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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渡     残明txt下载     残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 隆武帝出的一道难题

    蓝天纯粹而干净,湘江静静的流淌,航船在江面上无声的驶过,像一幅意境隽永的风景画。

    今天是大年初一,船上的乘客不多,都三三两两的靠在船头,不停地向前张望,汪克凡和篆姬穿着便装,也站在船舷的一侧,李玉石和几名亲兵充任亲随伴当,远远地守在一旁。

    汪克凡俊朗阳光,篆姬清丽惊艳,不知情的外人看到了,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年轻情侣,都会在心里赞上一声,好一对郎才女貌的风流璧人!

    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情愉快,面对如诗如画的山山水水,无暇美玉般的少年男女,老船公哼起了嘶哑的小调,随着悠悠的江风飘散在身后,坚韧的竹篙在江底一点,船头轻盈地转了个弯,四季常绿的岳麓山突然出现在视野中。

    “长沙府到了!”

    船上立刻响起了欣喜的叫声,这些乘客都是晚归的旅者,急于回家和亲人团聚,眼看终于到了长沙府,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神情。

    无论前世今生,汪克凡都没有来过长沙,但在周围乘客的感染下,对这座陌生的城市也产生了一种亲切感,他的家在这里,他的家人在这里,回家的感觉总是令人期待。

    等夜航船靠上了码头,乘客们纷纷沿着跳板下船,汪克凡踏上岸边石阶,对篆姬说道:“呆会去我家吧,请你吃年糕。”

    “你可真够小气的,不去。”篆姬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有地方过年,不打搅你们一家团聚了。”

    两个人之间有朦胧的好感,却都没有说破,篆姬这次来长沙,名义上是为了处理湖南隆茂昌的生意。和汪克凡只是结伴同行,身份不尴不尬,不便贸然登门。

    但是篆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跟着汪克凡来长沙,湖南的生意虽然重要,但真的需要在大过年的时候处理吗?

    “可惜呀,我娘做的年糕可是崇阳一绝,是你自己没口福!”汪克凡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

    两个人之间有点暧昧,但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汪克凡本来以为。可以坦坦荡荡地请篆姬到家里做客,不料话一出口,他竟然有些心虚,很没面子的被篆姬拒绝,又有一种如获重释的感觉。

    怎么搞的?有什么可怕的?这里是大明朝。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旧时空的“老”观念没有市场。汪克凡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但是。他的确不想把篆姬带回家。

    “那个,我走了……”

    汪克凡正准备闪人,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却迎了上来,向着他行礼问好,篆姬在旁边介绍,这个人是长沙“隆茂昌”分号的刘掌柜。

    刘掌柜略作寒暄。从怀里摸出一个蜡封的小纸筒,双手交给篆姬,篆姬只看了看外面的封缄,转手又递给了汪克凡。

    “从广东送来的消息。应该是给你的。”

    楚军的情报系统刚刚建立,很不完善,在跨省传递紧急消息的时候,还要借助篆姬手下的江湖势力。

    这份情报是傅冠送来的,上面有加急的暗号,汪克凡打开细看,前面几条都是普通的消息,第一条就和湖广有关——兵部尚书郭维经担任钦差,即将到达长沙,代表朝廷主持湖广会战。

    汪克凡并不在意,打仗拼的是军队和粮饷,朝廷一不出兵,二不出钱,自然没有发言权,郭维经空顶着内阁大学士和兵部尚书的头衔,这次来湖广更多的却是象征意义,很可能走个过场就打道回府。

    再往下看,汪克凡的脸色突然一变,他皱着眉头看到结尾,又思索了一会,对篆姬压低嗓音说道:“丁魁楚死了。”

    篆姬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沉默片刻问道:“怎么死的?”

    “被皇上赐死的。朝廷里最近又翻出一件贪腐案,牵扯到丁魁楚,皇上派了两名钦差到崖州,给他送去了一条白绫……”汪克凡的表情异常严肃,把那份情报递给了篆姬。

    皇帝赐给大臣一条白绫,就是命令对方上吊,历史上这种事情很多,没什么稀奇,令汪克凡感到震惊的是,这次的主角竟然是隆武帝。

    隆武帝一向宽厚,对手下的大臣甚至有些纵容。当初博洛率清军逼近福建,朝廷里的很多官员暗中与满清接洽,预留后路,隆武帝抓到证据之后,全部一把火烧掉,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马士英在士林中声名狼藉,隆武帝却对他好言抚恤,要不是遭到朝中大臣的一致反对,还会重用马士英,而郑芝龙有意降清,隆武帝也是不计前嫌,百般挽留,许以永镇福建的待遇。

    隆武帝当了两年皇帝,没杀过一个官员,最多就是撤职处分,没想到在丁魁楚身上开了头!

    按照帝王之术,隆武帝这么做无疑是正确的。他要真正控制广东,真正收服广东派系的官员,就必须除掉丁魁楚,否则的话,哪怕丁魁楚被发配到天涯海角,他手下的死党也存在效忠对象,还会拧成一股绳,结党自保。

    (崖州就是三亚,有天涯海角之称)

    除掉了丁魁楚,广东派系的官员就变成了一盘散沙,任由皇帝揉捏,无论怎么调整,甚至把他们大部分拿掉,也不会惹出大乱子。

    隆武朝廷在年前举行了一场恩科会试,刚刚选拔了一大批官员,和除掉丁魁楚之间明显有联系,不难看出,这是一环接着一环的布置,隆武帝要对广东官场重新洗牌了!

    对汪克凡来说,这本来是一件好事,隆武帝对广东的控制能力越强,越有利于实现经营两广的计划,但让汪克凡暗暗担心的是,隆武帝明显变了,变化之大,甚至超过了他的预料。

    在政治方面,隆武帝变的更成熟,手段也变的更强硬。

    从汪克凡掌握的情报来看,刚刚过去的这一个多月里,朝廷里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广东和江西方面也比较平静,隆武帝突然处死丁魁楚,对广东官场再次下手,明显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准备的预谋。

    当初刚到广州的时候,隆武帝的根基不稳,所以对丁魁楚的案子简化处理,只把他流放到崖州,但是汪克凡能够想象,隆武帝那个时候已经拿定了主意,等到朝局稳定之后,还要和丁魁楚翻老账。

    还有一点也值得注意,隆武帝处死丁魁楚,事先没有和“楚勋”集团通气,汪克凡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汪克凡和隆武帝形成联盟之后,彼此之间的合作还算愉快,在重大问题上都能保持一致,如果事先打个招呼的话,汪克凡肯定不会反对处死丁魁楚,隆武帝应该能想到这一点,但他仍然瞒着楚勋集团把事情办了,这里面的含义就显得耐人寻味。

    在这件事情里,东林党和南党扮演的什么角色,汪克凡很关心,但是情报里语焉不详,这应该不是傅冠的疏忽,而是他也不了解真实情况,在没有得到准确消息之前,不愿妄加揣测,以免误导汪克凡。

    “这是对我的试探!”汪克凡思索了一会,隐隐猜到了隆武帝的心思。

    随着朝局的稳定,朝廷要削弱封疆大吏手里的权力,经营两广的计划也将逐步展开,以后就到了摘果子的时候,在这个过程中,隆武帝既要借助楚军和楚勋集团,又担心汪克凡的势力膨胀太快,失去控制。

    树上的果子快熟了,怎么分还没个章程,隆武帝就自己摘下来一个,看看汪克凡的反应。

    反击!这是汪克凡的第一反应。

    不反击的话,隆武帝就会把树上的果子摘完,把楚勋集团晾在一边,如果心情好的话,也许会扔给楚勋集团三五个果子,但大多数的果子都会被隆武帝成筐抱走。

    汪克凡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失去了这些果子的滋养,楚军和楚勋集团的命运就会被隆武帝控制,哪怕汪克凡在湖广拥兵自重,也不能利用整个南明的资源,楚军的发展壮大就成了一句空话。

    既然穿越到明末,救亡就高于一切,但是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放心。

    汪克凡担心的是,隆武帝占着大义名分,其他的政治势力又态度不明,楚勋集团如果贸然发起反击,和隆武帝对着干,没有太大的胜算。

    政治斗争不是拳击比赛,这一场打败了,下一场可以重新再战,楚勋集团刚刚成型,实力较弱,底蕴不足,一旦在政治斗争中栽了跟头,肯定会遭遇墙倒众人推痛打落水狗落井下石雪中送冰等等,想再扳回局面就困难了。

    官场如战场,一步走错,步步被动,汪克凡不得不慎重。

    “篆姬姑娘,这件事该怎么办,你有什么建议吗?”情报不明,汪克凡难以决断,想听听篆姬的意见。

    篆姬虽然是女流,却缜密聪慧,对官场很熟悉,还是楚勋集团的重要成员,汪克凡这段时间和她接触很多,知道她往往能另辟蹊径,解开难题。(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一切随缘好了

    汪克凡把自己的担心一说,篆姬却笑了。

    “这是一件好事啊,军门应当顺水推舟,何必和皇上对着干?”

    “什么意思?不要打哑谜。”

    “请问汪军门,丁魁楚的案子是谁办的,除了都察院之外,可曾在刑部和大理寺过堂?”篆姬抖了抖手里的那份情报,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满了蝇头小楷。

    “皇上直接下的钦命,由锦衣卫具体办理,嗯,倒是没提刑部和大理寺……”汪克凡心中一动,刚才看这份情报的时候,得到的信息太多,的确忽略了这个问题。

    按照大明旧例,重大案件应该三司会审,也就是由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共同审理,最后由皇帝裁决。丁魁楚的案子却没走这个程序,而是让锦衣卫直接办案,涉案的两名广东官员都扔到了诏狱里……从这一点来看,在丁魁楚的案子里,隆武帝应该是乾坤独断!

    刑部是南党的地盘,大理寺是东林党的地盘,也就是说,无论南党还是东林党,都没有参与丁魁楚案,隆武帝是在单干!

    找到一个突破口后,后面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隆武帝的威信有限,不是明太祖明成祖那样的狠人,仅凭锦衣卫的力量,无法解决整个广东官场。收拾一个过气的丁魁楚很简单,但如果锦衣卫到处抓人,却查不清案子,其他的政治势力就会出手干预,要知道,整个文官系统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不会任由皇权无限膨胀的。

    换句话说,隆武帝要控制广东,乃至控制整个南明。就必然要从文官手里夺取权力,和何腾蛟等封疆大吏产生激烈的冲突,隆武帝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和楚勋集团这种有军阀背景的政治势力合作。

    处死丁魁楚,无疑是隆武帝放出的一个烟幕弹,但也只是一个烟幕弹罢了。

    如果汪克凡反应过激,和隆武帝直接对抗,他就会把楚勋集团当成首选的打压目标,选择和其他的政治势力合作。

    “篆姬姑娘,所谓顺水推舟。具体该怎么操作呢?”汪克凡已有应对方案,但想再和篆姬验证一下。

    “军门是在考校我么?这没什么难的,只要傅阁老的都察院出手,把丁魁楚的案子再重新审一遍,能挖多深。就挖多深,自然能把广东官场砸个稀巴烂。”

    既然翻旧账。就翻个彻底。丁魁楚的案子当初草草了解,留下了很多尾巴,丁魁楚如今虽然人死,罪却不能轻易消了,顺着这些尾巴摸上去,还能牵出很多大鱼。

    “不错。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有此意!”汪克凡笑了。

    隆武帝甩下汪克凡,自己伸手摘下一个果子,然后在观察楚勋集团的反应。如果楚勋集团冲上去大喊大叫,拦阻隆武帝继续摘果子,无疑是非常错误的。

    既然到了收获的季节,就要厚着脸皮贴上去,为隆武帝搬梯子拿板凳,抢着帮他摘果子。摘下的果子总不能烂在地里,总得往筐里放,往仓库里收,楚勋集团的小筐自然能装得满满当当。

    都察院一旦重查丁魁楚的案子,隆武帝肯定会派锦衣卫协助办案,楚勋集团和皇权联手合作,就能绕过刑部和大理寺,把南党和东林党甩在一边。

    如此一来,事态的发展又回到了正常轨道。

    从古至今,惩治贪官是永不褪色的全民情节,为老百姓喜闻乐见,以整顿吏治的名义发起政治斗争,能最大限度的得到各方支持,都察院旗帜鲜明地冲锋在前,能分到最大的一份果子!

    调子一旦定下来,后面的具体操作就简单得多,汪克凡寻了个茶馆,写了一封短信,安排人快马赶往广州,送交傅冠。

    这个年代的通讯手段太原始,长距离传送信息只能依靠信鸽和快马。信鸽的成本低一些,但是不太可靠,很容易丢失或者走漏消息……快马则相对稳妥,就是路上要不断换马,一般人没这个条件,好在篆姬的盐帮在各大城市都有落脚点,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

    按照何腾蛟的要求,汪克凡来长沙开会,还要带上汪晟,但是楚军刚刚接收岳州府,汪晟太忙走不开,汪克凡就一个人来了。

    他为了避开何腾蛟的骚扰,事先没有通知长沙官府,轻装简行,非常低调。

    以何腾蛟的性格,肯定精心准备了一些节目,只能汪克凡一到就拿出来恶心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不理他失了锐气,理他却不胜其烦。汪克凡懒得和他周旋,干脆便装混进长沙,没有人想到,这位新鲜出炉的提督操江会打扮成一个书生,任由他大摇大摆进了城门。

    和篆姬留下联络地址,汪克凡便带着几名随从亲兵,租了一辆马车,径向东城而去。

    穿过几条大街,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前,汪克凡跳下马车,看着巷子里拐来拐去的灰墙,还有两旁住户院内探出来的芙蓉树,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十分亲切。

    他的家人搬到长沙已经快两年了,汪克凡丁忧守孝的时候,刘氏和傅诗华去岳州府住了一段时间,从那以后再没见过面。算算日子,大半年的时间就这样消失不见,但他相信只要走进家门,刘氏立刻就会亲手给他做几个“硬菜”,傅诗华也会陪着他深夜读书,红袖添香。

    这种感觉真好。

    向四周看看,街上的行人没有几个,看样子也都是普通百姓,何腾蛟似乎没有派人在这里盯着,正好,能再过两天安生日子。汪克凡走上石阶,推开了家门。

    大门里隐隐弥散着一股香味,傅诗华抱着儿子,和洗翠坐在花架下,正在吃年糕。

    洁白如玉的手打年糕,用油一炸,就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再洒上些白糖,让人垂涎欲滴。傅诗华给儿子喂了两块年糕,怕油腻的糯米不消化,便不让他吃了,小家伙却又叫又闹,伸手去夺年糕盘子,洗翠连忙上来拉住他,两大一小三个人正在互相角力。

    正在这个时候,大门被人推开,发出吱的一声轻响。洗翠刚从小家伙的手里夺下一块年糕,顺手塞进自己的嘴巴,还大着舌头嘟嘟囔囔地说道:“没有啦!没有啦!”

    傅诗华手里端着年糕盘子,看一大一小闹得不可开交,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忽然间,她觉得门口那脚步声好熟悉,忍不住转头看了过来。

    看到了那个人,傅诗华哪里还能记得年糕盘子,被小家伙趁机夺走了也不知道,柳叶眉笑的了眯了起来,全身上下突然都被喜悦充满:“相公,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汪克凡也看着她,眼睛笑的咪了起来。

    “四少爷,你回来啦!”洗翠先是一愣,然后猛地跳了起来,叫道:“你肚子饿了吧,吃年糕不?”

    腾地一下,她从小家伙的手里夺过年糕盘子,趁他还没有哭出声,向他嘴里又塞了一块,然后像阵风般地冲了上来,把年糕盘子直杵到汪克凡的鼻子底下。

    “好吃!”汪克凡夹起一块年糕送到嘴里,只嚼了一下就可以肯定,这年糕是刘氏亲手做的,还是那个味道,还是那个感觉,天下独一无二。

    儿子好奇地看着他,小脸蛋圆乎乎的很可爱,傅诗华让他叫爸爸,却怎么都不开口,明显有些认生。汪克凡走上去笑着拍拍手,要抱儿子起来,小家伙却一转脸,钻进了傅诗华的怀里。

    “哎呦,这是爸爸嘛,爸爸嘛,妈妈给你说过的呀,爸爸最喜欢你了,让爸爸报一下……”

    傅诗华用手帕给小家伙擦擦嘴,把他抱起来,哄了几句后递给汪克凡,小家伙不再那么排斥,终于让汪克凡抱着,只是还绷着一张小脸,瞪着黑漆漆的眼睛,不停看这个陌生的爸爸。汪克凡两臂来回伸缩,把他举高又放低,放低又举高,小家伙再没了戒心,咯咯咯笑个不停。

    汪克凡一阵释然。

    刚回长沙府,他便邀请篆姬来家里做客,因为他觉得和对方很亲近,想让篆姬接触并进入自己的生活。

    但他又感到莫名的心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心虚,直到回家见了傅诗华,见了她抱着自己的儿子,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按照旧时空的观点,感情这种事总是自私的,自己长年在外,大过年的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却带回来一个美女,傅诗华就是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也会觉得别扭。

    在意她,就不忍伤害她,为人夫,为人父,就要呵护妻儿,汪克凡虽然穿越到大明朝,这种旧时空的“陈腐”观念仍然沁在骨子里,时不时会冒个头。

    一切随缘好了。

    汪克凡沉浸在回家的喜悦中,放松而开心,不愿为这种小儿女的情怀纠结。他对篆姬虽然有朦胧的好感,但更不愿伤害自己的家人,如果傅诗华接受,这件事还有的商量,如果傅诗华不接受,这种好感就会无疾而终。

    对成功的男人来说,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亲情也是不能放弃的,男女之情却只是生活中的点缀,汪克凡还有太多的大事要做,懒得在男女之情上花太多心思。

    一切随缘好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岳麓山的大炮打不到长沙

    接下的两天里,汪克凡都陪着家人度过,常年在外征战奔波,对家人的付出太少了,过年陪陪他们是一个小小的补偿。

    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过年的第一主题就是吃,大富之家也不能例外,这是联络感情的一种方式。平日里都不下厨的男主人女主人来到厨房,叮叮当当做出自己的拿手菜,几个碟子一拼,再端一杯小酒,温馨而亲切的年味就出来了。

    吃饱喝足之后,当然还要逛街,除了李润娘去荆州府省亲之外,一家人都凑齐了,汪克凡陪着大家在长沙府里到处逛,城南城北走了个遍,还特意到湘江对岸的岳麓山转了一圈。

    有些特别的是,汪克凡对岳麓书院、麓山寺、禹王碑等名胜景点都没有太大的兴趣,而是直接登上山顶,举着望远镜不住向四周查看。

    长沙军议定在正月初五举行,汪克凡军务繁忙,却提前几天回到长沙府,除了陪家人过年之外,还要亲眼来湖南看一看,掌握第一手的情报,为即将爆发的湖广会战做准备。

    不出意外的话,孔有德很快会率领大军侵入湖南,长沙作为湖广省城,将成为明清两军争夺的焦点,激烈的战场。

    汪克凡是在看地形,对这座城市的结构多一分熟悉,将来在战场上就能少一份牺牲。

    长沙周围小山不少,以岳麓山最有名,岳麓山海拔只有300米,却重峦叠嶂数十公里,犹如一道天然屏障,横亘在湘江西岸。汪克凡估算了一下,如果清军在岳麓山上架设红衣大炮,哪怕加上落差高度。也打不到湘江对岸的长沙城。

    他对这个年代的火炮已经很熟悉了,铜炮能打一两百米就算不错了,红衣大炮的有效射程在几百米之间,最远射程也就是一两千米,所谓“一炮糜烂十数里”,只是文人的夸张记录。

    孔有德的天佑兵之所以可怕,是因为清军的野战能力太强,能够保护炮兵接近城墙,上百门大小火炮顶到你的鼻子底下连番开火轰击,一般的城墙都承受不住。

    不过话说回来了。哪怕不能架设大炮攻城,岳麓山仍有她的战略价值。这里地形险要,又正好卡在湘江岸边,是长沙城的天然屏障,无论明清两军谁守城。都不会轻易放弃这道外围阵地。

    看完地形,把望远镜送到儿子眼前。让他过了一把瘾。然后就收了起来,这东西太过金贵,不能当玩具……小家伙却不依,跳脚闹着还要再看,傅诗华取出些糖果点心,才算哄住了这个小吃货。然后交给洗翠,带到一边玩耍。

    “相公,我对孩子是不是太纵容了?”傅诗华有些心虚的样子。在她心目中,女人就该承担相夫教子的责任。汪克凡要在外面做大事,儿子养得这么调皮,是她没有带好。

    “没有的事!小男孩嘛,淘气一些很正常的,刚刚一岁半的孩子,不要束缚他的天性……”汪克凡有经验,聊起育儿经一套一套的,把傅诗华说得一愣一愣的。

    “相公,你怎么还懂这些?听起来很新鲜,似乎还很有道理。”傅诗华很好奇,自家相公竟然还会带孩子!

    “关心嘛,所以对这些事情打听得多一些。”汪克凡转过头,看着傅诗华的眼睛说道:“我总不在家,你既要照顾我娘,又要带孩子,还要管着这么大一个家,辛苦你了。”

    “看你,老夫老妻的说这些干嘛?让洗翠那丫头听见了,又得笑话咱们。”傅诗华心中一甜,说道:“你在外面辛苦搏命,也得把自己照顾好,润娘妹妹我是信得过的,但这么久她肚子里也没个动静,你也太不尽力了,要不然的话,你把洗翠带走吧……”

    以汪克凡的身份,必须早早考虑开枝散叶的问题,子嗣越多越好,只有一个儿子太单薄了些。李润娘虽然是个飒爽女子,却偏偏生得北人南相,看上去似乎不好生养,傅诗华决定普遍撒网,再给丈夫张罗一房小妾。

    “……”

    汪克凡的脑袋有些短路,自己不敢把篆姬带回家,就是怕傅诗华吃味,没想到傅诗华竟然这么开明,准备让洗翠给自己暖床。

    “洗翠……,不太好吧,还是算了。”汪克凡拒绝。

    “怎么了?洗翠哪里不好?”傅诗华问。

    “太熟了,不好意思下手……”汪克凡赧然一笑,洗翠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萝莉,而且就跟自己的家人一样,搞到床上去会有犯罪感的。

    “那你自己挑吧,挑中了哪家的姑娘,我八抬大轿把她迎进门,定会当自家的妹妹看待。”傅诗华微微有些失望,却很好地掩饰住了,在她想来,汪克凡继续纳妾是天经地义早早晚晚的事情,她对洗翠知根知底,收进房中反而更放心,也更好相处。

    “这件事回头再说。”老婆给自己热心介绍小三,汪克凡觉得很不习惯,于是反守为攻:“你操心这个干嘛,咱们都这么年轻,想这些事太急了些吧。”

    他不过弱冠之年,两年前刚刚成亲,已经娶了李润娘一房小妾,速度不慢了。

    “相公莫要取笑,我虽不敢说三从四德,却也不是那种无耻妒妇……妾身的父母多次寄来家书,都对相公好生夸奖,相公在外征战搏命,却无人照料饮食起居,我,我于心不安……”

    傅诗华的话说得很隐晦,汪克凡略一思索,就猜到了大致的来龙去脉,傅诗华的父母肯定做过某种暗示,希望她再生两个孩子。

    明朝人的平均寿命远远低于旧时空,二三十岁去世的比比皆是,小孩子也常常夭折,比如八岁的康熙能当上皇帝,就是因为他出过天花,可以顺利长大成人。

    俗话说养儿防老,傅诗华趁着年轻再生两个孩子,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害怕,她的父母大概就是这种想法。

    但是,傅诗华骨子却是个以夫为天,极传统的女人,什么事都先考虑汪克凡,既然长年不在丈夫身边,就准备给他再娶一房小妾。

    汪克凡心里生出一股怜惜之意,笑道:“军营里也没那么艰苦,我的身体很棒,起码能活一百岁,你不用担心……嗯,要生儿子的话,还是你这块‘熟田’更保险,我这几天正好在家,好好耕耘一番就是了。”

    “说什么呢,你!”傅诗华的脸颊上飞起了两朵红云,神情似嗔似喜,白了汪克凡一眼,然后转过头招呼洗翠等人,准备下山。

    汪克凡目光一扫,却停在了山顶的一块青石处,汪克斌孤零零地站在上面,衣袂迎着山风飘啊飘,一动不动的,看样子正在扮孤独,扮深沉呢。

    “老六怎么了,这几天总是怪怪的。”汪克凡在汪家宗族中行四,汪克斌行六,从小就被称作老六。

    “二叔么?他最近遇上了些麻烦。”傅诗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什么意思?”汪克凡有些奇怪。

    汪克斌本来是个开朗活泼的小伙子,这次见面却表现的不太正常,亲人重逢的喜悦过去之后,他就常常神不守舍的,似乎有什么心事,今天被强拉着才来岳麓山游玩,到了山上又是这个样子。

    “是这么回事……”傅诗华从头说起,把“少年汪克斌之烦恼”讲得很清楚。

    听说汪克斌竟然喜欢章旷的女儿,汪克凡不由得一愣:“那个,章小姐生得什么模样,你见过吗?”

    都说闺女像爹,章旷那副尊容实在不敢恭维,他的女儿能长得多漂亮,把汪克斌的魂都勾没了。

    “我没见过,不过听人说是一等一的人才相貌,长沙府里无人可比。”

    “瞎吹一气,肯定比不上你!”汪克凡大手一挥,把长沙第一美女的桂冠戴在了自己老婆的头上,又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他找你说的吗?”

    “那倒不是,大年初一你还没到家,章观察府上就派人送来一份帖子,指名道姓邀请二叔,我们和章府素无来往,我和娘都觉得奇怪,问过二叔才知道原因……”

    章旷做出这种姿态,出乎汪克凡的预料,他心里揣摩着对方的用意,脸上却不动声色,又问道:“娘是怎么说的,为什么没告诉我?”

    “娘把二叔骂了一顿,把那帖子也直接回了,这几天你刚刚到家,怕你烦心才没急着说。”

    “哦。”汪克凡点了点头,刘氏就是这个性格,有什么事都自己默默担着,不愿给家人增添负担……但是,汪克凡对这件事却另有想法。

    “你的,你支持老六吗?”汪克凡准备拉同盟。

    “我,我当然听娘的,但二叔那个样子,看着让人有些心疼,他还小,还没有及冠呢……”傅诗华似乎有别的想法,但刘氏既然发了话,她就全力支持。

    “这样吧,我今天晚上回家后,和娘聊聊这件事,你跟着我一起去。”汪克凡准备召开一次家庭会议。(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拂叶穿花一处飞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汪克凡雄心勃勃要干出一番事业,对汪克斌就一直寄予厚望。楚军的将领都很年轻,汪克斌马上二十岁了,如果汪克凡这两年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现在应该也是楚军中的一员将领,哪怕还不能独当一面,起码要比京良和花小弟更加重要。

    汪克凡前生是军校讲师,对培养军事人才颇有心得,他教出来的学生,未必能成为一代名将,但起码能超过及格线,打起仗来都有章有法,没有明显的短板,也不会犯低级错误,汪晟、周国栋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当然,他们最后能有多大的成就,就要看个人的天赋和机缘,以及努力程度了。

    如果让汪克斌从军的话,汪克凡自信用不了两年时间,就能把他培养到汪晟现在的军事水平。但是,这远远还不够,汪克斌必须在政治上有所建树。

    楚勋集团和楚军的摊子越来越大,汪克凡需要一个可以真正放心的帮手,为了这个目标,他在尽量培养汪晟,但是自家的亲弟弟总是更好用。

    所以他耐心等了汪克斌两年,让他变得更成熟一些,顺便再拿个功名,将来的起点也更高一些。搞政治就得有些胸襟和见识,有些书一定要读,过早投身军旅会影响他的发展。

    在年底的恩科乡试中,汪克斌顺利中举,说明这两年时间没有浪费,但是,他现在碰上了感情问题,如果过不了这一关,就会在成长过程中走弯路。

    汪克凡决定帮帮他。

    ……

    吃过晚饭后,汪克斌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而汪克凡和傅诗华则来到刘氏的小院里,把佣人都支走,然后召开了一次非常重要的家庭会议。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洗翠也搬了张椅子,老老实实地在角落里坐好,摆出了一副我只列席旁听,我不说话的样子。

    但这只是假象,小丫头为了取得参加这次会议的资格,才装出了一副老实模样。她很快就会忍不住跳出来。

    家里最近平平淡淡,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刘氏的身体还算硬朗,第三代的小家伙也在茁壮成长,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汪克斌中举。但和汪克凡救驾当今天子,攫升提督操江比起来。又不算一回事了。

    “凡伢子。大过年的你闹这么大阵势,难道有什么要紧事?”刘氏看汪克凡郑重其事的清场,知道他有话要说。

    “有些事情被底下人听去了,人多口杂传出去不好。”汪克凡说道:“鞑子的大军已经进入湖广,我估摸着长沙府守不住,留在这里恐怕有危险。最好早作打算。”

    刘氏微微一怔:“怎么,刚刚在长沙安下家,又要逃难吗?”

    汪克凡有些内疚,说道:“如果走得早的话。自然不用慌张逃难。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免得鞑子的大军真的打来了,想走也走不了,折损些银钱财物还是小事,如果伤着家里的哪个,就后悔莫及了。”

    汪克凡虽然是穿越客,但这一世的四少爷是刘氏养大的,父母把子女养大就算尽到了责任,孩子给父母养老送终也是理所当然的本份,但是汪克凡长年不在家,没有尽到足够的孝道。

    刘氏犹豫说道:“走也可以,但人离乡贱,能不能不出湖广?”

    长沙府南边还有衡州府,还有郴州府和永州府,刘氏想去那些地方避一避,起码还留在湖广境内。

    汪克凡摇了摇头:“若是长沙府失守,衡州、郴州和永州都守不住的,最少要退到广西桂林。”

    衡州府的府城衡阳,是湖南另一座重要的大城市,但距离长沙太近,还是不安全,至于郴州和永州都是小地方,也挡不住清军的进攻。

    如果长沙和衡阳都失守了,就说明湖广的官军被打垮了,留在湖广境内任何地方都不安全,桂林则是广西的地盘,广西的官军还可以抵挡一阵。

    去广州也是一种选择,但是隆武帝迟早要移驾桂林,没必要多折腾一回。

    “再拖些日子好吗?看看官军能不能守住湖北。”刘氏问。

    “怕是不妥,湖北若是失守,长沙肯定也乱起来了,还是尽量早走些。”汪克凡的语气很温和,态度却很坚决,刘氏等人一定要去桂林,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哎,可惜我们都是累赘,不能和润娘一样在军中陪你,你自己留在湖广,万事要小心些……”刘氏让步了,却突然想起了汪克斌:“不对啊,我们都走了,老六的学业怎么办,他虽然中了举,终归年纪还小,离开湖广怕是不妥。”

    汪克斌是湖广的举人,按照正常的程序,应该留在湖广继续求学,准备参加下一次会试,突然转去广西定居,有可能耽误他的前途。

    “不妨事,朝廷半年内就会再开恩科,我想让老六去广州参加会试。”汪克凡爆出一个内部消息。

    “这么快!半年内又开恩科?”刘氏等人都是一愣,半年内两次恩科会试,大明朝二百多年还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如此一来,汪克斌的问题迎刃而解,既然朝廷半年内就要再开恩科,他完全可以和家人一起去桂林,然后提前赶往广州准备考试,反正有傅冠在那里照顾,汪克斌不会吃亏。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汪克斌身上,傅诗华说道:“娘,我今天多嘴,把二叔的事情告诉云台了。”

    “这算哪门子多嘴?凡伢子是当大哥的,老六的事情就该告诉他,我也正想说呢。”刘氏笑着应了一句,转过头对汪克凡说道:“老六最近有些魔怔,离开湖广倒是一件好事,离得远了,心自然就淡了,免得去招惹章家的人……”

    “不对!”屋角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洗翠紧紧绷着小脸,嘴巴鼓鼓地说道:“老太太这件事做得不对,您回了章家的帖子后,六少爷可伤心了,这两天都不怎么说话。”

    “小孩子家家的,乱说什么?”刘氏斥责了一句,语气却不重,洗翠原来是个孤儿,从小在汪家长大,刘氏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小女儿看待,对于儿子儿媳,刘氏还管教的比较严格,对洗翠却一直很纵容。

    “章家小姐哪里不好?我打听过了,她可是长沙城里第一美人,而且知书达理,人品婉约,比四少奶奶也不差,正是六少爷的良配。”洗翠翘起两只食指,并成一对,竟然念起诗来:“堪堪化作鹣鹣鸟,拂叶穿花一处飞……”

    鹣鹣鸟,就是传说中的比翼鸟,用来比喻夫妻恩爱。

    “这丫头,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淫诗浪词!”傅诗华一皱眉头,严厉斥责,十四五岁的小丫鬟念这种诗,传出去就是家教不严,春心动了。

    洗翠立刻闭上嘴,房间里突然鸦雀无声,随着傅诗华的目光缓缓扫过,洗翠缩着脖子低下了头,汪家后宅里现在由傅诗华管家,洗翠不敢和她顶嘴。

    刘氏咳嗽一声,说道:“诗华,不要发火。”

    傅诗华听到这话,赶紧站起身来,恭谨地说道:“娘说的是,是诗华做的不对。”

    汪克凡在一旁看得有趣,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没想到自家后宅里还有这种生态平衡,傅诗华管家,洗翠等丫鬟下人都怕她,刘氏却惯着洗翠,傅诗华在刘氏面前又成了乖宝宝。

    洗翠偷偷抬起头,看看乖巧站着的傅诗华,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她想为汪克斌打抱不平,就要得罪“靠山”刘氏,两头难做人。

    刘氏犹豫了一下,向汪克凡问道:“凡伢子,你和那章观察打过交道,那人究竟如何?我也不想让老六难过,但这件事终归还要你来拿主意。”

    以汪克凡现在的身份,汪家和谁联姻是很重要的事情,章旷属于何腾蛟派系,和汪克凡一向有矛盾,两家结亲似乎匪夷所思。

    汪克凡的父亲去世后,汪克凡就是汪家的家长,他的态度就是最终的裁决。

    “娘,你的一番苦心我都明白,但这件事我说了也不算,还要老六自己拿主意。”

    “他自己拿主意?他还小,不懂事。”刘氏皱眉。

    “老六马上就二十岁了,已经要行及冠礼,应该当大人看。”

    汪克凡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道:“章小姐究竟是不是老六的良配,我不知道,要看老六自己的感受,我们只能提建议,不能代他做主。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我想老六会对自己负责的,我们放开手,他反而会更加慎重的选择,如果真的选错了,他也要承担这种代价。”

    “那怎么行?你也说了,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老六要是脑袋一热选错了,岂不害了他一辈子!”刘氏皱眉摇头。

    “没那么严重。”汪克凡笑道:“只要老六行得正,站得直,无论他惹来什么麻烦,我都会替他兜着,若是那章小姐品性不良的话,咱们汪家的男子汉,也不会容一个外来媳妇欺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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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你死我活的湖广会战

    冬夜晚来风凉,正是少年感怀之时,汪克斌正倚在窗前发呆,一脸怅然的神情,大概是长时间没有喝水的缘故,嘴唇有些干裂。

    门轴吱呀一响,汪克斌以为是送夜宵的丫鬟,不耐烦地说道:“我不饿,端走,端走!”

    门口却传来汪克凡的声音:“老六,喜欢一个人是不错的,但为了她茶不思饭不想,可就错大了。”

    “四哥……,你,你怎么来了?”汪克斌和汪克凡的年龄只差两岁多,小时候非常亲近,汪克凡这两年成就卓著,地位越来越高,汪克斌对这位大哥又多了几分敬畏之情。

    “我怎么不能来?”汪克凡看着他的眼睛,亲切说道:“老六堪不破情关,我是来帮你渡劫的。”

    汪克斌黯然低下头,沉默良久才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那个,我会尽快忘掉这件事的……”

    “你搞错了吧!”汪克凡微笑道:“我来帮你渡劫,你不说迎难而上,怎么自己先软蛋了?”

    汪克斌猛一抬头,脸上突然有了神采:“四哥,你支持我娶章小姐为妻?”

    “当然支持,咱们汪家的男子汉,天下哪家的女子娶不得?嗯,可惜当今皇上没有女儿,否则我给你娶个公主来!”

    “四哥莫取笑了。”汪克斌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拉着汪克凡来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双手捧到他的面前:“我就是担心一件事,章小姐是章旷之女,怕误了四哥的大事,所以为难得很。”

    汪克凡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问道:“那章小姐人品如何。你知道吗?”

    汪克斌连忙分辨:“我都打听过了,章家的家教甚严,章小姐的人品绝佳。”

    “性子呢,若是你们不对脾气,处不到一起怎么办?”

    “这个……,若是小小地闹些意气,我自当忍让,若是太过刁蛮了,我也不会纵容她。”

    “好啊,你既然都想得很清楚了。还管章旷做什么?你要娶的是章小姐,又不是章旷那个糟老头子。”汪克凡笑道:“一个章旷而已,又不是何腾蛟,你不用怕他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汪克斌说道:“我是怕四哥在官场上为难,鞑子马上要侵入湖广。我不想给你添乱……”

    “没什么为难的,官场上只要随本心做事就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章旷愿意抗清就是友,不愿抗清就是敌,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和你没关系。”

    汪克凡说道:“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提亲,若是章家愿意把章小姐嫁给你,那就好好待她。不用理会其他,若是那章旷从中作梗,我自会给你出头。”

    “是!”汪克斌满脸兴奋之色,起身向着汪克凡长揖到地。有这么一个强势的大哥,真爽!

    “话说回来了,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章小姐看不上你这个愣小子,那也不能死缠烂打。”汪克凡加重语气说道:“男人大丈夫,要有一股子胸怀天下的豪气,只有看透这个‘情’字,才能有所作为,拿不起放不下,自怜自伤,都是酸腐的小儿女情态,万万要不得!”

    年轻人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最大的一个坎就是男女之情,如果迈过去就是一马平川,迈不过去就要摔大跟头,汪克斌正站在这个坎上。

    那个章小姐真的这么重要吗?汪克凡不以为然。有些人有些事当时觉得比天还大,过上几年再回头看看,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男女之间的朦胧好感,只是孔雀开屏的正面。

    但对汪克斌来说,章小姐又真的很重要,因为他已经陷进去了。汪克斌本来是个难做敢当的爽利性格,现在却左右为难,茶饭不思,就说明他对章小姐有多么迷恋,这个时候强行压制,反而会起反作用。

    幸运的是,汪克凡已经有实力保护家人的幸福,可以放手让他去闯一闯。

    ……

    正月初三的晚上,堵胤锡、李过和田见秀等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长沙,当天夜里就上门拜会汪克凡。

    汪克凡在长沙府里转了几天,并没有刻意掩饰行迹,官府方面已经知道他来了长沙,何腾蛟曾经派人上门相邀,却被汪克凡婉拒,从那以后再没有露头。

    以何腾蛟五省总督的地位,比提督操江还是高了半级,碰了个软钉子后当然要自重身份,以免自讨没趣。

    长沙官场的文武官员都唯何腾蛟马首是瞻,何腾蛟既然不理汪克凡,他们也就一起装鸵鸟,汪克凡的家里因此冷冷清清,除了牛忠孝念着旧情来了一趟之外,再没有客人上门,过了两天安生日子。

    等到堵胤锡、李过和田见秀来了长沙,汪克凡忙里偷闲的两天年假也就过完了。

    几人见面之后,长揖对拜,互相问候,汪克凡和堵胤锡是封疆大吏,李过和田见秀都有侯爵在身,这里又不是正式场合,谁也不用向谁下跪。

    见礼过后,尚未寒暄,堵胤锡却又一次整衣正冠,拱手高举,十分庄重地俯身行下礼去,口中称拜。

    “云台,我还要再拜你一次,谢你汀州救驾之功,赣州解围之劳,力挽狂澜,功在社稷!”

    所谓大恩成仇,恩情太大无以回报的时候,就会恨不得恩人尽快消失。汪克凡救出隆武帝,为赣州解围,除掉广州丁魁楚,可以说是整个隆武朝廷的恩人,但是朝廷里上上下下都对他十分警惕,担心强势的楚勋集团侵犯他们的利益,总是故意回避汪克凡的功劳和贡献。

    堵胤锡旁观者清,却看得非常明白,如果没有汪克凡及时出现,隆武朝廷肯定已经土崩瓦解,大明亡国已近在眼前。他自己就是个忍辱负重的孤忠之臣,对汪克凡惺惺相惜,由衷敬佩,故此才有这一拜。

    “游公(堵胤锡)果然是公正君子,可说到我的心里去了,这么说来,我也得再拜几位一次,谢你们在湖广独抗勒克德浑,堪称中流砥柱!”

    汪克凡整衣正冠,拱手高举,正要庄重行礼,堵胤锡却眉头一皱,责道:“你这后生,现在也是朝廷大员了,反倒戏谑老夫,成何体统?”

    “哈,我有什么办法?”汪克凡笑道:“你身为长者,却对我这个后生拜来拜去的,岂不是逼我向你磕头?”

    较真论起来,汪克凡现在的身份已经比堵胤锡高了半级,在某些正式场合,堵胤锡的确要向他下跪磕头,当然,汪克凡也需要下跪回礼。汪克凡却只论长幼,不论官阶,不着痕迹地向堵胤锡表示了尊重。

    李过和田见秀在旁边看着,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却难掩眉宇间的忧虑之色。

    几个人进屋落座,有丫鬟奉上茶水,汪克凡接过茶壶,摆摆手让她出去,亲自给堵胤锡等人倒茶,略略寒暄了几句,就转入正题。

    “游公自湖北来,鞑子最近有什么动静?”

    “鞑子大军在年前就过了武胜关,耿仲明的前锋进抵武昌府,孔有德、沈志祥的中军摆在德安府,尚可喜、佟养和的后军进入襄阳府,对我军的承天府已呈包围态势,厉兵秣马,蓄势待发。”

    堵胤锡介绍了大体情况,又对李过说道:“兴国候在前线指挥,对这些事情更清楚,还是由他来讲吧。”

    “谨遵军门之命!”

    李过对堵胤锡很尊重,先向他抱拳行礼,才转过身对汪克凡说道:“据斥候探查,孔有德等三顺王一顺公的汉军旗几乎倾巢而出,部下的兵丁青壮共计四万七千余人,另有右翼固山额真金砺、左翼梅勒章京佟养和率一万两千名八旗精锐助战,以及各省抽调的绿营兵三万八千人,再加上武昌府的勒克德浑所部,鞑子大军总计超过十五万人。”

    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续顺公沈志祥,就是所谓的三顺王一顺公,他们因为投降满清较早,深受清廷的信任,有自己的地盘人口和军队,后来满清改革八旗制度,三顺王一顺公的人口军队都挂在了汉军旗的下面,但并不受旗主的管辖。

    孔有德等人把所有的军队和家属都带来了,各种家当也是应有尽有,带的很全,他们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从从东北老巢到湖广,搞了一次几千里的大搬家,根本就没打算再回去。

    对多尔衮来说,把三顺王一顺公调出满清的“龙兴之地”,到南方“蛮荒之地”和明军作战,不失为一步妙棋。对孔有德这几个汉奸来说,湖广会战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能顺利打败明军,他们就能在南方封疆裂土,成为永镇一地的藩王。

    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的话,孔有德会死于李定国之手,耿仲明和尚可喜却在南方扎下根来,参加康熙朝的“三藩之乱”。

    也就是说,孔有德等人是在为自己打地盘,肯定会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佯守

    在满清入关之前,孔有德等三顺王一顺公手下的部队只有一万多战兵,孔有德和耿仲明所部称为天佑兵,尚可喜和沈志祥所部称为天助兵。

    入关后这两年,孔有德等人随着八旗兵南征北战,抢掠了大量的人口,兵力膨胀很快,而操控大炮需要大量的辅兵,孔有德等人就把族中的青壮都带到湖广,天佑兵和天助兵两部的兵力达到了四万多人。

    金砺和佟养和都是正牌的汉军八旗,手下也有一支善于使用火器的部队,名为乌真超哈,翻译成汉语就是“重兵”,配备大量的火炮和鸟铳,再加上从河南、山东、山西调来的精锐绿营,给湖北的忠贞营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李过介绍道:“孔有德的假鞑子和真鞑子不一样,骑兵倒是不多,但火炮和鸟铳都很多,打仗的时候来回开炮放枪,打得又快又准,忠贞营连吃了几次亏,还没有找到破解的法子……”

    清军从武昌府到襄阳府展开,对忠贞营控制的承天府形成半包围,双方已经发生几次小规模的接触战,天佑兵和天助兵一直使用火器,训练有素,把鸟铳和火炮的威力都发挥出来了,忠贞营不熟悉他们的战法,仍然以密集队形列阵而战,在火炮和鸟铳的攻击下伤亡惨重,连打了几个败仗。

    田见秀接着说道:“佟养和和金砺的包衣兵要差一些,空顶着个八旗兵的名字吓人罢了,不过他们总跟着天佑兵、天助兵一起出战,狗仗人势的也很讨厌。”

    满清汉军旗的“乌真超哈”听上去很牛气,其实都是天佑兵、天助兵的徒弟,战术战法如出一辙。算是他们的帮凶,除此之外,从山西、河南调来的绿营兵里还有几支精锐,大多出自投降的明军,有些是农民军的老对手了。

    李过又说道:“孔有德进了湖北之后,武昌府的勒克德浑也活泛了,鞑子最近调兵遣将,看样子是要先打承天府,实不瞒云台说,我怕承天府守不住。”

    汪克凡问道:“看鞑子的样子。大概什么时候能对承天府发起进攻?”

    “这个说不太准。”李过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下,说道:“孔有德这次来者不善,一点点把人马摊开,比大姑娘绣花还有耐心,看他的样子。最少还得一两个月才能真打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孔有德长途跋涉而来。部队多少有些疲惫。现在开战对明军还有利些,让他准备的时间越长,发起进攻的时候冲击力就越大。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证明清军的粮饷非常充足,可以从容不迫地进行战前准备,而不是急着开战。

    按道理来说。明军应该在这个时候主动出击,打乱孔有德的部署,但是忠贞营和勒克德浑本来就在对峙之中,如果贸然抽调兵力出击。就会打破这种均衡态势,反而露出破绽。

    汪克凡想了想,说道:“要是这个样子,就不能死守承天府,一旦开战的话,荆州府恐怕也守不住,忠贞营要做好撤退的准备。”

    不争一城一地的得失,保存有生力量,才是长远打算。

    堵胤锡有些不悦,插话道:“不战而逃吗?怕是不妥!”

    “战还是要战的,但不能死战。”汪克凡微笑说道:“天佑兵和天助兵善于攻坚,我军决不能死守孤城,否则一旦被包围,城破之后就会全军覆没,这一点请兴国候切记!”

    清军拥有大量的火炮,三四天就能打破一座府城,普通的城池都失去了防守的价值,如果还按照老方法死守承天府或者荆州府,忠贞营会吃大亏。

    “弃城野战吗?”李过问。

    “差不多吧,但城池也不能轻易弃守,最起码要装模作样守一下,吊一吊鞑子的胃口。”汪克凡想了一下,笑道:“嗯,这种战法就叫‘佯守’吧,决定胜负的战场还在野外,我对炮战正好有些心得,只要寻到一面山坡,就能让鞑子的炮兵威力大减……”

    跳出去打,寻找有利地形和清军野战,是对付天佑兵天助兵的唯一办法,哪怕在野战中拿两三条命换一条命,也比缩在城池里被清军包饺子强。

    孔有德的火炮虽然厉害,但也有他的弱点,射速慢,转向慢,弹道过于低平,利于攻坚,不利于野战,城墙是只能挨揍的固定靶,野战里的作用却明显降低,只要把思路扭转过来,别搞密集队形的正面作战,忠贞营就能和天佑兵天助兵过过招。

    汪克凡对火炮的发展历史比较熟悉,对各个时期火炮的优缺点都大致了解,从广东回来的路上,又一直在研究那几门佛郎机火炮,寻找对付天佑兵天助兵的办法。

    面对李过和田见秀,他也毫不藏私,把这些办法一一详细介绍,听得李过和田见秀两个喜出望外,不停发问。

    “云台,大炮真的不擅仰攻吗?”

    “平地上用壕沟散兵防炮,鞑子冲阵怎么办?”

    “骑兵冲阵真的能破火炮吗?”

    ……

    汪克凡一一耐心解答。他提出的这些办法,有些在战争史上经过实战的检验,就毫不犹豫地向李过他们大力推荐,有些是他个人的设想,就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免得误导对方。

    不管怎么样,这个大方向是对的,这个年代的火炮过于沉重,机动能力太差,只要忠贞营敢于出城野战,仗就有的打。

    当然,由于孔有德和勒克德浑会师,清军的实力已经大大超过忠贞营,湖北早晚还是守不住的,对于这一点,在座的几个人都心知肚明。

    让何腾蛟派兵支援湖北,他们根本就没敢指望。

    “云台,我们今日贸然登门,其实有事相求。”李过说道:“湖北一旦开战,哪怕忠贞营不是敌手,也要和鞑子拼上一拼,我就怕勒克德浑从长江袭扰荆州,断我大军退路,所以无论如何,都请云台坚守岳州府一个月,确保城陵矶不失!”

    忠贞营号称二十万人马,其中有些是老营的妇孺家属,有些是战斗力较差的辅兵,自身的负担也很重。这一年多来,忠贞营在湖北站住了脚,拥有荆州府、承天府和襄阳府的一部分地盘,勉强能把这二十万人的肚子喂饱,一旦退出湖北之后,将来的粮饷就没了着落。

    堵胤锡虽然在常德府,一府之地却养不起这二十万大军,忠贞营要么退往长江上游的三峡地区,要么退到更穷的湘西山区,要么退到湖南和何腾蛟的部队抢食,无论往哪里退,都要准备过一段苦日子。

    如果急着逃跑的话,将来就要饿肚子,所以李过打算在湖北筹集一批粮饷,把能带走的家当都带走。更重要的是,哪怕忠贞营要退出湖北,也得和清军狠狠干上几仗,尽量把孔有德打疼,免得清军阴魂不散地追上来,忠贞营还是无法摆脱危险。

    汪克凡的楚军卡在岳州府,清军就无法利用长江水道,威胁忠贞营的后路,李过才能放心大胆地和清军作战。

    堵胤锡插话道:“云台,我知道这有些为难你了,岳州府无险可守,鞑子的大炮又厉害,若是真的守不住,只要事先告诉兴国候一声就是。”

    李过愣了一下,才不甘心地点点头:“说的也是,一个月有些长了,云台尽力就好。”

    汪克凡沉吟片刻,说道:“真打起来的话,我未必能守得了一个月,不过提前打一仗的话,也许能帮上李大哥的忙。”

    “提前?怎么个提前?”堵胤锡疑惑不解。

    “鞑子调兵遣将,要打承天府,总不能让他们这么安生……”汪克凡思索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眼睛里渐渐放出光彩:“我先打黄州府一家伙,你们看怎么样?”

    ……

    夜色深沉,长沙城已经进入了睡梦中,城南的“隆茂昌”分号却有人半夜无眠。

    桌子上放着一个竹制食盒,篆姬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一张精致的便笺,神情有些恍惚。

    “果然是大家闺秀,字写得好,厨艺也好,就跟那人说的一样: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她啪嗒一声掀开食盒,食盒里面是一碟炸成金黄色的年糕,精心摆放成元宝模样,只是送来之后一直没人吃,年糕已经凉了。

    这是好意,还是示威,篆姬有些拿不准,汪克凡当初开玩笑的时候,说的那句话还有下文,并且给她解释过——“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

    傅诗华真的这么厉害吗?篆姬不服气地撇撇嘴,她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将来怎么样,起码要见见这个傅诗华。

    “当,当,当。”

    突然有人敲门,篆姬应了一声,一名老管事走了进来:“启禀姑娘,陈友龙那边传话来了,只要汪军门发句话,就能把铺子还给咱们。”

    陈友龙是辰州府的一名军阀,他把隆茂昌的几个铺子封了,还扣下了铺子里的货物,这老管事去向他讨要,陈友龙却根本不理睬,直到搬出了汪克凡的名头,陈友龙才答应归还铺子和货物,但要汪克凡打个招呼。

    “先不用理他。”篆姬说道:“几间小小的铺子,也去劳烦汪军门一趟,真当欠了人情不用还吗?”

    “是。”那老管事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湖广十三镇

    大年初五之前,驻守湖南各地的文官武将纷纷赶到长沙,在湖广总督衙门召开了新年第一次军事会议。

    湖广会战迫在眉睫,这次军事会议的覆盖面很全,除了在前线走不开的以外,有关的文官武将基本上都来了。

    武将中包括李过、田见秀、黄朝宣、曹志建、刘承胤、陈友龙、郝摇旗,王进才,王允才,卢鼎,马进忠等等,再加上何腾蛟督标营的总兵董英,所谓的“湖广十三镇”几乎到齐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群副将参将和游击将军,总共有好几十员将领。

    文官方面的规格较高,能参加这次军议的,都是在军事上有发言权的文官,比如知府级别以上的地方官,掌握兵权粮饷的分守道,分巡道,监军道、督粮道等道员,以及何腾蛟、汪克凡、堵胤锡、傅上瑞等几位湖广的封疆大吏。

    所谓明朝末年文官掌兵,是指总督和巡抚总揽兵权,但在地方上具体执行管理的,则是分守道和分巡道这两个道员,他们是军队的上级领导,在武将面前比知府威风的多。

    监军道和督粮道则属于特派员性质,比分守道和分巡道的权力要小一些,可以控制后勤粮饷,但平时不直接掌握兵权。(洪承畴就是陕西督粮道出身,不过洪承畴这个人能力很强,硬是在一个平凡的岗位上干出了成绩。)

    由于参加这场军议的人数较多,总督衙门的偏厅里布置了一间临时会议室,按照官场惯例,一般文武官员先到这里等着,品阶越低来得越早,而何腾蛟、汪克凡等封疆大吏要到最后才现身。

    这些文官武将平时分驻湖广各地。一年也难得见上几回,今天却全都凑到了一起。湖广官场派系林立,文武官员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关系较好的就凑到一起,三五成群地开起了小会,关系差的就横眉冷对,甚至冷嘲热讽互相斗气。好在今天场合特殊,屋子里虽然乱哄哄的,倒也没人真敢在总督衙门闹事。

    闲谈之间,话题自然离不开即将爆发的湖广会战。局势如此危急,大多数的文武官员神态却很轻松,提起湖北的忠贞营和楚军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

    “文恬武嬉,大厦将倾!”章旷暗暗摇了摇头,从内心来说。他不喜欢汪克凡的楚军,敌视农民军出身的忠贞营。但看到自己的这群猪队友。心里也充满了厌恶之情。

    他多少能猜到这些同僚的心态。

    大敌当前的时候,不能表现得太害怕,再说害怕也没有用,而对于将来的出路,他们其实早有考虑,却不可对人言……所以他们才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或者嘻嘻哈哈装糊涂,其实都是一种掩饰。

    因为几次办事不力,章旷渐渐不受何腾蛟重用,一年多来始终是个没有实权的监军道。和他资历差不多的傅上瑞却已经成了偏沅巡抚,被打入冷宫之后,章旷考虑了很多事情,有些想法在渐渐改变。

    但是,何腾蛟当初对他有提携之恩,官场上也不能轻易转变阵营,否则会被打上墙头草的标签,到哪里都不受待见。所以这些想法一直藏在章旷的心底,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直到孔有德的清军大举进入湖广,他才觉得该做点什么了。

    就在前几天的大年初一,章旷偶然听说,汪克凡的弟弟汪克斌,竟然喜欢他的女儿章小姐。于是,他命自己的大儿子出头,给汪克斌送去了一封请柬,表面上是年轻人之间的正常交际,或者是给女儿牵线搭桥,实际上却是对汪克凡的一次试探。

    没想到的是,对方先是委婉拒绝,但很快又改主意接受了邀请,汪克斌真的跑来登门拜访,章旷只好命儿子礼貌招待,自己却坚决回避不见。

    “弄巧成拙了!”章旷非常后悔,他只想对汪克凡做一个表达善意的暗示,并不是真想和对方结亲家,没想到汪家的反应这么积极,做事这么直接,如果这件事传到何腾蛟耳朵里,会惹来麻烦的……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一阵喧哗,有卫兵高声通报,汪克凡和堵胤锡一起到了。

    章旷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准备上前相迎,脚还没迈出去,又硬生生停下了,在湖广官场没有发生大的变化前,他不想和汪克凡太过接近。

    其他的文武官员也站了起来,纷纷向汪克凡、堵胤锡行礼,脸上的神色或恭谨,或冷漠,不一而足,几个老资格的文官武将神态还有些倨傲,仿佛不把汪克凡看在眼里。

    提督操江属于封疆大吏,对于汪克凡火箭般的升官速度,大多数湖南官员都是羡慕妒忌不敢恨,但这里是长沙府,这些官员大都属于何腾蛟派系,不受汪克凡节制,彼此之间没有上下级关系,所以并不是太尊重。

    汪克凡的神色却一直很平静,向众人微笑答礼,来到章旷面前的时候停下脚步,竟然亲切地聊了起来。

    “章观察,半年多不见,你的脸色可好多了,不过面色潮红,肺脉似乎不太好,最近咳嗽是不是多一些?”

    “不多,不多……咳!咳!咳!”章旷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哎呦,这不是又咳起来了!”汪克凡轻轻一皱眉头:“观察去寻郎中看过吗?舍弟汪克斌前年也患过咳喘之症,识得一位专治肺脉的名医,正好给观察引见一下。”

    “多谢汪军门美意,不用了,不用了!”章旷的脸变得更红,口中连连告罪失礼,急急忙忙地退到一旁。

    这时门口又是一阵乱,何腾蛟和傅上瑞一起走了进来。

    何腾蛟穿着一身七分旧的官袍,袖口领口都已经磨花了,赫然还打着好几个补丁,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面容像老树般枯瘦,气色比当初差了很多。

    他看到汪克凡和堵胤锡后,脸上立刻露出了诚挚的笑容,没有理会其他的文武官员,一边拱手一边快步走了过来,满面春风。(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杀光他全家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何腾蛟拉着汪克凡的手,笑着说道:“没想到当初湖广一别后,云台竟能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救圣上于水火,拯朝廷于危难,昂昂为国家干城之器……”

    他对汪克凡很亲切,但亲切中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仿佛长辈在夸奖小孩子,其他文官武将也纷纷附和,人多嗓门大,似乎把这个调子就定下来了。

    汪克凡对他们微笑。

    傅上瑞一摆手,笑着说道:“汪军门,请上座。”

    大厅后墙的屏风前摆着一张官帽椅,左右排开又是几排椅子,傅上瑞所说的“请上座”,并不是居中的那个主座,而是左手文官座位里的第一把椅子。

    堵胤锡看了一眼那个座位,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不合礼数吧!汪军门应该和督辅并排而坐,稍微错后些就是。”

    领导干部之间怎么排座位,一直是官场里的重要“学问”, 提督操江和总督比起来,身份地位差不了多少,彼此之间又没有统属关系,汪克凡应该和何腾蛟一起坐在屏风下面,相当于坐在主席台上。

    如果在平常,没必要为了一个座位争执,但在正式场合这就是一个大问题。当初福建隆武朝廷的朝会上,郑芝龙要以国公的身份站在首辅黄道周的前面,就引起了军阀集团和文官集团之间的一场激烈斗争,文官里的户部尚书因此事去职,郑鸿逵也被隆武帝降职处分。

    今天也是正式场合,而且文官武将好几十人在场,堵胤锡是湖北巡抚,也算何腾蛟的下属。和其他文官坐在一起勉强能说得过去,但他要为汪克凡据理力争……否则的话,一旦这种事情形成了规矩,提督操江就事事被湖广总督压着一头,总处在弱势的一方,没法打交道了。

    “哎——,堵军门此言差矣!”

    傅上瑞连连摇头,仿佛堵胤锡的话非常荒谬:“满清大军压境,湖广势如危卵,全凭督辅主持大局。我等既然身居提督巡抚高位,正当一起辅佐督辅,齐心协力抗击鞑子,正所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

    汪克凡看看何腾蛟。何腾蛟却盯着傅上瑞,脸上带着微笑。似乎被他滔滔不绝的演讲迷住了。汪克凡于是也微微一笑。对着傅上瑞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咱们一起入座吧。”

    他转身向堵胤锡一拱手,引着他坐到文官行列的第二把椅子上,然后自己坐到第一把椅子上,傅上瑞一愣,想和堵胤锡抢座位。却已经来不及了。

    平常议事的时候,他和堵胤锡分别坐在何腾蛟的两侧,一左一右基本不分高低,现在却被抢走了第二把椅子。要坐在堵胤锡的下手,心里异常憋气,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文武官员纷纷入座,汪克凡默默打量着他们。在即将爆发的湖广会战中,他们中间有很多人在史书上留下了名字,有的为国捐躯流芳百世,有的引狼入室遗臭万年,当然,更多的是那种懦弱的普通人,虽然不愿认贼作父,但只想在乱世中苟全性命。

    何腾蛟坐上坐位,心情大好,开始洋洋洒洒地训话,对湖广会战的前景似乎信心满满,在战略上充分藐视敌人,调子扯得很高。

    在他的训话中,孔有德和勒克德浑的清军都是纸老虎,明军却是打虎的武松,只要清军敢于来犯,必将给予迎头痛击。孔有德虽然气势汹汹,却难以跨过长江,就算跨过长江,也无法攻占岳州府和常德府……

    汪克凡听出来了,何腾蛟是在给他鼓劲,给堵胤锡和李过鼓劲,希望忠贞营和楚军在湖北顶住清军,御敌于“国门”之外,确保湖南的安全。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何腾蛟实实在在地下了本钱,不但让出了岳州府地盘,还给楚军和忠贞营都发了一笔粮饷,他在训话时又特意提起了这件事,看样子真的有些肉疼。

    对于军阀来说,军队和地盘就是命根子,忠贞营和楚军的地盘都在湖北,面前清军的进攻首当其冲,何腾蛟出钱出饷帮助他们守地盘,自觉已经仁至义尽。

    但是,李过并不满意。

    “启禀督辅,鞑子素来凶悍,孔有德和勒克德浑共计十五万大军,忠贞营绝非敌手,还请督辅尽早调兵救援湖北!”李过没指望何腾蛟出兵,但是该说的还要说,不能吃哑巴亏。

    “湖南官军汛守各地,本宪手中也无兵可调。”何腾蛟摇了摇头,说道:“况且大军一动,日费千金,湖南纵然有意发兵,粮饷又从哪里来?忠贞营下月的粮饷刚刚筹到一半,没有余力再派援兵。”

    何腾蛟举起一根胡萝卜晃了晃,只要忠贞营坚守湖北,下个月再给你发一笔粮饷。

    李过却没理这个茬,表情严肃地说道:“若是没有救兵,江北怕是守不住,到时请督辅莫要责怪我等。”

    丑话说在前头不丑,仅凭忠贞营的力量守不住长江以北,到时候该撤退就撤退,别给忠贞营扣什么丧土失地的罪名。

    “只要兴国候尽心,三军儿郎效命,本宪绝不会责怪大家!”何腾蛟的语气十分和蔼,长江以北并不重要,哪怕荆州府和承天府都丢了,前面还有常德府和岳州府顶着。

    他转过头,又对汪克凡殷殷嘱咐:“云台,岳州府是长江咽喉,湖南门户,数百万百姓系与你手,切莫掉以轻心啊!”

    汪克凡却摇了摇头,平静而坚决地说道:“岳州府四面受敌,无险可守,死守是守不住的。”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岳州府南边就是长沙府,如果楚军不愿坚守岳州府,整个湖南就危险了。

    何腾蛟明显有些意外,嘴角抽搐了一下,提高声音怒冲冲地说道:“云台,你怎能出尔反尔?我刚刚给了你七万两白银,足可供恭义营三个月的粮饷花用,你现在说弃守岳州府,岂不是背信弃义!”

    我给过你银子了,你怎么拿钱不办事?

    “督辅有所不知,恭义营现在已经扩编为楚军,所部两万五千人上下,七万两白银,只够一个月的花用。”汪克凡说道:“一个月内,我确保岳州府平安无事,再往后就不好说了。”

    何腾蛟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黑着一张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汪克凡刚刚二十出头,又一向低调隐忍,处处退让,似乎并不难对付,只是碰巧救了隆武帝,才被提拔到提督操江的高位,何腾蛟对他多少有些轻视。

    让出岳州府地盘,再拿出几万两银子,哄着汪克凡卖命,这就是何腾蛟的如意算盘,没想到对方收下了银子,却根本没有卖命的打算。

    旁边的傅上瑞叫了起来:“你这是诡辩!拿银子以前为什么不说清楚?”

    湖南军阀中以刘承胤为首,也出声附和:“是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下都是这么个道理,汪军门既然拿了银子,就该坚守岳……”

    他刚刚说到一半,汪克凡突然一拍椅背,腾地站了起来。

    “放肆!恭义营去年转战江西,就再没领过一文钱的军饷,所欠之数早不止七万两了吧?”

    汪克凡突然变脸,端出了提督操江的官威:“再者说了,这七万两银子是杀鞑子的军饷,你傅上瑞和刘承胤都养兵上万,一年耗费十几万两银子,请问你们杀过几个鞑子?”

    “……”

    傅上瑞和刘承胤无话可说。

    在湖南官军中,郝摇旗、王进才、马进忠、和卢鼎等人和清军还打过仗,傅上瑞和刘承胤之流却始终缩在后方,只知道鱼肉百姓,作威作福,扩张自身势力,从不敢踏出湖南一步。

    “鞑子势大,我等齐心协力拼死一战,或许还有一线胜机,但忠贞营在江北与清军苦战,湖南官军却坐视不救,大家早晚都一起完蛋,今日这军议不开也罢!”

    汪克凡话音未落,何腾蛟的脸腾的就红了,紧接着由红转白,再次由白转红,粗粗地喘了几口大气,最后却颓然靠在了椅背上。

    被汪克凡当众指责,就像被狠狠抽了一个耳光,何腾蛟的心里恨极了汪克凡,但是大战在即,他又不敢说什么硬话,满清十几万大军已经进了湖广,要是再和忠贞营、楚军闹翻,他这个湖广总督也当到头了。

    汪克凡看了看他,接着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其实怪不得督辅,而是有些军将不听调遣,只想保存实力。我在这里要提醒他们一句,若是湖北丢了,湖南也别想独善其身,大家都要做打仗的准备!”

    最后的一丝侥幸被击碎,屋子里鸦雀无声。

    “哼哼,有些人心里恐怕还打着小算盘,觉得兵权在手什么都不怕,哪怕鞑子打来了,大不了投降满清就是,一样荣华富贵……”

    汪克凡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用冰冷的语气说道:“在这次湖广会战中,若是谁敢投降满清,不管他将来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去杀光他全家!”(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刘铁棍和五阎王

    世间万物有生有灭,“万岁”的国家从来都不存在,曾经辉煌的大明王朝也是如此。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老大的帝国已经僵化腐朽,就像一个多年沉疴缠身的病人,虚弱的身体里充满了病灶和细菌。

    满清不见得有多么强大,他们能够打败明朝夺取天下,只是很平常的新老交替,这样的故事在历史长河中比比皆是,没什么新意。

    枯木逢春,老树开花,才是出乎意料的结局。

    要做到这一点,就得给南明政权做手术,把腐烂的病灶全部切除,比如说烂到根子里的湖广官场。

    俗话说不破不立,清军的进攻就是破局的外力,对汪克凡反而是个机会,在强大的外力压迫下,把该挤的脓包都挤破,再按上去就没有那么疼了。

    汪克凡在军议上突然翻脸,痛斥刘承胤等湖南军阀,矛头却直指何腾蛟,把湖南官场的遮羞布一把扯了下来,何腾蛟、傅上瑞等无法再自欺欺人,于是恼羞成怒,色厉内荏的和汪克凡大吵了一通,然后不欢而散。

    湖南军阀大都是些二皮脸滚刀肉,被文官一向骂惯了的,除了被直接点名的刘承胤闹了一场,其他的军阀都事不关己,冷眼旁观。他们平日里拥兵自重,对何腾蛟谈不上多么忠诚,平日里还有些矛盾和怨气,看到两位封疆大吏斗起来了,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刘承胤却把汪克凡恨上了。

    当天军议结束之后,刘承胤憋了一肚子的气,怒气冲冲地返回住所,一进门就摔摔打打,看谁都不顺眼。

    “上茶来!快些!快些!”

    随着他的吆喝,一名侍从捧着茶水送了上来。刘承胤不住口地催促,那侍从脚下一绊,手中的茶盘没有端稳,竟然洒了他一身茶水。

    “啪”的一声,刘承胤反手一掌,打得那侍从连转了几个圈子,手里的茶盘摔在地上,茶壶茶碗稀里哗啦摔成了碎片,紧接着又是兜心一脚,把那侍从踹得飞了起来。直直地跌到了房门外。

    “拖下去,乱棍打死!”刘承胤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刘承胤外号刘铁棍,在军中混了二十多年,才爬到武冈总兵定蛮伯的位置。手下有精兵两万余人,在湖南西部说一不二。俨然是湖南军阀中的老大哥。连何腾蛟都不敢对他假以颜色,今天却被汪克凡毫不留情地痛斥,一口气正没地方撒。

    刘承胤是军中悍将,刚才那一脚用上了全力,那侍从受伤不轻,无力挣扎求饶。见他这个样子,左右亲兵都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惶恐,但刘承胤已经动了真怒,他们谁都不敢劝。就架着那侍从拖到了院子里,举起军棍噼里啪啦一通猛揍……

    门帘一挑,陈友龙走了进来,向这刘承胤抱拳行礼。

    “向大帅讨个情,饶了他吧,都是您贴身用熟的人,罚他一次就够了。”

    “不行!你去看着,一口气打死为止!”刘承胤一瞪眼,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按常情来说,陈友龙是他部下大将,既然为个小兵求情,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但是刘承胤一向心胸狭窄,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铁了心要打死那个倒霉的侍从。

    “谨遵大帅之命!”陈友龙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到院子里吩咐几句,行刑的亲兵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然后咬咬牙举起军棍,向那侍卫后脑上猛地一击,只听一声惨呼,那侍卫当场毙命。

    “多谢将军!”行刑的亲兵低声道谢,既然那侍从必死无疑,陈友龙也算赏了他一个痛快。

    陈友龙面无表情地摆摆手,命他们把尸首血迹收拾干净,然后转身来到窗下,提起一个大大的食盒,挑门帘再次走进房内,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都是热气腾腾的肉食酒菜。

    “大帅,那小子死啦,您别再生气了,今天是过年最后一天,正好陪您喝上两杯,这可是长沙城里老字号飘香楼的手艺,号称三湘一绝……”

    陈友龙把酒杯倒满,捧到刘承胤面前,两个人推杯换盏,吃喝起来,刘承胤一边喝酒一边骂娘,陈友龙就随声附和,再开解上几句。

    酒过三巡,刘承胤把酒杯一放,两眼如刀般盯着陈友龙,说道:“你小子号称五阎王,心黑手辣点子多,快帮我出个主意,有什么办法做了那姓汪的,神不知鬼不觉!”

    五阎王是陈友龙的外号,他听说刘承胤要搞暗杀,连忙劝道:“长沙府不是咱们的地盘,没法下手。再说了,汪克凡是提督操江,手下还有上万精兵,和李过那厮又一向交好,可轻易杀不得……”

    刘承胤是武冈总兵,行军法打死一个自家的亲兵侍从,没人会来管闲事,但是汪克凡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整个湖南都得发生大地震,何腾蛟也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刘承胤更会成为众矢之的。

    “狗屁,有什么杀不得的!老子把他干掉,转脸就剃头降了鞑子,谁还能追来咬了我的吊?”刘承胤说的得意,口沫飞溅,仿佛真的杀掉了汪克凡。

    “大帅,您又说气话了,喝酒,喝酒!”陈友龙陪笑端起酒杯。

    “他娘的,我就是这口气出不来,什么提督操江,将来可别落在我手上!”刘承胤眯着眼睛,一边琢磨着一边说道:“我可不是说气话,要是鞑子真的打了湖南,老子就不伺候这大明皇帝了。兄弟,你到时还愿意跟着我干吗?”

    “那当然!只要大帅指到哪里,末将就会打到哪里,绝没有二话!”

    陈友龙毫不犹豫地表明立场,语气自然,态度坚决,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喝干,又劝道:“不过这都是将来的事情,现在湖北湖南都是官军,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大帅最好不要招惹那个汪克凡。”

    “我知道!小不忍乱大谋嘛,就让他再猖狂几天,”刘承胤冷冷一笑:“哼,等鞑子大军南下岳州府,我看他到底往哪跑,要是进了咱们的地盘,非弄死他不可!”(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你不敢动我

    两位封疆大吏在军议上当众翻脸,互相激烈的指责,立刻成为官场上最受欢迎的花边新闻,只用了半天时间就传遍了长沙城里的大小衙门。

    大家都在看,都在等,期待更加火爆的后续情节,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但是神仙吵架,却是小鬼们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消息从总督衙门传了出来,让等着看戏的小鬼们疑惑不解,湖广总督何腾蛟今晚设下家宴,宴请提督操江汪克凡。

    傍晚时分,汪克凡的家里来了两位客人,堵胤锡和李过。

    “云台,既然闹翻脸了,不去也罢。”李过有些担心。

    “有人请吃饭为什么不去?大家还要在一起共事,何军门的俸禄又比我高,当然要去吃他一顿了。”汪克凡一副轻松的样子。

    “能推还是推掉吧。”堵胤锡也劝道:“按说督辅不至于自毁长城,就只怕老羞成怒之下,做事不择手段,不考虑后果了,家宴太过私密,万一有什么意外,我等也救援不及……”

    像军议那种公开场合,汪克凡和何腾蛟怎么吵都不怕,大家都是为了把工作干好,发生些争执很正常,但家宴却完全不同,何腾蛟不是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又正在气头上,算计一下汪克凡是很可能的事情。

    当然,何腾蛟在自己的家里,不至于搞摔杯为号,刀斧手齐出的把戏,但其他的一些小手段却很难讲,随便惹出些事端,用阴谋诡计羞辱汪克凡一番,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

    “我少说话多吃菜。保证不惹事就好了,如果督辅大人准备了美人计,我就将计就计,没什么大不了的。”汪克凡笑道:“今天刚刚闹了一场,督辅既然主动示好,我若是不去就显得理亏。”

    “也罢,那就去看看吧。”堵胤锡想了想,叹口气同意了:“哎,湖广现在就是烂摊子,你今天既然用强破局。突然再软下来就前功尽弃了……”

    强敌压境,湖广内部却矛盾重重,何腾蛟明明控制不住局面,却掩耳盗铃,心存侥幸。湖南军阀则装傻充愣,充分利用了他的这个心理。其实都在消极避战。这样下去肯定不战自败。

    汪克凡在军议上当头棒喝,把问题直接摆出来,虽然手段有些急躁,却是一剂见效最快的猛药,如果能让何腾蛟捏着鼻子把这碗药喝下去,对湖广会战会起到积极作用。

    ……

    总督衙门的花厅里。摆着一张色泽暗沉的黑木长桌,何腾蛟没有准备什么山珍海味,桌子上只有几样寻常的菜肴,一名衣着朴素的婢女在旁边服侍。鼻观口,口观心,低头顺眼,一看就家教很严。

    何腾蛟坐在主位,汪克凡坐在对面,何家的大公子列席相陪,和堵胤锡等人想象的不一样,宴席上的气氛很平淡,大家都在默默地吃着饭,何家大公子给客人布菜的时候,才会说上两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

    简单的晚宴很快到了尾声,婢女下人悄然而入,把桌子上的残羹剩菜收走,然后又送上茶水点心。

    何家大公子拿过茶壶,为汪克凡和何腾蛟分别倒上一杯茶,然后很有礼貌的告辞,临走的时候,把屋子里的婢女下人都带了出去,又小心地关好房门,自己远远地守在门外。

    茶具是一套素雅的青花瓷,色泽温润,做工考究,一看就是官窑的御赐之物,这套茶具应该还是弘光朝赐给何腾蛟的,这种高档货隆武朝廷可没有多少。

    汪克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然后抬起头,直看着桌子对面的何腾蛟。

    前场铺垫已经结束,该进入正题了。

    当啷一声轻响,何腾蛟用杯盖推着水中飘起的茶叶,送到嘴边尝了尝,嘴角却缓缓露出一道微嘲的笑意,说道:“云台如今得了圣眷,连眼神变得咄咄逼人,当初在我麾下为将的时候,你可没有这般放肆!”

    汪克凡没有否认他的话,但也不多纠缠过去的事情,说道:“在其位谋其政,我如今身为提督操江,湖广巡按,正视督辅不算失礼。”

    何腾蛟缓缓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件事是我做错了,两年前随便发落了你,哪怕只夺了你的兵权,本宪都不会受今日之辱。”

    他表面上再平静,也无法掩饰心里深深的悔意,何腾蛟当初手握大权,汪克凡却只是他部下的一名小小千总,抬抬手就能碾死的小蚂蚁,如今却成了足可抗衡的政敌。

    太后悔了!章旷早就提醒过,汪克凡外表忠厚却内心狡诈,是离经叛道而且不择手段之人,如今果不其然,一不小心就被他出头成了气候!

    汪克凡点点头:“今天的确伤了你的面子,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养兵如奉骄子,早晚都有这个结果。”

    何腾蛟的身子微微一震,沉默片刻才说道:“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有第二次的话,哪怕引来圣上雷霆之怒,本宪也不惜鱼死网破。”

    “这是威胁吗?”汪克凡放下茶杯。

    “你什么时候回岳州府?”何腾蛟避而不答,反而提出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

    “明天吧。马吉翔至今未到,我就不等他了。”前线军务紧急,汪克凡不能为了一道圣旨,一直留在长沙傻等。

    “你今天得罪了很多人,离开长沙城后路还很长,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也管不了!”何腾蛟的声音像钢刀般冰冷,眼神更是锋利得能杀人。

    “只要在湖南境内,督辅就得保证我的安全,否则不管是谁找我的麻烦,都得算到你的头上。”汪克凡低下头不看他,说的话也有些赖皮,似乎怕了。

    “你狂什么狂?别以为有皇上给你当靠山,我就不敢动你!”何腾蛟突然怒了,提高声音喝骂。

    “你不敢动我的,我的靠山很多,楚军、忠贞营、还有孔有德,鞑子大军要占湖广,督辅在这个关节不会让我出事。”汪克凡的语气很诚恳。

    “我不敢动你,但你也动不了我,湖广几十万虎贲之师,数百万丁口百姓,安危全在本宪一人身上,要是你做得太过分了,我发兵剿了你的楚军,看皇上会不会治罪于我!”何腾蛟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哼哼,你来湖广做这个提督操江,是奉了圣上的密旨吧,我告诉你汪克凡,想把我变成第二个丁魁楚,做梦去吧!”

    “圣上命我来湖广,是要抵御鞑子南侵,并无其他密旨。”汪克凡矢口否认,冷冷说道:“若是鞑子占了湖广,你想做丁魁楚也做不成,只能做马士英了。”

    没了地盘,湖广总督就没了意义,当初马士英贵为内阁首辅,弘光朝廷灭亡之后,也只能在敌后坚持打游击战。

    想保住湖广总督的权势,先打好这一仗再说!

    “我帐下三军效命,岂容鞑子轻易得逞。就算你弃守岳州,我也会在长沙与其一战,让天下人看看谁是忠臣,谁是奸佞!”何腾蛟有些赌气的意思。

    “好!只要督辅能守住长沙,我愿自请辞去湖广巡按一职,以表诚意,督辅以为如何?”

    汪克凡话音未落,何腾蛟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冲口而出问道:“由谁继任?”

    “继任者全凭督辅之意,本官愿和都察院联名向圣上保举。”汪克凡、傅冠和何腾蛟一起保举的人选,隆武帝很难拒绝。

    巡抚御史位卑权重,在官场上的体面仅次于巡抚,能直接插手湖南官场,汪克凡能在军议上随意斥责文武官员,就是因为他挂着湖广巡按御史的头衔,否则的话,操江提督来湖南官场上指手画脚,大家一起把他轰出去就是了。

    何腾蛟对汪克凡最忌讳的,也是这个湖广巡按御史的职务,提督操江虽然位高权重,倒和湖南的关系不大,汪克凡的承诺如果是真的话,算是有诚意了。

    想到这里,何腾蛟对他的敌意稍微少了一些,对隆武帝似乎也没那么担心了。

    但是,如果孔有德大军南下,长沙真的能守住吗?何腾蛟冷静考虑了一下,就发现这是个很难吃到的诱饵,脸又渐渐沉了下来。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若弃守岳州府,准备退到哪里?湖南地方狭窄,怕是容不下你的两万大军。”

    看他装腔作势的样子,汪克凡不由得一笑:“岳州府不会轻易弃守的,将来要是真的守不住,我当然要往南退。督辅既然不欢迎我来湖南,那就去常德府好了,楚军打仗还有几分本事,堵军门总不会把我们赶出去。”

    打起仗来当然军队越多越好,楚军骁勇善战,走到哪里都受欢迎,何腾蛟为了守长沙,其实还在打楚军的主意,只是欲擒故纵罢了。

    “嗯,也不是那么说,你愿意来湖南的话,可以先去宝庆府容身。”宝庆府(今湖南邵阳)就在长沙府西边,是刘承胤的地盘。(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逼他咬钩

    第二天一早,何腾蛟再次邀请汪克凡,并召集堵胤锡、傅上瑞、李过等重要官员和将领,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军议,在这次军议上,抛开了那些大而空的无用言论,对湖广会战的方略进行了具体讨论,经过激烈的争执后,终于达成了一个粗略的作战计划。

    在清军强大的外力压迫下,矛盾重重的湖广终于团结到一起,或者说摆出了一个团结的样子。

    对这种貌合神离的同盟不能寄予厚望,所以汪克凡就留了一手,只含糊地表示要出兵骚扰清军,却没有说具体的时间、目标和规模。有些人未必靠得住,没必要提前暴露军事机密。

    当天下午,汪克凡告别家人,乘船返回岳州府,堵胤锡、李过和田见秀也要回湖北,正好同船而行。

    船上都是自己人,大家又提起了攻打黄州府的计划。

    “云台,黄冈一带是兵家死地,你在黄州府外边闹上一场就行了,不要冒险去黄冈,否则被鞑子断了退路,凶多吉少!”李过殷殷嘱咐。

    黄冈是黄州府的府城,长江在这里从西北流向东南,挡住了向北和向东的去路,西侧和武昌府之间又有梁子湖拦阻(湖北第二大湖),如果再被清军封住了南边的退路,就会被堵死在长江边。

    “不错,云台若是出兵,只打咸宁、嘉鱼、兴国州这几个县就好了,不可轻易越过大冶,若是鞑子调大军来攻,尽早返回岳州府。”田见秀也帮腔劝说。

    在他们看来,汪克凡出兵骚扰黄州府,虽然是一番好心好意。却有些冒进和想当然,不如老老实实守住岳州府,帮忠贞营守住长江水道。

    想通过围魏救赵的法子支援忠贞营,就要把武昌府的清军主力调出来,不打疼黄州府,就达不到这个目的,但是黄州府的地形像一个口袋,楚军一头钻进去,搞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楚军和忠贞营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如果楚军打了败仗。丢了岳州府,忠贞营也会陷入被动,李过和田见秀经过考虑,并不赞成汪克凡的计划,这既是对汪克凡的一番好意。也和他们自身的安危有关。

    但是,汪克凡身为提督操江。算起来是忠贞营的上司。他们不好直接反对,就想劝说楚军小打小闹,意思意思就行了。

    堵胤锡也赞成他们的意见,但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说话也更加直接。

    “云台在长沙府应该也看出来了,湖广现在乱得很。很多人对你这个提督操江也不服气,虽然你当时镇住了他们,却难保他们暗中有别的心思。”他严肃地说道:“若是黄州这一仗打败了,楚军元气大伤。他们就会跳出来落井下石,即便是侥幸惨胜,有些将领日后也会不听节制,指挥不动,这些你都想到了吗?”

    风险大,收益低,搞不好就是个赔本买卖,没必要冒险。

    他最后劝道:“黄州之战只是无关紧要的枝节,依我的意思,这一仗不如不打!”

    “多谢指点!”汪克凡先客气了一句,然后郑重说道:“这些问题我也想过,不过我可以向诸位保证,楚军必能打好这一仗,把孔有德打疼,打怕,打得他不得不分兵,搞得好的话,还可以引着清军去打湖南!”

    让孔有德分兵?!让鞑子分兵去打湖南?!

    堵胤锡、李过和田见秀都异常震惊,互相对视着没人说话,目光中分明不敢相信,却又隐隐抱着一丝殷切的希望。

    没想到,汪克凡竟然有这么大的心,早就在谋划湖广会战的全局!

    如果能让孔有德分兵,自然会减轻忠贞营的压力,保证忠贞营安全地从湖北撤退……但是,楚军有这个能力吗?

    后面一条更加诱人,让人难以拒绝!如果能让清军陷入两线作战,把湖南何腾蛟的部队也卷进来,这可是战略上的大动作,对整个湖广战局的意义非常重要,无论怎么形容都不过分!

    力分则弱,这个道理谁都知道,集中使用兵力是指挥作战的一项根本原则,孔有德率领清军进入湖广之后,也明显遵循着这个原则。他调兵遣将,用十五万大军包围承天府,却对岳州府和湖南置之不理,分明是想将明军各个击破,先打败实力最强的忠贞营,回过头来再打岳州府的楚军,然后进入湖南消灭何腾蛟,一举取得湖广会战的胜利。

    这是战场上的阳谋,以碾压性的实力做后盾,明明一眼就能看穿,却无法破解。湖广的明军内部矛盾重重,战斗力参差不齐,无法与清军在湖北决战,所以堵胤锡和李过等人打算退到湘西,在湖南寻找反击的机会。

    但是,如果能让孔有德分兵的话,如果能让何腾蛟的部队也尽早卷进来,就会演变成一场横跨湖南湖北的全面会战,打破了孔有德各个击破的计划!

    如此一来,明军虽然仍是弱势的一方,却有了取胜的可能性,但是,汪克凡真能做到这一点吗?

    “云台不是说笑吧,孔有德可是个老狐狸,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将了,会听你的命令行事?”李过问。

    “这个不好说,事在人为,我会尽力的。”汪克凡的回答留有余地,脸上的微笑却似乎信心十足。

    “你要是把孔有德打疼了,可小心他跟你拼命!”田见秀好心提醒。

    清军一直蓄势待发,准备对承天府发起进攻,就像比武前正在运功的武林高手,全身上下都异常兴奋,处在最饱满的临战状态,楚军在这个时候把他打疼了,肯定会引来强烈的反击。

    “正要他拼命!不来跟我拼命的话,怎么把鞑子引进湖南?”

    汪克凡说道:“如果孔有德真的不咬钩,最少也能耽误他几天,起码暂时顾不上攻打湖北,帮忠贞营一个忙……不过我相信,孔有德不但会咬钩,而且会把鱼钩吞进肚子里,最后想吐都吐不出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拉两个帮手一起干

    船到湘阴,堵胤锡等人换了一条船,拐向西北的常德府,汪克凡继续向北,回到了岳州府。

    岳州府已经是楚军的地盘,原来驻扎在这里的卢鼎和马进忠返回湘阴县,修筑城防,整军备战。

    这是长沙军议上做出的决定,湖南官军从湘阴县到平江县,依托汨罗江构筑一条防线,如果岳州府失守,就要在这条防线上拦住清军,不能让他们轻易攻到长沙城下。何腾蛟对这条防线很重视,除了卢鼎和马进忠之外,还把兵力最多的王进才也调了过去。

    汪克凡回到岳州府后,先给马进忠、王进才和宁州的熊立春各写了一封信,然后召集众将准备黄州之战。

    黄州之战以小博大,如果操作得好,可以撬动整个湖广战局,汪克凡对之抱有厚望,但具体的作战计划还要随机应变,暂时只有一个大概的思路。

    听说要打黄州府,众将纷纷表示赞成,就连最爱吐槽的顾宗福都没有说什么,道理是明摆着的,坏人正在欺负咱们的小伙伴,这个时候抱头蹲下肯定不行,得赶紧找块砖头从背后拍坏人一砖。

    随着汪克凡发布的一条条命令,哪怕是普通的小兵也知道要打大仗了,早就摩拳擦掌的楚军更加兴奋,励兵秣马,积极求战。从两年前恭义营成军以来,这支部队就几乎没有打过败仗,全军上下士气高昂,这次刚刚回到湖北,鞑子就欺负到家门口来了,当然要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崇阳、通城、通山、蒲圻和岳州府都是楚军的兵源地,为了防止清军泄愤屠城,在这几个地方进行了最后一次撤退动员。凡是楚军家属一律转移,尽量撤到湖南湘西和井冈山等地,如果实在不愿意离开家乡,也要躲到乡下农村去。

    对于其他的普通百姓也尽量劝说,只要愿意走的都给予帮助,清军如果真的屠城,不会验证是不是楚军家属,屠刀之下,所有人都难以幸免。

    崇阳这几个县是楚军的发源地,但已经尽到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在未来的湖广会战中将被放弃,把大多数百姓撤走之后,还能起到坚壁清野的作用。

    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本来很难瞒过清军细作的耳目,不过情报局最近的工作颇有成效。抓到了几十个清军的奸细,还在各个路口码头仔细盘查。应该能把消息再压上几天。

    明军以往不重视反谍工作。清军的细作一直非常猖獗,但时间长了也有些麻痹大意,权习领导的情报局突然收网狠抓,一网就打上来大鱼小虾几十条。

    对于刚刚成立的情报局来说,这个成绩很不错了,要知道。彻底肃清间谍只是一种理想状态,在实际中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要让他们得不到完整的情报,来不及把情报送出去。情报局就已经完成了任务。

    按照汪克凡的命令,这些清军的细作一旦确认身份,就一律斩首示众。哪怕在后世,间谍罪也不能享受战俘待遇,更何况楚军的战俘政策非常苛刻,只有在战前主动投降的,才能饶命不死。

    忙忙碌碌,转眼就过去了两天,马进忠和王进才突然来到了岳州府。

    马进忠最近比较烦。

    他在湖广各家军阀中身份比较尴尬,总在何腾蛟和堵胤锡中间当夹心饼干,何腾蛟一直不信任他,最后把他甩给了堵胤锡,堵胤锡却有自己的嫡系部队君子营,以及实力强劲的忠贞营,对马进忠这个外来户再好也有限。

    君子营和忠贞营,都是堵胤锡手下的老部队,粮饷什么的都先紧着他们,马进忠初来乍到只能排在后面,偏偏忠贞营有二十万人马,是个永远吃不饱的饕餮怪兽,马进忠只能跟着饿肚子。

    除此之外,堵胤锡控制的地盘有限,没法给马进忠调整驻地,他就一直呆在岳州府,粮饷不够用就走些歪门邪道,从老百姓和地方富户身上想办法,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好赖还能凑合下去。

    等到年前调令一下,马进忠只好退出岳州府,和卢鼎转守湘阴县,湘阴县地方太小,搞钱搞粮的门路也少,马进忠刚刚去了半个月就叫苦连连。

    马进忠手下有好几千人,一个月的粮饷最少也得上万两银子,这个缺口不知道怎么补。湖广会战爆发在即,眼看就要打仗了,部队却缺粮缺饷,马进忠为此天天发愁。

    正在这个时候,他却接到了汪克凡的亲笔信,据说有一笔“大买卖”要做,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所有事情,急匆匆地赶往岳州府。

    走到半路,他碰上了另一家军阀王进才,两个人一聊,都是被汪克凡请来的,就搭伴一起来了。

    王进才原来是大顺军的一名偏将,李自成死的时候拼命收编其他的农民军,手下有好几万人马,在湖南军阀中实力最强,但他带兵的本事一般般,对部队的管理有问题,现在也一样缺钱。

    和马进忠的情况不同,王进才更受何腾蛟重用,在粮饷上还算大方,但是王进才手下足有四五万人,何腾蛟也养不起他,更多还需要他自己解决,所以一收到汪克凡的信,就急急忙忙地跑来了。

    “老马,你觉得这件事靠谱吗?”王进才抱有很大希望,他现在驻守平江县,一县之地十几万人口,根本养不起他手下的五万大军。

    “差不多吧,汪军门当初怎么起家的,咱们可都是亲眼看着的,无论打仗还是搞钱,那可都是一整套!”马进忠不能不服。

    他刚刚认识汪克凡的时候,对方只是个小小的守备,手下两千多人马,不料只过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汪克凡已经位居提督操江的高位,手下的部队也扩充到两万多人,足足翻了十倍。

    招兵扩军这种事,其实就是拿银子砸,每个月的军饷只是小头,还要管吃管住管穿衣,那一身铠甲武器更海了去的花钱,再加上军中其他的装备器械,牲口马匹等等,几万两银子扔进去都听不见个响动。

    汪克凡回到湖广后,马进忠也动过改换门庭,投靠楚军的心思,但只是想想罢了,没有任何动作。汪克凡不但根基不稳,手里也只有岳州府一块地盘,打完湖广会战后,楚军是否还存在都是一个问题,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但短期合作,捞一把快钱就走,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进才点点头,又问道:“你琢磨着,军门找咱们干什么?”

    马进忠毫不犹豫地说道:“这还用想么?肯定是打鞑子去!只要打开一座县城,这一趟就没白跑,后面就都是赚的!”

    “那是,当初打蒲圻的时候,汪军门还骗了我一副金漆山文甲,这次得让他吐出来。”王进才呵呵一笑。

    “我还赔了一把乌兹宝刀呢!”马进忠说起当初的糗事,也觉得好笑,又问道:“你估摸着,这次咱们要打哪个县?嘉鱼,咸宁,还是兴国州?”

    蒲圻如今在明军手中,不用考虑了,而且经过反复拉锯,蒲圻已经被打烂了,嘉鱼、咸宁和兴国州却都比较富裕。

    “最好一锅端了,我想多搞些盔甲。”王进才手下人马虽多,铠甲却不足,所以总惦记着扩充披甲战兵。

    “呵呵,你还真不傻,什么值钱要什么。”马进忠说道:“武昌府里蹲着几万鞑子兵,一下子打这三个县,可没那么容易!”

    除了骑兵的战马外,铠甲在常用的装备中最为昂贵,而且做工复杂,往往有钱也买不到……

    两个人猜了一路,也没有确定汪克凡的目标到底是哪里,嘉鱼离武昌府太近,咸宁易守难攻,兴国州离蒲圻太远,有些不安全,至于其他的地方吗,他们想都没有想。

    没想到的事情却恰恰发生了。

    赶到岳州府后,汪克凡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这次进攻的目标是黄州府。

    马进忠和王进才都愣住了。

    “这怕不妥吧,黄冈城在长江对岸,咱们怎么过江?还有,万一过江后回不来,那就是死路一条啊!”王进才连连摇头。

    “启禀军门,黄州府乃是兵家死地……”马进忠和李过不约而同,提出了一样的问题,打黄州府太冒险了!

    “富贵险中求,鞑子正和忠贞营较劲,你们怕什么?”汪克凡笑道:“长江该怎么过,我现在也没想好,但终归只是一条河,别人能过的,咱们自然也能过,要是真的过不了长江,咱们就在江南闹上一场,大冶、鄂州、兴国州,实在不行去九江府跑一趟,那可都是好地方!”

    “这个……,我再想想。”马进忠有些犹豫,风险实在太大了!

    “王将军呢,你愿意去吗?”汪克凡问。

    “我嘛,我也得想一想,这要是被鞑子咬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王进才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倾向性已经非常明显。

    汪克凡莞尔一笑:“不着急,你们想想再做决定,远来是客,今天我请二位喝酒,一起去吧。”

    (鄂州在明朝叫武昌县,和武昌府所在的武汉三镇不是一个地方,因为容易引起读者的误会,所以就用了现代名称,下文中凡是出现鄂州的地方,都是指明朝的武昌县。)(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江湖义气把兄弟

    过年这几天,熊立春忙碌而充实。

    他在大年初一火并凌云寨,得了七百多名精兵,把他们打散编入宁州义兵后,部队的实力大大提高。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幕阜山里三十六家寨主纷纷表示臣服,熊立春趁势连拉带打,软硬兼施,将其中实力较强的几家山寨并入麾下,几位寨主都跟他拜了把子,成了他手下的部将,一番纵横捭阖之后,宁州义兵在短短几天内膨胀到六千多人马,熊立春俨然已是一方豪强。

    除了这几家山寨之外,其他的二十多家山寨都是些小字号,百十个人占个山头,就算一号人物,熊立春懒得去收拾他们,只要按时送上保护费,就由着他们在山沟里称王称霸。

    如今天下大乱,江西和湖广都在打仗,正是乱世出英雄的时候,熊立春的目光早就看出了幕阜山,没空理会这些小鱼小虾。

    扫平八百里幕阜山,只是熊立春迈出的第一步,他有更加远大的志向。满清和大明争天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只要把握住机会,熊立春自信虽然是山贼出身,将来一样能出人头地,封侯拜将。

    但是熊立春也非常清楚,想要实现这个目标,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乱世中有兵就有一切,他必须把宁州义兵打造成一支精锐之师,还需要一批忠心耿耿的心腹手下。

    人才!经营宁州义兵的几个月中,他对人才的匮乏感触极深,严重制约了自身势力的发展,所以他才会和那几位寨主拜了把兄弟,挖空心思加以笼络。这些寨主虽然只是山贼土匪出身,但都是一寨之主。在管理上起码很有经验。

    按照绿林中的规矩,大家既然在一起斩鸡头喝血酒,结为异性兄弟,从今以后就会同富贵共患难,那几位寨主都是绿林中人,对这一套尤为推崇。熊立春素有大志,对这种江湖义气并不是太相信,但他现在根基未稳,急需笼络人心,还是结拜兄弟来的最快。

    趁着过年的由头。熊立春每天都要宴请这几位把兄弟,在酒桌上联络感情,正月初八的这一天,他正在和把兄弟喝酒,突然接到了汪克凡的第二封信。

    熊立春的身份是宁州参将。信使按规矩行大礼拜见,然后呈上汪克凡的亲笔信。熊立春接过信以后并没有急着看。而是露出笑脸,客客气气地请那信使先去休息,又命人好生招待。

    等那信使下去以后,熊立春才打开了那封信,仔细看了起来。

    汪克凡这封信写的并不长,先对他送去的五千两军饷提出嘉奖。又要求宁州义兵进行战前动员,调集两千以上战兵,准备各种军需物资,在正月十五之前赶到湖北兴国州一带。

    “难怪要用我老熊!”熊立春恍然大悟。

    兴国州虽然属于湖北。却和江西只隔着一道幕阜山,离熊立春的地盘很近,强龙不压地头蛇,汪克凡要来兴国州,就要用到宁州义兵。

    这件事得好好合计合计,他把信递给几位把兄弟,一一传看。

    在这几位把兄弟中,熊立春自然是老大,其次就是老二邓先生,邓先生原来也是幕阜山的一家寨主,因为读过几年书,一向以儒将自居,被人称作邓先生,连本名都没人叫了。

    “大哥,这件事怕是不保险!”

    邓先生看完信后,把信递给老三,然后皱着眉头说道:“汪军门既然跑这一趟,总不会只打一个兴国州,下一步要么打九江府,要么打黄州府,这种大场面咱们可搀和不起!”

    黄州府地形易守难攻,距离武昌府的清军主力很近,九江府则是长江重镇,有重兵驻扎,无论汪克凡要打哪里,都是一场大战恶战……宁州义兵的实力太差,说白了就是一群山贼土匪,在这种正规军的大会战里根本递不上手,所以邓先生不赞成去冒险。

    “二哥,这封信上说得什么,你给大伙说说呗!”老三黄秃子是个文盲,看不懂这封信。

    邓先生就大致解释了一番。

    黄秃子立刻说道:“那肯定是黄州府呗,围魏救赵嘛,这还看不出来!”

    他虽然是山贼,竟然还懂兵法,充满智慧的脑袋已经谢顶。

    老四赵竹竿是个瘦高个,有不同意见:“不一定,要打黄州府,就得过长江,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汪军门再厉害也不会飞过长江,所以还是打九江府。”

    黄秃子和赵竹竿争了起来,底下几个兄弟也跟着吵成一团,邓先生突然一拍桌子。

    “好了,不管黄州府还是九江府,咱们都惹不起,吵这个有什么用,还是听大哥怎么说吧!”

    他转过脸,笑着对熊立春说道:“大哥,这件事最好还是推掉,实在推不掉就拖,随便凑点钱粮送到兴国州交差,汪军门贵人事多,不至于跑到幕阜山里和咱们较真,您说是不是啊?”

    “是啊,什么汪军门王军门的,不用搭理他!”黄秃子表示赞同,他一直在幕阜山里混,对汪克凡不太了解。

    “我觉得不保险,大哥可是朝廷的参将,要是汪军门责怪下来,怕是吃罪不起。”赵竹竿表示反对,他的山寨紧邻湖广通山县,听说过汪克凡的威名。

    “有什么了不起的?那姓汪的难道有三头六臂?要是真的为了这件事为难大哥,咱们就去投鞑子好了,一样享不尽荣华富贵!”黄秃子天生谢顶,表示剃头没有心理障碍。

    “是啊,刚给湖广送去五千两银子,又要咱们出钱出兵,这也太欺负人了,不去,不去……”其他几位将领纷纷出声附和,出钱出粮出兵,跟着汪克凡去冒险,怎么看都是个赔本买卖。

    熊立春心里火往上冒,这帮人太嚣张了,尤其老二邓先生,竟然要跟他平起平坐的样子,回头一定要把这个家伙收拾了,但是,现在却不能生气……他端起酒杯滋啦一声喝干,再抬起头已经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

    今天白天有点事,更新晚了,待会还有一章,不过可能很晚。(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乌鸦嘴会造成全军覆没吗?

    “诸位兄弟,汪军门吩咐下来的这个差事,不但要办,还得办好!”

    熊立春的语气非常坚决,把调子定了下来:“汪军门到底是个什么人,诸位兄弟还不清楚吧,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跟着他干,不会吃亏的……”

    从内心来说,熊立春也舍不得那些钱粮,也觉得去兴国州有些冒险,但是,他不敢违抗汪克凡的命令。

    他能有现在这个地位,离不开汪克凡的扶植,宁州义兵创立之初,靠汪克凡提供的武器装备才把队伍拉起来,后来发展的过程中,也一直打着汪克凡、樊文钦的旗号,因为自称大明官军,才得到了地方百姓的支持。

    熊立春本来是个山贼土匪,和他的几个把兄弟没什么区别,后来混成了大明参将,才一统八百里幕阜山,如果得罪了汪克凡,对方只要一纸文书就能把他打回原形,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汪克凡在大明朝廷里的权势,熊立春早有耳闻,连樊文钦都是他一手扶植的傀儡,自己这个小小的宁州参将,违抗命令后肯定死路一条。

    当然,熊立春还可以选择投靠满清,但那是最后一条路,现在投降时机不对,卖不上价钱。

    早在宁州义兵刚刚起事的时候,金声桓就试图招安这支部队,后来江西各地乱成一团,宁州义兵趁机发展自己的势力,控制了宁州和武宁两座县城,金声桓更几次派来使者,对熊立春许以高官厚禄,引诱熊立春归降。

    但是在熊立春看来,金声桓开出的价码还是太低,明军现在的形势也不错。犯不着投降。

    金声桓自己只是一个总兵,手下的副将都是王得仁之流的大将,像熊立春这样的山贼土匪,投降后最多给个参将,和熊立春现在的位置没有区别。

    熊立春没什么立场,既可以跟着大明混,也可以投降满清,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精明之处,知道不能反复来回投降,否则难以得到信任。别说荣华富贵,搞不好连小命都难保。

    看形势,等机会,熊立春早有打算。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扩充自己的实力。

    熊立春的心很大。哪怕向清军投降,他也看不上金声桓。等到自身实力够了。清军方面想要和他谈判,最少得派出湖广总督罗绣锦这样级别的高级官员。

    既然这样,干脆就赌上一把。

    和其他几位把兄弟不同,熊立春对汪克凡非常了解,恭义营当初转战江西,以几千人马对金声桓十万大军。却两克吉安府,连下十几座县城,后来更有汀州救驾,赣州解围的不世奇功。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

    汪克凡在信里说得明白,恭义营回到湖广后,已经扩编为楚军,兵力足有两万多人,这样一支强军兵进兴国州,肯定又会闹得天翻地覆,宁州义兵跟着敲敲边鼓,不吃肉也能喝碗汤。

    机会!虽然有风险,但更是一个机会,值得一赌!

    如果赌赢了,会得到汪克凡的信任和重用,宁州参将的牙牌,起码要换成宁州副将,跟在楚军后面随便拾点破烂,抓点俘虏,宁州义兵的实力又会大大增强。

    如果赌输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兴国州紧邻幕阜山,大不了撒腿就跑,宁州义兵不至于全军覆没。

    除了这些理由外,熊立春出兵兴国州,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信。

    熊立春刚刚收编了好几家山贼,虽然仗着兵力雄厚,又有朝廷参将的头衔,成为无可争议的老大,但是邓先生也是幕阜山数得着的大头领,加入宁州义兵后自成一派,得到了好几个将领的支持,对熊立春的地位有一定的威胁。

    尤其在今天这个场合,邓先生竟然当着熊立春的面,在众将面前发号施令,已经碰到了熊立春的底线,为了打击邓先生的气焰,不管这件事是对是错,熊立春都咬牙要做下去,全当赌一把。

    如果赌赢了,熊立春的威信自然大幅提高,邓先生再不会构成威胁,以后还能为我所用,如果赌输了,熊立春准备在战场上卖队友,清洗邓先生派系。

    宁州义兵中分成几个部分,最大的一股是熊立春的嫡系部队,凌云寨的七百多人也被打散编在里面,其他的是各位把兄弟的部队,还没有进行混编。打起仗来机会多得是,如果真的碰上了硬骨头,熊立春准备把邓先生扔出去顶缸。

    宁州义兵扩充太快,熊立春还没有彻底掌握这支部队,准备在这一仗里清洗异己。

    在熊立春的强力坚持下,反对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宁州义兵随即进入备战状态,征集需要的粮草物资,又抽调了将近四千名精锐士卒,组成了一支出征部队。

    汪克凡的要求是两千人,他却派出了将近四千人,几乎多出来一倍,这里面既有凌云寨的七百多人,也有邓先生、黄秃子的手下,熊立春暗中不怀好意。

    当然,宁州县和幕阜山老巢也不能放弃,熊立春派自己的亲信在宁州县坐镇,幕阜山老巢却几乎抽调一空,他现在是幕阜山的老大,只要前线不打败仗,就没人敢去动他的老巢。

    一切安排妥当,熊立春带着四千大军,浩浩荡荡离开宁州县,杀奔湖广兴国州。

    ……

    岳州府,提督操江临时衙门。

    王进才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向汪克凡再三谢罪,马进忠站在一旁,满脸尴尬。

    “请军门见谅,末将军中还有些杂务,不能去黄州府了。”王进才不愿冒险。

    “老王,我都下决心去了,你也一起去吧,不用你全军齐出,只派一万人还不行吗?”马进忠苦苦劝说。

    “这个……”王进才犹豫片刻,说道:“一万人还是太多,三千人行不行?”

    汪克凡笑了:“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你将来后悔,三千人可分不了多少军功。”

    王进才一脸为难的样子,咬了咬牙才说道:“那我出五千人,全当为军门……”

    汪克凡摆摆手,打断了他:“不用了,就三千人好了,但这三千人里最少要一半披甲战兵,其他辅兵也得是青壮汉子,可不能派些老弱残兵来混事。”

    王进才本来正有这个念头,这个时候却连连否认:“怎么会呢?军门交待下来的事情,末将定当尽心竭力办好,绝不敢混事的。”

    风险太大,王进才不敢下重注,三千人已经是他的心理极限,要不是被马进忠的话堵住了,他连这三千人都不想派。

    “那就这样吧,你们回去尽快准备,两天后到岳州府报到。”汪克凡最后嘱咐道:“还有,这件事要注意保密,哪怕何督辅那里也先不要说。”

    马进忠和王进才诺诺连声,行礼告辞,出了衙门后一起返回住所。

    到了住所收拾行李,两人带着亲兵离开岳州城,向南各回驻地,在路口分手的时候,马进忠叫住了王进才。

    “老王,你一路甩着个窝瓜脸,是给我看的吗?”

    “哼,不是你多嘴,我会白白赔了三千人马?”王进才突然爆发了:“三千人呐!还有一千五的披甲战兵!”

    “你家大业大,抛洒点也没啥了不起。”马进忠嬉皮笑脸。

    “扯淡!”王进才狠狠瞪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说道:“不行,我回去就装病,这三千人我不出了。”

    “那你可想好啦,这样做的话,可是把汪军门往死里得罪!”马进忠骂道:“你小子是个木头脑袋!这一仗我出五千人马,还要亲自带队,难道我傻呀!”

    在农民军出身的将领中,王进才属于少壮派,在马进忠面前是小老弟,虽然被骂了也不生气,问道:“你真的要出五千人?我以为你就是那么一说。”

    马进忠手下一共七千多人马,五千人对他来说可不少,可以说是拼上了老本。

    “切,敢输不敢赢,一辈子别想出头!”

    马进忠说道:“老王,你现在也是当大帅的人了,我有几句掏心窝的话劝劝你。兵不能养着,越养越娇气,得放出去打仗,否则的话,早晚一仗全军覆没,你马哥可吃过几次这样的亏了!”

    “呸呸呸!乌鸦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小心自己全军覆没吧!”王进才的脸色更加难看,翻身上马自顾去了。

    “你他娘的,真是忠言逆耳啊!”马进忠冲着他的背影大叫:“那三千人一定要派来,别怪马哥没提醒你!”

    王进才头也不回地走了,马进忠愣了愣,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他娘的,不会真的乌鸦嘴吧,老子真的会全军覆没?”

    如果把攻打黄州府当成一场赌博,那也是一场豪赌,没有几千人马的赌本,连坐到桌子前面的资格都没有,马进忠的本钱不多,虽然有些心虚,还是一次全压上去了。

    两天之后,马进忠带着五千精锐赶到了岳州府,王进才犹豫再三,也派来了三千人马,但是披甲只有六百多人,还是大大地打了个折扣。

    汪克凡没有过多计较,留下崇阳营和东莞营看家,会同其他大军,兵出蒲圻。(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临战之夜

    汪克凡率大军出征的同时,还要确保后路和粮道安全,所以蒲圻县和岳州府也不能唱空城计,汪晟一向谨慎持重,由他驻守蒲圻最让人放心。

    张家玉的东莞营留在岳州府,除了看家之外,更重要的是按照楚军的标准练兵。

    这支部队在广东时自我感觉还不错,来到湖北和恭义营一接触,才发现各方面的素质都差了一大截,在几次演练中都被其他的部队完败,甚至比吉安营都差了很多,用汪克凡的话来说,东莞营的战斗力还不及格,不能上战场,先在家里练好了再说。

    除去崇阳营和东莞营,楚军还有将近两万人马,差不多倾巢而出,再加上马进忠的五千人,王进才的三千人,总计两万七千人的大军北出蒲圻,直奔咸宁。

    蒲圻在明军手中,东北方向的咸宁却在清军的控制下,那里是汪克凡的第一个目标。

    咸宁是武昌府的南大门,有汀泗桥、贺胜桥等险关要隘,易守难攻,清军将其视为保卫武昌府的屏障,长期驻有重兵把守……如果能攻克咸宁,就会对清军造成极大的震动,不得不加强武昌府的防卫,甚至分兵来和汪克凡纠缠,减轻忠贞营李过的压力。

    楚军在蒲圻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向咸宁推进。

    这一带是明清两军的拉锯区,一年多以来,勒克德浑忙于对付江北的忠贞营,在这一带始终采取守势,只要确保武昌外围的咸宁县不丢,就算万事大吉。

    而明军却相对活跃,基本上已经在蒲圻站稳脚跟,只是恭义营转战江西的时候。徐勇趁机打了一个反击,把蒲圻县又夺了回去,一度威逼崇阳,但是马进忠和卢鼎及时出兵,又把他们赶回了咸宁。

    从蒲圻到咸宁的大路两旁,到处都是抛荒的田地,明清两军在这一带反复交战,对当地的生产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几十里都不见人烟。但这也带来一个好处,楚军把骑兵和斥候队撒出去后。清军的探子根本无法接近,无法探查楚军的虚实。

    行军因此变得非常顺利,一百多里的路程不算太远,楚军向东绕过了有一千五百名清军驻守的汀泗桥,顺着金水河折向咸宁。

    热武器时代的天险。在冷兵器时代的效果却要差一些,一挺重机枪就能守住的汀泗桥。只靠弓箭营寨却未必能守住。以楚军现在强悍的实力,完全能够攻克兵力单薄的汀泗桥,但是为了避免惊动咸宁的守军,汪克凡还是兜了个圈子。

    在第三天的晚上,楚军突然出现在咸宁城外,离城十里下寨扎营。

    咸宁城里的清军终于发现不对。整晚上城里都闹哄哄的,看样子是在做守城的准备,还仗着熟悉地形的缘故,派出了不少骑兵斥候乘夜出城。绕着明军大营不断探查,还整夜地大喊大叫,呼啸作怪,骚扰明军的休息。

    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难免兴奋和紧张,再被鞑子这么一闹,很多人都睡不着了,但是楚军的军令极其严格,睡不着也得老老实实躺着,不许说话,更不许起身……花小弟带着军法队在军营里不停巡逻,有违反军令的一律记过,这可是关系到军功升职的大事,没人敢去触犯军法队的威严,整个营寨里都静悄悄的。

    陈尚武躺在地铺上,也瞪着眼睛睡不着,他是游击将军衔的炮兵营营官,有一定的特权和单独的营帐,哪怕起身做点什么,军法队也不会来管他。但是,陈尚武现在只想睡觉,但是怎么都睡不着。

    他原来是兵部里的一个八品令史,被推荐加入楚军,受汪克凡的赏识出任炮兵营的营官,在明天的攻城作战中身负重责。大军扎营下寨之后,陈尚武忙到很晚,把该做的准备工作全都做好了,现在的任务就是养精蓄锐,好好休息,哪怕睡不着也硬躺着。

    “呼呼呼!”

    不远处传来一阵鼾声,那是陈尚武的亲兵队长汪满仓。

    汪满仓的父母是汪克凡家里的管家,算是汪家的家生子,自从汪克凡从军就跟在他身边当亲兵,陈尚武只是个普通文吏,加入楚军之后,身边没有贴身护卫,汪克凡就把汪满仓给了他,充任亲兵队长保护他的安全。

    “这小子不简单,到底是上过战场的老兵,竟然睡得这么香!”陈尚武觉得很佩服,汪满仓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竟然比自己还要镇定,颇有大将风度。

    身为炮营坐营官,总不能被自己的亲兵队长比下去了,陈尚武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踏踏踏踏!”

    营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虽急却不算太密,似乎只有三五个骑兵,应该是鞑子派来的斥候。炮营的军帐在大营中间,既然还能听到马蹄声,就说明这几个鞑子的斥候离大营很近,甚至就在营墙的壕沟外边。

    陈尚武猛的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铮铮作响,隐隐有弓弦弹动的声音传来,然后又是两声凄厉的惨叫,那马蹄声随即渐渐跑远,陈尚武不由得咦了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陈将军,你怎么了?”汪满仓的鼾声突然停了,在黑暗中向他发问。

    “啊,刚才外面有些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陈尚武以前是个技术型的文吏,这是第一次上战场,心里着实有些紧张。

    “没什么大事,肯定是汪猛哥设了个套子,教训了一下鞑子的夜不收。”汪满仓的口气平淡,却隐隐透出一股骄傲的感觉,轻松地说道:“听刚才那个动静,鞑子起码死了两个人,后半夜估计就老实了,咱们能睡个好觉啦。”

    陈尚武愕然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刚才不是睡着了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汪满仓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我们亲兵队出来的,睡觉的时候都睁着眼睛,竖着耳朵,两不耽误……”

    这天晚上的前半夜,楚军里有很多新兵没有睡好,到了后半夜习惯了鞑子的骚扰,才在老兵的鼾声中渐渐入睡。

    第二天一早,楚军在五更天起床吃饭,随即出兵包围了咸宁县城。(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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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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