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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渡     残明txt下载     残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六章 事故

    楚军沿着赣江两岸向前推进,部队已经全部展开,大小战斗不断,补给线的压力就越来越大,无数的运输船在赣江里日夜穿梭,向前线送去源源不断的物资,粮食、弹药、武器、衣服、草鞋、药品……楚军的规模不断扩大,对热武器的依赖性也越来越高,每打一仗消耗的物资都增加了许多,后勤的重要性越发凸显。

    为了避开清军的水师,明军的运输船接近南昌府后,都会在樟树镇等码头卸船,转从陆路运送物资,这样虽然麻烦了许多,但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万元吉的赣州水师刚刚打了一个大败仗,被清军水师压得不敢越过樟树镇一步,进了南昌府地界后,整个赣江水道就在清军水师的控制下。

    好在楚军连打了几个胜仗,在陆地上占有绝对的主动权,各种补给物资卸船上岸后,就装上车子往前线送去,楚军派出骑兵和步兵沿着江边不停巡逻,清军的水师只能干瞪眼看着远处的车队,却不敢上岸来抢。

    大车、牛车、马车、鸡公车……还有上万名辅兵和应召而来的长夫,在赣江两岸汇成了两道浩浩荡荡的洪流,把樟树镇和前线军营连接在一起,白日里尘嚣喧天,夜晚火把如龙,几乎从不间断。

    这天傍晚,樟树镇又有两艘千料大船靠岸,卸下的货物堆得像小山一样,几百名长夫忙到天色黑透,才把所有的货物都装上大车。离开了码头。

    “慢些!不要急!小心把车子压翻了!”

    汪克斌举着一支火把,站在路口指挥着车队。腊月里的夜晚天气寒冷,北风一阵紧过一阵。吹得火把忽明忽暗,像小刀子一样轻易穿透了长夫身上单薄的衣衫,但他们一个个都汗流浃背,使出全身力气推动着车子,拉车的牲口也精疲力竭,一个个口角泛着白沫。

    “汪总爷,歇一歇吧!这车子实在太沉。人怎么都能熬,牲口可吃不消啦!”

    长夫的首领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脸上满是刀刻般的皱纹。庄户人把牲口看的比命还重,见几头老牛都快累的脱力了,忍不住向汪克斌求情。

    “不行!现在已经起风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天。咱们得赶快走。今晚上赶到叉子口营地再说,要是拖拖拉拉被堵在路上,到时候可更作难!”

    汪克斌毫不通融,摆摆手命令车队继续前进……

    他在湘潭县呆了将近三个月,带着工作队每天在田间地头来回奔波,完成了好几个村子的丈田,哪怕是藏在山沟水洼里的隐田,也被他挖出来不少。因为工作成绩出色,几次受到上司表扬。

    丈田虽然非常复杂。但湘潭县不算太大,汪克凡集中人力物力忙活了三个月,终于把所有的田地都丈量一遍,重新绘制了鱼鳞册和黄册,取得了收取赋税的最新依据。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后面的工作更加困难,如果简单的一刀切,就按照鱼鳞册和黄册收取田赋和人头税,士绅地主会想尽办法把负担转到佃户农民身上,引起更加尖锐的社会矛盾。

    湖南是楚军的大本营,是汪克凡事业的根基,决不能采用涸泽而渔的短视做法,但是楚军要打仗,要扩军,要更换各种新式装备,说来说去都是一个钱字,湖南每年能收到近百万的税赋钱粮,无论有什么困难,这笔钱必须收。

    汪克凡计划仿照我党我军的成功经验,实行相对温和的减租减息政策,一方面保护地主的基本利益,一方面减轻农民和佃户的负担,简单来说,就是要确保赋税征收的公平,谁的地谁来交田赋,另外还得减免佃户的田租。

    明末农村社会的生态链其实很简单,佃户是任人宰割的羊,地主是吃肉的狼,广大的自耕农是脚步轻快的鹿,一般很难被狼捕食,但在明末的天灾**中,有太多的自耕农破产变成佃户,甚至无法保证基本的生存,才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大起义。

    汪克凡可不希望后院起火,减租减息其实就是杀富济贫,强行逼迫地主降低田租,以降低赤贫农民的负担,至于朝廷征收的赋税,也尽量要从地主的口袋里掏出来。

    这么做无疑会伤害地主士绅的利益,或明或暗的阻力在所难免,而且力度之大会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楚军手里虽然握着刀把子,也不能简单一刀挥过去,而要慢慢理顺这团乱麻。

    湘潭县只是一个试点,一个“特区”,下一步还要向全省推广,这里面的工作量非常大,汪克斌突然接到调令,上司和同事都一再挽留,汪克斌本人也刚刚进入角色,正干的顺手,一开始并不想走……但是,调令最后一句话终于让他下定决心,离开了湘潭县,离开了工作队。

    参加南昌会战!

    作为一名武进士,一名军官,汪克斌的骨子里充满了对战场的渴望,他辞别同事和乡亲,按照命令首先赶往衡阳,押送一批新式武器弹药,辗转来到南昌前线。

    这批武器弹药包括两门八磅炮,二百支燧发枪,以及相关的子弹火药等等,听说这都是衡阳兵工厂的最新改进产品,性能和杀伤力都有进一步提高。汪克斌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试射,但只从外观和重量上来看,就知道这批武器的确和以前不同。

    无论八磅炮还是燧发枪,重量都有所减轻,结构上更加紧凑,第一次见到那两门八磅炮的时候,汪克斌还以为它们都是六磅炮。看着比六磅炮粗不了多少的炮管,汪克斌不禁有些担心,这么细的炮管,打上几炮说不定就会炸膛。

    但是,衡阳兵工厂的王景却拍着胸脯保证,这种新式火炮肯定能打七斤重的炮子,一口气连打上几百发也没有问题,如果真的炸膛了,他甘受军法处置。

    虽然变轻了不少,但大炮终归还是大炮,这两门八磅炮都有一千六百多斤,用人力畜力搬运非常辛苦,衡阳兵工厂给它们做了配套的木质炮车,用牲口拉着移动。

    大晚上看不清楚,路况又不好,辅兵和长夫赶动牲口,沿着地面上的车辙缓缓向前移动,碰到上坡转弯的时候,大家就得一起帮着推车。

    “宋金斗,宋金斗,你慢些!有人过来了。”

    汪克斌大声吆喝着一个辅兵什长,宋金斗这个家伙干活还算麻利,就是性子有些毛糙,粗枝大叶的经常捅娄子,汪克斌对他很不放心。

    “嗨!汪总爷也太小心了,大家各走各路,不会有事的。”宋金斗大咧咧应了一声,甩鞭子在拉车的老牛屁股上打了一记,老牛不满地喷了喷鼻子,拉车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这家伙总是自以为是,别挤出事了。”汪克斌担心地向前看去,迎面的火把越来越近,一支长长的民夫队伍走了过来,狭窄的道路立刻变得非常拥挤。

    听口音这些民夫应该是清江本地人,被召来给前线运送粮草,一天管两顿饭,还有五个铜子的酬劳。他们已经交卸了粮草,鸡公车上都空空的,不知道为什么也连夜赶路,队伍里有男有女的,有人甚至还带着孩子。

    两队人乱哄哄的挤在一起,车队前面有一匹大骡子突然受惊,拉着大车就往前跑,汪克斌大惊失色,连忙快步冲了过去,旁边早有几个辅兵长夫发现不对,一起上前扯住缰绳车辕,又给骡子蒙上了眼睛,避免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

    汪克斌刚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身后宋金斗在喝骂着什么,紧接着一阵乱响,仿佛是什么东西垮塌了。

    “哗啦啦!!!”

    回头一看,一辆拉着火药箱子的牛车翻到在路旁,宋金斗面如死灰站在旁边,死死盯着箱子下面压着的一个小孩,那小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有一股鲜血正在缓缓流出……

    第二天晚上,天空飘起了雪花。

    汪克斌带着车队,来到了楚军大营。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二十几个老老小小的百姓,都是昨天那场事故的苦主。

    这是一场意外,宋金斗却有很大的责任,那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是狗都嫌的顽皮年龄,见到宋金斗的大车就跑到跟前玩耍,还扒着车架往上爬,宋金斗冲过来要赶他,却重重地撞在火药箱子上,那些箱子颠簸了一路,当时就垮了下来,把小男孩砸在下面。

    孩子当场就死了,他的父母本来想挣个辛苦钱,不料却赔上了儿子的一条命,拉着宋金斗就要拼命。

    汪克斌赔给他们十两烧埋银子,苦主却不愿接受,就这么一直跟到了楚军大营,坚决要讨个说法。后勤部的军官出面协调,把赔偿金额提高到二十两,苦主却仍然不答应,他们夫妇只有这一根独苗,好容易才养到七八岁,却被宋金斗失手打死,一定要他偿命!

    事情一级级上报,闹到了汪克凡面前。(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斩首

    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是他有理,普通的大明百姓宁可被冤死,也不愿打官司。

    秦嫂却是其中的另类,儿子出了意外,令她痛不欲生,不依不饶地闹到楚军大营,面对先后出面的几个大官,她的态度都非常强硬,哪怕赔一座金山也不行,只要宋金斗偿命。

    事情报到后勤部的高层,程问听说后,把当值军官骂了一顿,打起仗来军队就是老大,前线战局正在吃紧,各种事情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和几个老百姓纠缠。

    当值军官连忙解释:“这家人很难缠的,还带着一大帮同族乡亲,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处理不好,恐怕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程问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什么人命关天,这天下人数以兆万计,难道就有几万万个天了?小家小户的人命值不了几个钱,尽快把他们打发走,多给些银子就是了,十两不行就二十两,二十两不行就五十两!”

    日头落到了树林后面,天色渐渐昏暗,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军营里响过了一通鼓声,守门的士兵推动沉重的门扇,哐当一声上好门闩,紧紧关上了大门。

    秦嫂头上缠着一块白布,目光呆滞地盯着那扇大门,突然间放声痛哭,撕心裂肺又茫然无助。他的丈夫秦老实走上去,扶着她的肩膀低声解劝,秦嫂猛一扭脸,死死咬着秦老实的胳膊,当时就见了血,脸上的泪水却扑簌簌不停地流淌。

    “宝儿他娘。宝儿既然已经没了,你心里要能好受些。怎么着都行。”秦老实仿佛不知道疼一样,流着眼泪劝道:“但俗话说民不和官斗。人家既然赔了五十两银子,咱们再在这里呆着也没用,还是走吧。”

    “孩子没了,要银子有什么用?”秦嫂哭闹叫道:“我不走,我死也不走,好端端的儿子就这么没了,一定要讨个说法!”

    “老秦家的,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一个老者劝道:“你没看今天那个阵仗,出来的官一个比一个大。县太爷来了也不够瞧,咱们还是先回去给宝儿料理后事,然后再想别的法子。”

    “回去?回去这件事就凉了!天下当官的都是一个鼻孔出气,找谁告状都没用,我就要守在这里,他们去哪儿我去哪儿……”

    当天晚上,秦嫂就守在军营外,其他的同族乡亲都走了,秦老实点了堆篝火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程问一直忙到二更天。连晚饭都顾不上吃,总算把明天需要运送的补给都调配完毕,好容易端起饭碗,手下人进来低声禀报。秦嫂两口子一直守在外面。

    程问皱皱眉头,起身出门,来到营墙上向外看去。远远的只能看到一点篝火,在北风中摇摇晃晃。

    “这件事办得有些急躁了。”

    程问心里有些后悔。思索片刻,下了营墙来到中军帐。找到了汪克凡。

    见到程问深夜匆匆来访,汪克凡非常诧异,以为有什么紧急军情发生,最近几天清军的动向非常诡异,步步收缩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阴谋,已经引起了汪克凡的注意。

    程问把前因后果一说,汪克凡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这件事虽然是个意外,但到底出了人命,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很容易让人以为楚军在欺压百姓,于民心军心不利。

    他吩咐左右,把汪克斌等当事人都叫了过来,仔细询问事情经过,然后摇了摇头。

    “汪克斌,这件事是你做错了,一上来就该雷厉风行处置那个犯错的士兵,给苦主一个交代,现在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汪克凡说道:“我们在江西是客军,一定要千方百计地争取百姓的支持,才能站稳脚跟。刚刚进入江西的时候,我就三令五申严肃军纪,既然那个士兵犯了事,就该依照军令严惩,你干嘛要袒护他呢?”

    汪克斌不敢分辨,程问连忙帮着解释:“那个叫宋金斗的士兵虽然有错,但终归是无心之失,若是惩处过严,恐怕将士们不服。”

    “程先生到底是读书人,心怀仁厚啊,但是慈不掌兵,军法上一定要从严从重。”汪克凡摇摇头说道:“带兵就要狠一点,严一点,绝不能惯着他们,那个士兵就算是无心,但如果就这么放过他,类似的事情以后就会接二连三的发生,士兵们和百姓起了冲突,都说自己是无心,到时候怎么办?”

    “这个……,就事论事,一件件细查。”程问额头微微见汗。

    “你查不清楚的。”汪克凡说道:“制定军法并不是为了惩罚某个人,而是为了让大家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出了问题就要承担后果的,到底是不是意外,我并不关心。曹操马踏青苗,还能割发代首,楚军想要在江西立足,就不能斩了一个犯错的士兵吗?”

    “斩首?这样并不公平!宋金斗是无心之失!”汪克斌再也忍不住了。

    “我知道,是有点不公平。”汪克凡转过脸,对站在旁边的中军官京良问道:“早前发布的军令里面,说过无心就能从轻发落吗?”

    京良摇头。

    “那就不用说了,必须按军令处死宋金斗,给苦主偿命,除非苦主自己愿意和解。”汪克凡想了想,又问道:“宋金斗这种情况,应该斩首还是绞刑?”

    “绞刑已经是最重的了。”京良对宋金斗也有些同情。

    “不能判斩首吗?这样子效果不好,对其他官兵的震慑意义不大。”汪克凡沉吟道:“左右都是个死,给他家里多发些抚恤银子,直接斩了吧。”

    “四哥!”

    汪克斌愤愤不平地叫了起来:“你刚才说的,要严格执行军法,怎么又自己改主意了,起码给宋金斗留个全尸吧!”

    汪克凡看了看他,摆手让左右退下,程问和京良躬身施礼,默默退出帐外。

    “坐吧。”

    汪克凡摆摆手,让汪克斌坐下,然后说道:“身为一名将领,唯一的任务就是打胜仗,军法只是带兵的手段,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死框框。我们刚到江西,正是收取民心的时候,那个名叫宋金斗的士兵既然撞上了,就必须拿他开刀,你明白吗?”

    “我,我……”汪克斌无比纠结,还有深深的自责。

    “要是一时想不通,就先放在一边,时间长了,你自然会明白我的苦衷,为将者一举一动关系千万士卒百姓的性命,有些时候,必须要做一些违心的事情。”汪克凡轻轻叹了口气,岔开话题说道:“这次把你调回来,就是为了趁着打大仗的时候让你好好锻炼一下,不能总搁在后勤部,具体去哪里,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我想去火枪营。”汪克斌想起了那些亲切的战友,大牯牛、吴老兵、甚至连朱华珪都不那么讨厌了。

    “不行,得换个地方。”汪克凡说道:“要么是参谋部,要么是炮营,你自己挑吧。”

    “都是缩在后面的没意思,我想去江骑营或者恭义营,要是不行的话,参谋部和炮营就随便了。”汪克斌渴望面对面的和清军战斗。

    “骑兵你肯定干不了,恭义营以后再说,既然你自己不选,那就去参谋部吧。”楚军的炮营还没有完全成型,将来会发生很多变化,相比之下,让汪克斌去参谋部收获会更大,他在一线部队锻炼了这么久,也该提高眼界,对全局指挥加强了解。

    汪克斌点头答应,沉默片刻,突然嘟囔着说道:“四哥,我发现你变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怎么变了?”汪克凡神色微微一变,穿越者心里有太多的秘密,最不喜欢这样的话题。

    “你现在变得很功利,为了达到目的,根本不在乎是非对错,不把普通小兵的死活放在心上,我,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汪克斌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还是在说宋金斗的事情,以为我处置不公吧?”汪克凡平静发问,等汪克斌点头称是,才微微颔首说道:“你能这么想,其实很好,四哥也非常高兴,等将来经的事情多了,你可别忘了今天的想法……”

    秦嫂在军营外守到第二天早上,突然接到楚军通知,要把宋金斗斩首示众,如果秦嫂一家愿意观刑,可以亲眼去看,如果不愿再受刺激,也可以不去。

    犹豫再三,秦嫂还是去了,临到行刑前却承受不住压力,向负责监斩的程问求情,请他饶了宋金斗。

    程问严词拒绝。

    秦嫂和秦老实再三求情,泪流满面。

    按常情来说,楚军这个时候就该顺坡下驴,承了秦嫂一家的恩情,饶过宋金斗的死罪,但是汪克凡早就拿定主意,要借宋金斗的人头整肃军纪,在江西博一个好名声,早就给程问打过招呼,一定要把戏码做足。

    程问因此铁面无私,毫不通融……

    宋金斗人头落地,程问命人把他的首级悬挂在辕门,示众三天,楚军上下为之一肃。

    汪克凡没有去观刑,对着地图发呆了一个中午。(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雪夜

    (说一下,昨天那一章必须存在,不是作者突然停药文青病发作,也不是本书准备转虐文,只是为了情节需要,一个必须的过渡罢了,哪位书友看的不爽可以去书评区发泄一下,反正我也被骂习惯了——滚刀肉炖烂了更好吃,为了避免剧透,不再多解释,请各位耐心往下看。)

    ……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雪花不急不缓地落下,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天空中虽然飘着雪,地气却还温热,雪花落到地上立刻融化,满地泥泞,人车难行。江南地区从来只有连阴雨,没有连阴雪的天气,这是从西伯利亚南下的寒流,注定不会平淡收场,一场更大的暴雪即将到来。

    程问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看着宋金斗的首级挂上旗杆,久久伫立不动。作为主管全军后勤的第一人,他的权力越来越大,哪怕像周国栋这样的军中宿将,有时候也得让他三分,此刻突然拉下脸来,手下的军官士兵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

    “走吧!”

    程问突然转身就走,大步如飞,越走越快,像被鞭子赶着一样,把举着油布伞的亲兵远远甩在身后。踏着满地的泥浆,他急匆匆返回自己的营帐,进门顾不上洗漱更衣,就立刻命人把最近的账本都送来。

    两名下属应声而去,时间不长,就抱来了二三十册厚厚的账本,放在桌子上像两座小山一样。楚军这么大的摊子。加上各路义兵和民夫青壮,足足有将近十万人,每天的作战消耗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后勤部经手的物资各种各样,数量极多,哪怕像水葫芦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动辄都是几百两银子的流水。

    程问年少时寒窗苦读十余年,一直是个近视眼,修械所在制造望远镜的同时,用水晶给他做了一副近视眼镜。一直被当成宝贝。打开一只精致的小木匣,取出用鹿皮包裹的眼镜,程问一边擦拭着镜面。一边打量着那两摞账本,表情非常复杂。

    “但愿没捅什么大娄子吧……”

    程问带上眼镜,把脑袋埋在高高的账本中间,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

    刚开始的时候。他的表情很严肃。连着看了几册账本,神情变得轻松了许多,偶尔还会点点头……但看到大约一半的时候,他又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深深皱起眉头,翻看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很快就把所有的账本看完。

    沉吟片刻。他对下属问道:“这些账册最晚是什么时候做的?还有吗?”

    后勤部的属官大多是文职,以一个名叫钱智的主事为首。见上官问起,他连忙恭敬答话:“回程观察的话,大军进入江西后的总账都在这里,其他的细账分账另行造册,太多了没有拿过来,所有的账务三天一小结,七天一大结,最新的账册就是昨天的。”

    “所有这些账册结算的时候,你们都亲自复查过吗?”程问手里拿着一册账本,随意翻看着,问话的声音又干又直,几乎没有音调高低的变化。

    “账务关系重大,我等不敢稍有懈怠,都反复查过的。”钱智和其他几名属官连忙表态。

    “那倒是真不容易!”程问面色越发阴沉,说道:“大军日耗钱粮数以万计,千头万绪不说,战事吃紧的时候,各营打个白条就能把补给都领走,你们这些账册却滴水不漏,收支最多只差六十两银子,说,到底是怎么把账做平的?”

    钱智几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惊慌之色,连忙跪倒,磕头谢罪:“请观察大人明察!我们都知道军法严苛,从不敢有半点贪赃之处,只是按照军中惯例,钱粮账务一定要平账出入,否则账册上一团乱麻,就该提调官难做了,万一粮草不济贻误军情,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程问眯起眼睛,提高声音说道:“好吧,你们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今天就给我说说看,这些账册里到底有多少不尽不实之处,其中又有多少违反军纪的事情!”

    钱智磕个头说道:“观察息怒,这账册虽然是个样子货,其实也没有多大出入,所有的支出补给都分发给各营,肉烂在锅里,分不开,也查不清啊!说到违犯军纪,也是各营在先,咱们辛辛苦苦运上来的补给,不知被他们糟践了多少……”

    “混账话!”程问勃然大怒:“两军交战,生死搏杀,胜负就在一线之间,总守着粮草辎重就能打胜仗了么?既然是打仗,消耗再多些都是常理,这和违犯军纪又有什么关系!”

    钱智说道:“观察有所不知,咱们楚军各营都已自立门户,都只顾着自家利害,就算没有明着违犯军纪,暗地里也花样百出。平日里他们还能守规矩,战事一起就想着法子多拿多占,报上来许多耗损,咱们也没法一一核查,才搞得账务上乱七八糟的。”

    另一个属官帮腔道:“我前些日子押粮,走的是袁州府到临江府这条路,正好在镇筸营的后头,一路上随处可见遗弃的废旧军械,箭矢微微卷羽就丢弃不用,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如今的楚军,再也不是当初两三千人的小部队,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十万大军的庞然大物,内耗也随之产生,被长官问责的时候,把责任推到其他单位身上,是很常见的扯皮手段。

    程问当然对此心知肚明,知道这几个属官在推卸责任,拉人垫背,当下冷冷说道:“别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我只问你们几个,后勤部到底有人陷进去没有,手脚还干净么?”

    “绝对没有!”钱智连忙叫道:“别的不敢说,起码我管的这摊子没有任何问题,我们都是跟着汪军门这些年的老人了,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其他的属官也纷纷表态,声称自己所管的部门没有任何贪污**,看他们或者信誓旦旦,或者委屈气愤的样子,程问不由得将信将疑。

    按道理说,后勤部的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平常也反复敲打,不会出太大的问题,但是每天和无数的钱粮打交道,大明官场和军队中又盛行贪腐之风,这些人耳渲目染之下,万一有人把持不住,暗中已经做下事情了呢?

    水至清则无鱼,楚军每天都要采购大量的物资,后勤部的人走到哪里,都被各路商家当财神爷供着,程问对此本来也不太在意,只要手下人不要违反军纪,有些小小的吃喝应酬,他也不去干涉……但是,汪克凡今天突然翻脸,寻着一点错,就斩了一个后勤部正管的小兵,是不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在敲山震虎呢?

    “都给我听好了!”程问提高声音:“从今天开始,账务上一定要卡紧了口子,丁是丁,卯是卯,打白条就用白条入账,谁的人情也不讲!你们手下人要是捅了什么窟窿,都尽快给我抹平,免得汪军门将来整肃军纪,一个个都掉了脑袋!”

    “整肃军纪?”钱智疑惑地问道:“不会吧?大军正在和鞑子交战,汪军门哪有工夫查军纪?”

    “打仗的时候不查,打完仗不会秋后算账吗?”程问冷冷说道:“我看汪军门的意思,整肃军纪是迟早的事情,咱们现在的摊子大了,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多了,正该好好整一整!”

    ……

    从樟树镇向北二十里,是岳州营和通城营的驻地。

    岳州营在赣江东岸,通城营在赣江西岸,两军隔江对望,驻守着江边的两个小村子,拱卫着樟树镇中军大营。

    清军这几天不停向后收缩,龟缩在丰城县里不露头,只有水师偶尔还会来骚扰一番,胡乱开上几炮再掉头返回,所以岳州营和通城营虽然只隔着一条赣江,互相之间的联系却不多,只是偶尔派传令兵摆渡过江,通报一下军情。

    这天深夜,滕双林却突然过江,来到了岳州营的驻地。

    “嗨,这大雪天的,老滕怎么来了?”谭啸命令士兵泡茶烧汤,送上吃食,战时军中不许饮酒,热乎乎的饭菜就是最好的待客之道。

    滕双林也不推辞,端起米粉稀哩呼噜地连喝了几口热汤,然后把碗一放:“这场雪下的不是时候,咱们免不了要爬上几天了,今晚上找你唠唠,这一仗该怎么打。”

    “还能怎么打?就这样了。”谭啸撇撇嘴,半真半假地发着牢骚:“咱们只是佯攻,真正唱主角的是汪晟他们,嘿嘿,周国栋这家伙,这回可捡了个好差事。”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鞑子这两天缩的厉害,轻轻一碰就往后退,八成在憋着反攻呢!”

    “反攻好啊!我就怕他们不来,咱们的燧发枪可不怕下雪,正好让鞑子兵尝尝厉害。”谭啸打仗粗中有细,下雪后立刻做好了各种防御部署,清军如果来偷袭,就会遭到迎头痛击。

    “可不能大意!”滕双林提醒道:“鞑子兵都是辽东雪窝子里爬出来的,下雪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真要是趁雪来袭,咱们保不齐就会吃亏。我寻思着把兵马分成两股,小股人马留在大营,主力后撤五里,一虚一实,相互呼应。”

    “这法子不错,还是你的鬼主意多!”谭啸想了想,一拍大腿表示赞同:“算我一个,今天晚上就给汪军门送信,我们岳州营和通城营一起,都来个一虚一实,让鞑子摸不着大小头。”(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过河卒子

    在楚军的高级将领中,腾双林最初和谭啸等人并不是一个圈子,但他们本来就出身相近,经过几年生死与共的并肩战斗,彼此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滕双林的年龄大个十多岁,为人处事都比较老道,在谭啸等人面前从来不摆老大哥的架子,反而赢得了他们的尊重,平常虽然嘻嘻哈哈的,真碰上什么事情,都愿听听他的意见。

    刚刚加入楚军的时候,滕双林和吕仁青走得最近,后来慢慢融进这个圈子,和性格直爽的谭啸最投缘,能聊一些和别人不会深聊的话题。

    正事说完,两个人又随口聊了会儿眼下的战局形势,从山西姜瓖反正到云南大西军归顺,最近可谓大事不断,让人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但总的来说,大都是好消息。

    营帐外,突然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已经是三更天了,谭啸摸出怀表看了看,立刻站了起来。

    “哎呦,我要去查哨了,你先歇着吧。”

    “怎么,你每天晚上都要亲自查哨吗?”滕双林问道。

    “不亲眼看看,总是不放心啊,咱们就在鞑子的眼皮底下,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谭啸穿上一副软甲,然后罩袍束带,收拾朗利,朝着滕双林点点头,挑帐帘就要出门。

    “我跟你去看看。”滕双林站起身,跟了出来。

    一到帐外,就觉得眼前异常明亮。晚上天气寒冷,雪又下得越来越大,地面上终于有了一层积雪。虽然明天白天还可能融化,此刻却仿佛是一片千里冰封的景象。

    江南少雪,看到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洁净,谭啸和滕双林都觉得心胸异常舒畅,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两人迈步踏过吱吱作响的积雪,并肩向前走去。

    中军、仓库、营棚、营门……一路走下来。值夜的哨兵都能恪尽职守,离着老远就会大声询问口令,走近细看。军容军纪也不错,顶风冒雪仍能一丝不苟的站岗。

    “谭老弟带的好兵,不比恭义营差了!”往回走的路上,滕双林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

    “只学了个皮毛罢了。骨子里的精神气还是差了一层。”谭啸摇头说道:“我就不明白了。云台手把手教给我带兵的法子,怎么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些年大大小小几十次军演,岳州营就没有赢过一次!”

    “哈,口气不小!”滕双林笑道:“恭义营都是汪军门亲自带出来的兵,你的岳州营再强,也比不上他们啊!”

    “好吧,就算云台是天生的将才。我不和他比,但和你比总没错吧。为什么每次军演通山营总能压着岳州营一头?”

    岳州营是楚军起家的老底子,后来一直被当做主力使用,各方面也受到一定的照顾,无论后勤补给还是实战机会,岳州营的优先级都在楚军里排在前几名。但让谭啸感到郁闷的是,岳州营的战斗力多少有些欠缺,比如和滕双林的通城营相比,似乎还要差那么一点点。

    滕双林笑了笑:“军演不用当真,战场上才能见高低,岳州营战功赫赫,在咱们楚军里可……”

    谭啸却一瞪眼:“老藤,咱们兄弟之间,谁有几斤几两都一清二楚,没必要说这些扯淡客套话吧!我现在的兵马虽然比你多上三千人,还刚刚换装了新式的燧发枪,真要是对阵厮杀的话,可没把握赢你。”

    滕双林举起手,用食指对着太阳穴画着圈,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因为我脑子活,足智多谋,撒豆成兵,一物降一物,正好克制你这个一根筋。”

    “吹吧你就!我没把握赢你,也不见得会输给你!”

    他们此时已经回到了中军,来到谭啸的寝帐前,谭啸笑着骂了一句,抬手挑起帐帘,寝帐里火盆烧得正旺,一股热浪扑面涌出:“怎么样,今天晚上和我打通铺,咱们彻夜长谈!”

    “好啊,正有此意。”滕双林迈步走进寝帐,迎面就看到挂着一幅字——做了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

    “这条幅不错啊,是汪军门的墨宝?”亲兵早就准备好了茶点热水,滕双林向他们点了点头,随口又对谭啸问道。

    “是啊,八月节那天云台写的,我看着不错,硬是从章旷手里讨了过来。”谭啸一边卸甲更衣,一边感慨道:“当初刚刚从军的时候,我也是满腔的豪情壮志,如今当上了总兵,才知道当官真是累呀,不容易!”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这不是挂在汪军门嘴边的话,你怎么忘了。”滕双林就着热水净面洗漱,摆摆手让亲兵出去,然后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太累了?主将随便发牢骚,对军心士气可没什么好处。”

    “我知道!这不是就在你面前说说嘛。”谭啸一屁股坐在床上,解开发髻胡乱往脑后一批,如果被现代人看到了,立刻就会联想到荧屏上那些潇洒的大侠,不过这位大侠此时却耷拉着脑袋,释放着多日积攒的压力:“我的性子粗犷些,带兵也是边学边干,当初做个哨官还好,现在却管着三个小营七千多人,总觉得自己还是差了点道行……”

    楚军的高级军官有很多都是书生带兵,年轻而且经验不足,先天上存在短板,部队规模小的时候有汪克凡手把手的教着,还没有什么问题,当楚军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后,他们身上的压力也骤然变大,深感自己的能力存在不足,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打仗还好一些,部队的管理却是个大问题,谭啸虽然粗中有细,但整体还是个粗线条的人,一下子管了三个小营七千多人,很多细节就顾不上了。

    “七千人就是七千个脑袋,碰上事情就有七千种想法,自从扩编小营之后,我手下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断,有些根本是莫名其妙,说出来都是笑话。”谭啸感慨道:“这天下最难的不是科举文章,也不是打仗拼命,而是管人,管几千个大活人,我对他们掏心掏肺的,这帮家伙却根本听不进去……”

    他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滕双林的眼睛闪了闪,说道:“说句不当说的话,你带兵的法子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你快说,我正想找个明白人指点一下呢。”

    “你是个爽利人,很多事情不愿计较,觉着手下的士兵能打胜仗,能在关键时刻拼命就行,对他们从来不吝惜赏赐,是不是?”滕双林盯着谭啸的眼睛,见他点头才说道:“但咱们不是梁山好汉,带兵应该尽量严一些,一味卖好反而会让小人得寸进尺,把士兵都惯坏了。”

    “我已经很严了啊!你都亲眼看到的,岳州营上下没人敢不听我的话。”

    “还不够。”滕双林说道:“你看到的,固然都是听话的,你看不到的地方,就可能是另一个样子!”

    谭啸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滕双林又慢悠悠地说道:“咱们楚军这段日子进的人太多,其中难免良莠不齐,老人也都连着升官,当初的一个小兵现在都当上了队官哨官,这里面就藏着很多隐患。我看着汪军门的意思,最近就要大力整肃军纪,你可要小心点,俗话说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啊。”

    “整肃军纪?你怎么知道的?”谭啸突然有些紧张,他大咧咧的惯了,在楚军几支主力部队中,岳州营的军纪一向是倒数的。

    “听其言,观其行罢了,只要心里有了想法,哪怕嘴上不说,不由自主也会带出来的。”滕双林的眼睛向下一垂,如大师说法,高深莫测。

    谭啸琢磨着说道:“现在的军法已经很严了,再整肃的话,恐怕会矫枉过正。”

    “既然是矫枉,就必须过正,当年戚继光斩了亲生独子,每逢作战必行连坐法,才有了天下无敌的戚家军,难道不是过于严苛吗?”

    滕双林这个例子一举,谭啸再也无法反驳。

    戚继光的独生爱子奉命出征,打了一个大胜仗,但是违背了戚继光的战前部署,被他毫不留情的砍了脑袋,因为这件事情,戚继光一辈子怕老婆。

    戚家军打仗的时候实行连坐法,每一级主将战死,他的下属都一律斩首,完全不讲道理,也正因为如此,戚家军打仗的时候才会拼死作战,成为天下无敌的精兵……

    就着这个话题,两个人又聊了很多。

    男人聊天的时候,最后往往会绕到女人身上,到了后半夜,滕双林和谭啸也终于聊起了女人。

    “没想到啊,你谭啸当年也是岳州府有名的公子哥,原来却是个童子鸡!”

    “谁说的?当年岳阳楼诗会,我与两位花魁共宿舫船,大被同眠,二女共事一夫,其中滋味你可想不到!”

    “吹!接着吹!”滕双林一边鼓掌,一边问道:“大被同眠之后,你又做了些什么?说仔细些,不许打马虎眼!”

    “我当时……”

    谭啸眼睛向斜上方瞟去,正在努力编造一个香艳的故事,帐外突然有人快步跑来。

    “报!丰城县有紧急军情!”(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被动

    清军趁着雪夜突然出击,铁骑快马切入明军防线的腹地,从西北方向直掠而入,夜半时分猛攻楚军黄沙岗军营。

    黄沙岗,是距离赣江西岸七十多里的一个重要村镇,坐落在罗霄山脉和幕阜山脉的交界处,一条大路从镇子前面贯穿南北,可以从南昌直达清江,清军如果占领了这里,楚军左面的侧翼就会受到严重威胁。

    驻守黄沙岗的是岳州营的一部,一千四百多战兵,以步兵为主,主将林永钢,是谭啸颇为倚重的爱将。他在子夜时分突然遭到猛烈袭击,一面组织抵抗,一面派人来给谭啸报信,雪夜路滑难行,传令兵虽然快马加鞭,路上也用了一个半时辰。

    听说清军突袭黄沙岗,谭啸的疑惑大于震惊:“鞑子来了多少兵马?黄沙岗守不住了吗?”

    传令兵答道:“半夜里看不太清楚,鞑子大约有三四千人的样子,差不多都是骑兵,他们一下子冲进镇子,伤了二百来个弟兄,不过大营那边还稳固,我离开的时候,林将军正领着兄弟们稳守营门,和鞑子厮杀。”

    “好!好!这伙鞑子真是属狼的,下雪天就红了眼睛!”谭啸骂了一句,琢磨了片刻说道:“你下去歇息吧,我会另外派人去黄沙岗。”

    那传令兵行个礼退下,谭啸转过身,对滕双林问道:“老滕,我打算静观其变,不去救援黄沙岗,你看怎么样?”

    “理应如此。”滕双林点点头:“现在应该尽快传令各部。加强戒备,免得被鞑子趁乱钻了空子,我这就过江回通山营去。”

    半夜时分突然遭到袭击。既不知道清军的规模,也不知道他们的意图,轻举妄动反而会露出破绽。从黄沙岗到这里来回超过八十里,这会再派援兵也晚了,大半夜的还下着雪,如果被清军打个埋伏,比丢了黄沙岗要严重的多。

    “好吧。本来想和你好好聊一回,却被狗日的搅了兴致,只好先把他们收拾掉再说!”谭啸刚才还在懒洋洋的发牢骚。前线突然爆发战斗,立刻就变得异常亢奋,两只眼睛寒光四射,好像猛虎发现领地里有其他野兽闯入。

    “别忘了多派些斥候哨探出去。尽快查清鞑子的动向。咱们两家多通气,一起行动。”滕双林临出门又嘱咐道。

    “放心,不管有什么事情,我就算来不及向云台通报,也得先告诉你老滕。”谭啸站起身:“走吧,我送送你。”

    “不用了,这个时候还客套什么。”

    “好吧,那你自己走。过江的时候小心些。”

    谭啸摆摆手,滕双林前脚刚刚迈出营帐。他就转身向手下吩咐着各种命令,几名中军官应声而去,唤醒沉睡的大营,做好各种战斗准备。

    在一名年轻军将的带领下,二十名骑兵首先赶到,他们都是谭啸亲兵队的精锐,每个都骑术精良,武艺过人。

    谭啸交给那军将一支令箭:“你们立刻赶往黄沙岗,告诉林永钢,一定要坚守到明天早上天亮,要是鞑子还赖着不走,本将带着大军把他们一锅烩了,万一我去不了,林永钢也得查清这伙鞑子的底细再撤,不能吃个哑巴亏!”

    紧接着,他又派出了好几队斥候,沿着赣江向外散开搜索,联络各处的楚军哨探,务必在最快时间内掌握整个战场动态。谭啸非常清楚,清军出动三四千人对黄沙岗发起突然袭击,不会是一次孤立的行动,其他方面应该很快也有消息传来。

    派人通知汪克凡和其他友军,以及岳州营占领的其他几个小据点……谭啸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大营里的几千名官兵也都全部起床,一边整齐器械装备,一边吃早饭,随时准备出发前往黄沙岗。

    这都是为了有备无患,打仗最忌讳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到底下一步该采取什么行动,还得看各方反馈回来的消息。

    清军既然敢插到岳州营的斜后方攻打黄沙岗,肯定想到了谭啸会去救援,就算没有埋伏,也会在岳州营赶到之前及时撤走。八旗骑兵机动能力很强,往来穿插奔袭,调动对手露出破绽,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在这种寒冷泥泞的下雪天里,尤其能发挥他们的骑兵优势。

    时间不长,陆陆续续有斥候来报告,在赣江西岸一共发现了四五股清军骑兵,人数从一两千到三四千不等,攻打黄沙岗的应该是最大的一股。他们都有意避开了前线坚固的楚军营寨,从小路山野渗透到楚军腹地,对防备相对松懈的村落和据点发起突袭,有几支楚军小部队被迅速歼灭,竟然来不及示警求援。

    “这是要反攻了?也不像啊!”谭啸对着地图发愣,揣摩着清军的意图。

    楚军前几天连续发起猛攻,一口气向着南昌方向推进了一百三十多里,但因为汪晟带走了一部分兵力,楚军表面上气势汹汹,实际上却已经后劲不足,正好赶上这场雪,就暂缓攻势,停下来休整。

    清军方面,谭泰表面上节节败退,暗中却调动了一万骑兵,在今天晚上发起突袭……按理说,战场上你来我往是很平常的事情,谭啸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清军既然发起反攻,就该从和岳州营正面交锋,如果双方都不愿退缩,就会在赣江边上展开一场大决战,按照汪克凡的部署,楚军在正面战场上只是佯攻,谭啸早就做好了坚守几天,然后主动后撤的准备。

    但是,清军却化整为零,派出几股骑兵窜到楚军的腹地内捣乱,这样子虽然很烦人,也是八旗兵最拿手的手段,但只能起到骚扰的作用,对整个战局影响不大。

    这里面,似乎还暗藏着什么阴谋!

    对着地图,谭啸的目光停在了黄沙岗上面,相对来说,黄沙岗最为关键,不能轻易失守,而清军的攻势也最猛,到底救还是不救,实在让人难以抉择。

    清军既然是派骑兵轻装突袭,势必没有携带火炮器械,只要没有自乱阵脚,以林永钢的能力,守到明天天亮肯定没问题。问题是清军的人数占绝对优势,时间拖得久了,林永钢还是支持不住。

    犹豫再三,他终于下定决心。

    “传我的将令,寅时末甲营乙营随本将出兵,前去救援黄沙岗,丙营留守大营。”

    不管清军有什么企图,眼前该争的就要争,寅时末大约相当于凌晨四点半,赶到黄沙岗正好天亮,不用担心中了清军的埋伏。

    将军发令,万千将士为之驱使,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将近五千名岳州营将士离开大营,冒着大雪出发了。

    雪片落在点燃的油松火把上,发出刺啦啦的声音,虽然烟气比平常大了许多,但仍然能够照明,黑暗中火把组成的长龙缓缓前进。好在地上的雪这个时候都冻实了,除了有些滑,对行军的速度影响不大。

    走出去大约十里,碰上了两股清军的游骑兵,都是二三十人的小部队,见到楚军大队人马就远远避开,楚军的骑兵在雪地上很不适应,也没有追上去厮杀。

    谭啸命令所有的骑兵斥候出动,向外扩大警戒范围,免得万一中了清军的埋伏,八旗兵一向往来如风,被他们咬上一口就跑,那可太窝囊了。

    又向前走了三四里,楚军后队突然发现后面有马蹄声,转过头一看,只见几支火把急促而来,高高低低的仿佛在跳跃前进,明显是骑兵在快马奔弛。

    “这伙鞑子还真有两下子,跑得这么快,不怕在雪地上摔断了马腿。”领兵的军官嘟囔了一声,命令一队步兵准备迎战,其他部队继续前进,总共就三五支火把,追来的清军哪怕骑术再高,也架不住楚军人多。

    “是岳州营吗?不要放箭,我们是通城营的!”来的骑兵却是一口湖北话,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就是通城那片的腔调,立刻都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来了?”

    “紧急军情,没工夫多说了,快带我去见谭将军!”来人中,为首的军校亮出一支令箭。

    从后队追到中军,谭啸也非常意外,滕双林刚刚回去,又派人追来做什么?

    “启禀谭将军,我家滕将军有一封信给您。”

    谭啸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盖着的信印,然后撕开火漆蜡封,里面只有一张短短的条子,上面写着寥寥几句话,大眼一扫就看完了,谭啸的脸色却突然一变。

    “全军停止前进!”

    信上说得明白,通城营的斥候发现了一个最新情况,清军水师派出大小船只一百余艘,正沿着赣江向南行驶,很快就要到达通城营和岳州营的驻地。

    “哈,原来是调虎离山,想抄老子的后路!”所有的疑问全都有了答案,谭啸骂了一句,命令全军转向,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立刻返回赣江边的军营。

    黄沙岗虽然重要,但和赣江大营比起来,就像桔子和西瓜,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上,无论如何都要首先保证赣江大营的安全。反正黄沙岗后面紧邻着华林山,林永钢实在坚持不住,可以退到山上据险坚守……

    谭啸没有想到的是,清军水师没有理会他的赣江大营,而是直接逆水而上,直奔樟树镇。(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丢车保帅

    黄沙岗镇,楚军大营。

    一夜恶战下来,林永钢的样子非常狼狈,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浆污渍,盔甲破了两个长长的口子,上面还有好几块暗褐色的血迹,不知道是他自己受伤了,还是从别人那里溅了一身血。

    半夜里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有一伙清军已经冲上了营墙,眼看就要攻破大营,林永钢带着亲兵队,身先士卒的奋勇冲杀,才把他们赶下营墙,险而又险地守住了军营。

    趁着士气正旺,楚军继续发起反击,想要夺回黄沙岗镇子,但清军的后续部队源源不断,林永钢损失过大,迫不得已还是退回了大营。

    清军肃清镇子里面后,集中兵力对楚军营寨发起了连续的猛攻,好在楚军一向都把营寨修得异常坚固,林永钢虽然兵力处于劣势,仍能坚守营寨不失。

    乒乒乓乓从半夜一直打到天亮,林永钢已经摸清了对面清军的兵力,大约三千多骑兵的样子,没有携带火炮等重武器,如果楚军死守不退的话,应该还能再坚持一半天的。只是这座营寨太过单薄,营墙一旦被突破,没有缓冲纵深的余地,这一千多楚军恐怕会全军覆没。

    为了防止清军绕到大营后面合围,林永钢派出他的心腹爱将林忠,带领三百多名精锐死死守住营后的一座无名小山,清军没有合用的器械,进攻大营几次受挫,也把攻击目标转到了那座小山。林忠仗着地形优势顽强抵抗,连续打退清军几次进攻,双方都伤亡惨重。

    楚军兵少。这样下去早晚坚持不住,林永钢望眼欲穿,焦急地等待着援兵。

    谭啸派来的传令兵早就到了,通知他一定要坚守到天亮,援兵到底来不来,却没个准话。林永钢天亮后又坚守了一个多时辰,左等右等不见援兵的影子。却等来了第二波传令兵,告诉他赣江大营有变,谭啸已经率部返回。

    情况复杂化了。这是清军蓄谋已久的一次大规模行动,出动的兵马远不止黄沙岗这一路,谭啸乃至汪克凡可能有更大的麻烦,林永钢只能自己面对困难。

    第二波的传令兵说的明白。谭啸已经授权给林永钢。只要坚守到天亮,是否撤退由他根据战场形势自行决定。

    既然没有援兵,撤是肯定要撤的,但具体往哪撤,什么时候撤,撤退的路线如何选择,却需要仔细安排。清军都是快腿的骑兵,精锐的巴牙喇兵甚至一人双马。楚军如果简单地向后方撤退,很难逃过清军骑兵的追杀。

    走平路肯定不行。林永钢打算退上华林山,据险坚守。

    华林山,属于罗霄山脉东段的九岭山余脉的延伸,最高峰华林寨有二百多丈高,背靠幕阜山脉和罗霄山脉,面对鄱阳湖平原,自隋唐时期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明朝正德年间曾经爆发过著名的华林山农民起义,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华林山就在黄沙岗镇子后面不远,对于这样的战略要地,楚军当然不会忽略,林永钢早就派出两百人占领了华林寨,既然黄沙岗大营守不住了,当然应该就近退上华林山。

    撤退的时机也很关键,一定要尽快进入山区,否则这一千步兵带着几百辅兵和辎重,在平地上被清军骑兵缠住了,肯定逃不出去多少,但是清军的游骑兵就在四周游荡,楚军一旦离开大营,立刻就会引来大队人马的追杀。

    唯一的办法就是声东击西,派出一支小部队吸引清军的注意,主力趁机撤入山林,八旗骑兵再凶悍,进了树林也没有优势。

    在战斗的间歇,林永钢拿定主意,在战斗的间歇,命人把林忠叫了回来。

    “少爷,找我有什么事?”

    林忠浓眉深眼,两颚骨节粗壮,一看就是个孔武有力的狠角色,他是林永钢的家生子出身,自幼勤练武艺,担任林家的护卫,汪克凡崇阳起兵的时候就加入楚军,因为作战勇猛,累功被提拔为千总。

    “大营早晚守不住了,得尽快退上华林山。”林永钢问道:“你的本部人马还剩多少?”

    “已经死了六十多个,还有五十个重伤的,能上阵的不到两百人。”

    “不少了,我再给你二百步兵,三十个骑兵,两刻钟后向东北方向突围,把鞑子的主力引开。怎么样,你敢去么?”林永钢目光如电,盯着林忠。

    林忠眉毛一挑,大声说道:“少爷既然有命,我有什么不敢的?不用再给我增兵了,就凭我手下的两百人,保证一口气杀个三进三出!”

    “好,好!”林永钢点了点头,加重语气说道:“去吧,从今以后,你的老子娘就和我的亲爹亲娘一样,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会给他们养老送终!”

    林忠出身卑微,父母一辈子都是林家的家奴,听说林永钢如此厚待,不由得感激涕零:“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少爷给的,大不了和鞑子拼了,我的老子娘也没那么金贵,少爷别让他们饿死了就是……”

    时间紧迫,多余的话不能再说,林永钢把伤员和辅兵里的老弱抽调了二百人,给他们每人发一把刀枪,加上用不着的三十名骑兵,都交给林忠率领。既然是声东击西,就得逼真一些,有这四五百人一起向外冲杀,清军必然会调集兵力拦截,林永钢的主力就有机会脱身。

    匆匆准备完毕,一声炮响,林忠带着二百多精锐突前开路,其他的辅兵跟在后头,向着东北方向猛冲而出,清军的游骑兵不敢直掠其锋,只在周围骚扰,林忠很快就冲过了营寨外面的开阔地,从一片池塘和稻田中间夺路而逃。

    突然间蹄声如雷,清军后阵冲出一千多名骑兵,分成两股左右包抄,一股横着绕向林忠的前面,一股直接对着他冲去。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地上的积雪似融非融,无数的马蹄踏过,立刻就变成一片泥泞,上千名八旗兵嗷嗷嚎叫着,手中的虎牙刀闪出片片寒光,狰狞的面孔上都露出兴奋的神色,这场战斗,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最擅长的节奏。

    “走吧!”

    林永钢顾不上再看,命令楚军大队从后门出营,大部分旗帜和笨重物资都留在营中,只带走了武器和粮食,华林寨地势虽然险要,山上却没有多少存粮,让林忠拼着性命引开清军,就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多带走一些粮食。

    大队人马来到营后,从无名小山下匆匆而过,这里只有少量的清军游骑兵,他们看到楚军突围,立刻吹响了号角,远处的清军很快又派出一股骑兵,向着这边轰隆隆地冲了过来。

    “你们先走,我再看看。”林永钢亲自押后,镇定自若,举着望远镜冷静地查看,清军骑兵离得太远,楚军能够及时进入山林。

    林忠那边却陷入了重围,周围的清军却越来越多,层层叠叠,已经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远远的有兵器碰撞和惨叫声不时传来,说明林忠还在奋力冲杀。

    看到清军追兵越来越近,林永钢放弃了登上无名小山查看的念头,拨转坐骑追上大部队,士兵们也知道到了生死关头,一个个都全力向前狂奔,离着那片茂密的山林越来越近。

    楚军进了林子深处,终于摆脱了清军追兵,林永钢转头向后看去,到处都是白雪覆盖的树木,不知道林忠是否脱险……

    这个时候,林忠也被堵在了一片树林里。

    这是平原上的一片小树林,边上有两道土坎,几座池塘,然后就是一片片稻田,清军大队骑兵围在树林外,往来呼啸,不停地恐吓诱降。很明显,林忠他们已经没有逃出重围的可能,清军不愿有太多的伤亡,才暂时围而不攻。

    “南蛮子,赶快放下刀枪,出来投降,大爷高兴就饶你一命!”一名清将催马上前,大声叫着。

    “去你妈的!”林忠奋力拉开一张强弓,狼牙箭像流星般射了出去。

    那个清将慌忙举手护住面门咽喉,箭矢飞来,正射在他的右胳膊上,穿透绵甲,立刻受伤,他慌忙逃回本阵,气急败坏地向着主将告状,一定要把这伙南贼都杀光,以报这一箭之仇。

    清将主将摆摆手,命他退到旁边,催马向前走了二十余步,亲兵们举着盾牌上前护卫,林忠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觉得把握不大,就没有再放冷箭。

    “我是巴雅喇甲喇章京屯布儿,对面的明将听着了,看你弓马娴熟,也是一条好汉,如果愿意出来投降,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日后为大清朝廷效命,荣华富贵不再话下,如何?”

    那清将身份不低,这份承诺要靠谱得多,充满期待的连喊了两遍,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本将不客气了。”

    屯布儿拨转马头回到本队,冷冷一挥手,上千名八旗兵一起跳下战马,向着树林涌了上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千古艰难唯一死

    上千名清军围成一道不规则的圆墙,向着树林压了过来。

    激战到现在,林忠身边除了重伤不能动弹的,只剩下一百多个士兵,眼看清军越来越近,这一百多个楚军士兵突然放声大喊,一起冲出树林,做最后的决死冲锋。

    人生在世,除死无大事。如果只剩下几个人,他们可能会失去抵抗的勇气,向清军求饶投降,但在同伴们的互相鼓舞下,楚军士兵明知有去无回,也没有一个人落在后面。

    左右都是个死,那就和鞑子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林忠手里提着一杆长枪,冲在最前头,迎面砍过来几把虎牙刀,他用长枪向外一带,同时脚下奋力一跃,把自己的身体当做武器,重重砸在一面清军的盾牌上。清军盾牌手之间露出一个两尺不到的空隙,林忠手里的长枪已经像毒蛇一样刺了进去,噗的一声把对方捅了个透心凉。

    “杀啊……”

    他想要抽枪再刺,后脑上却挨了重重一击,摇晃了两下倒在地上。

    清军盾牌手砸倒了林忠,想要顺手补上一刀,后面的楚军士兵却拼了命的冲了上来,挥舞刀枪,把他挡了下来。

    后脑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虽然有头盔保护,林忠也被盾牌砸得头晕目眩,一股**辣的麻木感觉顺着脖颈向下迅速扩散,耳边清晰地传来同伴们的怒吼声,惨叫声。他想要站起来和他们并肩战斗,身体却不听指挥。

    决死冲锋失败,清军的阵型完好无损。

    楚军士兵被围在中间。一个接一个战死,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人,要么受伤,要么失去武器,被清军俘虏,林忠也在其中。

    “奶奶的,把他们都砍了!”

    那个胳膊受伤的清军将领恶狠狠地叫着。用左手拿着一柄短刀,狠狠刺进一个楚军士兵的胸膛,随即拔出短刀。又狞笑着走向下一个楚军士兵。

    “慢着。”

    屯布儿拦住了他,盯着林忠和剩下的十几个楚军士兵打量一番,说道:“愿意投降吗?跪下磕头,就饶你们不死。”

    “不降!”有几个楚军士兵大声拒绝。剩下的沉默不语。林忠捂着后脑,也从地上坐了起来。

    屯布儿眯起眼睛,用下巴指了指,那个受伤的清军将领走上前去,用短刀把几个叫着不投降的楚军士兵一一捅死。

    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林忠和剩下的楚军士兵挣扎着靠在一起,气息都有些急促。

    屯布儿来到他们面前,伸手讨过那边正在滴血的短刀。对第一个楚军士兵问道:“最后一次,愿意投降吗?”

    那楚军士兵受伤动弹不得。奋力呸了一声,向屯布儿吐出一口血沫,屯布儿身子微微一侧,轻易避开,手中短刀随意一抹,那个楚军士兵脖颈中立刻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尸体倒在地上。

    “投降吗?”屯布儿冷冷看着第二个楚军士兵。

    第二个楚军士兵气息粗重,面色潮红,犹豫再三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屯布儿短刀送出,又把他刺死。

    “你,投降吗?”他来到第三个楚军士兵面前。

    那个楚军士兵是个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身材瘦小,满脸稚气,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鲜血,明显受了重伤,见屯布儿来到面前,他膝盖一软,缓缓跪了下去,围观的清军士兵立刻嗷嗷怪叫,屯布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突然间,那瘦小的楚军士兵猛的跃起,手里多了一柄精光四射的匕首,向着屯布儿心口刺去!

    屯布儿脸上笑容不减,脚下却飞起一腿,正踹在那个楚军士兵的心口,把他踢得倒飞出去。屯布儿身材魁梧,武艺高强,这一脚又使出了十分的力量,那个楚军士兵还在半空中,口中就喷出一道血箭,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你也要和他们一起死吗?”屯布儿转向第四个楚军士兵。

    “我,我愿投降……”第四个楚军士兵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下头去。

    千古艰难唯一死,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剩下的十来个楚军士兵里,有一大半都愿投降,其他的都被立刻杀死。

    只剩下林忠最后一个了,屯布儿把短刀当啷一声扔在他的面前:“该你了,想死的话,赏你个全尸。”

    林忠拾起短刀,瞪着屯布儿看了半天,真到生死关头,他才发现是如此渴望活下去。

    心口腾腾跳个不停,手心里汗津津的,林忠猛然举起刀子,向头上一挥,砍断了发髻。

    “我投降。”

    “很好,我需要几个向导,好好干吧。”

    屯布儿转过身,命人叫来医官,对投降的楚军士兵进行检查,伤势较轻的进行简单治疗,再给些饮水吃食,伤势严重的就拉到一旁,直接补刀砍死。

    虎牙刀映射着雪光,在空中闪过一道道耀眼的轨迹,几个重伤的楚军士兵身首异处,其他的投降士兵一个个面无人色,林忠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眼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尸体。

    ……

    一百里外,清军水师的舰队已经逼近了樟树镇。

    明军的赣州水师刚刚打了败仗,残存的战船没有几只,见到清军一百多艘船的大型舰队,只能远远地避开,但是岸上的楚军早就接到警报,在樟树镇周围严阵以待,谨防清军登陆。

    “这个仗,不好打呀!”

    李成栋一直站在甲板上,查看两岸的地形军情,下雪天部队无法遁形,岸上的楚军被看得清清楚楚,见到对方能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保持军容严整,李成栋越发担心,觉得这次行动凶多吉少。

    和李成栋站在一起的,是水师副将夏建仁,他反正不用担半点风险,就乐呵呵地开导着李成栋。

    “怕什么?船走得这么快,南贼想要调兵也来不及,离樟树镇远点上岸就是了。”

    “夏大哥,你这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南贼就算调兵再慢,等我们上岸以后,还是会一窝蜂的赶来,到时候跑都没地方跑,弟兄们都得送了小命!”李成栋明知自己是炮灰,也要发发牢骚,希望能博得夏建仁的同情,大家都是给满清卖命,总有几分兔死狐悲的香火情。

    “嘿嘿,有八旗劲旅配合,还有蔺光远在前面顶着,你还担心什么?这一仗肯定能大获全胜,将来立功升官,可别忘了我夏大哥!”

    “夏大哥一向照拂兄弟,我心里都一清二楚,别的不说,我正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大哥,表表小弟的心意。”

    李成栋一摆手,左右送上来两口沉重的箱子,打开一看,银光闪闪,整整三千两白银,都是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

    “哎呦,这是做什么?无功不受禄,我可受不起这份厚礼!”夏建仁喉结动了两下,嘴里却一叠声的推辞,态度非常坚决……反正银子已经拿出来了,李成栋难道还能收回去不成?

    “受得起呀!夏大哥一向仗义疏财,手里没有余钱,做兄弟的正好在福建发了一笔小财,二一添作五和大哥分了,要是再推辞,小弟可翻脸了!”

    李成栋客套了两句,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我觉着啊,这一仗八成要败,总共不到一万人马,却一头扎到南贼的老窝里,这不是自己找死吗?蔺光远可是谭泰大将军的红人,我管不了他,却不能看着自己的兄弟们白白送死,等上岸后,还请夏大哥不要离开,给我们留条后路。”

    “这个,不好办呀!”夏建仁呲着牙,吸着气,一副为难的样子:“本来呢,多在这里留两天,给你们敲敲边鼓也没什么,就怕谭泰大将军还有其他的安排,到时候误了军情,我老夏可吃罪不起。”

    日他咧,三千两银子已经不少了,还想敲老子的竹竿!李成栋在心里暗暗骂娘,脸上却仍然挂着笑容。

    “嗨!满洲人谁懂得水战,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多呆上几天不会给大哥惹麻烦的。”李成栋诚恳说道:“等这一仗打完了,不管有没有用上大哥的战船,我都会再送上一份厚礼,这几千弁勇关乎到我的身家性命,夏大哥可不能见死不救!”

    “嘿嘿,你手下有四五千人,真要是用钱买命,几千两银子算什么?你要再这么说,我可生气不管了!”夏建仁说道:“谁叫咱们兄弟对脾气呢!把银子拿回去,我帮你担了这个风险就是,上岸后我在江心等你三天,怎么样?”

    几万大军交战,也许会拖上很长时间才能分出胜负,只等三天有些短了,李成栋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多谢夏大哥照顾,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上岸后要等我三天,还有,这件事别告诉蔺光远。”

    蔺光远是这支登陆部队的主将,李成栋与他一向不和,要不是连打了几个败仗,被满清主子派来戴罪立功,李成栋绝不会听他的指挥。

    “行啊!蔺光远这小子,想立功想疯了,我也看他不顺眼。”夏建仁说道:“蔺光远不用管,但你可得想好了,将来怎么在谭泰大将军面前回话,可不能把我扯进去。”

    “夏大哥尽管放心,我会给大将军一个交代。”李成栋微笑着,语气非常诚恳,目光像婴儿一样清澈,怎么看都是一个人畜无害的老实人。(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判断

    南昌会战已经打了半年,对谭泰来说,能否攻克南昌才是胜负的关键,对楚军发起反攻,更多是希望通过拉锯战拖延时间。

    虽然没指望一举消灭楚军,但既然是拉锯战,就要有胜有负,谭泰希望能打个像样的胜仗,把楚军赶回樟树镇以南,等到汪克凡重新组织第二次进攻,清军应该已经占领了南昌。

    战局的发展正符合他的预期,楚军的攻势过猛,很快就没了后劲,清军这边刚刚做好反攻的准备,碰巧又赶上了连着几天下雪……

    天时地利都占尽了,所有的一切都对清军有利,反攻开始之后,进展非常顺利,八旗骑兵借助天气优势,轻易穿插到楚军的腹地,攻克了相对薄弱的黄沙岗据点,对前突的岳州营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只要蔺光远和李成栋的绿营兵再在樟树镇前面扎上一颗钉子,就能形成分割包围的态势,逼迫岳州营离开坚固的营寨,和雪地里和八旗骑兵野战。

    只要打赢这一仗,就能保证整个南昌会战的胜利,谭泰的胃口不算太大,消灭或者击溃岳州营就算满意。

    能否打赢这一仗,关键又在于蔺光远和李成栋,如果他们顶不住,让楚军主力和岳州营会合,八旗兵占领黄沙岗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绿营兵,本来是不太放心的,但是谭泰的主力还要围困南昌城,珍贵的八旗骑兵也不能用在这种消耗战里。蔺光远和李成栋就闪亮登场,承担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炮灰就得有炮灰的觉悟,碰到了这种脏活累活。绿营兵当然要第一个顶上去。

    在江宁绿营里,蔺光远只是一个小字辈,比李成栋等人的资历浅得多,骤然得到征南大将军谭泰的信任和重用,恨不得肝脑涂地,誓死以报。反正他只有四千多人马,只要能换来一个红顶子。哪怕打光了也不心疼,所以表现的非常积极,从丰城县出发后就不停催促水师。尽快赶到岳州营和樟树镇之间登陆。

    八旗兵擅长机动作战,最理想的结果就是把岳州营调出来,在野战中加以消灭,所以不能逼得太紧。蔺光远和李成栋一直向南。在樟树镇附近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登岸。然后把部队展开,对着汪克凡摆出了一副防御姿态。

    如果谭啸离开大营,自有八旗兵去对付他,蔺光远和李成栋不用担心屁股后面。

    用了足足两个时辰,将近一万名绿营兵才全部登岸,清军水师打个招呼,自顾掉头向北驶去,他们要去运送更多的辎重。同时封锁赣江,防止东岸的通城营等部支援谭啸。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

    蔺光远没有想到,夏建仁走出去不到十里,就悄悄分出来一些战船,停在附近。

    是人都会考虑自己的利益,蔺光远命令李成栋顶在前面,在路口要隘扎营,自己的嫡系部队则摆在后面的一座小山上,相对要安全一些……他本以为李成栋会坚决反对,甚至拒不执行命令,已经做好了当场翻脸的准备,李成栋却表现得异常恭顺,很痛快地接受了命令,没有提任何条件就领兵去了。

    看着李成栋灰溜溜的背影,蔺光远很有几分得意:“李成栋这厮,想当年那么风光,如今当了败军之将,不也得听我的摆布!”

    虽然是狐假虎威,这种大权在手的感觉也让他一阵飘飘然……

    拂晓时分,汪克凡就连续接到报告,八旗兵分成几股窜进楚军防地,黄沙岗等几个据点遭到进攻,清军水师一支庞大的舰队也顺着赣江南下,逼近了樟树镇。

    清军到底想干什么?这是摆在汪克凡面前的第一个问题,不搞清敌人的战略意图,就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参谋部很快做出了判断,清军要么是想奇袭樟树镇,一举把楚军打败,要么是想分割包围岳州营,除了这两种可能外,其他的暂时不用考虑。

    两种可能性,却会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到底该如何应对呢?

    前线情报的反馈有一个时间差,战场的形势还不明朗,汪克凡命令部队紧急动员,做好战斗准备,再没有轻举妄动。

    难处之事宜缓,现在只有等一等,等清军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他派出大批斥候,紧紧盯着清军水师,看他们到底在哪里登岸,登岸后又准备做什么。蔺光远和李成栋刚刚在路口扎下大营,他就得出结论,这支清军迂回登陆,目的就在于切断岳州营和樟树镇之间的联系。

    是盯上岳州营了!

    樟树镇不应该加强防守,反而要主动进攻!

    两军对峙的时候,在战斗打响之前,主动权无疑在进攻一方的手里,他们可以从容挑选对方的薄弱环节下手,但是一旦出手之后,主动权就转到了防守一方,他们只要拥有足够的预备队,就能集中优势兵力,对突前的敌军发起反冲锋,稳住自己的防线,甚至反败为胜。

    问题是,汪晟带走了一部分兵力,楚军先前的攻势又撑得太满,汪克凡手里没有足够的预备队。

    樟树镇里的楚军有一万多人,大部分却是辎重部队,战斗力有限,其他的楚军各部距离较远,短时间内无法赶到。汪克凡一面派人通知他们尽快向樟树镇靠拢,一面派出仅有的五千恭义营战兵,对蔺光远和李成栋发起猛攻。

    这无疑是一种冒险——派出五千战兵后,樟树镇里已经非常空虚,如果清军水师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再送来一支援兵,对樟树镇发起突袭,楚军很可能丢掉这个重要的据点,大批的粮草辎重会落到清军手里。

    汪克凡却决定冒险一试——打仗哪有不冒险的,决定胜负的往往不是谁更正确,而是谁犯的错误更少,除非像演义里的诸葛亮那样,多智近妖,几乎是算无遗策,才能在战前就完成复杂的准备工作,抓住楚军这个稍纵即逝的破绽。

    谭泰也算满清名将了,却肯定没有这个本事。

    如果为了以求万全,等楚军各部的援兵到了再发起进攻,蔺光远和李成栋站稳了脚跟,战斗的难度就会成倍增加,汪克凡派出恭义营的五千战兵,就是要对蔺光远和李成栋保持足够的压力。

    负负得正,各种有利不利的因素叠加在一起,楚军的五千战兵和这支绿营兵正好势均力敌,激烈的战斗难解难分。

    (不好意思,这个短章是补昨天晚上的,今天晚上还有正常更新。)(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将计就计

    天亮后不久,北风呜呜的吼了起来,大块的雪片漫天飞舞,这场铺垫了好几天的暴风雪终于到了最**。

    连着两个时辰,暴风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苍白的太阳不见了,低沉的乌云也不见了,地平线骤然变得开阔,田野里充斥这耀眼的白色,四面八方都是一道道飘落的雪片,填满了整个天地间,卷着雪片的寒风无孔不入,像小刀子一样灌进衣领和袖口,瞬间就让人手脚麻木,四肢僵硬。

    “贼老天!”史无伤平躺在担架上,对着灰蒙蒙的天空破口大骂。

    他的下半身盖着一条被子,上半身露在外面,一名医官正在为他治疗,一层层的绷带把他缠得像粽子一样,左肋却渗出了一大片血迹,分明又受了重伤。

    恭义营是汪克凡的“御林军”,嫡系中的嫡系,坐营官一直由他自己兼任,连个副营官都没有,年中的时候扩编成三个小营,史无伤担任其中的一个小营营官。

    随着职务的提升,史无伤冲锋陷阵的机会变少了,不再每仗都会受伤,在这个朴实简单的汉子看来,这都是因为皇帝爷爷赏了他一个好名字,所以才能逢凶化吉。

    今天又受伤了,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没看到老天爷正在发脾气吗?皇帝爷爷是天子,老天爷一旦发火,当儿子的说了也不算。

    不过对史无伤来说,老天爷是皇帝爷爷的老子。管不到自己头上,该骂的时候还得骂,仗打得这么窝囊。都是因为老天爷捣乱——这场大雪,下的太不是时候了!

    :“老子今天就算交代在这,也得砸烂李成栋的乌龟壳!”他对围在旁边的几名将领叫道:“都围在这干嘛?你们全当老子已经死了,不把李成栋的军营攻破,谁都不许给我收尸……”

    “胡扯什么?你先管住自己,好好养伤吧。”

    人群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声调不高。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史无伤的身子一震,连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了一声倒在担架上。

    “参见汪军门!”众将一起单膝跪倒。

    “都起来吧。”汪克凡摆摆手:“说说看,这个仗是怎么打的?”

    听说前线进攻受挫,史无伤受伤。汪克凡带着参谋部的几个人。亲临前线,查看战况。

    从昨天凌晨到今天中午,楚军连续发起几次进攻,还是没能攻破李成栋的军营,自己还有几百人的伤亡,这里面的主要原因,就是楚军不适应雪地作战。

    南方很少下雪,楚军士兵缺乏这方面的经验。走路都一步三滑的,列队布阵都大受影响。冲锋的时候速度起不来,撤退的时候拖拖拉拉,器械推不上去,弓弦和火药受潮,造成击发率大为降低……

    几次进攻无果,史无伤亲自带队发起冲锋,眼看冲到了营墙前面,没想到清军竟然带来了几门虎蹲炮,在关键时刻一起开火,史无伤的左肋中了十几颗散弹,幸亏他身批重甲,才捡回了一条命。

    汪克凡听完汇报,皱着眉头沉默片刻,举起望远镜向李成栋的军营看去。

    李成栋的军营选址非常刁钻,正卡在一个三岔路口上,楚军想要打通和岳州营的联系,不管走哪条路,都绕不开他的军营。

    但在望远镜里看得很清楚,这座军营其实很简陋,营墙不高,面积不大,也没有太多的路障保护。李成栋仓促之间,只能把军营修成这样,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天气,早该被恭义营拿下来了。

    这种情况,就像半夜断了烟的烟鬼,好容易找到了烟,却发现没有火机,干看着流口水,却有劲使不上。

    汪克凡心中一阵烦躁,地形天气不利是明摆着的事,史无伤只能选择硬碰硬的攻坚战,打法没什么大问题,既然无法打开局面,一定是更高级别的指挥出了问题。

    他左右看了看,招手把汪克斌叫到跟前。

    汪克斌调到参谋部后,又被提了一级,现在已经是五品的武官,和守备一个级别,但是按照汪克凡的命令,参谋部的军官一律称为参谋,很多人搞不清他们到底是多大的官。

    “老六,仗打到这个份上,现在该怎么办?”

    “应该停止强攻,等暴风雪停了再说。”汪克斌刚刚参加楚军的时候,虽然顶着个武进士的名头,却只是个读了几本兵书的假内行,经过一年来在基层部队的锻炼,他对战场有了直观的认识,分析判断的能力也大幅提高,毫不犹豫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奥?说说看,为什么?”汪克凡问。

    “这种天气下继续强攻,肯定得不偿失。”汪克斌答道:“就算不计代价,把李成栋和蔺光远都打垮了,咱们也未必能顺利赶到赣江大营,不如派人通知谭啸,让岳州营坚守避战,这样子还能掩护汪晟他们……”

    汪克凡听到这里,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总的来说,汪克斌的分析大致还算靠谱,前半截虽然考虑的不是很全面,但也能说到点子上,真正打动汪克凡的,却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让谭啸钉在赣江大营,可以掩护汪晟!

    清军现在已经亮出了底牌,就是要打岳州营的主意,他们费尽心机,组织了这场大规模的反攻,当然对岳州营势在必得。如果将计就计,把岳州营当做一根胡萝卜,在清军的眼前晃来晃去,肯定会吸引大量的清军南下,间接掩护了汪晟的行动。

    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强攻李成栋和蔺光远,急于打通和岳州营的联系。这种选择就算不是最差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好办法,难怪让恭义营碰了个钉子!

    “你说的不错。我有些急于求成了。”汪克凡心里一阵后悔。

    清军发起反攻后,给楚军造成了很大麻烦,在黄沙岗等好几个地方吃了亏,伤亡数字虽然还没有统计上来,但怎么都得达到四位数,这里面,汪克凡的指挥存在一定的失误。

    穿越者并不是无所不能。以汪克凡的能力,指挥一直几千人的小部队,基本上都能游刃有余。进行敌我双方超过十万人规模的大型会战,有时就会露出破绽。

    当年他率领恭义营转战江西,救援隆武帝的战略意图一直保密到最后,总是以弱势一方去冲击清军的薄弱环节。灵活而机动。所以接连取得胜利……到了现在的南昌会战,楚军的战略意图一上来就非常明确,清军自然也会针锋相对,南昌城里的金声桓,不但对清军是一个负担,对楚军同样也是一个负担。

    汪克凡为了给南昌解围,派汪晟迂回幕阜山,带走了一部分兵力。又把剩下的部队全部投入佯攻,才会造成后继无力。被清军打了一个反击。

    如果当初收着点劲,没有把所有的部队铺开,八旗骑兵就不会这么轻易撕破楚军的防线。

    如果在岳州营和樟树镇之间再设一个据点,派一支接应部队驻守,岳州营也不会这么危险。

    如果放弃赣江东岸,把剩余的兵力都集中在西岸,现在也不会这么捉襟见肘……

    太多的如果,让汪克凡觉得内疚,主帅出现一个微小的疏忽,只要被敌人抓住了,就会造成成百上千的牺牲。

    这里面有一定的偶然因素,但打仗从来只看结果,不看客观原因,听说黄沙岗失守后,汪克凡非常后悔,只想着从正面还击清军,粉碎他们的企图,弥补自己的错误。

    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对李成栋发起进攻。

    但是,却没想到将计就计。

    谭泰把李成栋派来,就是要让他充当炮灰,吸引楚军的注意力,自己却偏偏和李成栋死磕,岂不是正中谭泰的下怀?!

    汪克凡意识到,自己应该尽快调整思路,像没有太多心理负担的汪克斌一样,用旁观者的冷静角度,跳出来重新审视整个战局。

    不能一错再错了!

    还好,只过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现在改正还来得及。

    他匆匆走进史无伤的军帐,吩咐道:“拿地图来!”

    对着地图揣摩半晌,一个全新的战斗计划逐渐清晰,逐渐成型,又和几位参谋商议了一番,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传我的将令……”

    按照汪克凡的命令,恭义营暂停对李成栋的进攻。

    同时派出传令兵,通知谭啸坚守赣江大营,充当诱饵,吸引清军的主力。

    赣江东岸的楚军各部向江边收缩,搜集船只,打造竹筏,随时准备搭建浮桥过江。

    赣江西岸还有楚军的几支部队,比如张家玉的东莞营、帖兆荣的西骑营、王鼎的火枪营等等,按照汪克凡昨天晚上的命令,他们应该正在向岳州营和樟树镇全速靠拢。

    现在要做出调整了。向樟树镇靠拢的,行进方向不变,速度却可以放慢一些,以保证部队的战斗力,来则能战,战则能胜——蔺光远和李成栋既然是炮灰,那就集中兵力,把他们彻底消灭好了。

    向岳州营靠拢的,却要改变行进方向,一方面让岳州营示敌以弱,一方面包抄清军的后路。

    两军交战,谁能实现自己的战略意图,同时破坏敌人的部署和计划,谁就能取胜,决不能只知道被动应付,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八旗骑兵虽然占据天时地利,但他们长途奔袭,轻装急进,就像一把二流质量的倭刀,正面看去锋利无比,从侧面看上去,却是一块单薄狭长的铁片。

    汪克凡准备来个粗暴的,举起一块石头,对准它的侧面狠狠砸下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见敌不杀三分罪

    来到明末乱世后,汪克凡自知前路艰险,所以格外的谨慎,哪怕只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都会认真反思和总结。

    有时他也会找人帮着自己分析,但效果都不好。楚军这几年的节节胜利,楚勋集团的迅猛发展,都让汪克凡树立了绝对的权威,大多数属下对他的话奉为圭臬,如果有什么怀疑,只在脑子里想一想就觉得是一种不敬,更别说当面指摘他的错误。

    胜败乃兵家常事。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鞑子这次反攻占了点便宜,只是因为他们太狡猾!

    接到汪克凡的命令后,楚军各部立刻调整部署,或攻或守,或者进行机动迂回,整个战场形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把清军反攻造成的不利局面一点点扳回来了。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暴风雪持续到午后,就突然停了。空气凛冽而清新,大地上一片苍茫,树木、庄稼、草垛……都消失不见,到处是一片白皑皑的积雪。

    “咯吱,咯吱,咯吱……”

    踏着两寸来深的积雪,东莞营三千余官兵正在急匆匆的行军,在雪地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黑线,东莞位于广东南部,很多官兵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神情。

    东莞营是楚军的老八营之一,因为成立较晚,很长时间都在改编训练,所以几乎没有打过大仗,部队扩充的不快。到现在才有三千来人,只编成一个大营,但和刚到湖广的时候相比。现在的东莞营早就鸟枪换炮,大不一样了。

    楚军改编之后,所有的大营都配全了兵种,东莞营以两千多广东步兵为主,另外还有一支骑兵队,一支炮兵队,一支火枪队。拥有了独立作战的能力,不管放到哪里,都是一支不容忽视的精兵。

    但是。东莞营战功不显,更换新式装备的速度就比别人慢一些,他们仍然在使用鸟铳,也只有几门虎蹲炮。为了弥补远程武器的不足。东莞营配备的弓箭手比别人要多一些。

    按照汪克凡的命令,张家玉本来要去支援岳州营,走到半路却接到汪克凡的第二道命令,让他们转向攻打黄沙岗,切断八旗骑兵和后方的联系,张家玉于是掉头向西,抄小路赶往黄沙岗。

    刚刚走出去不到十里,先头的骑兵队就发现了敌情。

    “大哥。前边有一股鞑子兵,二三百人的样子。正在树林里打尖,咱们要不要搞他一下?”骑兵队的队长名叫张家珍,是张家玉的亲兄弟,今年只有十七岁,少年英雄,武艺过人。

    “鞑子都是骑兵么?发现咱们没有?”张家玉问道。

    “应该都是骑兵,树林外面有好大一群马,鞑子兵正在喂马,咱们的斥候很小心,还没有被发现。”张家珍兴奋地说道:“树林边上有炊烟,看样子鞑子兵正在吃饭,这可是突然袭击的好机会,还能给我的骑兵队抢些战马!”

    张家珍深受张家玉信任,担任东莞营的骑兵队长,因为作战往来如风,被军中称为“小飞将”,但是小飞将也有他的烦恼,骑兵队总共只有五十匹战马,一直无法扩编,见到清军两百多匹战马,把张家珍馋的直流口水。

    打还是不打,张家玉有些犹豫。

    副营官叶如日表示反对:“就怕打草惊蛇,引来了鞑子大队,咱们还要去黄沙岗,万一在这里被鞑子骑兵缠住了,胜败先不说,耽误了汪军门的大事,可吃罪不起!”

    张家珍争辩道:“没关系的,我已经四下查过了,这伙鞑子是一支孤军,不知道为什么走这条小路,咱们打他一家伙,不会惹麻烦的。”

    张家玉点点头:“带我去看看。”

    他亲自带着几名将领,悄悄来到树林附近查看,望远镜里看得很清楚,周围的地势的确比较有利,清军也有些疏于防备的样子,战马的肚带都解开了,林子外面也只有一个明哨。

    “鞑子兵真够骄狂的,打了个胜仗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见敌不杀三分罪,现在时间还早,先把他们干掉再说!”张家玉指着周围,对几员将领一一布置。

    步兵和骑兵进行野战,本身是一件非常吃亏的事情,赢了追不上,输了跑不掉,好在附近是山区和平原之间的过渡地带,丘陵和沟壑把田野分割成几大块,地形对清军更为不利,抵消了一部分骑兵优势。

    担任主攻的一千二百名步兵,由张家玉亲自率领,这伙清军有二三百人,张家珍的骑兵队肯定不是对手,必须用步兵发动奇袭,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在第一波进攻中就缠住敌人,消灭他们的大部分兵力。

    东莞营悄悄地摸了上来,各部都进入战斗位置后,突然擂响战鼓,一千二百名步兵列阵向前,踏进树林前面的那片开阔地。

    短暂的惊慌后,树林里的清军冲了出来,纷纷上马准备迎战,领兵的清将向周围一看,只见楚军的旗帜到处都是,不知道有多少兵马,迎面还有一个整齐的步兵方阵,正在缓缓逼近,兵力明显超过清将几倍。

    骑兵不怕步兵,是因为骑兵的机动性更高,攻守自如,可以选择的战法很多,但面对结阵而战的步兵方阵,骑兵在正面对抗中反而会吃亏。那清军将领几乎没有犹豫,拨转马头唿哨一声,带着清军骑兵绕开张家玉的步兵方阵,向着东面的田野斜插了过去。

    打不过就跑,这是清将的如意算盘,只要绕过前面那条土堎,就能把明军远远甩在后面,然后是战是走,主动权都握在他的手里。如果他愿意的话,今后几天可以远远地跟在这支明军后面,不停的骚扰偷袭,碰到合适的机会就从对方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离土堎还有二百步左右,那清将勒住缰绳,回头看去,只见明军的步兵方阵已经转向,朝着清军追了过来。

    “是一支精兵,应该是南贼中的主力了。”那清将暗暗点了点头,步兵结阵而战是基本功,但能在行进转向中保持阵型不乱,速度还这么快,就是难得的精兵了,没有长时间的训练肯定达不到这种程度。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疑问,明军不可能为了他这支小部队大动干戈,眼下的形势更像是狭路相逢,那么,明军这几千精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小路上?他们要去哪里?

    “去,把那姓林的汉狗叫来。”

    时间不长,清兵把林忠带了过来。

    林忠投降后,成了一个带路党,清军甚至还给了他一匹劣马,以便跟上八旗兵的行军速度,当然,武器铠甲肯定是没有的,还一直有两个清军士兵随时在监视着他。

    “这是东莞营的旗号,他们都是广东兵,主将叫张家玉,其他我就不知道了。”林忠多少打了个埋伏,作为楚军的基层军官,当然知道东莞营的大致兵力配备,但是没有说出来。

    “东莞营?没听说过啊,不是恭义营吗?”那清军将领身份不高,只知道恭义营最厉害,却没听说过东莞营的名字,他一边向四周看着,在心里估算着战场上明军的兵力,一边问道:“东莞营总共有多少兵马?都在这里吗?”

    被问到头上了,这个问题绕不过去,林忠只好含糊答道:“大概两三千人的样子吧,应该都在这里了。”

    “不对!南贼也许还有伏兵!”那清军突然一惊,对身边经过的清军士兵叫道:“停下,停下,派人去前面查看一下……”

    话音未落,一声尖利的哨子突然响起,土堎上冒出一排密密麻麻的楚军士兵,紧接着枪声大作,箭如飞蝗,毫无防备的清军士兵纷纷中枪中箭,从战马上栽了下来。

    战马嘶鸣,清军队形大乱,纷纷向后躲闪,那清将不敢和楚军缠斗,催马大声吆喝着,带着清军骑兵拐了个弯,想避开弓箭和鸟铳的射程,从土堎边上绕过去。

    正在这个时候,迎面又杀出了一支楚军步兵,大约五百人的样子,正堵在清军前进的路上。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侧面还有弓箭火铳的骚扰,那清将终于感到了严重的危险,噌的一声拔出虎牙刀,大声怪叫着,率领清军骑兵向前杀了上去。

    前面只有五百明军,阵型也不算太严整,和后面那个步兵方阵比起来,甚至就像一群乌合之众,只要把他们击溃,就能平安脱险。

    马速瞬间就提到最高,离着那五百明军越来越近,那清将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这伙明军用的都是盾牌单刀,不是骑兵最害怕的长枪阵。

    “冲啊!把南狗杀光!”

    他稳稳平端着虎牙刀,两脚猛踢了马肚子几下,如虎入羊群般冲进了明军阵中,战马高速冲锋,只要把刀端平,就能借助巨大的惯性,把敌人全都砍成两截。

    迎面的明军将领手里提着一口单刀,站在那里弓身塌背,竟然摆出了一副防御的架势,看上去就像螳臂挡车般可笑。(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归队

    “杀!”

    那清将大吼一声,犹如半空里打了个霹雳,把战马又催快了几分,电光石火,钢刀如雪,眼看那明军将领已经躲无可躲。

    突然间,那个明军将领身子一矮,消失不见了。

    清将虎牙刀走空,心里就知道不妙,还没搞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胯下战马却一声悲鸣,像出轨的火车一样向前扑倒,把他狠狠摔在地上,那个明军将领忽然又冒了出来,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杀!”

    叶如日大吼一声,犹如半空里打了个霹雳,身子又突然倒在了雪地上,左手圆盾护身,右手单刀专砍马腿,耍开了祖传的三十六式叶家地躺刀。

    在他身后,楚军士兵们一起俯下身子,或躺或趴,或者缩成一团,单刀的路数和叶如日一模一样,专砍清军骑兵的下三路,砍马腿的同时顺便也会砍两条人腿。

    清军骑兵没见过这种古怪的战法,被杀的人仰马翻。

    在楚军各营之中,东莞营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营中官兵大部分出身于广东义兵,叶如日等军官原来都是称雄一方的大侠。广东尚武之风盛行,叶如日的部下大多是他的徒子徒孙,要说长枪大戟和弓马战阵的本事,他们只能算一般,却最擅长贴身短打的小巧功夫。

    后世有南拳北腿之说,叶如日的部下都是硬桥硬马的练家子,平常所练的拳法。已经有了后世咏春拳的雏形,而叶家地躺刀配合小圆盾,更是专门克制骑兵的秘密武器。今天初次上阵,果然立了大功!

    既然是秘密武器,第一次使用的时候肯定效果最好,五百名楚军盾牌手对两百清军骑兵,出其不意把他们杀得大败,见到主将阵亡,清军骑兵无心恋战。乱哄哄向四周逃去。

    清军的队伍里,还有一个投降的楚军向导——林忠。

    眼看周围一阵大乱,看守他的两个清军士兵也不见了。但是,前面的楚军盾牌手正杀得兴起,贸然冲上去肯定会被乱刀砍死,林忠拨转马头。向着后方张家玉的大队人马奔去。离着远远的就跳下战马,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在他身后,叶如日跑来跑去,对着手下的士兵大喊大叫:“停下!停下!你们这群败家玩意!鞑子已经打败了,别再砍马脚,多留下几匹战马!”

    东莞营很多士兵都是第一次和八旗骑兵交手,意外大获全胜,连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神经仍然处在亢奋中,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一条条马腿被砍成两截,直到叶如日拦在面前,才终于停下,木呆呆地盯着满地血污的战场,过了好半天,突然一起又跳又叫,大声欢呼。

    在他们的外围,战斗仍在继续,但已经从激烈的对抗变成了单方面的捕杀。

    逃走的八旗骑兵有一百多人,却遭到了楚军步兵和骑兵的层层拦截,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一边昏头昏脑的到处乱撞,一边迅速的瘦身变小,不断被明军斩杀,最后只有二三十个清军侥幸逃出生天。

    “不用追了,尽快打扫战场,然后赶去黄沙岗。”

    张家玉下令鸣金收兵,那伙清军既然已经突破了包围圈,单纯比骑术的话,张家珍的骑兵队肯定追不上他们,追上了也未必能占便宜。

    东莞营打扫战场,除了铠甲武器以外,最大的收获就是八十多匹战马,以及上百匹死马伤马。正赶上大雪天气,马肉不会轻易腐烂,都被楚军带走补充军粮,砍下的马腿像柴禾垛一样,整整齐齐捆好,塞满了一辆大车。

    这一仗还抓到了三四个俘虏伤兵,张家玉对他们亲自进行审问,都是些普通的小兵,有价值的情报不多,简单问了几句,张家玉摆摆手,命令把他们全部处死。

    “张将军,张将军,我是楚军的人啊!”林忠高声叫了起来,见张家玉停下脚步,连忙跪倒行礼:“末将名叫林忠,是岳州营甲营的千总,上官林永钢。”

    “既然是楚军的人,怎么会和鞑子在一起?”张家玉严厉地问道。

    “末将奉命掩护大军,被鞑子围住了,力战不能走脱……”林忠把自己受伤被俘的经过讲了一遍,前面基本都符合事实,到了后半截却避重就轻,隐瞒了贪生怕死,投降清军当带路党的事情。

    见他的回答严丝合缝,张家玉点点头,命人把林忠带下去随军同行,同时严加看管,东莞营马上要去黄沙岗,是真是假,见了林永钢一问便知。

    下雪天行军困难,到了傍晚时分,东莞营终于赶到黄沙岗附近,好在他们是从小路来的,没有惊动黄沙岗里面的清军。离着镇子还有十几里,张家玉派人联系林永钢,同时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在雪地里打尖休息。

    为了避免暴露行踪,不能生火做饭,张家玉和普通官兵一样,吃些冷冰冰的干粮,渴了再捧两把积雪塞进嘴里,就算解决了晚餐问题,

    过了大概两个时辰,林永钢终于来了。

    “末将无能,丢了黄沙岗,幸好张将军前来主持大局,这下肯定能把鞑子打败,为死去的儿郎报仇!”林永钢一见面,就非常痛快的交出了指挥权,两支部队协同作战的时候,总有一个谁来指挥的问题,按照楚军的惯例,通常以官阶高的一方为首,张家玉自然就成了这支联合部队的临时指挥官。

    “我新来乍到,敌情不明,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林将军多多指点。”对兄弟部队,张家玉也非常客气,岳州营可是楚军数得着的主力部队,林永钢也是谭啸的爱将,张家玉虽然是东莞营的坐营官,也没有摆任何架子。

    通报敌情,介绍自己的情况,张家玉、林永钢、叶如日等人对着地图,讨论黄沙岗这一仗该怎么打,最后确定了一个作战计划,在明天拂晓对镇子发起奇袭,两路夹击,消灭镇子里的清军。

    “只要夺回黄沙岗,就切断了八旗兵的后路,咱们这回可得把口袋扎紧了,把他们彻底吃掉!”提起屯布儿等八旗将领,林永钢恨的牙痒痒,从当年恭义营转战江西算起,岳州营在江西进进出出好几次了,很少吃这么大的亏,一定要把这伙清军都消灭,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张家玉笑着点点头,又说道:“对了,我还带来了一个人,说是你的老相识。”

    林永钢一愣,问道:“老相识?是谁?”

    时间不长,林忠被带了上来。

    林永钢一看到他,眼睛里就冒出喜悦的光芒,大声叫道:“你小子!还活着呢?!”

    “少爷!”林忠扑通一声跪倒,抽泣不停。

    “怎么搞的?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这可不是你的性子!”林永钢把他扶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你这不是完完整整的,什么物件都不缺吗?回来就好了,以后多杀几个鞑子,为兄弟们报仇!”

    林永钢对林忠极其信任,对他这两天的经历没有细问。有什么可问的?肯定是九死一生,好容易才逃出来一条命,谁要说林忠会投降清军,林永钢第一个和他翻脸。

    “林千总,咱们今天头回见面,不知底细,实在是怠慢了。”张家玉也说了几句客套话,林忠既然是岳州营的人,把他交给林永钢后,其他的事情就不用多管了。

    林永钢又说道:“你这两天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明天攻打黄沙岗,先休息一下吧。”

    林忠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明天我一定要上阵,把狗鞑子都杀光!”

    ……

    意外损失了两百多八旗兵,屯布儿非常恼火。

    八旗骑兵最擅长往来奔袭,为了提高行军速度,他们没有辎重部队,每个士兵自行携带粮食草料,一般只够三天的分量。但是打起仗来,三天内未必能结束战斗,八旗兵就靠劫掠抢夺来补充补给。

    屯布儿占领黄沙岗后,顾不上和退进华林山的林永钢纠缠,留下部分清军守住镇子,带领主力汇合其他几路清军,一起杀向谭啸的赣江大营。谭啸的实力很强,这一仗不知道要打多少天,屯布儿把三千人马散开,分成十多支小股部队,一边行军一边打粮,让八旗兵的干粮袋和草料袋都装的满满的。

    没想到的是,其中的一支小部队碰到了东莞营,被一口吃掉。

    屯布儿接到消息后,立刻派斥候前去查探,发现东莞营已经离开,看车辙痕迹是往黄沙岗去了。

    加上这两天赶到的后续部队,黄沙岗也只有一千清军,未必能挡住东莞营的进攻,有几名清将提出建议,先回去把东莞营打败,确保后路不失,再集中兵力攻打谭啸。

    屯布儿把他们骂了一顿。

    谭啸才是最重要的目标,只要把他的岳州营消灭,就像掰掉了箭头的利箭,楚军的攻势再也没有威胁,如果这个时候调头赶回黄沙岗,蔺光远和李成栋那边恐怕顶不住多长时间。

    他一面派人向黄沙岗送出警报,一面命令部队加快行军速度,气势汹汹,朝着谭啸的赣江大营杀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破镇

    按照屯布儿的如意算盘,几路八旗骑兵往来穿插,来回闪击,把楚军的腹地搅得天翻地覆,就可以把谭啸从赣江大营里逼出来,在野战中把他们消灭。

    刚开始的时候,谭啸也曾试图救援黄沙岗,走到半路又缩了回去,从那以后就一直躲在赣江大营里,看着清军占领了黄沙岗等几个据点,切断了岳州营和樟树镇之间的联系,却始终按兵不动。

    屯布儿这两天一直在外围活动,没有过于逼近赣江大营,给谭啸留出了撤退的通路——你都成了腹背受敌的孤军了,还不跑?

    谭啸的主意拿的很正,不管清军使出什么幺蛾子,就是稳守不出——有本事你来打我呀,别在那里虚张声势!

    战场上没有一成不变的计划,要根据敌人的反应随时做出调整,见到谭啸一直龟缩在赣江大营里,屯布儿突然发现,这是一个消灭岳州营的绝佳机会。

    岳州营的西边,大部分据点已经被清军占据,楚军虽然还控制着一些小据点,但都缩在营寨里不敢动弹,想要消灭他们并不难,只是一时顾不上罢了。

    岳州营的东边,是赣江天险,在清军水师的拦截下,赣江东岸的楚军只能望江兴叹,干着急帮不上忙。

    岳州营的南边,是刚刚登陆的蔺光远和李成栋,堵住了樟树镇的楚军援兵,从这两天的战报来看,他们打得还不错。在楚军的猛烈进攻下,没有退后半步。

    瓮中捉鳖!

    岳州营已经被包围了,干脆直接吃掉他!

    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屯布儿兵力不足。清军总共出动了一万八旗兵,轻骑突进,没有携带火炮和器械,兵力和装备都不适合打一场攻坚战,想要顺利攻克赣州大营,还得请求后方支援。

    屯布儿派人给丰城县送信,请谭泰派援兵参战。自己则带着八旗兵主力,率先对赣江大营发起了进攻。

    楚军针锋相对,派东莞营奔袭黄沙岗。屯布儿一时顾不上理他们,在他看来,东莞营只是一支无足轻重的偏师罢了,不敢光明正大的来救援岳州营。只好去黄沙岗碰碰运气。

    他们未必能拿下黄沙岗!

    屯布儿已经派人通知谭泰。请他派兵支援黄沙岗,只要能够顶住东莞营最初的进攻,援兵赶到之后,黄沙岗自然转危为安。

    拿下黄沙岗也没有实质性的威胁!

    八旗骑兵往往靠劫掠百姓获得补给,对后勤的依赖性不大,况且只要攻克赣江大营,屯布儿就能打通和友军的联系,得到补给物资。黄沙岗丢了也没什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攻打赣江大营受挫。大不了从别的道路撤退,这里距离丰城县只有一百多里,算上迂回绕路和天气原因,对骑兵来说也就是一天的路程。

    当然,这种退一万步的情况很难发生,在屯布儿看来,只要谭泰及时派来援兵,攻克赣江大营就是必然的结果,之所以未料胜先料败,只是统兵大将的基本素质罢了。

    唯一有些不放心的,就是蔺光远和李成栋,屯布儿担心他们坚持不了多次时间,所以连派了几波信使,催促谭泰尽快出兵……

    明清两军调兵遣将,各自选择目标,激烈的战斗在几个地方同时展开。

    战事至此,清军基本上实现了战前的意图,把谭啸的岳州营的分割包围,楚军也从最初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对清军发起反突击,这场战斗已经到了比拼实力的阶段,谁能首先在局部取得突破,获得最后胜利的机会就大大增加。

    楚军选择的突破点是黄沙岗。

    岳州营是诱饵,不能动。

    为了让诱饵看起来没有危险,蔺光远和李成栋暂时也不能动,等到时机成熟后,再把他们一口吃掉。

    剩下的选择只有黄沙岗了,和屯布儿的观点不同,汪克凡认为黄沙岗很重要。

    夺回黄沙岗,楚军就重新稳固了侧翼,可以放手与敌一战。八旗兵的活动空间也将大为缩小,他们退回丰城县还罢了,如果向蔺光远和李成栋靠拢,就会陷入楚军的包围。更重要的是,等到汪晟那边打响之后,楚军从赣江大营和黄沙岗同时出击,就像关上了两扇大门,让屯布儿无法轻易脱身,赶回去增援南昌城。

    “务求必胜!务求速胜!”

    对黄沙岗发起总攻前,张家玉接到了汪克凡的最后一份命令,全文只有八个字,却沉甸甸的充满了分量。

    张家玉集合全军,包括临时受他指挥的林永钢所部,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

    多年组织义兵抗清的经历,让张家玉练就了一副好口才,他的官话带着明显的广东口音,但都是浅显的大白话,普通士兵也能听懂,很快受到感染,一起高呼着主动求战。

    “诸位,今日一战,务求必胜,务求速胜,为东莞营正名,为岳州营雪耻!”

    “为东莞营正名!”

    “为岳州营雪耻!”

    战鼓擂响,声震四野,东莞营攻打东门,岳州营攻打西门,楚军两路夹击,对黄沙岗发起了进攻。

    黄沙岗镇子里有上千户人家,周围有一道两丈来高的围墙,用熟土胚和附近的山石筑成,虽然还算坚固,却没有护城河等辅助设施,对抗小股的草寇乱兵没有问题,面对正规军几千人的进攻,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这段时间以来,明清两军在附近反复拉锯,镇子里的百姓大部分都逃走了,剩下的又被清军屠杀大半,等到楚军来攻,清军想要抓些青壮帮忙防御,才发现已经无丁可抓。面对楚军的两路夹击,清军守将捉襟见肘,只好把一千八旗兵分成两半,全都放在东西两侧防守,连预备队都没有。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回了!”清军守将颇有些孤注一掷的凶狠,只要守到天黑,丰城县的援兵就能赶到,这一仗上来就是最后关头,不用再留预备队。

    东莞营刚刚逼近围墙,镇子里突然一声炮响,清军守将亲自带着两百名八旗精锐,打开大门冲了出来,想要先赢一阵,杀一杀楚军的锐气,争取更加从容的防御态势。

    张家玉却早有防备,令旗一挥,叶如日带着五百名盾牌手迎了上去,展开地躺刀一阵恶战,把清军杀的猝不及防,灰溜溜地退回了镇子。

    “架云梯,强攻!”

    随着他的命令,叶如日的盾牌手乘胜追击,把简易的云梯搭上墙头,然后一起向上冲去。

    围墙上箭如雨下!

    八旗兵自称骑射无双,所凭仗的一个是骑兵的机动性,一个是弓箭犀利,刚才出镇逆袭,碰了一个硬钉子,只好使出最后的看家本领,用又快又准的弓箭顽强死守。

    虽然早知道八旗兵弓箭厉害,也做了一定的准备,但被劈头盖脸一通乱射,叶如日的第一波进攻还是被打退了,士兵们中箭后,惨叫着摔下营墙,有几架云梯也被清军泼上热油烧毁。

    这种简易的云梯制作起来很容易,后续的云梯很快又送了上来,及时满足了战斗需要,怒气冲冲的叶如日身先士卒,穿上两层厚厚的棉甲,带领十几个亲传弟子打头阵,五百名盾牌手紧紧跟在后面,再次发起进攻。

    “擂鼓助威!”

    张家玉连续下达命令,派出五百名弓箭手掩护叶如日,又命令长枪兵在大门外列阵,防备清军再次出门逆袭。

    隆隆的战鼓声中,叶如日大步向前,眼看就要冲到营墙下,墙头上的清军见他来势凶猛,一起对准他射箭,他却只用一口小圆盾护住面门咽喉要害,仍在箭雨中向前猛冲,有两层绵甲护身,只要没有猛将使用超级强弓,最多受些皮肉伤罢了。

    转眼之间,叶如日的绵甲上挂满了箭支,枝枝叉叉像个刺猬一般,他大喝一声,挥刀顺着身前猛削几下,砍断了碍事的箭杆,然后把盾牌一丢,单手按着云梯,向上窜跃几下,就登上了两丈高的围墙,刀光闪处,挡在他面前的两个清军士兵已被砍翻在地。

    岭南大侠叶如日,苦练武功四十载,今日终于扬威于三军之前,令鞑虏魂飞胆丧!

    在他身后,十几个亲传弟子也都登上了围墙,一个个举起单刀盾牌,和清军杀在一起。有这群猛虎守住墙头,后续的楚军士兵源源不断的爬了上来,杀退挡路的清军,朝着大门方向节节逼近。

    “破寨!”

    张家玉大声疾呼,催动坐骑,带着士兵们直冲大门。

    离着还有半箭之地,紧闭的大门突然摇晃了几下,吱吱呀呀从里面打开,张家珍的骑兵队全速向前冲锋,闯进大门支援里面的楚军。

    “破寨!”

    围墙上下,大门内外,东莞营的官兵士气大振,杀的八旗兵尸横累累,在近距离的巷战中,个人的武艺更加重要,东莞营的表现竟然不弱于八旗兵。

    张家玉进了镇子,立刻拦住了仍要厮杀的叶如日,他的身上中了几十支箭,虽然都是轻伤,加在一起也失血严重,急需治疗。

    “黄沙岗已经破了,先下去歇息吧。”

    “不行!”叶如日叫道:“林永钢先攻破的镇子,咱们可被岳州营比下去了,不把鞑子主将抓到,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怎么?岳州营竟然先破了黄沙岗?”张家玉非常意外。(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诱饵香喷喷

    不止是张家玉,听说岳州营先攻进镇子,东莞营的将领们都不相信。

    东莞营已经打得很好了,虽然第一次进攻失败,但在第二次进攻中就攻破了围墙,几乎没有任何耽搁,林永钢只有一千人的兵力,怎么会比东莞营的速度还快?

    就在这个时候,镇子西边传来一阵激烈的厮杀声,金鼓大作,人喊马嘶,火铳响成一片,远远看到清军的旗帜不断退后,不断倒下,岳州营的旗帜却越来越多,已经深入到镇子的内部,他们真的抢在了前头!

    “岳州营果然名不虚传。”张家玉点点头,举起马剑大声叫道:“黄沙岗已被我军攻克,诸位请随我一起奋勇杀敌,为东莞营正名!”

    “为东莞营正名!”官兵们一起放声高呼。

    在楚军老八营里,恭义营当然是老大哥,东莞营却被看成娇生惯养的老疙瘩,楚军最困难最艰苦的时候,东莞营都没有赶上,他们来到湖广的时候,楚军已经发展起来了,很有些搭车上位摘桃子的感觉,其他的兄弟部队对他们多少都有些排斥。

    一年多来,东莞营除了训练改编,就是在地方州府驻守,一直处在边缘化的位置,没有打过像样的胜仗,因此经常受到兄弟部队的嘲笑,各种各样的怪话让全营官兵都憋了一肚子的气。

    谁说我们都是窝囊废?

    谁说汪军门偏心眼?

    谁说广东兵只会些花架子武艺?

    自张家玉以下,全营官兵都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以证明自己的价值!

    没想到,首先攻破黄沙岗的荣誉被岳州营抢走了,除了张家玉还能保持涵养风度外。其他的官兵都是又羞又恼,只好拿着清军撒气,拼命地向前冲杀,一群步兵追得清军骑兵丢盔卸甲,狼狈逃窜。

    镇子里街道狭窄,八旗骑兵平日里耀武扬威,在巷战里反而束手束脚。战力发挥不到一半,被红了眼睛的东莞营杀得大败,残兵败将无心恋战。从东门逃到北门,又从北门逃出了黄沙岗。

    出了镇子,步兵跑散了就不是骑兵的对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张家玉下令收拢部队。只派出一支精兵尾追清军,和外围的拦截部队配合,继续扩大战果,主力部队却返回黄沙岗,一面抢占仓库,封存缴获,一面肃清镇子里的残敌,出榜安民。

    见到林永钢。张家玉竖起了大拇指:“林将军不愧是岳州营的第一猛将,这一仗打得漂亮!”

    林永钢虽然很得意。却并不嚣张,对张家玉啪的行了一个军礼,恭敬答道:“全靠儿郎们拼命,末将才能侥幸取胜,这也算一报还一报吧,正好给那些死难的弟兄报仇了。”

    “了不起!能打胜仗就是本事,没有什么侥幸不侥幸的。”张家玉问道:“你这一仗到底是怎么打的?一炷香不到就攻破了镇子。”

    “没什么啊!”林永钢说道:“我们就是冲上围墙,把鞑子杀退,然后打开大门,攻破了镇子。”

    就这么简单!张家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八旗兵可不是纸糊的,林永钢一次进攻就夺下围墙和大门,岳州营的攻击力到底有多强?

    “林忠,过来,张帅有话问你。”

    随着林永钢的吩咐,林忠来到张家玉的面前,单膝跪倒行礼。

    “参见张帅!”林忠跪下的时候,膝盖在微微颤抖,因为牵到了身上的伤口,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

    张家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和叶如日那个人形刺猬相比,林忠的样子更惨的多,身上的铠甲大大小小破了十多处,每个破处周围都布满了血迹,还能看到里面小孩嘴一样的伤口。他的头盔也不见了,散乱的发髻披在脑后,脸上还带着几处勒伤淤青,明显是被清军打落了头盔,差一点就没命了。

    东莞营要正名,岳州营却想雪耻,俗话说哀兵必胜,他们的士气比东莞营还要高出一大截。林永钢前两天刚打了一个大败仗,不得不用丢车保帅的办法,才从屯布儿的眼皮子底下逃脱,这一仗伤亡了几百人,损失惨重,官兵们都对黄沙岗的清军恨之入骨,早就憋着报仇。

    战斗开始后,林永钢就投入了所有的部队,对黄沙岗全力猛攻,清军虽然顽强抵抗,岳州营的官兵却一步不退,就是以命换命和他们死磕,硬是用蛮力砸开了黄沙岗西门。

    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神经病的,岳州营不计代价,官兵人人拼命,林忠更是如疯如癫,一直冲杀在前,身受重伤却死战不退。

    这几天来,他的心里积累了太多的压力和悔恨,恨不得战死疆场,求得解脱,他本来就是一员善战的猛将,再开了暴走无敌光环,一个人斩杀十几名清军,像定海神针般牢牢地钉在围墙上,对战斗的胜利起到了关键作用。

    听完林永钢的介绍后,张家玉拊掌大赞,对林忠连连夸奖。

    “林忠如此骁勇,就算叶如日知道了,也得心服口服,东莞营这次输的不亏。我会把此战的经过详加陈述,上报汪军门给诸位叙功!”

    ……

    楚军干脆利落的拿下黄沙岗,大大出乎清军的预料。

    谭泰派来的援兵走到半路,碰到了黄沙岗的八旗溃兵,听说黄沙岗已经失守,他们连忙停下来扎营筑寨,确保自身的安全,同时向后方送出报告,请示下一步行动方向。

    快马往来,他们当天晚上又接到了谭泰的命令,立刻转向支援屯布儿,攻打赣江大营。

    趁着夜色,清军拔营起寨,一千名八旗兵,三千多名绿营兵,悄悄转向东北,在拂晓时分和屯布儿汇合。

    听说黄沙岗一个时辰不到就丢了,屯布儿也大吃一惊。太快了!黄沙岗清军虽然兵力不多,但是以逸待劳,据守营墙,这么快就被消灭,看来必须要对东莞营的实力重新进行评价。

    毫无疑问,这是一支精锐部队。

    在优势兵力的条件下,甚至可以打败八旗劲旅。

    屯布儿承认一开始轻敌了,却因此产生了更加强烈的急迫感,有这么一支精锐部队卡在黄沙岗,对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威胁,必须尽快攻克赣江大营,重新夺回战场的主动权。

    猛攻!

    天刚亮,清军就发起猛攻,八旗兵担任主力,刚刚赶到的绿营兵充当炮灰,一**的攻势接连不断,越来越猛。

    但是,楚军的赣江大营修得异常坚固,岳州营又早有准备,清军从早上打到晚上,伤亡了上千人,却只剥去了赣江大营的一层外皮,进展缓慢。

    屯布儿又急又恼,心中很有些担心,八旗兵不擅长攻坚,赣江大营却修得像一座城池那样坚固,这样打下去,三五天以内很难分出胜负,时间拖得久了,不知道战场形势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接到报告,谭泰从丰城县还派来了一路援军,他们携带着火炮等攻坚利器,明天晚上就会赶到。

    屯布儿大喜过望,重新恢复了信心——军营修得再坚固,终归不是真正的城池,有火炮助战的话,应该很快就能砸烂岳州营的乌龟壳。

    为了配合援兵作战,屯布儿第二天白天的时候放缓了攻势,派士兵们打造器械,清理场地,做总攻前的准备。清军的反常行动,立刻引起了岳州营的警觉,谭啸虽然没有准确的情报,也看出屯布儿正在等待什么,等到时机成熟后,就会全力一击,那个时候才是对岳州营的真正考验。

    针对清军可能采取的各种战法,谭啸也抓紧时间,进行相应的准备,这其中,就包括如何防御火炮的进攻。

    第三天早上,谜底揭开,清军推上来十几门红衣大炮,对着赣江大营猛烈轰击。

    炮声隆隆,几个时辰不停,眼看大营被打得一片狼藉,谭啸的脸上却挂着微笑,手下的军官看到他的模样,都觉得非常奇怪,有胆大的询问原因,谭啸并不解释,却笑得更加得意。

    他已经用望远镜看过了,清军的火炮都是六磅炮以上的重炮,说明清军已经改变了战法,把赣江大营当初了决战的战场,随着步兵和辎重的不断增加,八旗兵就被拖在赣江大营前面,再没有往来如风的机动优势。

    来吧,来得越多越好!岳州营现在就是一块香喷喷的诱饵,随着清军不断增兵,谭泰手里恐怕已经没有多少机动兵力了,汪晟突然发起进攻,就能打破南昌的包围圈……

    有了红衣大炮助战,屯布儿的进攻速度大大加快,一天之内攻克了楚军的三座营寨,好在岳州营也早有准备,用大量的战壕对抗火炮,让清军的推进速度受到了一定影响,谭啸的中军大营还安然无恙。

    谭啸笑呵呵的,他手下的将领却笑不出来,战壕虽然能延缓清军的进攻速度,却无法扭转战局,这样下去早晚都是一个死。(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泄密

    满清最爱用谍,为了防备无孔不入的清军细作,汪晟分兵迂回幕阜山的行动,被列为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对外封锁消息,对内也严格保密,像岳州营这种没有直接关系的部队,只有谭啸才知道这件事。

    当然,大规模的部队调动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总有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传到清军细作的耳朵里,但只要没有高级别的泄密,只凭那些杂乱而琐碎,甚至真真假假,互相矛盾的情报,清军很难做出准确判断,更无法了解楚军的真实动向。

    对楚军的中高层军官来说,情况又完全不同,他们掌握的信息更加全面,更加准确,有心留意之下,就会发现有一大坨楚军突然消失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的部署,也大致猜到这支部队已经分兵迂回,随时可能向清军的背后狠狠插上一刀。

    这天晚上军议结束后,其他将领各自回营,准备明天的战斗,副将董桥宣,参将谭畅却留在中军帐,屏退左右,和谭啸展开一场密谈。

    “请问谭帅,汪三将军去哪里了?”董桥宣也是岳州大户出身,性格缜密,和谭啸正好形成互补,往往能替他查漏补缺,加入岳州营不断受到提拔,是谭啸最为信赖的副手。

    “这个,我也不知道。”谭啸在装糊涂,脸上的表情却有些不自然,董桥宣看到后,知道自己的推断果然不错。

    “我没搞错的话,汪三将军已经走了十多天了。就算回湖广都足够,为什么还不尽快发动奇袭?”董桥宣和谭啸既是上下级,又是搭档。两人的家里还是世交,说话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眼下形势危急,岳州营已经陷入重围,汪三将军再不出手,咱们可就走不脱了!”

    “是啊,让咱们在这里顶缸,别人却去拔橛牵牛。这也太不公平啦!”谭畅是谭啸的亲弟弟,兄弟三个,他是老小。自幼受大哥谭啸的影响,只爱舞枪弄棒,喜武不喜文,也是个九纹龙史进一样的性格。

    谭啸一向喜爱这个小弟。否则也不会让他担任一个小营的营官。这会儿却觉得他的话异常刺耳,拉下脸训斥道:“让你多读些书,多读写书,你总是不听,一点道理都不懂!身为大将,只盯着自己那点子得失,不知道什么叫大局为重吗?”

    见他发怒,谭畅不敢顶嘴。董桥宣连忙上前劝住。

    “谭帅不必生气,三将军这番话虽然有些偏颇。也是出于好心,岳州营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难怪他着急呀!”董桥宣劝了两句,接着问道:“我们不敢指摘友军,只想问一问汪三将军到底去了哪里?又在什么时候才能发起反击?眼下的形势岌岌可危,不管怎么样,总得让我们心里有数吧。”

    谭畅帮腔道:“董大哥说的一点不错,总说坚守,坚守,到底还要守多长时间?一天?三天?还是五天?我们知道了,派兵的时候也好有个计划呀!”

    谭啸摇了摇头:“不是我信不过你们,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汪军门亲自下的封口令,我要说了,可就犯了军法。”

    以谭啸的身份,话说到这个份上,董桥宣和谭畅就没法再问了,只好转移话题,讨论明天怎么应付清军的进攻,但是他们不了解整个战场形势,总有一种隔靴挠痒的感觉,只好事事向谭啸请示。

    把整个的安排重新过了一遍,再没有什么可说的,董桥宣和谭畅讪讪告退,出了中军帐向外走去。

    “唉,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又不会告诉别人。”谭畅发牢骚。

    “不要怪你大哥,他也有他的难处。”董桥宣劝道:“违抗军令可不是一件小事,既然汪军门有言在先,谭帅谨慎些总是不错的,咱们不要给他惹麻烦了。”

    “话是这么说,但打起仗来实在别扭。”谭畅说道:“不知道要守多少天,不知道下面的仗怎么打,哪个方向都不敢被鞑子轻易封住,只好处处撑到最满,每座营寨,每条壕沟都要和鞑子拼死争夺,伤亡实在太大了……”

    董桥宣默然无语,这番话正说到他的心里去了,同样是坚守,守一天有守一天的打法,守十天有守十天的打法——兵力该如何分配,留多少预备队,弹药、弓箭、粮食一类的消耗品又该如何计划,都有很大的差别,军心士气也会受到影响。

    他心里沉甸甸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笑着说道:“不用想那么多了,现在好比盲人骑瞎马,走到哪算哪,只要汪军门尽快干掉蔺光远和李成栋,咱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董桥宣和谭畅回头一看,只见谭啸大步如飞,身后孤零零的,连亲兵也没带,就趁着月色朝他们二人追了上来。

    “谭帅,有什么事吗?”董桥宣迎上去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咱们都在一个锅里搅马勺,有事不该瞒着你们。”谭啸压低声音,说道:“汪晟他们去宁州幕阜山了,从西北方向发起突袭,为南昌解围,我估摸着就在这两天了,但万一碰着什么麻烦,拖上几天也不奇怪。”

    “原来是这样,汪三将军从幕阜山走,这可绕的太远了。”董桥宣皱起眉头,问道:“一开始的时候,汪军门大概没有打算让岳州营当诱饵吧?”

    谭啸点头称是:“是啊,这不是正赶上鞑子反攻,盯上咱们岳州营,汪军门才会将计就计,引他们上钩。”

    谭畅插话道:“要是这样的话,岳州营反而更加危险,屯布儿既然来不及赶回南昌,八成会和咱们拼命。”

    “你说的不错,咱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就算汪晟那边打响了,咱们也得再坚持几天。”谭啸说道:“我看汪军门的意思,除了蔺光远和李成栋,还想打屯布儿的主意,林永钢他们守在黄沙岗,屯布儿的骑兵就绕不开圈子,如果战事不利,八成会往丰城县跑。”

    董桥宣咬着牙说道:“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咱们得盯住屯布儿,跟他好好算笔账,岳州营伤了上千人,决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

    同一时刻,汪晟所部正趁着雪地的光亮,连夜赶路。

    楚军分兵迂回幕阜山,用了十多天的时间,终于走出崇山峻岭,然后乘船沿着修水河和泾水,走了一个7字形的行军路线,弃船登岸的时候,距离南昌城只有六十多里。

    前面就是鸡笼山,是南昌西北方向的唯一屏障,也是清军包围圈的重要据点,只要占领了那里,围城清军的屁股就露了出来,想怎么踢就怎么踢,直到踢爆为止。

    沿路上还有一些村镇,汪晟过而不入,清岚镇有一座清军的哨卡,守军却是熊立春的手下,对个暗号就开闸放行,还派了几个向导给楚军领路。

    时间是最宝贵的,楚军虽然化装成清军,但是突然冒出来这么大一支部队,肯定会引起清军的警惕,趁他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要一举攻占鸡笼山。

    急行军!

    楚军很少急行军,但在关键时刻,却一点不含糊,凭借严明的纪律,过人的身体素质,虽然是雪夜行军,楚军的速度也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就来到鸡笼山脚下。

    部队展开,做好战斗准备,一队化装的士兵向哨卡走去,准备诈门……

    楚军走得太快,熊立春跟不上了。

    他带着一队手下紧赶慢赶,还是被远远地甩在后面,好容易来到清岚镇,连忙进镇子休息。

    熊立春投降满清后,正赶上南昌会战,谭泰四处抽调人马,熊立春也派来了一千人助战,作为杂牌里的杂牌,他派来的还都是些老弱残兵,被谭泰打发到远离战场的清岚镇,负责南昌西北方向的外围警戒,其实整天无所事事。

    汪晟选择从这里突破,熊立春一下子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命令亲兵退下,他对牛佺低声问道:“王先生,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咱们要不要给鞑子送个信?借刀杀人,把汪晟干掉!”

    楚军的战斗力太强,熊立春不敢惹他们,但是汪晟孤军深入,又到了天险鸡笼山前面,如果这个时候派人给鸡笼山上送个信,只要清军有所准备,汪晟就有会被困在这里,然后被消灭。

    “好计策!熊将军这一招使出来,就算汪晟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熊将军也会立下大功,升官封赏都不在话下。”牛佺先拍了一记马屁,然后说道:“不过鄙人以为,这样做恐怕不妥,真要是把楚军得罪死了,熊将军以后再没了退路,没有看清天下大势之前,当以左右逢源为上。”

    “左右逢源?好倒是好,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这次帮了汪克凡,谭泰日后追究起来,反而左右不是人啊!”熊立春忧心忡忡。

    “将军请放心,鄙人自有妙计。”牛佺啪的一声合上了折扇,如诸葛之亮,胸有成竹。(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哼哈二将和沙兔子

    南昌附近,已经属于鄱阳湖平原,鸡笼山东侧地势平坦,山下一条大道分出两条岔路,小路向南连接几个村寨,大路向东直通新建镇码头,过了赣江就是南昌城。

    路口有一座被树林覆盖的土丘,虽然大冬天的树叶都掉光了,但在夜晚看上去仍然黑黢黢的一片,有些渗人,周围的田野上还有一些稀疏的树木,几条积雪的土堎没有规则的散布其中。

    远远的顺着大道,突然出现了一长溜火把,火把之间略有些稀疏,却看不到尽头,紧接着有吱吱作响的踏雪声传来,还有粗重的呼吸声,兵器甲叶的碰撞声,军官们压着嗓子发出短促的命令,队伍前面打着一面明军的红旗,四千云南兵正在连夜行军。

    这四千云南兵,是隆武帝派来参加南昌会战的代表,主将赵印选和胡一清,哼哈二将,谁也离不开谁,他们跟随汪晟迂回幕阜山,在山沟里钻了十几天,吃了不少苦头,但是滇军从小就过惯了苦日子,赵印选又治军严格,士兵们仍能保持良好的纪律。

    他们几乎都是步兵,只有赵印选和胡一清身边有十几个骑兵,滇马矮小,又吃苦耐劳,才能一路钻山乘船,把十几匹战马带到这里。

    作为全军主将,赵印选和胡一清当然有马骑,赵印选身材肥胖,走不得远路,一直都骑着马,可怜他胯下那匹老马,驮着个将近二百斤的胖子。虽然天气寒冷也出了一身汗。

    胡一清有马却没有骑,他生的身材矮小,却是冲锋陷阵的军将。最是爱惜马力,从来都是自己走,只在交战的时候才会骑上心爱的坐骑“沙兔子”。

    很多人都很奇怪,胡一清的战马为什么会叫这么一个怪名字,亲眼看到“沙兔子”以后才恍然大悟,同样以兔子命令,沙兔子比赤兔可差多了。这匹马毛色灰不灰,白不白,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杂毛。和它的主人一样身材矮小,就像一只趴在沙地里的兔子……

    来到岔路口,向导指着周围,对赵印选和胡一清介绍了几句。示意这里就是目的地。

    “这地方果然不错。让儿郎们停下吧,尽快埋伏好。”

    赵印选勒住缰绳,又向四周仔细看了一回,满意地点点头——有内应的感觉果然不错,滇军人生地不熟,刚刚赶到鸡笼山,三更半夜就能找到这个绝佳的伏击位置,全靠熊立春派来的向导。

    “路边这条土堎离着太近。得防着鞑子的斥候,不能藏兵。后面那条就好得多……树林里还得藏一支精兵,突然冲出,就能把鞑子打垮!”碰到具体的军事问题,都是胡一清指挥。

    “伏兵应该朝着大路,小路那边派些斥候就行了。”赵印选是这支部队的精神领袖,更像一个政委,军事方面完全放权给胡一清,像这样提出具体的建议,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两条路都可能有鞑子的援兵,只守一路不保险啊!”胡一清表示反对,语气却很委婉。

    赵印选解释道:“来的时候汪三将军说了,最多两个时辰就能攻克鸡笼山,小路的鞑子离着太远,来不及赶到这里,不用管他们了。”

    胡一清皱起眉头:“这个话,不能当真吧?汪三将军虽然诈夺了两道卡子,但鞑子的大营可不会这么疏忽,鸡笼山易守难攻,别说两个时辰,就算四个时辰也未必拿得下来,天亮后鞑子的援兵肯定越来越多,还是应该谨慎些……”

    鸡笼山与南昌城近在咫尺,为了顺利攻克鸡笼山,汪晟派滇军在这里设下埋伏,拦截清军的援兵。领了这个差事后,胡一清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打埋伏相对轻松,如果敌人中计,还可能打了出乎意料的打胜仗,担心的是清军派来的援兵太多,滇军的压力太大,很可能损失惨重。

    赵印选却比他乐观得多:“放心吧,我这些日子和汪三将军相处,对他有些了解,这个人说话从来丁是丁卯是卯,没把握的事情不会乱讲,他既然说了两个时辰拿下鸡笼山,就肯定不会用四个时辰。”

    “表哥,这可是打仗,你怎么还带相面的?只凭一面之词就弃守小路,我还是觉得不妥!”胡一清和赵印选是表兄弟的关系,对这个表哥一向很尊重,但是面对凶名赫赫的八旗兵,由不得他不慎重,一念之差都关系到成百上千将士的性命,他说话的语气就有些急了。

    在他的坚持下,赵印选犹豫再三,终于让步,分出一千兵马守在小路,其他的主力守在大路和路口土丘上。

    士兵们正在进行准备,身上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回头一看,只见鸡笼山上燃起熊熊大火,映红了黑沉沉的天空。

    赵印选惊喜的叫道:“汪三将军动作好快呀!这才半个时辰不到,鞑子的大营就起火了!”

    胡一清摇了摇头:“这到底是哪着火,现在还很难说,楚军虽然很能打,也不至于半个时辰就攻破鞑子的大营,没准是鞑子点燃了烽火台,在向新建码头,咱们的动作得快点了。”

    新建镇,在后世是南昌下面的一个县,现在却只是一个大些的村镇罢了,但是新建镇有一座重要的码头,清军在那里屯有重兵。

    ……

    新建镇,清军大营。

    鸡笼山突然燃起大火,当值军官立刻叫醒了马国柱。

    马国柱是辽东汉人,文章才干都有中上之资,早年中过大明的秀才,天聪年间投靠满清。从个人际遇来说,他的官运特别好,到哪当官都是摘果子的角色,一路飞黄腾达,倒霉事却从来不沾边。

    刚刚投靠满清的时候,马国柱只是一个秀才,却赶上满清正从原始部落向正规的国家转型,急需有文化的管理人才,因此被破格重用,不断提拔,入关后更先后出任山西巡抚、宣大总督,江南总督等要职。

    马国柱主政山西,一手压制姜瓖这样的骄兵悍将,一手剿灭李自成的余部,“政绩”卓著,很快升任宣大总督,干了不到两年,就被提拔为宣大总督,随即调任江南总督,加兵部尚书衔,又上了一个台阶……他前脚刚到江南,姜瓖后脚就举兵反清,满清官场议论起来,不说马国柱留下一个烂摊子,反而认为只有他才能镇得住姜瓖,真不愧是国之基石,定海神针。

    谭泰率大军征讨江西,马国柱作为江南总督,半个主人,当然要鼎力相助,按照多尔衮的命令,他从南京带来了一万多满汉兵马,都听从谭泰的调遣。

    谭泰却看他很不顺眼。

    原因很简单,马国柱升官太快了。

    “辽人”虽然深得清廷信任,但终归是满清的奴才,马国柱爬到江南总督的位置上,主政江南、江西、河南三省,权势之大,堪称清廷第一封疆大吏,谭泰要不是有“征南大将军”的头衔,可以指挥江南所有的文武官员,马国柱也可以不给他面子。

    (江南省就是南直隶,以南京为中心,包括现代的江苏、安微和上海,所以江南总督管的地盘是现代的四个省加一个直辖市,而且是全国最富庶的地区,仅江南一省的赋税就占全国的三分之一,到了康熙年间,清廷也觉得江南省太大了是个隐患,就拆分成安微省和江苏省,这种行政划分一直沿用至今。)

    奴才比主子还风光,主子当然不痛快。

    谭泰对马国柱提出了各种要求,大军所需的粮饷、民夫和各种物资都由江南省提供,还把他带来的部队拆成几支,马国柱本人则驻守新建镇,和南昌城隔着一条赣江,摆明了让他当观众,城破之后既没有功劳,也落不到什么实惠。

    主子不痛快了,奴才就心虚。

    马国柱做到江南总督,已经做官做到了顶峰,只要他不是得了失心疯,想要入主朝廷中枢,和多尔衮、济尔哈朗这样的狠人争权夺利,在仕途上就没有更高的目标了。所谓树大招风,马国柱也知道自己这两年风头太劲,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并不想和其他人争功。

    攻破南昌,剿灭金声桓,这样的大功足以封侯封爵,但是马国柱并不眼红,他按照谭泰的命令,带着本部七千多人马,安安生生地守在新建镇一带。

    心态平和是好事,也是坏事,马国柱虽然更从容了,却也没有奋斗的目标,全军上下都有些懈怠,就像在度假休息。反正注定了要当观众,又呆在南昌西北的大后方,连明军的影子也看不到,何必再搞的那么紧张。

    突然听说鸡笼山方向起火,马国柱连忙披上衣服,登上房顶向远处眺望,看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而且越来越大, 他立刻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失火,而是军营即将失守之前的自毁程序。

    “快!快去集合兵马,赶快支援鸡笼山!”马国柱气急败坏,从房顶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内个……,抱歉,昨天出了些意外,造成断更,具体原因不多说了,总之非常抱歉,我会尽快补上的。)(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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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644年,崇祯帝自缢殉国,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南明朝廷苟延残喘,万里江山即将沦落在满清的铁蹄之下! 文明总是一再被野蛮征服,投笔从戎的穿越者,能否改变这历史的宿命? 他的面前是最凶恶的敌人,身后是最无能的同伴,他必须同时与这两者搏斗。残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残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残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