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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渡     残明txt下载     残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四章 见风使舵的选择

    在满清开国的政治人物中,多尔衮和洪承畴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两人对形势的判断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提出的战略思想堪称正大光明的阳谋。

    国战,比拼的终归是国力,满清的地盘比南明大,人力物力财力都超过对方,只要把自己的根基扎稳,消灭南明是迟早的事情。

    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能在复杂的形势下做出准确判断,却需要高明的政治眼光,多尔衮和洪承畴对天下大势的感觉都非常敏锐,隐隐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后,很快达成了共识,宁可稳扎稳打把步子放慢一些,也不要冒险追求速胜。

    满清入关将近四年,由于多尔衮过于强势,顺治帝的皇权一直难以树立权威,造成统治阶级内部山头林立,摄政王多尔衮一派,礼亲王代善一派,郑亲王济尔哈朗一派,顺治孝庄的帝后一派,刚刚被打压的豪格一派……各方势力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互相之间有合作,有斗争,在重重矛盾中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满汉官员跟着纷纷站队,互相不断攻讦,而连年征战之余,满清国库极度空虚,老百姓负担沉重,和统治阶级之间严重对立,满汉民族矛盾也日益尖锐……总而言之,各种问题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多尔衮本来希望用一场大胜来转移各方视线,通过战争转移内部矛盾,但令他失望的是。湖广会战表面上虽然取胜,却没有收到太大的成效,由于战争资源消耗殆尽。在短期内没有能力对南明发起大规模进攻。

    令他感到一丝不安的是,南明方面最近一年来颇有些励精图治的气象,广开科举,移驾桂林,掌控广西,西联云贵……,隆武帝的几项举措都不乏可圈可点之处。变成了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如果贸然让孔有德进攻桂林,胜了未必能抓到隆武帝。但万一打个大败仗,朝野间立刻就会出现一场大地震,威胁到多尔衮的统治。

    “没想到朱聿键(隆武帝)突然开窍了,早知道这样。还是应该先打湖广和两广。不应让博洛攻打福建。”多尔衮笑道。

    “经过福建之变后,伪明隆武帝摆脱了郑芝龙和东林腐儒的束缚,起用了一批务实官员,确实比当初强了一些,但其偏安两广蛮荒之地,早晚必为王师所擒。”洪承畴继续强调他的战略思想。

    多尔衮笑着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朱聿键身边倒有几个人才喽?也好,将来平定南明之后。这些人都可以重用,还请先生为本王推荐一二。”

    洪承畴却是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原本出身大明,对隆武帝手下的几只小鱼小虾都很熟悉,何吾驺细密有余,终嫌孱弱,吕大器东林余党,志大才疏,傅冠不拘小节,难堪重任,其他众人更是碌碌无为之辈,难入洪承畴的法眼,到底是谁在给隆武帝出谋划策?

    ……

    多尔衮和洪承畴对形势的判断极为准确,但这世上的一般人却没有这样的信息渠道和眼光,随着清军基本占领湖广全境,很多人都以为天下大势已定,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按照牛佺的建议,熊立春屯兵幕阜山,静观以待变,不料明军一溃千里很快丢了湖广,就连汪克凡的楚军也躲进了井冈山,看不出有任何反攻的迹象。幕阜山现在已经变成了孤悬敌后的孤岛,等到清军腾出手来进山围剿,宁州义兵肯定死路一条。

    “早知道这样,不如当初就向鞑子投降。”错过了卖身投靠的最佳时机,熊立春非常懊悔,对牛佺也有些不满。

    但牛佺在大顺和满清都干过道台知府,属于高级行政管理人才,治理几座山寨和半个县城不要太简单,这些日子在宁州干的非常出色,熊立春已经离不开他了,而且熊立春身边没有出谋划策的人,碰上事情还得和牛佺商量。

    两人经过反复讨论,确认明军已经不可能翻盘,最起码在一两年内不会反攻湖北,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抓紧时间补票,还能赶上投降满清的最后一班车。

    事关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几千兄弟的生死存亡,熊立春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和满清的招降使者频繁接触,书信往来讨价还价,很快达成了投降协议。

    这段日子里,熊立春在牛佺的熏陶下,对满清官场已经颇为了解,知道向谁投降才最为合适,这条大腿有可能要抱一辈子,必须谨慎选择。

    从理论上来说,孔有德无疑是第一人选,但他远在湖南搭不上线,而且身份官职太高,熊立春投降后未必能得到重用。

    宁州是江西的地盘,金声桓对招降熊立春最为热心,派来的使者就没断过趟,但跟着一个绿营总兵混没什么前途,所以也被否定了。

    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湖广总督罗绣锦了。

    罗绣锦不但是文官,而且官足够大,短期之内也会一直呆在湖广,节制江西等省的军务,熊立春向他投降,就能继续留在宁州发展自己的实力。

    罗绣锦也希望掌握一支自己的军队,并在江西境内安下一颗钉子,以监视不太安分的金声桓,所以和熊立春一拍即合,给他了一个还算优厚的条件,投降后官升一级,从参将变成副将,仍然镇守宁州一带。

    从眼前来看,湖广会战似乎已经结束了,清军获得了毋庸置疑的胜利,宁州义兵的前途非常渺茫,所以熊立春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紧锣密鼓地向前推进,唯恐出现什么变化。

    但变节投降这种事,永远是不得人心的,但凡有些骨气的人,都不愿主动跪下当奴才,熊立春刚刚向几位主要将领透了透风,立刻引起了强烈的反弹,一半以上的将领都反对投降满清。

    不降也得降!

    熊立春以势压人,突然翻脸。他手里握着兵权,又有一班山寨里的兄弟支持,那些反对投降的将领没有组织领导,无法与其抗衡。

    有的将领动摇了,到哪儿不是当兵吃粮,既然主将拿定了主意,就一直跟着他吧。

    有的将领却宁折不弯,被熊立春抓了起来。

    还有的将领迫于形势,表面上屈服同意,回到自己的驻地营寨后却暗中联络,准备出走宁州,去井冈山投奔汪克凡。

    蛇无头不行,他们推举游击将军卞祥为首领,又和宁州县令陈尚文取得了联系,将近两千人马还带着老营家眷,想要在熊立春的眼皮子底下离开幕阜山,搞不好就会发生火并,被熊立春直接消灭。

    “无论向东向西,绕路肯定不行,幕阜山周围都是鞑子的营寨,咱们这点子人马肯定冲不过去,只能顺着大山向南走。”卞祥是武宁县人,和樊文钦是老乡,手下的士兵也大多来自武宁,不属于熊立春的嫡系,所以坚决出走,他指着地图说道:“但这一路都是幕阜山的山寨,熊立春不用派追兵,只要给这些寨主招呼一声,就能把路堵住。”

    “那怕什么?堵路就把他们打跑,一群山贼土匪有什么可怕的!”哨官张延世是武将世家,带兵打仗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部下的战斗力不错,根本没把那些山贼放在眼里。

    “怕是不妥,这些山贼熟悉地理环境,若是设下埋伏,你虽然善战恐怕也会吃亏。”卞祥摇了摇头,这件事终归还要看熊立春的态度,如果他铁了心拿自己人开刀,再派一支人马拦截追杀,这两千兄弟就很难平安脱险。

    所有的路都走不通,张延世又急又躁,叫道:“那干脆别走了,咱们就在宁州和熊立春干一仗,拼个你死我活!”

    卞祥叹了口气:“如果有一线希望的话,我也愿意夺回宁州,向汪军门有个交待,但熊立春手下兵马是我等的两倍,这几天又加强了戒备,况且真要和自家人马火并,儿郎们的士气肯定受到影响,这一仗实在没有胜算。”

    张延世等人默然无语,宁州义兵的精锐都在熊立春手里,装备好,兵力多,已经抢占了县城等重要据点,硬拼肯定不是好办法。

    突然,陈尚文插话说道:“这件事不如交给我吧,本官虽然没有苏秦张仪之才,但自信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总能说得熊立春有所顾忌,放我等自行离去。”

    “不妥!熊立春外粗内滑,心狠手辣,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投降鞑子,岂会因你几句话就改变主意?”卞祥连忙劝阻:“陈大令是军门心腹之人,我等哪怕拼得性命不要,也会护送大令平安离开幕阜山,万万不可轻易冒险。”

    “卞将军尽管放心,熊立春也许会把我关起来,但肯定不会轻易杀我,其实没太大的风险。”陈尚文叹了口气,坚决地说道:“我自来宁州上任,几乎寸功未建,如今又惹出这场变故,若是不能做点什么,将来有什么面目去见汪军门?”

    他身为宁州县令,事先没有察觉熊立春投降的企图,已经是严重的失职,事发后再不加以弥补,哪怕逃回井冈山,以后也没法抬头做人。(未完待续。。)

第一二五章 煽风点火是光荣而危险的任务

    宁州要变天了!

    这天清早,两千多不愿投降满清的吉安义兵汇集到一起,绕过宁州县城,进入幕阜山区向南撤离,他们当中除了普通的士兵将领外,还有一起撤离的几百名家属。

    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不可能隐藏行迹,他们干脆不做掩饰,一路强行闯关过卡,只是看在大家同出一脉的份上,没有伤害那些哨兵的性命,只用绳子把人捆了起来。他们离开后大半个时辰,换岗的哨兵发现出事了,马上前往宁州县城,向仍在睡梦中的熊立春报告。

    “什么?卞祥他好大的胆子!传我的将令,全营立刻起床集合,准备追杀叛军!”熊立春怒不可遏,立刻跳下床,急匆匆地穿衣服,这几天已经收到风声,卞祥等人似乎在串联密谋什么行动,没想到,他们竟然要把队伍拉走!

    部队是军阀安家立命的本钱,这两千人马一旦被拉走,宁州义兵十停里就去了三停,宁州兵的实力会大幅缩水,所以熊立春第一个反应就是追杀拦截,一定要把这支人马留下……但是,在穿衣披甲的过程中,他渐渐冷静下来,神色间也变得有些犹豫。

    “去,把王先生给我请来。”所谓的王先生,就是化名王双人的牛佺。

    时间不长,牛佺匆匆赶到,进门简单问明情况后,一拍手说道:“既然如此,将军还犹豫什么?应当立刻派人知会沿路山寨拦阻,并亲自率精兵前去追赶!”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妥。卞祥既然走出这一步,就是铁了心和我分道扬镳,哪怕被我追上也不会回头。到时候只能翻脸开战,这两千人马原来都是自家兄弟,我实在下不去手。”

    这两千人马不回来怎么办?难道真把他们都杀光?如果熊立春真的下了这个命令,手下的军心士气会降到冰点,甚至有可能在阵前反水。

    “将军欲谋大事,岂能有妇人之仁?”牛佺很是不以为然:“将军若是不愿火并,其实也有别的法子。只要坚守要隘,将这两千人马围困在大山里,待其粮草一尽自然归降。”

    嗯?这个办法好!熊立春不由得暗暗惭愧。怎么遇到事情光想着硬碰硬的蛮干,换一种方法不就解决问题了嘛!

    他立刻点起三千人马,出城进山追赶卞祥,刚刚走出去不到五里。就在路边碰到了陈尚文。

    熊立春意图投降满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在没有实施之前,仍然是大明的军队,所以士兵对陈尚文还算客气,不但没有绑缚抓捕,反而引着他来见熊立春。

    熊立春连马都没下,一身戎装,手提钢刀,用威压的目光看着陈尚文。说道:“陈大令,你和反贼卞祥作一路了吗?”

    陈尚文冷笑一声:“哼。谁是反贼,谁是忠良,你我彼此心照不宣,何必攀咬卞祥!”

    “陈大令好一张利口,但岂不知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我不过是给儿郎们找一条活路,又何罪之有!”熊立春说道:“卞祥等人虽然犯了军法,但终归也是我的兄弟,若是陈县令愿意劝他们回来,本将保证既往不咎,如何?”

    和平解决这件事,对熊立春最有利。

    熊立春碰了个钉子后,陈尚文已经挽回了气势,他也想和平解决这件事,当下放缓语气说道:“既然熊将军还念着旧情,又何必杀气腾腾带兵追赶,汪军门数万大军就在三百里外,难道真要闹得不死不休,日后连相见的余地也不留吗?”

    汪克凡!楚军!熊立春心里猛地一跳,这才反应过来,今天为什么会觉得担心害怕。清军虽然占领了湖广,楚军却没有太大损失,如果今天结成死仇,万一日后汪克凡杀回幕阜山,那可就全完了。

    犹豫再三,他才说道:“陈大令是读书人,不懂带兵打仗的道理,我若是任由卞祥离去,手下的兵马还怎么带?”

    陈尚文劝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湖广会战官军虽然稍有小挫,但胜负尚在未知之数,熊将军此时投降满清,早晚都有后悔的时候,如果今天把事情做绝,可把自己的后路都堵死了,不如抬抬手让卞祥回归楚军,在汪军门面前留一线香火之情……”

    强扭的瓜不甜,如果硬要留下卞祥这支人马,不但会有伤亡损失,日后也难以管理,在陈尚文的劝说下,熊立春终于回心转意放他们离去。既然做人情了,干脆就做个大的,他又给卞祥送去一些粮草,还有几十个楚军留下的教官,宁州县的一些官吏工匠等等。

    除此之外,他又让牛佺用自己的口吻写了一封信,然后亲笔誊写了一遍,在信里为自己投降满清的行为辩解,声称宁州义兵遭到清军重重包围,孤军奋战,迫不得已才行此下策,请汪军门理解他的苦衷等等,但这一切只是权宜之计,他并非真心投降满清,而是为了保存实力而诈降,只要汪克凡挥军北上,他立刻就会反清复明……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牛佺在信的末尾还发了两句牢骚,熊立春听了他的解释后,大喜过望,也原样抄了下来。

    经过二十几天的艰苦行军,卞祥这支人马终于来到了井冈山,那封信也摆在了汪克凡的案头。

    这两句诗用的并不太合适,汪克凡气恼之余,也觉得有些好笑,熊立春明明投降满清了,还摆出一副受了委屈有苦衷的模样,难道是小孩子过家家吗?如果把这封信送到罗绣锦手里,熊立春刚刚投降,恐怕就得被斩首示众。

    但是,汪克凡并没有急于这么做,不管熊立春是否投降满清,把他摆在宁州,将来也许还有用处,反正这封信攥在自己手里,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拿出来。

    急于出手未必是最正确的,先看看再说吧。

    这段日子一直忙于在湖南作战,对宁州方面有些疏忽了,在熊立春投降满清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负有极大的责任,失误严重,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自怨自艾没有任何意义,只能尽量设法弥补。

    撤到井冈山的宁州义兵有一千九百人,汪克凡把他们编为宁州营,交给卞祥指挥。在压力和诱惑的双重压迫下,这支部队仍然排除了各种困难,坚决回到楚军的怀抱,忠诚度方面不用再怀疑,可以当做自己的嫡系培养。

    陈尚文等人暂时没了官职,被暂时安排到几个行政部门里,比如永宁县衙,督粮道等等,让他们熟悉楚军内部的各种流程,楚军现在的地盘虽然很小,但等到反攻湖广之后,就需要大量的行政管理人才。

    清军疲态已现,反攻湖广是早晚的事。汪克凡有三万人马,呆在井冈山里补给很困难,但孔有德手下有十几万大军,比楚军更加困难,大家比耐心比毅力,汪克凡耗得起。

    况且,他还有另外一招后手——江西的金生恒。

    江西的战略位置举足轻重,在旧时空的历史里,金声桓突然反正归明,给满清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但在本时空中,金声桓至今还没有行动。

    汪克凡知道,这八成是因为自己产生的蝴蝶效应,恭义营转战江西加上赣州会战,零零碎碎敲掉了金声桓三四万人马,江西抗清运动也更加汹涌,金声桓没了当初的狂傲霸气,还在夹着尾巴当他的绿营总兵。

    但总的来说,江西的形势没有太大的改变,金声桓和满清之间的矛盾仍然很尖锐,反正归明是迟早的事情,汪克凡要做的就是煽风点火,尽快促成江西反正。

    进入隆武四年后,他不断派出使者前往南昌,游说金声桓反正,并且把隆武帝请了出来,以南明皇帝的身份对他进行招降,但这些使者都被金声桓关了起来,也没有任何回信。

    孔有德占领湖广全境之后,十几万大军分守各地,像摊大饼一样攥不成拳头,战略反攻的时机已经成熟,汪克凡加紧了和金声桓的联络,几乎三天就写一封亲笔信,五天就派一名使者去南昌,哪怕看不到任何成功的希望,也坚持不懈没有放弃。

    四月中旬的最后一天,汪克凡又派出了一名使者,擅长舌辩之术的陈尚文,金声桓心里的不满越攒越多,和清廷的关系早就不是铁板一块,再给他加上一把火,老金的愤怒很快就会爆发。

    陈尚文秘密出使江西,自觉没有多少成算,已经做好了被金声桓囚禁甚至杀害的心理准备。他到了南昌之后递交汪克凡的亲笔信,金声桓把信看完,冷笑一声,命左右将陈尚文拿下,绑在庭院中示众。

    陈尚文自知难逃一死,对金声桓破口大骂,从上午一直骂到晚上,天黑后实在骂不动了,才终于安静下来。

    陈尚文开始认真考虑殉国的事情,甚至推敲绝命诗的腹稿,但他的精神体力都消耗殆尽,想了半天也没个好句子,不由得大为沮丧。

    正在这个时候,一盏红色的灯笼出现在眼前,金声桓笑呵呵地为他解开了绳子。(未完待续。。)

第一二六章 刺刀和标准化生产

    “呯!”

    随着一记清脆的枪声,摆在六十步外的靶子猛然抖动了两下,汪克凡放下手里的燧发枪,心里知道这一枪肯定有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十环!”

    负责报靶的士兵爬上掩体,检查靶子之后向这边打出旗语,轰的一声,围观的恭义营众将纷纷大声叫好,笑逐颜开,连连称赞,他们并不是夸奖汪军门枪法如神,而是祝贺新式的燧发枪终于仿制成功。

    在古人的长度计量单位中,所谓的步都是复步,也就是左右脚各迈出一次才算一步,一步大约等于1.3米左右,当然,这也是因为古人的平均身高比较矮,如果换成现代人的话,估计就得有1.5米了。

    六十步,大约是八十米的距离,已经超过了骑弓的有效射程,和普通的步弓差不多了,这意味着明军仿造的燧发枪已经能代替弓箭手,具有较高的实战价值,考虑的火枪手的训练培养较为简单,比弓箭手要容易得多,新式燧发枪的意义就更加重要了。

    修械所负责燧发枪项目的主事名叫王景,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提出各种问题。

    “王博士,这枪还能打得更远些么?七十步怎么样?”

    “老安,这燧发枪一个月能造几支?什么时候配发到我们岳州营?”

    “听说这燧发枪不怕下雨,是真的吗?”

    ……

    汪克凡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他正在试演为燧发枪配备的刺刀。

    根据现有的技术条件。这批刺刀仿制于我军的56式军刺,刀身全长38厘米,刃长32厘米。后侧有6厘米长的木柄,可以塞入燧发枪的枪管,然后绞紧护扣,就完成了对刺刀的固定。

    把刺刀嵌套在枪管上并非不能实现,但每支枪的成本就会大幅增加,刺刀的稳固性还会受到影响,修械所几次试验。效果都不太理想,后来报经汪克凡同意,干脆把刺刀的刀柄塞进枪管。大幅降低了技术难度和制造成本,把装上刺刀的燧发枪变成了一支具有实战作用的长枪。

    过于超越时代没有意义,楚军仿制的这种燧发枪属于前装滑膛枪,如果战斗进入肉搏阶段。士兵来回挥舞枪支与敌人搏斗。里面的火药子弹都会掉出枪膛,根本没有再次开枪的可能,所以把枪管堵死,也不会影响战斗。

    汪克凡发挥了一点小小的恶趣味,把这种刺刀也命名为五六式军刺,外形和正品的56式非常相似,三棱形的刀身坚固而结实,弥补了这个年代材料工艺的不足。非但刺刀不易折断,而且一捅一个洞。伤口很难包扎愈合。

    这种刺刀上面还有三道深深的血槽,刺入人体后可以迅速引入空气,形成大量的泡沫阻塞血管,哪怕没有刺中要害,只要深度达到8cm左右就能让敌人即刻毙命,而且可以消除体腔内的负压,非常轻松地把刺刀拔出来,是非常实用的杀人利器。

    (56式刺刀刺入人体后,在很短的时间内通过血槽引入空气,会在血管里形成空气栓子,堵住脑部血管而产生循环障碍,进而造成脑组织缺氧,然后迅速死亡,嗯,基本就是这么个道理……我为此专门找人请教了一下,56式刺刀不用刺中心脏,随便刺中一个地方都很难能活下来,挨上动脉就是大出血,肚子会内出血,肺部直接死翘翘,而且连头盖骨都能刺穿,是非常恐怖的武器。)

    把刺刀装好之后,汪克凡试着来了几个标准的刺杀动作,心里涌起一股熟悉的亲切感觉,有他这个行家作指导,楚军很快就能掌握标准的拼刺技术。唯一美中不足的,这种燧发枪还是太重了,使用起来不太灵活,有些动作产生了变形。

    “还需要改进,一定要充分发挥刺刀的威力……”

    不管火绳枪还是燧发枪,都是一种射程近、射速低的武器,一般很难避免进入白刃战,所以必须有长枪兵加以保护,给燧发枪装上刺刀后,火枪兵同时也变成了一个长矛兵,在白刃战里有了自我保护的能力,战法和战术都变得更加灵活,更加先进。

    在以往的战斗中,楚军的列阵都非常复杂,前面是火炮等重武器,后面是火枪和弓箭手,中间还要掺杂长枪兵和盾牌手等冷兵器,层层叠叠,组成不同的阵势,配合起来非常吃力,作战效能不高。如果楚军士兵都配备装有刺刀的燧发枪,就能以简单的三列横队或者两列横队作战,士兵以立姿或跪姿齐射,需要迂回机动的时候说走就走,能够很快运动到最佳作战位置,对敌人的薄弱处发起攻击。

    任何一个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机动性是决定战斗胜负的关键因素之一,而刺刀的发明改变了原有的战术,为提高楚军的机动性提供了可能……

    人群之中,王景正在对大家一一解答。

    “这种燧发枪可以打到一百步以外,七十步当然不在话下,但准头要差了很多,七十步就比六十步差了三成,所以第一轮射击最好放在六十步的距离上。”

    “修械所正在进行标准化生产改造,一个月只能造七十几支燧发枪,什么时候能配发到岳州营,这就不是我管的事情了。”

    “燧发枪一样怕潮怕水,但终归不用明火,所以比鸟铳好伺候一些,下雨的时候遮挡一下,一样可以开枪的。”

    随着他的解答,众将或者欣喜,或者失望,神情不一而足,六十步的射程可以满意,下雨天也有一定的战斗力,更是意外之喜,但一个月只能生产七十几支燧发枪,却远远低于大家的预期。

    谭啸叫道:“七十几支枪,一年才能造几百支枪,你们修械所也太懒了些!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用上新枪?”

    吐槽的事情当然少不了顾宗福,他也跟着叫道:“是啊,你们修械所七八百号人,一个月要花几千两银子,造的枪也太少了些,那标准化生产是什么意思?”

    “这个,这个我也说不好,还是请方督办给诸位将军解释一下吧。”王景地位不高,抵挡不住两位大将的威势,只好请出方正铮。

    方正铮咳嗽一声,解释道:“所谓标准化生产,简单来说就是统一规格尺寸,就拿燧发枪来说吧,各种配件的长度、分量、厚薄、粗细等等都有统一的标准,所有工匠都要按照标准来干活,误差过大的就要返工重做,甚至直接报废,所以生产的速度就慢一些……”

    顾宗福立刻打断了他:“这有什么用处?哪家工匠干活不是凭手艺?长短粗细当然各自不同,何必定这么个死框框,白白耽误工夫!”

    其他众将也纷纷附和:“是啊!什么标准化生产,花里胡哨的东西,一定不像规矩的手艺,赶快让工匠们放开了干活,一个月造上几百支燧发枪,年底给大家都换上一遍!”

    “诸位,诸位!标准化生产可是汪军门的意思,绝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当初也对标准化生产不甚了了,听了汪军门的指点才霍然开朗。”方正铮说道:“咱们大家都用过大明造的鸟铳,同样的一支鸟铳,分量敢差出几两半斤去,每支鸟铳的脾气都不一样,没用熟的话根本打不准,况且只要坏了一个小小的零件,就没有合适的东西替换,整支鸟铳都得报废。实行标准化生产后,所有的燧发枪都是一个规格,出了小毛病自己就能修理,打仗的时候可方便多了……”

    随着方正铮的解释,大家对标准化生产有了一个粗略的认识,手工作坊生产的鸟铳质量难以保证,打不准还是小意思,有的甚至还会意外炸膛,楚军因此每个月都会有十几个人受伤,实行标准化生产后,这些问题应该都能得到解决。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标准化生产有这么多好吃,又是汪克凡亲自下的命令,再没人对此提出质疑,反而担心自己分不到新式的燧发枪。楚军足足有三万人马,燧发枪一年却只能生产八百多支,要是不赶紧下手,猴年马月才能轮到自己换装。

    大家围着方正铮拉拉扯扯,程问也被卷进了漩涡中心,众将们或者笑呵呵地拉关系,或者黑下脸来进行恐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些大将哪个都不能得罪,程问和方正铮惹不得他们,只好又把汪克凡推到了前面。

    “这件事我们可做不了主,得看汪军门的意思。”

    是啊!配发燧发枪这种大事,当然需要汪克凡点头才行,大家一起涌到他的身边,纷纷强调自己的部队如何需要燧发枪,希望能早些配发。

    “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得看你们自己的表现。”汪克凡挥了挥手里的燧发枪,五六式枪刺闪出了一道寒光:“不管是恭义营还是火器营,都和别的营一样待遇,大家在一起举行全军大比武,哪个营的拼刺技术最强,哪个营就最先配发燧发枪。”(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章 抬枪

    没想到汪克凡如此重视拼刺技术,众人不由得一愣,重新打量那柄短短的五六式枪刺,这才发现它的造型非常独特,充满了肃杀嗜血的气息。

    五六式枪刺,除了杀人之外没有任何附属功能,但在杀伤力方面却做到了极致,像顾宗福这种识货的武将立刻看出了它的价值,取了一柄刺刀仔细端详,用手指温柔地抚摸着锋利的刃口,像是抚摸爱人的肌肤,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嘴里滋滋有声,连连称赞。

    “这玩意儿可不一般,估计连单层的山文甲都能扎破,哪怕用来刺马也没有问题,一枪下去就是一个大洞,千斤健马也扛不住……”

    王奕眼中闪过一丝热切,扭头对汪克凡问道:“比拼刺,不是比枪法么?”

    汪克凡瞪了他一眼:“火枪队成立的时候,各营的神枪手都被你划拉走了,你好意思和大家比枪法吗?”

    大家都不会用带着刺刀的火枪拼刺,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竞争当然最公平,顾宗福等人立刻鼓噪帮腔,赞同汪克凡的决定,指责王奕太过自私,太过狡猾,看见好菜就往自己的碗里夹,光想着算计各位老大哥。

    王奕涨红了脸,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火枪兵还是应该以枪法为重,打得准才能发挥燧发枪的威力,火枪兵的队形单薄松散,装上这种刺刀虽然也能当长枪使,但没有对应的战阵队形。就发挥不出威力……”

    在这个年代里,白刃肉搏都需要结阵而战,火绳枪使用明火。士兵身上带着各种易燃物,为了避免出现意外,火枪兵之间的距离都比较松散,很难在射击后立刻列队结阵,也就无法在白刃战中发挥刺刀的威力。

    在王奕看来,这种刺刀就是个样子货,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火枪就是火枪,燧发枪射程远,威力大。装弹快,理应让射击水平最高的火枪队优先使用。

    但是,汪克凡的回答却让他哑口无言:“燧发枪的队形并不算太松散吧!”

    是啊!王奕多次见过葡萄牙兵如何使用燧发枪,由于没有明火引药火绳等易燃物。葡萄牙兵的队形要紧密得多。除了火力更加密集之外,结阵列队也更加方便……他不由得也拿起了一把刺刀,装在燧发枪上比划了两下,在心里判断着这种武器的实战价值。

    “枪的长度还是太短,分量也过重了一些,真对上长枪兵的话,恐怕没有多大胜算。”他并不是故意挑毛病,而是对火枪队负责。看汪克凡的意思。对这种刺刀极为看重,火枪兵的战术恐怕也要随之调整。如果这种战术本身有严重的缺陷,将来在战场上会付出血的代价。

    “你说的不错!”汪克凡对他这种认真的态度很欣赏,解释道:“火枪队哪怕装上了刺刀,也对付不了结阵的长枪兵,所以不会用来冲阵,这种刺刀的主要作用还在于防守,用来对付鞑子的刀斧手,盾牌手和骑兵等等。除此之外,我还准备了一套专门的拼刺枪法,回头教给大家。”

    解放军的拼刺技术经过了千锤百炼,不但实用性极强,而且简明易学,对这种燧发枪最为适合,在白刃搏斗中,几名士兵结合组成一个拼刺小组,可以对抗数倍之敌的包围进攻,抵抗清军的猛烈冲锋。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才明白汪克凡对这柄造型凶狠的刺刀有多么看重,对它的期望值又调高了几分,汪克凡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经过实践反复证明,他大力推广的物事肯定都非常好用。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燧发枪配刺刀哪怕再好,一年也只能生产八百余支,除了在全军比武中胜出的幸运儿,其他各营想要换装,看起来还是一件遥遥无期的事情。

    仿佛看透了他们的心思,汪克凡又说道:“看来诸位对标准化生产还是有些看法,总觉得这是六个指头挠痒,多此一举是不是?但你们想过没有,实行标准化生产后,每个工匠都只负责制造燧发枪的一道工序,一个零件,没什么东西再需要藏着掖着,每个工匠可以轻易带出来几十个上百个徒弟,生产规模会越来越大……”

    他的解说相对超越了这个时代,有的将领似懂非懂,程问和滕双林却领会得多一些,低声向方正铮请教着,脸上带着一种悟道之后的兴奋神情。流水线作业,标准化生产,本来就是现代工业的精髓,哪怕是纯手工制品,也可以用这种方式迅速扩大生产规模,大幅提高产量。

    谭啸却是个粗线条,懒得探究其中的含义,只关心最后的结果,问道:“听军门话里的意思,燧发枪以后造的会快些,是不是?”

    汪克凡说道:“不错,磨刀不误砍柴工,这是厚积薄发的道理,开始半年慢一些,以后会越来越快,预计一年后进入大规模生产期。再用一年给全军换发新枪。”

    谭啸连连点头,一本正经地对王奕说道:“噢,明白了,小王奕,你最多只用等两年,就能用上新枪了。”

    王奕反唇相讥:“最多一年半吧,咱们比武场上见,我总能排到岳州营的前头!”

    见他们两个斗气,众将一阵嬉笑,王景上前对汪克凡行了一礼,说道:“启禀军门,燧发枪虽然一时生产不及,但修械所还造出了另外一种新枪,威力强大,可以弥补这个空档。”

    另外一种新枪?汪克凡事先也不知道这件事,倒真是个意外之喜,有燧发枪珠玉在前,众将也对新枪充满了期待。

    为了加强今天献宝的效果,王景事先对新枪严格保密,还做了很多准备工作,见大家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他心中暗喜,命令手下重新布置靶场,把靶子又向后移动了二十步。

    这么远!靶子现在已经在八十步开外,只有使用强弓的武将才能在这种距离射箭。(这里说的是直射的有效射程,也就是“弹道”高度不超过目标高度,这样才能保证精度和杀伤力,如果单纯求远的话,一石强弓以四十五度仰射,射出个二三百米是轻而易举的的事情。)

    王景一声令下,两名士兵一前一后,抬上来一个大家伙,长度七尺有余,枪管比鹅蛋还粗,巨大的枪托看上去就十分沉重,后头那个士兵凑上去瞄准,脑袋加半个身子都被挡住了。

    抬枪!看到那独特的外形,汪克凡的心里立刻闪出一个词,这可是“我大清”最喜爱的大杀器,一直到抗日战争时期还在使用。

    由于技术上的局限性,一百年后的满清在火枪的研发上走入了误区,一味追求长枪管,以加大射程和精度,而且把抬枪做的粗大笨重,以保证不会产生炸膛等问题,没想到殊途同归,修械所模仿日本人使用的铁炮,也把抬枪搞出来了。

    这个东西可以叫枪,也可以叫做轻型的火炮,修械所造出的抬枪重达二十五斤,子弹也有二两一钱重,就像一把超大的鸟铳,由于一个人无法操作,要架在前面的士兵肩膀上射击。

    “呯!”

    枪声响处,八十步外的靶子被准确击中,从望远镜里能清楚地看到,靶子上木屑四溅,说明抬枪的威力很大,众将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纷纷交口称赞这种新枪,把王景夸得喜笑颜开。

    方正铮也非常兴奋,说道:“请军门为新枪赐名。”

    汪克凡淡淡一笑:“就叫抬枪吧。”

    这个名字很形象,大家都一致赞同,抬枪只要两个人抬着就走,机动性还算不错,威力却非常大,大家都对这种武器很感兴趣,围着王景询问产量和使用方法等等。

    修械所去年一直在试图改进原有的鸟铳,抬枪的生产技术已经比较成熟,一个月能造几百支,众将得知后都非常高兴,一致要求给部队大量配备抬枪。

    汪克凡却泼了一瓢冷水。

    “不行,抬枪可以造一些,但要排在燧发枪的后面,绝对不能影响燧发枪的生产。”他说道:“抬枪射速慢,被敌人近身后没有任何自保手段,只能当做一种补充火力,不能在楚军里大量配备,修械所如果能排开时间,可以先造上几百支抬枪应急,不要搞的太多了……”

    抬枪的设计理念存在问题,在这个年代还勉强能够使用,但注定是一种很快就被淘汰的武器,明明有更先进的燧发枪,汪克凡不愿把有限的资源都投入到抬枪生产中,更不愿楚军上下都使用这种加强版的火绳枪。

    “是!是!”王景的神色有些尴尬,他想不通,汪克凡为什么对抬枪不太感冒,但幸运的是,他多少还允许生产一些抬枪,修械所的这番努力没有白费。

    汪克凡也觉得话说的生硬了,又鼓励劝勉了几句,王景的神色才好看了些,在明末时期鸟铳就算先进武器了,抬枪毕竟有自己的优势,楚军可以配备一些。(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章 超级大肥羊

    过去两年中,汪克凡基本都在外征战,井冈山地区的最高领导是樊文钦,修械所这边没有上级主管,全由着王景他们自己发挥,所以才会走上岔路,搞出抬枪这种四不像的玩意儿。这其实也难怪王景等人,修械所一直在因陋就简搞生产,没有先进的技术和工艺做基础,为了提高鸟铳的精度射程和可靠性,只能把火枪做的越来越长,越来越大。

    以后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方正铮这个内行担任上级领导后,修械所在大方向上就有了掌舵人,不会搞出更加奇葩的东西。

    汪克凡对他的要求很明确,一是实现燧发枪的量化生产,二是完成对新式弗朗机火炮的仿制,为了配合他的工作,汪克凡甚至建起了一座教堂,把瞿纱微神父留在井冈山地区传教,并帮助修械所制造新式火炮。

    那座教堂很小,瞿纱微神父却非常满意,他骨子里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一心要把上帝的福音推广到阳光照耀的每处土地,早就厌倦了跟着楚军四处征战,汪克凡既然允许他传教,他就痛快地答应了对方的条件,尽力帮助修械所制造大炮——那些邪恶的鞑靼人到处拆毁教堂,驱逐传教士,已经成为上帝的敌人,就让大炮的怒火送他们下地狱去吧。

    自从年初进攻黄州府,楚军已经连续作战四个月,几乎走遍了大半个湖广,全军上下都非常疲劳,伤员和新兵大量增加。武器装备需要修理更换……在井冈山地区进行休整后,官兵们享受着难得的平静,部队的战斗力逐渐恢复。

    老躲在山里不是长久之计。将领们纷纷向汪克凡提出建议,应该尽快跳出井冈山,寻找战机再打一两个大胜仗,以改善楚军的处境,下半年的日子能过得轻松点。

    积极求战是一件好事,汪克凡当然不会打压将士们的热情,只是告诉他们时机尚不成熟。稍安勿躁,再等一段时间。

    汪军门在等什么?众将都不明就里,非常奇怪。

    这天下午。陈尚文回到了井冈山。

    为了避免另生枝节,陈尚文去南昌的时候非常低调,化装成普通商人秘密前往,不料金声桓当场翻脸。把他们一行人都抓了起来。更加匪夷所思的是,金声桓当天晚上又来了一次大变脸,亲自为陈尚文松绑赔罪,并把他请入密室,摆下酒菜款待,奉若上宾。

    “朝廷里耳目众多,本将虽然身为江西总兵,其实也处处受制于人。不得不谨慎从事,让贵使受委屈了……”金声桓非常客气。先殷切询问隆武帝和汪克凡的近况,又反复强调渲染自己降清后的不得志,在酒桌上狠狠地发了一通牢骚,一杯接着一杯,竟然把自己灌醉了。

    陈尚文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但面对醉成一摊烂泥的金声桓,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只好叫来金声桓的手下,告诉他们大帅喝醉了。

    一阵忙乱,金声桓被搀进内宅休息,时间不长,一名亲兵统领来到酒桌残席旁,声称大帅事先有命,为了保证陈尚文等人的安全,今天晚上要连夜把他们送出南昌。

    半请半推,陈尚文稀里糊涂被送出南昌,回到了井冈山……

    “这个老狐狸,不肯轻易咬钩啊。”

    汪克凡笑着骂了一句,安慰一脸惭愧的陈尚文:“这件事怪不得你,招降都要反复试探,讨价还价,哪有一次就谈成的。”

    “多谢军门宽宏大量!”陈尚文说道:“我听那金声桓说,南昌城里如今文武不和,争权夺利,他和王得仁做一路,巡抚章于天和巡按董学成做一路,两方正斗得不可开交,也许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说的很有道理。”汪克凡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份薄薄的资料:“有关章于天和董学成的情报不多,这是情报局刚刚整理出来的,你先看看。”

    情报局一直忙于湖广会战,还有精力关注江西吗?陈尚文带着一丝疑问接过细看。

    没想到的是,这份情报虽然不算长,内容却简明而详尽,薄薄的两张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记录着章于天和董学成的各种资料,籍贯、出身、家庭情况,个人的喜好,以及从政以来的简单经历等等,短短几百字就勾勒出一个人的方方面面。

    章于天是辽东的汉人,早在皇太极时期就中举出仕,是满清自己培养出来的汉人文官,“根正苗红”,深受信任,当然看不清金声桓这个降将,再加上满清继承了大明以文制武的传统,所以处处压金声桓一头。

    权习在旁边介绍道:“章于天早年在清军中担任提调官,后来也一直负责粮草辎重,所以和军中的关系很深,素有能吏之名,不过此人秉性贪婪,为官数任都有贪腐之名,到了江西后手脚也不干净,为了钱财和金声桓起了几次冲突。”

    “好啊!满清的贪官越多越好,这个章于天也许会是我们的好帮手。”汪克凡笑着问道:“那个董学成呢?这个人有什么弱点?”

    权习答道:“董学成在清廷中根基较浅,事事听命于章于天,而且一样贪财如命,两人狼狈为奸,在江西强取豪夺,短短几个月已经敛下了上万两银子。”

    “两个人都是贪官,有意思。”汪克凡皱起眉头,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想了一会儿说道:“金声桓早就对反清之意,但这个人狡诈坚忍,虽然处处被章于天刁难,也强忍着没有发作,要是时间长了,没准还会缩回去,眼下必须给他添上一把火,逼得他不得不反。”

    陈尚文问道:“军门此言极是,但不知如何添这一把火呢?”

    汪克凡沉吟道:“这件事不做则已,要做就得做的天衣无缝,让章于天看不出破绽,这样吧,我这里先准备一下,你过两天再去一趟南昌府……”

    ……

    董学成身为江西巡按御史,负责监察江西官场的吏治,江西各个州府的地方官大都是投降的明朝官员,屁股一向不干净,董学成新官上任三把火,到任之后连查了几个案子,揪出了好几个贪腐的知府知县,不但为满清立下了功劳,也在江西官场上树立了自己的威信。

    政绩有了,下面就该考虑自己的利益了,在接下来的查案过程中,董学成表面上仍是公正无私的样子,私底下却开了后门,只要犯案的官员识相,及时献上大笔孝敬,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此通情达理的行为,那些贪腐官员提起他仍然恨得咬牙切齿,原因无法,董巡按要的实在太狠了,犯案金额是五千两银子,他就得拿走两千五百两,犯案金额是五两银子,他也得拿走二两半,见面分一半,童叟无欺。

    董学成也很不满意,深感江西的贪官胆子太小,贪污的金额太少,他连查了好几个案子才挣下万把银子,根本就是一个辛苦钱,这笔钱还要分给章于天一大块,再上上下下打点一番,落在他董学成口袋里的,只不过三四千两银子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下意外破获了一个案子,发现金声桓竟然和抚州义兵有勾结,每月要从揭重熙手里收三千两银子的保护费。

    “这厮好大胆!竟然官匪勾结,养寇自重!”啪的一声,董学成把银票拍在了桌子上。

    章于天拿起来看了看,随手扔到一边:“这银票是伪明那边的,到广州的钱庄才能取出银子,金声桓既然没有收到,这银票就变成了一张废纸,没用了。”

    “谁说没用,我要用这银票当证据,参他一本!”董学成按理说管不到金声桓这种武将,但章于天却是正牌的江西巡抚,节制一省军务,正好是金声桓的顶头上司,完全可以利用这件事打压对方。

    “这银票只是孤证,金声桓不会认的。”章于天冷笑一声:“哼,一个月三千两,一年三万六千两,金声桓倒真是个捞钱的好手。”

    “可不是?他做的是没本买卖,稳赚不赔的,我最近才刚刚听说,金声桓和王得仁兵进江西的时候,几乎把各个州府的财物都搜掠一空,所到之处天高三尺,百姓苦不堪言,这两年江西总兵当下来,金声桓怕攒下了几十万的家私!”董学成越说越生气,好像那些钱都是从他家里抢走的一样。

    “不会有这么多吧?”章于天却眼睛一亮,满清刚刚开国,吏治方面管得还比较严,他当了十几年的官才捞了几万两银子,没想到金声桓却这么富。

    几十万两银子,金声桓原来是一只超级大肥羊!

    “只少不多!”董学成掰着指头数道:“江西有十几个州府,三百余万丁口,这两年的赋税全落到金声桓的手里,号称以资军用……但武将哪有不喝兵血的?每户人头税扣下十文钱,一个月就有几万两银子,金声桓和王得仁的手里没准有上百万两银子!”(未完待续。。)

第一二九章 舌辩

    突然发现一只大肥羊,章于天和董学成立刻安排人进行调查,才发现官场上正有这方面的流言,都说金声桓和王得仁进驻江西的时候,纵兵抢掠地方,敲诈勒索绑票,无所不用其极,发了一笔大大的横财,两人都是富可敌国。

    虽然这消息来得有些突兀,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金声桓和王得仁就算不是富可敌国,也起码敌得下南昌城了,章于天和董学成拿定主意,要狠狠敲上一笔竹杠,如果能弄来二三十万两银子,这辈子就能少奋斗十年,还可以在其他人面前当个清官。

    说干就干,章于天把金声桓召到巡抚衙门,进行了一场秘密谈话,严厉指责金王二将在攻略江西时犯下的各种罪行,并暗示对方要将这笔财富与自己分享,否则就会联和董学成向清廷上报,请多尔衮下令治罪。

    金声桓这么多年在刀尖上讨生活,可不是吓大的,只凭一番威胁恐吓就想让他乖乖拿出真金白银,根本不可能,况且他手下养着十几万大军,进占江西时捞的那笔钱已经快花光了,没钱向章于天行贿,所以一推六二五,坚决不承认。

    如果是一万两万的银子,金声桓凑凑还能拿出来,偏偏章于天的胃口太大,没有二十万根本拿不下来,况且金声桓非常清楚,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就没完,第一笔钱拿出来后,接二连三的敲诈就会接踵而至,直到把你榨干榨净。挤干最后一滴油水。

    “他娘的,老子想当年是做贼出身,从来只有我敲诈别人。不成想现在被人敲诈,这厮真是找死嫌命长,早晚把他一刀砍成两段……”金声桓心里暗自嘀咕着,一直盯着章于天的后脖颈,把对方看得汗毛直竖,他突然又哈哈一笑,脸上的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军门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闲话?红口白牙。污人清白,本将进驻江西时秋毫无犯,全省父老都可作证。军门莫要受小人挑拨……”

    想要栽赃陷害,先拿出证据来,否则大家熟归熟,还是会告你诽谤的。

    在章于天看来。金声桓这种表现就是瞪着眼睛说瞎话。摆明是在耍赖,但他手里的确没有证据,只能先放金声桓一马。

    这个家伙虽然是个武夫,却不是那种一击即破,一诈就蒙的大老粗,心思缜密,不好对付。况且清军由于粮饷供应不足,打仗的时候纵兵抢掠是很常见的事情。清廷对此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报上去也不会严惩金声桓。想要迫使他乖乖就范,必须另找一个更加严厉的罪名。

    话不投机,金声桓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气哼哼地告辞离去,章于天也铁青着脸,连送客都没有说一句,只对着他的背影一个劲地咬牙。

    董学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章于天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这厮是个滚刀肉,切不动,嚼不烂,软硬不吃的货,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另想办法。”

    “军门所言极是,这厮狡诈刁滑,一身市井痞气,正所谓贼性难改。”董学成不着痕迹地撩拨了两句,眼珠一转,又说道:“金声桓手下有十万兵马,朝廷尚有倚重之意,一般的小错扳不倒他,不过此贼出身乃伪明降将,一向三心二意,首鼠两端,与伪明暗中仍藕断丝连,若是把这件事撕扒开了,不怕他不低头!”

    “这个,怕不太好吧?两国交兵,互相招降敌将是很常见的事情,身居高位的,谁一年不收个十几封招降书,金声桓既然是伪明降将,南蛮当然会打他的主意。”章于天有些犹豫,到了一定地位之后,经济问题都是小问题,政治立场才是原则问题,如果给金声桓扣上一顶里通外国,勾结敌军的帽子,就是惊天动地的大案,无法化解的死仇了。

    千里为官只为财,章于天只想敲一笔竹杠,万一把江西搞出一场大地震来,对他的政治影响也不好。

    董学成嘿嘿一笑,用内行的口吻指点道:“军门毋须担忧,这种案子的诀窍就在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将其逼入绝境之后,再突然放他一条生路,只要他肯低头服软,这个把柄就一直捏在军门的手心里,哪怕一座金山银山也给他搬空了。”

    金山银山,这四个字像子弹一样击中了章于天,机会总是和风险并存,想到成功后的巨大收益,章于天动心了。

    “此事必须做得稳妥,不发则已,一发必中,你下去安排一下,先从侧面搜集相关罪证,尽量要细致一些,若是金声桓真的闹起来了,就务必要办成一件铁案!”

    “谨遵军门之命!”董学成心领神会,站起来行礼告退。

    想瞌睡有人递枕头,董学成不查则已,一查就有重大发现……

    这天傍晚,陈尚文带着两名随从,乔装改扮混进南昌府,然后大模大样地直奔金声桓的府邸,递名帖求见。

    “阁下行事也太孟浪了些,须知人多眼杂,不可不防。”金声桓很是不满,陈尚文的保密意识也太差了,如此重要隐秘的大事,楚军怎么会派了个草包来。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大帅还想在鞑子面前留一条后路吗?若是瞻前顾后,心意不决,所图之事必不可成,大帅毋庸多言,请将陈某人缚至章于天处请功!”陈尚文终于得到了发挥口才的机会,一张嘴就如标枪,如匕首,咄咄逼人。

    “呵呵,本帅哪有什么所图之事,只是敬重故国忠良,不忍加害,才礼送陈先生离开南昌,偏偏阁下去而又返,这不是让我难做吗?”金声桓猛的把脸一沉,森森然说道:“陈先生既然敢来南昌府说我,自然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本帅是极为敬佩的,但若阁下不怀好意,一味挑拨,置我十数万将士于险境,本帅就借你的人头一用,又有何妨!”

    陈尚文放声大笑:“哈哈哈,好!甚好!陈某人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翘首以盼,等候大帅共渡奈何桥,想来玉石俱焚之下,免不了还有千万儿郎的怨魂与我等同行,一路说说笑笑,岂不快哉!”

    金声桓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陈先生此话何意?”

    “江西如今势如危卵,大帅却抱火卧薪,不日即将大祸临头,我家军门怜悯江西数百万军民百姓,命陈某人前来为大帅指一条明路,如今看来却是枉做好人!”陈尚文慷慨激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模样:“大帅要杀陈某人很容易,但恐怕自身也危在旦夕,他日汪军门兵进江西,当为大帅收敛尸骸。”

    金声桓冷笑一声:“哼,危言耸听,哗众取宠!”

    “怎么,大帅还看不清眼下的形势吗?孔有德若是占了两广,必定挥兵入赣,鸠占鹊巢,三顺王一顺公尽得满清恩宠,必然定藩江南诸省,大帅不知要拜在哪位王公门下,甘为走狗奴仆……”

    陈尚文一针见血,金声桓的神色微微一变,皱眉不语。

    赣州等地还在明军的控制下,孔有德打败隆武朝廷后,肯定会顺便平定江西,金声桓没法再当这个土皇帝了,如果三顺王一顺公中间的某一位定藩江西,意图吞并他的部队,没准还会刀兵相见。

    况且他和清廷之间一直有矛盾,失去利用价值之后,肯定就是鸟兽尽走狗烹的命运,削兵权,调闲职,和郑芝龙一样圈到北京给个荣誉爵位养老,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过了良久,他才叹了口气:“唉,就算如此,本帅也能老死在床,落个善终,让手下儿郎们保住性命,在鞑子的手下造反,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帅和鞑子打了这几年交道,应该已经知道清军到了江南之后,其实并不足惧,大帅麾下十余万兵马,占据地利人和,就算不能恢复南京,起码也能自保江西。”陈尚文分析道:“况且湖广会战到了这般田地,孔有德已是强弩之末,只要大帅在江西竖起义旗,我家汪军门振臂一呼,定可万夫相和,将孔有德逐回江北……”

    他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时而怒目相争,仿佛下一刻就会翻脸,时而喜笑颜开,像兄弟般亲热投机,一直说到晚饭时分,金声桓摆下酒宴款待陈尚文,也没有再搞什么酒遁,一直谈到深夜。

    酒喝的到位,金声桓改了称呼:“陈兄弟果然是个人才,今日这番谈论解开了我心里的不少疙瘩,不过你今天还是太莽撞了些,恐怕行迹已经暴露,这几天就留在我府中吧。”

    陈尚文趁热打铁:“全凭大帅安排,不过事不宜迟,大帅应当尽快和我家汪军门联络。”

    金声桓同样很心急,大包大揽地说道:“你放心,我会尽快给汪军门写信,你有什么要报给他的,也一并交人送去。”

    陈尚文提醒道:“既然落于文字,务必要小心从事,这一路上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金声桓呵呵一笑:“谁敢?在江西地界内,只有我找别人的麻烦,没人敢找我的麻烦!”(未完待续。。)

第一三零章 不得不反

    巡按御史衙门一直紧盯着金声桓,陈尚文一行人刚刚进了帅府,一份最新的情报就摆在了董学成的案头。

    “这个陈尚文也算有些来历,他不但是今年年初的伪明进士,而且是汪克凡的心腹,担任过宁州县令,家里还是广州有名的海商,在伪明朝廷里颇有门路。陈尚文前些日子刚刚来过一次南昌府,在金声桓府中逗留了半日……”

    负责调查此案的是属吏毛三,本来是个不入流的九品小官,因为担任巡按御史衙门的特务头子,又跟着董学成加入了汉军旗,所以在官场上比一般的七品官还威风,以心狠手辣著称,但在正牌主子董学成面前,却显得乖巧而温顺。

    “做的不错,去账房支十两银子看赏。”这么快就查清了对方的底细,董学成非常满意,大手一挥,慷慨赏赐。

    “主子交待下来的事情,奴才自当尽心竭力!”毛三心中一喜,十两银子虽然不多,却是对自己工作的肯定,兴奋之下,又表功道:“陈尚文刚进南昌府,就被我的人盯上了,但主子早就交待过,对这些家伙要放长线钓大鱼,所以才没有惊动他们。多亏主子爷神机妙算,这个陈尚文果然又跑到金帅那里去了,看他们这么急迫的样子,肯定在密谋什么大事!”

    董学成为官多年,对这种低级马屁已经不感冒了,问道:“陈尚文进城之后,还去过什么地方?”

    “其他的地方都没去。只在城南的何记杂货铺里买了些东西,然后就去了帅府。”

    “哼,金声桓堂堂江西总兵。帅府里什么没有?陈尚文巴巴地跑去买东西,这件事怎么都透着蹊跷。”董学成吩咐道:“给我把何记杂货铺盯紧了,这也许是南蛮的一处暗桩,陈尚文早晚还得和他们联络。”

    “主子爷高见!”毛三一惊一乍,叫道:“差点被他晃了过去,我这就去安排!”

    董学成终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摆摆手打发他下去。皱眉思索了一会,命人备轿出门,带着那份情报去找章于天了。

    毛三领命出门。直奔何记杂货铺,他和几名手下都身穿便装,一路步行,免得打草惊蛇。快到何记杂货铺的时候。他们身影一闪,拐进了街边的一所房子。

    这里是监视何记杂货铺的暗桩,陈尚文进城之后,唯独只来了这里,毛三当然不会疏忽大意,刚才在董学成面前装傻,不过是凑趣藏拙罢了,否则岂不是显得比主子还高明?

    留在这里的副手迎了上来。通报这段时间的情况,陈尚文走了之后。何记杂货铺表面上一切如常,但有两个行踪可疑的陌生人进了铺子,被立刻请进后堂,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这家铺子看来真的不简单!”毛三查案经验很丰富,嗅到一丝特殊的味道。

    “毛头儿,您不觉得有些古怪吗?”副手问道。

    “怎么了?”

    “这案子查的也太顺了。”副手说道:“陈尚文干的是掉脑袋的勾当,按理说应该处处小心,不留蛛丝马迹才对,但咱们跟在陈尚文的屁股后面,却几乎一查一个准,想什么有什么,这也太奇怪了。”

    间谍战斗智斗勇,查案的过程中往往会碰到线索中断的情况,陈尚文的案子却完全不同,他虽然行踪诡异,也在小心掩饰,但相关的线索一直没有掐断,似乎有意留在那里等人来查。

    “卑职以为,这也许是南蛮的反间计。”

    “反间计?我奸你老娘啊!”

    毛三骂道:“董大人让咱们查他勾结伪明的证据,那就一定有这个证据,查不出来也得给他安个证据,明白吗?既然证据送到了眼前,就踏踏实实把差事办好,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

    副手犹豫着说道:“那万一,万一金帅真的造反怎么办?”

    “咸吃萝卜淡操心,金帅造反做什么?活的不耐烦了?”毛三作为董学成的心腹,知道一些高层之间的辛秘之事,从章于天到董学成,都不相信金声桓会造反,搜集这些证据只是为了敲竹杠。

    当然,这种事情不能随便扩散,毛三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吩咐手下人专心查案:“在这里盯紧了,我再去帅府那边看看……”

    严密监视了一天一夜,金声桓的帅府却没有任何动静,章于天和董学成连续催问了几次,给毛三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幸好到了第二天晚上,犹如柳暗花明,案情突然有了重大进展。

    突破口还是从何记杂货铺这边打开的,那两个陌生人这天晚上终于离开,悄悄前往雷德复的家中。

    雷德复是金声桓的幕僚之一,这两天称病呆在家里,一直没有去金声桓的帅府,才从毛三的视线里滑了过去,但经过仔细调查才发现,雷德复这两天行踪诡异,和另一个频繁进入帅府的人多次接触……

    次日一早,江西巡抚衙门,董学成再次匆匆来访,他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直接进了后堂。

    “启禀军门,他们终于有动作了!”董学成兴奋地说道:“雷德复今天清早乔装改扮,把辫子剪去扮成一个和尚,由帅府的护卫送出南昌城,正向西南方向赶路。怎么办?要不要派人把他抓回来?”

    “扮和尚?这法子也太拙劣了些,雷德复摆明了要去南边啊。”章于天一皱眉头,南边就是南明,由于满清推行剃发令,只有和尚的发型才能平安穿行明清之间。

    “是啊,只要把雷德复抓回来,立刻就掌握了确凿的证据,金声桓想赖也赖不掉!”董学成意气洋洋,仿佛已经看到金声桓跪在面前求饶,把金山银山双手奉上。

    章于天站起来转了几圈,猛然间一停,转过身紧张地说道:“这件事有些不对味啊,金声桓怎么玩真的了,难道说,他真打算造反不成?”

    “嗯?不会吧?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董学成这才醒悟过来,不由得又惊又怒。南明派使者来招降很正常,但金声桓派使者回访就不一般了,这说明双方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协议,正在进行具体的磋商。

    怎么办?金声桓手握重兵,如果真的反清归明,江西境内无人能制得住他,章于天和董学成都有性命之忧。

    赶快逃命也不现实,这件事暂时真假难定,他们两个不能擅离职守,况且就算逃得了性命,也无法承担逼反领兵大将,丢失江西一省之地的罪名,到时候杀头抄家都是轻的,搞不好还会株连三族。

    不但他慌了手脚,章于天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两个所依仗的,无非是清廷给他们的这身官皮,如果金声桓真的打定主意造反,这身官皮就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

    “金声桓一手遮天,在南昌府境内决不能动雷德复,等他到了临江府,让江宁绿营截住他!”章于天考虑再三,终于拿出了一个主意:“能阻他一时是一时吧,把雷德复先抓回来,三木之下必有口供,若金声桓真有反意,也好早作定夺!”

    当初清军进占江西的时候,洪承畴从南直隶调来江宁绿营增援,其中高进库所部被恭义营消灭了吉安府,另一支五千人马则驻守在临江府。江宁绿营忠于满清,不归金声桓调遣,是章于天唯一可以借重的武装力量。

    在他想来,雷德复作为金声桓的使者,除了联络汪克凡之外,也许还会去广西觐见隆武帝,这一圈转下来最少两三个月,先把雷德复秘密抓回南昌,等金声桓发现人丢了,得是几个月后的事情,这期间可以上报清廷,调八旗劲旅来剿灭叛军。

    这其实是一个馊主意,董学成却没有看出其中的隐患:“那好,我这就派快马前往临江府,一定赶在雷德复的前面截住他!”

    “告诉临江府的蔺光元,此事务求万全,绝不可走漏风声,派去的兵马最好扮成山贼强盗,除了雷德复之外,其他的随从护卫也不能走脱一个,若是把差事办差了,本抚定严惩不贷!”章于天又嘱咐道:“还有,既然去抓雷德复,南昌城里就不要盯着太紧了,免得打草惊蛇……”

    三天之后,雷德复被秘密押回南昌,他带的几名护卫非死即伤,没有一人漏网。

    看着藏在佛经里的密信,章于天又惊又喜,惊的是金声桓果然和南明勾结,打算举兵反清,喜的是及时侦破了这个惊天大阴谋,而且手脚干净,金声桓毫无察觉,有足够的时间来解决这个大麻烦。

    他没有想到的是,金声桓派雷德复出使的时候,暗中还派了另外一组人跟在后面,雷德复被抓之后,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查清了敌人的来历,及时向金声桓报告。

    行迹已露,不得不反!

    金声桓听说雷德复被抓后,在第一时间发动兵变,竖起了反清义旗,并派兵控制了南昌城,将章于天和董学成生擒。(未完待续。。)

第一三一章 不得不退

    金声桓和王得仁养着十多万大军,每个月左手进,右手出,银钱像流水般哗哗淌过,落进自己口袋的却没有多少,但在章于天和董学成看来,金王二将攒下了多少座金山银山,却不愿拿出来一些和大家分润,是可忍,孰不可忍?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况且章于天和董学成来江西上任后,金声桓一直不怎么买账,拥兵自重,桀骜不驯,堂堂封疆大吏却要看人眼色行事,当然要奋起反击,开始收集对方的黑材料。

    金声桓和满清之间本来就有矛盾,远远谈不上忠诚,发现自己的把柄落在章于天和董学成这两个政敌手里,立刻堵死了所有的退路。一不做,二不休,他本来就有几分凶狠果断的枭雄潜质,当即决定先下手为强,在南昌举兵反清!

    当初阿济格大举南下的时候,南明官军提起八旗兵都怕得要死,左良玉数十万大军才会不战而降,金声桓那个时候绝没有造反的心思。但投降满清几年来,他对清军的战斗力有了直观的了解,觉得八旗兵就那么回事儿,并非三头六臂,不可战胜。

    金声桓很长时间都没有想通,大明九边精锐,四川白杆兵,关宁铁骑等等,都是天下闻名的强军,怎么碰上鞑子就下软蛋,李闯纵横天下无敌,也被清军打得落花流水……八旗兵虽然是一支强军,但也没强到这种地步啊?

    王得仁却对所谓的九边精锐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大明朝到了崇祯末年已经烂到根子里了,九边精锐已然名不副实,变成了一群不会打仗的软脚虾。八旗兵也就在北方欺负欺负他们,到了南方就不灵了。至于李闯嘛,进了北京之后就昏招迭出,退守陕西更是战略上的致命失误,被清军打败理所当然。

    闯王不敢闯了,还叫闯王吗?

    “大帅不用担心,我等坐拥雄兵十万。进可攻取武昌南京,退可守江西坚城险要,何必再受鞑子的窝囊气!”王得仁原来是白旺部将王体中手下的偏将。跟随王体中降清之后,被金声桓暗中拉拢,杀掉王体中自领其军,从此和金声桓就紧紧地绑在一条船上。

    金声桓一摆手。咬牙说道:“不错。这些日子被章于天那狗贼刁难,着实受了不少腌臜气,这就先去把他宰了!”

    气势汹汹直奔巡抚衙门,命军兵把章于天带上来,章于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又到底是封疆大吏,所以士兵们给他留了三分体面,没有用绳索捆绑。一见到金声桓。章于天赶紧抢步上前,伏地跪倒。口中连称死罪。

    “犯官冒犯大帅虎威,实在是死有余辜,我愿弃暗投明,为大帅马前驱遣,还请饶我一命!”

    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眼看金声桓全军上下都剪去了辫子,摆明车马的造反,章于天为了保住性命,马上投降也要反清归明。

    搞什么搞!你投降了,我还怎么杀你出这口恶气?金声桓手按佩刀,目光如冷电般上下打量着章于天。

    如果按照金声桓的本意,当然拒绝投降,非杀了章于天不可,但江西现在形势未定,章于天身为江西巡抚,留他一命多少都有些用处,考虑再三后,金声桓终于松开了刀柄。

    “既然如此,就委屈章军门做个提调官,到我军中督造车辆吧。”

    给你个不入流的小官,累死累活不说,随便找个茬就能收拾你一顿,等到江西局面稳定,再寻个罪名把你一刀砍了……金声桓虽然暂时饶过章于天,其实却没怀好意。

    “多谢大帅不杀之恩!”章于天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董学成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因为直接得罪了金声桓,虽然再三求饶,金声桓也毫不犹豫地把他斩首示众。

    造反不是请客吃饭,总得见点血腥才行,董学成的人头正好用来祭旗,与他同时被杀的,还有江西布政使迟变龙、湖东道成大业等人,其他文武官员眼见大势所趋,不敢再对满清效忠,而是反戈一击加入了造反的阵营,一时间文武强半从贼,尽弃顶带而换冠裳……

    因为事起仓促,金声桓还没有和南明达成具体协议,所以在安民告示中自称豫国公,王得仁称建武候,这也是先斩后奏的意思,起兵的时候事急从权,我已经对外公开宣布了,隆武朝廷总得给几分面子,就按照这个条件封官吧。

    张榜安民,遍驰檄文,江西各地大多是金声桓和王得仁的部将,接到檄文后云起响应,吉安府守将刘一鹏、李士元首先宣布率部归附,紧接着饶州守将潘永禧,袁州守将汤执中、盖遇时也据城反正……短短的一个月内,江西大多数地区再次回归南明的版图。

    弘光朝的大学士姜曰广是江西新建人(今属南昌市),罢官后在家隐居,金声桓、王得仁三顾茅庐,请其出山,以太子太保、兵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的名义号召远近 ,又招揽了一批明朝旧臣负责政务,把自己的亲信安插到各个重要的位置。

    姜曰广是东林党人物,与史可法、高弘图并称“南中三贤相”,弘光朝担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在政治斗争中不敌马士英,祈休回乡。此人虽然属于东林一脉,但到底有过入阁拜相的经验,管理半个江西省绰绰有余,很快帮助金声桓稳定了江西局势。

    站稳脚跟之后,金声桓率部出征,讨伐仍然没有反清的临江府和九江府,大军所到之处,临江府的江宁绿营全军覆没,九江总兵冷允登则开城投降,率五千人马加入明军……金声桓至此已经占领了江西北部的所有地区,切断了长江航线,兵锋直指武昌府和南京。

    百忙之余,金声桓接连派出使者,联络当年同在左良玉手下共事的将领,以及盘踞在福建的李成栋等人,邀请他们共同举兵反清,互为襄助。出乎意料的是,老同事徐勇把他的使者直接斩首,以表明对满清的忠贞不二,李成栋却客客气气把使者送了回来,还在口头上对金声桓表示了理解和支持。

    李成栋投降满清后,混的也不太如意。

    他在福建东征西讨,为满清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清廷一向重满轻汉,如果迫不得已要用汉官,也优先考虑“辽东旧人”,派来一个佟养甲死死压着李成栋一头。

    李成栋功高无赏、升官无望,而且受到清廷的猜疑和文官的压制,大有动辄获咎之慨,心里已经埋下了不满的种子,眼看金声桓反正后如火如荼,轰轰烈烈,李成栋的心里也有了想法……

    李成栋还在犹豫不决,消息传到贵州后,陈友龙却立刻采取了实际行动。

    当初跟随刘承胤降清,陈友龙内心并不情愿,只是迫于形势暂时隐忍,对孔有德的命令都不折不扣执行,表现的就像一个只知道服从上级的职业军人,赢得了对方的信任。

    但是,他暗中却一直在等待反正的机会,金声桓竖旗反清后,陈友龙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不久之后,孔有德派人送来一份命令,让他率部回归湖南,驻守靖州,陈友龙仍然是一副听话宝宝的模样,立刻带着人马前往靖州,在行军途中却开始对部队进行清洗,摆下一场鸿门宴,把满清安排进来的军官悉数捕杀……

    江西突然反正,天下震惊,孔有德十几万大军粮道被断,惶惶不可终日,找来勒克德浑、尚可喜、耿仲明等人商议。

    “本王打算率大军退守武昌府,诸位以为如何?”

    “不可!将士们浴血厮杀,朝廷耗费了无数钱粮,好容易才打下了湖南,怎么能轻易退兵?”勒克德浑立刻表示反对。

    “本王并非要弃守湖南,只是湖北兵力空虚,若是金声桓逆江而上,武昌府只怕会陷于贼人手中,到时候连去河南的陆路都断了,十几万大军粮饷断绝,这仗还怎么打?”孔有德气急败坏之下,说话很不客气。

    “既然如此,那就分兵吧,我愿替王爷镇守长沙,只要留下五万人马,足可保湖南不失!”勒克德浑心高气傲,最近又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根本不把明军放在眼里,想独自留在湖南。

    孔有德却有不同看法,力分则弱,忠贞营和楚军的实力尚在,就算留下五万人马,也未必能守住湖南,但是,勒克德浑的面子不能不给,一股脑的放弃湖南将来也不好向清廷交待,守住长沙是个折中的办法。

    “好吧,既然如此,就有劳贝勒了。”孔有德做出让步的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不过贝勒身份贵重,呆在长沙府终归不妥,最好还是驻守岳州府,长沙府就交给徐勇好了。”

    勒克德浑驻守岳州府,八旗主力就会呆在岳州府,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武昌府可以及时支援,徐勇的绿营兵无足轻重,仍在长沙府充当炮灰好了。(未完待续。。)

第一三二章 三府守望相助

    勒克德浑点了点头,默认了孔有德的安排,他前不久刚刚被多尔衮痛骂了一顿,不便和孔有德直接对着干。

    孔有德却还不放心,又嘱咐道:“湖南十余处州府,处处防御必然处处被动,兵马不可过于分散,只要守住岳州府到长沙府和衡州府这一线就好了,其他的地方不必和南蛮强争,待朝廷大军平定金声桓逆贼后,大军南下就可重新夺回湖南。”

    尚可喜问道:“那其他州府呢?直接弃守的话,恐怕不好向朝廷交待,于民心士气也不利。”

    孔有德想了一想,说道:“那些地方就交给那些伪明降将吧,他们既然归顺大清,就当临危效命,如今正是用人之时,让他们出一把力气。”

    尚可喜皱眉道:“这怕是不妥,如傅上瑞、刘承胤之流,都是首鼠两端之辈,只怕朝廷大军前脚一走,他们立刻就会再向伪明投降。”

    勒克德浑插言道:“这帮兵痞只会吃空饷,打仗根本指望不上,我可不要这样的兵,最好全都杀掉,落个干净!”

    “贝勒的杀心实在太重了,这几万人马既然已经归顺,一下子都杀掉肯定不妥。不过贝勒所虑极是,朝廷大军撤走之后,这帮南蛮保不齐又会生事,杀掉为首的几个确实可以震慑军心。”

    孔有德刚开口的时候满脸微笑,对勒克德浑很客气,此时眼中却突然闪过一道凶光:“这样吧,傅上瑞、刘承胤和黄朝宣等人一律处斩。所部兵马打散重编,由黄勇代为节制……”

    江西突然反正,对孔有德的刺激很大。唯恐湖南这些降将也效仿金生恒,所谓蛇无头不行,杀掉傅上瑞、刘承胤和黄朝宣,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以免这几万降军在关键时刻又回头捅清军一刀。

    勒克德浑连着提出两条建议,孔有德都言听计从,气氛就融洽了许多。接下来商议具体部署,勒克德浑对孔有德也表示出应有的尊重,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唱反调。

    众人商定。以最擅长阵地战的耿仲明把守衡州府,以兵力最多的徐勇把守长沙府,勒克德浑则亲率八旗精锐驻守岳州府,岳州府——长沙府——衡州府。这三座重镇被湘江航道连在一起。清军凭借水师优势,不但能确保补给线的安全,还能及时互相支援,只要守住了这三座重镇,湖南的战略主动权就一直握在清军手里。

    军议结束之后,孔有德单独把耿仲明留下,请他到家里吃饭。

    他们两个一起投降满清,几十年来荣辱与共。比尚可喜的关系又近了一层,而且耿仲明骁勇善战。一直深得孔有德的信任和依仗。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月亮门进了后宅。

    “我回师武昌之后,南蛮必然发起反攻,衡州府首当其冲,最为紧要,这里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只有你来把守才最为稳妥。”孔有德说道:“若朝廷及时出兵,最多半年就可剿灭金声桓逆贼,其他州府丢了都不打紧,只要岳州府到衡州府一线能坚守半年,我必定向朝廷请功,举荐你择省就藩。”

    “多谢恭顺王厚意,仲明必不负重托!天佑兵最善攻坚守城,火器一出,南蛮必定铩羽而归,只要粮道不断,衡州府万无一失!”耿仲明大喜过望,他虽然也是三顺王之一,但长期依附在孔有德麾下,更像是他的一员部将,如果能单独选择一个省就藩,天地顿时为之一宽。

    孔有德点了点头:“别家的兵马都不足惧,唯有楚军要小心应付,汪克凡麾下有异人相助,视坚城险关如同平地,若他率军大举来攻,却不可困守孤城,着了他的道。”

    攻城战是冷兵器战争的难点,楚军却总能迅速破城,孔有德和耿仲明对此非常关注,私下里曾经反复研究,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怀疑楚军是用火药把城墙炸塌,但作为使用火器火药的大行家,他们更清楚其中的技术难度,几次试验失败之后,反而变得疑神疑鬼。

    也许是妖人做法,也许是西洋秘技,反正这里面另有诀窍,暂时无法破解。

    “恭顺王请放宽心,若是汪克凡来犯,我把兵马拉出城去和他野战,衡州府紧邻南岳,衡阳周围地形险要,多修些营寨守住要隘,汪克凡纵有秘法,难道能把山也炸塌了去?”

    南岳衡山,七十二群峰,就在衡阳城的周围,再加上湘江天险护住东侧,衡阳堪称易守难攻。

    “好!天佑兵十几年未逢敌手,只要你存着小心,汪克凡就没有可乘之机!若他会同忠贞营联军来攻,就尽快向长沙府和岳州府求援,大军乘船往来,总比南蛮两条腿要快得多。”孔有德勉励之余,又详加叮嘱。

    “有勒克德浑和徐勇相助,衡州府自然固若金汤,但南蛮若是先取宝庆府,威逼长沙,虎视湘江,衡州府难免势孤。”

    耿仲明指出一个战略上的隐患,鼎足而立最为稳固,一字长蛇阵却最为薄弱,岳州府、长沙府和衡州府从北到南是一条直线,全靠湘江水道连在一起,如果明军先攻占西侧的宝庆府,对长沙府的侧翼形成威胁,随时出兵切断湘江航线,就能打破清军守望相助的计划。

    “无妨,宝庆府由彭而述和张国柱驻守,我还把陈友龙的镇筸兵调来了,足可保宝庆府不失。”

    彭而述是崇祯十三年的进士,明末清初的诗人和学者,此人深受传统儒家思想的影响,一生追求建功立业,积极用世,却视民族大义如敝履,眼看清盛明衰,阿济格南下湖广的时候,他就投靠满清,得了个湖广提学佥事的官职。

    经过几年勤勉的努力,彭而述终于得到了满清的重用,孔有德兵进湖南,任命他为贵州巡抚,随总兵张国柱进犯贵州东部,孔有德决定回师武昌后,撒出去的部队也纷纷收缩回防,彭而述就和张国柱一起回到了宝庆府。

    张国柱原来驻守山西,手下有六七千绿营兵,对满清比较忠诚,战斗力也相对较强,陈友龙的镇筸兵更是湖南少有的精锐,这两支兵马加在一起,哪怕忠贞营数万大军来攻,也足可抵抗一阵了。

    耿仲明提醒道:“陈友龙终归是湖南降将,把他放在宝庆府这种要害,是否不妥?”

    孔有德哈哈一笑:“别人反得,陈友龙却万万反不得,何腾蛟一家老小都断送在他的手里,若是再叛清降明,难道不怕何督辅的手段么?”

    耿仲明恍然大悟:“哈,我倒忘了,陈友龙是递过投名状的……”

    正在这个时候,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飞跑而来,前面是个小姑娘,离着远远的就高声叫着:“父王,哥哥他欺负我!”

    孔有德定睛一看,这小姑娘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正是他的宝贝女儿孔四贞,见她小嘴扁扁的又要哭出来,连忙哄道:“怎么了这是?谁敢欺负我的丫头?”

    “哥哥今天非要去码头坐船玩,我不让他去,他就拽我的辫子,没办法我才跟他去了,上船后他非要到江里摸鱼,根宝就沉到江里淹死了,呜呜呜……”

    孔四贞突然放声大哭,像一个高分贝的小喇叭,他的哥哥孔廷训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脸上神色又惊又怕,还带着一股子委屈,急赤白脸地分辩道:“不是这样的,是四贞一定要去坐船,我才跟着她去了,摸鱼也是她的主意,根宝不敢下水,四贞却硬逼着他……”

    北方河流不多,气候寒冷,小孩子来到南方后都喜欢玩水,孔四贞是个不安生的性子,拉着孔廷训一起到湘江码头,让随从根宝找了一条船玩耍,孔四贞突然心血来潮,想要抓一条活鱼玩,逼着根宝下水摸鱼,就这样出了人命。

    虽说下人只是一条贱命,但王府里也有自己的规矩,除了这档子事,孔四贞和孔廷训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为了把自己摘出去,孔四贞恶人先告状,颠倒黑白,把主要责任都推到了孔廷训身上。

    男孩子嘴笨,孔有德对孔廷训又一向严厉,在父亲的积威下,孔廷训前言不搭后语,苍白无力地为自己辩解着,孔四贞却牙尖嘴利,还不时装装可怜,卖卖萌,把孔廷训越抹越黑。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根宝既然死了,回头父王给他家里多赏些银子就是。”孔有德一伸手,把孔四贞抱了起来,他虽然人高马大,但十一二岁的孩子已经不小了,抱在怀里显得非常别扭。

    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孔有德对长子寄予厚望,打算让他将来继承自己的王爵,所以一向要求严格,对孔四贞却是无原则的宠爱,已经把这个孩子惯坏了,小小年纪就满嘴谎话,刁蛮任性。

    到底是谁闯祸,其实并不难查,只要把其他的随从叫来一问,自然真相大白,但孔有德根本不想查,女孩要娇养,男孩要粗养,本来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孔有德却过犹不及,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未完待续。。)

第一三三章 可以信赖的帮手

    孔有德前脚离开长沙,汪克凡后脚就下了井冈山,击溃两股“伪军”后,轻易收复了茶陵州。

    茶陵州以西是攸县(以攸县香干著名),攸县的西北就是衡阳,作为湘江以东重要的屏障,攸县有一支三千人的绿营正规军把守。

    茶陵州以南则是郴州府,由于位于湘粤交界地带,过于偏远,难以控制,清军向长沙府周围收缩后,事情上已经弃守了那里,只有少量刚刚投降的“伪军”驻守,汪克凡和众将经过商议,派汪晟和张家玉出兵郴州府,先抢下这块地盘。

    与此同时,他又派滕双林攻打安仁县,周国栋攻打酃县(酃,读音为ling,今炎陵县),吕仁青攻打耒阳县……,楚军在四面出击的同时,大力搜集船只,征集粮草,做进攻衡阳的准备。

    先把肉吃了,难啃的骨头留到最后。

    楚军因为早有准备,动作比其他的明军都快了一拍,当然要尽量扩大自身的利益,抢先攻下郴州府,楚军不但占了一大块地盘,还堵住了躲在广东的明军,在其他州府的抢夺中也能先人一步。

    总而言之,将清军赶到长江以北后,湖南的地盘要重新划分,何腾蛟这个湖广总督不再当家。

    骤然抢下大片的地盘,需要一批相应的官员进行管理,这些官员还必须属于楚勋集团,以便汪克凡真正控制湖南……好在他早有准备,提前通知傅冠挑选人手。又在第二次恩科中补充了一批务实肯干的新科进士。

    桂林离得不算太远,陆陆续续的,这批官员来到了茶陵州。

    这天上午。新报到的官员都接到通知,让他们到知州衙门集合,等候汪克凡的召见。

    茶陵州是个小地方,知州衙门的大堂不久前毁于战火,大家就在院子里露天集会,彼此聊些闲话,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大家连忙按照品阶官职站好,等候汪克凡出现。听说这位提督操江一向最守时,也最痛恨别人不守时。肯定不会摆架子迟到。

    果然,刚到约定的时间,汪克凡就踏进了院子。

    “诸位,我们大都是初次见面。但在今后的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里。我们中间很多人都将是最亲密的同志,最可信赖的战友,休戚与共,息息相关……”汪克凡一边发表欢迎辞,一边打量着众人。

    除了少数老成的外,他们大多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还没有被官场这个大染缸磨去棱角和锐气,作为大明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只要加以引导和磨砺,就会成为可以担负重任的合格官员。

    这些新任官员们却觉得耳目一新。早听说汪军门是秀才出身,果然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国语》有言:“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后汉书》有典:“所与交友,必也同志”,汪军门拿来称呼楚勋同僚,非常贴切地表现了大家齐心抗清的志向。

    有本事,没架子,这是新任官员们对汪克凡的第一印象。

    “大家虽然都有驱逐鞑虏的决心,但眼下的形势无须讳言,仍然是敌强我弱,而且不是弱了一点半点,所以诸位当勤勉努力,以求早日还我汉家江山!”汪克凡加重语气说道:“诸位能在诸多士子中脱颖而出,金榜题名,说明大家都是侪辈中的佼佼者,但我必须强调一点,考试只是公平选择人才的一种手段,并不代表各位的施政能力,若是做好八股就能做官,也把天下事看得太简单了……”

    汪克凡缓缓扫视众人,看到最后一排的时候,和站在那里的汪克斌对上了目光,他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口中仍然在继续训话。

    汪克斌按照他的要求,在第二次恩科中选择了武科,在傅冠等人的关照下,很顺利的中了个武进士。

    (明朝大部分时期里,武举一直没有殿试这个环节,所以就没有武进士、武状元,到了崇祯时期因为内忧外患,所以“锐意重武”,才增加了武举殿试这个环节,并在崇祯四年取中了明朝第一个武状元王来聘,王来聘后来和孔有德作战牺牲,而辽东经略熊廷弼也曾经中过武举乡试的第一名,后来弃武就文又拿了乡试的第一名,文武双解元,在历史上绝无仅有。)

    绝对的公平从来没有,汪克斌作为汪克凡的亲弟弟,在参加会试之前就肯定中第,从傅冠到下面的官吏,为了确保汪克斌顺利通过会试,私底下做了大量的工作。

    说到底,这都是因为汪克凡对他寄予厚望,血缘关系是最牢固的纽带之一,楚军和楚勋集团这么大的摊子,汪克凡需要一个能够绝对信任的帮手。

    汪克凡训话完毕,询问大家有什么问题,犹豫片刻后,一个叫秦守政的官员大着胆子问道:“汪军门,我被任命为湘阴推官,那里还被鞑子占着,什么时候才能上任呀?那个,卑职并非恋栈贪权,实在是想早些为朝廷效力!”

    “不要着急,孔有德已经缩回了武昌府,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就能把鞑子赶出湖南。”汪克凡笑着说道:“况且湖广正在战时,不必拘泥官场惯例,若是本官无法赴任,有其他空缺的话,诸位都可量才而用。”

    听到汪克凡这番话,新任官员们都是眼睛一亮,明军的反攻如摧枯拉朽,眼看着夺取了一座又一座州县,各种官职出现了大量空缺,如果在这种用人之际立下一份大功,就能迅速得到提拔,这种机会可一定要把握住!

    大家纷纷表态,愿意到刚刚收复的各个州县代职,哪怕比原来的任命低一点,也没人挑肥拣瘦……机会来临的时候就要好好表现,没必要计较一时官职的高低。

    会见结束之后,汪克凡把汪克斌叫进内堂,找了一间屋子谈话。

    “你如今已有功名在身,今后走文职还是武职,可想过么?”

    “四哥命我考取武进士,难道不是让我从军吗?”

    “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总得问问你本人的意思。”汪克凡笑道:“文官讲究一个资历名望,没有十几年熬不出头,马上博取功名才最为快捷,况且国难当头,男儿大丈夫理应浴血疆场,以抗击鞑虏为己任。”

    “四哥放心,我早就拿定主意,要仿效你在军中建功立业!”

    “好!你竟然有这个心思,就随我从军吧。”汪克凡说道:“我本来打算让你从提调官做起,到军中各营锻炼两年,方方面面都熟悉一下,但眼下正要对衡阳用兵,这种大战的机会不可错过,你就先去参谋部吧。”

    汪克斌没有军事经验,先到基层挂职锻炼一段时间,对楚军的各个兵种都有所了解,熟悉了这支部队的运行模式之后,然后才能提拔重用,但湖广会战即将进入反攻阶段,搞后勤就浪费了学习提高的机会。

    汪克斌却另有想法:“大战将来有的是,参谋部以后再去吧,我想到下面的营队里,亲手和鞑子较量较量。”

    汪克凡看着他,嘴角慢慢绽出一丝满意的笑意:“也好,既然从军当兵,总得先闻闻血腥味,刚刚从军就进入中枢要害,弄不好就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这件事是我想差了。”

    幼苗已经长成小树,应该多经些风雨。

    “这样吧,你明个就去新兵营参加突击训练,然后到火器营报到,在王奕手下当个队副,衡阳之战开始后,火器营肯定要打头阵,你也看看打仗到底是怎么回事。”

    火枪队的编制和步兵部队不同,名字叫做火枪队,其实却有好几百人,比一个哨的步兵还多,下面又分成了好几个小队,汪克斌身为武进士,要不是没有任何经验,当个基层的队副还真是委屈了他。

    在汪克凡的预想中,楚军早晚要北伐中原,在北方辽阔的平原上,只有枪炮才是克制八旗骑兵的法宝,楚军将来的建军方向也要偏向热武器,让汪克斌增强对火枪战术的了解,对将来的指挥作战大有好处。

    除了这些原因之外,他也是为了尽量保证汪克斌的安全,燧发枪的射程较远,和清军弓箭手的对射起来,肯定能占尽上风,受伤的概率更低一些。

    “我从来没有摸过火铳,怕干不好这个队副,要不然,我先化名当个小兵?”汪克斌虽然是武进士,却不会玩枪,两眼一抹黑去了火器营,生怕干不好给汪克凡丢脸。

    “干不好可以学嘛,谁都不是生来就会带兵打仗,火铳这东西很简单的,回头让王奕教教你,用不了几天就能出师。”

    汪克凡说道:“你我之间的兄弟关系,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化名什么的没有必要,这件事你要慢慢学着适应,别怕人前后背的议论,只要勤勉努力,别人早晚会记住你的名字,而不是我汪克凡的六弟……”

    七天之后,汪克斌到火枪队担任二队的队副,成了吴老兵的顶头上司,朱华珪和大牯牛也在他的手下。(未完待续。。)

第一三四章 让新鲜上任的巡抚吃瘪

    仿佛多米诺骨牌被推倒,金声桓突然反正,引起了一串连锁反应。

    楚军快人一步,抢占了湖南东部的地盘,忠贞营由于事先得到了汪克凡的通知,动作也慢不了多少,他们及时从湘西出兵,对常德府发起了突袭,经过三天激战,成功克复常德。

    高一功攻打桃源县,袁宗第攻打澧州,李过等连拔石门、沅江等州县,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就收复了常德府全境和岳州府的西部地区,隔着洞庭湖和勒克德浑形成对峙。

    相比之下,躲在广西的何腾蛟就姗姗来迟。

    何督辅为了安全起见,一开始向广西退得太深,还把沿途道路全部破坏封锁,每天深沟坚垒,严守不出,消息非常闭塞,直到隆武帝从桂林派来使者,何腾蛟才如梦方醒,原来对面的清军都撤走了,楚军、忠贞营和堵胤锡正在大举反攻。

    这可怎么办?何腾蛟手下的兵马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行动迟缓,战斗力不强,偏偏下手又比别人晚了,简直是笨鸟后飞!

    心急如焚之下,他命令曹志建和卢鼎立刻出兵进攻广西全州,打开回到湖广的通道,不料曹卢二将仓促出兵,被满清的广西巡抚李懋祖击败,灰头土脸败了回来。何腾蛟这才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连忙抽调郝摇旗、王进才等精锐部队助战,几万大军浩浩荡荡,再次杀向全州。

    令人郁闷的是,李懋祖打了一个胜仗后。知道明军会发起更猛烈的进攻,就带着兵马主动退回了湖广,何腾蛟的数万大军搞了一场武装游行。却连清军的影子都没见着。何督辅收到报告后勃然大怒,对狡猾的李懋祖非常生气,命令曹卢二将立刻尾追李懋祖杀入湖广,收复永州府。

    更大的意外还在后面,曹志建和卢鼎刚走到半路,就收到斥候探报,永州府的府城零陵被楚军抢先攻占了。

    手也伸的太长了!

    曹志建和卢鼎义愤填膺。立刻派人前往永州交涉,却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楚军领兵的将领是周国栋、谭啸和顾宗福。一个人比一个难说话,要不是有王鼎在中间拉着,差点把使者揍一顿军棍。

    曹志建和卢鼎都知道,周国栋这个人很难缠。哪怕他们亲自去零陵交涉。也讨不回来个好,只得离城三十里安营下寨,并派人向后方的何腾蛟报告。

    快马往来,不过三天时间,何腾蛟派章旷担任全权代表,赶来与楚军谈判。

    傅上瑞投降满清后,何腾蛟夹袋里的人才已经不多,章旷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接替了偏沅巡抚的职务,只是前头加了个“署理”的帽子。说明他暂时还是代理巡抚。

    一般来说,代理很快就会扶正,何腾蛟派系现在元气大伤,章旷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要员,有足够的分量和楚军进行交涉。君子不重则不威,章旷摆出巡抚的仪仗车马,威风凛凛地来到零陵城下。

    守门的楚军士兵不许他进城。

    实在太过分了!

    章旷身为偏沅巡抚,就直接管辖着永州府,哪有不许上级领导进门的单位?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亲自下车,冷冷责问守门的军校。

    “知道,您是巡抚老爷。”守门的军校行了个军礼,态度很恭敬。

    “那还不赶快放行!”章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

    “那可不行,我家总爷早有军令,莫说是章巡抚,哪怕是何督辅亲自来了,也不许进零陵城一步。”那军校的态度仍然很客气,却并没又害怕的意思,看他无可奈何的表情,似乎对章旷还挺同情——堂堂的巡抚老爷,竟然吃了这么大的一个闭门羹,周总爷可真不是一个厚道人。

    “放肆!”章旷勃然大怒,对手下一挥手:“都随我进城,看哪个敢拦我的车驾!”

    “不好意思,我真得拦住老爷您,免得起了冲突,大家面子上不好看。”那军校一声令下,楚军士兵纷纷举起刀枪,挡在章旷的面前:“我等职责在身,若是巡抚老爷硬闯的话,别怪我们动粗了……”

    这伙楚军士兵软硬不吃,根本没把章旷放在眼里,所谓军令如山,对方如果硬闯的话,只要不伤了章旷的性命,动起手来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好!好!好!我不跟你啰嗦,叫周国栋来见我!”

    “老爷请稍等,已经派人去禀报周总爷了,马上就到。”那军校可能不会骑马,上嘴唇碰碰下嘴唇,一个“马上”就马上了大半个时辰。

    五月的日头已经颇有威力,章旷的衣服又穿得严整,被晒得满头冒汗,就在几乎失去耐心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数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簇拥着四面将旗,从城门里冲了出来。

    周国栋、谭啸、王鼎、顾宗福,零陵城里的几位楚军将领一起到了。

    他们总共带了四百名骑兵,零陵城的街道不宽,四百名骑兵排成长长的队伍,无穷无尽地从城门里涌了出来,铁骑怒马,刀枪耀眼,带着一股铁血肃杀之意,将章旷一行的官威立刻压了下去。

    章旷还好一些,他手下的仪仗队却惊慌失措,怕被战马碰撞挤伤,忙不迭地向两边避让,举着的仪仗东倒西歪,乱成一团。

    到了这个时候,章旷反而冷静下来了,楚军将领如此骄横,分明是想激怒自己,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他是来谈判的,既然用官威压不住楚军将领,那就放低身段,对他们的挑衅视而不见。

    “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周国栋等人甩蹬下马,上前参见。

    “好说,几位将军为国征战,甲不离身,不必多礼了。”章旷的嘴角抽动两下,竟然挤出了一副还算真诚的笑容:“两年不见,周将军和谭将军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哎,这两位将军看着面生,不知上下怎么称呼……”

    寒暄几句,谭啸大咧咧地说道:“我们刚刚拿下零陵,城里还不太安生,奉汪军门将令,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城,当然了,章军门是可以进城的,但只能带两名护卫随行。”

    闲杂人等?我手下这些人怎么成了闲杂人等,难道他们会是清军的细作吗?章旷心里老大的不高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笑说道:“不用了,我就是路过零陵,顺便来看看诸位,在城外随便说几句话就好。”

    向树荫下走了几步,章旷直接进入正题:“周将军前些日子还在酃县,这么快又来到零陵,未免太过急切了吧。”

    所有的地盘你们都要抢,也不给友军留一点,吃相实在太难看。

    “嘿嘿,我周国栋文不成,武不就,唯一只有一点好处,就是杀鞑子从来不甘人后。自从孔有德侵入湖广以来,楚军与之大小数十战,我几乎次次都冲杀在前,打一个小小的零陵又算什么?”

    周国栋的口才不算好,但此时却侃侃而谈,带着一股光明正大的气概,质问道:“请问章军门,我等抗清杀敌,转战湖广的时候,你那时在哪里?”

    在哪里?在广西呗!

    清军侵入湖南,何腾蛟手下的部队一触即溃,要么直接投降,要么望风而逃,除了郝摇旗和清军打了一仗,其他的十几万湖南官军杀死的敌人不超过一百个。

    章旷有些心虚,嘴巴上却仍然在坚持:“诸位将军劳苦功高,本抚都是知道的,但零陵还是应当由何督辅的兵马接管。一来永州府初定,百废待兴,要尽快派能吏干员主持政务,二来鞑子仍然占据着大半个湖南,何督辅调遣十万大军意图恢复全湘,却被诸位挡住北上的道路……这个,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顾宗福大声说道:“当初恭义营在何督辅麾下的时候,处处以势压人,如今楚军占了上风,又说要以大局为重,哈,还真是狗皮褥子两面光啊!”

    这个家伙哪冒出来的?章旷暗自腹诽,周国栋已经是个很难打交道的人了,这个顾宗福却更加尖酸刻薄,什么难听说什么。

    周国栋点点头说道:“零陵我们是不会让出来的,不但零陵不让,而且湘江以东的所有州县都不会让,这里的政务自有汪军门安排,不劳章军门费心。至于何督辅要北上抗清嘛,不必非走零陵,从东安县、新宁县一样可以北上。”

    零陵位于湘江上游,顺水道可以直达衡阳,东安县和新宁县却属于南岭地区,道路崎岖,翻山越岭,大军通过要多花几倍的时间。

    这怎么行?肥肉瘦肉你一锅端了,只给我留下几根硬骨头,章旷正要说话,顾宗福又开口了。

    “东安县和新宁县本来也要打的,是汪军门特意嘱咐,才给何督辅留到现在,章军门若是不愿意去,末将只要带一千兵马,就能平定这两座县城。”

    “不用了,我自会去取这两座县城。”章旷赶紧开口,多少抢回来一块地盘。

    “那也好,东安县和新宁县的百姓生活贫苦,都靠章军门安顿了。”顾宗福笑笑的,一副又贱又坏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一三五章 宝庆府

    跟随章旷一起来谈判的,还有他手下的总兵官卢鼎,楚军将领的态度如此强硬,卢鼎却一直沉默不语,就看着章旷一个人在前面抵挡。

    章旷费尽了口舌,周国栋等人始终不肯让步,除了地盘没得商量,就连借道行军都不允许。

    “唉,既然几位将军如此相疑,那我们只好走东安县了,总之抗清是眼下的第一要务,还请各位信守承诺,不要染指湘江以西,免得两军再起了冲突。”章旷对周国栋拱了拱手,心中颇为感慨。

    当年征讨宋江水匪的时候,汪克凡不过是他帐下的一员偏将,周国栋和谭啸更隔着一级,只是上不得台面的低级军官,花名册上的两个普通名字而已,如今他们却已是统兵的大将,还把自己吃得死死的,这场谈判算是彻底失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章旷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周国栋也不好再做刁难,说道:“章军门请放心,只要贵部不来挑衅,我军也不愿节外生枝,当然,贵部就算出兵挑衅,我们也不在乎的。”

    说着话,他冷冷看了一眼卢鼎,卢鼎转过脸避开他的目光,专心看着不知所谓的风景。

    “那就好,日后若有辎重粮草从湘江水道运送,还请诸位将军给个方便,本抚这就告辞了,再会。”章旷说着话,向周国栋等人拱了拱手,转身登车离去。

    来的时候大张旗鼓,去的时候悄无声息。巡抚的仪仗都被收了起来,章旷带着卢鼎等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谭啸犹自有些不信:“就这么走了?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这位章军门会不会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王鼎说道:“我觉得还好吧,这位章军门还算讲道理。”

    周国栋摆摆手:“谁管他,只要扎好自家的篱笆,任他疯狗野狗都钻不进来,走吧,咱们也赶紧回城部署,汪军门下一步要打衡阳。咱们还有的忙呢……”

    章旷回到大营,曹志建正在营中等候,听说楚军不肯让出零陵。立刻叫了起来。

    “哈,这帮家伙真是无法无天,连何督辅的钧令都不听,难道是想造反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大不了把兵马拉上去和他们干一仗!”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惹楚军的晦气,免得碰个鼻青脸肿。”卢鼎对楚军较为了解,知道自己手下的部队万万不是对手,斗勇耍狠要以实力做后盾的,打不过人家还去惹事,那不是勇敢,而是冒傻气。

    “去就去,老子还怕了周国栋不成!”曹志建本来就是玩玩嘴炮。却被卢鼎毫不留情地揭穿,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意思。

    幸好。章旷及时为他解了围。

    “说什么浑话!鞑子还占着大半个湖南,都是大明官军,难道还能自家火并不成?”他缓缓说道:“大丈夫能伸能屈,当下只能委曲求全,湖南这么大的地方,楚军既然铁了心要占湘江以东,咱们就去湘西好了,强敌未除,总不能自家里先闹起内杠……”

    章旷原来是何腾蛟的幕僚,身上打着何腾蛟派系的烙印,但双方在政治观点上并不完全合拍,所以这几年被冷藏使用,一直担任监军道的闲职,却看着傅上瑞之流飞黄腾达。前不久,傅上瑞等大批文武官员一起投降满清,何腾蛟无人可用,才把章旷扶上了巡抚的位子。

    章旷上任伊始,就赶上江西突然反正,清军随即大举北撤,湖广的形势突然好转,他急于要做出一番事业,不愿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和楚军发生争端,所以在谈判中一再让步。

    回来的路上再三考虑,他制定了一个新的作战计划,所部兵马从东安县进入湖广,先攻占宝庆府,再攻占辰州府,如此一来,基本就控制了湘西南地区,对何腾蛟更好交待一些。

    传令各部做好准备,明天一早向东安县进军,章旷回到自己的营帐,铺开纸笔给何腾蛟写信。

    今天这场谈判没有达到何腾蛟的要求,一多半是章旷自作主张,如何向何腾蛟解释,让他大感头疼。写了涂,涂了写,往日里下笔千言如流水,今天却一直写不好这份短短的上疏,章旷仿佛已经看到,何腾蛟听说这件事后大发雷霆的样子。

    “唉,里外不是人啊。”

    章旷和汪克凡多次接触,当初对他极为轻视,后来却渐渐产生了认同感,何腾蛟经营湖广几年一事无成,章旷对此也早有看法,让他更加担心的是,隆武帝刚刚移驾桂林,对湖广的态度很暧昧。

    夹心饼干的滋味不好做,但是,他和何腾蛟之间的瓜葛太深,不可能转换门庭,重新站队。

    第二天一早,大军拔营起寨,从东安县穿越南岭山区,艰苦跋涉了十多天,终于进入了宝庆府的地界。

    ……

    陈友龙此时也到了宝庆府。

    陈友龙作战勇猛,更兼心狠手辣,所以才得了个“五阎王”的绰号,但他并不是只知道一味蛮干的武夫,如果形势不利,他会选择妥协、隐忍和伪装。

    跟随刘承胤降清后,他积极出兵贵州,取得了孔有德的信任,刘承胤人头落地的时候,陈友龙却接到了宝庆府副将的任命。

    按命令返回湖南的途中,他开始对部队进行清洗,把满清安插的“钉子”全部拔除,准备反正归明。

    镇筸兵是一支难得的精锐,孔有德为了控制这支部队,派来了几十名大小军官,其中一人还担任陈友龙的副手。陈友龙突然发作,虽然把这些人全都秘密处死,但军中还有满清留下的暗桩,发现情况有变后,找了个机会匆匆逃走,一路来到宝庆府的府城邵阳,向满清的广西巡抚彭而述告警。

    彭而述又惊又怒。

    怒的是,孔有德对陈友龙极为赏识,一再提拔重用,没想到陈友龙却在关键时刻反咬一口,南蛮降军果然都靠不住。

    惊的是,陈友龙麾下的镇筸兵战斗力很强,如果他们来攻打邵阳,城中守军未必抵挡的住。

    陈友龙来得太快,向长沙府求援已经晚了,眼下必须独自应付这个危机,彭而述一面调兵遣将,加强戒备,一面派出斥候,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侦查镇筸兵的动向。

    斥候们颇为能干,很快就抓到了几名镇筸兵的逃兵。

    事关重大,彭而述亲自审问这几名逃兵。

    逃兵中领头的是个队官,见了彭而述后连连磕头:“请老爷饶命啊!陈友龙意图谋反,我等不愿跟他做这杀头的勾当,这才当了逃兵……”

    “噢?你们跑掉的有多少人?”彭而述的眼睛一亮。

    他本来是大明崇祯十三年的进士,诗词做得很好,当官施政的水平却不行,后来仕途不利,看到满清即将夺取天下,就立刻卖身投靠,对满清充满了信心和敬畏,由己推人,觉得天下人都和他是一样的想法才对,敢于对抗清军的都是找死的傻瓜。

    这几个逃兵却是聪明人,知道天命难违,比陈友龙那个螳臂当车的家伙强多了,无论如何得鼓励一下。更重要的是,如果镇筸兵军心不稳,就无法威胁邵阳的安全了。

    “启禀老爷,镇筸兵现在已经乱了套,好几位将爷都不愿造反,几次苦劝陈友龙,但陈友龙那厮心狠手辣,把几位将爷都砍了脑袋,弟兄们都纷纷开小差逃命。”那队官说道:“但大家乱七八糟的,已经惊动了陈友龙,现在镇筸兵里面盯得紧了,还有好多兄弟没有逃出来,我自家的三弟现在不知是死是活,还请老爷尽快发兵,杀掉陈友龙那厮,救救大家伙吧!”

    开什么玩笑,要是能打过镇筸兵,还用得着在这里和你们废话?彭而述打死也不敢出兵,但又舍不得这个好机会,想了想说道:“你们愿意回去当内应么?若是能为朝廷立下大功,每人赏银百两,官升三级,如何?”

    每人一百两银子!这个赏格堪称丰厚,那几名逃兵的眼中都闪出贪婪的光芒,官升三级更是诱人,小兵都能变成哨官,直接成了七品的武将。

    那个队官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犹豫了片刻说道:“请问老爷,若是我等能生擒陈友龙,这赏格还能再加吗?”

    “能啊!若能生擒陈逆,除了官升三级外,每人再赏银五百两,抬旗入恭顺王门下,如何?”

    彭而述大喜过望,古人诚不我欺也,小人晓之以利,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哉!

    那队官想了想,又说道:“这件事还得找些兄弟们帮忙,请老爷一并犒赏,能行么?”

    还会讨价还价?彭而述觉得这队官淳朴的可爱,真是利欲熏心心渐黑,不知道这样是在作死吗!

    “来人!领这几位壮士去银库,能搬多少银子就搬多少,只要能擒下陈逆,本抚不惜倾家荡产!”

    现在把银子赏了你,回头等搞定陈友龙,再把这几个小兵一刀砍了就是。(未完待续。。)

第一三六章 假道灭虢

    打发走这几个逃兵,彭而述将派出的斥候加倍,严密监视镇筸兵的动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镇筸兵如果真的发生内杠,斥候一定会发现异常情况。

    充满期待的等了两天,彭而述几乎以为那个逃兵骗了自己,斥候突然快马来报,镇筸兵的营中大乱,烈火冲天,正在自相残杀。

    “终于干起来了!”彭而述兴奋地一挥拳头,心中暗暗叫道:“谁说文官不会带兵?我彭某人虽然不能上阵厮杀,但满腹韬略,智谋过人,谈笑间就让镇筸兵灰飞烟灭!”

    他立刻派人找来总兵张国柱,兴冲冲地让他出兵攻打镇筸兵,趁你病,要你命,一举解决陈友龙这个心腹大患。

    张国柱却非常冷静:“此事真假莫辨,军门还需谨慎,况且就算南蛮内乱,陈友龙却骁勇异常,那些逃兵未必能得手,我等发兵匆忙赶去,万一陈友龙没死,反而措手不及……”

    “多谢张帅提醒,本抚确是急于求成了。”彭而述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陈友龙可是一员猛将,见了他的脑袋才能真正放心,不如在邵阳城里等待局势明朗,以保证自身安全。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又派出一名亲兵统领前往镇筸兵的军营,如果陈友龙平定了叛乱,就赶快撤退,如果那些叛军得手,就命他们带着陈友龙的脑袋来邵阳献俘请功。

    那亲兵统领匆匆而去,彭而述在屋子里患得患失。坐卧不安,焦急地等到傍晚时分,那亲兵统领终于回来了。

    “恭喜军门。镇筸兵的叛军得手了,把陈友龙生擒活捉!”

    “当真?!”彭而述顾不得保持风度,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末将亲眼所见,绝无虚假……”那亲兵统领细说其中的经过,他赶到镇筸兵的军营时,叛乱已经结束,陈友龙被生擒后。五花大绑,严密关押,他亲自前往查看。确保正是陈友龙本人,绝不是冒名顶替的。

    “叛军带着陈友龙已经到了邵阳,要献俘城下,请求朝廷宽恕封赏。此事如此处置。还请军门定夺!”来的路上,叛军对这个亲兵统领曲意迎合,大拍马屁,还送给他一份厚礼,请他在彭而述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不知不觉中,他的话里带上了一定的倾向性。

    “看看去!”

    彭而述带着众人直奔城门,登上城楼向下观看,只见数百名叛军乱轰轰地挤在吊桥前面。分明又打着满清的绿旗。

    曾经见过一面的那个队官闪身上前,向城楼上躬身施礼。又推出了一位主持叛乱的张姓参将,和彭而述对答一番,言语中听不出什么破绽。

    “陈友龙何在?”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抓到陈友龙才能真正放心。

    张参将一挥手,手下人把陈友龙推了上来,虽然被绑的如同粽子一般,但一身副将服色,身材瘦小枯干,下颚一把两寸来长的山羊胡子,正是陈友龙无疑。

    彭而述大喜,笑着说道:“哈哈哈,陈友龙,没想到你也有今天,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陈友龙低头不答,一副心灰意冷,任人宰割的模样。

    彭而述喝道:“张参将,将陈友龙给我斩了!”

    这样的猛将一天不死,留着始终是个祸害,杀了他才能真正放心,更重要的是,如果这是陈友龙设下的诡计,总不能真把他自己的脑袋砍了。

    张参将微微一愣,随即拔出佩剑,狠狠刺入陈友龙的胸口,宝剑拔出,尸体倒下,鲜血汩汩流淌。

    匪首毙命,大局已定!彭而述下令开城,并和总兵张国柱一起到城门处迎接“义兵”。

    吊桥放下,城门推开,彭而述笑呵呵地迈步而出,准备当众表现一下礼贤下士的风度,那伙叛军却不懂规矩,乱轰轰地涌上吊桥,人群中有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校,突然欺身上来,举刀向彭而述砍去!

    “我才是真正的陈阎王,今天特意来取你的人头。”愕然中,彭而述听到那小校自称陈友龙,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砍成两段。

    其他清军士卒还在发呆,镇筸兵却直冲而入,在陈友龙的指挥下杀散守军,总兵张国柱见势不妙,带着几名亲兵转身就跑,从另一侧的城门逃离邵阳。

    从一开始,这就是陈友龙定下的计策,那几个逃兵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死士,清军亲兵统领第一次到营中查看的时候,见到的也是陈友龙本人,镇筸兵上下齐心,演了一出好戏。

    至于那个死去的“陈友龙”,只是他临时找来的替身,身材相貌相差仿佛,再给他贴上一部胡子,精心收拾打扮一番,看起来就有**分像了,黄昏时分光线不好,硬生生在彭而述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李代桃僵。

    占领邵阳城后,陈友龙一面驰檄湘桂,通报自己反正归明的消息,一面出兵攻打宝庆府北部的几座县城,很快控制了大半个宝庆府,兵锋侵入长沙府地界,兵锋直指长沙府西侧的湘乡县。

    接到陈友龙的通报后,堵胤锡和忠贞营从湘西出兵,一路抢占了辰州府,一路攻入长沙府西侧的安化县,至此,湘西大部分地区都落入明军手中。

    在湖南东部和南部,楚军继续巩固扩大自己的优势,完全控制了永州府和郴州府,并占领了衡阳府和长沙府的部分地区。

    孔有德三个月前攻占湖南,因为军饷不足到处行凶抢掠,除了像彭而述这样的投机分子之外,大部分士绅百姓更加痛恨鞑子,心向大明,没想到大明王师这么快就收复失地,百姓们无不欢呼雀跃,对明军极为拥戴。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士绅百姓要么捐饷捐粮,要么投身军旅,以求保家卫乡,楚军、忠贞营、君子营、甚至陈友龙所部都迅速扩编,实力大为增长。报名参军的青壮越来越多,楚军不得不几次调高征兵的标准,但军营外每天仍然排着长长的队伍。

    没人生来就愿意当奴才,经过湖广会战的洗礼,百姓们对清军的残暴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暗藏的反抗意愿不断酝酿,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当明军取得了一场久违的胜利后,百姓们的热情终于被点燃了。

    鞑子并非不可战胜!

    大明未必会亡国!

    湖广军民空前的团结,为了保家卫乡,出现了无数父送子,妻送夫,兄弟一起参军的现象,官员士绅也暂时抛开了自身利益,全力配合明军发起反攻。

    一片如火如荼的景象中,何腾蛟和他手下的部队却非常郁闷。

    章旷翻山越岭,好容易赶到宝庆府,宝庆府的大部分地区却被陈友龙占据,而紧邻的辰州府则被忠贞营拿下,章旷赶紧出手,占领了湘桂边界的靖州和武冈州。

    靖州和武冈州紧邻山区,相对贫瘠,两个州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府,哪怕再算上东安县和新宁县,所有的地盘也没有多大。何腾蛟身为湖广总督,下面还有章旷这个偏沅巡抚,治下却只有四五十万人口,堪称反攻湖南的最大输家。

    何腾蛟很快下达命令,让章旷出兵攻打陈友龙所部,先抢下宝庆府再说,章旷却不愿与友军火并,再三寻找理由推诿。

    见章旷不听话,何腾蛟亲自来到武冈州,直接收回了他的兵权。

    章旷黯然交出兵符信印,又忍不住劝谏道:“湖南局势至此,多半是学生处置不当,但忠贞营已经占了辰州府,楚军占了永州府,督辅不宜再起干戈,令亲者痛仇者快。湖南十几座州府司所,唯以长沙府和衡州府为重,若能取了这两府,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商量……”

    “哼,你糊涂!”何腾蛟斥责道:“我十几万大军被困在宝庆府,如何染指衡州府和长沙府,难道就坐在这里干看着,任他人夺走收复全湘的功劳么?”

    何腾蛟这次来武冈州的时候,把郝摇旗和王进才也带来了,再加上卢鼎和曹志建的部队,以及牛忠孝率领的督标营残部,东拼西凑有十多万人马,是何腾蛟现在所有的本钱了。

    他的话里明显带着指责的意思,章旷尴尬地站了起来,再次请罪:“此事的确是学生的错,不过大敌当前,还是不应和陈友龙火并,督辅不如借道邵阳,从宝庆府攻入衡阳长沙。”

    周国栋很难打交道,想从永州府借道基本不可能,陈友龙却是刚刚反正的降将,不要他的地盘,只借道通过,谅他也不敢拒绝。

    “借道么?这倒是个好办法……”何腾蛟的眼睛转了转,突然阴阴一笑:“这件事就按你的意思做吧,让陈友龙让开邵阳周围的道路关卡,以便我大军攻取衡阳。”

    章旷点头答应,下去之后,以偏沅巡抚的名义给陈友龙写了一封命令,派人送出去之后,心里却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忙着处理其他事情,章旷顾不得细想,直到晚上睡觉以后,躺在床上才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得悚然而惊,一挺身坐了起来。

    假道灭虢,这么有名的典故怎么都忘了,何腾蛟一家老小都断送在陈友龙手里,所谓借道宝庆府云云,只怕不怀好意!(未完待续。。)

第一三七章 七十二群峰

    犹豫再三,再三犹豫,在无比的纠结和自责中,章旷还是选择了沉默,现在派出快马追赶的话,还来得及向陈友龙示警,但这也意味着和何腾蛟彻底决裂。

    章旷没有这个勇气。

    第二天一早,郝摇旗率领两万精兵前往邵阳。

    接到巡抚大人的命令,陈友龙不敢怠慢,不顾手下人的劝阻,把郝摇旗所部放进了邵阳城,还摆下酒宴热情款待。

    宾主尽欢,各回军营休息,不料半夜时分城中突然火起,郝摇旗率军对镇筸兵发起袭击。

    镇筸兵措不及防,被郝摇旗杀得大败,手下士卒护着陈友龙拼死逃出邵阳,在巨口关收拢残兵败将,同时派人向章旷问责申冤。

    章旷的回信迟迟不到,斥候送回来的消息却打破了陈友龙的最后一丝侥幸,何腾蛟所部占领邵阳后,连取隆回、邵东等县,分明是有意谋夺整个宝庆府!

    郝摇旗的大军正在向巨口关赶来,宝庆府已经呆不住了,陈友龙和手下人商议,准备前去投奔堵胤锡。

    大部分将领都赞成这个主意,但幕僚苏立却另有见解。

    “堵军门虽然是个好官,但仍然受何腾蛟所制,我等前去投奔,虽然暂可容身,日后却必为何腾蛟所害,不如另投汪军门,在楚军里谋个差事。”苏立颇有智计,巧取邵阳就是他出的主意,郝摇旗前来借道的时候,他也提出过警告。但陈友龙刚刚反正,不敢得罪上官,没有听取他的意见。才白白丢了邵阳。

    吃一堑,长一智,陈友龙对苏立的意见非常重视,但考虑了一会儿后还是摇摇头,说道:“汪军门么?我和他几乎素不相识,贸然前去,恐怕不得重用。”

    苏立劝道:“将军所虑并不尽然。汪军门堂堂封疆大吏,麾下却只有三四万兵马,将军若去投奔。必为肱骨干将,堵军门虽与将军相熟,但忠贞营有二十万强兵,李过等人又有侯爵在身。将军难免屈为牛后……”

    镇筸兵现在必须找个靠山。何腾蛟不用考虑,剩下的选择就是堵胤锡和汪克凡,堵胤锡节制忠贞营、君子营等部,兵马众多,大将林立,陈友龙去了很难受到重用。汪克凡的地位比堵胤锡高半级,手下却只有三万多人马,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投靠他是更好的选择。

    一席话说得陈友龙恍然大悟。他考虑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传令镇筸兵各部向宝庆府东南的白马关集结,进入永州府投奔楚军。

    周国栋、谭啸和王鼎带领三个营的兵马驻守永州府,一小半是为了对付清军,一大半却是为了防备何腾蛟,何腾蛟的主力北上占领宝庆府,周国栋等人的压力骤减,终于可以分兵配合进攻衡州府。

    通山营继续镇守永州府的府城零陵,吉安营分守下属各个州县,谭啸则率领岳州营向西北方向进军,在六月上旬攻占了衡州府南部的常宁县,打通了从零陵到衡阳的湘江水路,以确保大军的粮草供给。

    与此同时,汪克凡率楚军主力对衡州府的东部发起进攻,接连攻占了攸县和衡东,扫清了衡阳东侧的外围据点。

    衡阳攻防战正式展开!

    衡阳是典型的江南水网地区,境内有数百条大小河流,除了湘江干流之外,还有她的一级支流有舂陵水、蒸水、耒水、洣水等等,舂陵水在常宁县汇入湘江,距离衡阳较远,洣水在衡山汇入湘江,也离衡阳有一段距离,蒸水和耒水却都在衡阳汇入湘江,几条大河把衡阳紧紧的保护起来。

    三江汇聚之地,水师的重要性立刻凸显,但楚军那支小小的水师还在沅江,来不及支援衡阳之战,清军却有一支水师往来于衡阳府、长沙府和岳州府之间,这是摆在汪克凡面前的第一个困难。

    由于衡阳周围遍布水网,骑兵基本失去作用,火枪兵的作用却被成倍放大,天佑兵恰恰善于使用火枪,这是摆在汪克凡面前的第二个困难。

    为了和何腾蛟争抢地盘,楚军在永州府和郴州府留下了三个营的部队,兵力一下减少了超过三成,和驻守衡阳的耿仲明比起来,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考虑到清军的援兵随时会赶到,楚军的兵力明显不足,这是摆在汪克凡面前的第三个困难。

    见招拆招,汪克凡进行各种部署调动,一一应对。

    没有水师就征集民船,运送粮草辎重,搭建浮桥供大军过河,这些民船只承担运输任务,严禁接近清军的水师,避免受到不必要的损失。在楚军步兵和炮兵的掩护下,民船始终跟随楚军活动,基本能保证自身安全。

    骑兵已经派不上用场,汪克凡命令帖兆荣和汪猛,率领西骑营和江骑营北上,攻打衡山县,以切断湘江水路,拦住从长沙府和岳州府赶来的清军援兵。

    为了克制天佑兵的火枪,汪克凡有意把衡阳放在一边,先去攻打郴州府和永州府等地,经过两个多月的准备,井冈山修械所加班加点,制造了两百支燧发枪,再加上那支葡萄牙兵,楚军凑出一支超过五百人的燧发枪部队。

    鸟铳再厉害,终归还是火绳枪,用燧发枪对付火绳枪,就像用喷气式战斗机对付螺旋桨战斗机,双方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汪克凡准备在正面的火枪对射中战胜天佑兵,打掉对方的嚣张气焰,树立楚军火枪兵的信心。

    在这个时空里,能和楚军在火器上一较长短的,只有天佑兵和天助兵了,强队强,王对王,在硬碰硬的较量中击败最强的敌手,是提高军心士气的最佳途径。

    兵力不足是个大问题,但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堵胤锡、李过、马进忠等人都愿配合楚军行动,甚至连王进才也一直暗中和汪克凡保持着联系,经过权衡和考虑,汪克凡以提督操江名义发出命令,调忠贞营和马进忠所部参与衡阳之战。

    刚刚加入楚军的镇筸兵则留守攸县,改称镇筸营,陈友龙任坐营官,按楚军的要求进行改编休整。

    万事俱备,楚军渡过耒水,逼近衡阳近郊。

    南岳衡山,七十二群峰,散落在衡阳周围,这些山峰并不算高,海拔大多在一千米左右,但层峦叠嶂,峰峰相连,犹如一只巨大的朱鸟展翅飞翔。从军事角度来看,这些山峰是衡阳周围的天然屏障,耿仲明夸下海口能据守衡阳半年,就是因为衡阳既有三条大河护卫,又有这些险要的山峰可以防守。

    一到衡阳,耿仲明就征集了上万青壮民夫,在衡阳周围的山峰上修建营寨关卡,尤其重视东南和西南方向。采霞峰位于湘江东岸,清军在上面修筑了一座坚固的营寨,紧紧守护着衡阳的东大门。

    战斗在采霞峰率先打响。

    前面几道小的关卡都是一攻即破,楚军到了主寨前面却被挡住了,清军的营寨选址很刁钻,正卡在狭窄的山路上,百十支鸟铳加上两门火炮,就把冲锋的道路封得死死的。因为兵力无法展开,楚军几次进攻都铩羽而归。

    “他娘的,一座采霞峰都这么难啃,真到了回雁峰和祝融峰,还不得磕掉老子的大牙!”顾宗福骂骂咧咧的,仰头看着清军的营寨,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这段山路的坡度很大,佯攻冲不起来速度,士兵们就像活靶子一样只能挨铅子,伤亡实在太大了。

    像三国街亭之战一样切断水源,在这里也不适用,南方多水,采霞峰上有一道水量丰富的山泉,就在清军的营寨后面。

    绕过去不打也不行,就算部队能走山腰的小路,但后续的辎重车辆却过不去,再说不拔掉这颗钉子,难道每支粮队都要派大量的战兵保护吗?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王奕带着火枪队上来增援了。

    “怎么样,碰到硬骨头了吧?”

    “嗨,这个仗打的真是狗屁倒灶加窝心!鞑子其实没有多少人,只要能把儿郎们送到营寨下,搭起云梯就能破寨。”顾宗福也考虑过打造半截船等攻城器械,但这段山路过于陡峭,沉重的半截船根本推不上去,如果勉强使用木驴车,清军只要把滚木礌石砸下来,木驴车就得全部报销。

    “放心吧,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坚城,何况小小的一座采霞峰,这件事需要咱们两家合作,你负责挖沟,我负责掩护……”

    王奕提出了一个好办法,采取土木作业的方式向清军营寨逼近,你的大炮鸟铳和滚木礌石再厉害,我躲在交通壕里,就全都打不到了。

    “好小子!到底年轻人脑子活,我怎么没想到呢?”顾宗福大喜过望,重重一巴掌拍在王奕的肩膀上:“这个寨子打下来之后,咱们两家平分功劳,一人一半。”

    他虽然有些倚老卖老的嫌疑,王奕却并不在意,笑笑说道:“功劳什么的无所谓,全听顾大哥的安排好了,先打下这寨子最要紧。”

    楚军大队人马被堵在后面,攻打采霞峰是有时限要求的,这个计划的土木作业工程量很大,如果超过时限,会受到汪克凡的惩罚。(未完待续。。)

第一三八章 老拳相向

    楚军一向重视土木作用的训练,和这个年代其他的军队相比,楚军随便拉出来一个普通的士兵,都可以算是合格的工兵。

    广东佛山的铁器天下闻名,汪克凡从广东回来的时候,专门请来了几位技艺精湛的铁匠,再从湖广各地搜罗了一批铁匠,在井冈山建立了自己的铁器工场,对后世的第一代军用工兵铲进行仿制,配备到每个楚军士兵的手中。

    这些工兵铲都由精铁打制,前面刃口处更用上了钢料,虽然不敢说削铁断金,但比普通的铁铲要坚韧锋利的多,非常适合挖掘战壕。

    百十名士兵各自寻找掩护,在身下开始挖掘,先是一个跪姿掩体,然后变成立体的散兵坑,一步步连接成线,连接成网……更多的士兵加入进去,为了扩大作业面,开始向道路两旁挖掘,遇到粗大的树根后,就用镐锯慢慢清除。

    眼看楚军的战壕缓缓逼近,寨子里清军开始慌张起来,不停放枪放炮,砸下滚木礌石,楚军的战壕却有效地保护了里面的士兵,所有的攻击都是白费力气。

    束手待毙!

    清军人少,不敢出寨迎战,眼睁睁地看着战壕挖到他们的鼻子底下,负责掩护的火枪队几乎无所事事。

    汪克斌举着燧发枪瞄了半天,终于看到一个冒失的清军在寨墙上露出了半截身子,他刚要扣动扳机,耳边却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那个清军的身子打了个旋。一头栽下寨墙。

    “你怎么抢我的靶子?”汪克斌年少气盛,说话的态度并不友好。

    “不是自由射击么?”大牯牛一脸茫然,燧发枪的枪口还在冒着白烟。

    碰上这种天然呆。汪克斌也毫不办法,只好忍住气寻找下一个目标。

    运气不错,目标很快出现,汪克斌闭起一只眼睛瞄准,准备射击,只听耳旁砰地一声,那个清军又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和我作对!”汪克斌终于发火了。火冒三丈。

    “不是。”大牯牛连连摇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我瞄一个,你打一个。还说不是故意的!”汪克斌大声说道:“我知道,你觉得我枪法太差,一直看不起我这个副队官,故意想让我难堪!”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刚才王队总下的命令。全体自由射击。我看见鞑子冒头,就忍不住开枪了……”大牯牛有点害怕,汪克斌可是顶头上司。

    见他们两个斗嘴,正管队官连忙喝止,这边还打着仗呢,天王老子也不许大声喧哗,更别说吵架了。

    随着一声呐喊,楚军士兵跳出战壕。抬着简易的云梯冲向寨墙,当第一个士兵跳上墙头。清军失去了抵抗的勇气,纷纷转身向后逃去,营寨易手,楚军夺取了采霞峰。

    “嗨!天佑兵好大的名气,原来风头不对的时候,一样也会下软蛋,还他娘下得稀里哗啦的!”顾宗福脸上带着笑,连连摇头,大发感慨,半真半假的对王奕说道:“不行!这笔买卖老子可亏大了,分你一半的功劳太多,咱们重新商量一下。”

    “说好的事情,现在反悔可没道理。”王奕笑着说道:“采霞峰的鞑子兵力太少,只要破了他们的地利优势,自然不堪一击,但回头碰上鞑子的主力,你就知道我们火枪队的用处了。怎么样?真的不愿跟我合作了吗?”

    “你这小家伙,就是太滑头,还学会要挟别人了!”顾宗福瞪着眼睛骂了两句,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一座小小的寨子,功劳算谁的有什么打紧?咱们赶紧过江,早些打进衡阳才是正理……”

    当天傍晚,楚军搭起浮桥,强渡湘江。

    吉安营作为全军的先头部队,突前出击,攻到了衡阳近郊的草桥一带,看看天色将晚,就找了一处紧要的地方扎营立寨,让士卒们好好休息一晚,准备迎接更加激烈的战斗。

    吃晚饭的时候,汪克斌和大牯牛又发生了争执。

    楚军里有很多横石里的老兵,其中一半以上都姓汪,所以汪克斌来到火枪队后,除了王奕之外,一般的官兵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官兵们私下里猜测汪克斌的来历,觉得他虽然年幼,却有武进士的功名在身,只在火枪二队当个队副,并不是什么显要的官职,所以只是普通的汪氏家族成员,比如是汪克凡的同族兄弟一类的。

    如果他真是汪克凡的近亲,怎么也得当个哨官营副什么的,或者在参谋部和后勤部谋个清贵而安全的职位,没必要冒着危险放在前线部队。

    虽然如此,汪氏家族在楚军里的影响依然很大,当年横石里的老兵大多成为了中层军官,随便拉出来一个汪家的远亲,大牯牛这种普通小兵都得罪不起。

    在大牯牛想来,汪克斌到底是顶头上司,又是汪家的人,和他搞僵了绝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巴巴找来向汪克斌赔罪。

    汪克斌白天挨了队官的呵斥,心里还憋着气,看大牯牛怎么都不顺眼,说话的态度就有些恶劣,幸亏大牯牛是个好脾气的软性子,一个劲地赔情赔罪,汪克斌的脸色才好看了点。

    跟着大牯牛一起来的还有吴老兵和朱华珪,吴老兵察颜观色,见缝插针,劝道:“汪队副,您老身份贵重,何必和弟兄们一般见识。咱们普通小兵就指望靠军功挣点赏银,您将来却指定高升,这份功劳就让大牯牛得了吧。”

    汪克斌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行!赏银什么的无所谓,但大牯牛抢了我的军功,总得给我一个交代!”

    今天是汪克斌第一次上战场,心气憋得很足,准备一鸣惊人来个开门红,立下大功给汪克凡看看,令他非常生气的是,几次绝好的机会却被大牯牛破坏了,这件事当然不能这么简单就完了。

    见他态度坚决,大牯牛心里害怕,说道:“我今天打死了两个鞑子,要不然这份军功我不要了,都记到汪队副的身上……”

    汪克斌大怒:“你这是腌臜我吗?只要你不捣乱,我一样能打死那两个鞑子!”

    大牯牛更加慌张:“那怎么办?要不然,我给你磕头赔罪?”

    说着话,他就准备俯身下跪,旁边却突然伸过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

    朱华珪身为通山王嫡子,可看不惯汪克斌这副公子哥的做派,拉着大牯牛冷冷说道:“别说那么多了,走吧!自己凭本事挣军功,凭什么要对人低三下四的。”

    要说公子哥的脾气,朱华珪的底蕴可比汪克斌深厚得多,但历经家破人亡的惨祸之后,他变得成熟稳重,和当年判若两人,但是,骨子里的那股皇室宗亲的傲气并没有消失。

    “别走!你这话什么意思?”汪克斌却恼了,上前一把扯住朱华珪。他自幼在父兄的庇护下长大,基本上一帆风顺,少年人敏感而自尊,听出对方的话里带着轻蔑的意味,立刻强烈反弹。

    朱华珪脸上怒色一闪,啪的一声,把他的手打到了旁边:“汪队副,请你自重!”

    这一记声音清脆,汪克斌落了面子,更加恼怒,想也不想就挥拳反击,两个人随即厮打在一起。

    这几年在汪克凡的督促下,汪克斌一直在练习武艺,拳脚上比普通人强了许多,朱华珪从军后也在不断训练,但他终归底子太薄,转眼就吃了好几记重拳,口鼻鲜血直流。

    两个人越打火气越大,下手越来越重,朱华珪瞅准空当,一拳砸在汪克斌的眼角,汪克斌窝心一脚,把朱华珪踢倒在地,又紧追着上前一阵拳打脚踢。

    “这小子好狠!”吴老兵悚然心惊,汪克斌眼看已经打发了性子,目露凶光,下手又黑又重,简直像要拼命的样子。吴老兵连忙上前拉架,却怎么都拉不住他,眼看再打下去要出事,咬咬牙猛然拔出佩刀,刀尖直指汪克斌的胸口。

    “汪队副,卑职不敢得罪您,但今天要是闹出了人命,大家都是死罪!”以吴老兵的性格,本来不敢对上官亮兵刃,但他多少知道一些朱华珪的来历,这才鼓起勇气,用暴力手段制止了这场殴斗。

    被雪亮的钢刀逼住,汪克斌终于冷静下来,看着满脸鲜血,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朱华珪,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一屁股颓然坐在了地上,心里后悔无比。

    听说这件事后,王奕不敢隐瞒,连忙向汪克凡报告,并自请处罚。他肯定负有管理不严的责任,但事情牵扯到自己的亲弟弟,以及通山王嫡子,本着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原则,汪克凡只在口头上批评了几句,却连夜把汪克斌叫到自己的帐中。

    汪克斌虽然打赢了这一架,自己也挨了好几下重的,尤其眼角那一拳最狠,当时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整只眼睛却像金鱼一样,鼓鼓囊囊肿得老大,眼睛根本睁不开,只能眯成一条线向外看。(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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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644年,崇祯帝自缢殉国,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南明朝廷苟延残喘,万里江山即将沦落在满清的铁蹄之下! 文明总是一再被野蛮征服,投笔从戎的穿越者,能否改变这历史的宿命? 他的面前是最凶恶的敌人,身后是最无能的同伴,他必须同时与这两者搏斗。残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残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残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