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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渡     残明txt下载     残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六九章 面临两难的抉择——郝摇旗和曹志建

    在湖南各家军阀中,王进才和楚军的关系最近。

    他和郝摇旗一样,原来都是大顺军袁宗第手下的一员偏将,地位上却比袁宗第差了好几级,李自成死于九宫山后,大顺军群龙无首,王进才和郝摇旗抓住机会大肆收容败兵,拼命扩充自己的实力,一跃成为兵马数万的大军头。

    穷人乍富,这些兵马又是挖老上司墙角得来的,王进才和郝摇旗都不敢再回忠贞营,转而投靠何腾蛟,何腾蛟也正想分化拉拢这支农民军的残部,双方一拍即合,王进才和郝摇旗就此成为湖南军阀中的一员。

    刚开始的时候,王进才、郝摇旗和何腾蛟蜜里调油,相处的非常融洽,蜜月期过了之后,才发现“婚后”的生活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完美。

    平心而论,何腾蛟对他们两个还算不错,从个人待遇到手下部队的粮饷驻地,都尽力安排到最好,但是,王进才手下的兵马太多,杂七杂八有七八万人,每个月的花度消耗全算下来,差不多要二十万两白银,何腾蛟也养不起。

    何腾蛟虽然号称总督五省军务,但真正的地盘就是湖南这一块,每个月的赋税收入不过二十多万两银子,手底下大大小小的军阀却有十多支,再加上行政开销和他自己的督标营,分到王进才手里的军饷从没超过三万两白银,剩下的都要他自行解决。

    手里没钱怎么养活军队?王进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兵马太多,引起了何督辅的忌讳。只好一再精简缩编,然后屯田养兵,盘剥驻地百姓。再勒紧裤腰带苦熬,想尽一切办法勉强维持着局面,但手下兵将们渐渐怨言丛生,和何腾蛟之间也产生了隔阂,越来越混不开。

    三四年下来,苦日子似乎永远没个头,士兵们纷纷逃离湖南。去湖北投奔忠贞营,开始是普通士兵三三两两的开小差,后来是军官带着成建制的部队一起溜号。王进才对此素手无策,哪怕抓到开小差的官兵也不敢严厉惩处,以免引起更大的哗变。

    关键时刻,汪克凡伸出了援手。

    跟着楚军打了一趟黄州府。王进才也真正的进了一回财。不但解决了几个月的粮饷,还把亲兵营的铠甲军械都更新了一遍,再用淘汰下来的旧铠甲武装了一千多名战兵。从那以后,王进才一直和汪克凡保持着联系,哪怕被清军赶到广东也没有断线,这次在衡阳见面,当然有很多私密的事情要谈。

    大半个时辰后,王进才悄悄离开楚军驻地。却又拐个完来到章旷营中,直到很晚才走……

    和王进才不同。郝摇旗一直是何腾蛟的重点拉拢对象,犹如曹操对关公,恨不得解衣衣之,推食食之,郝摇旗也没有一个失散的大耳朵大哥,就把何腾蛟当成了自己效忠的对象,董英、刘承胤、黄朝宣等人投降清军后,更成为何腾蛟手下最得力的干将,火并陈友龙,抢占宝庆府,立下了汗马功劳。

    火并陈友龙没问题,到了汪克凡面前却变得比小媳妇还规矩,虽然在攻克衡阳的战斗中几乎一无所得,郝摇旗却不敢有任何不满的表示。

    人前装孙子,人后免不了发发牢骚,郝摇旗这天晚上设下便宴,邀请章旷、王进才、曹志建、牛忠孝到他的营中一聚,几万大军数百里奔波赶到衡阳,却几乎寸功未建,眼下更是进退两难,得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向何腾蛟交待,下一步又如何行动。

    章旷推辞不来,理由很充分。

    都是一群武将聚会,他如果来了大家反而拘束,就不来凑热闹了。这是合情合理的解释,文官武将之间各有各的圈子,章旷既然要摆巡抚的架子,郝摇旗也不再勉强。

    牛忠孝推辞不来,理由就很牵强,他病了。

    这不是骗鬼吗?昨天分战利品的时候还精神抖擞,满面红光的样子,嘴巴恨不得咧到耳朵后头,今天怎么就病了!

    王进才推辞不来,出乎郝摇旗的意料,他也病了。

    “这家伙闹什么鬼!犯得着给老子装病?”郝摇旗和王进才因为出身和经历相同,关系比旁人都近一些,见他在这种关键时刻装病,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

    曹志建是唯一的客人,自斟自饮,喝得很滋润,冷冷说道:“郝帅还看不出来吗?眼下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何督辅怕是要失势了。”

    他和刘承胤、黄朝宣类似,都是土生土长的湖南军阀,虽然依附于何腾蛟,却不属于他的嫡系,就像一对都有外遇,同床异梦的夫妻,只是在一起搭伴过日子罢了。

    “他娘的,爹还没死呢!只要何督辅还是湖广总督一天,湖南就由他说了算!”郝摇旗咬牙发狠,不停咒骂,他和何腾蛟纠葛太深,把忠贞营和其他明军都得罪个遍,犹如一根线上的蚂蚱,难舍难分。

    “是这个理!楚军虽然占了衡阳,但将来的知府还得由总督衙门任命,衡阳到底姓汪还是姓何,还不好说呢。”曹志建突然换上一副笑脸,勾着郝摇旗的肩膀说道:“来来来,咱们喝酒!这些都是文官操心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这两天何督辅应该就要到了,到时候自然会主持大局。”

    “嗨,没想到勒克德浑和耿仲明这么不经打!”郝摇旗端起酒杯,皱眉说道:“我怕楚军打了这么大的一个胜仗,何督辅也压不住他们!”

    “怕什么,大不了去抢长沙好了,就算抢不下长沙,何督辅要重回长沙开衙,谁还能拦得住他?”曹志建笑着相劝,郝摇旗连连给自己灌酒,心情烦闷下酒量大减,没过多长时间就醉眼朦胧,趴在了桌子上。

    曹志建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转眼间却又变得神色如常,拿过酒壶给自己满上,滋溜一声喝干:“这厮,果然是个一根筋的呆瓜,我可提醒过你了,你自己不听,活该倒霉。哎,老子就是太过好心,见不得别人往沟里跳……”

    郝摇旗翘首以盼的何督辅一直没有出现,但派来了一名使者。

    那使者是何腾蛟手下的属官,也有着五品官身,见到汪克凡后好生恭维,又呈上何腾蛟的亲笔信,信中热情洋溢地赞颂了衡阳之战的伟大胜利,对汪克凡以及全体参战将士表示衷心的祝贺,并提议立刻出兵长沙,收复湖南全境……

    回到郝摇旗的军营,那使者却变了脸色。

    “听说楚军占了衡阳,何督辅连摔了三个杯子,摔一个不解气再摔一个,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摔了一个。”那使者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郝摇旗忍不住皱起眉头,王进才等人却木呆呆的面无表情。

    “衡阳之战,将士们也是尽力了,但楚军破城在先,事情已无法挽回。”章旷接过话头,沉稳说道:“收复衡阳总归是一件好事,自家人之间不能闹意气,你回去再劝劝督辅,还是应该到军中来,和汪军门共商抗清大计。”

    随便派个人来应付场面,自己躲着不和汪克凡见面,明显是在耍脾气,闹情绪,让外人看了,不会说汪克凡没面子,却会说何腾蛟小肚鸡肠。

    “军门有所不知,何督辅此刻已经赶往湘乡,谋划攻略长沙。”章旷也属于封疆大吏,那使者不敢怠慢,恭敬回答,转过脸面对众将,却换了一副严厉的表情:“衡阳虽然被楚军占了,但何督辅两朝总督,乃当今圣上南阳故交,自然能将湖南握于鼓掌中,但眼下匮缺一场大胜提振民心士气,诸君当努力向前,务必抢在楚军前面攻取长沙!”

    简单一句话,只要你们能打赢这一仗,湖南就还是咱们的天下。

    “请何督辅放心,我等必誓死效命!”郝摇旗带头,和众将一起拍胸脯表态……

    说走就走,何腾蛟麾下的几支部队当天晚上就拔营起寨,向长沙进军,同时知会楚军和忠贞营一起配合行动。见他们急不可耐的样子,很多楚军将领都提议暂缓出兵,让他们和尚可喜、徐勇死磕去吧,毕竟经过衡阳会战,楚军的伤亡也不小,能再休整两天最好不过。

    “不,抗清事大,我们要立刻出兵,该配合的时候就配合,该顶上去的时候就顶上去。”汪克凡说道:“尚可喜四万大军不可小瞧,如果被他打了一个大胜仗,湖南的形势又会发生变化,要花很长时间攻打长沙,耽误其他地方的战事。”

    滕双林、吕仁青等人劝道:“就只怕何腾蛟不怀好意,咱们在前面顶住尚可喜,他在后面抢下长沙。”

    “大局为重。”汪克凡淡淡说道:“抢就让他抢去,事情过后总会有个说法……”

    回到自己的军帐,汪克凡简单用饭,然后命人请来庞天寿的秘密使者。

    那使者也是个太监,姓付名荆,而且是庞天寿的心腹手下,听完汪克凡的情况介绍后,点点头笑道:“此事果不出我家公公所料,何腾蛟既然不知进退,那就休怪圣上无情!”(未完待续。。)

第一七零章 身负秘密的使命——马吉翔和庞天寿

    尚可喜、佟养和带着四万多人马,急匆匆赶来救援衡阳,半路上却不停收到噩耗,先是勒克德浑被楚军击毙,接着是衡阳城破,耿仲明身死,清军几乎全军覆没。

    说是几乎,是因为水师及时跑掉了,还顺便救出来两千清军,本来以他们的运载能力,两万人也能轻松运走,但楚军破城的速度实在太快,转眼间就杀到了码头,水师战船只好解缆,把成千上万的清军扔在岸上当俘虏,自己跑回了长沙。

    得到这支水师之后,尚可喜拥有了足够的战船,不用再搞什么水陆并进,全军都可以乘船统一行动,但是,尚可喜反而在长沙附近停了下来,不敢继续南下。

    勒克德浑和耿仲明都完蛋了,现在再去衡阳没有任何意义,让尚可喜头疼的是,是就此留在长沙,还是转头撤回武昌……留在长沙,担心打不过明军,把自己这四万多人也搭进去,撤回武昌,又担心背上未战先逃的罪名,成了丢失湖南的替罪羊。

    好在智顺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尚可喜很快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把四万多清军摆成一个奇怪的大雁阵,平行部署在湘江两岸,一方面层层设防,抵御明军的进攻,另一方面则随时准备上船,一旦情形不对立马就撤,反正明军没有水师,是打是走,主动权全在尚可喜手里。

    “什么狗屁大雁阵,哪有这么打仗的!”

    接到斥候的报告后。立刻命令发起进攻,大雁阵听上去高端大气上档次,其实却是抱头挨打的做法。兵力重叠部署,没有反击能力,就等着敌人来进攻,而每条防线上的兵力又相对薄弱,楚军可以集中优势兵力,从容地将其依次击破,甚至还可以出奇兵迂回穿插。攻击大雁阵薄弱的侧翼。

    尚可喜摆出这么一个怪阵,明显有随时逃跑的打算,汪克凡决定成人之美。把他打疼,打残,打跑,打得不敢再轻易踏进湖南。不敢再出武昌府一步。

    长沙会战就此展开。

    战斗开始后。楚军势如破竹,连克渌口(今株洲)、湘潭等要地,兵锋直逼长沙,在岳麓山西侧与清军展开激战,岳麓山是守卫长沙的门户,也是尚可喜最重要的据点,明清两军在这里展开了殊死搏斗。

    清军最终战败。

    尚可喜的天助兵同样善于使用火器,把大炮架到了岳麓山的山顶上。山后隔着湘江就是长沙城,随时能得到城中的支援。清军可以说占尽地利,但很快还是败下阵来。

    士气!在这个年代里打仗,士气尤其重要,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就是说的这个道理,楚军乘胜而来,士气正旺,清军却因为衡阳之战的失利,士气低迷,军心不稳。

    因为没有信息渠道,普通士兵对战场的形势一般没有概念,不管大雁阵还是小雁阵,执行长官的命令就是,这一仗到底谁胜谁负,大家心里都没底,但是,他们通过朴素的比较法,很快确认这一仗难以取胜——天佑兵加上勒克德浑,都不是明军的对手,只凭天助兵自己,又怎么可能打赢这一仗!

    连尚可喜都做好了随时开溜的准备,底下军官士兵的表现就可想而知,他们虽然占据地利优势,也被明军杀的落花流水。

    见到形势不利,本来就没打算死磕的尚可喜立刻下令撤退,大雁阵终于显出了它的效果,四万清军平铺在湘江两岸,撤退上船井然有序,比衡阳之战的表现强了不知多少倍,楚军虽然奋力冲杀,也只截下来一个小尾巴,三千多人而已。

    岳麓山上,清军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几门来不及运走的大炮也被炸得歪七扭八,只能当废铜烂铁处理,汪克凡陪着刚刚赶来的庞天寿、马吉翔、施琅等人登上山顶,俯瞰脚下的湘江,遥望对岸的长沙城。

    湘江水面上,大大小小的清军战船正在仓皇北逃,因为满载着士兵和军械,所以船身显得非常笨拙,移动的速度很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战船已经变成了没有战斗力的运输船,犹如一个个任君采撷的**美女。

    施琅的眼睛早就绿了,急得直搓手:“嗨,我哪怕有十只快蟹,起码也能截下好几千鞑子!”

    这话说得有些一厢情愿,如果楚军有水师,清军绝不会这么大咧咧的坐着船就走,免不了还有一场恶战……但是,周围众人没有一个笑他,还纷纷出声附和,打了胜仗却眼睁睁地看着敌人跑了,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遗憾。

    这可是整整四万鞑子兵,里面还有一万满蒙八旗和天助兵,如果能把这么大一坨清军吃掉,连武昌府都唾手可得!

    汪克凡笑着说道:“在江南作战离不开水师,我准备扩建水师营,施琅将军大才,愿意屈尊到我这里当个营副吗?”

    楚军占领衡阳后,大规模扩建水师的条件终于成熟,水师营的主将叶靖海是个不错的管理人才,也深得汪克凡的信任,但他终归是个半路出家的外行,需要一个像施琅这样真正擅长水战的将领进行辅助。

    施琅的军事能力不用置疑,性格上却有致命弱点,不管在哪儿干都混不开,混不开就要跳槽,如果让他担任水师的主将,搞不好就拉着队伍跑了,甚至有投降满清的可能,汪克凡用其才不用其人,所以只给他一个营副,用叶靖海这样的守正之人压着他。

    施琅脸色变了变,犹豫着问道:“营副?营副是副将职么?”

    恃才傲物,极度自我,是施琅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和内分泌失调的更年期女人一样,他就像一个充满负能量的黑洞,总是在不停地抱怨,不停地引起矛盾,把身边的人都得罪的精光,然后又觉得整个世界充满了敌意,所有人都欠他的,于是心理更加扭曲,进入更加严重的下一轮恶性循环。

    投靠隆武帝一年多,他已经走完了这样一个循环,上司同僚提起脾气古怪的施琅,无不横眉冷对,敬而远之,施琅混不下去,才向隆武帝讨个押运粮草的差事,到汪克凡这里来看看有没有机会。

    汪克凡果然递出了橄榄枝,施琅不由得怦然心动,但是,这个营副听着官不大,搞不好只是个参将,他现在却已是二品副将,总不能平白的降一级。

    汪克凡微笑说道:“水师最为重要,所有军将一律高配,营官叶靖海拟的就是总兵,不过这个营副是因人设职,只为施琅将军所有,副将还是总兵当然都无所谓了,以施琅将军之才,必能早早破敌立功,荣升总兵之职。”

    “噢……?”施琅的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喜色,汪克凡这么说,等于已经许了他一个总兵,堂堂提督操江,封疆大吏,总不能对人拍胸脯大包大揽,留有余地的表态就意味着最终决定。

    “施将军好运气啊!能得汪军门如此看重,将来前程似锦,最少能封个侯爷!”马吉翔的吉祥话一套一套的,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亲切笑容。

    “恭喜施将军喽,等升了总兵,一定要请咱家喝酒。”庞天寿也笑眯眯地打趣,对施琅前所未有的和蔼。

    马吉翔是锦衣卫指挥使,庞天寿是内庭大太监,都是在朝廷里跺一脚抖三抖的大人物,平时根本不把施琅这个小小的副将看在眼里,此刻冲着汪克凡的面子,却一起凑趣……当然,这也是顺手给汪克凡帮个小忙,对施琅施加压力,别看这会儿笑呵呵的亲如一家人,那是因为汪克凡想用你,你要是不识抬举还敢唧唧歪歪,连我们两个的面子也一起削了。

    “呵呵!”汪克冲他们点头示意,用笑容表示感谢,又对施琅说道:“每个人一生的荣辱际遇,主要就在几个关键点的选择上,施琅将军可以再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答复,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找我来聊聊。”

    马吉翔和庞天寿的好意他必须领情,但强扭的瓜不甜,汪克凡希望和施琅进行开诚布公的沟通,不要在心里留着什么疙瘩,将来也少些隐患。对付这种犟毛驴就得恩威并用,汪克凡自信凭着对施琅的了解,肯定能比康熙做的更好,用好施琅这个人才。

    见到汪克凡以诚相待,施琅再不犹豫,躬身施礼:“既蒙军门错爱,末将敢不誓死以报!”

    马吉翔和庞天寿一起鼓掌称贺,正在此时,一名随从急匆匆走了过来,凑到他们跟前低语几句,庞天寿脸色微变,转身对汪克凡笑道:“何督辅请我们两个去江东。”

    江东,就是湘江以东,何腾蛟为了抢功,趁着楚军、忠贞营和尚可喜激战的时候,率七万大军渡过湘江,包围了长沙。

    “云台,既然何督辅有请,我们就过去看看,两三天就转回来,你不用担心。”马吉翔话里有话,心照不宣。(未完待续。。)

第一七一章 意气洋洋好风光——何腾蛟是唯一的主角

    长沙之战再次验证了一个道理,在冷兵器战争中,或者刚刚跨入热兵器门槛的火绳枪时代里,攻城战是最困难的。

    尚可喜的四万大军一触即溃,徐勇不到一万的绿营兵却死守长沙,整整坚持了二十二天。

    最开始的时候,是何腾蛟一家的人马在攻打长沙,还软硬兼施,使出各种手段不许其他明军染指,楚军和忠贞营连番激战,正需要休整,得了何腾蛟送来的米粮肉菜之后,就乐得好吃好喝的坐在后面看热闹。

    王进才,牛忠孝,卢鼎,曹志建,郝摇旗等人轮番上阵,无不碰的头破血流。

    徐勇当年是左良玉手下数得着的大将,和李过、袁宗第等人都掰过腕子,虽然战绩败多胜少,但也不是王进才、郝摇旗这种偏将比得了的,总数不到一万的绿营兵几乎被他用到了极致,明军无论从哪个方向发起进攻,都会遭到清军的顽强抵抗,以至于何腾蛟开始怀疑情报有误,以为长沙城里还有更多的清军。

    “督辅英明!”

    王进才等人立刻顺坡下驴,在拍马屁的同时推卸自己的责任,只有郝摇旗提出不同意见:“这几天恶战下来,长沙城头上只有徐勇的旗号,并没见其他的鞑子,城里最多也就是**千绿营兵……”

    何腾蛟粗暴地打断了他:“哎——,鞑子一向诡计多端,改换旗号有什么奇怪的,本宪这几日仔细研判。城中最少有两万余清军。”

    他手下的兵马各自为战,几员大将互不统属,何腾蛟只好赶鸭子上架。亲自指挥攻打长沙的战斗,几天下来竟然有了感觉,觉得带兵打仗其实并不难,对自己的判断极为自信。

    “督辅高见,徐勇也许还有帮手!”王进才立刻敲钉转角,把刚想张口反驳的郝摇旗堵了回去,反正话是何腾蛟说的。将来哪怕证明有错,也不会有人来追究责任,跟着附和几句没有任何风险。像郝摇旗这么较真才是冒傻气。

    “……”

    郝摇旗憋得脸通红,不停用眼神询问王进才,为什么要瞪着眼说瞎话,旗号关系到一支部队的指挥调度。改变之后会带来很多麻烦。只有在一些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才会这么做,在硬碰硬的守城战里改换旗号,纯属吃力不讨好,没人会这么做。

    王进才却扭脸看向何腾蛟,根本不理他。

    见大多数将领都赞同自己的看法,何腾蛟更加自信,不再理会郝摇旗,转向众将询问破敌之策。谁知一下子却冷了场,再没人搭腔。

    何腾蛟皱皱眉头。只好一对一的点名,首先就问到了曹志建:“曹将军,你有什么好法子么?”

    在几支攻城部队中,曹志建表现得最为消极,典型的出工不出力,这几天大大小小打了七八仗,却只伤亡五六十人,何腾蛟早就看他不顺眼,想逼着他多卖些力气。

    曹志建却早有准备,提出了一个令人难以拒绝的建议:“末将也以为,长沙城里还有其他的清军,一时半会怕拿不下来,为防迟则生变,最好请忠贞营来帮忙。”

    吃独食当然好,但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牙口,既然自己死活打不下长沙,那就只好请外援,忠贞营兵多将勇,又相对比较听话,是最好的选择……

    忠贞营这两天刚刚完成休整,就接到了何腾蛟的命令,和他的部队一起会攻长沙,李过等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还能顺便扩充自己的实力,就欣然接受了邀请,把五万大军都投入长沙之战,连续发起猛攻。

    楚军被晾在了一边,却没有和他们抢攻长沙,而是另外开辟战场,汪克凡以主力北上攻打岳州府,同时分兵攻占长沙府和岳州府的下属州县。

    岳州府四战之地,无险可守,尚可喜手下都是些残兵败将,见到楚军大举来袭,干脆避而不战,弃城逃回武昌。短短十几天的工夫,楚军不但收复了岳州府,还把宁乡、益阳、湘阴、平江等州县相继收入囊中,进而挥师北上,重新收复了老根据地通城、崇阳、通山、蒲圻等县,消灭了大大小小十多支投靠满清的“伪军”,总数超过一万五千人。

    听说楚军战果累累,困于坚城之下的何腾蛟更是急不可耐,一天三次提高赏格,催促明军各部猛攻长沙,并挑选舌辩之士进城招降徐勇,但徐勇手上早就沾满了明军的鲜血,根本不可能选择投降,把何腾蛟的使者斩首示众,然后亲自上城督战,率领清军拼死抵抗。

    在十二万明军的轮番猛攻下,长沙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失守,但偏偏一次次渡过难关,明军几次攻上城头,又被徐勇杀了下来,何腾蛟连着处罚了几员作战不力的将领,却一直无法把清军打垮。

    关键时刻,一只虎建功!

    忠贞营经过几天的准备,打造了足够的攻城器械,把长沙西门外的城墙凿塌了一大截,徐勇亲自率领预备队拦堵,却被李过一支冷箭当场射死,清军随即立刻崩溃,忠贞营一拥而入,攻克长沙。

    李过等将领立刻带着大军立刻入城,抢占长沙的各处要害,衙门里押着百十个满清官员,仓库里的粮饷物资堆积如山,军营里关满了清军俘虏……,何腾蛟的兵马还没有入城,忠贞营就把所有的战利品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但是,这些战利品还没有在口袋里捂热,就被何腾蛟抢走了。

    何腾蛟进了长沙后,第一件事就是以湖广总督的名义封存衙门、仓库和军营,接收所有战利品和俘虏,并命令忠贞营立刻撤出长沙,到城外扎营。

    到手的胜利果实又被抢走,忠贞营的将士们当然不干,脾气火爆的刘芳亮直接撕掉了总督衙门的封条,把仓库里的东西搬运一空,何腾蛟听说后立刻派卢鼎和郝摇旗赶来,两方人马发生了流血冲突。

    冲突不断升级,事情越闹越大,耗子扛枪窝里横,何腾蛟手下的人马畏敌如虎,面对友军却勇猛异常,但忠贞营也不是吃斋念佛长大的,和他们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最后竟然演变成上千伤亡的一场火并。

    事态发展至此,已经超出了何腾蛟和李过的控制,两家各有顾忌,只好坐下来谈判,最后达成协议,忠贞营让出长沙城,但要带走所有战利品和俘虏。

    五万大军当晚撤出城外,离城十里扎营,回头遥望长沙城,将士们都是愤愤不平。

    “他娘的,这一仗打得真窝心,白白便宜了何腾蛟!”刘体纯也是火爆脾气,听说刘芳亮和何腾蛟打了起来,带着手下部队就赶去帮忙,可惜赶到的时候已经打完了,只狠狠骂了老伙计郝摇旗一顿。

    “算了,长沙终归是湖广的省城,要么归何腾蛟,要么归汪军门,咱们早晚都站不住脚。”袁宗第较为老成,好言相劝,但眉眼中也满是怒色,尤其对郝摇旗非常失望。

    “依我说啊,就算破着和何腾蛟翻脸,也不该让出长沙,打就打呗,咱们还怕了郝摇旗不成,把长沙送给汪军门才好呢!”小将李来亨插话。

    “小孩子家家的,多说什么!”他的父亲李过厉声呵斥一句,又转过脸对刘体纯和刘芳亮解释道:“在别人看来,忠贞营现在还是一群贼,朝廷里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咱们,若不肯让一让的话,将来的日子怕更难过,况且就算咱们强占长沙,对汪军门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没准还给他添麻烦。”

    刘体纯和刘芳亮默然低头,寄人篱下,免不了夹着尾巴做人,如果今天真和何腾蛟彻底翻脸,远在桂林的隆武帝会怎么看?朝廷里的文武官员会怎么说?最后吃亏的还是忠贞营自己。

    沉默良久,李来亨突然又蹦出一句:“不管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憋屈!”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李过看了看他,却只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

    意气洋洋好风光!何腾蛟重进长沙,感慨万千。

    卧薪尝胆,一雪前耻,东山再起,衣锦还乡……他的心里乱轰轰的,想出的几句诗都不能满意,只好放弃了咏志感怀的打算,静下心来处理千头万绪的各种事情。

    出榜安民,上表报捷,出兵抢占浏阳等几个为数不多的州县,准备在长沙重新开府设衙……这其中,重开总督衙门是最重要的大事,何腾蛟打算利用自己湖广总督的身份,把各个州府的地方官都重新安排一遍,尽量抢回来更多的权力。

    到了这个时候,何腾蛟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手下都是些垃圾部队,无论如何也比不过楚军,但是,说起官场上的勾心斗角,汪克凡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大明朝历来以文治武,只要各地的地方官都是自己人,那些楚军的武将也没法插手政务。

    何腾蛟越想越得意,越想越兴奋,对重开总督衙门这件事督促得非常紧,很快就做好了准备,并派人通知朝廷天使,本省勋贵,以及重要的文武官员等等,五天后一起到长沙参加总督衙门的挂牌典礼。(未完待续。。)

第一七二章 心虚气短

    长沙,湖广总督衙门。

    明天就要重新挂牌开衙了,总督衙门里人来人往,声音嘈杂,一片忙碌景象。

    何腾蛟重开总督衙门,是为了强势宣告自己的回归,夺回湖广的最高领导权,所以准备搞个尽量隆重的仪式,一切都要求尽善尽美。

    响器班子反复练习,仪仗队实地操演,侍卫亲兵仔细安排防务,司仪属官一遍遍排练挂牌仪式的流程,泥瓦匠把在战火中损坏的房屋粉饰一新,簇新的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长沙之战缴获的战利品在显眼处专门布置了一个巨大的展台……当然,最重要的是大门上“湖广总督部院”的牌匾,此刻早已高高挂好,上面又蒙了一块喜庆的大红绸。

    想办好一个盛大的仪式并不简单,何腾蛟仓促入城,很多东西都要临时准备,各色人等出出进进,衙门里就显得乱轰轰的,唯独后院一间偏厅里非常安静,婢女奉茶的时候都小心的踮起脚尖走路,生怕惊扰了屋子里的那些大人物。

    “诸位,汪克凡来了。”何腾蛟的面孔板板的,表情很严肃:“他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两万楚军精锐,昨天午时到达湘阴,现在距离长沙不足三十里。”

    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过了良久,郝摇旗才喃喃说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汪军门身为提督操江,明日正该入城观礼。但,但哪有带着这么多兵马上门做客的?只怕他来意不善!”

    章旷慢悠悠地接过话头:“倒也未必,楚军占着郴州府和永州府。来回调动兵马也很正常,江西金声桓岌岌可危,汪军门也许是打算走吉安府救援南昌。”

    王进才等众将纷纷点头,都说章军门这个分析合情合理。

    湖南战事告一段落后,尚可喜和岳州府的清军都撤回了武昌,满清征南大将军谭泰没了后顾之忧,重新对江西发起猛攻。几天内连克建昌、安义两县,兵锋直指南昌,抗清的主战场也随之转到了江西。各路明军都在积极准备救援金声桓。

    楚军要赶往南昌,有两条进军路线可以选择。

    一条是翻过幕阜山脉的九宫山,走通城过瑞州府前往南昌,这条路虽然较近。但一路上翻山越岭。经过的都是金声桓的防区,楚军的补给比较困难……另一个选择是从井冈山到吉安府,通过赣江水路赶往南昌,这条路虽然向南绕了个圈子,但一路都在楚军自己的地盘里,还可以利用快捷的赣江水路运送部队,花费的时间差不多,楚军的补给却更加方便。也更加安全。

    “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汪克凡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之楚军兵临城下。我等就得小心提防!”何腾蛟想了想,命令道:“永忠,你们几个今天晚上各率本部兵马进城,协助守卫长沙……”

    为了避免扰民,郝摇旗等人的部队都驻扎在城外,长沙城的防务由卢鼎的督标营负责,总数只有一万多人,面对两万楚军的威胁,何腾蛟只好调郝摇旗、王进才、牛忠孝和曹志建的部队进城,凑了五万多人协助防守。

    住在城里当日比较舒服,也更加安全,众将一起躬身领命,连刺头曹志建都没有推辞,郝摇旗却仍然不放心,又特意提醒何腾蛟。

    “咱们虽然有五万大军,但楚军凶得很,决不能让他们两万人一起进城。”

    “那是当然。”何腾蛟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问道:“听说汪克凡把他的恭义营带来了,让这四千人进城怎么样?”

    “不妥!四千人也不是小数,万一闹起来恐怕弹压不住。”郝摇旗连忙表示反对。

    “哎——,永忠太胆小了些,十个打一个还怕什么,让他四千人一起进城好了,何必显得咱们心虚。”王进才却坚决拥护何腾蛟的英明决定。

    “我也觉得不保险。”卢鼎又和郝摇旗意见相同。

    “没那么邪乎吧?管他两万人还是四千人,哪怕把他们都放进城里,有何督辅在这里坐镇,汪克凡还敢火并不成!”曹志建不着痕迹地拍了何腾蛟一记马屁。

    意见相左,几个人分成两派,争论不停。

    何腾蛟犹豫不定,转头问章旷的意见:“峨山,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小心驶得万年船。”章旷的回答言简意赅。

    “嗯,嗯,不错,就这么定了,恭义营也不许入城,最多让汪克凡带上两三百亲兵。”何腾蛟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满意地向章旷点点头,表示赞许——重开总督衙门是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必须确保不出任何差错,哪怕造成一些负面影响也在所不惜。

    他想了想,又说道:“除了汪克凡外,汪晟、谭啸都是一品武官,军中大将,他们要进城的话,恐怕也不便拦阻,不过只让他们带些亲兵的话,总数不过一千人上下,肯定闹不出什么乱子……”

    何腾蛟重开湖广总督衙门,一半都是为了对付汪克凡。

    他身为湖广总督,却只能控制宝庆府和长沙一座孤城,湖南其他地方都被楚军和忠贞营瓜分,为了夺回失去的权力,何腾蛟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地盘虽然被抢走了,但湖广总督的权力还在,只要派出足够多的亲信担任地方官,就能慢慢地恢复对各个州府的控制,所以他才要高调回归,以收拢湖广民心军心,等到一切布置完毕后,再慢慢排挤楚军的势力。

    但这需要一个过程,何腾蛟眼下极为虚弱,这个时候,他最怕汪克凡来搅局,甚至不希望对方参加明天的典礼。

    令他左右为难的是,楚军的势力已经膨胀到无法忽视的地步,如果不让汪克凡来,就等于主动放弃整个湖南东部地区,永州府、郴州府、岳州府、长沙府的一部分州县……,如果没有这些地方的支持,湖广总督可以直接改名叫偏沅总督了。

    今天过节,喝了点酒,晕乎乎地写不出来,只好发个短章,见谅,顺祝各位书友阖家幸福!(未完待续。。)

第一七三章 图穷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正是何腾蛟这几年来性格转变的写照。

    当初他刚刚当上湖广巡抚的时候,没有太多的私心杂念,孤身周旋于左良玉八十万大军之间,颇有几分铮铮风骨的气概,也为他赢得了良好的官声,哪怕左良玉最后兴兵“清君侧”,直接造成了弘光朝廷的灭亡,世人对何腾蛟也报以同情的态度,没有任何指责。

    但随着地位的提高,何腾蛟的权欲不断膨胀,逐渐从一个还算尽职的文官演变成军阀化的割据势力,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汪克凡带着两万大军逼近长沙,更让他觉得心惊肉跳。

    “一只虎呢?忠贞营离开长沙没有?”

    长沙之战结束后,忠贞营的五万大军一直守在城外,何腾蛟连下几道命令,让他们出兵救援金声桓,反攻湖北荆州府,只要尽快离开长沙,随便李过怎么折腾都行。

    “回督辅的话,忠贞营已经走了。李赤心率三万多兵马返回常德,袁宗第率一万余人前往江西,今天早上已经过了浏阳。”幕僚口中的李赤心就是李过,这也是隆武帝的赐名,忠贞营里享受这个待遇的还有高一功,被赐名高必正。

    “嗯……,李赤心还算恭顺。”听说忠贞营走了,何腾蛟稍觉心安,看来“敌人”并没有统一行动,也许,汪克凡带来的两万楚军真是碰巧过路。

    “派快马给李赤心和高必正送个帖子,请他们两个明日也来观礼。记着,他们最多能带两百亲卫,再多的兵马就不许入城。”

    费这么大的气力搞开衙仪式。就是为了让楚军和忠贞营承认自己的领导权,既然李过没有捣乱的意思,就把他重新叫回来,何腾蛟考虑了一下,又对其他的一些重要人物一一作出安排,马吉翔、庞天寿、堵胤锡等等,这其中堵胤锡的态度尤其关键。何腾蛟对章旷仔细嘱咐了一番,才宣布会议结束。

    一切安排妥当,再找不出任何纰漏。何腾蛟终于赶到一股难得的轻松,犹如胸有成竹的学霸面临高考,没有任何紧张情绪,反而充满了期待。

    他兴致勃勃地来到前面的大门。对各种摆放布置指手画脚。章旷和众将纷纷告辞离去,王进才和曹志建正好一路,两人并马而行。

    “老曹,今晚上就要进城了,我请你喝酒?”

    “嗨,回头再说吧,我手下七千人一起入城,吃喝拉撒睡都要老子一个操心。忙不过来。”曹志建斜着眼睛看后看去,嘟囔道:“尽他娘的瞎折腾。汪克凡如果真的下手,五万头猪就能守住长沙么?我要是何督辅的话,就干脆唱个空城计,一兵一卒也不加,把两万楚军大大方方请进长沙!”

    实力不如人,蝇营狗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把姿态做足,用朝廷大义来压服汪克凡,毕竟何腾蛟是正牌的湖广总督,湖南名义上的一号首长。

    王进才眉毛一挑,说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尽量再劝劝何督辅?”

    “关我屁事!何督辅以为我应该是个粗鄙武夫,那我就当个粗鄙武夫好了。”曹志建突然转脸看着他,目光犀利,如锋如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兄弟你要是攀上了高枝,哥哥将来就跟着你混了……”

    说话间正好到了岔路口,两人哈哈一笑,分手而行,走出去三十四步的时候,王进才轻轻勒马,转头看向曹志建的背影。

    这个曹志建,到底是哪头的?

    感到背后有些异样,曹志建突然回头,见到果然是王进才,就大大咧咧地扬了扬手,叫道:“走了啊!回头咱们再聚,哥哥我做东,请你喝花酒!”

    转过身来,曹志建的表情像变了个人似的,精明的目光中透出一丝疑惑。

    这个王进才,到底是哪头的?

    当天下午,一辆马车驶入寅宾馆,半个时辰后,又出了寅宾馆,驶出长沙城,顺着官道通过草桥,来到了汪克凡的大营,布帘一挑,章旷和堵胤锡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章旷明面上的身份是说客,先要说服堵胤锡来帮忙,还要再说服汪克凡,不能让他带着大军入城。这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摆明了不相信汪克凡,说话的方式火候很难掌握,何腾蛟怕楚军怕的厉害,患得患失之余,只好让还算和楚军熟稔的章旷出马,堂堂巡抚当了一个传话的使者。

    私底下,章旷还有更多的话和汪克凡要说。

    堵胤锡的心情更加复杂。

    他是何腾蛟一手提拔起来的,后来两人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被排挤出何腾蛟派系的核心圈子,一直在边缘游离,但他是个忍辱负重的性格,或者说没有另立山头的勇气和魄力,也没有改换门庭的条件,就一直不顾尴尬艰辛,勉强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来当这个说客,堵胤锡属于赶鸭子上架,但他不能不来。汪克凡竟然带了两万兵马来长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刚把清军赶跑,明军就要发生内杠不成?只不过刚刚打了一个胜仗,满清还占着大半江山,这个时候总得以大局为重。

    话是这样说,堵胤锡却有些信心不足,汪克凡要军队有军队,要地盘有地盘,论职务也是堂堂的封疆大吏,算是堵胤锡的上官,又刚刚打了一个大明朝前所未有的大胜仗,凭什么让他对何腾蛟低头?

    实力不足,说话的分量就不重,如果汪克凡坚持要率大军入城,堵胤锡也不知如何拒绝,唯一希望的,就是避免明军之间的火并,大家不要撕破脸,一起继续合作。

    “云台,长沙城里驻军本来就多,楚军如果入城的话,难免惊扰百姓,不如就在城外扎营,如何?”这是唯一能拿到桌面上的理由,总不能说何腾蛟对你不放心,堵胤锡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难怪何腾蛟要找自己来当说客,换个人可能早被那些面色不善的楚军将领轰出去了。

    没想到的是,汪克凡竟然爽快地答应了,通情达理,一点不让他为难。

    “好吧,既然何督辅有命,我就带二百亲卫入城好了……”

    傍晚时分,汪克凡一行人进入长沙城。

    望向道路两旁,看着那些还有战火痕迹的房屋建筑和刚刚剪去辫子模样古怪的百姓,汪克凡的心情像天边的晚霞一样美好,这座城市刚刚从清军手里夺回来,虽然遭受了一些损失,但百姓士绅的精气神还在,对明军也是衷心拥护。自从满清入关以来,明军总是一败再败,一退再退,长沙可是第一座光复的省城。

    这座美丽而繁荣的城市,理应成为湖广抗清的中心,而不是政客们勾心斗角的舞台。

    汪克凡骑马而行,堵胤锡和章旷也就骑马陪同在左右,见他一直向两边看,神色捉摸不定,堵胤锡不由得误会了,有些担心地劝道:“湖广总督重新开衙总是一件大事,何督辅性格谨慎,城中就戒备得严一些,倒并不是针对云台。”

    汪克凡转过身来,微笑点头,表示感谢。

    堵胤锡沉默片刻,又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以后大家还要在一起共事,朝廷天使又在长沙城,何督辅明日开衙,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云台包涵,免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传出去还让别人看笑话。”

    汪克凡知道他是好意,点头说道:“放心,我明天就是一个贺客,在何督辅挂牌典礼结束之前,只会恭喜捧场,不会找任何麻烦。”

    堵胤锡正欣慰的点头,突然发现他话里的问题,一怔说道:“典礼结束后,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和何督辅好好谈谈,湖南虽然收复了,但几家兵马都是各自为战,政务上更是百废待兴,总得把关系理顺,大家拧成一股绳才行。”

    堵胤锡看了看隔着汪克凡的章旷,松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得对,是得好好谈谈了,如果鞑子再次南下,我可不想又跑到贵州。”

    章旷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面无表情。

    当天晚上,何腾蛟在总督衙门里设私宴款待来访贵宾,由于明天才是重头戏,所以这只是礼节性的小范围宴请,圈子划定在有限的几个人身上,马吉翔、庞天寿两位天使,汪克凡、堵胤锡两位封疆大吏,以及忠贞营的主将李过。

    其他的文臣武将则挑选了够一些分量的,比如封侯的高一功,楚军的二号人物汪晟等人,都由章旷出面招待,在长沙城里最好的酒楼摆宴接风。

    宾主尽欢,气氛融洽,无论汪克凡还是李过,都按照何腾蛟的要求只带了很少的亲卫,扔在长沙城五万守军里就像大海里的一桶水,无论怎么扑腾都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何腾蛟欣慰之余,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刻意笼络众人,在酒桌上妙语连珠,谈笑风生,让大家又认识一个体贴和蔼,善于社交和调节气氛,全新面貌的何督辅。

    马吉翔和庞天寿也非常配合,与众人同乐,给足了湖广文武的面子,酒酣耳热之余,更和何腾蛟亲近无间,推心置腹,聊得非常开心。

    “是一对真性情的妙人,难得!”何腾蛟虽微醺,心中却一片清明,对这两人做出了准确的评价。

    散席之后,一夜平静地过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七四章 匕见

    第二天一早,湖广总督衙门就热闹非凡。

    为了以壮声势,何腾蛟把能请来的人都请来了,阿猫阿狗也罢,小鱼小虾也好,既有本地的士绅名宿,也有重回湖南的文武官员,只要适逢其会,差不多的都得拉过来观礼。

    人多事杂,其中难免有失仪之处,为了保证挂牌典礼的庄重,何腾蛟仿照鸿胪寺的规矩,派专人为大家培训各种礼仪,怎么站,怎么走,怎么行礼都有一套标准流程,穿杂色衣服的一律更换,鞋帽不合适的也要更换,系错束带的同样要更换,然后又反复嘱咐大家,上官讲话的时候不许咳嗽,更不许随地吐痰等等……

    折腾了足足两个时辰,挂牌典礼正式开始,何腾蛟、汪克凡等大员一起现身,一时鼓乐喧天,礼炮隆隆,各色仪仗威严肃穆,仪式盛大而隆重。

    “督绥五省”

    “整肃川湖”

    两面先弘光帝御赐的门旗升上旗杆,在场众人一起拱手称贺,很多文武官员更是不自觉的微微俯身,对湖广总督以及他所代表的大明皇帝表示臣服。

    大明皇帝,高高在上,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一个精神上的效忠目标,但如果没有这个目标,他们就会失去归属感,无法对自我进行定位和标识,在南明朝野间,延续了近三百年的朱家王朝仍然具有很高的权威。

    武将们大都有自己的恩主,没那么虔诚。文官们却把皇帝看成君父,连带着对湖广总督何腾蛟也充满了敬畏……经过湖广会战,何腾蛟原先的班底死的死。降的降,空出来的职位一大堆,偏沅巡抚,各分守道,分巡道,兵备道,监军道。知府、同知、推官等等,对大家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相比之下,那些今年刚分来的恩科官还算从容。

    从去年年末到现在。隆武朝廷已经开了两次恩科,并从中挑选了一批年轻官员派来湖广,他们分属楚勋集团等各个政治派系,在何腾蛟手下的时间又不长。心态就更加超然。何腾蛟以前觉得这些人不可靠。不贴心,但现在他手下的心腹几乎烟消云散,只好对这些人加以笼络。

    “挂这两面旗子,不太吉利呀。”有人小声嘀咕,疑惑地问道:“当今圣上为何没有再给何督辅赐旗?”

    这两面门旗是弘光帝的御赐之物,但弘光帝是亡国之君,自己也被满清杀害,何腾蛟还挂这两面旗子。显得暮气沉沉。

    “圣上日理万机,兴许是忘了这种小事。”有人小声回答。

    “噤声。别惹麻烦!”另一人连忙提醒,大家是来捧场的,如果挑毛病找麻烦,凭白惹人厌恶,万一何腾蛟雷霆大怒,远非这些七品八品官所能承受。

    ……

    长沙北门,一队大约五六百人的楚军被拦在门外,守门的军将祁虎再三赔笑解释,但坚决不肯放他们进城。

    祁虎是郝摇旗手下的一员游击,专门负责守卫北门。

    为了确保挂牌典礼的安全,何腾蛟把自己的督标营布置在总督衙门周围,用一万人的绝对优势兵力看住汪克凡和李过等人带来的几百名亲兵,但这样一来城防就显得很空虚,为了提放城外的两外楚军,何腾蛟又把四座城门交给郝摇旗把守,郝摇旗对他一向忠心,而且矮子里拔将军,郝摇旗手下的部队战斗力不错,算是何腾蛟派系最能打的了。

    怕什么,来什么,总督衙门的挂牌典礼还在进行中,就有一支楚军试图进城,他们统一扛着黑黝黝式样古怪的燧发枪,隐隐透出一股肃杀冷冽之意,祁虎顿时充满了警惕,亲自上前对楚军将领王奕进行解释。

    “对不住各位了,我家郝帅早有严令,不许各营兵马擅自进城,不是做兄弟的故意刁难,实在是军令难违,兄弟我却只有一颗脑袋,不经砍呀!”

    “我们也是奉命进城,迟了一样要砍头,所以这事没得商量,老兄最好赶快让路,别惹得我的兄弟们着急,反而把事情闹大!”王奕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半掩的城门,长沙省城的城墙城门果然都很坚固,事情一旦不对,随时可以关门放闸,如果现在突然发作,成功抢下城门的机会不足三成,而且还要面对后面的瓮城。

    王奕并不是个好演员,说出来的恐吓之词干巴巴的,威胁的意味不大,倒更像是耍勇斗狠的兵痞。

    “这恐怕不行!何督辅早有严令不许外营入城。”祁虎问道:“请问这位兄弟,你们进城做什么?”

    “既然老兄问到头上,那也不用遮着掩着了,实话实说,我们军中有一位贵人,刚从外地赶来,要进长沙观礼。”王奕说着话一回头,叫道:“请通山王殿下!”

    战马得得,来到近前,朱华珪穿着一身精致铠甲,翻身下马正对祁虎,冷冷的什么话都不说,只抬手递过去一块玉质牙牌。

    通山王!

    得知通山王朱蕴釨壮烈殉国,隆武帝大为感慨,厚加抚恤,对侥幸逃脱的朱华珪兄弟也不吝封赏,很快批准由朱华珪继承王爵,圣旨牙牌都由庞天寿带来湖广。

    见他气度不凡,牙牌又极为精致,祁虎已经信了**分,忙不迭跪倒磕头,还念着戏文里学来的套词:“不知王爷驾到,末将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我要进城,可以吗?”朱华珪虽然这段时间一直是个小兵,但早年的业务也没有拉下,装

    x装的自然而流畅,淡淡的一句话,就透出强大的威压。

    “可以,当然可以,王爷要入城尽管随意,不过……王爷最好只带二百名护卫,其他兵马就请留在城外。”祁虎的压力很大,但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

    “那怎么行?这些兵马都是跟着我的,当然要随我入城,看哪个敢拦!”朱华珪迈步朝城门走去,守门的士兵连忙让到两旁,后面的楚军一起跟上,连理都不理祁虎。

    祁虎想拦又不敢拦,连挠了几下头,对手下军校低声嘱咐道:“等下把城门关上,谁来也不许开,我这就去给郝帅报信。”

    ……

    “礼成!奏乐!”

    司仪扯着嗓子一声高叫,何腾蛟手上加劲,把那块不太听话的大红绸终于扯了下来,湖广总督部院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上灼灼闪光。

    恭贺声立刻响成一片,何腾蛟满面春风,拱手向众人答礼,又笑呵呵地和汪克凡、马吉翔、庞天寿、堵胤锡等人寒暄致谢,目光中充满得意之色。

    汪克凡表现的很有礼貌,但态度绝对谈不上热情,只淡淡地说了声恭喜,何腾蛟却忍不住喜笑颜开,竟然和汪克凡开了两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堵胤锡的表情讪讪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何腾蛟这两天找他长谈了好几次,进行拉拢之余,还表现得一次比一次强势,仿佛又回到了他坐拥四十万大军,最风光的时候。

    这样子下去,何腾蛟必然要对湘西插手,最后还和当年一模一样,处处都要受制于何腾蛟,处处被他捏着脖子。堵胤锡觉得心有不甘,但又无力反抗,或者说没有勇气反抗,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也许是我搞错了,应该事先和汪克凡联手,在湖广形成一个平衡局面,唉,不知道现在还来得及吗?”堵胤锡心里后悔,偷眼看看汪克凡,看汪克凡沉默寡言的样子,应该也是被迫接受何腾蛟重新归来掌权,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没办法,何腾蛟是朝廷任命的湖广总督,重新掌权名正言顺。

    何腾蛟转过身,对李过和高一功笑道:“长沙之战,忠贞营堪称首功,我已上疏为你们请功,以后反攻湖北,还要仰仗兴国候和列候(高一功)的虎贲之师。”

    “应该的,末将必奋勇杀敌,早日克复湖广全境。”李过和高一功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从前躲在荆州府一带,天高皇帝远,不用理会何腾蛟,但现在没了湖北的地盘,忠贞营呆在湘西,事无巨细都要和何腾蛟打交道,以后的日子肯定越来越难过。

    他们再一次对堵胤锡产生了失望的感觉,堵胤锡是个好官,更是个正人君子,但过于宽厚忍让,比如他的抚标营就叫君子营,一群谦谦君子怎么打仗?

    堵胤锡,不是一个合适的靠山。

    李过和高一功不约而同,一起看向汪克凡。

    看他笃定的样子,李过突然心中一动,这件事也许还有转机,汪克凡可不是任人欺负的老实人,他带来两万大军,真的只是碰巧过路吗?

    ……

    李过没有猜错,城外的楚军此刻已经开始行动。

    两万楚军分成一大一小两股,小股五千多人对城外郝摇旗的大营设下防线,大股一万五千人直奔长沙而来。

    王奕的火枪队担任先头部队,已经进了长沙城。

    与此同时,王进才带着数百名亲兵,前往城中郝摇旗的军营,曹志建也带着数百名亲兵,直奔卢鼎的督标营。(未完待续。。)

第一七五章 喋血

    今天是何腾蛟重新开衙的大日子,郝摇旗、牛忠孝、王进才、曹志建、卢鼎等将领都算半个主人,自然不会和其他人一起参加典礼,而要负责城防警备,确保长沙城和总督衙门的安全,所以王进才和曹志建身上都带着堪合将令,率领几百名全副武装的亲兵在城中穿行,没有遇到任何人的拦阻。

    王进才一路匆匆来到城北,眼看就要到了郝摇旗的驻地,正好碰上了北门守将祁虎。

    祁虎是来向郝摇旗报信的,朱华珪带着数百名楚军从北门强行闯入长沙,口头上虽然没有恶意,但那几百个楚军人人披甲,手持火枪,一看就不是善茬,如果在城中惹出什么麻烦,自己就要全盘担这个干系,实在太危险。朝廷天使和文武大员都在总督衙门,惊扰他们后,问起这几百楚军怎么进的长沙,自己的脑袋恐怕就要搬家喽!

    所以他急忙来找郝摇旗,临走的时候又吩咐手下,等楚军走了后立刻关闭北门,免得有更多的楚军强闯进城。这个安排无疑是稳妥之策,但细节上却有漏洞,祁虎走到半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万一朱华珪那支楚军守在北门不走,城门还能关上吗?

    汗立刻就下来了。

    祁虎心中忐忑而惊慌,当时转身就想再回北门,迎头却碰上了王进才,彼此都是大顺军出身,都曾经是袁宗第的手下,王进才算是他的老上司。祁虎连忙上去拦住马头,请王进才帮忙。

    “哈,你现在回北门有什么用!楚军要是走了。空走一趟还耽搁向郝帅告急,楚军要是占了北门,你回去又能再夺回来吗?”王进才微微一笑:“跟我进去吧,尽早向郝帅回话,总是没大错的。”

    既然正好碰上了,当然不能再放祁虎走人,免得何腾蛟、郝摇旗太早得到警报。

    “我捅了篓子。怕郝帅发火。”祁虎惴惴不安,不敢进营。

    “这有什么可怕的,你还是太老实了。”王进才点拨道:“话都是任人说的。你见了郝帅之后,就说楚军强占了北门,你立刻赶来报信,郝帅赏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发火。”

    “那。那楚军万一没有强占北门,真的走了呢?”

    “走了就走了呗,腿长在人家身上,想走谁能拦得住,朱华珪强闯城门总是真的吧,郝帅不会核对太多的细节,就让楚军背这个黑锅好了。”王进才到底是一军统帅,又在官场上混了两三年。指鹿为马,文过饰非的本事已有几分火候。随便出个主意就把祁虎的责任摘了出来。

    这个办法好!祁虎兴奋地行了一礼,难怪王进才能当总兵,自己却还是个小小的游击,人家为人处世上就是高明!

    跟着王进才来到军营大门,出示堪合令箭和腰牌,众军一起入营,直奔中军帐……

    郝摇旗负责长沙城防,除了严守四门外,还要加强藩库粮仓等要害的警戒,他带着亲兵到处巡视,在军营里留下一万精兵当做预备队,由副将秦先恩率领,无论哪里出现意外情况,都可以立刻支援。

    秦先恩并不是大顺军出身,而是何腾蛟派来的“空降干部”,郝摇旗投靠何腾蛟后忠心耿耿,没有太过排挤他安排的亲信,对秦先恩也一向很客气,秦先恩俨然是军中的二号人物。

    知道今天非常重要,秦先恩打起十二分精神,让留守的一万人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又亲自到各哨检查,直到中午才回到自己的营帐,草草洗漱一番,坐下吃饭。刚刚吃到一半,亲兵进来禀说,监军道许秉中和王进才手下的旗牌官一起来了。

    崇阳失守后,许秉中退回湖南,后来接替章旷出任监军道,在大家眼里算是章旷线上的人,王进才负责协助城防守卫,他的旗牌官突然到来,也许是有什么紧急军情,秦先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把他们两个引进来,让座笑道:“怎么,有什么要事,让您两位大驾一起来了。”

    说着话,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许秉中。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好口福,这扣肉我最爱吃。”许秉中全然不顾上官的架子,坐下来就喊饿:“今天忙了一整,连早饭都没得吃,快给我盛碗饭来,就在秦将军这里凑合一顿。”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秦先恩只好压下满肚子的疑问,命斯养换了两套碗筷,给许秉中和那个旗牌官送上两碗白饭。

    “好香!秦将军这斯养去开馆子,保证赚钱赚到手软。”许秉中扒拉了半碗饭,扒拉着扣肉挑挑捡捡,好半天才吃下一块,又拿过汤勺滋溜溜喝汤,秦先恩心中急躁,张口想问他们的来意,许秉中却又兴致勃勃地大发评论:“北方人爱吃面食,南方人爱吃米,没想到在郝帅军中还能吃到这么地道的湖南菜,真是太痛快了,这饭食比总督衙门的宴席还可口……”

    听说总督衙门正在举办酒宴,秦先恩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他还有很多的事情,不愿陪着他们闲聊天,就不停给他两个布菜,希望尽快结束这顿午饭。正在这个时候,只听一阵急促的鼓声传来,听着正是中军的聚将鼓,秦先恩不由得一愣:“怎么回事?郝帅回来了吗?”

    许秉中却知道王进才已经得手,不再拖延时间,笑着说道:“那敢情好,我们也正找郝帅有事说,一起瞧瞧去。”

    急匆匆赶到中军帐,一进帐内,秦先恩腿弯里就挨了重重一脚,身不由己扑通跪倒在地,紧接着脖颈上一凉,两柄雪亮的钢刀已经架在他的肩膀上,秦先恩愕然间抬头看去,不禁愣住了。

    正中帅案上供着一份黄缎圣旨,前头香炉里香烟缭绕,一名太监站在案旁,几十个郝摇旗手下的军官都跪在帐中,每人身后都有两名刀斧手提刀看押。王进才一身戎装,盔甲鲜明,一只脚踏在虎皮椅子上,把令箭筒子哗啦一声扔在案前,对众将大声说道:“今天只好委屈各位了,回头我再向大家赔罪,所有兵马都得老老实实呆在营棚里,谁敢抗命,格杀勿论。”

    见秦先恩进来,王进才只冷冷瞥了他一眼,指着一个名叫杜九龙的游击将军说道:“你是我的老部下,十几年出生入死,也没能熬出个名堂,本帅今天就给你个立功的好差事,只要办好了就提为副将,我以后把你当兄弟看!”

    杜九龙脸上涌起一片潮红,叩头行礼,甲叶子哗啦啦乱响:“王帅代天子调拨兵马,末将自当遵从,请王帅下令!”

    “我的大军随后就到,这期间由你带本部人马协守此营,没有汪军门的将令,哪怕郝帅亲致也不许开门,能做到吗?”

    “能!”

    “慢!”

    秦先恩又惊又怒,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扭脸看看面无表情的许秉中,心里知道中计,又一咬牙对王进才说道:“王帅这唱的是哪一出?凭什么到郝帅军中来施号发令,等郝帅回来了,看你怎么收场!”

    “收场?呵呵,我不用想怎么收场,倒是你家郝帅自身难保。”王进才冷冷一笑,突然又满面狰狞:“皇上已经下旨,革去何腾蛟的湖广总督,湖广众军都暂归汪军门节制,郝摇旗若是执迷不悟,必遭重责,连你们也难逃厄运,本帅今天可是来救你们的。”

    看着王进才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机,秦先恩心中不禁一寒,但他是何腾蛟多年的心腹,身家性命都寄托在对方身上,被王进才这样兵不血刃夺走兵权,如何能甘心?王进才等人突然发作,说明何腾蛟的确遭到极大的危机,荣辱存亡就在旦夕之间,他不能不挺身硬抗,强自做出镇定的样子冷冷一笑。

    “你使诡计制住众将,虽有兵符令箭在手,军兵也能看出其中蹊跷,待何督辅或者郝帅现身,只需振臂一呼,尔等就化为齑粉,况且城中尚有三四万大军,你王进才几千人马,能成什么气候?滔天大祸就在眼前,还不趁早出城逃走,或许还能留下性命。”

    “哈!哈!我手下有一万三千精兵,马上就到这里,汪军门的两万大军也正在赶来,长沙马上就要破城,你说的那三四万大军更是指望不上,实话告诉你吧,曹志建也投了汪军门,牛忠孝也不会死扛,真正要对付的,也就是你们和卢鼎罢了,这一回,何腾蛟是铁定折了!”

    秦先恩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示弱,只有死扛到底,当下仰天大笑:“王帅真会说笑话,何督辅堂堂湖广总督,莫说曹志建牛忠孝,就是汪军门也不敢和他火并!杜九龙,诸位,这定是王进才矫令作乱,且不可上他的当,一起和他拼了!”

    “你是什么东西,敢抗旨不遵?”王进才大怒,啪地一击帅案,咆哮道:“这圣旨是假的?这宫里来的太监是假的?我等有皇上的圣旨,谁敢抗命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杜九龙!给老子把他剁了!”

    “喏!”

    杜九龙答应一声,桀桀笑道:“跟着王帅做事真他娘的痛快!”

    他拔出佩剑,上前两步,向面无人色的秦先恩胸口猛的一戳,秦先恩惨叫一声,倒地身亡。(未完待续。。)

第一七六章 革职

    总督衙门这边,开衙的典礼已经到了尾声,何腾蛟正在致答谢词。

    虽然都是些官样套话,有心人却能听出不一样的味道,何腾蛟处处以湖广的主人自居,把楚军和忠贞营当成了帮助收复湖南的客军,对汪克凡、李过一再表示感谢,称呼用词上虽然很客气,却隐隐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克复湖南之役,当以楚军为首功,李赤心、高必正之忠贞营亦功不可没,本宪谨代湖南三百万父老向几位致谢!”

    何腾蛟一躬到地,被自己的诚恳深深打动,背脊和衣裾微微颤抖,显得内心里感慨万千,李过和高一功侧身抱拳,回礼的同时不敢受他这一礼,汪克凡则微笑拱手,口中谦称不敢当。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何腾蛟脸上的笑容有些生硬,讪讪地直起身,犹如一个蹩脚的主持人想尽办法的煽情,却发现嘉宾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按理说何腾蛟的官职比汪克凡高了半级,一般不该主动行礼,如果主动行礼,汪克凡应该更隆重的回礼,这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已经是官场上多年的规矩,在场文武官员可以说人人熟知,见汪克凡只拱了拱手,场中突然一片安静。

    紧接着轰的一声,文武官员纷纷拊掌称善,盛赞湖广总督和提督操江和谐无间,堪称今时“将相和”,驱逐鞑虏,收复湖广全境指日可待等等。

    楚军、楚勋集团、堵胤锡、忠贞营众将等等。这些人本来就和汪克凡亲近,不愿戳破这尴尬的场面,何腾蛟派系的文官武将也震慑于楚军的军威。不敢戳破这尴尬的场面,汪克凡的失礼之处,就这样被大家一起选择性的忽视了。

    但这一静一闹之间,反而更显得古怪,何腾蛟的脸色僵了僵,又把眼睛使劲眯成了一条线,露出一副真诚的笑容。

    “呵呵呵。汪军门,你也给大家说两句吧。”何腾蛟心中暗暗咬牙切齿,汪克凡这厮阴不阴阳不阳的。大咧咧地受了这一礼,肯定不是装傻,也不是不懂规矩,而是有意为之——先容你再嚣张几天。等本宪稳住湖南局面后。先把忠贞营挤到湖北拼命去,再掉头对付楚军,早晚要把永州府和郴州府、衡州府都拿回来!

    “不了,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怎么能抢风头呢?”汪克凡眼睛亮亮的,语气淡淡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得体的微笑,但何腾蛟分明感到。那笑容里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转过身,他又对两位钦差说道:“庞先生。马少保,咱们湖广文武都眼巴巴地看着您两位,不给大伙说两句么?”

    庞天寿和马吉翔都是能对朝局施加影响的大人物,隆武帝派他们来湖广前线巡察,慰劳三军将士,级别规格上高配了好几级,何腾蛟得意之余,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每天热情招待,亲自陪同,生怕怠慢了这两位大佬,凭空在朝廷里惹出麻烦。

    但这几天来,庞天寿和马吉翔的态度总是淡淡的,似乎有意和湖广官场保持着距离,何腾蛟的一番努力都落在空处,对他们两个也就有了敬而远之的想法,听说这两人和汪克凡的私交都不错,在朝廷里和楚勋集团也走得比较近,把他们应付过去,赶快走人就好。

    “不必啦,咱家是宣旨钦差,从来只管传话,不敢歪嘴的,这是宫里的老规矩,请何师傅见谅。”庞天寿果然拒绝,拱拱手一副谦逊模样,如果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真以为只是个普通宦官,想不到他是权力极大的内庭副相。但话说回来了,内庭副相其实也是个太监,天子家奴的身份,在文武官员面前本来就该谦卑些,谁也不能说他什么。

    “嘿嘿,庞先生都不出头,卑职只是个武官,怎敢在何督辅和汪军门面前夸夸其谈,免喽,免喽。”马吉翔笑嘻嘻说道:“哎,这会肚里的饥火上来了,何督辅今天大喜的日子,总得赏杯酒喝吧,啊?”

    又不是红白喜事,哪有这个时候讨酒喝的,何腾蛟打个哈哈应付过去,暗中命司仪往下继续典礼,摆香案拜天子圣旨,再遥拜桂林行在方向,何腾蛟率湖广文武入衙门大堂,请金印,正座位,湖广总督时隔半年后再次在长沙府升堂,文武官员一起恭贺。

    各种恭贺的话翻来覆去,已经听不到任何新意,汪克凡和两位钦差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楚军和忠贞营将领更是冷眼旁观,湖南的文武官员似乎也耗尽了热情,更像在应付差事,冗长的典礼突然变得难以忍受,何腾蛟再也找不回以前开衙的快感。

    汪克凡一直面带微笑,用亲和的神情旁观着整个过程,无论和谁的目光对上了,都会亲切地点点头,像个最合格的嘉宾,很多楚勋派系的官员也要向何腾蛟行礼,偷眼犹豫地看看汪克凡,汪克凡都会鼓励的点点头。

    “算你还识得大体。”何腾蛟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今天也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汪克凡闹起来要拆台的话,大不了一拍两散,少了湖南地方的支持,粮饷两难,兵源无继的楚军再难有什么作为,救援江西,收复湖北也只能是一句空话。

    当然,这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虽然确信楚军不敢真的打内战,但他也很难收回衡州府等大片地盘,最好的办法还是用大义名分压着楚军,以文治武,慢慢挤走那些粗鄙武夫。

    大堂门外,全身披挂的卢鼎也松了一口气,开衙仪式终于顺利完成了,汪克凡和李过等人虽然带来了数百名亲兵,但都规规矩矩的当观众,没有找任何麻烦,现在木已成舟,谁都得承认何腾蛟才是湖广的最高首脑。

    几名军校相继进来禀报,长沙城里一切正常,郝摇旗、王进才等人分守城中要害,总督衙门周围也没有任何异样,唯一有些特殊的是,听说北门方向出现了一支旗号不明的部队,大约几百人的样子,不过王进才很快派人来通知,那都是他的手下,正在来回调动,以加强城防。

    按常理来说,第一天升堂只是象征性的走过场,没有什么案子要审,也没有什么政务处理,何腾蛟却迫不及待的开始行使湖广总督的权力,对各地军政事务进行具体安排。

    这是为了宣示他的领导权,没必要太激烈,引起楚军和忠贞营的反弹,但也不能轻描淡写,让人看轻了湖广总督衙门,何腾蛟事先经过仔细考虑,精心挑选了几项不轻不重的安排,说出来后果然效果很好,在湘西方面没有遇到多大阻力,堵胤锡和李过虽然不情愿的样子,但也捏着鼻子勉强接受了。

    到了楚军这边,却几乎寸步不让,连着碰了几个软钉子。

    汪克凡似乎早有准备,无论何腾蛟提出什么要求,都有对应的太极工夫招架,以战时军管的名义,对各个州府地方上人财物大权都抓得死死的,一点不留口子。

    没关系,何腾蛟对此早有思想准备,口气渐渐变得强硬,反正汪克凡是提督操江,老占着湖南情理不通,官司打到隆武帝面前也不怕。

    “云台,郴州府既然匪患未定,永州府总得先还给湖南地方,否则我与朝廷通信隔绝,无法为大军筹集粮秣,到时候误了救援江西,如何向朝廷解释……”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军校急匆匆走了进来,施琅正站在马吉翔和庞天寿的身后,那军校凑到他耳旁,低声说着什么。

    何腾蛟瞟了他们一眼,并未在意,施琅却又拉着庞马二人低声禀报,庞天寿随即呵呵一笑,提高声音说道:“听说诸军建功,收复湖南全境,圣上又派快马送来一份旨意,专给何督辅和汪军门,还有我和马少保宣读,请摆香案接旨吧。”

    还有旨意?同时给何腾蛟和汪克凡的旨意?这是要酬功论赏啊!文武官员都是一阵兴奋的骚动。

    顾不上想太多,何腾蛟命人重新摆设香案,因为是给他和汪克凡两个人的旨意,小吏在地上并排铺放了两块地毯,以便跪拜接旨。

    何腾蛟的脸色当时就是一沉,看向那小吏的目光恶狠狠的,几乎能杀人。

    “本宪为湖广之主,云台虽然身为提督操江,到了湖南也只是御史衙门的道长,我有什么错处,任凭云台指摘,但今日同拜圣节,如行礼君前,自有等级相差,不可并列……”

    “何督辅说的不错,晚生当挪后一尺。”汪克凡点头称是,自己上前动手,把地毯向后挪了挪,跪在何腾蛟地毯的侧后。

    何腾蛟呼出一口浊气,上前跪下接旨。

    没想到只听了前面的第一句,他就被惊得两腿一软,瘫软在地。

    “着湖广总督何腾蛟,督办湖广军务期间碌碌无为,一事无成,以至湖广千里失地,清军直犯黔桂二省,特免去湖广总督之职,回桂林行在效命……”(未完待续。。)

第一七七章 接旨

    十五年前,何腾蛟出任南阳县令,结识了分封南阳的唐王朱聿键,也就是后来的隆武帝。

    那时何腾蛟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却堪称勤勉刚正的强项令,一身正气,满腔抱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革职,成为众人口中的佞臣,将来在史书里还会留下不光彩的名字。

    没人天生愿意当反派,何腾蛟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步步背离了当初的志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但事已至此,已经不可再回头了。

    无路可退!

    何腾蛟瞬息间心如电转,推测自己的处境,寻找可能反击的机会,但他悲哀的发现,当隆武帝用大义名分压下来之后,他就像落入绳网的野兽,所有的挣扎看来都会白费力气。

    这个时候,庞天寿已经宣读完旨意,汪克凡叩首谢恩,何腾蛟却愣愣地发呆,庞天寿和马吉翔对视一眼,催促道:“少司马,请接旨吧。”

    少司马,是兵部侍郎的别称,何腾蛟虽然被免去了湖广总督的职务,但还挂着兵部侍郎和右佥都御史的头衔,所以庞天寿这样称呼他,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职务是虚职,没了湖广总督的身份,何腾蛟再没有半点实权。

    接旨?开什么玩笑!

    一旦接旨,就等于接受了革职的处分,再没有翻身的机会,而所谓调回桂林,另行安排任命,根本就是哄人束手就擒的把戏。丁魁楚发配到崖州后还被赐死,又怎会容忍何腾蛟安安生生当个兵部侍郎。

    何腾蛟装断电,装痴迷。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就是不肯谢恩接旨,他虽然被绳网困住无法动弹,但如果有人帮忙砍断绳子,还有脱困的可能!

    “老夫今日遭难,就没人主持公道了吗?”何腾蛟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遭形势,俗话说秦桧也有三个朋友。何腾蛟手下也有一批死党,一损俱损,只能共同进退。现在该他们上场了。

    忠于他的文官武将,长沙城内外的七万大军,就是那个砍断绳子的人!

    “冤枉!何督辅冤枉!”

    “皇上远在桂林,必是遭了小人挑拨。何督辅勤勉为国。有功无过!”

    “此乃六月飞雪,千古奇冤,我等愿以身家性命为何督辅担保,请两位钦差体察实情,恳求圣上收回成命!”

    “我也愿为何督辅担保!”

    大堂里的文武官员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何腾蛟经营湖广四五年,枝枝蔓蔓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如果大树倒了。这些猢狲以后再没了依靠,所以一起为何腾蛟求情喊冤。群情激奋,场面混乱,对庞天寿和马吉翔施加着巨大的压力。

    法不责众。

    人多力量大。

    民意不可欺。

    说到底,还是凭实力做后盾,哪怕以前朝崇祯皇帝的威信,也不敢轻易处置左良玉这样的大军阀,何腾蛟文武一肩挑,拥兵自重,手下还有十余万大军,岂能说撤就撤?

    但是,他们只占一半稍多点的人数,大堂里还有很多文武官员站着不动,没有为何腾蛟求情。

    楚勋集团的文官武将没动。

    忠贞营的几位将领没动。

    堵胤锡嘴巴张了张,又把话咽回肚子,也没动,谁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章旷如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同样没动。

    何腾蛟正在装断电,不能转身来回看,也就没有发现章旷这个“叛徒”,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汪克凡的身上,精神高度紧张……毫无疑问,今天遭到的这场突然袭击,背后肯定有汪克凡和楚军的影子,那两万楚军逼近长沙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安排好后面的一切,只等今天突然发作。

    汪克凡,还有什么后招吗?

    何腾蛟知道,今天就算能够平安过关,他和隆武帝之间的矛盾也再无法调和,必须另外转换门庭——投降满清是不可能的,贼寇出身的大西军也不用考虑,广西桂王被隆武帝控制得死死的,失去了利用价值,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投靠鲁王朱以海,或者说用假托投靠朱以海的名义来要挟隆武朝廷,力求保住自己的位置。

    这意味着可能引起内战。

    何腾蛟在所不惜。

    任何人的家里有了老鼠,都不会为了抓住这只老鼠把房子拆掉,投鼠忌器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何腾蛟不愿放弃手中的权力,准备做一只老鼠,而湖南,就是那所房子。

    以楚军和忠贞营的实力,何腾蛟十之**打不赢这一仗,但汪克凡、汪晟、堵胤锡、李过、高一功等人都在长沙城里,如果先下手为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就能要挟楚军和忠贞营,或者直接把他们杀掉,楚军和忠贞营也会群龙无首……

    就像溺水的人会抓住身边的每一根稻草,哪怕那稻草救不了他的性命,但也不愿放弃那一点求生的希望,何腾蛟不停的给自己打气,长沙城还在他的手里,城里城外还有七万大军,现在这个时候决不能慌,等卢鼎和郝摇旗发现不对,就会带着大队人马闯进总督衙门,形势立刻反转。

    见何腾蛟硬扛着不肯接旨,他手下的文武官员闹得更厉害了,有些武将更做出一副蛮横无理的模样,按刀挥拳,出言恐吓,似乎随时可能暴起伤人,把两位钦差一刀砍了,虽然雷声大雨点小,但却一直闹个不停。

    “矫诏!这是矫诏!皇上身边有奸臣!”

    “如此构陷忠良,绝不是圣上的意思,我等当率十万大军南下,在圣驾面前为何督辅申冤!”

    庞天寿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波澜不惊。

    马吉翔更是搞政治斗争起家的,对这种小场面不屑一顾。

    汪克凡冷眼旁观。

    堵胤锡和李过等人沉默不语,神色却显得有些紧张。

    他们乐意见到何腾蛟倒台,却担心事态的发展失去控制,长沙城毕竟是何腾蛟的地盘,也许下一刻就会突然翻脸,或者有无数的披甲精兵闯进来,把他们全部抓进大牢,充分体会到什么叫城门失火,什么叫殃及池鱼。

    劝也没法劝,脑子进水才会劝人抗旨不尊,隆武帝既然下了诏书,就意味着撕破脸要拿下何腾蛟,这个时候哪怕把嘴巴缝上,也不能帮何腾蛟说话。

    大堂里突然陷入了僵持。

    所有人都看着何腾蛟,等他做出选择,到底是接旨,还是抗旨。

    何腾蛟却胸有成竹,默默等待。

    汪克凡也胸有成竹,默默等待。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就在转眼之后,衙门外隐隐人喊马嘶,有军中鼓号作响,还有兵器碰撞的金铁之声,火铳发射的枪声,似乎有大队兵马在厮杀,又过了一阵子,只听脚步纷沓,最少有好几百人进了衙门,直奔大堂而来,有军官在不停的下令指挥。

    大堂里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何腾蛟精神一振,顾不上再装断电的机器人,猛然挺起身向外看去,卢鼎他们下手还真够快的,竟然把汪克凡和李过的亲兵都直接灭了。

    也好,也好,杀人立威,斩除后患!

    满怀期盼之间,一名军将急匆匆冲了进来,正是卢鼎手下的中军官, “报!启禀督辅,大事不好,有数百兵马冲进了衙门!”

    “哪来的兵马?卢鼎呢?他是干什么吃的!”何腾蛟猛然一惊。

    “王进才和曹志建领兵数千,把衙门团团围住了,卢鼎将军正在和他们交涉!”那军将左右看看,还没搞清大堂里是个什么情况。

    何腾蛟瞠目结舌。

    文武官员呆若木鸡。

    忠贞营将领窃窃私语,虽然强绷着脸,却无法掩饰兴奋的眼神。

    过了片刻,何腾蛟终于回过神来,厉声叫道:“快!快带我去看看,本宪在此,谁还敢作乱不成!”

    一定是闹饷,一定是闹饷,满天神佛保佑,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只要自己拿出大把银子犒赏,就能安抚住曹志建和王进才的乱军……何腾蛟虽然明知希望渺茫,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不必了!”

    王进才带着一群军兵出现在大堂门口,一身戎装,身披软甲,手里的钢刀正在向下不停滴着鲜血,把一颗头颅随意抛在地上,对着汪克凡抱拳说道:“末将幸不辱命,和王奕将军、曹志建将军协力夺下总督衙门,楚军一万五千余人现已入城,卢鼎负隅顽抗,被我一刀斩了,郝摇旗被围在三辅街口,如何处置,请军门定夺!”

    屋子里先是一静,紧接着轰的一声,楚勋官员和忠贞营的将领们都兴奋叫了起来,何腾蛟手下的文武官员却个个面如死灰。

    何腾蛟身子一软,又瘫在地上,这回是真的断电了。

    “就算少司马接旨了!”庞天寿不再理会他,笑呵呵地把圣旨交给汪克凡,又对满屋子的文武官员说了几句场面话,在新总督上任之前,湖广军政事务由汪克凡、章旷和堵胤锡共同署理,大家要精心完成自己的工作,确保平稳度过这段特殊时期等等。(未完待续。。)

第一七八章 可惜

    庞天寿讲完话,一直避嫌保持沉默的章旷终于站了出来。

    “请两位天使放心,我等必谨遵汪军门号令,不会让湖广再出任何差错……”

    旗帜鲜明的表态!

    久久未动的何腾蛟突然转过头,用充满怨毒的眼神恶狠狠盯着章旷,恨不得把他一口生吞了,无论任何时候,“叛徒”永远比敌人更可恨。

    “何督辅身体不适,形态有失观瞻,还不快扶他下去歇息!”

    汪克凡吩咐一声,如狼似虎的军兵们架起何腾蛟,把他送进总督衙门后宅,调兵马严加看守……何腾蛟只被免去湖广总督的职务,名义上还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所以要给他留一份基本的体面,实行软禁,而不是关押。

    “拜见汪军门!”

    到了这个时候,支持何腾蛟的文武官员终于被抽掉了主心骨,跟随章旷一起向汪克凡行礼,少数死硬分子心有不甘,也迫于形势低头服软。

    “何督辅去职,湖广一省暂时没了首脑,本镇只好勉为其难挑起这副担子,待新任总督到任后,自会交还敕印信令。”

    汪克凡眼中光芒逼人,训话道:“长沙府、宝庆府的政务由章军门代为署理,开仓放粮,赈济战乱灾民,两府下辖各个州县自即日起实行军管,由汪晟、王进才、曹志建所部负责执行,其他各营务必安守汛地,非奉本镇将令不得调动一兵一卒……”

    一条条命令布置下去。章旷、汪晟等文官武将纷纷称诺领命,以汪克凡为核心的领导机构开始运转。

    李过越众而出 ,毛遂自荐:“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平息长沙城中的冲突,末将不才,愿入郝永忠军中说其来降,免了这场刀兵之灾。”

    长沙城旦夕之间天翻地覆,汪克凡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叫上忠贞营一起,李过心中吃味之余。更觉得极为后悔,如果自己更坚决些,提前投靠汪克凡。把忠贞营归入楚军派系,自然会在这场泼天的功劳中分上大大的一份。

    不过没关系,汪克凡正在用人、用兵之际,现在向楚军派系靠拢还不晚。而说服郝摇旗归降。正好当做晋身的见面礼。

    汪克凡却有些犹豫,一边考虑,一边缓缓说道:“若能说服郝永忠归降,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兴国候是湖广第一大将,身系忠贞营二十万将士的安危,轻身犯险恐怕不妥,还是换个人去吧。”

    李过心中感到一股暖意。反而更加坚持:“末将与郝永忠有旧,他纵然误入歧途。也不至于害我性命,若能说他归降,却可免数千明军儿郎自相残杀,请汪军门下令吧!”

    又考虑了片刻,汪克凡终于点头:“好吧,那就有劳兴国候辛苦了,不过在兴国候出马之前,先把大炮调上去放他几炮,以壮声势……”

    ……

    三辅街距离总督衙门不远,郝摇旗被困在这条街里。

    城中乱起仓促,他来不及聚拢太多人马,身边总共有四千多军兵,被包围之前还派了好几拨人联络总督衙门和自家军营,却一直没有得到回信。

    “到底出了什么事?”郝摇旗虽然在士兵面前强自镇定,肚子里却又惊又疑,包围他的是王进才和楚军的部队,不停向这边喊话,声称何腾蛟已被皇帝革职,但郝摇旗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命令部队抢占三辅街两旁的民房,设下街垒坚守待援。

    “嘭!嘭!嘭!”

    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炮声,郝摇旗脸色一变,连忙登上房顶向三辅街两头看去,“叛军”竟然调来了大炮,把两座街垒炸成一堆碎片沙石。

    三辅街街道狭窄,列阵守卫在街垒后边的士兵立刻发生了骚乱,大炮现在打得是街垒,稍微抬高炮口就能打到这些士兵,还傻站在这里就是等死。

    这怎么行?如果叛军趁机发起进攻,最后的防线也守不住了!

    郝摇旗亲自带人弹压,好容易才恢复了基本的秩序,但士兵们的表情都很紧张,茫然的目光里看不到半点斗志,除了害怕大炮之外,他们更担心城中为何发生骚乱,如果何腾蛟真的下台了,他们自己反而才是叛军。

    炮声突然停了。

    踏过硝烟,一匹战马缓缓向这边走来,马上军将高声喊着:“不要放箭,我是兴国候李赤心,寻南安伯郝永忠一叙……”

    如何处置郝摇旗和他手下的部队,汪克凡一开始有些犹豫。

    这支部队的战斗力还算不错,但和一流强军仍有明显的差距,并不符合楚军的建军思想,而且他们大多是大顺军的老兵,又在南明官军这个大染缸里泡了好几年,身上沾染了很多坏毛病,如果花大力气改造的话,就像翻新一台老爷车,得把所有零件都重新换一遍,最后还只能跑出六十迈的速度。

    汪克凡看不上他们。

    这支部队有两万多人,几乎是楚军的三分之二,一个月的开销要五万两银子,一年要六十万两银子,如果保留这支部队,财政方面的压力太大。

    汪克凡养不起他们。

    其实也不是养不起,关键是不值这个价钱,有这么一笔钱不如重新编练一支新军,反而能成为汪克凡的嫡系部队。

    但是,这支部队到底是大顺军的老底子,战斗力还说得过去,就这么遣散了太可惜,汪克凡决定另给他们一块地盘,让他们自己去闯。

    三峡地区!

    三峡地区连接湖北和四川,大致是从重庆到宜宾的长江沿线地带,让郝摇旗去那里发展,复制旧时空里“夔东十三家”的抗清轨迹。

    经过张献忠、明军四川军阀和豪格清军的反复屠杀,四川人口急剧减少,近乎是千里赤地,清军、明军和大西军余部互相拉锯,但实力都不算强,谁也吃不掉谁,对郝摇旗却是个机会。

    清军方面,四川巡抚李国英刚刚上任,他和金声桓、徐勇出身类似,都曾是左良玉手下的大将,带兵打仗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在四川拉锯战里略占优势,是郝摇旗的主要对手。(历史上的“夔东十三家”最后就是被李国英剿灭的,郝摇旗、袁宗第、刘体纯等人都死在他的手里。)

    明军方面,是大大小小的四川军阀,他们虽然打着明军的旗号,却割据一方,不听朝廷号令,和郝摇旗比起来要差一个档次。

    大西军方面,孙可望和李定国正在专心经营云南,一时顾不上争夺四川,所以只有两支部队驻守在四川南部,从不踏入成都平原,郝摇旗如果专心在重庆一带发展的话,和他们不会产生交集。

    四川现在虽然被打烂了,但从长远看,仍具有极高的战略价值,埋下郝摇旗这颗棋子,将来也许会产生意想不到的作用……

    听说何腾蛟真的垮台了,郝摇旗如丧考妣。

    听说汪克凡允许他保留自己的部队,只要离开湖广去重庆就好,郝摇旗如蒙大赦。

    还想要什么条件呢?赶快答应下来,投降吧!

    忠于何腾蛟的最后一支部队,倒戈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长沙城里的文武官员全部倒戈,弹劾何腾蛟的疏文摞得足有半人多高,随着消息传开,湖广各地的文武官员也纷纷表态,远在桂林的隆武帝也收到了大量的奏章。

    众叛亲离!

    夏日炎炎,总督衙门里却一片萧瑟,短短几天的工夫,何腾蛟须发皆白,仿佛老了十几岁,每天几乎不吃不喝,就是坐在屋子里发呆。

    庞天寿和马吉翔催促他上路,隆武帝的旨意说的很明白,让何腾蛟去桂林,不能总在长沙耽搁着。

    在数百名军兵的严密“保护”下,何腾蛟离开长沙,乘船南下,走到永州府府城零陵的时候,又接到了隆武帝第二封诏书,列举了何腾蛟十二条大罪,免去他兵部侍郎和右佥都御史的职务,由锦衣卫捉弄送回桂林,下诏狱待审。

    “哈!哈!哈哈哈哈!”听完圣旨,何腾蛟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声嘶力竭,如癫如狂。

    “装疯卖傻的老厌物,快把他押下去。”马吉翔是锦衣卫指挥使,亲自负责押送,他厌恶地撇撇嘴,命缇骑架起何腾蛟,扔进了一间低矮破旧的小黑屋。

    “看他的样子不太对呀,会不会寻短见啊?”一名锦衣卫同知提醒道。

    “噢?寻短见啊?”马吉翔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笑道:“那敢情好!何腾蛟要是自己了断,还算知道些廉耻,来呀,给何督辅送一条上好的白绫来!”

    当天深夜,三尺白绫挂在房梁上,何腾蛟跪地良久,突然举起两手,使出全身力气重重拍在地上,一掌接着一掌,两只手很快变得血肉模糊,指节倒折,掌骨尽碎!

    “可惜!可惜!可惜!”

    大呼三声,何腾蛟挣扎着爬上凳子,把头伸进白绫结成的绳套。

    哐当一声,屋子里传出凳子翻倒的声音,窗纸上一条身影晃了几晃,很快就吊在那里不动了。

    ……

    (第四卷完)(未完待续。。)

第一章 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

    长沙城,清早。

    城外到处都是恣意葱茏的绿色,疏林薄雾中,掩映着茅舍、草桥、小河和扁舟,几个脚夫赶着驮着新柴的驴子向城门走来。

    路边停着一顶素帷小轿,轿顶上斜插着几朵杨柳杂花,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正扶着轿杠扇凉,团花扇呼扇呼扇,桃花眼忽闪忽闪,说不出的婀娜风流,送柴的脚夫都看直了眼,呿嘘一声吹个颤悠悠的口哨,还嘻嘻哈哈地向她挤眉弄眼,不料轿帘一挑,闪出一张胖墩墩的中年妇人面孔,瞪着眼一顿臭骂,把几个脚夫骂的落荒而逃。

    长沙城隍庙三六九逢集,今天正是初九大集,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汇拢而来,骑马的,挑担的,推车的,背着大包小包从渡船上刚下来的,在城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长沙城这两个月来实行“军管”,进门要查看每个人的路引,如果有车辆货物还要仔细检查,但因为取消了两个铜子的进门钱,百姓们没有任何怨言,都能规规矩矩的排队等候。

    浏阳河两岸,人烟稠密,船只云集,饭摊子上坐满了吃早点的人,茶馆商铺也早早开门营业,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岸边有几艘船正在卸货,更多的船只往来穿梭,高大的城楼后面,屋宇鳞次栉比,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一片繁华景象。

    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何腾蛟被免职后。很多人想象中的动荡并没有发生,百姓们渴望重建家园,渴望从此安居乐业,长沙城乃至整个湖南很快从战争的创伤中走了出来,昔日权倾一时的何督辅已经被忘到了脑后。

    战争的红利之一就是提振国民的信心,刺激经济的发展,当然。要想实现这一点,必须在战争中取胜,而湖广会战。恰恰是明军十几年来从没有过的空前胜利。很多人一开始不敢相信就这么胜了,不敢相信那一份份捷报都是真实的,直到楚军献俘阙前,直到清军缩在武昌府里再不敢出来。才终于相信这不是谎报战功。而是真真切切的胜了!

    因为这场大胜,桂林朝廷里也是一片喜庆。

    隆武帝收到击毙勒克德浑的捷报后,在明堂里对着大明历代皇帝的画像坐了一夜,收到击毙孔有德的捷报后,下令桂林全城军民同庆,三日不绝烟火,收到收复长沙府、岳州府的捷报后,立刻召集群臣。为前线将士议功,加封汪克凡为梁侯。取国之栋梁的意思,汪晟、李过、堵胤锡等人以及三军将士都各有厚赏。

    马吉翔却被撤职查办。

    马吉翔逼死何腾蛟之后,给他报了一个畏罪自杀的死因,消息传到桂林,隆武帝“勃然大怒”,立刻以“看管不严,办差不力”的罪名免去马吉翔所有职务,下旨把他装进何腾蛟的囚车,押回桂林送三司会审。

    负责押送的锦衣卫都是马吉翔的手下,自然不会让他吃半点苦头,马吉翔一天囚车也没坐,一路优哉游哉,磨磨蹭蹭,暗中却派人向曾皇后求情,曾皇后枕头风一吹,本来就在装模作样的隆武帝顺坡下驴,只给了马吉翔一个撤职查办的处分。

    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马吉翔撤职只是个幌子,查办更是无从谈起,他如此善于揣摩上意,在家呆几天避避风头,肯定会重新受到重用,甚至更加风光。

    何腾蛟死的有些冤枉。

    但没人替他出头喊冤。

    何腾蛟实际上已经自立山头,在隆武朝廷里没有几个盟友,南党、楚勋都不喜欢他,东林党和他也是若即若离,唯一和他走得比较近的就是原广西巡抚翟式耜,但他早些时候也被隆武帝免职,调任兵部添注左侍郎,手里没有多少实权,自身难保。(兵部的添注左侍郎,大致相当于大明国防部的部长助理,由于兵部左侍郎的位子没有实缺,所以只能“添注”任命,享受左侍郎级别待遇,仍然可以负责某一方面的事务,只是比正牌的左侍郎要低一级。)

    更重要的是,何腾蛟垮台后,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真空,各方政治势力都能或多或少从中受益,谁还来为他喊冤?

    湖广全省和贵州东部重归朝廷治下!

    湖广、四川、贵州、云南、江西五省都没了总督!

    这里面蕴含着多少机会!多少利益!

    朝堂上吵作一团,各方大佬串联商议,一封封奏章递到隆武帝的案头,要重新划分南明各省的地方权力。

    南明只剩下半壁江山,没人愿意再看到一个五省总督出现,从实际效果来看,何腾蛟这个五省总督也有名无实,只能控制湖广和贵州东部,其他三个半省都各自为政,既然这样,干脆就不再设五省总督了。

    同时需要调整的,还有派往各省的督师和巡抚。

    自弘光朝以来,南明朝廷叠床架屋,派出了一个又一个总督督师和巡抚,权力重叠,内耗不止,一个省里有好几个巡抚,各管一块地盘,上面还有督师和总督,令出多门,地方官和军队无所适从,这都是多年积累下来的问题,已经到了必须整顿的时候。

    不设五省总督,就能从这团乱麻里找出一个线头,然后慢慢把各种关系理顺。

    四川、云南、贵州三个省被拉出来,设一个四川总督。

    经过反复谈判,大西军已经基本同意易帜归顺,四川总督除了经营这三个省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负责和大西军的沟通合作,处理好云贵四川复杂的各方关系,把李国英赶出四川,为南明打造一个稳固的后方。

    至于四川总督的人选,暂时还没有确定,主要是因为大顺军还没有易帜归顺,再搞一个四川总督出来,可能为谈判带来不确定因素。

    江西和福建放在一起,设一个赣闽总督。

    对于这个毗邻江南的要职,以吕大器为首的东林党势在必得,推出大学士杨廷麟争夺赣闽总督。杨廷麟是崇祯四年的进士,曾经当过卢象升的参谋长,隆武朝和万元吉一起坚守赣州,以知兵善任著称,在渐渐过气的东林党里是排在前三名的大人物,现任东阁大学士,也是内阁成员之一。

    杨廷麟很牛。

    但他还是败给了万元吉。

    原因很简单,隆武帝还是唐王的时候,万元吉曾经当过他的幕宾,堪称铁杆中的铁杆,心腹里的心腹。

    杨廷麟不是败给了万元吉,而是败给了隆武帝。

    湖广和贵州东部,仍设一个湖广总督。

    这个位置同样重要,以何吾驺为首的南党把它当成了主攻目标,推出郭维经争夺湖广总督,郭维经也是朝廷重臣,六部尚书几乎干了个遍,资历和能力都不成问题,而且深得隆武帝信任。

    隆武帝最后的选择却出乎意料。

    章旷升任湖广总督。

    这其中有抑制南党的意思,但更多的是为了保持湖广的平稳。

    随着清军节节进逼,南明朝廷的重心不断南移,两广出身的南党官员势力也越来越大,两广总督已经给了南党成员苏观生,再把湖广给他们,就打破了各方势力的平衡。章旷却是何腾蛟派系的老人,在朝廷里没什么根基,把他提拔为湖广总督,对湖广的文武官员也是一个安抚的意思。

    章旷的资历不够,骤然攫升总督高位,在朝廷里引起了一片反对的声音,给隆武帝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关键时刻,以傅冠为首的楚勋集团投了赞成票,朝中有人好做官,章旷顺利得到了湖广总督的任命。

    楚勋集团里大多是年轻官员,除了左都御史傅冠、兵部侍郎文安,够格出任封疆大吏的再也没有,傅冠当然不能动,文安在兵部也有重要作用,刚刚投靠楚勋集团的章旷就成了最佳人选。

    隆武帝却有些吃惊,他掌握的情报都已过时,还以为章旷和汪克凡是死对头,但是,他们为什么突然搞到一起去了?

    木已成舟,暂时不便更改,隆武帝一来摸不清情况,二来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三来不能不给刚刚立下大功的汪克凡面子,就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是下旨把章旷叫到桂林,亲自接见,再三勉励……

    经过观察和试探,综合各方情报,章旷辞别圣驾回湖南后,隆武帝得出结论,这个人,八成已经投靠了楚勋集团,最起码也是同盟关系。

    隆武帝很郁闷!

    费尽心机搞掉何腾蛟,最后却便宜了汪克凡!

    好在还有弥补的办法,隆武帝又迅速发出一条任命,由熊伟出任湖南巡抚,作为汀州救驾的老人,熊伟和万元吉一样,都是隆武帝最信任的人。

    仅仅过了两天,他又发出第二条任命,撤销原有的偏沅巡抚,偏沅巡抚管辖的州府一分为三,一部分交给湖北巡抚堵胤锡,一部分交给湖南巡抚熊伟,一部分交给贵州巡抚范鑛。(未完待续。。)

第二章 爱情

    井冈山向东是茶陵州,船队顺着茶陵江直入湘江,再拐个头就到了衡阳。

    经过草桥的时候,船队里最大的一艘船遇上了麻烦,平常足够宽阔的桥洞在这艘两千料的大船面前显得非常狭窄,一不小心就会碰到桥墩,发生严重的事故。

    船夫们早早放下桅杆,来回仔细比划了一回,再用长杆钩住桥梁,在船首上挽住两道麻绳,二十几个人分别站在两舷,手持坚韧的竹竿撑住桥墩,船老大有节奏地喊着号子,众人一起用力,这艘大船缓缓向前,慢慢的通过了桥洞。

    “好家伙!我这条船跑了七八年,还是头一回运这么重的货,差点出岔子。”船老大擦擦额头上的汗,向一名随船押货的老者笑道:“总爷,您这批货到底是什么?像拉了一船金子似的。”

    “嗯,你说的还真对,这船上的货啊,和金子一样的金贵……”

    那老者正是史铁匠,史阿大的父亲,早几年就加入了楚军修械所,是修械所里数得着的铁匠师傅,虽然没有官身,却颇有威信,自方正铮以下的大小官员,对他都很尊重。

    那船老大一愣,叫道:“乖乖隆的咚,运上船的那些大箱子里,难道装的真是黄白之物?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得有几百万……不,上千万的银子?”

    “不止!不止!”史铁匠一脸严肃,用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可不要到处乱说,免得惹祸上身……”

    “爹。您又浑说些什么?万一传到六少爷那里,被责怪两句,您老可有多难堪!”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圆脸女孩。对史铁匠埋怨几句,又对船老大抱歉地说道:“我爹好诙谐,一向乱开玩笑的,这位大叔可别当真,这船上一两金银也没有,都是官军用的东西。”

    “我就说呢,汪军门可是个好官。没道理刮来这么多的金银。”船老大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暗暗奇怪,从船只的吃水情况来看。船上运的东西非常沉重,到底是些什么?

    楚军修械所偏居井冈山,虽然山区的安全性较高,其他方面却很不方便。不要说各种产品原料的出出进进。光是越来越多的工匠所需的粮食,都得从外面大量运入,凭空增加了运营成本,更妨碍了修械所的发展。

    当初把修械所放在井冈山,是因陋就简的权宜之计,楚军现在占领了半个湖南,没必要还让修械所窝在山沟里,按照汪克凡的命令。修械所分批、逐次迁来衡阳,在城西二十里处寻了一块合适的位置。重新开张,改名衡阳兵工厂。

    从生产军械的工场变成兵工厂,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却代表了汪克凡的殷殷期望,哪怕没有现代化的机器设备,但只要摆脱原有的手工作坊生产模式,进行标准化生产,衡阳兵工厂就有了现代工厂的雏形。

    当然,井冈山的老底子也不能白白丢了,那里还会留下一部分人开设分厂,生产的军械直接支援江西战事。

    船队驶过草桥后,一路顺着蒸水河向西北航行,到了赵家湾码头停泊靠岸,开始卸客卸货,船上的工匠们带着自己的行李登岸,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

    “这地方好!以后就是咱们的新家了。哎呀,那排房子前面还有两个池塘啊,不知道是不是让咱们住的,看那条大路,肯定通着衡阳城,以后进城可方便得多,不会那么闷……”

    那圆脸姑娘最为兴奋,拉着史铁匠的胳膊,对周围指指点点说个不停,江南水乡风景秀丽,兵工厂的选址紧邻蒸水河边,绿树成荫,稻田如浪,一条大路直通繁华的衡阳城,她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

    “城里有什么好的?东西卖的贵,人又特别多,咱们乡下人呆不惯,上次阿大在永宁县城请咱们吃饭,一桌席面就要一两银子,让我心疼了好几天,花钱买罪受。”

    史铁匠和女儿不停抬杠,脸上却笑呵呵的一直没断笑容,自家阿大有出息,刚刚被提拔为游击将军,正儿八经的五品官,史铁匠也连带着被人称为老太爷。

    人活着不能忘本,史铁匠只要听到老太爷这个称呼,哪怕心里有些得意,也要坚决推辞,在他面前能称老爷的只有汪家,汪克凡是四少爷,汪克斌是六少爷,汪晟是三少爷,自己要是接受老太爷的称呼,见到几位少爷还不得臊死。

    “爹,这一两银子的席面,您老人家人前人后说了几百回了吧,我耳朵都磨出茧子了!还有啊,大哥现在叫史无伤,那可是皇上御赐的名字,你老是阿大阿大的,这可是抗旨不尊啊!”

    “啊!没那么大罪名吧?”史铁匠人老话多,嘟嘟囔囔说道:“皇上对阿大是不错,就是这名字起得不好,别人都叫有福有财什么的,咱们偏偏叫个无伤,听着怪怪的……”

    “跟您说过多少回了,无伤就是不会受伤,战场上刀枪无眼,有皇上的龙气护着,大哥就不会受伤了。”

    “谁说的?上回刚刚伤了脑袋,这回又伤了胳膊,万一闹个伤残,以后连媳妇都难找。”他们父女抬杠惯了,话题拐来拐去,一会就和最开始的内容离题万里,史铁匠说到这里,突然问道:“细囡,你今年虚岁十八了吧?嗯,也该找个婆家了。”

    细是湖北方言,指的是家中老小,囡指的是女孩子,史铁匠给孩子们起名的方式很简单,史阿大,史细囡,一听就知道是兄妹俩,谁都不会搞错。

    “我不嫁人!娘走得早,我就守着您老人家!”

    十七八岁在这个年代已经跨入剩女的行列,细囡几次被史铁匠逼婚,早就产生了免疫力:“最起码等大哥成亲后,我再嫁人。”

    史铁匠抬头盯着自己闺女看了半晌,幽幽问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哪有闺女不嫁人的,那个,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这下直击要害,细囡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飞红了脸嗔道:“爹——!你说什么呢?我要真有中意的,还不早嫁了!”

    滕腾腾,她背着包袱快步向前走去,甩下老爹,撵上了前面的一群工匠,有几个熟识的年轻工匠和她打招呼,她却板着脸不理不睬,骄傲得像一只小母鸡。

    “嗯,真是难办,老婆子要是还活着的话,肯定能猜到这丫头的心思。”史铁匠在心里叹了口气,小门小户的没那么多规矩,细囡平常也在修械所帮忙干活,认识的后生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到底是喜欢哪个呢?

    “铁叔,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细囡呢,她怎么没和您在一起?”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史铁匠转头一看,原来是六少爷汪克斌。

    “哦,日头毒,歇一回。您问细囡啊,她刚才还在这里呢……”史铁匠突然心中一动,住口不说,盯着汪克斌上下打量。

    被他看得毛毛的,汪克斌浑身不自在:“铁叔,你怎么了?我,我是不是脸上有灰?”

    史铁匠喉结动了动,犹豫半天才说道:“六少爷,我们家细囡经常和您说话吗?”

    汪克斌莫名其妙:“经常啊,都这么熟的。”

    “那个,你们两个都说些什么啊?”

    “没什么啊?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能聊到一起去吗?”史铁匠的眼睛亮亮的。

    “哦……,挺好的。”汪克斌越发不自然。

    “你们,你们,你们是不是有那个意思?”史铁匠心里腾腾跳个不停,当年细囡出生的时候难产,他也是这样忐忑不安。

    “什么意思?”汪克斌觉得有些不对。

    “就是那个意思。”史铁匠又在心里骂了一遍自家婆娘,要不是她走得早,何至于自己又当爹又当妈,这么尴尬。

    “没有那个意思,从来没有!铁叔,细囡就跟我妹子一样,从来都是以礼相待,半句轻狂的话也不敢说。”汪克斌全明白了,连连摆手,就差赌咒发誓。

    “啊,我信!我信!是我老头子糊涂了。”史铁匠闹了个大红脸,又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痴心妄想攀高枝,就算阿大当了将军,细囡也远远配不上六少爷的。

    他尴尬,汪克斌比他还尴尬,胡乱打个招呼就落荒而逃,跑出老远才长长出了口气。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汪克斌一心像兄长那样建功立业,根本不想成亲,况且就算娶亲,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细囡。

    这倒不是看不起细囡的家世,汪克斌一腔抱负,挥斥方遒,自信将来必能出人头地,对于和大户人家联姻反而有些排斥,因为有汪克凡的庇护,他的心里并没有沾染太多的尘埃,对纯洁的爱情有着一丝朦胧的憧憬。

    何必非要大家闺秀,只须是喜欢的女子,就娶她过门好了,然后一生一世护着她。

    这个女子是什么样,汪克斌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她非常完美,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绝不是细囡。(未完待续。。)

第三章 对衡阳兵工厂的要求

    楚军的摊子越来越大,汪克凡身边可用的人手总嫌不够,汪克斌作为他唯一的亲弟弟,又是正牌的武进士,当然不可能总放在火枪队里当小兵,湖广会战结束后,他很快被调到后勤部,随即被派到衡阳公干。

    抵达衡阳后的当天晚上,汪克斌参加了衡阳兵工厂的第一次工作会议。

    由于是第一次会议,所以规格很高,除了原来修械所的人,还有督粮道佥事方正铮这样的上级领导参加,汪克斌作为他的助手,被大家当成一个普通的年轻军官,几乎没人注意。

    让众人又惊有喜的是,会议开始后不久,汪克凡突然来到。

    军事上的胜利,必然会带来政治上的稳定,外交上的主动,随着明军在湖广会战中大获全胜,南明朝野上下空前团结,开发两广的条件已经成熟,与此同时,和大西军的谈判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大西军的最高领导人孙可望放弃了请封“秦王”的要求,归顺南明的最大障碍已经扫除,朝廷里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汪克凡和隆武帝、傅冠等人也有太多的事情要商量,所以在百忙中抽时间回桂林一趟,今天正好路过衡阳,赶上了这次会议。

    既然汪克凡来了,当然要向他汇报。

    主持会议的是原修械所的主事古进同,他对今后的工作早有考虑,提出了一个细致的工作计划,修械所的其他几个负责人也纷纷表示支持。看来早就在一起研究过,事先统一了意见。

    但是,汪克凡却把他们的计划否了。

    “你们这个策画太保守。修械所既然已经迁到衡阳,还改成了衡阳兵工厂,可不能换汤不换药,还是老一套,总得拿出些魄力来!”

    (在这里插一句,策画是古汉语的说法,和策划、计划基本上是一个意思。本来不想用这种已经死掉的偏词,但让古人嘴里说出策划两个字实在太违和了,很纠结的考虑了五分钟。最后还是打下了“策画”两个字,下面还有很多类似的地方,为了便于理解都用了现代词汇,拜托各位考据帝不要较真。)

    魄力?魄力我们从来不缺。但要有生产能力做保证——古进同等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修械所从井冈山迁到衡阳,并且改名为衡阳兵工厂,摆明了是要大干一场,兵工厂上上下下都憋足了劲,提出的这份工作计划非常饱满,基本上再没有可挖的潜力,没想到在汪克凡面前却落了个保守的评价。

    “你们不服气吧?不错,换做是我也会不服气。衡阳兵工厂就这么大的摊子,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还要有什么魄力?”

    汪克凡谈笑风生,三言两语就让众人放松下来,他却突然提高声调说道:“但我还是要说,你们的魄力不够,眉毛胡子一把抓,当然抓不住重点。我在这里郑重提出一个要求,衡阳兵工厂以后的主要方向就是火器,尤其以燧发枪和火炮为主,其他的东西都要给它们让路!”

    火器?火器现在生产的还少吗?修械所一半以上的生产能力都集中在火枪火炮上,难道还嫌不够?

    “请问军门,铠甲不用做了吗?还有鞍具、刀枪、弓箭、抬枪、鸟铳,这都是军中急用的东西啊!”古进同代表众人发问。

    “鞍具、刀枪和弓箭都交给井冈山分厂来做,抬枪和鸟铳也要减少生产规模,尤其鸟铳不能再做,把精力都集中在燧发枪上面,再造些新式的佛郎机大炮就行了。”汪克凡郑重说道:“燧发枪的标准化生产还要进一步加强,缺人就招人,缺家什就花钱去买,一定要在半年内把产量提高到每个月五百支以上,这是必须完成的死命令!”

    燧发枪对火绳枪的优势,就像航空母舰对战列舰,新式武器的出现会直接导致旧武器的淘汰,鸟铳现在可以直接停产,用燧发枪逐步更换。

    “五百支!这也太多了,怕做不出来呀!”王景是燧发枪生产的负责人,被汪克凡的话吓了一跳,修械所现在拼死拼活的,一个月也造不出一百支燧发枪,猛的提到五百支,这怎么可能完成:“就算把所有的工匠都调去做燧发枪,人手还是不够,更麻烦的是原料不足,火药和精铁尤其缺少,五百支枪做不出,做出来也打不响。”

    “人手不足好办,只要坚持标准化生产,把枪械分成一个个零件,招些新人来一样能做。”汪克凡说道:“至于造枪的原材料嘛,这件事我会处理,保证什么都不缺。”

    方正铮皱皱眉头,提醒道:“新人不好管理,招来太多,怕也不济事。”

    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都是文盲,学手艺都靠师傅言传身教,适应兵工厂的工作更需要一个过程,想实现每个月五百支的产量,半年时间实在太短了。

    “这就是我要和大家说的第二个问题,修械所初建的时候都是因陋就简,上上下下 的关系有点乱,我打算把衡阳兵工厂彻底划入楚军,工匠长夫都一律领军饷,表现好的可以直接授与官身。”

    匠户变官身?这个弯拐的太急,又关系到兵工厂近千人的切身利益,古进同和王景等人都愣住了。

    过了片刻,古进同才问道:“像下官这样的,也要转成武职吗?”

    古进同是修械所的负责人,六品主事的文官职务,如果转成同级的武官,似乎吃了个大亏,而站在他身旁的王景更加紧张,他现在是八品知事,绿豆大小的一个小官,如果再转成八品武官的话,就变成了更小的芝麻了。

    “当然要转,但原来的文职不撤,和外人打交道也方便些。”汪克凡笑道:“可别瞧不起武职,咱们楚军不停打仗,没有以文治武的说法。”

    这感情好,古进同和王景等人疑虑尽去,文武两头都占着,还能领更高的军饷,当然是对兵工厂的一种特殊照顾,而那些工匠都能当官,更是前所未有的恩典,干起活来肯定不遗余力。

    ……

    会议结束后,汪克凡在衡阳住了一晚,召见文武官员之后,把汪克斌叫去进行了一场谈话。后勤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之一,汪克斌已经有基层部队的实战经验,再放到后勤部、参谋部、骑兵营、步兵营、水师营等各营都转一圈,就可以逐步提拔重用。

    金光大道直接铺到他的脚下,到底能走多远,只能靠他自己努力。

    第二天一早,汪克凡匆匆离去。

    汪克斌也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中午时分,史铁匠却又找了过来,吞吞吐吐地提出一个要求,请汪克斌为他家细囡物色一个好女婿。

    “昨天是我一时糊涂,真是得罪了六少爷,细囡她娘死得早,我这也是瞎着急,不过细囡的确不小了,六少爷见到合适的后生,帮着给说合说合……”

    老爷子打铁是一把好手,为人处世方面却是想到一出是一出,无意中又把汪克斌挤兑得颇为尴尬,他自己还是个刚刚及冠的年轻后生,哪想过给别人当红娘?

    但是,乱点鸳鸯谱,让两个陌生人结为夫妻,其实是蛮有趣的一件事……汪克斌把自己摘出去后,脑子一热就应了下来。

    既然应下来,就得上心,史铁匠走后,汪克斌不停地在脑子着搜索着合适的对象。

    吴老兵好像有婆娘,不用考虑。

    朱华珪身份贵重,肯定不合适。

    甘剩的身上总带着一股子阴沉气,汪克斌不喜欢他。

    大牯牛似乎最合适,可惜就是太胖,细囡未必看得上他……

    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对象,汪克斌反而被撩拨得想起了章家二小姐。

    很少人知道,汪克斌喜欢的,竟然是章旷的女儿,章家二小姐。

    年初的时候经过汪克凡的许可,找了媒人到章旷府上提亲,连过了纳彩、问名两道关口,下一步就要文定,已经有了几分眉目,可是孔有德突然侵入湖南,汪克斌又在广州参加第二次恩科,这门亲事就被耽搁下来。

    回到湖广这几个月,汪克斌一直在军中效命,激烈的战斗之余,儿女私情的心思也就淡了,直到今天被不知情的史铁匠撩动,记忆深处那个绿裙少女的倩影又浮现在眼前。

    章家二小姐,会不会再回长沙呢?

    “哎,天涯何处无芳草,真不行就算了。”汪克斌甩了甩头,想忘掉那个影子。

    谁都没想到章旷在短短半年内连升几级,从一个闲职的监军道突然攫升为湖广总督,给这门亲事增加了很多变数,毕竟国家处于非常时期,如果湖广总督和提督操江联姻,怕是连隆武帝都会惊动,也会给章旷和汪克凡带来种种顾忌。

    女生外向,十几岁的女孩子情窦初开,遇到感情方面的问题往往不管不顾,甚至不惜和家庭决裂,男人却理性的多,二十来岁考虑问题就比较全面,在婚姻大事上会更多尊重长辈的意见,更多为家庭考虑。(未完待续。。)

第四章 见驾

    衡阳到桂林并不算远,总共六七百里的样子,其中一大半还是便捷的水路,汪克凡轻装简行,没几天就进入了广西地界,桂林遥遥在望。

    但是,在距离桂林六十里的灵川县,汪克凡突然停了下来。

    不能再往前走了,朝廷里派来礼部官员,为他安排了一场极其隆重的欢迎仪式,文武百官出城十里迎接,再以王公之礼见驾……哪怕汪克凡是湖广会战的头号功臣,哪怕明军多年没有打过像样的胜仗,这样严重的逾礼逾制,还是过了。

    别有用心!

    捧杀!

    除了一时的风光外,再没有半点好处,却要站在文武百官的对立面,凭空拉一身仇恨,汪克凡踏入政坛以来,从来没有考虑过低调高调的问题,不出手的时候就闷声发大财,该出手的时候则毫不犹豫,已经算很强势了,但并不想刚进副本就来回跑个遍,让所有的小怪精英怪和boss一齐对自己集火。

    傅冠很快派人赶到了灵川县,汪克凡终于得知,这件事由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杨廷麟一手操办,并且得到了隆武帝和当朝首辅何吾驺的同意,换句话说,东林党充当急先锋,和隆武帝、南党携起手来,一起把他架在火上烤。

    不管隆武帝等人出于何种目的,汪克凡绝不会充这个冤大头,干脆就在灵川县停了下来,连上三道奏章,表示自己只是来开会的。没有带兵马随行,绝不敢接受逾制的待遇,欢迎仪式和阅兵典礼都免了吧。

    这套降龙十八掌耍的不错。想来上一招亢龙有悔,但只要自己不“亢”,将来就用不着“悔”。

    这同样是一场斗争,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年纪轻轻的汪克凡竟然如此沉稳,对王公之礼的待遇丝毫不动心,再三向朝廷请辞。一来二去就耽搁了好几天。

    礼部因此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随着支持汪克凡的声音越来越大,礼部遭到了无数质疑。最后竟然跳出来一个礼部给事中,上本弹劾杨廷麟。

    大明朝只有“吏兵刑礼户工”六个部,所以每个部的职能都相当于现在的几个部委,礼部差不多就等于教育部、文化部、外交部、宣传部的总和。

    管宣传口的都很牛。礼部地位超然。直接对皇帝和三殿三阁负责,杨廷麟又身兼东阁大学士,连傅冠的都察院也一向不鸟,唯一有些忌惮的就是礼科给事中。

    给事中是七品官,同样分为六科,分别对应“吏兵刑礼户工”六个部,但他们属于言官范围,可以直接对皇帝负责。官职虽低,权力却大。在六部里的地位也非常特殊,混的好的可以对尚书指手画脚……当然,也有个别像张家玉那样混不开的,因为早年投降李自成的大顺军,所以一生都带着难以洗清的污点,更无法去监督别人。

    弹劾杨廷麟的给事中也是个混不开的,名叫潘家桂,但他身上没有什么污点,只是一直在朝廷里找不到靠山,所以存在感不强,碰上汪克凡这档子事,他敏锐地发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就跳出来向杨廷麟开炮。

    一炮而红!

    他的奏本递上去后,楚勋集团发现有个外人当个出头鸟,立刻趁机群起相应,无数的奏本直指杨廷麟和礼部,指责他们居心叵测,竟然要以王公之礼对待汪克凡,置朝廷法度体面何在?

    杨廷麟和东林党连忙辩解,汪克凡收复湖南,击毙勒克德浑和耿仲明两位满清勋贵,歼灭清军合计超过六万人,其中有一万是真正的满蒙八旗,立下了前所未有的大功,当然应该超爵礼遇,礼部的做法并没有错。

    楚勋集团的反驳更加犀利,义正辞严地指出,收复湖南只是千里之行的第一步,现在就以王公之礼酬功,将来收复了南京和北京,又该如何赏赐?兵部侍郎文安的奏折里更是准则典章,援引事例,直陈臣子为国效命,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汪克凡纵然有功,朝廷已赏其侯爵,而太祖皇帝设《大明会典》,乃万世不易之法度,宵小之辈出于不可靠人的目的,任意超等越级,献媚于封疆大僚,岂无居心叵测之疑乎?

    这种诛心之论令人不寒而栗,东林党被逼进死角,只好使出他们的看家法宝,利用在士林民间的影响大造舆论,对湖广会战的进行广泛宣传,以证明汪克凡的确功劳卓著,对他超爵礼遇没有错。

    楚勋集团再次反驳,无论汪克凡有多大的功劳,祖宗之法也绝不可费,态度非常强硬,一点不让步。

    见他们吵个没完,何吾驺为首的南党出来和稀泥,朝廷里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汪克凡商量,总这样僵持着不是事,你们各退一步行不行?

    不行!

    吵到这个地步,已经架上去的东林党下不来了,楚勋集团也火力全开,对杨廷麟为首的礼部不断炮轰,科道言官也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春天,各自站队,吵成一团,由于楚勋集团占了大义名义,东林党渐渐支持不住。

    到了这个时候,隆武帝终于站出来表态,臣子面圣的礼节,关系到朝廷的尊严,又是天下四方瞻仰的所在,必须辨上下,正名分,绝不可轻易僭越,这场持续了好几天的大争论才终于落下帷幕。

    此时人们才惊讶的发现,楚勋集团的势力已经膨胀到如此地步,在正面交锋中,当年把持朝纲的东林党竟然败下阵来。

    丢车保帅吧,礼部尚书杨廷麟等人上书请罪,隆武帝很快降下明旨,杨廷麟罚薪一年,礼部右侍郎、郎中、主事等共六名官员受到调任、降级、免职等处分。

    东林党弄巧成拙,吕大器和杨廷麟郁闷之极,他们可没有想到,一点小事会惹出这么大的风波,直到事情过去冷静下来,吕大器和杨廷麟才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楚勋集团其实早有准备,一直等着机会向礼部插手,汪克凡见驾的事情只是一个由头罢了。

    普通的士绅百姓难以接触其中的内幕,只能从表面现象得出结论,所以越看越糊涂,偏偏士子们最爱评论时政,分成几派吵来吵去,谁也无法说服对方,但不管支持东林党还是楚勋集团,他们都对汪克凡极为崇敬,把他看成岳飞一样力挽狂澜的大英雄,还和自己是站一头的,至于秦桧嘛,当然是那些和自己对喷的傻缺……

    八月十三,汪克凡入城见驾。

    虽然定下调子不能越级,但作为凯旋而归的大将,礼部还是要以高规格迎接,杨廷麟强忍着恶心,早早来到城外离亭等候。

    大领导到了地方,却发现手下的属官还没到齐,刚刚上任的礼部侍郎吕旻园,还有礼科给事中潘家贵几个都没有来,杨廷麟命人去找他们,才知道他们都在礼部衙门坐堂,根本没打算来接汪克凡。

    典型的不服从领导!

    杨廷麟憋了一肚子气,却无从发泄,侍郎说起来比尚书低一级,但也对皇帝直接负责,同样属于正堂官,真要是不听他这个礼部尚书的,杨廷麟也无可奈何,至于潘家贵那个刺头嘛,早就投靠了楚勋集团,正和吕旻园他们打得火热。

    “他们为何不来?”

    “少宗伯(礼部侍郎别称)说了,汪军门只是进京见驾,无需兴师动众。”

    “好!好!”杨廷麟的脸黑得像刚刚结束军训的大一新生,咬牙道:“既然这样,我偏偏要让汪军门风光入城……”

    大约一个时辰后,汪克凡带着几名幕僚亲卫终于出现。

    他不喜欢坐轿,在灵川县借了几匹马,简简单单就来了桂林,众人的服色却都更换一新,以保持君臣前的礼仪,远远看到离亭内外有上百人在等候,还打着整套的仪仗,汪克凡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些繁文缛节太麻烦,杨廷麟倒真是个犟脾气,吃了个大亏,怎么还是不记打呢?

    坐骑未到跟前,突然三声炮响,紧接着鼓乐齐鸣,杨廷麟率众跪倒,行迎客之礼,汪克凡下马还礼,两人亲热寒暄,然后一起入城。

    杨廷麟带来的仪仗跟在后面,威风凛凛入城之后,钟鼓楼上响起了洪亮的钟声,一队军兵在街边警戒,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但围观的百姓却越来越多,在街道旁边挤来挤去,不停向汪克凡发出欢呼。

    人太多了,负责警戒的军兵左右支拙,秩序越来越乱,有人更抬出香案跪拜,爆竹烟花响彻全城,汪克凡一行陷进了热情的海洋,小小的队伍几乎被人潮淹没。

    “汪大将军威武!”

    “杀鞑子好样的!”

    “赵子龙,汪军门和赵子龙一个样!”

    “谁说的,汪军门应该是岳爷爷那样的好汉!”

    各种喊声如山呼海啸,百姓们对抗清英雄充满了热情。

    挥手致意,缓缓前行,汪克凡终于来到了午门,午门就是皇宫的正门,一般都是南门,隆武帝的皇宫沿用桂王府旧址,虽然比不了真正的皇城,但午门这个叫法还是沿用下来了。

    离着午门百步之外,汪克凡甩蹬下马,步行向前走去,突然间,午门的正门向两旁缓缓推开,太监们抬着一顶黄色的轿子走了出来。

    黄钟大吕,百官跪拜,隆武帝缓缓走下乘舆,微笑看着汪克凡。

    ……

    内个,这章补昨天晚上的,不好意思哈。(未完待续。。)

第五章 缺人才

    皇帝亲自迎出午门,才是真正的不合礼制,见到隆武帝待汪克凡如此亲厚,在场的礼部官员们惊羡之余,心里各有感慨。

    “天威难测呀!”

    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礼部主事跪在地上,对着旁边交好的同僚嘀咕道:“早知如今,又何必当初呢!”

    “小声些,让谁听去了,到大宗伯跟前点上一炮,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大宗伯,就是礼部尚书的别称,那同僚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听那主事话里有幸灾乐祸的意思,立刻紧张地看向杨廷麟,却发现杨廷麟的样子不大对。

    皇帝既然亲自出来了,迎接仪式的规格就相应提高,有些礼仪需要更改,杨廷麟作为礼部尚书,应该充当一个现场总指挥的角色,但他此刻却和大家一样跪在地上,两眼一直盯着隆武帝,神色间竟然带着一股子委屈和不服气的意思。

    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皇帝又到底偏向哪一头?

    为什么楚勋集团面子里子都有了,受伤的总是我们礼部!总是东林!

    礼乐声中,汪克凡上前伏地叩首,山呼万岁,隆武帝含笑受了,亲手把他扶起,温言呵问辛苦,目光中透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个人,手下有三万多楚军,是南明第二大的军头,仅次于李过的忠贞营,而且忠贞营有加入楚军的迹象。

    这个人,是南明数得着的封疆大吏。除了广东苏观生以外,就数他的势力范围最大。

    这个人,遥在湖广。却每时每刻都在对朝廷产生影响,以他为首的楚勋集团羽翼渐丰,已是朝廷里最强的政治势力之一,连隆武帝都有些忌惮……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见到汪克凡后,隆武帝仍然很高兴。

    因为他打赢了湖广会战。

    湖广会战爆发的时候,南明岌岌可危。隆武朝廷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如果战败后果不堪设想,可以说是生死攸关的一仗。许胜不许败。

    汪克凡胜了!

    而且是全歼强敌,战果辉煌的大胜!

    随着这场大胜,内忧外患都一起消除,朝廷政局空前稳固。隆武帝终于腾出手来。推行后续的各种计划,打压杨廷麟,在东林党把持的礼部里掺沙子,只是第一步的准备工作,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可攘外,可安内,汪克凡这样的能臣太难得了,隆武帝对他是真心赏识。

    这个人有野心?不怕!

    自古能臣多为权臣。手里没权怎么施展才能,关键在于君主如何驾驭。在于权臣能否守住底线,迄今为止,汪克凡的表现还不错,别的不说,就这次汪克凡返回桂林,再三推辞王公之礼的待遇,就让隆武帝感到很满意。

    不许汪克凡超爵庆典,保住了朝廷体面,就可以从其他方面给予补偿,隆武帝颇有“不能让雷锋吃亏”的觉悟,这才亲自迎出午门,以示皇恩浩荡,对汪克凡圣眷正隆。

    “有点恩威并施的意思了。”隆武帝的心里有点小得意,这一年多来他才真正体会到做皇帝的乐趣,政治手腕的能力也小有所成,比在福建的时候提高了不少。

    君臣二人携手走进午门。

    杨廷麟脸色铁青,目光游移,似乎在琢磨什么事情……

    一套必要礼仪程序走下来,一些场面上没营养的话说完,大概半个多时辰后,汪克凡和隆武帝单独坐在一间偏殿里,有些事情终于可以深入谈一谈了。

    “圣上为何首先整肃礼部?”汪克凡这个疑问憋了很久,这回打压杨廷麟,只是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入手,事先汪克凡也没有想到。趁着湖广大胜的机会,重新捏合整顿朝廷各股势力可以理解,但怎么先拿礼部开刀?这好像不是最要紧的地方。

    “杨廷麟不知变通,敲打一下,让他想一想。”隆武帝的气场比一年前要强得多,挥挥手毫不在意的样子,又热切说道:“朝廷现在急缺人才,朕有意重开国子监,汪卿觉得如何?”

    东林党的思维方式还是老一套,在朝廷里很少起到积极作用,隆武帝要做什么事情,往往在他们这里受到的阻力最大,既然跟不上形势,受到打压就是必然的。

    除此之外,人才的匮乏也让隆武帝对礼部的工作很不满意,连续开了三次恩科之后,合适的人才已经挑选的差不多了,第四次恩科要么放低选拔标准,要么就得暂缓,但可用的官员还有不小的缺口,隆武帝这才想到重开国子监,搞一些速成班性质的中央官学应急,却遭到了东林党的坚决反对。

    这是关系到文官选拔晋升的方法问题,大家都是科班出身慢慢熬出来的,搞一批“函授文凭”就能当官,让朝廷里这里官员如何自处?代表着士林利益的东林党反应最为激烈,并得到了整个文官系统的支持,隆武帝也拗不过他们,重开国子监的事情一度搁浅。而强行在礼部砸开一个口子,是隆武帝的又一次尝试。

    “这个,似乎有些急于求成了。”汪克凡斟酌着用词,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拔苗助长恐怕带来隐患。”

    隆武帝有些失望:“哎,我这也是着急啊,太多的事情要做,就是没有得力的人!”

    汪克凡想了一会,建议道:“另设一座官学怎么样?不用国子监的名字,出了什么偏差也好补救,要是真的办不好,直接关掉就是。”

    抗日战争时期,国民政府撤到了西南大后方,设立西南联合大学,由南撤的清华、北大和南开联合组成,这个方法可以借鉴。

    隆武帝两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线,突然一拍椅子把手:“好!这个办法好!就依着汪卿的意思办!”

    不搞国子监了,再开一座官学,各种标准没有成例可循,就能完全按照隆武帝的意思来办,如此简单的办法,却能轻易避开文官们的阻力,为什么自己就没想到?

    困扰多日的难题迎刃而解,隆武帝觉得心里一阵轻松,看向汪克凡的目光也更加亲切。(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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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介绍:
公元1644年,崇祯帝自缢殉国,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南明朝廷苟延残喘,万里江山即将沦落在满清的铁蹄之下! 文明总是一再被野蛮征服,投笔从戎的穿越者,能否改变这历史的宿命? 他的面前是最凶恶的敌人,身后是最无能的同伴,他必须同时与这两者搏斗。残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残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残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