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 时间差
“好本事啊,我让你去学着带兵,你却和当兵的打架,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 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见汪克斌的模样狼狈,汪克凡强压着怒气,训斥道:“所谓爱兵如子,若不能厚待士卒,将来为将为帅,如何服众?你身为上官,不能存着和下属争功逞强的心思……”
“四哥,我知道错了,您怎么罚我都行,就是别把我调离火枪队,眼看就要攻打衡阳,我不想这个时候离开。”在汪克凡的面前,汪克斌变得非常老实,规规矩矩地承认错误,但他的胆子到底比别人大些,还在为自己求情。
“怎么,不想走吗?如果你只是想争一口气,证明自己是个好兵,我看没这个必要。”汪克凡欲擒故纵,就着话头说道:“如今千头万绪,用人的地方很多,既然你不适应军旅生活,不如调到后方做些政务,郴州府和永州府刚刚收复,你去做个知县,将来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汪克斌这下吓得不轻,连忙跪下求饶:“四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这次是我莽撞,只要别把我赶走,将来绝不会再犯。”
“莽撞?!真的是莽撞这么简单吗?”汪克凡突然提高声音,严厉地训斥道:“身为军官最忌讳处事不公,大牯牛执行命令有什么错?落了你的面子就捅到马蜂窝,嗬,你好大的威风呀!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致人重伤。和那些兵痞有什么不同……”
一会儿唱红脸,一会儿唱白脸,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汪克凡都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有现成的军规条例在那里搁着,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但是,汪克斌的情况却很特殊,兄弟关系倒在其次,关键是汪克凡对他寄予厚望。管教起来就更加严厉,把他臭骂了一通后,汪克凡说道:“想要留下也可以。但得按军规条例处置。这样吧,队副你就不要干了,去火枪队当个普通士兵,好好锻炼一下。还有。斗殴伤人要先关三天禁闭,如果朱华珪的伤势严重,还要追加惩处。”
关三天禁闭?那还怎么赶得上衡阳之战!汪克斌苦苦求情,却没有任何用处,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掉了。
程问走了进来,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年轻人总是心高气傲,军门的处置太严厉了些。”
汪克凡淡淡说道:“响鼓更得用重锤。这小子身上的毛病不少,不去掉难堪重用。”
“若是军门下手太重。把好好的一面鼓捶破了怎么办?”
“他要是连这点子挫折都受不住,将来更经不起风吹雨打,又有什么可惜的,再者说先做人,再做事,把他放到下面磨练磨练,对他总有好处……”
汪克凡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命人把王奕叫来,通知对这起斗殴事件的处理决定。大牯牛无过,吴老兵有功,朱华珪虽有小错,但受伤严重不予处罚,只有汪克斌被免去队副的职务,下放到吴老兵的那个什当兵。
“对他要严格管理,决不能姑息纵容,要是再惹出什么麻烦,连你王奕也没好果子吃。”汪克凡像观音一样,给了王奕一个紧箍咒,又嘱咐道:“朱华珪的身份特殊,一定要给他好好治伤,要是心里还有怨气,就让他来找我。”
“这怕是不妥吧,他们两个刚刚打了一架,再放到一个什,别又打起来了。”王奕觉得有些头疼,手下的士兵来头一个比一个大,队伍不好带呀!
“怎么,你自己的兵都管不住吗?他们谁敢闹事,就按军法处置,万事有我给你撑腰!”
如果汪克斌选择逃避,汪克凡虽然会感到失望,但出于兄弟之情,还是会给他安排一个不错的出路。令他稍觉欣慰的是,汪克斌选择了面对自己的错误,承受相应的惩罚,既然是这样,就让他和朱华珪、大牯牛、吴老兵等人融为一体,才能真正解开这个结。
汪克斌闯祸之后,知道肯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所以对丢官早有思想准备,他心里也非常清楚,丢官只是暂时的,只要自己表现过关,很快就会重新提拔重用。
唯一让他不爽的,就是要蹲三天禁闭,很可能赶不上攻打衡阳的战斗了。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经过三天的煎熬,汪克斌走出禁闭室后,发现军营里虽然在紧张备战,却并没有开始攻打衡阳……
汪克凡率部从东南方向大举来袭,西侧的宝庆府也落入明军手中,何腾蛟、陈友龙和忠贞营几路大军齐头并进,号称能坚守半年以上的衡阳突然变得岌岌可危,耿仲明连忙派人到长沙府和岳州府求援,同时抽调部队到各个关隘封堵拦截明军,准备拼死抵抗。
不料明军突然发生内杠,陈友龙所部被何腾蛟击溃,忠贞营发现情况异常后,行动也变得谨慎起来,耿仲明的侧翼压力骤减,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全力对付楚军。
在耿仲明看来,楚军行动较快,孤军深入,和其他的明军已经脱节,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主动出击,将明军各个击破……战机难得,按照预先制定的战略方针,耿仲明决定出城野战,把主力部队调集到草桥一带,和明军针锋相对,恶战一触即发。
放弃坚城不守,主动出城迎战,其中的优劣很难量化评价,但从打破楚军的进攻节奏来说,耿仲明的确成功了。汪克凡把主力部队摆在后面,让战斗力稍差的吉安营在前面开路,就是为了集中力量在城下决战,清军突然迎了上来,突前的吉安营就显得有些单薄,汪克凡连忙命令吉安营停止前进,等待后续部队跟进。
双方调兵遣将,不断集结兵力,围绕草桥一带展开,在蒸水两岸形成对峙,就像两个拳击手紧紧抱在一起,谁都无法轻易脱身,明清两军剑拔弩张,在草桥进行决战的态势已经非常明显。
这个时候,双方的援兵都正在赶来。
清军方面,帖兆荣和汪猛虽然攻占衡山,破坏了沿岸的湘江码头,但是清军仗着水师优势,还是能把部队送到衡阳,只是路上要耽搁一些时间,后勤补给的安全也无法保证。
明军方面,何腾蛟击溃陈友龙,平定宝庆府后,立刻积极投身到争抢地盘的行列中,派郝摇旗和王进才进兵衡州府,曹志建和卢鼎袭扰长沙府,除了少量部队驻守宝庆府外,几乎是主力全出。
与此同时,他又以湖广总督的名义接连发出几道命令,让其他的明军给他让路,命令忠贞营调头西进,收复湘西的永顺宣慰司等山区地带,命令汪克凡原地待命,等待他的部队赶到,再一起发起总攻。
李过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只象征性地派了一支小部队西进,主力却继续向东进军,湖北暂时无法收复,忠贞营也需要更多的地盘,来养活二十万大军。
总的来说,清军援兵的速度较快,但兵力相对较少,明军援兵的兵力则比较多,但彼此之间并不团结,而且他们大多要走陆路,速度相对要慢一些。
速战速决,对清军更为有利!
在投降满清的三顺王中,孔有德颇具带头大哥的风采,尚可喜则狡诈多计,耿仲明却是个相对的直性子,更像一个纯粹的武将。
因为纯粹,所以专业,耿仲明打仗还是很有一套的,他一步步地调整部署,依托蒸水河把部队展开,摆开了一副进攻态势,只等长沙府的援兵一到就发起反攻。
这是堂堂正正的战法,没有花招计策可以破解,清军的兵力相对集中,又占据地利以逸待劳,不怕楚军提起发起强攻。
攻不上去,按理说就该考虑转移撤退,但明清两军现在犬牙交错纠缠在一起,想要平安撤走并不简单,况且如此一来必然前功尽弃,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复衡阳。
金声桓反正之后,满清视之为心腹大患,唯恐金声桓顺长江而下,攻打粮仓加钱袋的江南地区,所以反应非常迅速。五月下旬,摄政王多尔衮派正黄旗满洲固山额真谭泰为征南大将军,从北京赶赴江西,会同江南兵马征讨金声桓。
江西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如果金声桓被打败,明军的反攻就会被遏止,战局重新转入被动,所以无论如何,汪克凡都必须尽快解决湖南战事,前往江西救援金声桓。
草桥,成了明清两军瞩目的焦点,耿仲明打算在这里一举击败楚军,瓦解湖南明军的攻势,汪克凡则计划在这里消灭清军的机动兵力,为收复长沙府和岳州府扫清障碍。
到底鹿死谁手,只能通过实战做出裁决!
指挥作战之余,汪克凡抽出时间,给隆武帝连上了三份奏章,要钱!要粮!要权!湖广会战已经到了翻牌比大小的时候,结果如何将直接决定整个南明的形势,隆武帝希望尽量削弱何腾蛟的势力,让朝廷直接控制湖广,当然也得出一把力气。(未完待续。。)
第一四零章 青草桥头
“青草桥头酒百家。”
草桥并不是草做的,而是一座石桥。
湘江自南向北流淌,在衡阳向东北方向拐了一个弯,如同在衡阳盆地上放下了一张弓,一端松开的弓弦为耒水,待射的弓箭为蒸水,这就是衡阳地形的形象描述。
在蒸水和湘江的交汇处,石鼓山突兀耸立,山上有一间著名的石鼓书院,山前一道石桥横跨蒸水,桥墩微微发红,都用当地盛产的红砂岩砌成,名为草桥。
自古以来,草桥就是驿路的必经之处,扼守衡阳的咽喉要道,耿仲明把部队在这里展开,进可过草桥发起进攻,退可依托蒸水河进行防守,战线颇具弹性。
石鼓山虽然只是一座几十米的小山,却是附近唯一的制高点,天佑兵在上面架起大炮,草桥两岸都在其火力覆盖之下,只等楚军来攻草桥,就给予迎头痛击。
楚军却一直没有来。
天佑兵对炮兵阵地进行了伪装,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楚军斥候却从望远镜里发现了蛛丝马迹,进而识破了清军的意图。
汪克凡对此并不意外,天佑兵擅长使用火器,如果放过石鼓山这样的制高点才真的奇怪,对方既然布好了陷阱,当然不能再往里跳。
楚军在草桥对岸安营扎寨,挖沟筑垒,设置各种防御工事,摆出了一副准备长期对峙的姿态,久战对清军不利,耿仲明早晚会沉不住气。放弃地利优势,对楚军主动发起进攻。
清军的援兵先到,明军的援兵要晚一些。耿仲明肯定会利用这个时间差发起反攻,如果他的性子急一些,长沙府的援兵一到就会挑起战斗,如果他要求稳的话,等岳州府的援兵来了才会发动。
这里面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和清军的调动部署,后勤补给。人员士气,主将心理等等都有关系,很难说耿仲明会如何选择。汪克凡也对应制定了两套不同的作战方案。
虽然是两套方案,但殊途同归,都指向了同一个目标,尽量消灭清军的机动兵力。草桥之战是一场变形的围城打援。并不急于攻占衡阳。而要相对示弱,吸引清军不断投入兵力,把他们全部消灭在蒸水岸边,为日后收复湖南全境减少阻力。
吉安营位于全军前沿,清军发起反攻的时候首当其冲,汪克凡略有些不放心,叫来王鼎和顾宗福询问,要不要和其他的部队换防。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顾宗福一点就着不用说了,连一向谦逊忍让的王鼎都仿佛受了奇耻大辱。涨红了脸,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军门是信不过我们吉安营了?末将愿立军令状,以性命担保营寨不失!”
“不错,末将也愿同立军令状,要是营寨被鞑子攻破,军门先砍了我们的脑袋就是!”顾宗福连忙表示声援,和王鼎同呼吸,共命运。
“打了败仗的话,我要你们两个的脑袋有什么用?”汪克凡淡淡说道:“耿仲明蓄势已久,其发必速,攻势必然极为猛烈,第一道营寨失守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们立这么个军令状,真的不要脑袋了吗?”
“既然如此,军门还担心什么?”王鼎的反应稍微慢一些。
“守不住是守不住,但也不能一触即溃,总得给耿仲明一点教训才行,吉安营没有经过恶战,恐怕韧性不足……”
汪克凡刚刚说到一半,顾宗福就抢着叫道:“请军门下令吧,让我们守上几天?吉安营虽然比不上恭义营,但也不是孬种!”
遣将不如激将,果然是这个道理,看他们两个劲头鼓鼓的样子,汪克凡有一种阴谋得逞的快感,笑了笑说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要你们能挡住鞑子的前三波进攻,就算大功一件!”
……
长沙也有明军骚扰,接到耿仲明的求援文书后,徐勇不敢轻离职守,派徐斌和孙柏安率一万兵马来救援衡阳。
咸宁之战后,徐斌因罪丢官,但他是徐勇的亲弟弟,风头一过又重新担任要职,满清正在用人之际,刻意笼络徐勇这种既忠诚又有实力的大将,谁还来管徐斌的闲事。
但是徐勇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能力有限,还需要一员善战之将辅佐,孙柏安就义不容辞承担了这个任务。名义上他是徐斌的副手,但徐勇给他的权力很大,是这一万援兵实际上的指挥官。
两人集结部队,乘船逆流而上,不日赶到衡阳,与耿仲明会师,商议下一步作战计划的时候,徐斌却和耿仲明起了争执。
耿仲明希望尽量集中兵力,等勒克德浑的援兵赶到后再发起反攻,徐斌却惦记着长沙府的安危,希望速战速决,尽快返回长沙,毕竟不要忘了,忠贞营和何腾蛟的人马正在赶来,其中最少一半瞄着长沙府,十几万人马太吓人了。
按说耿仲明是王爷身份,徐斌应该听他的命令,但长沙兵是前来帮忙的客军,和天佑兵互不统属,徐斌又年少气盛,根本不买耿仲明的帐。耿仲明武夫一个,不擅长协调处理人际关系,三句两句竟然和徐斌说僵了。
孙柏安等人连忙打圆场,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湘江水路非常快捷,勒克德浑的援兵最多两天后就会赶到,没必要在这里干等,不如先在局部发起进攻,扫清楚军的外围据点障碍,等勒克德浑的大军赶到后,就可以立刻发起总攻。
耿仲明经过考虑,同意了这个方案,草桥之战已经演变成一场大型的会战,不是一场两场战斗就能解决问题的,先在局部打一下也好,可以试探楚军的虚实。
长沙绿营坐了两夜一天的船,士兵们都比较疲劳,临战前也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耿仲明和徐斌商定,当天晚上让部队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发起进攻……
长沙绿营抵达衡阳的时候,源源不断的船只几乎遮蔽了江面,汪克凡接到探报,特意到江边查看这股敌人的虚实。
看清是徐斌和孙柏安的旗号,汪克凡感到略有些担心,徐斌倒没什么,孙柏安在黄州之战的表现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长沙绿营的战斗力和忠贞营相差仿佛,再有孙柏安这种会打仗的将领来指挥,也算得上一个劲敌了。
“有水师就是好啊,徐斌来的太快了!”汪晟关注的却是另一个问题,清军正在登陆,大小数百条战船和运输船挤满了码头,让他非常羡慕。在江南水网地区作战,水师的机动性有极大的优势,清军援兵已经到了衡阳,明军的援兵却还在二百多里外。
“没关系,鞑子虽然来得凶猛,但都在咱们的预料之内,说明作战计划没有出现纰漏,他们来的容易,想走就难了。”汪克凡一指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清军战船,笑道:“等收复衡阳后,咱们在这里建一个大船厂,楚军会拥有一支最强大的水师,将来一直打到武昌,打到南京,把鞑子的水师全都消灭光……”
清军的内陆水师战斗力很差,只要楚军的水师练成,对方肯定不堪一击,只有跟随郑芝龙投降的福建水师才值得重视。
汪晟笑了笑,以为这只是汪克凡一时的豪言壮语,没有当真,水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实在太烧钱了,几万两银子砸下去听不到一个响,汪克凡描述的前景看起来遥遥无期。
“长沙绿营既然到了,耿仲明随时可能发动反攻,传令各营即刻加强戒备,随时准备出战。还有,鞑子有水师助战,可以选择的进攻点就多了,让斥候盯紧了湘江和蒸水沿岸,小心被鞑子抄了后路……”汪克凡放下望远镜,一条条下达命令。
湘江和蒸水的水势都比较平缓,清军可以选择任何地点登陆过江,明军的防御压力骤然增大。
他又问道:“三哥,如果耿仲明要打的话,你觉得他会先打哪里?”
汪晟考虑了一下,说道:“若我是耿仲明,从草桥出兵是正,迂回楚军侧后是奇,正奇相辅才是上策,但我和耿仲明在兴化县交过手,感觉此人用兵方正,多半还会盯着草桥这里。”
“不错,这家伙是个力量派,不喜欢声东击西那些计策,就喜欢从正面突破。”对照史书中对耿仲明的记载,汪克凡笑道:“好吧,让顾宗福和王奕他们盯紧点,耿仲明一直当缩头乌龟就算了,他如果敢过草桥,就狠狠敲他一棍子!”
第二天。
早上天刚亮,天佑兵会同长沙绿营,纠集了三千多人,对草桥对岸的吉安营发起进攻。
长沙绿营担任进攻主力,天佑兵的火枪火炮担任掩护,渡过草桥之后整队列阵,然后派出一支百十人的尖兵部队,小心翼翼地接近吉安营的营寨,查看楚军的虚实。
楚军的营中寂静无声,要不是一面面红色的战旗在风中扑啦啦作响,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一座空营。(未完待续。。)
第一四一章 抬枪和刺刀
石鼓山上,耿仲明带着十多个部将随员亲自观战。
这里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蒸水两岸一览无余,虽然距离稍远,也能看到楚军营寨周围的动静,见对面一直静悄悄的,耿仲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太安静了!楚军表现得如此沉稳,说明他们早有准备,似乎已经猜到了清军今早会发起进攻。
除此之外,明军的防御工事修得也有些奇怪,一般的营寨据点前面,充其量只有两条壕沟,一条内壕,一条外壕,楚军的营寨前面却有四条壕沟,显得非常特别。
离得太远,耿仲明看不清这几条壕沟的具体模样,就猜不出它们的用途,皱眉犹豫了一下,对手下吩咐道:“去告诉孙将军,尽量小心一点。还有,再把炮车队调上来,必要的时候过桥助战。”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已经开战,总得交手见个高低,哪怕明军有准备,耿仲明也不打算轻易放弃,在前线负责指挥的是孙柏安,现在就看他的了。
凭着直觉,耿仲明感到对面的楚军是块硬骨头,所以动用了看家底的神威大将军炮,这些十二磅的“巨炮”装配了木制炮车,拥有一定的机动能力,可以推过草桥轰击明军的营寨。
草桥对岸,孙柏安也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在距离明军营寨大约一千步的地方下令停止前进,先展开战斗队形。以防意外。三千多名清军前后列阵,在监视楚军动静的同时,派出一支尖兵上前查看。
百十名尖兵分成两队。一左一右,很谨慎地向前走去,蒸水两岸鸦雀无声,耿仲明、孙柏安和数千清军都盯着他们,空气中充满了一股莫名的紧张气氛。
走走停停,他们终于接近了第一道外壕,突然。楚军的营墙上腾起一股股细小的白烟,清脆的枪声像炒豆子般响起,在石鼓山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耿仲明的脸色突然一变。他半辈子都在和火器打交道,却从没有听过如此响亮的枪声,简直快赶上小型的火炮了,难道明军有什么秘密武器?
抬枪!
粗笨的抬枪颇有后世的苏联风格。虽然外表傻大黑粗。卖相很难看,但胜在威力大,射程远,精度也较鸟铳有所提高。重达二两的铅子带着巨大的动能,清军被击中后身体都会诡异地猛震一下,像被一柄看不见的铁锤狠狠砸在脸上。
不管使用何种火枪,楚军都要求尽量进行齐射,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火力。对敌军的心理形成威慑,抬枪队也严格遵循这条规定。一次排枪齐射过后,清军尖兵就被放倒了三分之一。
火力好猛!
石鼓山上,耿仲明紧皱眉头。
草桥桥头,孙柏安不安地舔了舔嘴唇。
但他并没有下令鸣金撤退,明军的这种新式火铳威力很大,哪怕把一百名尖兵全部牺牲,也要再观察一下它的实战效果,以寻求对策。
楚军后阵,汪克凡和几位楚军将领也在观战,从望远镜里看去,清军突然遭到迎头痛击后,仍然留在原地,并没有后退逃跑。
谭啸非常惊讶,举着望远镜叫道:“伤亡三成还不跑,徐勇的兵比以前可强多了!”
汪克凡摇了摇头:“不,他们不是不想跑,而是被吓傻了……”
铅子擦着头皮呼啸而过,身旁的同伴被打得血肉模糊,幸存的清军尖兵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尽量缩成一团,有人甚至无师自通地趴在地上。
排枪过后,满地的清军伤兵痛苦哀嚎,带队的把总没有听到撤退的锣声,咬了咬牙站起身,挥舞着佩刀叫道:“南蛮的铅子打完了,都快站起来跟我冲,杀到营前赏银十两!”
十两银子的赏格的确不低,但也得有命花才行,这些清军刚才之所以没有崩溃,并不是因为勇敢,而是抬枪开火的时候如同炮击,给人的心理压力太大,他们不由自主就被打趴下了,根本不敢站起来逃走。
此刻排枪齐射虽然停止了,清军士兵仍然赖在地上不肯起来,还有几个人不停地回头张望,想从督战队的中间找一条空隙溜走。那个清军把总心中焦急,带着几个什长挥舞钢刀,好容易才逼着士兵们重新站起,像蜗牛般一点一点向前蹭着。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又仿佛就是一转眼的工夫,楚军的营墙上射出了第二次排枪。
又有二三十个清军士兵被打倒,排枪一停,剩下的清军再也坚持不住,一个接一个转身向后逃去,那个把总接下的是个死任务,虽然自己也到了崩溃的边缘,还是挥舞佩刀上前拦阻,接连砍翻了几个逃兵,才把其他人留了下来。
留下来是留下来,这次死活都没人愿意继续冲锋了,当第三次排枪响起的时候,清军或蹲或趴,伤亡并不算多,但是,那名勇敢的把总被铅子击中,像一截木头般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剩下的清军立刻发声喊,一窝蜂地转身逃走了。
石鼓山上,耿仲明的神色很奇怪,明明打了个败仗,他却一副如获重释的轻松模样。
草桥桥头,孙柏安也松了一口气,明军的这种新式火铳虽然威力巨大,但装弹速度太慢,总共也只有六七十支的样子,那百十个尖兵都是战斗意志不强的炮灰,才会被一举击溃,如果派出数量足够多的精锐士卒发起进攻,抬枪就影响不倒大局。
看清吉安营的旗号后,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王鼎书生一个,到底不会用兵,既有如此利器,若在决胜之际使用,也许真能让我吃个败仗。”
抬枪的威力倒还罢了,关键开火的时候枪声如雷,声势骇人,没有见过的士兵肯定会吓一大跳,对军心士气的影响很大,关键时刻拿出来,甚至会影响战局的胜负。
现在既然漏了底,这种火铳就没什么可怕的,孙柏安来到队伍面前,对士兵讲解自己的观察所得,抬枪的射程大约在八十步左右,装填速度却比鸟铳慢了一多半,只要顶住第一轮射击,快跑几步就能冲到寨墙下,明军甚至没有开第二枪的机会。
在他的引导和开解下,清军士兵们放松下来,议论纷纷,气氛比刚才活跃了许多。
是啊!这不就是大号的鸟铳嘛!虽然声音听起来吓人一点,被打中的样子惨一点,但怎么死不是死呢,一枪毙命还能少受些罪,只要运气足够好,不当被打中的那些倒霉鬼,这个仗有的打!
那几条壕沟稍微有点麻烦,但可以用飞桥搭板等器械解决……
身后突然传来了沉重的车轮声,孙柏安回头一看,四门挂着红绸的神威大将军炮被推过草桥,在桥头前面一字排开,黑黝黝的炮口直指吉安营的营寨。
孙柏安喜出望外,不失时机地鼓舞士气:“弟兄们,王爷把大将军炮派上来了,肯定能把南蛮的营寨砸个稀巴烂!”
清军士兵们发出一阵欢呼,神威大将军炮重达三千多斤,粗大的炮管仿佛蕴含着无穷杀机,相比之下,明军的新式火铳就像烧火棍一样可怜。
“砰!砰!”
清军的大将军炮连续射击,不紧不慢,却周而复始,炮弹所到之处,吉安营的营墙接连崩塌碎裂,像小孩子粗暴地推倒了积木……
……
吉安营的营寨前,第三道战壕要宽了许多,火枪队的士兵们抱着燧发枪,沿着壕沟底部坐成一溜,军官们蹲在他们面前,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虽然在大炮轰击之下,战场上的声音已经非常嘈杂,他们仍然压低嗓子,生怕被清军听到任何一点动静:“大家不要怕,鞑子的大炮不会拐弯,咱们躲在战壕里就没事……”
汪克斌独自坐在拐角处,盯着队官的嘴巴一张一合,目光里却已经失去了焦距。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汪克斌早听得熟了,虽然仍在规规矩矩坐着,心思却不知跑到了哪里。
为了参加这场战斗,他付出了很多代价,甚至降职当了一名普通的小兵,这几天来,他和朱华珪、大牯牛等人都格格不入,在吴老兵这个什里非常孤立。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四哥说的话总是那么提劲,汪克斌把这句话深深记在心里,渴望用军功洗刷耻辱,并回应那些异样的目光。
但是,这一仗能打赢吗?汪克斌有些担心。
在清军炮击以前,抬枪队就撤下去了,现在守卫在营寨前的,只剩下藏在壕沟里的火枪兵,火枪队二百人,葡萄牙兵二百四十人,这就是壕沟阵地里的全部兵力。
清军却有三千多人,如果一起发起冲锋,明军能否顶住是个大问题,汪克斌下意识的算了起来。
一轮排枪齐射,如果命中率达到百分之三十,就能击毙一百五十名清军,但在六十步的射程内,哪怕有壕沟路障拦阻,在清军冲上阵地之前,火枪队最多只能打出三到五轮排枪。
“看来要进行肉搏战了!”汪克斌摸了摸腰后别着的五六式枪刺,心里更加紧张,他刚刚加入楚军,还没有练过拼刺刀。(未完待续。。)
第一四二章 “利器”
草桥前面的空地上,孙柏安把部队层层展开,摆出了进攻队形,很明显,他要毕其功于一役,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打破吉安营的营寨。
看到清军人多,几位楚军将领也有些担心。
汪晟建议道:“孙柏安看样子要拼命,火枪队的防线太单薄,是不是派援兵骚扰一下他的侧翼?”
汪克凡考虑片刻,摇了摇头:“不用了,让火枪队承受些压力也好,如果连孙柏安都对付不了,碰上耿仲明怎么办?如果他真的抵挡不住,王鼎和顾宗福也可以随时出营支援。”
“就怕火枪队不善肉搏,损失太大。”汪晟起家于长枪阵,善用长枪阵,崇阳营的长枪兵在楚军中最为精锐,对装上刺刀的燧发枪却不怎么放心。
“越是不善肉搏,越要在实战中进行锻炼,多见见血是有好处的,总对着草人练不出来精兵。”汪克凡顿了一下,又笑着说道:“况且就孙柏安那两下子,未必能攻上火枪队的阵地,三哥要是不信,咱们打个赌好了。”
汪克凡已经隐隐猜到,刚才那次试探进攻中,清军伤亡三成而不退只是一个意外,如果再次出现这么大的战损比,清军肯定会崩溃。毕竟一百人伤亡三十人,看起来还能接受,而三千人伤亡九百人,就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昔日崇祯朝年间,官军遇民,勇不可当,遇贼则争相逃窜。其中见贼才逃者可称上勇,闻风而逃是为中勇,误信流言就炸营而逃为下勇。孙柏安是徐勇的手下。徐勇的部队虽然可算官军中的上上之勇,但在燧发枪的连续攒射下,又能坚持几轮呢?
南明时期有个奇怪的现象,昔日孱弱的官军投降满清后,战斗力就会成倍的增长,他们脑后拖着的小辫子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就像神龙教的教徒念了咒语。勇武大增,把南明官军打得落花流水,李成栋、金声桓、徐勇、李国英等人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一个心态士气的问题,对付这种狐假虎威的伪军,就要用最猛烈的手段进行无情打击,当他们遇到更加凶狠的敌人时。藏在骨子里的恐惧和懦弱就会重新唤醒。
不用迂回。不用包抄,不用骚扰和牵制,就在正面对抗中凭实力把长沙绿营打败,从今以后,他们见了楚军就会望风而逃……
草桥桥头,炮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战场上突然变得很安静,但老兵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蓄力过程,一场恶战马上就要爆发。
炮击结束后。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清军开始进攻。
善战之将大多遵循一个基本的原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用尽全力,把敌人彻底击溃,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可趁之机,除了必要的后备队和督战队外,孙柏安把他的三千人马都用上了。
两千绿营担任主攻,盾牌兵和刀斧兵在前,长枪兵居中,弓箭手和火铳兵拖后,排成几条松散的横队向前逼近,这主要是为了防备大炮和石砲,吉安营的营墙虽然被打出了好几个豁口,但谁知道后面还藏着什么。
一千名天佑兵跟进掩护,除了一支人数众多的火枪部队外,他们的兵种设置和长沙绿营有些类似,鸟铳毕竟,如果被敌人近身就,还需要使用冷兵器的士兵保护。
几十名游骑探马绕到侧面,观察楚军其他各营的动向。到现在为止,清军只有孙柏安这一支部队过河作战,楚军的游骑兵没有太多的侦查任务,所以反应非常迅速,立刻从几个方向冲上来拦截。
“怎么回事?这么多的骑兵!”看到明军骑兵足有二百余骑,后续更是源源不断,耿仲明的心里充满了疑惑,按照斥候提供的情报,楚军骑兵应该都在北面一百多里外的衡山县,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里,说明不是情报有误,就是对方的骑兵以及赶回来助战了,而无论是那种情况,对耿仲明都不是个好消息。
现在不是反思原因的时候,他立刻叫长子耿继茂上前,命他率兵五千过河助战,不管孙柏安是胜是败,都不要理会,只要守住草桥退路和桥头的炮兵阵地就行:“告诉孙将军,只管放手进攻,本王会替他守住后阵。”
和八旗精锐比起来,天佑兵和绿营的游骑兵要差了一两个档次,很快被成倍于已的楚军骑兵赶回了草桥桥头,楚军骑兵成功拦截了清军探马,完成这个任务后,无意挑战守卫炮兵阵地的清军步兵,又迅速后退,继续游弋在周围。
耿继茂率领援兵过河之后,也停在草桥桥头,明清两军的主力部队都蓄势不发,仍然是孙柏安和吉安营之间在单打独斗。
清军的探马虽然被赶了回来,多少也搞到了一些情报,汪克凡和其他几位将领的将旗都在后阵,吉安营这里只是一支孤军。
这是个好消息,孙柏安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大将军炮连续轰击过后,他的面前只有一座残破的营寨,楚军士兵的士气肯定也降到了冰点,只要发起一次猛烈的冲锋,胜利似乎唾手可得。
“王鼎没有炮兵,火枪兵也被我们的大炮消灭了,立刻攻占营寨,以免敌人派兵增援!”
在他的催促下,清军士兵们加快了脚步,像一道道不断收拢的铁壁压向吉安营的营寨,渐渐的,他们接近了八十步的抬枪射程,孙柏安的表情变得严肃,心里有些不安。
一切如常,战场上只有清军的战鼓在不断敲击,孙柏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明军的新式火铳都被大将军炮炸成了碎片……
“砰!砰!砰!”枪声响亮,连成一片。
抬枪抬枪,顾名思义,两个人抬着就走了,甚至还可以跑上一段,机动能力和普通的火枪差不太多,清军的大炮刚刚竖起炮口,明军的抬枪队就撤下了寨墙,等到炮击结束后,他们又重新回到阵地上,对清军打出了第一轮齐射。
二两重的弹丸发出凄厉的呼啸,劈头盖脸射了过来,第一排的清军立刻变得稀疏了很多,但在军官的催促下,后排的清军立刻上前补位,前进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几乎要超过战鼓的节奏。
“这种火铳大伤天和,南蛮竟用来作战,真是丧心病狂!”孙柏安在心里骂了一句。
抬枪的铅子打到脸上,半张脸就不见了,打到身上,立刻就是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就算绵甲和铁甲一起穿,也挡不住那巨大的铅子。看到同伴的惨状,士兵们要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幸亏进攻前的准备工作做的很细,士兵们的表现还算不错。
石鼓山上,耿仲明心头火热。
“这种火铳果然是利器!”他派人给孙柏安传令,攻下吉安营的营寨后,一定要尽量搜集这种新式火铳,送到后方加以仿制。
吉安营的营墙上,火枪队的队官急得来回直跑,不停催促手下的士兵:“快,快装弹!快一些!”
他催的再急,装弹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士兵们两人一组,把长长的抬枪斜架在地上,撕开超大的纸包火药,装进超长的枪管,然后用超长的通条压实火药,塞进去一颗像鹌鹑蛋似的超大铅子,用一根木棍顶住,然后挥动木榔头把它砸进枪膛深处,再重新转回来抬起超重的枪身……整套动作下来,急脾气的抬枪队长已经走了一个来回。
清军走得更快,他们趁着这个工夫,已经冲到了第一道外壕的边上。
外壕深八尺,宽一丈二,里面既没有灌水,也没有安装倒刺竹枪一类的机关,朴实无华。但以它的宽度和深度,足以保证披甲的清军士兵无法一跃而过,跳入壕沟之后,也无法轻易登上陡立的沟墙……
简单一句话,这条外壕就是一个人为设置的减速带,为火枪队提供射击位置。
对付这种浅壕,用不到太复杂的器械,清军打造了一些简易的过桥车,甚至直接抬着一丈多长的搭板就上来了。清军到了壕沟跟前,噼里啪啦跳进去二三十个人,把搭板飞桥搭上了对面的沟沿,转眼就在壕沟上形成了二十几条通道……
汪克斌手握上膛的燧发枪,单腿跪在壕沟里面,随时准备站起射击。
这里距离清军很近,各种忙碌的噪音不停传入耳中,连清军说话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汪克斌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恨不得立刻站起来,用手中燧发枪狠狠地射向清军。
紧张!汪克斌虽然不愿承认,但心里知道,自己的确是紧张了,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这场战斗和采霞峰不同,清军的兵力明显占优势,现在又已经冲到了阵地前面,队官为什么还不下令开火呢!
偷眼看看两旁,吴老兵有些兴奋的模样,几年军旅生涯下来,他已经能从嗜血厮杀中感到一种特殊的快感,大牯牛的眼神却仍是那么平和,仿佛不是即将面对一场恶战,而是坐在自家的田头看风景,在他的另一侧,脸上还贴着膏药的朱华珪面无表情。(未完待续。。)
第一四三章 同伴
“这家伙比我强不了多少,也是个新兵。”汪克斌终于找到了平衡,看朱华珪紧绷的嘴角,就知道他的心里同样很紧张。
上次打架之后,汪克斌从汪克凡的嘴里知道了他的身份,当时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抛到了脑后,大明如今朝不保夕,除非朱华珪能继承王爵,否则还不足以让汪克斌感到敬畏。
但在心底深处,他对朱华珪有了一份隐隐的认同感,毕竟和天然呆的大牯牛比起来,朱华珪跟他更像一类人。就好像此时此刻,大牯牛与其说是镇定,还不如说是粗线条,没感觉,长官指到哪里,他就打到哪里,其他的事情根本没想太多。
汪克斌对战场形势却有自己的判断,面对强敌险境,他感到浑身热血沸腾,兴奋得难以自制,手脚和身子却因为过于紧张,动作笨拙而僵硬,不由得在心里无声地大叫,快下命令开枪呀!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喊,一面战旗突然从壕沟中笔直竖起,被风一吹扑啦啦地展开,上面画着两支上了刺刀的燧发枪,斜搭成一个十字形状的图案,正是火枪队的队旗。
“全体都有,起立!”
随着军官的命令,面对沟墙半跪的第一排士兵闻声站起,后两排的士兵也持枪而立。
“瞄准!”
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士兵们放平手里的燧发枪,密密麻麻的枪口探出沟沿,指向正在蜂拥冲过外壕的清军。
“开火!”军官下令之前。先吹了一声哨子。
根据士兵们在历次战斗中提出的意见,战场上的声音往往很嘈杂,听不清军官的命令。所以在射击这种关键指令前,加上一声哨子做提醒,经过几次实战检验,其效果得到了官兵们的一致称赞。
由于事先装好了弹药,火枪齐射的第一轮最为整齐,造成的杀伤效果也最大,外壕上铺就的二十几条通道成了活靶子。明军不用仔细瞄准,只要大方向没有偏差,就肯定能打中一个敌人。
火枪队和葡萄牙兵配合。四百多支燧发枪织成了一道密集的火力网,清军正在蜂拥冲过壕沟,迎面却射来雨点般的铅子,立刻被打倒了一片。冲在最前面的两三排士兵几乎被清空了。
剩下三五个侥幸没有中枪。孤零零地冲过飞桥,却发现身边的同伴全都消失了,连忙停下脚步,站在那里茫然无措,不知道该继续冲锋,还是转身逃跑……
“又是什么鬼东西?!”
石鼓山上,耿仲明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两道凶光,如同发现威胁的野兽。他的心里非常清楚,天佑兵号称火器天下第一。却无论如何打不出这种齐射效果,楚军的火力实在太密集了。
看着楚军阵地上烟雾弥漫,枪口爆出的火光几乎连成一片,耿仲明的心里非常疑惑,他们难道不怕伤到自己吗?火枪兵的身上都缠着长长的火绳,碰上一点火星就会引燃,怎么能排成这么密集的队列呢……
汪克斌狠狠扣动扳机,面前腾起了一团烟雾,他连忙瞪大眼睛,试图看看这轮排枪射击的战果,同伴们却已经转身后撤,给后排的士兵让出射击位置。
在吴老兵的连声催促下,汪克斌看了最后一眼,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哈腰跑到壕沟的后壁坐下,开始重新装弹。
“清膛,填药,装弹,压实……”他不停默念着动作要领,唯恐漏下一个环节,惹出大麻烦。
刚刚加入火枪队的时候,他就听王奕反复强调过,装弹的动作要领每个环节都不能马虎,比如洒在引药池外边的零星火药就得用手指小心抹净,曾经有个新兵忘了这一点,开枪后燃烧的火药四处迸射,引燃了身上的火药包,直接送了性命。
心里越急,手下越慢,汪克凡动作不熟,比同伴们明显慢了一截,
还没有完成装填,又轮到他上前射击,他一边跟着同伴往前走,一边用通条把铅子捅进枪膛压实,眼睛还盯着前面的战场。经过第一轮的三段式齐射,外壕两边多了一百来具清军的尸体,还有很多伤兵在挣扎哀嚎。
“开火!”又一声哨子响。
汪克斌立刻扣动扳机,突然发现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向前飞了出去,
坏了,把通条打出去了!
他心中无比焦急,退向后壁的时候,不停对身旁的同伴喊道:“通条,通条借我用一下!”
这样子无疑很丢人,但没有通条的话,只能退出战斗当观众,比现在更丢人。但是,大家都在忙着装弹,没人理他。
“第二队,上前!”
同伴们再次上前,瞄准清军开火射击,汪克斌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只好端着他的空枪,跟着同伴一起向清军瞄准,然后收枪回到后排。
别人都在奋勇杀敌,自己却成了一个滑稽的小丑,他的心里充满了懊悔——如果能够重来的话,他绝不会再多看那一眼,绝不会再胡思乱想,而是认真完成一个士兵的任务,按照军规条例专心作战。
“咱俩伙用吧。”大牯牛扔过来一根通条,友善地嘱咐道:“用完放在地上,别递来递去的浪费时间。”
汪克斌一愣,连忙抓起通条,伸进枪膛把火药铅子捣实,手上感到铅子再推不动了,空荡荡的心里突然变得无比踏实,他的嘴角动了两下,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只是伸出手臂,把通条尽量放的离大牯牛近一些。
朱华珪朝这边看了看,又扭过脸去,低头专心装弹……
像在游戏里卡地形引怪一样,由于壕沟的阻拦,清军只能从临时搭就的飞桥上通过,承受四百多支燧发枪的集中输出。连续几轮齐射过后,壕沟前面的尸体已经叠了起来,鲜血像小河般四处流淌。
三段式齐射稳定而连续,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不时还有抬枪加入助战,眼看清军士气受挫,一时无法攻上楚军的阵地,孙柏安下令部队暂时收缩,退到抬枪的射程外重新整队。
“这个仗得换个法子打,不能急于求成。”孙柏安检点伤亡,他虽然及时撤了下来,也已经折损了两百多人,如果再来上这么两回的话,部队恐怕就会自行崩溃。
太过复杂的方案不用考虑,摆在他面前的有三种选择,第一是分兵迂回攻击楚军阵地的侧翼,第二是继续退到安全位置,由大将军炮摧毁楚军阵地,第三是打造更多的飞桥器械,扩大进攻的攻击面,以减轻进攻部队的伤亡。
除了第一条外,第二条和第三条方案都需要耿仲明的配合,况且碰了个硬钉子后,孙柏安也不敢轻易自作主张,就派人回到石鼓山,请耿仲明做左后决断。
听完汇报,耿仲明考虑了片刻,说道:“这三个法子都不错,全部照办吧。”
徐斌却有不同的想法,自告奋勇说道:“南蛮火枪犀利,孙将军的兵力太过薄弱,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前去支援!”
耿仲明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不用了,草桥对岸地形局促,摆不下那么多兵马,万一被南蛮逆袭上来,反而有背水一战的危险。”
这只是一场试探性的局部进攻,到现在为止,明清两军的主力都按兵不动,但彼此却虎视眈眈,耿仲明无意继续投入兵力,以免仗越打越大,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被迫进行决战。
“是。”
在战前军议的时候,徐斌可以跟他唱唱反调,但此时已经开战,耿仲明就是全军主帅,谁再敢唧唧歪歪,可以直接军法从事,徐斌不敢多说什么,讪讪地退到一旁。
打造器械需要一个过程,正好可以进行长时间的炮击,四门神威大将军炮不断开火,把九斤多重的炮弹狠狠砸向明军阵地。
像暴风雨中即将颠覆的巨轮,明军阵地上一片狼藉,只有那面战旗仍在不屈地耸立。
随着射击精度的不断校正,清军炮弹的落点离壕沟越来越近,两颗炮弹呼啸而来,大团的泥土在壕沟前腾起,地上摆着的鹿角碎裂飞溅,一颗跳弹正好落入壕沟,砸飞了前排的一个火枪兵,然后把壕沟拐角撞塌了一大块,终于停了下来。
汪克斌蹲在拐角后面,把身子紧紧贴在沟墙上,尽量缩成一团,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大炮的轰击是如此恐怖,想来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别紧趴在地上,蹲着最好!”吴老兵扳着他的肩膀,凑在他耳朵边大喊。
如果在平常时候,汪克斌肯定受不了如此亲昵的动作,此刻却感到了一种温暖和安全,乖乖地照他的吩咐做了,果然,离开沟墙后,五腹六脏不再震得那么难受,两只脚保持平衡,就像站在一艘摇晃的船上。
周围的噪音太大,他向吴老兵喊道:“什总,你不怕吗?”
“一样怕,但习惯了。”吴老兵的嗓门也很大,他正在看旗语,表情显得很严肃:“娘的,鞑子这回真拼命了,待会儿要是拼刺刀的话,你一定要紧跟着我!”
……
上推荐了,两更,求几张月票,推荐票,求收藏,谢谢!(未完待续。。)
第一四四章 “诱饵”
没人真的不怕死,老兵只是经常面对各种危险,见惯了生生死死,有更多的经验而已。
当出现一种新的危险时,老兵们同样会紧张,不过他们知道害怕没有用处,所以会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吴老兵从军四年,从死人堆里钻了几个来回,对战场形势的研读能力甚至超过了汪克斌这个武进士,见到清军如此凶猛的炮灰准备,加上敌我双方频繁的调动部署,他仿佛嗅到了一丝浓浓的血腥气,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
鞑子正在分兵,看样子是要包抄楚军阵地的右翼,与之对应,楚军方面的葡萄牙兵也被调去防守右翼,正面防线只剩下王奕的火枪队,未必能挡住清军的进攻。
以前如果碰到这种情况,要么会让火枪队及时后撤,要么调其他的步兵来增援,总之不会让火枪兵和敌人进行肉搏战,但此刻摸着腰后挂着的五六式枪刺,吴老兵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长官会采取一种全新的战术,火枪队要拼刺刀了。
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觉得没底,吴老兵刚刚加入恭义营的时候,当过几个月的长枪兵,并不害怕肉搏战,但其他的弟兄们大都是生手,直到最近这段时间才开始恶补拼刺技术,从来没有捅过真人。
拿着火铳远远的射击,和面对面的用刀子捅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吴老兵头一次对火枪队的战斗力产生了怀疑。
“给你,这是从队总那里要来的。别再打飞了。”
火枪队上战场的时候,总会带一些常用的配件,通条就是其中之一。吴老兵去王奕那里要来一根,交给汪克斌。
这是另一件麻烦事——王奕在战前和他打过招呼,朱华珪和汪克斌都不是普通人,让他盯紧些别出事了。吴老兵虽然感到很头疼,却无法拒绝长官的命令,只好把他们两个编入自己的拼刺小组,直接照看和保护。
与上次炮击不同。清军这次炮击持续的时间更长,瞄准的目标也变成了火枪队的阵地,没有理会吉安营的营寨。连续的轰击之下。火枪队的阵地几乎被犁了一遍,士兵们藏身的战壕似乎已经变成了废墟。
战鼓敲响,清军排成整齐的队列,兵分两路。发起了第二次进攻。
一千名清军负责迂回攻击右翼。位置相对突前,距离吉安营的营寨大约一百步的时候,营墙上的抬枪再次打响,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清军的大炮一停,抬枪队又回来参加防御了。
一百步的距离稍远,抬枪的命中率大幅下降,好在清军的队伍层层叠叠。流弹横飞,同样造成了不少的杀伤。
清军对这点伤亡并不在意。有人中弹倒地,后排的士兵立刻补位,队伍的行进速度却没有任何改变,继续向火枪队的阵地前进,抬枪射速过慢的缺点暴露无遗,对上千人的进攻部队来说,一次被打倒二十个人左右完全可以承受。
石鼓山上,耿仲明一直在观察楚军的动向,看到对方既不增援,也不撤退,感到非常疑惑,反复猜测汪克凡的意图——只凭火枪兵坚守阵地,却不派步兵增援保护,要么是过度自信到了愚蠢的地步,要么是故意卖个破绽,示弱诱敌。
汪克凡可不是个愚蠢的将领,耿仲明盯着吉安营残破的营寨,目光中若有所思,考虑了片刻对左右说道:“传令炮车队,继续轰击明军后寨,再告诉孙将军,小心敌人出营逆袭……”
示弱诱敌,就是为了突然反击,明军的反击部队如果存在的话,肯定就藏在吉安营的营寨里。
令旗挥舞,草桥对岸又响起了隆隆的炮声,为了避免误伤友军,四门大将军炮都高高扬起炮口,只瞄着吉安营的后寨开火,这样子当然无法保证射击精度,但如果楚军在那里集结了大量兵力,一样会造成混乱和杀伤。
孙柏安的部队也随之调整部署,进攻火枪队侧翼的清军留下一支小部队,监视吉安营的营寨,预备队则向前压了五百步,如果楚军突然从营寨里冲出来,可以及时上前拦截。
大炮突然响起,给战场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步炮配合的说法,大将军炮仿制于西洋舰炮,弹道低平,炮弹从头顶呼啸飞过,不但明军感到紧张,清军士兵一样很不适应。
天佑兵还好一点,长沙绿营的士兵却被吓得够呛,不停回头张望从天空飞过的炮弹,甚至还下意识地蹲下身子躲闪,队形立刻就乱了。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耿仲明摇了摇头,无奈下令停止炮击,保证进攻部队的阵型完整是第一位的,自乱阵脚的话,上千人也禁不起百十人的反冲锋。
他再次给孙柏安下令,减少进攻部队的人数,分兵监视吉安营的营寨,楚军阵地上只有几百名火枪兵,派一千名步兵冲上去,就足够把他们打垮了……
吉安营的营墙上,王鼎和顾宗福趴在残破的胸墙后面,正在观察战场形势。
王鼎来回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一会儿看看石鼓山,一会儿看看火枪队的阵地,小声嘟囔道:“耿仲明在干什么?前头马上就要接战了,自己却在后面来回折腾。”
顾宗福笑道:“他估计是被吓住了,以为火枪队是个诱饵,咱们越不动,他越觉得心虚,不过这样也好,火枪队的压力小一点,等着看王奕这小子逞威风吧。”
野兽见了诱饵,都要反复试探几次,不会轻易踏入陷阱,但耿仲明没想到的是,所谓的陷阱并不存在,看起来肥嫩可口的诱饵却暗藏杀机,装备了燧发枪的火枪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肥鸡,而会随时亮出獠牙。
“我就怕火枪队顶不住,鞑子人太多了。”王鼎还是有些担心……
战壕里,吴老兵不停地反复说着:“镇定,镇定,听到命令再开火!”
从吴老兵嘶哑的声音里,汪克斌明显感到他有些紧张,心里也觉得空荡荡的没个着落,把手里的燧发枪又握紧了几分,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清军。
正面的清军步兵大约有八百多人,长枪兵、盾牌兵、刀斧兵、弓箭手一应俱全,还有两百多名天佑兵端着鸟铳在后面掩护,他们按照兵种的不同,排成前后几条横队,组成了一个大约一百五十步宽的战阵,踏着鼓点慢慢向火枪队的阵地走来,渐渐接近了外壕。
“瞄准!”
军官按照条例下令瞄准,但似乎有些多余,士兵们早就各自挑好目标,瞄了又瞄,只等着开火的命令。
汪克斌选择的目标是个军官,他手里举着一把造型精致的倭刀,不停对部下喊叫着指挥,离得这么近,汪克斌能清楚看到对方那张相貌堂堂的脸庞,一部很威风的短须,凶狠而严厉的眼神。在他的身后,是一面高举着的队旗,旗手是个高大魁梧的北方汉子,身上的铁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心中一动,汪克斌把枪口略微转了转,对准了那个旗手。
消灭敌人的队旗,一个队就会失去指挥,士气立刻降到冰点,比打死那个军官的效果更好。
“开火!”敌人太多,他们刚刚进入六十步的有效射程,军官就下令射击。
汪克斌扣下扳机,肩膀被后坐力向后推得一闪,顺势就转身向后跑去,一边跑一边用食指把引药池抹干净,就着沟墙坐下,把通条探进还在冒烟的枪膛,手上小心使着寸劲刮了刮,刮去枪膛里的残药,然后咬开纸包火药,一头倒进引药池,另一头灌进枪膛……
专心致志之下,整套动作没有出现任何偏差,当军官下令上前的时候,汪克斌已经顺利地完成了装弹,跟着同伴们第二次来到射击位置。
从弥散的烟雾中看过去,清军正在搭建通过外壕的器械,有条不紊,阵型严整,似乎经过一轮三段式射击后,却没有伤到他们多少,汪克斌刚才瞄准的那面队旗也仍在硝烟中飘扬。
没打中!汪克斌气恼地咬了咬牙。
“瞄准!”
汪克斌想都不想,又把燧发枪对准了那面队旗,从照门里看过去,才发现旗手已经换人了。
打中了!他心中一阵狂喜,一条大汉就趴在旗帜下面,一动不动,不知死活,身上的铁甲无论如何都不会看错。
旗手能换人,这次打军官——汪克斌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却找不到那个军官,估计是被同伴打死了。
“开火!”
一声哨子响,耳后已经传来射击命令,来不及想那么多了,汪克斌朝着清军人群最密切的地方扣下扳机。
“开火!”
又是一轮新的循环,汪克斌看到成群的清军正在通过外壕,但是他们的脚下躺满了尸体。
“开火!”
军官的哨子吹得更响,下令的声音更提高了八度,由葡萄牙兵防守的侧翼也打响了,枪声、呐喊声、战鼓声、惨叫声……各种声音无比嘈杂,战斗更加激烈。(未完待续。。)
第一四五章 “绝境”
“壮哉!壮哉!壮哉!”
石鼓山上,一群文职幕僚咬牙握拳,连连惊呼。
燧发枪的密集杀戮,让他们胆战心惊,清军前赴后继向前冲锋,又让他们热血沸腾,这些年跟着怀顺王(耿仲明)南征北战,从没见过这么惨烈的战斗。
耿仲明却紧皱眉头,表情严肃。
面对密集冲锋时,燧发枪表现出的杀伤力又一次超过了他的预期,这种火枪装弹更快,射程更远,还能用密集队形造成火力覆盖,在壕沟路障的配合下,竟然能正面硬抗清军的进攻。
他通过观察发现,进入有效射程之后,无论身穿绵甲还是铁甲,都无法抵御燧发枪的射击,说明这种火枪比鸟铳的威力更大,也许只有套上两层到三层绵甲,才能挡住燧发枪的铅子……但在南方炎热的天气下,穿上两三层绵甲作战,还没被燧发枪打死,自己恐怕先热死了。
新的武器必然带来新的战术,耿仲明敏锐地感觉到,在燧发枪的排枪射击下,列阵慢步前进的进攻战术恐怕已经过时了,只有把士兵散开才能减少伤亡。
但是,改变战术绝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这牵扯到训练、指挥、协调、配合等各种各样的问题,在野战中,天下所有的军队都要列阵而战,如果把他们排成散兵线,不等冲到敌人跟前自己就崩溃了。
“不好对付。”耿仲明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几种方案,但都没有制胜的把握。敌人躲在沟里用燧发枪射击,他能打到你,你却打不到他。进攻一方只能用人命来填。
站在石鼓山上,整个战场一览无余,两路清军终于都冲过了第一道外壕,队形却稀薄了很多,估算伤亡,差不多有三百人上下。
“王爷,战事不利。不如暂缓进攻吧。”徐斌很心疼,进攻的主力是长沙绿营,伤亡的可都是他的子弟兵。
“战事正在紧要关头。正当一鼓作气,岂能功亏一篑。”死道友不死贫道,耿仲明一点都不心疼,正色说道:“你等不顾本王劝阻。执意要在今日求战。怎么稍遇小挫就打上退堂鼓了?这种散漫军心的话不要再说了!”
清军过了第一道外壕后重新整队,在排枪的射击下再次缓缓前进,这不是视死如归的勇敢,而是因为快跑起来就会崩溃,军官不得不勒令士兵放慢脚步,跟着鼓点的节奏向前。
这样更加大了他们的伤亡,但是清军仗着人多,并没有停下进攻的脚步。
“长沙绿营的确是一支强兵。在绿营里也算出类拔萃的了。”
孙柏安的战损达到一成多,仍然能基本保持队形严整。虽然是敌人,汪克凡也表示称赞,但他的语气很平静,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对火枪队的战斗力更有信心:“不过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楚军的火枪队比他们更强。”
距离楚军战壕二十步,是另一道内壕,壕沟前摆放着鹿角等障碍。
楚军的燧发枪属于滑膛枪,枪膛里没有膛线,子弹和枪管发生碰撞会影响射击精度,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到了二三十步左右,滑膛枪的命中率大幅提高,只要瞄准敌人就很难打偏,两百名火枪兵采取三段式射击,每次齐射都会让成排的清军倒下。
清军的鼓声变得更加急促,士兵的脚步随之加快,想尽快通过这片死亡地带,前排的士兵被打倒后,军官们立刻挥舞刀剑,催促后排的士兵上去补位,否则士兵发现两旁没有同伴,就会失去继续前进的勇气。
一队刀斧兵冲在最前面,挥舞手里的短斧清理鹿角,盾牌手举着大号盾牌,试图为他们提供保护。
这种盾牌用浸油的铁杉木制成,里面还包有一道厚实的铁胎,足以抵御弓箭和火铳的攻击,清军的盾牌手蜷起身子,尽量躲在盾牌的后面,在铅子的射击下连连颤抖,却始终没有倒下。
挡住了!孙柏安松了一口气,这种特制的盾牌太过沉重,部队配备的并不多,没想到在关键时刻立了大功,挡住了燧发枪的铅子。
“砰!砰!”
突然响起的枪声异常响亮,听起来是如此不祥,孙柏安眼神立刻一紧,抬头向吉安营的营寨看去。
抬枪!
看到燧发枪打不透那些大盾牌,顾宗福立刻调抬枪队帮忙,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抬枪沉重的铅子如同一柄铁锤,把清军的盾牌砸得东倒西歪,碎片飞溅。
盾牌倒下,后面的清军士兵又成了活靶子,新的一轮齐射把清军的刀斧手放倒了一大半,扑倒在鹿角上再也爬不起来。
但是,更多的清军涌了上来,踏着同伴的尸体跳过鹿角,继续向前。
三段式射击一轮接着一轮,汪克斌已经连续开枪十多次,最少打中了七八个敌人,渐渐从中体会到一种流畅的愉悦感,好像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他趴在壕沟的沟沿上,瞄准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清军士兵,这个家伙身材矮壮,厚重的搭板一个人扛着还能健步如飞,短粗有力的脖子,肌肉盘结的手臂,满头满脸的汗水,都在照门里看得清清楚楚。
“开火!”
汪克斌立刻扣动扳机,转身后撤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一扫,已经看到那个矮壮的清军一头栽进壕沟,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吴老兵开枪之后,立刻转身后退,经过长期的训练,清膛装弹对他来说都是条件反射的本能动作,手上熟极而流地装填弹药,心里却在揣摩军官的下一步计划。
清军正在进攻内壕,距离火枪队的阵地只有二十步远,到了这个距离上,和用火枪顶着对方的鼻子开火没什么两样,清军的伤亡成倍增加……在一般情况下,遭到如此惨重的伤亡后,敌人早就该崩溃了,但是清军还维持攻势,只是前排的队形稍微向后凹陷了一些,通过壕沟的飞桥也在迅速搭成。
吴老兵知道,这是因为清军看到了取胜的希望,所以士气上来了。
一支部队的伤亡达到何种程度会崩溃,本来就没有定数,如果士气低落,全军俱在也会不战而逃,如果看到胜利就在眼前,哪怕伤亡过半,士兵们也会咬牙坚持战斗。
二十步,大约不到三十米的样子,憋口气一下就能冲过来,清军如果突破那道内壕,就没什么能拦住他们的脚步。
“嗖!嗖!嗖!”
一排羽箭射进了壕沟,两名楚军火枪兵中箭受伤,清军弓箭手跟上来了。
“瞄准鞑子的弓箭手,齐射!”
清军的弓箭手威胁太大,军官罕见地指定了攻击目标。
在二三十步的距离上,弓箭和燧发枪很难说谁更具优势。
燧发枪的射击精度更高,熟练的弓箭手却能连续开弓,用攻击速度取胜,如果站在平地上,身披轻甲的楚军火枪兵肯定伤亡惨重。
但是,楚军的火枪兵躲在战壕里。
对射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连续三轮齐射过后,站在内壕前的清军弓箭手就折损过半,楚军火枪兵却有战壕掩护,只伤了七八个人,一半还是后排的士兵被抛射的弓箭射到,伤势不重,简单处理一下能继续作战。
不过清军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在内壕上搭起了无数飞桥搭板,大队人马涌了过来,跟在后面的天佑兵举起鸟铳,向楚军火枪兵射击。
“开火!”
汪克斌紧紧趴在壕沟的沟沿上,只露出眼睛和鼻子,随着军官的命令扣动扳机,又是一片清军士兵被击倒,几乎在同一时刻,天佑兵的一百多支鸟铳一起开火,随着一片腾起的白烟,汪克斌听到弹丸嗖嗖飞过头顶,战壕前腾起一朵朵泥土,沙石打在脸上生疼。
他猫腰奔向后排换弹,发现吴老兵的肩膀上正在流血,战壕里还有几个同伴倒在地上,满脸鲜血,一动不动,刚刚把铅子压入枪膛,前排一个同伴的脑袋突然向后一折,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宣告他的阵亡,尸体向后重重撞在汪克斌的怀里。
再次上前射击的时候,又有一个附近的同伴倒下,短短几分钟的对射,吴老兵的这个什已经伤亡了两个人。
天佑兵的伤亡更大,他们被迫改变了战术,跳进那条内壕,用同伴的尸体垫脚,也尽量寻找掩体,降低伤亡,在弓箭手的帮助下,给楚军火枪队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撤退!”
由于只有二十步的距离,天佑兵上来之后,燧发枪对火绳枪的优势并不明显,王奕下令撤退。每队士兵完成射击后,就沿着交通壕后撤,汪克斌所在的第二队打完最后一枪,也退进了最后一条战壕。
这条战壕稍微窄一些,距离前面的第三条战壕也是二十步,后面就是吉安营的营墙,当清军蜂拥冲到第三条战壕前的时候,营墙上站起了一排吉安营的弓箭手和鸟铳兵,为火枪队提供支援。
更多的清军士兵被击倒,付出了两百多条性命后,他们终于突破了第三条战壕,将火枪队逼进“绝境”。(未完待续。。)
第一四六章 白刃战
见清军的攻势太过凶猛,顾宗福率领两千人马出寨增援,进攻侧翼的清军连忙转身迎战,孙柏安也立刻把预备队派上去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明清两军互相都知根知底,不用再留后手,在孙柏安看来,正面的战斗实际上已经结束了,只等清军发起最后的进攻就能收获胜利。楚军火枪队只有两百人上下,长沙绿营却还有五百人多人,再加上助战的天佑兵,只要一口气冲上去,就能在肉搏战中解决对方。
清军右翼和吉安营列阵厮杀,防守侧翼的葡萄牙兵压力顿减,调转枪口支援王奕的火枪队,两个方向的夹击之下,正面进攻的清军前队猝不及防,扔下三十多具尸体向后退去。
但清军军官仍然掌控着部队,在他们的约束下,后队并没有被前面的败兵冲散,仍然继续前进,砍倒了几个溃兵后,其他士兵也渐渐恢复了秩序,在第二条壕沟附近重新进行整队,准备再次发起进攻。
虽然被崩掉了几颗牙,但肉已经咬到了嘴里,这个时候怎么能吐出来呢?
战局趋于白热化,明清两军的主帅也都在调兵遣将。
石鼓山上,耿仲明吩咐道:“传本王军令,赤虎营立刻渡过草桥,列阵待敌,孙柏安若胜,赤虎营不需助战,孙柏安若败,当严守阵脚,以防南蛮反击……”
眼看清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攻到楚军营寨的前面。耿仲明却觉得形势并不乐观,前面都打得这么吃力,最后恐怕也很难轻易取胜。如果孙柏安进攻受挫。明军随之而来的反攻将极为猛烈,必须多调一支人马上去,确保草桥退路的安全。
楚军后阵中,汪克凡也在下令:“耿继茂如果不动,你们也不动,如果他敢乱动,就狠狠踢他的屁股。顺便把鞑子的红衣大炮毁了……”
周国栋和滕双林应声而去,率领通城营和通山营五千人马前出草桥,和耿继茂的天佑兵遥遥对峙。威胁清军后阵,减轻吉安营和王奕火枪队的压力。
与此同时,汪晟率崇阳营向吉安营侧后方靠拢,同时小心避开清军大炮的射程。以防止清军孤注一掷。把全部力量都投入进攻,造成吉安营的突然崩溃。
汪克凡先前一直按兵不动,此刻终于也派出了援军,双方剑拔弩张,不断增加兵力投入,这场战斗似乎随时会扩大升级……但汪克凡和耿精忠的心里都明白,草桥桥头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决战战场。
对清军来说,草桥桥头地形狭促。大部队不好展开,无法形成进攻层面和防御厚度。比如周国栋和滕双林的人马远远一逼,耿继茂就觉得如芒在背,不敢轻举妄动,只有攻占卡在咽喉位置的吉安营营寨,才能考虑下一步的进攻计划。
对明军来说,石鼓山上的清军炮兵阵地是个大麻烦,如果向草桥桥头发起进攻,必然会进入清军大炮的射程,四门大将军炮就把吉安营的营寨打得残破不堪,让士兵们冒着几十门大炮进攻,伤亡将难以承受。
况且清军牢牢控制着草桥,随时可以派来更多的援兵,战事不利的时候又能及时撤退,就算不计代价发起强攻,也很难给清军造成致命打击。
明清两军都是自保有余,进攻乏术,如果真的在这里决战的话,很可能打成一场难分胜负的烂仗,防守一方占着大便宜,进攻一方却难免吃亏,所以都不敢轻易动手。
战局的焦点,还在吉安营的营寨前,在火枪队的阵地上。
枪声响如爆豆,战鼓声震云霄,清军又一次向火枪队发起了进攻。
“拿鼓槌来,本将亲自擂鼓!”
战斗如此激烈,孙柏安热血翻涌,心中顿生慷慨豪迈之气。
随着明军火枪队被逼进绝境,长沙绿营这一仗也打到极致了,正面部队的伤亡将近四成,却仍在继续进攻,是成军多少年来从没有过的事情。
这是一道坎!
如果能在这种硬碰硬的较量中消灭强敌,长沙绿营的战斗力会再上一个台阶,成为天下闻名的强兵,如果功亏一篑,在最后关头败退下来,这支部队恐怕就会从此一蹶不振,见了楚军的旗号就望风而逃。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急促,清军后队变前队,迈过火枪队刚才藏身的第三条壕沟,一边清理鹿角障碍,一边向前缓缓推进,在他们身后三四十步的地方,那些溃兵也集结完毕,鼓起勇气跟了上来。
天佑兵斜插上前,和葡萄牙兵展开对射,掩护长沙绿营的侧翼。葡萄牙兵由于两线作战,兵力有些单薄,但他们的装备却有优势,和天佑兵正好斗得旗鼓相当,谁都无法压制对方的火力。
长沙绿营五百多人担任主攻,和二百名楚军火枪兵比起来,他们不但具有将近两倍的兵力优势,而且都是长枪兵、刀斧兵、盾牌兵等步兵,孙柏安百分之百的确信,他们在白刃格斗中将大显身手,轻易消灭那些可恶的楚军火枪兵。
但在这之前,他们首先要承受楚军的枪林弹雨。
枪如林,弹如雨。
短短二十步的距离,却好像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由于鹿角障碍的阻挡,清军的行进速度很慢,明军的火枪却像长了眼睛,几乎每声枪响都会带走一条性命。
在他们身后吉安营的营墙上,百十名弓箭手和火铳兵也在尽力提供支援,如果不是主力被顾宗福带走,他们的火力还要更猛。
到了这个时候,清军也杀红了眼睛,刀斧兵上前砍断鹿角,其他的士兵也一拥而上,伸手帮忙清理路障,队形却有些乱了。
“砰砰砰砰!”
又一轮排枪响过,几十个清军士兵应声倒地,其他人也被吓得一哆嗦,几个胆小的甚至蹲下身子,但奇怪的是,过了足足有两三分钟的时间,下一轮排枪却一直没有打响……
“上刺刀!”
王奕把佩刀向上一举,几名队官立刻把他的命令向下传达到每个士兵。
随着清军不断逼近,距离战壕已经只有十步左右,性急的甚至用短斧一类的武器狠狠砸了过来,仿佛下一刻就会冲上阵地。如果被敌人近身,火枪兵手里的燧发枪就是一根烧火棍,没有任何自卫的能力,所以他们变得越来越不安,射击的精度反而有所下降,装弹中的各种错误也是接连不断。
不能再拖了,得给士兵留下准备白刃战的缓冲时间,所以虽然抬手就能打倒面前的敌人,王奕还是下令停止射击,上刺刀准备白刃战。
五六式军刺,是后世56式军刺的山寨版,由于材料工艺的限制,和正版的56式还有很大的区别,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被改成了插入式刺刀,外面还有一个用于固定的环形护扣,把木质刀柄插入枪膛后,再把护扣绞紧,三棱军刺就和枪身紧密的结为一体。
除此之外,五六式军刺也没有正版那么犀利的线条,刀身相对变短变粗了几分,更像一把三棱形的尖锥,却更显得充满了力量感,哪怕从肋骨中间刺入,也不会轻易折断。
精心打磨的锋刃闪闪发光,深深的血槽更显得杀气十足,当火枪队的二百名士兵突然跳出战壕,对面的清军不由得一愣。
这是什么武器?
火枪兵也能进行白刃搏斗吗?
在燧发枪的连续射击下,长沙绿营早就到了崩溃的边缘,支持他们坚持到现在的,就是认为只要冲上阵地,楚军的火枪兵就只能束手待毙,看到他们突然举着明晃晃的刺刀杀出来,清军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杀!”
楚军的火枪兵们可没有发呆,一起呐喊着冲了上来,举枪就刺。
在他们的身后,吉安营的弓箭手和火铳兵还在射击,清军士兵的耳畔不停有箭矢铅子飞过,迎面而来的敌人又如此凶猛,一半清军都失去了战斗的勇气,转身向后逃去。
另一半的清军却困兽犹斗,挥舞刀枪挺身迎战,但被逃跑的同伴一冲,他们的队形更加混乱。
相比之下,楚军火枪队却行动一致,还是前后三排的队伍,一个士兵紧挨着一个士兵,一柄刺刀的旁边是另一柄刺刀,组成了一个变形的长枪阵。
白刃格斗,阵型第一,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才能取胜,清军立刻落入下风,被火枪队一个冲锋就分割成几股。
清军的军官们连忙组织抵抗,挥舞刀枪与楚军展开搏斗,并且试图互相靠拢,但是,楚军用刺刀坚决地拦住了他们。
拼刺比的是技术、体力、纪律和意志等综合因素,楚军的拼刺技术只是刚入门,比擅长白刃格斗的清军差了不少,但是他们的体力更好,纪律更强,战斗意志也更加坚决,强弩之末的长沙绿营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杀!”
汪克斌奋力前刺,刺倒了一名清军士兵,紧接着手腕一挑,把刺刀轻盈地拔出,又以更加凌厉的速度刺向另一名清军。(未完待续。。)
第一四七章 勒克德浑来援
汪克斌早有从军的志向,这几年来勤学苦练,作为一个通过殿试的武进士,他的武艺远远超过普通士兵,足可和一般的清军将领抗衡。
八斤多重的燧发枪在他的手上,既能当长枪刺杀,又能当铁棍横扫,身形交错的时候奋力向后一捣,沉重的枪托又砸倒了一名清军。
威风凌凌,往来冲杀,一员清将见他凶猛,挥舞鬼头刀上来接战,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正在这个时候,被砸倒的那名清军突然跳起,抖动长枪刺向他的小腹。
汪克斌连忙侧身闪躲,但那清将逼得正紧,鬼头刀拦腰猛砍,又把他拦了下来,眼看难逃长枪破腹之祸,那名清军的胸口却突然冒出一柄刺刀。
朱华珪从背后偷袭,救下了汪克斌,那员清将却回手一刀,狠狠砍向他的脖颈,朱华珪还没来得及拔出刺刀,眼看无法招架,汪克斌抢步上前,一脚踢中他刺刀上挂着的那名清军的尸体,正好挡住了鬼头刀。
两人并肩而站,一起和那清军将领搏斗,吴老兵带着大牯牛赶过来支援,几柄刺刀伸缩连刺,把那员清军刺的满身都是血窟窿。
“谢了。”
“没什么。”
战场上的袍泽兄弟生死与共,当初的那点小小不快烟消云散……
石鼓山上,耿仲明正在观战,眼看长沙绿营抵敌不住,被火枪队的刺刀杀的大败而回,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长沙绿营一口气逃到外壕后面。天佑兵上前拦阻,才挡住了楚军的追杀,火枪队的士兵们重新跳入第三道战壕。收复阵地后响起了一片欢呼,在石鼓山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差不多了,鸣金收兵吧。”
耿仲明淡淡吩咐一句,转身自顾去了,徐斌损兵折将,心有不甘,但长沙绿营刚刚打了败仗。张张嘴巴,又把调天佑兵主力助战的话咽了回去。
留下少量的警戒部队,耿继茂带着清军退过草桥。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偃旗息鼓,近万人马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损失了近千人马却没有伤到敌人几根毫毛。这一仗打得实在太窝囊。太憋屈了。
徐斌见到孙柏安后,两人都是悲切切,戚戚然,为这场惨败痛心疾首,更担心受到耿仲明的严厉惩罚,想不到的是,耿仲明接连两天都没有出现,把自己关在帅帐里深居简出。只派人向各营传达了一条命令。
“全军抓紧时间休整,等勒克德浑贝勒的大军赶到后。再与南蛮决一死战。”
楚军表现出的战斗力让他悚然心惊,燧发枪、抬枪和刺刀等新式武器更是不好破解,耿仲明为此着急上火,却彷徨无计。
第三天傍晚,勒克德浑终于率两万精兵赶到。
他带来的兵马较多,其中又有很多骑兵,需要抽调的船只就更多些,出发的时候先耽误了一些时间,路过衡山县的时候又遭到楚军骑兵营的骚扰,所以晚到了两天。
见到耿仲明后,勒克德浑第一句话就问道:“南蛮的援兵到哪里了?”
“昨晚上斥候送回探报,最近的一股南贼已经到了排山,距离衡阳不足百里,另外几支人马都在一百五十里外。”
斥候每天都要送回最新的情报,但由于探查距离过远,中间要耽搁一定的时间,耿仲明掌握的情报都是昨天的。
“还好,总算没有误了大事。”勒克德浑松了一口气。
小部队可以轻装突进,上万人的大军却要携带很多粮草辎重,行军速度还受道路条件,天气状况等等因素的影响,明军没有成建制的水师,只靠两条腿赶路,一百多里的距离最少也得走个两三天。
“都有哪几支南贼赶来,领兵的将领是谁?”
“一只虎有四万多人马,章旷带来了七万人,堵胤锡还有不到一万人……”斥候早就探明了明军的兵力,耿仲明如数家珍,衡阳会战事关湖南战局的走向,明军各部都出尽全力,形势非常险恶。
忠贞营还未彻底平定湘西,李过却率领四万人马来攻打衡阳,又派袁宗第带一万人马袭扰长沙,动用的兵力不算少了……而何腾蛟更加积极,派章旷带着七万主力先行,自己带着两万多人押后,为了抢地盘几乎是倾巢出动。
勒克德浑重重地哼了一声:“嗯!宝庆府一丢,全局被动啊,眼下只有尽快打败楚军,然后再掉头对付一只虎和章旷!”
陈友龙突然反正,衡阳和长沙的西侧才会遭到明军的攻击,说到底,湖南战局之所以突然恶化,还要怪孔有德用人不明,但耿仲明和孔有德一向共同进退,所以全当没听懂勒克德浑的牢骚,岔开话头介绍这两天的战事。
听说长沙绿营打了败仗,勒克德一开始浑不以为然,徐斌和孙柏安本来就是楚军的手下败将,再败一次又有什么奇怪的。
了解具体的战斗经过后,勒克德浑才意识到情况没那么简单,不管有什么客观理由,二百名火枪兵打败近千人的步兵,无论如何都不是一种正常现象。
“南蛮的火铳这么厉害?不会吧!要真是这样子的话,汪克凡还能丢掉湖南?”
“贝勒所言极是,我这几日反复思量,汪克凡应该是刚刚得到这种新式火铳,军中配备的还不多。”耿仲明苦思两日,多少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这就对上了嘛!姓汪的要真有几千支这样的火铳,这一仗可不好打。”勒克德浑说道:“眼下应当速战速决,既然他仗着火铳犀利,死守草桥营寨不退,咱们就该另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打进去。”
“贝勒可有妙计破敌?”耿仲明虽然也是三顺王之一,但在清廷中的地位比孔有德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勒克德浑现在又是湖南清军的主帅。所以耿仲明对他很客气。
(在真实的历史上,耿仲明的下场颇有点冷笑话的感觉,因为部下将领违背了满清所谓的《逃人法》,他竟然畏罪自杀,简直比“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还要严厉好几倍,当然,这只是史书中明面上的记载。背后还有什么原因不得而知,但不管怎么说,耿仲明都不擅长在政治漩涡里打滚。更像个一根筋的武将,当这个王爷纯属受罪。)
“草桥地处要冲,我军应当继续攻打王鼎的营寨,但更应利用水师迂回侧后。从楚军的薄弱之处下手。我初来乍到,地形不熟,不知在哪里登岸架桥合适,还请怀顺王指点。”
草桥卡在通关大路上,攻占那里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但明军的防御也相对严密,蒸水河却横贯衡阳境内,总能找到一处适合八旗骑兵作战的过河地点。向楚军发起进攻。
“嗯,这个办法好。”耿仲明不会拍马屁。或者说拉不下这个脸来,虽然觉得此计大妙,也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声好。八旗骑兵最擅长迂回机动,从楚军的薄弱环节切进去,再和草桥方面形成夹击态势,必然能将楚军击败。
他想了想,又提出一个建议,迂回进攻的部队由八旗兵、天佑兵和绿营一起组成,楚军的营寨都修得很坚固,八旗骑兵不擅攻坚,需要天佑兵和绿营兵的配合。
大方向定下来后,具体的细节还要仔细研究,以确保整个作战计划的万无一失,尤其是进攻点的选择非常重要,两人召集军中的重要将领,对着一幅地图反复商讨,最后定下来一个叫做赵家湾的小村子。
孙柏安刚刚打了败仗,本想尽量少说话,但觉得在赵家湾过河实在不妥,就尽职尽责地提醒道:“赵家湾离南贼的右营太近,码头又太小了些,战马炮车和辎重器械运送不易,没有两三个时辰恐怕无法过河,若是南蛮趁此机会半渡而击……”
“那又怎么样?”勒克德浑粗暴地打断了他:“南蛮哪怕半渡而击,难道就能打败我的上万披甲不成?哼,我和汪克凡打了几年交道,此贼从来不敢堂堂正正的作战,总是躲在营寨壕沟里偷袭,这回他要是真敢出寨野战,倒省了我的麻烦!”
从当年博尔辉中伏兵败算起,这几年下来,汪克凡和勒克德浑的部队大大小小打了十几仗,算得上一对老冤家了,这其中汪克凡虽然多次取胜,但一直回避和勒克德浑进行野战,很明显,他对八旗兵的野战能力非常忌惮。
想起爱将博尔辉,想起在咸宁之战,崇阳之战中损失的数千儿郎,勒克德浑的心中就充满了愤怒,眼中放出要择人而噬的凶光。
见他发怒,徐斌轻轻拽了拽孙柏安的袖子,孙柏安低下头,缄口不语。
耿仲明试图打圆场,说出来的话却显得很生硬:“贝勒当然是不怕南贼的,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过河的时候还是小心些,我再把炮车队调到赵家湾对岸,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勒克德浑觉得非常刺耳,什么叫“不过”?什么又叫“还是”?虽然绕来绕去的,却明显赞同孙柏安的看法,八旗精锐天下无敌,还需要天佑兵的炮车队掩护登陆吗?
但他现在是三军主帅,总得顾全大局,当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就按怀顺王的意思办吧,明日午时用饭,未时出兵,前往赵家湾!”
……
本章已经三千一百多字了,随便唠两句闲话。
未时就是中午一点到三点,为了便于读者理解,这本书很多地方都使用了现代词汇,但起码不能让明朝人的对话里出现几点几分什么的。
类似的问题还有很多,我经常为此感到纠结,如果遇到哪里看着不顺眼,请各位一笑了之。
还有一件事,就是求票求订阅喽,多谢各位书友的支持!多谢!(未完待续。。)
第一四八章 把他放进来吃掉
耿仲明的情报系统出了一点小问题,没有注意到明军援兵的异动,勒克德浑抵达衡阳的当天深夜,章旷率领四千援兵也乘船赶到了衡阳,与汪克凡会师。
汪克凡正在给隆武帝起草奏章,继续催要各种粮饷物资,并探讨赶走清军后如何调整湖南政局,突然听说章旷到了,连忙亲自出迎。
“衡阳战事正酣,章军门星夜驰援,足见盛情,本镇在此多谢了。”两人见礼,汪克凡又笑道:“不过,这恐怕不是何督辅的意思吧。”
何腾蛟虽然急于抢地盘,但对汪克凡的敌意也很深,绝不会这么急匆匆的赶来,和楚军共赴危难。
“哈,汪军门多虑了,何督辅心系衡阳战事,前两日已经亲掌中军,知道楚军这里正在吃紧,这才命我先行赶来救援。”章旷虽然在打着哈哈,却目光闪烁,表情有些不自然。
何腾蛟已经收回了兵权,章旷被剥夺了前军主帅的职务,到一支独立行动的偏师担任监军,又碰巧找到了些船只,就率领这四千人马顺蒸水河赶来,所以速度较快。
听话听音,汪克凡略一琢磨,多少猜到了一些这里面的事情,当下哈哈一笑,携手请他入营。
衡阳之战正到了关键时刻,不管章旷为何而来,多一分力量总是好的,他既然还在回护何腾蛟,汪克凡也不点破。
“末将牛忠孝,参加汪军门。”一员军将上来行礼。正是汪克凡的老上司牛忠孝。
湖广督标营的主将本来是董英,董英投降满清后,何腾蛟投入无数心血钱粮的督标营也随之瓦解。大部分部队跟随董英一起投降,牛忠孝却带着几百个亲兵逃往广东,慢慢收容败军溃兵,渐渐又拉起了四千人马,最近刚刚回到何腾蛟的麾下。
他的这支部队战斗力不强,连军械装备都不太齐整,何腾蛟对他们并不重视。让牛忠孝独立成营,配合主力行动,才和章旷一起赶来。
……
第二天下午。勒克德浑亲自率领数千八旗精兵,乘船向蒸水上游逆行十五里,在赵家湾登陆,然后在河面上搭起了两座浮桥。
蒸水河对岸。还有将近两万的清军向赵家湾方向集结。其中除了勒克德浑的部队外,还有天佑兵派出的大炮和火枪,后勤辎重部队等等,准备通过浮桥过河。
清军水师舰队顺着蒸水河来回行驶,不可能瞒过斥候的眼睛,况且赵家湾本来就有一支楚军的小部队驻守,清军开始搭建浮桥后不久,汪克凡就收到了消息。
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吉安营也送来了告急的警报,耿继茂和孙柏安率领一万余清军跨过草桥。再次对吉安营的营寨发起进攻。
两面受攻,形势危急,章旷和牛忠孝的心里都很紧张,但他们是客军,不便喧宾夺主,只瞪着眼睛看着汪克凡等楚军将领如何应对。
谭啸和他们两个是旧相识,大咧咧地笑着说道:“勒克德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一点长进没有,分兵奇袭,强攻中军,都是老一套了,没什么新意。”
见楚军将领都镇定自若的样子,章旷和牛忠孝才稍微放松了些,看来楚军早有准备,勒克德浑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滕双林思索着说道:“鞑子虽然两路夹攻,但赵家湾这一坨才是关键,只要打垮了勒克德浑,草桥那里的清军就会不战自败,依我之见,不如趁勒克德浑过河的时候,给他来个半渡而击!”
无独有偶,滕双林和孙柏安都是善战之将,同时发现这是个值得出手的战机。
军帐里立刻热闹起来,众将纷纷讨论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从各方面来看,主动出击都要胜过被动挨打,趁着勒克德浑立足未稳的时候发起进攻,总比让清军从容登岸后更好打些。
但这里面也存在一个问题,楚军的营寨到赵家湾有将近十里的距离,集结调动部队需要一个过程,时间上太紧张了。
谭啸等将领纷纷请命:“军门请下令吧,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汪克凡考虑了片刻,却摇了摇头:“放勒克德浑过河吧。”
章旷和牛忠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八旗兵发起正面进攻,也只有楚军才敢打这样的主意,其他的明军绝对连想都不敢想的……所谓半渡而击听上去很美,敌人却是背水一战,必然会进行顽强的抵抗,楚军将领们虽然勇气可嘉,这一仗的结果却胜负难料,还是坚守营寨,等待援兵更稳妥些。
楚军将领们却不这么想,纷纷提出疑问,汪克凡笑着摆了摆手。
“现在发起进攻,的确是个不错的机会,但鞑子肯定也早有准备,我军并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就算苦战得胜,也难免伤亡惨重,不如把鞑子放进来打。”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解释道:“如果在赵家湾进行决战,最多把勒克德浑赶过蒸水,可以伤敌,却难以歼敌,衡阳之战还是难分胜负,但把勒克德浑这股鞑子放进来吃掉,衡阳就唾手可得。”
嘎巴一声,章旷身下的椅子猛然一响,脸上更全是震惊之色,嘴巴微微张着却浑然不觉——闹了半天,汪克凡的胃口比那些楚军将领更大,竟然想把勒克德浑的大军一口吃掉!
……
三百里外,永州府府城,零陵。
傍晚时分,城下突然出现了一支风尘仆仆的明军,他们携带着大量的粮草辎重,更像一支押运物资的后勤部队。
从广西来的?守将周国栋极为警惕,亲自登上城楼查看,领兵的将领上前搭话,才发现来的竟然是老熟人——施琅。
隆武帝移驾桂林后,凭借手中握着大义名分,对拥戴桂王的广西文武官员进行打压,初步掌控了广西一省,他也深知湖广会战事关南明国运,接到汪克凡连续送来的奏章,就竭尽全力筹集了一批粮饷兵源,由施琅带队送往前线。
随军同来的还有几位朝廷官员和宫中太监,以庞天寿和马吉翔为首,他们两个表面上是慰问前线将士的钦差,暗中却带着隆武帝的密旨。(未完待续。。)
第一四九章 关门打狗
怀着对清军战斗力的极度自信,勒克德浑渡河之后,当天下午就对楚军发起了进攻。
和草桥正面相比,对着赵家湾方向的楚军防线相对单薄,距离最近的是岳州营,蒲圻营的营寨偏西北一些,汪克凡的中军恭义营则在他们的后侧,三座军营组成一个有些歪斜的三角型,军营之间的距离都在五里到十里之间。
见到清军来袭,楚军并没有主动出战,而是紧闭寨门,坚守不出。
“想做缩头乌龟么?那好吧,我就把你的乌龟壳一个一个砸烂,但是,该先打哪一个呢?”这三个目标看起来都是如此诱人,勒克德浑陷入了幸福的苦恼。
打掉岳州营,可以砸开楚军的防线,打掉蒲圻营,可以切断楚军的粮道,打掉恭义营嘛,可以破坏楚军的指挥系统……勒克德浑反复考虑,最后决定三个一起打!
三角型防御阵型,就是所谓的鼎足而立,三个据点既可以互相支援,又可以随时出兵包抄敌人的后路,所以被看做最稳固的防御阵型之一,但勒克德浑对此不以为然……对三座营寨同时发起进攻,每座营寨都自顾不暇,还怎么互相支援,怎么包抄我的后路?
勒克德浑的作战风格极为凶狠,总是寻找敌人的薄弱环节下手,然后全力发起猛攻,直至将其击溃……除此之外,他还喜欢分兵,追求最大限度的使用兵力,从多点同时发起犀利的进攻。让敌人防不胜防,守也守不住。
但是,凶狠也意味着不留余力。
力量使得太足就会失去回旋腾挪的余地。勒克德浑把兵力全部投入进攻,后方却相对空虚,阵型缺乏弹性。以往和其他明军作战的时候,八旗兵总能摧枯拉朽把敌人打败,所以不怎么需要考虑防守,但碰到战斗力同样强悍的楚军后,这个问题就暴露无遗……
战斗开始后。楚军方面只有少量的斥候游骑在外巡弋,主力仍然躲在营寨里面不动,清军顺利地完成了战前部署。把兵力一层层展开。站稳阵脚后,耀武扬威的八旗骑兵直接插到三座营寨之间,切断楚军三角型阵型的联系,同时监视其他明军的动向。防止他们赶来支援。
章旷来得最晚。扎营的位置又在蒲圻营的外面,孤零零地偏处一偶,清军看清他的旗号后,直接选择了无视,只派了少得可怜的几名斥候远远的监视,一副“大人打架,小孩子一边玩去”的轻蔑姿态。
勒克德浑懒得理他。
如果调八旗主力进攻,肯定能把章旷的营寨踏平。但他们是四千多人的大股敌军,躲在营寨里拼死抵抗的话。免不了费上一番功夫,勒克德浑时间有限,不愿和他纠缠,毕竟按照湖南官军的传统,只要打败楚军之后,章旷的部队就会自行溃败。
打蛇打七寸,枝枝节节的不用理会,这是勒克德浑深为信奉的战术原则。
集中兵力先打楚军!
蒸水河边,残阳如血,激烈的战斗终于爆发。
虽然同时攻打三座营寨,其中也有主次之分,勒克德浑首先选择的目标就是岳州营,岳州营卡在楚军外围防线的关键位置上,只有拔掉这颗钉子,才能彻底扫清前进的障碍,放手发起更加猛烈的后续进攻。
岳州营的抵抗非常顽强,营寨几乎被大炮炸成了废墟,士兵们却仍然在废墟上坚守作战,接连打退了绿营的几次进攻,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岳州营的营旗仍然伫立在阵地上,在战火的映照下迎风飘扬。
残兵败将灰溜溜地退了下来,指挥作战的绿营总兵张应祥惴惴不安,生怕勒克德浑一怒之下,行军法砍了他的脑袋。
他和徐勇、金声桓一样,原来都是左良玉的部将,一起跟随左梦庚投降满清,被任命为河南总兵,湖广会战开始后,他跟随清军一起南下,在通城之战中被楚军击溃,满清主将陈泰阵亡,张应祥却侥幸逃脱,继续为满清效力,跟着勒克德浑一起来到衡阳。
出乎意料的是,勒克德浑并没有发火,反倒对他安慰几句,满洲主子如此宽厚体恤,让张应祥感动之极,鼻子抽抽了几下,眼眶当时就红了。
“今日天色已晚,你先下去休息吧。”勒克德浑不愿看他惺惺作态的谄媚样子,摆手把他轰到了一边。楚军骁勇善战,算得上虎狼之敌,张应祥却最多只是一条猎狗,能冲上去撕咬一番,让对方见点血挂点伤就算不错了,别指望他能打败猛虎和恶狼。
关键时刻,还得由八旗兵出手。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没有完全亮透,清军就饱餐战饭,出营发起进攻。昨天下午的时间太仓促,后续部队也没有完全到位,勒克德浑本来就没指望攻下楚军的营寨,今天却万事俱备,可以将岳州营一举打垮。
炮灰有炮灰的觉悟,张应祥主动请战,勒克德浑却非常体谅地让他继续休整。这条猎狗虽然不是猛虎恶狼的对手,撵兔子追山鸡却是一把好手,将来还有用处,先让他养养伤吧。
时间,时间对勒克德浑很重要,他希望在中午之前攻占岳州营的营寨,所以把张银祥赶到一边,出动的全都是精锐部队。
各种口径的红衣大炮一起开火,清军在隆隆的炮声中整队列阵,另外一支建制完整的绿营兵充当炮灰,天佑兵的鸟铳兵提供火力支援,步行的八旗披甲担任进攻的主力,浩浩荡荡如同晨曦中的一片海潮,不停来回地涌动,积蓄着力量。
炮声骤然停止,战鼓随之敲响,清军士兵组成的阵型向前缓缓逼近,接近岳州营的营寨后突然向两侧分开,随着数千人同时发出呐喊,无数八旗披甲从中奔涌而出,把大地踏得微微震颤,海螺号凄厉的号声回旋在战场上的每个角落。
“谁说八旗兵不擅攻坚?”勒克德浑向张应祥等几个汉军将领冷冷瞟了一眼,得意而矜持。
清军入关后这几年,总是驱使绿营在前面冲杀作战,恶仗硬仗打得少了,身上的光环也消退了不少,诸如八旗兵不擅攻坚,不擅步战,不擅在江南作战的议论开始出现,虽然没人敢对勒克德浑说这些,但时间长了,他还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荒谬!”勒克德浑对此嗤之以鼻。
八旗兵不愿攻坚,是因为满清人丁太少,每个满人都极为宝贵,不愿在惨烈的攻坚战里伤亡太大,真要是拉出来攻坚,怎么也不会输给那些汉军。
经过天佑兵大炮的蹂躏,以及张应祥炮灰部队的反复冲杀消耗,楚军的营寨已经残破不堪,这个时候派战斗力最强的八旗披甲出战,就如同一柄尖刀直插敌人的咽喉。勒克德浑甚至希望岳州营的抵抗能尽量顽强些,好让八旗兵充分表现出他们的勇猛与凶悍。
勇猛!凶悍!八旗披甲势如破竹,以不可阻挡的姿态冲进了营寨。
怎么回事?勒克德浑微微一愣,在进攻的过程中,清军没有遭到任何抵抗,直接就这么冲进了寨子,难道说明军有什么阴谋不成?
“轰隆!轰隆!轰隆!”
爆炸声连成了串,岳州营的营寨里腾起一片火光,滚滚烟尘随之升上了半空,冲在最前面的几百名八旗披甲被火光硝烟吞没。
“南蛮跑了!这是一座空寨!”一个冒失的绿营将领叫了出来。
“咆哮军前,拖下去砍了!”勒克德浑脸色铁青,爆炸的声势如此惊人,那几百名八旗披甲肯定伤亡惨重。
兔死狐悲,张应祥等其他绿营将领连忙求情,一边痛斥那个冒失的家伙不懂规矩,一边委婉地为勒克德浑开脱责任,诸如南蛮诡计多端暗藏死士引爆火药实在防不胜防贝勒爷兵锋所指南蛮望风而逃确确是大涨威风等等。
和皇帝的新装一样,大家众口一词,恼羞成怒的勒克德浑终于冷静下来,张应祥说道一番话尤其中听,清军虽然吃了个亏,但终于攻下了岳州营的营寨,其实还是打了个胜仗。
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起码节约了时间,勒克德浑通过自我麻醉,又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统帅形象,挥手下令道:“传令全军,立刻继续前进,攻打蒲圻营的营寨。”
汩汩滔滔,两万清军甩开那座废营,向着西北方向的蒲圻营杀去,骑兵、步兵、大炮、器械,如同过境的蝗虫,离赵家湾越来越远。
……
远处,恭义营营寨。
中军帐前立着一座高高的巢车,汪克凡站在车斗里,手中的望远镜对着战场一点点扫过,最后停在赵家湾的方向。
下了巢车之后,他对汪晟说道:“差不多了,只要攻占赵家湾,就能给勒克德浑来个关门打狗。”
汪晟思索片刻,提醒道:“耿仲明有水师帮忙,绕到别的地方搭桥过河,能赶来救援勒克德浑。”
汪克凡笑道:“耿仲明么?他缩在蒸水河后面就罢了,真的自己放弃天险来救勒克德浑,我倒是求之不得,咱们的援兵也快到了,正好把他一起吃掉。”(未完待续。。)
第一五零章 救援和骚扰
清军主力向蒲圻营前进的时候,明军派出数百名骑兵迂回到他们的后方,骚扰行动迟缓的辎重部队,八旗骑兵以骑射无双自居,见到明军敢于班门弄斧,游骑兵们立刻从四面八方冲过来拦截,经过一场你追我赶的乱战,把他们赶回明军阵营的后方。
不知不觉中,战场上的清军游骑大部分都集中到一起,蒸水河边只有寥寥无几的几名斥候。
他们仍然留在这里放哨,只是多年征战养成的良好习惯,前线虽然已经推进到十几里外,但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一不小心就会付出血的代价。
树林后面突然有些动静,开始只是树叶在微微的颤动,紧接着有一股尘土扬起,而且越来越大,不远处的蒸水河上,一艘清军的运输船正从附近经过,船头上有人在向这边大喊大叫着,却听不清他到底在喊什么。
清军斥候催马绕到树林前面,愕然看到一支大军正沿着蒸水河的河岸快步走来,长长的队伍看不到头尾,队首打着明军的红旗。
那斥候脸色一变,正要拨马转身,树林里却突然射出一支冷箭,正中他的心口,身子一仰就载下了战马。
“敌袭!”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仍然在试图向同伴报警,但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的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嘟囔,头一歪死掉了。
汪猛从树林里冲出来,紧跑几步追上那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它狂奔逃走之前跳上了马背,搂着它的脖子凑到耳朵跟前,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很快安抚住了这匹受惊的战马。
清军的援兵既然到了衡阳,楚军的骑兵继续留在衡山县就失去了意义,汪猛和帖兆荣都及时赶回来助战。
蹄声得得,一队楚军骑兵从树林后面小心地转了出来,汪猛向前一指:“那边还有两个鞑子,去把他们干掉!”
“砰!砰!”
两艘清军水师的战船赶了过来,开炮袭击明军。并向岸上的清军斥候示警,汪猛等人不再掩藏行迹,放开战马向前冲去。那两个清军斥候发现不对,拨马就要逃走,几十名楚军骑兵却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快,再快些!”
军官们不停催促着士兵。向赵家湾赶去。
关门打狗。赵家湾就是这道门。
汪克凡放下望远镜,对汪晟和谭啸说道:“差不多了,你们去吧,无论如何都要拖住勒克德浑两个时辰。”
“军门放心,末将必不辱命!”汪晟和谭啸答应一声,带着手下部队拐向西北方向。
长长的楚军队伍分成两路,汪克凡率领三个营攻打赵家湾,汪晟、谭啸带着两个营去拦截勒克德浑的救兵。
汪猛等人的扑杀尽量延缓了清军的反应速度。但在楚军赶到赵家湾之前,勒克德浑还是收到了报告。
他刚刚把部队展开。正要对蒲圻营发起进攻,突然听说楚军兜到了他的屁股后面,惊讶多过慌张,兴奋多过愤怒,确认楚军的人数规模和旗号后,勒克德浑反而变得更加斗志昂扬。
“汪克凡果然是个好对手,但这回可是你自己找死!”攻坚战难免伤亡惨重,楚军离开坚固的营寨进行野战,正中勒克德浑的下怀,根本就不担心失利的可能。
赵家湾渡口距离衡阳城太远,指望不上耿仲明的援兵,但勒克德浑身经百战,当然不会忽视这种咽喉要地的防守,在小小的赵家湾留下了三百八旗兵,两千天佑兵,还有一千多绿营兵。
那一千多绿营兵是张应祥的人马,他们刚刚打了败仗,所以退到赵家湾休整,正好加强了那里的防御力量。那里的八旗兵和天佑兵更是能攻善守的精兵,只要坚持两三个时辰,勒克德浑就能率领大军赶回去,里应外合把汪克凡消灭。
他立刻下令暂停对蒲圻营的进攻,集结部队准备回头,这种往来穿插的机动作战更符合八旗兵的胃口,勒克德浑把大部分天佑兵和绿营兵都留在原地,一方面保护大炮辎重,一方面监视其他明军的动向。
支援赵家湾的全部都是满蒙八旗,几百名轻装的游骑兵先行一步,不求把楚军主力打败,只要起到骚扰延缓的作用就行。
两千精骑紧随其后,尽快对赵家湾提供支援。
清军的主力部队由骑兵和步兵混合组成,速度肯定要慢一些,勒克德浑亲自指挥他们,在支援赵家湾的同时堵住楚军的退路,把他们赶到蒸水河里喂鱼……
看到清军匆忙离去,章旷和牛忠孝犹豫不决,反复地商量着。
“勒克德浑肯定是去救援赵家湾了,怎么办?汪军门可早有将令,咱们是不是应当遵令出击?”牛忠孝一指远处留守的清军:“吕仁青肯定会出兵的,这伙鞑子顾不上咱们,从侧面就能插过去。”
牵一发而动全身,赵家湾打响之后,吕仁青的蒲圻营也会趁势反击,清军的留守部队要拦截他们,来不及绕路堵截章旷和牛忠孝。
“我军恐怕不擅长途奔袭,还是和吕将军一同配合,先打败了眼前这股鞑子再说吧。”孤军深入和八旗兵进行野战,章旷光想一想都觉得心慌气短,和吕仁青搭伴对付天佑兵,听起来似乎还靠谱一点。
“哎——,赵家湾才是此战胜负的关键,怎么能在这里纠缠不清!”牛忠孝到底是打过仗的武将,能分清战场上的轻重缓急,劝道:“哪怕折损一两千人马,只要能把勒克德浑拖上一拖,我等也算尽力了,要是你我连追都不敢追的话,无论此战是胜是败,日后在人前怕再也抬不起头。”
性格绵软的人往往善解人意,牛忠孝带兵打仗的本事最多只能算三流,劝人的本事却是一流,章旷身为文官,最看重在士林官场中的名声,牛忠孝从这个角度分析利弊,终于说服了他。
两人随即进行分工,章旷率一千人守寨,牛忠孝带三千人追击勒克德浑。这个时候,蒲圻营和清军的留守部队已经打了起来,吕仁青派来一个传令兵,催促章旷追击勒克德浑,不要理会眼前的这股清军。
再没什么可犹豫的了,牛忠孝点起兵马,朝着赵家湾的方向追了下去。
走出去大约十里,斥候来报,清军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正在和负责阻击的汪晟、谭啸所部激战。
“弟兄们,只要这一仗打胜了,就能把鞑子撵出湖南,为了咱们的婆娘孩子,跟我杀鞑子去!”
在牛忠孝的鼓动下,这支大多由湖南兵组成的部队鼓起勇气,奔向战场……
看到牛忠孝的部队进入战场,勒克德浑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好像一个爱干净的人看到屋子里飞进来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他急于赶回去救援赵家湾,就不可能像平常一样保持严整的队形,前面又在和崇阳营、岳州营激战,牛忠孝的这股明军就来的非常讨厌。
他的援兵刚刚走到半路,就碰上了楚军的阻截,来的兵马中除了崇阳营和岳州营的步兵外,还有西骑营和江骑营等四千骑兵,仗着人多势众,几个打一个,竟然把担任先头部队的清军游骑杀得大败,直到后续的两千八旗骑兵赶到,才扳回了战局。
但是,崇阳营和岳州营趁机抢占了路口要隘,并且修筑了一道简易的防御工事,在楚军骑兵的配合下,死死拦住了清军骑兵的去路。
这附近有很多的树林池塘,不适合大队骑兵通过,如果另外绕路的话,耽误的时间又太长,清军唯一的选择就是正面突破,打垮楚军的两营步兵和两营骑兵,才能赶往赵家湾。
行军,作战,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时辰,勒克德浑渐渐有些着急了。从赵家湾传来的厮杀声一直没停,不问可知,那里的清军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勒克德浑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过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牛忠孝的这支垃圾部队又来捣乱,让他更觉心烦意乱。
分兵将其消灭,会耽误前面的战事,有心置之不理,又担心这股明军真的发疯冲上来,反而更加麻烦,他考虑了一下,挥手叫过一员名叫额图浑的骑兵章京:“去把那伙南贼逐走,不要恋战。”
额图浑领命而去,率本部三百骑兵杀向牛忠孝,对付这种垃圾部队,一比十的兵力已经很看得起他们了,更何况清军都是战斗力更强的骑兵。
果然,额图浑刚刚往上一冲,离着还有五六百步的样子,那伙明军就一哄而散,分成几股向不同方向逃去,牛忠孝更是一刀砍断了自己的将旗,卷巴卷巴让亲兵抱在怀里逃走,以免成为清军擒贼先擒王的目标。
完成驱逐明军的任务后,额图浑没有穷追不舍,很快率部返回本阵。
清兵们跳下战马,解开肚带,让刚刚经过急速奔跑的战马休息一下,额图浑正要向勒克德浑交令,却发现他的目光跨过自己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远处。
回头一看,牛忠孝的将旗又在远处飘扬,周围聚拢着一千多明军士兵,其他的几股明军也正在向他靠拢。
勒克德浑大怒:“这家伙真是属苍蝇的,一赶就走,转眼可又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五一章 针锋相对
见到牛忠孝又来骚扰,勒克德浑决定先把他消灭,以尽快结束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免得周而复始的没个尽头。
为此他不惜暂缓对楚军的进攻,抽调了一千多名八旗骑兵,从几个方向朝着牛忠孝同时杀去,要把这股明军一网打尽。
牛忠孝毫无悬念地选择了撤退,或者换个更准确的说法就是逃跑。
但他这次显得更有经验,早早就看好了退路,清军骑兵刚刚风驰电掣般扑过来,明军就一起转身向斜刺里狂奔,在清军追到身后的时候及时冲进了一座密林,那面用断枪枪杆打起来的将旗也完好无损。
清军骑兵不敢进入树林,绕着两头来回查看,发现这座林子非常大,延伸出去足有七八里地,也不知道牛忠孝跑到哪去了,于是留下少量人马继续监视,大部队则回过头来,继续参加对楚军的战斗。
进了树林之后,部队立刻就跑散了,牛忠孝的将旗也被树木遮挡,失去了指挥作用,手下的亲兵在林子里大喊大叫,呼兄唤弟,好容易才收拢了六七百名溃兵,但一个个都是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无妨,儿郎们大多逃得了性命,他们既然找不到本将,就会自己设法回营,眼下最要紧的是往哪里去,我等寸功未建,总不能就这么回去。”
部队虽然被击溃,牛忠孝却并不是太担心,当初从湖广一路逃到广东。类似的场面曾经多次出现,只要核心的亲兵还在,很快就能把队伍重新拉起来。
和几员部将商量一番。大家决定继续赶往赵家湾战场,反正远处的炮声响个不停,顺着声音摸过去就是了……
赵家湾的清军差不多有四千人,为首的将领分别是三等甲喇章京呼塔布,天佑兵副将江定远,以及河南绿营总兵张应祥。三等甲喇章京充其量就是个参将,但八旗兵的参将自然高人一等。“伪军”的总兵副将都要听他的指挥,所以呼塔布就是赵家湾的清军主将。
由于距离较近,呼塔布比勒克德浑更早接到警报。听说明军大队人马突然杀到,他连忙登上高处查看,果然,一支数千人的大军正在快速赶来。远处隐隐还有烟尘翻滚。似乎跟着后续部队。
“南蛮狗急跳墙,竟敢来和我野战,真是自寻死路!”呼塔布嘴上气哼哼的,心里却有些后悔。
他昨天晚上过河,今早参加对岳州营的战斗,紧接着又被调来把守赵家湾,一直忙忙碌碌的不停,就让士兵们先行休息吃饭。没有及时修建防御工事……没想到的是,明军竟敢进行这种大幅度的穿插作战。一口气跑到位于前线后方十几里的赵家湾。
现在反思检讨都晚了,赵家湾只是个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子,没什么险要可以把守,与其躲在村子里被动挨打,不如主动迎战,呼塔布立刻命令张应祥和江定远,在赵家湾前面的一座小土山摆下阵势,准备和楚军一决高低。
十来个游骑兵分成两组,一组过桥赶往衡阳,请耿仲明派兵支援,另一组去找勒克德浑……但是呼塔布的心里很清楚,耿仲明和勒克德浑都是远水不解近渴,没有两三个时辰很难赶到,必须要靠自己手里的兵力顶过这段时间。
“没问题,只要打一个胜仗,挫动南贼的锐气就行了。”呼塔布信心十足。
他手下有三百名阿礼哈超哈兵,都是善于骑马射箭的骑兵,其中五十名当做游骑兵在外围游弋,另外二百多名骑兵布置在土山上,居高临下鸟瞰四周,充当全军的预备队,既能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一锤定音,哪里出现危险的时候,也可以及时支援。
张应祥的绿营兵在土山前面列阵,负责防守清军阵营的左翼,并堵住通往赵家湾的道路。
江定远的天佑兵包括一千名步兵,一千名火枪兵,以及六门适合近战使用的虎蹲炮,按照呼塔布的命令,他们被部署在右翼,这里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明军如果想占领土山,就要从右翼发起进攻。
与此同时,他又派人过河,通知水师和炮车队助战,炮车队的大将军炮射程很远,在蒸水河对岸就能提供火力支援,水师的大炮射程较近,但可以抵到赵家湾的岸边来打,也能为土山的两侧提供保护。
楚军来得很快,但清军排兵布阵的速度也不慢,汪猛的骑兵队尚在两里之外,呼塔布就依托土山摆好迎战的架势……
“情报有些偏差,清军多了一千多人,看旗号是张应祥的河南绿营。”汪克凡放下望远镜,对谭啸说道:“怎么样?这可是你的手下败将,还交给你来解决吧。”
谭啸重重地一挥手,气场十足地大声说道:“放心吧!昨天晚上我守他攻,这小子就被打得满地找牙,今天换成我攻他守,直接就要了他的狗命,一口气拿下赵家湾。”
“不,不急着拿下赵家湾,你把张应祥缠住就算完成任务,我从正面进攻土山,先把天佑兵打垮 。”
先攻占赵家湾没有意义,呼塔布这股清军并不会因此崩溃,还会遭到清军大炮的攻击,只有彻底消灭这股敌人,汪克凡才能回头支援汪晟,堵死勒克德浑的退路。
“缠住张应祥?不和他真打吗?他只有一千多残兵败将,肯定不是我的对手。”面对张应祥这个手下败将,谭啸觉得不狠狠欺负他一下,实在是天理难容。
“当然要真打,还得把他打疼,但是不要和他拼命,如果不把八旗兵和天佑兵打垮,张应祥就有信心一直坚持下去,但打败八旗兵和天佑兵后,绿营兵自然就垮了,没必要让士卒们白白流血。”
按照一般的战术原则,都是先打敌人的薄弱环节,但张应祥现在是背水一战,战败后就会全军覆没,所以只要八旗兵和天佑兵还在,他们就会拼死抵抗,楚军不能在他们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和兵力,否则就算击溃张应祥,精疲力尽的楚军也很难及时打败八旗兵和天佑兵。
对张应祥进行有节制的进攻,不让他们去支援天佑兵和八旗兵,同时威胁清军的左翼和赵家湾的安全,对呼塔布和江定远起到牵制作用就足够了。
谭啸点点头,看着那座三十几米高的小山,皱眉说道:“这土山居高临下,天佑兵的火铳厉害,从正面强攻的话,伤亡肯定小不了,不如从侧翼……”
他刚刚说到一半,却看到蒸水岸边一字排开的几十艘清军战船,把“包抄”两个字生生咽进肚子里,两翼包抄按说是个好办法,但会遭到清军大炮肆无忌惮的猛烈轰击。
“现在只能从正面强攻,不过你放心,咱们的火铳兵更厉害,一定能打垮天佑兵。”汪克凡的脸上闪动着自信的光彩。
楚军因为轻装急进,没有携带火炮和器械,必须抵近清军作战,而且和敌人缠在一起后,也能让他们的大炮失去作用。
说话的工夫,楚军源源不断地赶到,在汪克凡的命令下展开战斗队形,先把纵向的行军队列变成横向的战线,然后两翼前压摆出进攻姿态,形成一个平缓的弧形阵列。
在主力交战之前,双方的游骑兵之间就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的小规模冲突,楚军骑兵的数量较多,八旗骑兵的战斗力更强,几次碰撞都互有杀伤,谁也不能完全把对方赶出战场。
呼塔布并没有派出更多的骑兵支援,那三百八旗兵是他手里最可靠的力量,没必要在这种意义不大的战斗中消耗。
挡住清军骑兵的骚扰后,明军步兵缓缓压上,距离清军前阵不足三百步,双方主将都在观察对方的兵力、兵种、阵容配置,以及军容士气等等,揣测敌人的下一步行动,估算着这一仗的胜负几率。
“楚军军容严整,果然名不虚传,汪克凡堪称强敌,但看他的部署有些急于求成,这样肯定会露出破绽,抓住机会的话,就能把他一举击溃!”看到楚军同时对张应祥和江定远摆出进攻态势,呼塔布意外之余,取胜的信心又增强了几分。
楚军的兵力只是略占优势,却要同时在两个方向发起进攻,进攻的力度肯定会受到影响,绿营兵那边的胜负先不说,天佑兵有上千支鸟铳,六门专打散弹的虎蹲炮,又占据着地理优势,肯定会让楚军的进攻头破血流。
“清军虽然主动迎战,但明显是以攻代守,这样正好,给了我一个消灭他的机会。”汪克凡在战前制定了几套方案,根据清军的不同反应,而采取不同的策略,但他最担心的还是呼塔布不战而逃,退过蒸水河拖延时间,等待援兵,那样子楚军不可避免的要陷入两线作战。
他稳稳坐在战马上,像一块沉静的石头,盯着呼塔布的将旗凝视片刻,突然轻轻一挥手,雄壮的战鼓骤然敲响,楚军发起了进攻。(未完待续。。)
第一五二章 火枪兵的进攻
(先说一个bug,按照原来的大纲,谭啸的岳州营来打赵家湾了,阻击勒克德浑的是滕双林,但我写一五零章的时候脑子突然短路,把滕双林写成了谭啸,在此道歉,表示已经修改过了。)
……
战前虽然信心满满,但楚军发起进攻后,呼塔布立刻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首先遭到进攻的是河南绿营。
面对河南绿营,岳州营的将士明显具有心理优势,进攻大开大阖,一波连着一波,显得气势十足,反观张应祥的绿营兵却缩手缩脚,处处被动防御,基本上就是一副抱着头挨打的架势。
张应祥的兵力本来就少,又被岳州营压着打,眼看就要支持不住,呼塔布只好把八旗兵派上去助战,才终于扳回了形势。但他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战斗刚刚开始就把预备队派上去了,说明敌人的战斗力明显超过预期,后面的战斗会更加困难。
见八旗骑兵出战,楚军的游骑兵立刻迎战,双方的人数差不多,但八旗骑兵还是更为勇悍,很快就占了上风,把楚军骑兵杀得节节后退,只好向岳州营的步兵靠拢,共同抵御八旗骑兵的冲锋。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的步兵和骑兵都搅在了一起,明军的骑兵弱一些,却得到了步兵的有力支持,清军的骑兵较强,步兵却在拉后腿,负负得正,两两抵消,犹如一场特殊的两人三足比赛。双方势均力敌,好半天都难分胜负。
八旗骑兵刚刚离开土山,楚军就对天佑兵发起了进攻。
为了对付天佑兵。汪克凡在战前进行了针对性的准备,从各营抽调了一千二百名鸟铳兵集中使用,再加上五百多支燧发枪,凑起了一千八百名火枪兵,将近是清军火枪兵的两倍兵力。
人比他多,枪比他多,还有五百多支新式的燧发枪。明军明显占据优势,唯一不利的是,清军有六门虎蹲炮。
虎蹲炮原来是明军的制式武器。孔有德、耿仲明等人降清之后,就变成了清军手中的杀人利器,这种轻便型的火炮只有几十斤重,并不能算做大炮。而应该算是明朝的“迫击炮”。
虎蹲炮是戚继光因陋就简的发明。本身有很多缺点,首先射程近,它的有效杀伤距离不超过一百步,其次射速慢,由于装填步骤复杂,两三分钟才能打一发,再者散热性能很差,最多连续射击三次。就要进行繁琐的降温处理,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失去战斗力。
但是。虎蹲炮具有灵活的机动能力,可以配备到步兵部队里随军作战,还能装填鸟铳使用的铅子,一次发射一百发散弹,在近战中威力强大,尤其对密集队形的敌人有恐怖的杀伤力。
楚军参谋部在战前反复进行推演,无论用步兵还是骑兵发起进攻,都会在虎蹲炮的轰击下造成难以承受的伤亡。
哪怕不计代价的用人命来填,清军只要在炮兵阵地的前面设置一道路障,楚军就得被迫停下冲锋的脚步,用血肉之躯去承受虎蹲炮射出的霰弹……和燧发枪一样,虎蹲炮也是距离越近,杀伤力就越大,如果这条路障在二三十步的位置上,等待楚军的将是密如雨点的霰弹,况且天佑兵还有一千支鸟铳,如此密集的火力必将造成惨重的伤亡,让士兵们失去斗志,并最终崩溃。
既然步兵和骑兵都不行,参谋部经过反复研讨,建议使用一种全新的战术,用火枪兵直接对虎蹲炮发起进攻……楚军的火枪兵人数占优,又装备有新式的燧发枪,他们的火力足以和天佑兵抗衡,并最终将其击溃。
这种战术完全违背了以往的战场经验,很多楚军将领对此表示怀疑,在防守中大量使用火枪兵并不稀奇,完全依靠火枪兵进攻却没有先例,哪怕是最擅长使用火器的天佑兵,在进攻的时候也只让火枪兵承担负责火力支援和掩护。
汪克凡却对参谋部表示明确的支持,力主通过了他们的作战计划。
除了崇阳营和通城营之外,其他各营的火枪兵都被集中使用,并用两天时间进行配合方面的突击训练,楚军各营本来就经常在一起作战,很快完成了糅合工作,一千八百名火枪兵形成一个有机的战斗集体,在赵家湾战斗中闪亮登场……
五百多名燧发枪兵居中,后面跟着两百名抬枪兵,前面是五百名鸟铳兵,左右还各有三百多名鸟铳兵,楚军的火枪兵组成一个扁平的长方阵,随着鼓点向土山缓缓走去。
恭义营负责保护他们的侧翼,两千多名士兵组成一个长枪阵,但士兵之间的距离要小得多,所以阵型更加紧密,他们的任务是拦截清军的步兵和骑兵,防止敌人对火枪兵发起逆袭。
距离土山还有六百步左右的时候,蒸水河上的清军水师遥遥开炮,尽量帮助土山上的友军,但是由于距离过远,炮弹落点大多都在百步之外,明军渐渐接近土山后,清军水师担心伤到自己人,停止了炮击。
在清军的左翼,八旗兵和绿营兵正在和岳州营进行战斗,发现大股的楚军在进攻土山,就分出百十个骑兵想来骚扰。
恭义营却及时前压,挡住了他们前进的方向,看到恭义营那密密麻麻的长枪阵,自诩天下无敌的八旗骑兵也只能退避三舍,转眼间却又被汪猛和谭啸缠住,张应祥连忙命令绿营兵支援,一场乱战之下,重新回到“两人三足”比赛的节奏里。
土山上,呼塔布的表情非常严肃,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恭义营,目光中隐隐却有一丝热切。
“恭义营可是楚军的头号主力,只要打败他们,赵家湾这一仗差不多就赢了。”
楚军派实力最强的恭义营来对付他,呼塔布既紧张,又骄傲,渴望能够击败强大的敌人,一战成名。
“请章京大人放心,恭义营虽然凶名赫赫,但决计攻不上土山,天佑兵的大炮鸟铳会让他们血流成河!”江定远也非常兴奋,恭义营的长枪阵是如此紧密,他仿佛已经看到成群的楚军士兵被虎蹲炮击倒。
他们立刻下令,做好战斗准备,天佑兵的火力优势在防守中才能充分发挥,现在要做的,就是静等恭义营拿脑袋往石头上碰。
但是,随着敌人的不断逼近,呼塔布和江定远很快发现情况不对,从楚军的进攻队形来看,恭义营似乎是掩护部队,那支将近两千人的火枪部队才是真正的进攻主力。
“听说南贼的火枪上装有短剑(刺刀),他们是要用火枪兵肉搏吗?”江定远对火枪方面的新闻很敏感,知道楚军的火枪兵可以进行白刃战,但远远看去,楚军火枪兵的枪口上光秃秃的,没有装着那种传说中的短剑。
“没这个道理,就算火枪兵能冲到大炮跟前,我们只要把盾牌手和长枪兵派上去,就能破了他们的短剑。”呼塔布的心里也很奇怪,火枪兵哪怕使用刺刀,白刃战的能力也比不上真正的步兵,楚军既然派他们上来,肯定是要使用火枪作战,但是,他们不怕清军步兵的逆袭吗?
现在不是探讨原因的时候,两人简短商量几句,传令天佑兵的步兵做好准备,必要的时候发起反冲锋,把楚军的火枪兵打垮……
清军没有真正的大炮,楚军的火枪兵顺利接近土山,到了八十步以内,清军的虎蹲炮开火了,六门虎蹲炮依次吐出一股股白烟,密集的铅子破空而出,朝着火枪队射来。
与此同时,天佑兵的一千名鸟铳兵排成两个方阵,拱卫在炮兵阵地的两侧,随着军官的命令,他们又向前走了十步,前排士兵蹲下,第二排士兵火枪上肩,第三排士兵持枪而立。
“开火!”
三百多支鸟铳一起打响,射向五十步外正在逼近的楚军。
……
头顶和身旁不断有铅子呼啸而过,汪克斌两手持枪,枪身紧贴胸口,尽量迈大步伐,希望能走得更快一点。
鼓点似乎没有变化,又似乎比刚才急了些,楚军士兵顶着虎蹲炮和鸟铳的射击,仍在继续前进。
四十步,是汪克凡战前定下的射击位置,在这个距离上,还没有进入虎蹲炮的死亡杀伤带,燧发枪的精确度却能达到百分之六十左右。
由于事先装好了弹药,天佑兵的节奏很快,很快完成了第一轮三段式齐射,楚军士兵也随之出现了三次严重的减员,紧接着,六门虎蹲炮也第二次开火,密集的弹雨像一把无形的大铁刷,楚军前排的士兵立刻稀疏了很多。
不断有同伴倒下,汪克斌两次向前补位,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第三排,紧接着地面微颤,大牯牛也来到了他的身边。
“立定!”
终于等到了停止前进的命令,汪克斌觉得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胸膛,刚才这几十步短短的距离,是人生中从未体验过的艰难险途。
“瞄准!”
汪克斌第一时间举起了燧发枪,在他的前后左右,大牯牛、朱华珪、吴老兵也同时举枪,五百名燧发枪兵同时举枪,一千七百多名火枪兵同时举枪,密密麻麻的的枪口指向天佑兵。(未完待续。。)
第一五三章 火枪兵的对射
楚军火枪兵发起进攻的时候,并不是对着正前方前进,而是稍稍向右偏了一点,在四十步的位置停下以后,和天佑兵的炮兵阵地之间形成了一个不到十五度的夹角。
随着军官的命令,士兵们站定转身,正面朝向清军,火枪就可以从同伴之间的缝隙里毫无障碍地瞄准敌人,各队的前排士兵一起蹲下,采用跪姿射击,为后排的同伴让出射界,并尽量减小自己的目标。
“先打鞑子的大炮!凡是披甲的都给我撂倒!”
指挥燧发枪兵的千总大声喊叫着,让他们不要理会天佑兵的火枪手,首先攻击威胁最大的虎蹲炮,尤其身穿铠甲的军官和炮手更是优先打击的对象,燧发枪兵们微微转动枪口,各自挑选清军炮兵当做自己的目标。
“开火!”
枪声瞬间响如爆豆,鸟铳的声音比较闷,噼啪啪的响成一片,像过年时放的小鞭炮,抬枪的声音要响亮得多,好像小鞭里掺的大麻雷子,震得人心里一阵阵发颤,燧发枪的声音却异常清脆,铅子刚刚射出枪口,耳边就响起一片撕裂空气的蜂鸣声。
火枪兵进行防守的时候,为了维护自身的安全,必须保证火力输出的连续性,所以往往采用三段式射击,但在进攻时没有迫近作战的危险,三段式射击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楚军的火枪兵从各营里抽调而来,临时组成一支一千八百人的大部队。仍然使用三段式射击就是画蛇添足,反而会增加配合的复杂性,造成指挥上的低效和混乱。所以他们采用的是最简单的齐射战术,只是根据装填速度的不同,把燧发枪、鸟铳和抬枪分别编队,各自指挥。
汪克斌刚刚扣下扳机,就看到对面也爆出一片火光,天佑兵几乎在同一时刻开枪了,两军阵前一时间烟雾弥漫。看不清敌人的伤亡情况,但他们射来的弹丸却嗖嗖飞过头顶,前排的几个鸟铳兵发出短促的惨呼。中枪倒在地上。
天佑兵开火较早,在虎蹲炮和鸟铳的双重打击下,楚军的火枪兵已经损失了一百六七十人,后排的鸟铳兵不断上前补位。阵型稀疏了很多。燧发枪兵的位置相对靠后,伤亡不大,前面的鸟铳兵倒下后,他们并没有顺序补位,仍然保持着自己的队形。
“装弹!”
伤亡太大了,汪克斌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急不可待地用牙齿咬开纸包,把火药倒进枪膛。然后装入弹丸压实……当他再次放平燧发枪的时候,那些使用鸟铳的同伴还在小心地调整火绳长度。刚刚完成装填步骤的一半,他们的对面,连续三轮齐射后的天佑兵动作更慢一些,大多数人刚把铅子咬在嘴里。
“瞄准!
此时烟雾渐渐飘散,可以看清对面清军的情况,五百支燧发枪同时进行齐射,两次射击中间必然会出现停顿,但齐射的威力却成倍成几倍的增加,清军炮兵阵地上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剩下的军官们正在拼命维持秩序,手里不停挥舞刀剑,逼着那些趴在地上的士兵重新站起来作战。
“开火!”
五百支燧发枪再次齐射,腾起的硝烟立刻挡住了视线,汪克斌不再试图查看战果,低头重新装弹。
硝烟对面,清军炮兵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迎面又遭到燧发枪第二轮的射击,仅存的军官和炮手被纷纷打倒,剩下的百十名装填手和辅兵失去了控制,要么死死趴在地上,要么转身向后逃去。
“大炮被南贼的火铳压住了,这样子下去不行,得派步兵打垮他们!”呼塔布骑马站在土山上,整个战场一览无余,楚军人多枪多,刚刚进行了两轮齐射,就给清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六门虎蹲炮更是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启禀章京大人,现在实实是冲不得的!”虽然战况紧急,江定远的神态语气仍然不失恭敬:“南贼有一千六百多支火铳,冲上去也是白白送死,总得咬牙顶过这三板斧再说!”
楚军的火枪兵停在四十步开外,清军的步兵如果发起冲锋,就要通过自己设下的各种路障,不等冲到敌人跟前,恐怕就被连续不断的火枪打垮了。
“那就绕到侧面进攻,反正不能这么挨打!”呼塔布也急了,出了一个馊主意。
“回大人的话,这法子恐怕也不成,侧面有南贼的步兵,被他们缠住了更麻烦,现在只能在正面硬抗。”江定远指着硝烟弥漫的战场说道:“南贼的火铳兵虽然人数占优,但伤亡也不是小数,不可能一直这么凶的,等他们气势稍挫再派步兵从正面反攻,才能反败为胜!”
这是一场火枪兵和火枪兵之间的对决,在他们分出胜负之前,其他的兵种都帮不上忙。
看到不远处军容严整的恭义营,呼塔布不得不承认江定远的意见更加正确,咬咬牙下令道:“那也不能让步兵干看着,分五百人上去补充火铳兵,让他们捡起鸟铳,向南贼射击!”
这差不多还是一个馊主意,只是馊味没有那么大罢了,江定远权衡了一下,不敢再和呼塔布唱反调,躬身领命,叫来步兵将领进行布置。
五百名天佑兵的步兵放下长矛刀斧,一排排上前加入火铳兵的队伍,他们从血泊里拾起同伴的鸟铳,举枪向对面射击,见到清军火枪兵声势重振,呼塔布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打!给老子狠狠的打,看南贼能坚持多长时间!”
……
“装弹!”千总大声下令,嘶哑的声音听上去和平常大不一样。
铅子从头顶嗖嗖地飞过,身旁不断有同伴倒下,汪克斌的身上不停涌出汗水,顺着胳膊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把刚刚撕开的火药包打湿了,只好把它扔在地上,胡乱抹了两把汗水,又拿出一包火药咬开装进枪膛。
“瞄准!”
战场上的硝烟越来越浓,汪克斌摘掉遮阳的斗笠,瞪大眼睛向对面看去,清军的身影却忽隐忽现看不清楚,突然火光连闪,三段式射击的频率较高,他们又一次抢在前面开火了。
经过几轮对射后,天佑兵的火力本来在慢慢减弱,这次齐射却异常猛烈,很多楚军火枪兵中枪倒地,立刻引起了一阵混乱,左侧的葡萄牙兵那里似乎在吵嚷着什么,几名军官过去维持秩序,声音却越来越大,汪克斌和吴老兵等人都不由得扭头向那边看去。
“开火!”
汪克斌连忙收敛心神,瞄准硝烟中的清军身影,使出全身力气扣动了扳机,这个时候,葡萄牙兵那里更加混乱,没有几支火枪打响,却有很多人在大声争吵,其中一个的中国话说得不太标准,听起来怪声怪气的,但嗓门却最大。
“这是在白白流血!天佑兵肯定穿着两层专门克制火枪的绵甲,我们打不死他们,他们却能打死我们的人,这样下去我们全都会死的……”
葡萄牙兵都是为钱打仗的雇佣兵,在如此惨烈的对射中开始消极作战,他们几乎全部采取跪姿射击,射击完毕后也不愿起身装弹,而是一直蹲在地上,如此一来,自然严重影响了装弹速度,也拖慢了楚军的燧发枪的射速。
楚军督战队上去维持秩序,情况稍有好转,但清军的火力突然变强,刚才这轮齐射又打倒了十来个葡萄牙兵,他们立刻闹了起来,在军官的带领下拒绝继续作战,要求立刻撤出战斗。
“我们离得太远了,打不死那些鞑子,必须让步兵发起冲锋!”那葡萄牙军官还在大喊大叫,汪克斌听到耳中,心里咯噔了一下。
由于战场上硝烟弥漫,火枪兵们都看不清对面的敌人,每次齐射后不知战果如何,刚才清军射击的时候,一排排的火光不断闪烁,和开战时的情形似乎没有任何改变,难道说,天佑兵真的都穿着两层绵甲,所以伤亡不大?
同伴们却在不断牺牲,尸横累累,满地鲜血,伤兵发出垂死的呻吟,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血腥味,哪怕浓烈的火药气息都无法掩盖,眼前的惨状如此真实可怖,难怪那些葡萄牙兵会产生怀疑。
能打胜吗?
真的不是在白白送死吗?
犹豫畏战的情绪在迅速传染,面对惨烈的伤亡,和似乎遥不可及的胜利,不但葡萄牙兵停止了战斗,更多的楚军火枪兵也不再装弹,而是蹲下身子试图躲避敌人的铅弹。
那葡萄牙军官见到有人支持,气焰更加嚣张,带着十多个亲信转身就走,无论楚军督战队如何挥刀恐吓,都不理不睬强行向后闯,其他的葡萄牙兵见了,纷纷从地上跳起来跟上,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溃败。
“仓啷!噗——”
刀光闪,人头落,那葡萄牙军官的尸体像一截木头般倒在地上,王奕的身影从他背后露了出来,手里的钢刀还在点点滴滴往下淌着鲜血,犹如一尊凶神恶煞般杀气逼人。
“督战队,维护军纪,有畏战拖延者,格杀勿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