已经半死不活,奄奄一息,但是一见到李成栋,他又突然凶性大发,冲上来就要拼命。
李成栋只一脚,就把他踹出去老远,趴在甲板上半天爬不起来。
夏建仁连忙劝阻,拉着李成栋说道:“张石块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冒犯兄弟的虎威,老子也恨不得一脚踢死他!但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厮是马督抚的人,兄弟先忍了这口气,别和他一般见识。”
李成栋冷笑道:“呵呵,既然大哥吩咐了,做兄弟的当然照办,这种小杂碎也不怕他翻了天去。”
经过几次合作,李成栋和夏建仁的关系越来越近,已经以兄弟相称,所谓识英雄重英雄,不管他们两个算不算英雄,都觉得对方算个人物,值得拉拢结交。
不再理会张石块,李成栋和夏建仁返回船舱,摆上酒菜用饭。碰了一杯之后,夏建仁放下酒杯,对李成栋发问。
“这次回去之后,不知兄弟有何打算?”
清军已经开始大撤退,不管这一仗是输是赢,总算打完了,大家都要考虑自己的后路如何安排。
“还能有什么打算,听命从事呗!大将军(谭泰)若是放我走,我就回福建,若是还用我,我就留在江西。”
“大将军退至九江,明年必然转入守势,江西就用不到这么多的兵马,你真的想回福建吗?”
“唉,不想回去也不行啊,我手下这几千口子,总得给他们找个容身落脚的地方。”李成栋叹了口气,情绪很低落。
他在福建混的并不如意,否则也不会被派到江西来,要知道,福建有郑成功、郑采和鲁王朱以海等抗清势力,想要捞军功,机会有的是,何必巴巴地跑来给谭泰当炮灰?
福建总督佟养甲,也是佟氏家族的重要成员,和佟养和算起来都是一辈的,入关后才投靠满清,却深得信任连连提拔,现在已经是统管福建、浙江两省的封疆大吏,对李成栋却一直不太信任。
朝中有人好做官,李成栋降清之后,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所以这几年来虽然南征北战,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满清卖命,却一直没有得到提拔重用。
“既然如此,兄弟你愿不愿意去南京呢?”夏建仁很热心,劝道:“马督抚初掌江南省,正在用人之际,像兄弟你这样的将才,必能得到督抚大人的赏识,日后飞黄腾达都不在话下。”
南京?南京好啊!
李成栋的眼睛一亮,人挪死树挪活,江南富甲天下,兵源粮饷都不成问题,只要马国柱愿意接收,他当然一百个愿意去。
“南京当然没得挑了,只是无人为我引荐,恐怕得不着为马督抚效命的机会……”
“不用担心,这件事就包在哥哥我身上!”夏建仁笑道:“哥哥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平常鞍前马后的,也算马督抚用得上的人,帮你说句话肯定没问题。你这几千人马我看过了,都是能上阵的精兵,只要去了南京,肯定会成为马督抚的左膀右臂,将来你我兄弟联手,除了督抚大人以外,江南省就是咱们的天下!”
……
三天之后,正好是大年三十的晚上,李成栋跟随马国柱,乘船离开丰城县,撤往安庆府。
马国柱在船上摆下酒宴,与三军将士同贺新春,并对熊立春、李成栋等新人表示热烈的欢迎。
酒宴上,马国柱开怀畅饮,心情非常愉快。
“这是三喜临门呀!第一喜,从南昌会战中平安脱身,还能落下一份功劳;第二喜,收编了熊立春和李成栋这两支精锐部队,虽然打了败仗,实力却不减反增;第三喜,和谭泰结成了同盟,在朝廷里又多了一个强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