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忧桑的图洛
赤红的晚霞,赤红的大地,这就是傍晚的战场。
战场一片血色与狼藉,这些恐怖的明军骑兵终于停止了屠杀,但图洛仍旧在拼命逃跑,而在逃跑的同时,图洛也没有忘记让人带着那些细软之物,他身后还跟着些装载金银与粮食的大车。
对于周遇吉来说,现在不需要再追了,因为,建奴的步卒根本跑不掉,道理很简单,一旦黑夜来临,在夜色中,一支精锐的小规模军队可以随便行动,几万人的大部队在夜间逃跑,那是无脑行为,唯一的可能就是完全崩溃。
带着仇恨与屠戮的欲望,屠杀与泄愤并没有使于海等人的精力耗尽,因为,现在还有更加令人兴奋的事情在等着他们。各种抛弃物资漫布在十里的旷野中,这些东西已经让他们红了眼睛,现在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要赶紧收拢,明天,要运送回去。人手还是远远不够,这荒野中的物资量太大了,要收拾干净,于海这几百人恐怕要用好几天的时间。周遇吉的骑兵也帮不上忙,他们需要充足的休息,需要紧紧盯住建奴,趁热打铁的追杀还要继续。
四周的一切陷入黑暗。
在篝火映照下,所有的人,当然也包括于海那些兴奋的新丁,都聚集在一簇簇篝火边,他们谈笑着,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议论着这空前的胜利,议论着被吹得神乎其神的建奴也不过如次,而最让人兴奋的还是这些堆在身旁的海量物资。
这些物资足够用上几年,有了这些物资,招募一支新军更是轻而易举,比预想的结果要好的多,周虎臣太满意了,他满意的走路都在发飘。
一屁股坐在周遇吉身边,周虎臣志得意满的道:“父亲,这些物资都运不过来,我看那些首级就算了,已经有不少,不需要再割了,朝廷现在没钱,这些首级换不来几两银子啊!现在,还不如赶紧让人收拾这些缴获,这些物资才是我们的未来!”
这堆篝火旁只有周遇吉和周虎臣父子二人,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周遇吉笑而不答。
想了想以后的走势,周虎臣又开始补充:“父亲,这些物资我们必须想办法隐瞒下来,您也明白,上交朝廷,根本于事无补!那些官员什么德行您也知道,上交了,谁知道落在谁在手里,还不如归我们自己!所以,必须瞒下来!”
周遇吉沉默着,周虎臣的话说到他的心理,朝廷的现状让人绝望,他周遇吉根本就无能为力。所以他一直没有开口,红色的篝火映照着他刚毅的面容,这个表情有肃重,也带着深深的无奈。
做这样的事情,不是周遇吉风格,可是...他能信任谁呢?就是兵部尚书张国维老大人也左右不了什么,那些朝廷的各级官员就是吸血的蚂蝗,他们是一个群体,总会把触到的利益吸干。儿子是正确的,现在自己有机会,这些物资还不如用来自己养兵、募兵,还可以对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有所帮助。
“那就上交一部分!小虎你看着去安排吧!为父不管这件事情!”许久后,周遇吉终于做出了决定:
这是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周虎臣理解父亲,可是他也知道,这个大明崇祯朝已经无解,大厦将倾,随后就是天下纷乱的格局,再然后,就是李自成踏上他的人生顶峰...再然后,就是,看不清大势的李自成兵败如山倒,建奴入主中原,随后,建奴会干掉南明取得整个华夏的统治权。周虎臣总不能告诉周遇吉他可以预知这些天下大事,这不可挽回的趋势他有办法解决。
“好的父亲,孩儿会安排好,尽量不让人知道这些物资的详细数量,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联络紫荆关的人,尽快把这些物资运走,然后,再派人进京向张老大人报捷。”
“就这样吧!为父不管了,凭你做主,张老大人刚刚上任,他也难啊!建奴的入关恐怕对他非常不利!就当临行给老大人增加一点底气吧!”随便吧!反正儿子就是不会吃亏的性子,至于其他的,皇帝自己是帮不上了,周遇吉只有关心一下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张国维了。
周虎臣抬起头,他仰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张国维...张国维虽然会被免职,但...以后还是很有用啊!不能和他断了来往。
在周虎臣的记忆中,张国维仅仅做了不到一年的兵部尚书,正是因为这次建奴入关,张国维被下狱,随后,无能的周延儒承担了所有责任,当然,作为当朝首辅,责任也应该属于他。至于张国维,他最后会被放归江南,带着一个虚职的兵部尚书衔被派往江南募兵、筹饷......随后就是短命的南明时代,一直支持东林的张国维被马士英压制在了东南沿海,然后,南京失守,刚刚建立的弘光朝灭亡,张国维会追随鲁王朱以海抗清,在后来,朱以海大势已去后,张国维投塘自杀于自己的老家东阳。
周虎臣离开了火堆,随后,他在黑暗中喃喃而语:“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父亲的命运,改变张国维老大人的命运,也要改变南明的命运,还有建奴的命运......这是我的责任!”
夜依旧很冷,在这荒郊野外,有篝火,有缴获的帐篷,终究是一种幸福。
夜很快过去,天色微明,所有的人开始醒来。
钻出帐篷,士兵们开始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所有的准备,也就在这时候,斥候带来消息,建奴大部队再次开始逃跑了。
周遇吉并不急于追赶,建奴的大部队以步卒为主,不可能跑的很快,现在经过了一夜,是否有变故现在还不明了,追杀还是进行有组织的作战必须等待斥候传来更准确的消息。
于海等人缴获了大量骡马,他们开始修理那些大车,没有车辆是不行的,这些海量的物资无法运走,现在他们的任务做好准备。
图洛很忧桑,但他毕竟是久经战阵的高级将领,尽管他在这之前已经脑袋进水了很久。
现在,他知道自己轻敌了,他小看了周遇吉骑兵的战斗力。图洛那颗战争之心慢慢开始觉醒,几乎一夜没睡的图洛在总结,一夜的时间,他可以说费尽心思,他在总结失败的原因。面对周遇吉这些铁血战士,尽管人数很有限,图洛知道自己无法摆脱,真正的骑兵不是普通士兵可以对抗的。他曾经进行过很多次这样的战斗,在那些以前的战斗中,无论是对蒙古人,还是面对拥有巨大数量的明军,在强大的建州骑兵面前,在强大的机动性面前,他们都没有太大的抵抗力。
在野战中,周遇吉这些骑兵与真正的建州骑兵的战斗力几乎毫无区别,他们是野战中最强的存在,优势就在于强大的机动能力。
经过深思熟虑,参考以前的战事,图洛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其实,也很简单,他现在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需要坚持住。除了逃跑,图洛现在需要做好防御,这里距离蓟州的边墙还有不到一百五十里,两、三天的时间,只要不彻底崩溃,他的援军就会到来,他就会在援军的保护下脱离战场。
蒙古人不可信任,但现在也不是翻脸的时候,图洛把他们安置在了最北翼的外围。图洛自己手下绝大部分骑兵则安置在了后翼进行保护。大部队的南面是子牙河,这个方向不用考虑,最危险的是北侧的防御,图洛在那些蒙古人的身后准备的是厚厚的盾牌与长矛阵,盾牌阵后面是集群式弓手阵线;而在队伍的最前方,为了防止明军骑兵的攻击,除了盾牌手、长枪手和弓手,图洛留出了一个很大的缓冲区,以便于侧翼的弓手和长矛手增援。这个防御可以说做到了图洛的极致,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手下那些骑兵,只要他们敢战,图洛相信,周遇吉将无法再取得突破。
旭日慢慢升起,远远的,飘扬的周字大旗开始启动。
第38章 无奈的僵局
“准备迎击!”
这次,又是一名新的骑兵首领,他是图洛的亲兵首领,也是一名摆牙喇首领,建州的摆牙喇士兵俗称“白随侍摆牙喇”,俗称白甲兵,他们是八旗战兵中最强悍的兵种,精锐中的精锐,是高级将领轻易不愿意使用的私人力量,这次,图洛要孤注一掷了。
身后是自己的五十名摆牙喇,还有两千余混编骑兵,新任的骑兵统领库思赖已经做好了准备。
作为身经百战的摆牙喇首领,库癞对这样的牵制任务信心十足,他明白明军骑兵的优势,也明白自己的略势,但他人为自己的任务好像并不难。以前的失败,那是因为图洛大人指挥有问题,再就是以前的骑兵首领缺乏灵活作战的经验,他们不缺乏勇敢,但不够灵活,对战场的形势缺乏掌控力,也过于轻视这些明军骑兵。
战马在旷野中带着一种节奏在奔驰,今天的天色有些阴,凛冽的寒风吹来,如同刀削,连日的在旷野中作战,柳七的嘴唇已经开裂的渗出血丝,不过,这点小事对于所有战士来说根本就毫无影响。
敌人就在眼前,柳七开始加速。
随着距离的接近,柳七突然发现,眼前的建奴骑兵与昨天有些不同,这些建奴骑兵竟这么短时间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悍勇。
骑兵的对战不能等待,失去速度与机动的骑兵等于失败,建奴骑兵就这样勇敢地迎了上来,而在建奴骑兵的身后,建奴的步卒方阵停住脚步,他们已严阵以待。
这就是建奴士兵与大明军队的区别,只要经受溃败,普通的大明军队想收拢都不可能,可是建奴的军队,被追杀了一天时间,经过了一夜的调整,竟然再次恢复了建制,而且,有板有眼。这就是训练有素与缺乏训练与实战的最大的区别,当然,这也与建奴严酷的军纪和等级制度不无关系。
柳七虽然有些蔑视建奴,蔑视他们的野蛮与落后,但不得不佩服他们军队的执行力,作为仆从军,有这样的执行力,有这样的反应速度,绝对算得上是一支不错的军队。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柳七相信,他的大帅周遇吉的队伍可以比建奴做得更好,柳七有这样的自信,因为他就是其中一员。何况,这支庞大的建奴队伍已经几日内被击败了好多次,柳七有信心再次击败他们。
眨眼间就是碰撞,怒吼声响起,今天的第一次接触开始了。
对冲起来的骑兵快若奔雷,马蹄声震撼着大地,当双方闪电般接触后分开,柳七骇然的发现,这次碰撞的战损几乎是五五开,他稍占上风,这是自开战以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当然,他不知道,图洛已经出动了自己最精锐的摆牙喇,而大部队,他也进行了调整。
库思赖显然是一名合格的骑兵统领者,第一次接触后,他果断的带队回头奔向北方,这是要阻止明军骑兵攻击自己的步卒方阵。
狂奔中的柳七放眼望去,右侧就是一个乌龟阵,建奴的大部队在双方骑兵交战的时候已经停止下来进行防御,柳七的眼前就是一个盾牌与长矛组成的铁壁,而且,这些士兵后面的弓手目标很明确,当柳七率队靠近,这些弓手才会有序的进行攒射。
攻不进去,这是柳七的第一印象,因为,这些长矛手根本不为之所动,他的骑兵不靠近,建奴士兵就不伸长矛,那些刀盾手也变得异常勇敢,虽然在柳七等人靠近的时候有些骚动,但他们惊人的竟然没有向后退缩。
这是图洛的战术安排,为了稳定军心,他把最强的步卒全部安排在了北翼,显然效果相当不错。
白羽带着优美的弧线劈头而下,建奴的大部队巍然不动,身后还有在追赶的建奴骑兵,这绝对不是攻击的好时机,柳七无奈而又果断的开始向东北方向脱离。随着柳七郁闷的离去,这次的攻击竟成为了一次虎头蛇尾。
在柳七带队离开后不久,库思赖率领的骑兵跟了上来,在跟进了一小短距离后,他停止了追击。
坐镇于大部队中的图洛明显的松了口气,这些明军太可怕了,克制了这些可恶而又可怖的明军,这就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一次防御,证明他的战术安排是完全正确的,现在他终于有了喘息之机。也就是说,他只要坚持住,希望就在眼前。
明军一方,面对这种情况,周遇吉叫了暂停,无法攻破建奴的防御没有关系,可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损失,毕竟他的骑兵太少了。
简单的与将领们进行了交流,所有的骑兵开始兜头往回赶,虽然可能性几乎没有,但周遇吉还是要防止建奴的骑兵对付几里之外的那些新丁,既然已经到手,那些物资绝对不能有失。
库思赖很为自己的战绩骄傲,因为只有他成功了,他成功的拟制了明军的进攻,要知道,这几日,这些强悍的明军已经屡次击败他们,还带来了两万人的损失,至于物资、骡马、掳掠的人口更是损失的不计其数。库思赖已经做到了最好。
庞大的建奴军队开始向东北方向移动,明军的骑兵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子,随后,紧紧跟在身后,库思赖则毫不示弱的开始在外围徘徊、驱赶。
现在,就是拉锯战,只要明军不进行真正的攻击,库思赖是不会出击的,他只需要仅仅盯住这些明军骑兵就可以了,自己的大部队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只要能够做好防御,等到援军的到来,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小虎,现在有没有好办法?”
有些无奈的徘徊在建奴大部队的身后,周遇吉开始询问周虎臣应对方法,很显然,周遇吉对现在的情况不满意,但他也不愿意再与建奴去硬碰硬,他损失不起。
周虎臣同样很无奈,这个便宜老爸现在好像对他已经产生了依赖,只要有事总是首先询问他的意见。
也许,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征,父子之间才是最信任的存在吧!
“父亲,孩儿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些狗*的建奴好像突然开窍了,竟然调整的这么快,我们还是人太少,有敌人的骑兵与我们拼命,这个乌龟阵很难破解啊!”
“哦...其实我们已经做的足够!救出来的百姓想来足有近两万,杀伤建奴恐怕也超过两万了吧!这些物资...看来我们只能进行骚扰战了!”尽管带着不甘心,但周遇吉好像已经很满足了,自己就这点人马,这样的胜利,现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归根结底,周遇吉父子谁也不愿意损失自己太多的强悍骑兵,这可是一支军队的根基,以后的战斗还有很多,还有机会,他们需要的是强大起来,而不是无谓的去牺牲。
“要不这样父亲,我们继续骚扰建奴,晚上来一次夜袭怎么样!”周虎臣有自己的目的,这些物资应该能够拉起一支几万人的军队,周虎臣的目标已经达到了,现在没必要拼命了,他想收敛了。
听到周虎臣的建议,周遇吉意味深长的微笑了一次下,他终于明白过来,这小子原来就是一个财迷,他已经知足了。
既然这样,周遇吉也就不在犹豫:“好吧!就这样!”
周遇吉看来也满足了,他果断下令:“游击将军吴云端、骑兵千总柳七听令!你二人负责继续骚扰建奴!千户高强听令!命你带领所有的“夜不收”去后方休息,准备夜袭!”
第39章 夜袭
建奴的大部队还在稳步前进,而在身后,僵持的局面还再继续,小股的明军骑兵不断来回的奔驰、骚扰。
庞大的队伍慢的让人撕心裂肺,可图洛无论怎么焦躁也没有办法,仆从军太多,战斗力低下,加上还要运输那些剩余的物资,这已经是他可以做到的极致。
终于,阴暗的天空出现一抹淡淡的黑色,镶白旗梅勒额真图洛再次松了一口气,他终于熬过了今天。
这是近日来最寒冷的一夜,连日的作战,还要露宿在野外,士兵们已经很累很累。
地形地势已经熟记在心,周遇吉的手下斥候很称职,奔跑了一天的他们很辛苦,目的很明确,他们那今晚将得不到休息,因为夜袭就要开始了,到了晚上,将由他们负责为高强的“夜不收”引路。
对于夜间作战充满信心的高强有些昂奋的看着周虎臣,因为,他在向周虎臣提出一个要求。
“火铳可以借,但有一点,这些火铳不能丢失和损坏,否则,这次回去后,高千户和你的手下人所有奖赏就没有了!”
高强要借火铳去屠杀建奴,反正缴获物中有充足的火药和火绳,这也不是周虎臣在乎银子,他在乎的是这些鲁密铳,这玩意太难搞到了,将来还要派大用场,若是损失在这里就真的有些太可惜了。
“少爷放心,建奴哪敢出来!我们就是去屠宰他们而已,火铳怎么会丢!”高强满不在乎的道:
“既然高叔不在意,那就算了!我的火铳绝对不能容有失,这玩意精贵得很!反正无论是损坏还是丢失,你都赔不起!”周虎臣可不愿意损失鲁密铳,既然不在乎不借就是,省的继续千叮咛万嘱咐:
“我...注意就是了!好吧!我省的了,少爷您就发发慈悲借给我,我会注意的,一定......!”高强一看态势不好,赶紧赔上笑脸,随后开始好话连篇:
周虎臣刚要再次开口拒绝,一直在一旁微笑的周遇吉发话了:“高千户知道这些火铳的重要性,小虎你就放心吧!高千户会注意的!这是杀建奴的勾当,还是借给他吧!”
“那...好吧!总之...一定...绝对...火铳不能丢失和损坏,高叔若不慎损坏和丢失了我的火铳,后果...高叔您明白!”既然父亲开口,周虎臣也就不再纠缠借不借的问题,为了增加保险系数,他开始晃着脑袋,然后...采用了威胁的招数。
高强很委屈,几支火铳而已,至于这么威胁自己吗?
可是,高强也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周虎臣,所以,他忙不迭的答应:“这...我会注意的,少爷只管放心,我一定注意还不行吗!火铳定会完璧归赵!您就别吓唬我了!我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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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久经沙场,在刀尖之上跳舞的的“夜不收”,高强自然不会胆小,这要看对谁来说,面对大少爷周虎臣,他自然胆小,他怕被周虎臣无端的炮制,这个大少爷太损,被阴了他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对于建奴,高强不可畏惧,现在,他就处于黑暗中,敌人庞大的营地就在他前方。
尽管距离还很远,但高强可以清楚看到,在建奴驻扎地外围很远就燃起一堆堆篝火,它们错落在营地的外围,很有章法,显然是为了防止夜袭所做的准备。
凌冽的寒风嘶嘶作响,在这无比寒冷之夜,建奴的一簇簇摇曳的篝火映照着旷野,呈现着一种特有的冷冽。
建奴的营地太大了,显然仓促之间也没有来得及挖壕沟,虽然外围竖起了木栅,但这些木栅显然厚度与密度都不够,作用有限,至于扎营最常用的鹿角好像没有,应该是建奴在昨天的逃跑途中被扔掉了。
在高强等人在黑暗中慢慢靠近建奴大营的时候,一小队建奴士兵缩着脖子巡视过来,他们扛着自己的武器,不时有些畏惧的向茫茫的夜色中扫视几眼,显然,这几日的连续失败与逃跑让他们充满了恐惧。
“慢慢靠近,一会儿干掉他们!”高强的人太少,他可不敢冲进建奴的营区内,在临行之前,周遇吉已经给他交代了,他的任务是骚扰,不停地骚扰,任务就是让建奴一晚不得安宁。
在黑暗中摸索着,用了很长时间,士兵们终于把火铳装填完毕。
可问题来了,下面要点燃火绳,可是,在这黑夜中,点燃火绳有些太扎眼了,再就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今夜的风太大了,看是看不到的,估计火门中的火药已经被风吹跑了,火铳能不能击发还是问题。
高强有些为难,今天的任务有些不靠谱,这种天气太他*坑人了,火铳的击发有问题,可是,弓箭也不靠谱啊!距离太近肯定会被建奴提前发现,可距离远,这风大的,箭还不知道射到哪去,都不可靠啊!
摸过去是不行,那些火堆的作用就是为了防止摸营,高强不认为自己有那样的隐蔽能力,也不认为建奴都是瞎子,现在,高强彻底没辙了。
回去求大帅派人来支援是不可能的,高强丢不起那个人,没有办法了,只能强攻了。在寒冷的夜风中,高强开始等待,他祈求老天爷照顾他一下,让风变小,那他马上就可以展开行动了......
身后漆黑如墨,面前的篝火在风中摇摆,寒气越来越重,已经坚持了半个多时辰,风没有丝毫弱下去的迹象,呲牙咧嘴,被冻得直哆嗦的高强终于按耐不住了。
“慢慢往前爬,一会把火铳的引药再重新装一遍,先射一阵狗*的再说!”再耽搁时间就到子夜了,强攻吧!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用管效果问题了,高强今夜总要做点什么,要不回去没法交代。
刀削样的风不停吹进脖领中,今晚太冷了,建奴的巡逻小队来回巡视的尽管很负责,可是天气让人实在无法打起精神。
点点的火星,一大团黑影,当建奴的巡逻队发现这些异常的时候已经晚了,火铳声在寂静的夜间传出很远。
一个巡逻小队的士兵是二十来人,距离很近,仅仅一次齐射,这二十来建奴士兵就被放倒了大半。余下的人反应很快,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扔掉武器撒腿就跑,建奴士兵一直在巡逻中的恐惧不就是这些人吗?
当失败形成习惯,依靠本能,只要能跑的动,已经不需要说什么,撒开腿狂奔逃命很重要。眨眼间,剩余的建奴就想兔子一样奔向了自己的大营,随后,在栅栏后没了影子,寒冷的大地上只留下十来具尸体与正在翻滚、惨叫的建奴伤兵。
犹豫了一下,高强没有敢追进去,建奴的营地太广大了,虽然漏洞百出,但是,毕竟自己的人太少了,一旦进入建奴的大营,恐怕会很快淹没。
“装填弹药,我们往北面去!”高强决定了,不就是骚扰吗,反正建奴也不敢出来,他就围着建奴的大营不停的转一转,不时的再来上一阵火铳,至于效果,见仁见智吧!今天晚上就这样了!自己人的生命还是宝贵的,起码比建奴宝贵。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在建奴大营的西侧与北端几乎同时响起了火铳声。
刚刚入睡不久的图洛大人被传令兵吵醒了,那些讨厌的明军真的来夜袭了,这嗨真是没完没了啊!
不过图洛不太担心,他知道明军就那么点人,所以,也不太担心这些明军真的敢于冲入自己的大营进行夜战。尽管这样,图洛还是很谨慎,他很快下令让手下加强了戒备,只要明军敢靠近,随时准备用人海淹没他们。
被冻的呲牙咧嘴的高强等人很郁闷,喝了一晚的西北风,辛苦的东奔西跑,却战绩寥寥,这些该死的建奴龟缩了,他们的巡逻队也不再巡逻了,全部像乌龟一样龟缩于大营中,无论他怎么挑衅,怎么折腾,就是不出来,甚至连放箭干扰都懒得做,就在营中等着高强的人靠近大营。
高强不停地咒骂着,他尝试了好几种方法靠近,可对建奴根本无效,不管是熄灭篝火还是嚣张的拆掉外围的木栅,敌人就是不为所动,建奴这乌龟算是坚决而又彻底的做定了,他们就是用最有效的一种方法来应对高强等人——“龟缩”。
一夜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高强不敢进入建奴的大营,而图洛的士兵很好的执行了自己长官的命令,只要明军不进入弓箭的射程,他们就做乌龟,谁也“不动如山”。
其实不管骚扰的力度怎么样,高强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他的上窜下跳战术很不错,建奴大营中的人一直不得安宁,在一个整夜的时间里,建奴的将领和士兵们都在剑拔弩张,他们要时刻准备着在对付来敌。
第40章 敌军来援
被骚扰了一夜,尽管都很疲劳,可图洛无论如何都不敢耽搁,他用最快的速度督促手下人吃过早饭,睁着一双熊猫眼,图洛继续启程了。
而周遇吉同样做的中规中矩,他率领手下果断的尾随而上,不久之后,他带领自己的手下奔向建奴大部队的北端。同样尽职尽责的库思赖也带人开始堵截,周遇吉尝试性的进行了几次攻击,库思赖没有露出任何漏洞,周遇吉的骑兵几次攻击无效后,库思赖对自己的防御信心越来越足。
风越来越大,本来就有些昏暗的天空越来越黑,就仿佛蒙上了一层浓雾。
接近午时,寒风愈盛,随后,横飞的雪粒子三三两两的落下来,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这样不合时宜的来了。
“父亲,我看还是暂时休整,看样子这是要下雪,天气太冷了!”久攻无果,看到天气又不给力,周虎臣开始拿出建议:
“那就先减慢速度,看看情况!”
对于周虎成的建议,周遇吉显然也有同感,天气过于寒冷虽对敌人不利,对自己来说同样有不利的地方。可想一想,周遇吉虽有些不甘心,可是,一旦雪下得越来越大,攻击不得不就此终止,周遇吉真的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建奴,可惜现在的情况他不得不暂时休战。
周虎臣仰起头,转着脖颈看看四周的天空:“这场雪应该不会太大,但可能会下很长时间,我们也许可以继续等机会。”
风依旧凛冽,横飞的雪粒子越来越密集,吹在脸上就如同小刀划过,对于依靠飞奔作战的骑兵来说,这样的天气很不利,寒冷可以坚持,但在同时,雪粒子会让骑士的视线受到严重影响,这是周遇吉想要暂时休战的最主要原因。
“再跟是上一段,然后再休息。”周遇吉做出了决定:
仅仅一刻钟之后,周遇吉不得不下令进行休整了,因为,不断落下的雪粒子变成了白毛风。
白毛风很好理解,就是风刮起象白毛一样细密的雪花,它上下翻飞,无孔不入,这种雪不大,但是,它却有一个致命点;十几步之外,你根本看不到人。
这样的风刮起来往往时间很长,周遇吉不用再有什么作战的念想了,现在进入休息时间,还要想办法躲避白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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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后,风停雪住,大地银装素裹,太阳懒洋洋的露了出来。
半天一夜的白毛风过后,雪并不深,刚刚没过马蹄,这样的雪不会影响战斗,于是,出了帐篷,快捷的吃些东西之后,周遇吉带领着手下骑兵再次出动。
前进了约四里左右,眼前出现了一个扎营留下的痕迹,看来建奴的大部队就在前方。现在,距离蓟州越来越近了,周遇吉知道,一旦建奴进入蓟州,距离出关就越来越近,估计建奴的接应部队也会出现,敌人出了关,周遇吉就再也没有机会。
战马继续慢跑了不到一个时辰,一片巨大的黑影终于出现在白雪皑皑的旷野中。
随着周遇吉的出现,库思赖的骑兵斥候发现了他们,库思赖再次出动。在进行了几次强力迂回之后,周遇吉没有找到好的机会,无奈之下,周遇吉命令他的手下士兵们开始休息。
就在周遇吉下马不久,正准备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的时候,在不远处紧紧盯住周遇吉等人的建奴骑兵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欢呼。
周遇吉看向建奴,就在周遇吉的视野中,如银毯般的北面荒野中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黑影,随后,在他们越来越近,在即将融入建奴骑兵的同时,周遇吉明白了,自己的这次作战结束了。
“还是算了!我们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撤吧,父亲!”所有的人都在沉默,都在不甘心,就在这沉默中,传来周虎臣的声音:
尽管再不情愿,周遇吉也知道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建奴的部队还是太过庞大,加上关外的援军,他已经不可能再有所作为,无谓的牺牲并不可取,这些勇敢地战士可是他最忠实的追随者,是以后强军的种子,他无论如何也损失不起。
“全体都有,上马!做好迎敌准备!”
根据目测,敌人的援军足足有五千骑,加上原来的骑兵,足足近自己的十倍,已经不可能有胜的希望,所谓迎敌只是周遇吉做做样子而已。
在周虎臣等人的注视下,庞大的敌军骑兵汇合在一起。约一刻钟的时间后,银色世界中的敌人骑兵军团出动了,近万骑兵一起出动,气势是如此惊人,大地发出震颤之音,银色的旷野中,敌人如同排山倒海般而来。
“走吧!我们可以骄傲的回去了!”
退却并不可耻,尤其是已经战胜了百倍的敌人之后,周遇吉的脑子可没进水,他不会让自己的手下去白白送死,于是,周遇吉很明智,也很骄傲的下令开始撤退。
虽然气势惊人,但敌人的追击速度不快,这是一种明显的驱赶战术,寒冷加上恶劣的天气,一路狂奔而来的建奴援军看来也不轻松,连日奔波,他们的马力并不充足,不可能追的上周遇吉的骑兵。
随着周遇吉那些人数不多的骑兵缓缓离去,终于可以摆脱这些梦寐了!固山额真图洛大人激动地留下了热泪,内流满面啊!这些该死的明狗终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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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正在西沉,白雪开始融化,大地上好似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暗灰色,就在杨柳青的树林边,于海,还有那些刚刚加入的新丁,他们搀扶着那些受伤的勇士,用他们最真挚的情感来表达,来迎接这些归来的勇士——他们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臂,还有手中武器。
“七叔,是七天时间吗?”
“我们的确与建奴周旋了七天!绝对是七天,不会错的!”
柳七的回答让周虎臣很难理解,历史惊人的重复了,在他的记忆中,历史记载的也是七天,这是巧合?还是天意?至于是不是夸大了时间,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些建奴的数量与历史的记载完全相符合。
历史变了,战果不同啊!
在历史记载中,周遇吉的斩获是几千,没有详细数字,更没有缴获财物的记载。可是这一次,对建奴的斩获应该有两万人!而且,还有那些被解救的约两万大明青壮,还应该有眼前这些堆成山一样的各种物资,当然,对于这些物资,周虎臣也希望不要记载于史册,起码现在他不希望。
热乎乎的一顿晚餐,一簇簇篝火在夜风中摇摆,士兵们不用再忍受寒冷了,因为,缴获物中有大量的帐篷,士兵们可以睡在帐篷里了,周遇吉父子当然也不例外。
虽然不如家中的热炕头,但有了这些帐篷,寒冷的夜晚好过了很多,最起码比露宿野外好过了很多。
“还要熬三天,我们就可以派人去京师报捷了!”
周虎臣惬意的笑着,父子二人在一座巨大的帐篷中席地而坐,当然,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父子身旁不远,一个很大很大的铜盆中,盆中的炭火“啪啪”的冒着火星,带来阵阵暖意。
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什么意思——三天之后,周遇吉在紫荆关的步兵就会到来,会有五千人前来接应,这五千人会把这些物资一次性的带走,带到山西。所以,周虎臣才会说,还要等三天,三天后才可以派人去京师报捷。
“建奴还是很强!聊尽人意而已!不过...这些财物的确很有用途,留下就留下吧!我们...可以招募更多的士兵,可以让我们的士兵吃饱,将来在山西可以有一番作为了!为父...”作为大明的太子少保、左都督、一省的正印总兵官,说起这些“阿堵之物”,周遇吉有些不适应:
但...他能理解儿子的用心良苦。儿子是自己的好,士兵当然也是自己的好,物资留给自己的士兵无以伦比的好!
“父亲您也明白,上交朝廷没什么用!杯水车薪而已!这个大窟窿谁也补不上!再说,这些物资交给了朝廷,有用吗?那些得到物资的废物敢与建奴作战吗?!还不如我们自己留着...朝廷现在还欠着我们的粮饷呢!就当朝廷给我们做了补偿!算是两清了!”
周虎臣可没有周遇吉这些顾虑,大明就要变天了,天下大势都在周虎臣的脑海里,将来一切都要靠自己,靠便宜老爸手下这些人。历史说明,那些江南的抗清势力都不靠谱,投降的投降,斗嘴的斗嘴,内斗的内斗,总体来说,他们的战斗值太低太低。这些人没有团结与凝聚力,所以,周虎臣要自己变强,越强越好,这个历史上敢于与任何敌人作战的便宜老爸才是他最忠实的靠山,将来...好吧!将来,周虎臣就靠周遇吉的名头逆天了,他要让这个世界在自己脚下颤抖。
废物就废物吧!反正那些人...真的是废物,周遇吉的心小小跳动着:“要回京师了!也许...”
周遇吉满脸的期待和憧憬,他那拱卫京师的愿望能够实现吗?
第41章 目标山西
进入闰十一月,辽东督师,兵部侍郎范志完入援京畿。
就在各地的援兵开始向京畿之地汇集,京师之内一片人心惶惶之际,周遇吉开始向通州行进。附近的守卫者不可能不认识这位昔日的长官,周遇吉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就进入熟悉无比的通州境内,在通州城外,周遇吉一行停住了脚步,他不能再前进了,因为再前进他就有谋逆的嫌疑了,虽然,他带的人很少。
那六千余士兵当然奔向了紫荆关,而理所当然,那些数也数不清的物资被他们带走了,现在正是京师附近风声鹤唳的时候,各地援军调动频繁,它很好的给这次大规模的军队运输行动做了掩饰。就这样,周遇吉父子带着几百人来到了通州,当然,还带着那一万颗建奴的首级。
京师一带竟没有落下一片雪花,现在是最寒冷的季节,这些建奴的头颅不会腐烂,但是,在萧杀的寒风中,带着一万颗头颅行军,让所有的人都感觉自己很冷很冷。
一行几百人向京师前进的过程好像很慢...很慢,这是;周虎臣故意的。
通州的寒冷并没有维持太久,在周遇吉一行来到通州后的第三天,兵部衙门的一名陈性郎中屁颠颠的带着一帮手下来到了周遇吉阴风习习的驻扎地;离通州东城很远的一片荒野。
接到周遇吉报捷的文书,张国维很兴奋,他立刻把这份报捷文书呈送至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的龙案之上,在这同时,那名姓陈的兵部郎中也被指派火速赶来了通州。
常规的寒暄,按大明规矩,陈郎中首先要保持公心,他要一个一个的仔细检验首级防止杀良冒功。
不过,这次好像太简单,这位陈郎中挥手让几名小吏开始去检验首级,而这名兵部陈郎中则干脆用了一个野外太过寒冷,自己身体不堪忍受为理由,他与周遇吉进入一座竖了好几天的帐篷之中。
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这座帐篷中只剩下了周遇吉与那名兵部郎中。
两人具体谈了些什么,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但出来后的周遇吉显然心情不错,他一向就威严肃重的脸呈现出很轻松的表情。
双方交流的不错,那名陈姓郎中和周遇吉寒暄两句,去检验首级了,周遇吉则向不远处的周虎臣招了招手。
周虎臣来到近前,周遇吉压低声音:“小虎下午随陈大人进京,为父的事情...就靠你了!”
“明白,父亲放心,小虎知道该怎么做!”
周虎臣有些得意的浅笑着,他知道周遇吉想要留在京师,但是,周虎臣当然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他不会让周遇吉留在京师。因为,这不符合利益,也和周虎臣的计划不符,周遇吉与这名兵部郎中的交流是周虎臣安排好的,甚至...那份报捷的文书都是他经手的。
没有圣旨或者兵部的谕令,周遇吉无法进京,他已经不是京营的指挥官了,不过,周虎臣好像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他一个挂职的游击,又有兵部尚书张国维的手下引领,这好像没什么。
崇祯十五年闰十一月初五的下午,周虎臣进入了已经戒严的京师。
张国维一直很紧张,建奴现在已经深入到了大明腹地,至于战况,谁都明白,周遇吉的大胜有些出人意料,不在情理之中。
但对于周遇吉来说,攻击建奴的运输部队对他只是小菜一碟,但这只是对于周遇吉来说,至于别人,周遇吉对他们的战斗力还没有那么信任。所以,他想要暂时留守京师,要继续给建奴一点颜色。
就在张国维那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宅邸之中,张国维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小虎拜见伯父!”周虎臣依旧用的是通家之礼,他恭恭敬敬的跪地两拜,涵义不言而明。
现在的张国维兴奋中还带着焦躁,周遇吉父子的胜利对于张国维来说意义重大,刚刚上任就是建奴入寇,至于结果,那是他
无法抗拒的,周遇吉父子的胜利太及时了,这算是给张国维增加了一丝底气,也让他这个兵部尚书保留了一些颜面;我们也胜了一次!
仆人送上茶,随后谨小慎微的转身出屋。
互相问候几句,张国维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显然,这段时间,他有些过于紧张了,好像...也很劳累。
“伯父大人您...辛苦了!”周虎臣清楚的在外表看到了张国维的操劳,张国维今年刚刚五十岁,却须发皆白,周虎臣记得,不久之前,张国维的须发还是灰白色,这已经不需要说什么,张国维的须发说明了一切。
张国维摆了一下手:“国事维艰,老夫身担重任,有何辛苦可言!”
两人沉默,张国维沟壑纵横的脸露出比哭强不了多少的笑容:“萃庵对陈大人说他想要回京师勤王,老夫知道小虎你的想法,若是小虎...老夫就驳回萃庵的请求。萃庵这个人太实诚,如果回京...”
“谢伯父大人,家父的军队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了山西,小侄...不希望家爱抚的军队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回师,另外,家父还没有正式上任,所以...小侄希望家父能首先稳住山西,然后,自然会听凭伯父大人的调遣。”
然后...没有然后了,周虎臣知道,建奴的这次入寇会保持很长时间,好像要到明年的四月份才会出关,而李自成与张献忠也越来越强大,至于张国维,他没有被崇祯皇帝搞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毕竟,张国维的上任时间很短,建奴与农民军无法拟制的主要责任不应该是张国维的,那是种种原因累积的结果。
以后的国情,大致的走向周虎臣都知道,他现在需要去山西。
周虎臣这是直接进入主题了,张国维有想法,他当然是想获得周遇吉的支持,现在的大明,象周遇吉这样的敢战之士太稀缺了,这样的将领凤毛麟角,对于放走周遇吉,他的确有些后悔了。毕竟,这是为数不多,还敢于和建奴作战的军队和将领。可是,张国维也不愿意周遇吉回来送死,建奴的兵锋太盛,周遇吉的手下士兵太少了,一旦周遇吉和建奴相碰,他是不会妥协的,后果就是;张国维这个贴心将领的军队被打残。
“老夫明白萃庵的难处,山西残破,他还要重整军备,既然如此,就萃庵就安心去山西整理军备吧!”张国维再次满面颓色
,他理解周虎臣,也理解周遇吉的报国之心。张国维的痛苦跃然脸上,这是一种深深地无奈。
“多谢伯父大人,您明白...小侄也明白...小侄代家父谢过伯父大人!”周虎臣使用了跪拜之礼,这是真诚的一跪,张国维值得他跪下去,周虎臣知道张国维的行为将改变历史的进程,无以为报,这就是周虎臣的真诚。
周虎臣不能因为某些事情而妥协,既然张国维答应了,就必定会做到,这也是周虎臣此行的目的。这次的胜利无疑很辉煌,属于明军多年未曾有过的大胜,但它无关这次战争的大局,而在普通人看来,也对天下大势没有影响。归根结底,除了张国维有些关心周遇吉之外,现在的局势,谁也没有心思把注意力放在周遇吉身上,包括如坐针毡的崇祯皇帝。建奴入寇,暴民四起,除了那点战绩,周遇吉的赴任山西必须尘埃落定,这就是周虎臣此行的目标。
历史改变了,因为这次胜利,历史上的周遇吉留在了京师,现在,周虎臣再一次把历史扳了回来,回到了一个未知的方向,而这个方向,周虎臣知道它是完全正确的;周虎臣要和便宜老爸周遇吉走了,他要去山西练兵,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他要以后备战了。
目的达到,拉了几句家长,周虎臣起身告辞。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张国维与周虎臣谁也没提那些物资的事情,如此的大胜,缴获的财物必然不少,张国维与周虎臣的想法一样,朝廷没钱了,周遇吉不会得到朝廷什么赏赐,朝廷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这些物资就权当给周遇吉等人的补偿吧!
历史方向稍稍有些偏移了,本来要留在京师协助防御建奴的周遇吉被周虎臣按照他的意愿搞离了京师,而正是增加这几个月的缓冲时间,增加了一个历史的搅局者,大明历史也许将彻底改写。
第42章 怎么也要再顺点东西
办完去山西的事情,周虎成已经不再指望朝廷的奖赏,但他也没有立刻离开京师。
带着张国维给的通关文书,周虎臣没有去通州和父亲周遇吉会合,而是带着几名家丁直奔螺山。
螺山是洪螺山的简称,它位于蓟县境内,位置在京师的正东方向约百余里,螺山是京畿的防守重地,也是这次为防御建奴,京畿之地聚集官兵最多的地方。在过去,这里属于京营总兵官孙应元的防守之地。
孙应元是周遇吉的老上司,其人骁勇善战,在崇祯十二年曾随杨嗣昌督师襄阳,戍荆门。崇祯十三年,与副将王允成等破罗汝才于丰邑坪,斩首二千三百,生擒五百有奇,时称荆楚第一功。
周虎臣当然认识孙应元,孙应元是世袭勋贵,他的家就在京师,可惜,他现在没在螺山,而是在河南。
孙应元不在京师也没关系,因为,现在负责京营的是副总兵张建业,张建业和周遇吉关系还行,他们两人曾是孙应元的左膀右臂,两人没有利害冲突,并经常配合作战,算是不错的同僚关系,所以,周虎臣现在找上了张建业。
得知周虎成来访,张建业也没什么可矫情的,故人之子,再加上这个小老虎在京师名声响亮,所以,张建业立刻派人把周虎臣领进了自己的营房。
张建业比周遇吉还要年轻,因此,周虎臣见到张建业要叫一声世叔。
“小侄拜见张叔,小虎来看您了!张叔一向可好!”
“免礼了!虎子可是稀客,现在这情况,你怎么跑到这儿...哦,对了,好像萃庵兄刚刚大胜了一场!”张建业突然想起来了
,周遇吉好像刚刚战胜了建奴,而且是一场大胜:
“回张叔,家父只是教训了一下建奴,侥幸获胜,不算什么!小侄今天来张叔这,是有点小事找您!”
教训了一下就上万的首级,这太逆天了,不过,周遇吉好像...真的很能战,最起码比他张建业要能战,这应该归功于那次募兵吧,还有那些得到的战马,兵多将广才会取胜吗!
“虎子来,来这坐!太难得了!建奴可不好对付,萃庵兄是如何战胜建奴的?陪叔说道说道!”一边热情的招呼周虎臣,张建业一挥手,他的那些手下知趣的全部出了张建业的中军大帐。
“侥幸罢了!家父就是赢了建奴的仆从军而已,就这么简单!”周虎臣回答的很沉稳,波澜不惊:
张建业可不认为这是什么侥幸,那可是几万建奴,侥幸,可能吗?就算是建奴的仆从军,建奴哪里有那么好对付!这次的建奴入寇,总计也不过十几万人,战况已经说明了问题:处处不是避战就是溃败,至于投降,那也是司空见惯,这让朝廷的几十万军队,还有那些朝中只善于指手画脚的大佬尴尬的无以伦比!
上万的建奴首级,就是仆从军,那也是实实在在的战功,也会得到朝廷赏赐,可惜,周遇吉已经和张建业所在的京营没有了关系,他已经去了山西,成为了山西总兵,张建业无法分润到那些战功了。
“萃庵兄向来战功卓著!山西之地民风素来彪悍,定不缺乏可募之兵,假以时日,定大有作为,封爵封侯自不在话下!”关系本就不错,现在,周遇去了山西,成为一地封疆,将来说不定什么样的前途,为了将来的交际,张建业不介意对周遇吉吹捧一番:
“谢张叔吉言!家父也是这么想的!”周虎臣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不在意说出来:
一点也不客气啊!不客气就不客气吧!反正这个周小虎在京师已经够嚣张了,这还是在天子脚下,去了山西,有周遇吉这个土皇帝在,这个周小虎还不知道嚣张跋扈到什么样子!
这些好像与自己无关,张建业笑了笑继续问道:“时局如此紧张,贤侄此来螺山有什么事?虎子就别让为叔猜了,有什么事直接说吧!痛快点儿!”
周虎臣笑了笑道:“张叔您不是外人,那小侄就直言了!此次战胜建奴,缴获了大量的骡马,还有粮食,张叔的那一份就在通州城外。小侄知道张叔手中有一些鲁密铳,小侄我最喜欢这种火器了,反正您也不擅长使用火器,就送给小侄玩吧!”
周虎臣当然不会客套,也没有社么好客套的,他给张建业的那些最基本物资不算少,它们的价值远远高于那为数不多的鲁密铳。至于武器,盔甲、财物等最重要的物资他还有很多,多的象山一样,不过,都被运往了山西。这些最重要的物资周虎臣自然是不会给张建业,京师这块宝地很快就会成为李自成的天下,随后,它要归属于那些伪女真人,这种资敌的事情周虎成可不会做。
最重要的一点是,周虎臣虽和张建业接触不多,但他比较了解这个人,张建业就是一个典型明军普通军官,喜欢混日子,有些安分守己,虽然也喜欢利益,喜欢权利,但是他不会因利益与权利去冒巨大的风险,所以,这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说白了,张建业为官就是一个稳字当头,也正因为如此,周虎臣对这次来顺些鲁密铳信心十足。
“火铳好说,贤侄尽管拿去!为叔放着也没用,既然喜欢,那些鲁密铳就归你了!”张建业明白这是一种交换,鲁密铳没有多少,反正自己也不会吃亏,所以答应的很痛快。
张建业不但不擅长火器,他连冷兵器都不擅长,他这个副将混来的,现在就是坐镇京师的一种平衡,至于作战,原来是属于周遇吉的专利,张建业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坐镇大后方,提供后勤保障。现在,总兵官孙应元去了河南,京师根本没有可以选用的将才,张建业这才提马上阵;当然是被赶鸭子上架,他开始带领京营官兵就进行防御。
满面感激的神色,张建业嘴里继续谦逊,毕竟这是占了便宜:“为叔惭愧啊!萃庵兄走了走了还在想着我,哎!愧对萃庵兄了!它日萃庵兄回京,定好好为他接风洗尘!”
“张叔您太客气了,就您与家父的交情,怎能忘了您呢!”
张建业太感动了,感动的更加干脆了:“虎子,为叔这里火药还有不少,反正也用项不大,留一些给火炮充门面就行了,明天为叔就派人给你送到通州。”
现在,张建业满意了,这个周遇吉看来一如既往的实在,走了还在想着他张建业,也不枉过去相交一场。至于那些什么鲁密铳,至于火药,张建业根本就看不上眼,所有的大明火器他都看不上眼,不但笨重,还容易伤到自己,送给周虎臣,他没有什么介意的,反正他也不想用。
这次轮到周虎臣感动了:“张叔您就是我亲叔,小虎除了那些粮食和骡马,再给您留点首级,也算是一份军功。”周虎臣当然有办法,因为那些骡马和大车他已经给了张建业,至于首级,很好搞到,因为,看守首级的人全部是他的人。
周虎臣给的东西让张建业呲了呲牙,虽然首级有些让人不舒服,好像还有点恶心,但是...这是实实在在的建奴首级,也算是不错的一份斩获啊!
第43章 大同
通州距离螺山只需要一天的路程,当张建业的人把周虎臣需要的东西送到通州市,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
周遇吉很郁闷,因为兵部尚书张国维让周虎臣给他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在信中,张国维叮嘱周遇吉一定要好好在山西练兵,假以时日,他会让周遇吉重返京师,最后,张国维也没有忘记,承诺一定对周遇吉取得的战绩争取更好的褒奖。
这是张国维拒绝了周遇吉进京赴援的请求,当然,周遇吉不知道,儿子周虎臣实际上在阴奉阳违,他所做的事情与周遇吉的意愿和想法正好相反。
既然被拒,周遇吉也再也无法可想,和张建业的人交接了那些物资,周虎臣又明目张胆的送给了来人一车人头,随后,一行人带着几大车火药、一百二十杆鲁密铳启程离开了通州,目标,紫荆关。
紫荆关是长城的关口之一,素有“畿南第一雄关”之称,南阻盘道之峻,北负拒马之渊,近似浮图为门户,远以宣大为藩篱。一关雄距于中,群险疵于外,规模壮丽,屹然为畿辅保障。紫荆关位于居庸、倒马二关之间,号称“内三关”。居庸关作为北京的北大门,是抵御来自北方异族入侵的重要屏障。但历史证明,紫荆关在捍卫京城上处于居庸关不可替代的战略地位,其地势险要,自古以来都是华北平原的重要门户之一,兵家必争之地。
紫荆关的守将是保定府的一名参将,名叫候成,这位侯参将已经心惊胆战了好长时间,因为周遇吉这支庞大的军队一直在紫荆关停留,这近两万人的庞大队伍虽然没有骚扰地方,也没有与当地的朱军发生冲突,可是候成不可能不担心,周遇吉是什么人他当然知道,无法得罪,又不敢催促他们启程。所以,他非常谨慎,他知道一旦发生争斗,周遇吉手写这些彪悍的军士恐怕会让紫荆关的这些守军哭都没地方哭。
终于,在千呼万盼之下,候参将把周遇吉盼来了。
在紫荆关留宿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在侯参将的祈祷中,周遇吉率领物资与庞大人群组成的洪流出了紫荆关,随后,直奔大同府。
紫荆关距离周遇吉的上任地大同府还有四百里的距离,这支庞大的队伍行动太慢了,放眼望去,这似乎一个人流与车辆组成的海洋,一辆辆独轮车,一辆辆骡马载着各种物资,长长的士兵队伍在官道上拉开足有四、五里的距离。
一天也就是行进约四、五十里,崇祯十五年闰十一月十六,大同府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周遇吉父子等人的视线中。
千辛万苦来到大同,一路的情景,却是让人震惊。不是山西荒凉的地貌,官防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谁都可以一眼看出这是自己的队伍,但这两万人的洪流有些让人不放心,大军所过之处一片惶恐,百姓们如避虎狼,沿途的山西各府县官员根本不敢把他们放进城。
沿途的心惊胆颤自然有原因,兵过如梳啊!
谁也害怕这支军队是一直具有典型明军特色的军队:劫掠地方。
大明的军队就是如此的悲哀,尽管周遇吉的军队没有没那样的特色,可是,谁敢放他们进城,谁敢放心大胆的面对官兵,这个世道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的世道,有兵权的人才有话语权,谁也不清楚周遇吉军队的情况,避如蛇蝎也自然难免。
所幸,除了搞一些柴薪,周遇吉的大军补给很充足。
山西都指挥使司衙门就在大同府,也是周遇吉的赴任地。
在庞大的洪流行至距离大同府四十里的大同县时,终于,迎接周遇吉的人来了。
为首的是一个老熟人,名叫贾琻,他与周遇吉在京师曾是同僚,不过职位较低,贾琻以前是一个守备,现在,也只是一个游击,大同左卫游击将军。
几年不见,现在的周遇吉已经是大明太子少保、左都督、山西总兵官,而贾琻只是晋了那么一点点,两人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这里不是江南,也不是京师,是边防之地,文官可不敢过于怠慢高阶的武官,这就是边镇特色。大同府是防御西北边疆的军事重地,主要是针对蒙古人,这些军将,尤其是一省的总兵,还是一个名声极佳的总兵,对边墙地区的文官来说很重要,所以,大同知府闫肃大人很低调,他早早的带领手下官吏迎出了大同府的府城。
新任的山西总兵官周遇吉带来了海量的物资,还有那两万彪悍的士兵,这是从来有过的景观,让人叹为观止界,也让大同知府闫肃等人直冒冷汗,绝大部分士兵都在运输物资,这也太多了!
把大军在城外安置妥当,与相迎的大同文武官员寒暄已毕,周遇吉带领一部分人进入大同城内,这就算是上任了。
进城之后,周遇吉去参加大同府文武官员的欢迎宴会了,而周虎臣则与几名幕僚和手下人开始在总兵府安排家眷。
这个大同的总兵府很宏阔,和文官府衙不同之处是,武官不用顾忌自己住处与府衙的奢侈问题,显然,周遇吉的前任许定国对这一点同样很认同。
庭院深深,假山花园,宛转的回廊错落在这座总兵府中,至于房舍,几个字就可以代替;雕梁画栋。
还算不错,周虎臣很满意,这个总兵府比周遇吉在京师的宅邸强的太多了,现在不用担心人多没地方住了,这个占地及广的总兵府就是住进几百人都没有任何问题。
“把小卫安排在我隔壁,也好有个照应。”小表弟刘卫孤身一人来了大同,舅舅与舅母对自己已经仁义尽致,周虎臣估计自己可能以后没有时间照应刘卫,但他总要做出亲近的姿态。
“我要随表兄驰骋沙场,你去哪我就去哪,住哪都行,随便安排吧!”刘卫的表现,就是一个小大人,他一路不言不语的就跟随众人来到了大同,尽管他只有十二岁,身高还没有到周虎臣的肩膀,但他显然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
周虎臣伸出手比量了一下:“小卫,你要是想跟表兄驰骋疆场,以后就要听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现在太小了,什么时候身高到了我的耳朵处,我就让你随表兄疆场杀敌。”
刘卫翻起白眼,他看看周虎臣。
周虎臣身高又长了不少,他现在的身高比一个普通男子要高出足足半个头,加上从不缺乏锻炼与好的饮食,现在,周虎臣站在还没有发育的刘卫面前就是一座铁塔。刘卫突然感觉自己有些悲哀,这表兄怎么长的,咋就这么强壮。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就你这小身子骨,现在连刀都提不动,以后好好在家锻炼身体,读点书,吃饭吃饱些,将来会有机会的!”将来,这可是自己的有力臂膀,刺激刺激这个小大人也好,周虎臣带着戏谑的口气看向刘卫。
“表兄日常都吃什么?”
“吃饱,每日两餐有肉。”
“还有什么?”
周虎臣当然明白,这个小刘卫有些急于求成,他是想赶紧长高长壮,好晋身军伍,所以周虎臣干脆用常规的训练方法回答了小刘卫:“除了要吃饱吃好,勤加锻炼,每日跑步不低于五里。”
回答的很简单,也不算有什么太大错误,但是没周虎臣没有意识到,他在以后的这段时间,根本无法顾及到刘卫,正是这几句简单的不再简单的对答,周虎臣无意中造就了一个无敌的长跑冠军,造就了一个军中体能教练。
“吃饱、多吃肉、每日跑五公里以上...这很容易吗?...”
刘卫不在理会周虎臣了,他嘴里叨念着这些至关重要的口诀,然后,施施然转身而去。
第44章 巡抚大人的态度很好
周遇吉上任了,而严格意义上,他好像还不能完全行使自己的权力,因为,他没有得到那个象征统领山西军事的总兵大印。
山西的巡抚姓蔡,名懋德,这是一位真正的老大人,他今年五十六岁,苏州府昆山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经过多年的打拼、苦熬,在去年,蔡懋德终于熬成了一省封疆。
蔡懋德老大人是一个老实人,他学承王守仁,是一个知道民间疾苦,刻苦清修、任劳任怨做事的老实人,是一个难得的好官。这个好官加老实人很实在,在周遇吉这个山西最高阶的武官来山西上任之前,蔡懋德老大人不顾自己年事已高,以一个瘦弱不堪的巡抚之身提马进京;他已经在京勤王了。
蔡老大人去了京师,周遇吉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山西巡抚已经入卫京师,他这个曾经的京营副将明明就在京师附近,却没有一个人提前告诉他,他有那么惹人嫌吗?
好吧!这应该是周遇吉在天津阻击建奴的后果,这就是胜利的后果,木秀于林的典范,这是失败,整整一个大明官场与一个国家的失败!周虎臣的预测应验了,好在周遇吉还算是有思想准备,他可以等。
蔡懋德不在太原,周遇吉没有得到山西巡抚的勘验文书,他就不能行使自己的总兵权利。文官出兵勤王,周遇吉这个武官却离开京师来上任,这就是一笔让人无所适从的糊涂账,让周遇吉很是茫然。
一万六千余士兵,加上那些跟随的家眷,大量的物资,就这样停在大同府城外,这总不是办法,周遇吉有些等急了。
周虎臣表面上到是没有那么急切,他开始不紧不慢的整天在大同府城外与士兵混在一起。周虎臣太兴奋了,因为,他现在的战马多的令人眼晕,不得不说,这些来自建奴来的战马真的不错,全部是适龄的好马,上过战场,驾驭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这次的杨柳青大战,共计出动了一千二百多骑兵,总计战死了二百一十三人,四十多名勇敢的战士再也无法上马飞驰,可一切都值了;足以逆天的海量物资,补充了五百余名带着血海深仇的士兵,战马增加了多少呢?周遇吉现在总计有骑兵两千三百人,这些骑兵现在就是一人双马都绰绰有余;至于与金银财宝,理所当然,周虎臣是不会告诉别人的,因为,他的老爹周遇吉都无法过问,周虎臣这样告诉他的老爸——“那就是一个数字,别管了,我又不会独吞。”
别的不敢保证,周遇吉敢保证自己的儿子绝对是一个理财好手,而且是一个总会把金银用在刀刃上的好手,所以,周遇吉;再也不过问了,反正周虎臣也不会把银子随便乱扔。
“注意好节奏!”大同府城外的校场之上,周虎臣正在挑选士兵,确切的说,是在士兵中挑选骑兵。
眼前这名上马的士兵来自于那些新加入的青壮,名字叫于二海,他以前就会骑马,这个时代的骑兵待遇是军中最好的,当然也是最威风的,这些刚刚加入的新丁亲眼看到过骑兵是如何的强大,所以,他们对这次挑选骑兵无不趋之若鹜,积极性没的说。
就在校场的一侧,这些新兵的临时百户于海咧着嘴闭上了眼睛,因为,看眼前的情况,他的弟弟于二海真的不善于骑马,眼看着架势就又要落马了,这已是第三次了,周虎臣已经给了他的弟弟于二海第三次机会。
会骑马,可于二海没有骑马的天赋,他不知道骑真正的战马要掌控,不管一旁的老骑兵怎么嘱咐都没用,一上战马,于二海对那些教导就全忘了,他就知道趴在战马上,不知道根据战马的起伏来驾驭,无法纠正,落马也就理所当然。
看着一瘸一拐回来的于二海,周虎臣无奈的开起了玩笑:“摔下来的动作很帅!就是骑的不帅!”
已经是第三次从战马上摔下来,要不是于二海年轻体壮,恐怕已经爬不起来,对于周大少爷的调笑,于二海不在意,他继续毅然决然的开口了:“请少爷再给一次机会,我于二海能行!绝对能行!”
精神可嘉,可惜真的不是这块料,于二海不适合作一名骑兵,周虎臣可以说对于骑马很有心得,所以,他果断的拒绝了于二海:“你还是去火铳营吧!火铳很好掌握,凭你的坚韧,只要勤加家练习,肯定能够成为一名非常合格的火铳手!照样可以杀建奴报仇!”
于二海无话可说,已经给了三次机会了,他还能说什么,垂头丧气的再也不开口了。
一旁的于海也不好意思了,他上前两步:“做火铳手也不错,火铳威力巨大,一旦击中建奴,就是一个大血洞,我看成!”
“只要火铳形成规模,形成建制,它的威力绝对大过骑兵,骑兵的最大优势是机动能力,面对训练有素的火铳手,面对成排的火铳,骑兵其实是靶子!以后...是火器的时代,骑兵,将成为辅助兵种。所以,在不久的将来...弓箭手和长矛手都将被淘汰,火器才是战争之王!
咱们再说说这战阵,很多情况下都要有火器配合,不同的情况和环境需要不同兵种的协同,兵种与战术的运用也不尽相同...火铳和火炮的运用...还有这骑兵的运用....”
懂不懂不重要,理解不理解不重要,周虎臣是在进行灌输,他要让这些手下人明白,骑兵不是最强的,无法包打天下,各种兵种都有自己的优势,火器将来大有作为,一个成熟的,强大的军队要有不同的兵种相互协同作战,它是一个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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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说明,山西巡抚蔡懋德老大人不迂腐,他的确是一个实诚人,就在周遇吉在大同因无法行使权利,还在不知所以的时候,蔡懋德的一名幕僚风尘仆仆自京师赶了回来。
态度很好,这名姓这周的幕僚是来解决周遇吉的上任问题的。
山西的总兵大印在山西首府太原,自许定国被下狱之后,这枚大印就一直在留在蔡懋德老大人的手里,而山西巡抚蔡老大人很有压力,自己手里没有一个统领全局的总兵,节制起这些官兵很难,因为政务繁忙,他也无法分身。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口碑与作战都很强大的周遇吉,可现在,很不巧的是,蔡懋德又跑到了京师,也算是阴差阳错。
阴差阳错没有关系,蔡懋德老大人很有灵活机动的大家风范,得知周遇吉已经奔赴山西,他立刻派出自己的幕僚追了过来。
追赶周遇吉当然是为了让周遇吉顺利上任,蔡老大人对周遇吉可以说期望值很高很高,周遇吉怎么说也是一个靠实打实的战功升上来的大将。蔡懋德要让幕僚带着自己的亲笔信随周遇吉去太原,他需要周遇吉赶紧行使山西总兵的权利,山西的军事情况看来很是不妙。
在周遇吉来到大同后的第五天,在三百余骑兵的护送下,他再次启程了,这次的目标是山西首府太原。
第45章 你会制作火妖吗?
天气很寒冷,但是,在大同府城外,那座不大的军营被塞的满满的,而在四周,到处是在建设中的茅屋,不远处,是一个个支起的帐篷,尽管现在条件不太好,可士兵们却充满着热情。
骑兵的挑选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现在,所有的士兵都已经到位,对他们来说,一段异常艰苦的训练开始了。
周虎臣给这一阶段的练兵起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大练兵”,一万多士兵,现在各有归属,粮饷充足,杨柳青之战的功臣们得到了很不错的奖赏,那些永远离开的勇士们,那些伤残者,他们的抚恤更是让所有人无话可说。既然有如此的厚待,加上年景不好,这些士兵都看在眼里,他们不会缺乏参加训练的热情。
现在,周虎臣需要做的就是一种重复,其实很简单,严格要求,把他想要灌输的思想,想要训练的内容让军官们去执行。这没有什么难度,这些士兵享受最好的待遇,他们的待遇现在以说是整个大明最好的,在这灾荒不断的年景,谁也不会有什么不满意,士兵参加刻苦训练天经地义,不会有什么抵触,当兵吃粮说白了,就是一个待遇问题。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周虎臣轻松了,他每天只需要在各营巡视一番,就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杨柳青之战给周虎臣增加了很强大的人气,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对这个闻名京师的大少爷已经无形中产生了认同,它不再是那个人们心目中的纨绔子弟,而是这支军队的少帅,一个让所有人认同的统领者。
除了来练兵的一片火热,在这座军营的一旁,几百座临时营房正在搭建中,虽然只是很简单的茅草屋,但在这个季节,不能指望构建砖石结构的房屋,这些茅草屋的防寒性不错,对于周虎臣和士兵来说,能够起到它的作用就够了。
“我需要的是九成以上的打火率,这个装置你确定它可以做到吗?”
一座普通的营房中,周虎臣对面是两个人,一个老人,还有他的儿子,周虎臣这句话是对那位上了年龄的老者说的。这位老者姓陈,名叫陈守业,他的身份很特殊,特殊的意思就是,他是一名特殊人才,陈守业是火器匠人,军中匠户,职业的火器制造者。
面对周虎臣的询问,老者习惯性的准备俯身,这是要跪下回答。
周虎臣迅速上前,一把抓住了陈守业的胳膊:“这总是跪下回答,多麻烦!不要总是这样拘谨,本公子没有那么多规矩,太别扭了!你给我坐下回答,把腰杆挺直了说话!本公子讨厌别人这样畏首畏尾!”
自这个陈守业与他的儿子陈星被周虎臣叫至屋子里,他就没敢抬过头,总是低眉顺眼的佝偻着身子说话,更不要说坐下。
“是,是,少爷!”
“坐在椅子上说话,别总这样,我没那么可怕,本公子是好人!这是实打实的悬赏,即使不行,本少爷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是不是好人谁知道,反正陈守业知道,只要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挥手,自己父子的脑袋就会搬家,在地方,一省总兵的长公子就是土皇帝,就是巡抚大人都要给面子,他一个地位卑微的匠户,就是蝼蚁一样的存在,身家性命堪忧,不谨慎可能吗。
“坐啊!这就对了嘛!...挺直腰杆!”在周虎臣的不断...算是威胁吧,陈守业父子终于坐了下来,不过,依照身份的常规,父子二人坐下,但...坐着半个屁股,按照周虎臣的要求挺着身。
怎么看怎么别扭,周虎臣忍无可忍了:“坐正!你们这么坐累不累!”
“是,少爷!”
陈守业父子回答的很干脆,但跪下里的动作也很干脆,周虎臣这次根本连拦住的机会都没有了。
周虎臣突然烦躁的有了揍人的冲动,这么畏畏缩缩的,怎么交流,细想了想,周虎臣也可以理解,这些地位低下的匠人肯定被压榨太久了,这是一种习惯,一时无法改变的习惯,他必须容忍别人的谦虚。
既然这样,周虎臣也没必要做出什么礼贤下士的姿态了,也许站着回答更痛快些:“既然坐着不痛快,站在那回答吧!”
“是,少爷!”
“这个装置是干什么用的?能做到九成以上的打火率?”周虎臣不再和陈守业父子纠缠了,这就是一个等级森严的时代,纠缠礼节问题毫无意义,还是他悬赏的这个打火装置更重要:
“回少爷的的话,这是自生火铳的打火装置,小人用铜制作的,保证可以做到九成的打火率。”陈守业说完,他习惯性的准备俯身,这是要跪下的前奏,看到周虎臣一皱眉,陈守业赶紧挺了一下已经弯下去的双膝,勉强算是没有跪下去。
“自生火铳...这不是咱们军中的标准配置吧?”记忆中京营好像没有这种火铳,周虎臣带着疑问问道:
“回少爷,自生火铳不是军中标准配置,这是小人在南京做匠人时学的一门手艺,小人听说少爷的悬赏,就赶紧打制了一个给您送了过来!”
“噢...”周虎臣明白了,现在的燧石打火并不流行,这个陈守业应该是在南京做过匠人,不知什么原因现在来到了山西,而恰巧,这个陈守业会这门手艺。
“看这打火装置,你的手艺还算是不错!陈匠首是如何来到这山西的?”
“小的哪敢称什么匠首,少爷您抬举小的了!小的只是一名普通匠人罢了!至于来山西,小人是因一次饮酒误了事,所以...被发配来了山西。”
周虎臣点点头,这个解释还算合理,他也不打算深究陈守业的旧事,这个老人怎么说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才!
所以,周虎臣要继续,他要让这个陈守业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既然这样,陈匠首一定知道打制自生火铳,那就给本少爷说说这自生火铳。”
自生火铳是一种燧发枪,相对于火绳枪来说又是一大飞跃(如同火绳枪对火门枪的意义)。自生火铳是南京户部右侍郎毕懋康所造,所造时间是崇祯八年(1635年),当时,年富力强的陈建业正好在南京。
自生火铳是以燧石枪机代替火绳枪机,燧发枪以扳机通过弹簧带动击锤击向燧石片,通过与燧石片的急速摩擦产生火星引燃火药,因此不必像火绳枪那样,作战时拖着根长长的点燃的火绳,火绳雨天无法使用,在夜晚火绳的光亮还易暴露射手,所以,这种燧石枪机很有创意。
这种燧石枪机的打制要求很高,成本自然也很高,其实,在同时代的西方士兵也不太喜欢用成本很高的燧发枪,它的子弹初速、弹道、射程等都不及同时代技术已相当成熟的火绳枪。在燧发枪要产生能摩擦燧石引燃火药的能量,这需要击锤以极大的速度和力量叩向燧石片,这样士兵要扣动扳机就需要相当大的力(也就是要克服相当大的弹簧力),力量过多集中于扣扳机的食指会干扰持枪的动作影响精度。直到很长时间,燧发枪的技术成熟后,西方军队才淘汰了火绳枪。毕懋康的自生火铳很先进,但也应该也有诸多的缺点,加上成本问题,所以,这些缺点影响了自生火铳的推广和使用。
其实...周虎臣不是用这种打火装置来制造火铳,所以,他的缺点,现在,不是缺点,周虎臣在乎的是打火率。
陈守业介绍的很详细,周虎臣两世为人,他明白这里面的利弊,一种新技术需要长久的技术革新,需要不断完善才可能取得进步,它是一个循环渐进的过程。所以,自生火铳虽然先进,但有些东西不是先进就可以顺利的推广开来,因此,毕懋康的自生火铳无法顺利推广到军中,有它的自身缺点,无法推广也在情理之中。
“陈匠首都会制作哪些火器?如果本少爷满意,就重重有赏!说来本少爷听听!”周虎臣的话充满着诱惑,抬举一个匠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听到周虎臣话,陈守业太激动了,他的身子也更佝偻,举止更加恭敬了:“小的...小的自然会打制鸟铳,会打制三眼铳,会打制自生火铳,会配置火药...”
还会配置火药,周虎臣笑了:“那陈匠首会打制鲁密铳吗?”
“小的会,会啊!但是...鲁密铳对材质的要求很高,咱山西的铁不行,打制普通三眼铳还行,若打制鲁密铳,最好的才材料是苏钢,芜湖的苏钢,用苏钢打制的火铳不会炸膛!只是...工艺的要求很高,打制起来也很慢...”陈守业依旧保持的他恭谨,忙不迭的回答着周虎臣提出的问题。
面对这个谦恭无比的人才,周虎臣恨不得仰天长叹,这个老人是宝贝啊!难道,“号令之旗”的作用来了,难道,自己的王霸之气要尽显了?
“很好!陈匠首就是本少爷在寻找的那种人才!我决定收留你了,至于薪酬与身份问题,这你不用担心,以后,你就是本少爷我的人了!谁敢说一个不字,本少爷我就踩死他...”
陈守业已经傻了,匠户的生活不容易,本来是讨个彩头,搞点银子改善家里人生活事情,没想到现在却...陷入魔掌!地方军将就是土皇帝,尤其是在九边之地,何况周虎臣是一省总兵的长公子。这是不是一个坑?是不是自己在给自己挖坑啊?
沉浸在无限美好幻想中的周大少爷根本就没有看到陈守业的表情,当然,他看到也不会去理会,周虎臣有自己的目的,所以,他继续问道:“老陈啊!我再问问你,你会制造火妖吗?”
第46章 火妖可以这样
火妖是什么?
火妖就是明代的燃烧弹,一种内装火药的燃烧弹,它的主要作用是放火,或者是——恐吓敌人。
“小人知道火妖,也知道如何制作!”
陈守业的回答明显带着些小聪明,看来他知道火药的制作,但是,应该没有实践过。不过,这没有关系,周虎臣最需要的是这个打火装置,至于最简单不过的火妖,对于一个具有超时代记忆的人来说,太简单了,简单的就像吃饭睡觉一样。
“知道就好!”周虎臣点点头:“你们父子先回去,下午我再派人叫你们过来!”周虎臣点点头,语气变得异常轻快,显然很满意陈守业的回答。
“是,少爷!”
陈守业父子恭恭敬敬的离开了,周虎臣拿起桌子上的燧石打火枪机。
“需要再小一些,然后还需要一个带有火门的底座,需要一个铁筒,一个木柄,还需要一个延时火绳,太简单了...”随着周虎臣不停的喃喃自语,他成竹在胸,拿起纸笔,很快,一个改良版的燧石打火装置算是成功了。至于铁筒、火绳之类的东西,那更容易。
……下午未时刚过,怀着忐忑不安心情的陈守业父子被周虎再次叫到了他的营房中。
“我认为陈匠首应该没有问题,看看这个图纸,给本少爷打制五十个这样的打火装置,但是,以十天为限,只要十天内送过来,我就让人给你们父子支取承诺的百两赏银,然后,格外再赏你们父子五十两银子!”刚一进门,陈守业父子给周虎臣见过礼,周虎臣很痛快的拿起图纸递给了陈守业,随之作出了承诺:
陈守业惊呆了,其实...他对悬赏银子没有抱这么大的期望,按照常态,他只希望这个周大少爷发发慈悲,随便赏点就知足了。但现在...好像有一种不现实的感觉。
很快反应过来,陈守业激动的拉着儿子陈星噗通就再次跪倒在地:“小人谢公子赏赐!小的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小的定不负公子所托!请公子放心,十天之内一定完成...若是小的完不成,公子就要了小人的脑袋!”
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大家子可以好好的活上好几年,陈守业的这种激动很自然,周虎臣这样的贵公子既然做出这样的承诺,应该不是虚言,所以,陈守业父子跪谢的很诚恳,落地有声。
“我需要的东西是精工细作,不要用粗制滥造的东西敷衍本公子就行,缺什么可以去高师爷那里要,不用吝惜材料,我只要最好的!明白吗?”
“明白!明白!请公子放心,小的定会让公子您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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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时间过的很快,当然,在这十天时间里,周虎臣也没有消极怠工,他没天都要进入军营监督士兵的训练。
尽管训练很苦,也很累,但周虎臣的参与没有人会抵触,这是兵归将有的时代,将来,如果不出意外,周遇吉的手下这些将士就会归属于周虎臣,也就是说,周虎臣将是这些人的未来主帅,所以,谁也不会抗拒自己未来的将主。
五十个更小的燧石打火装置,陈守业其实提前两天就已打制成功了,它不但有儿子帮忙,还有两个徒弟,所以速度自然很快。不过,陈守业极力忍耐着自己无法言表的兴奋,他没有把五十个打火装置提前交给周虎臣,他严格遵守着周虎臣给他规定的十天时间,不敢提前交出去,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陈守业的谨慎,他害怕周虎臣怀疑他不用心制作。也就是说,陈守业很负责,不但对周虎臣交给他的任务负责,也是在为银子负责。
事实说明,大明的职业匠户不全是那样不堪,他们的最大区别是动力问题,陈守业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放在周虎臣面前的五十个燧发装置精巧而美观,显然经过了精工制作,这绝对是精品,工艺没的说,黄铜制作的燧发装置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应该是进行了抛光处理,陈守业等人看来很下了一番功夫。
不用试验,周虎臣知道这些燧发装置毫无问题,因为,陈守业打制的那第一个燧发装置他实验了很多次,至于打火率,几乎百分百。现在,他需要一个容器,合适的,铁制装填火药的容器,然后安装上这个装置。
说起来很简单,可做起来并不容易,这个火门需要火门药引燃延时火绳,而引燃的火绳必须有一个时间的严格控制,否则,这就是自杀。打火不是问题,重要的问题是,这个被陈守业称作火妖的东西周虎臣要让士兵随身协带,用纸或者别的东西可以固定引药,在击发时取掉就可以了,但周虎臣知道它怕水,在火药潮湿的情况下,无论燧石怎么打火,也无法引燃潮湿的火药,这是一个难题,现在条件不具备,很难彻底解决。
怕水是暂时无法克服的,这是密封问题,在这个时代,绝对的密封属于妄想,既然无法解决,周虎臣也就不在纠缠,他开始继续自己前进的脚步:“一百五十两银子,一会去高师爷那里支取,还有一个物品需要陈匠首帮忙,要求是这样的——铁制,这是图纸,不能太大,不能太小,就是图纸上这个规格,外表没什么要求,厚度是......这五十个物件制作很容易,给你的时间是三天,做成之后,再赏你们五十两银子!”
这也太容易了!
对于陈守业这样一个高级工匠来说,他完全可以对这个铁筒嗤之以鼻,可是...他面前是周虎臣,他的衣食父母,他的未来,所以...陈守业乖乖的,恭恭敬敬的拿过图纸,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的定不负公子所托!”
现在,陈守业终于克服了那种恐惧心里,这个以跋扈闻名的大少爷很亲切吗!他和蔼的让人难以形容!甚至...很可爱!谁再说这位大少爷跋扈无端、蛮横不讲理,他陈守业决定啐他一脸。
三天之后...陈守业再次回来了,五十只规格一模一样的铁筒摆在了周虎臣的屋子里。
周虎臣派人找来的木匠已经为他做好了木柄,这次更容易了,在周虎臣的指导下,陈守业父子开始忙碌,一个下午过去后,一切准备就绪...
本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原则,在第二天的一大早,周虎臣就在新兵中调过来两个很体格很健壮的士兵,随后,一群人前呼后拥的出了大营,奔向荒郊野外……
第48章 诞生的邪恶之花
两天时间,两个炸炮,陈守业带过来的所谓炸炮不多,就两个。
陈守业父子二人尽心尽责,他们小心翼翼的把地雷放在了周虎臣屋外,现在,这父子算是知道了,周虎臣让他们制造的这玩意太危险了,一旦发生意外,会死人的,最不行也会让自己留下很严重的残疾,这东西必须谨慎对待。
会做人了,这就是陈守业的进步,他知道不能让周大少爷处于危险之中,尽管周虎臣不在意,陈守业还是要慎之又慎,他们父子的未来就在周虎臣身上,周大少爷活蹦乱跳,他们父子就会很滋润,前提是——听话。
地雷的外表有些粗糙,就仿佛两个带着龟纹被压扁的大铁罐子,铸造时的棱棱角角还保留着,是在说不上好看。两个地雷的打火装置再次进行了改进;再次变大了。
“少爷您尽管放心,现在没有放引药,不会有危险!您先看看,这个炸...地雷的威力绝对强悍无匹,内装十斤火药,一旦爆炸,几十步之内的人......”现在不需要惺惺作态,陈守业很自信,他玉树临风般挺直了腰杆在周虎臣面前侃侃而谈。
这个头委实有些太大了!周虎臣双手掂了一下分量:“很重!这有二十斤吧?”
“回少爷,二十一斤三两。”
这尼玛就是多大自己看着办,不好好进行叮嘱的后果,陈守业看来是怕威力不够,财大气粗的周虎臣要什么给什么,陈守业干脆不惜材料的来了两个特大号的地雷。
这恐怕是足足十斤火药啊!得多大威力!
“好吧!还算可以,除了个头真的有点太大!我们还是去试试吧!”周虎臣决定不计较了,反正现在是试验品,以后再规定大小也不晚:
十来名亲兵开始行动,他们同样的小心翼翼,这个大少爷玩的东西太危险了,上次的手榴弹实验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大家谨记一个原则,一定要少说话,多办事,另外绝对要小心,要不然危险不说,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被周大少爷指定为实验品。
依旧是荒郊野外,不同点是,这次的实验是埋地雷。
实验的过程不复杂,士兵刨了一个大坑,放入这个大铁罐子,然后,周虎臣开始对陈守业的儿子陈星千叮咛万嘱咐,因为,这是露脸的时刻,陈守业安排陈星负责挂上拉火绳。
土坑挖好,一群人撒腿就是一溜小跑,躲得远远地。
陈星当仁不让的开始行动,给地雷小心的培好土,另两名学徒开始拉起一根长长的绳子,为了保险起见,在观察地雷的地方,绳子的尽头被周虎臣建起了一个土围。
一切准备就绪,陈星对土围后面的周虎臣等人扬起了手臂,得到周虎臣示意后,一名亲兵开始挥动一个小旗,随后,陈星俯下了身。
不久后,完成自己任务的陈星撒腿跑了回来。
“我亲自来!”这是激动人心的时刻,周虎臣自然不愿放弃亲自操刀,他要亲自拉动拉火绳过一把引爆地雷的瘾。
看了看周围的人,周虎臣赶紧叮嘱:“都俯下身,不要尝试这弹片的威力,会死人的!伤了还要本少爷养着你们,都给我小心点!本少爷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在周虎臣说话间,所有人都乖乖的俯下身藏在了土围之后,周大少爷是个很干脆的人,他俯身,随即,狠狠的拉动了一下手中的绳子。
周虎臣感觉了一下手里的力度,估计没有问题,绳子的拉力很大,应该已经触动了打火装置,一切陷入沉寂......
突然,感觉大地一个震颤,随后...巨响声传来。
十斤颗粒火药,还是改良过的,威力不言而喻,土围后的人都缩着脖子,有惊讶,也有恐惧,同时...也有无比的佩服。
在去查看爆炸点的途中,应该说除了周虎臣,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这个地雷的威力太大了,耳中的爆炸声还在回音渺渺。
眼前是一个大坑,爆炸坑,足以埋下好几个人的坑。
这种威力让陈守业再次震惊了,他佩服的,表情夸张的躬身一礼到地:“少爷,这地雷的威力太牛了!称之为国之利器也不为过!小的经过您的英明指导,如混饨初开,醍醐灌顶啊!少爷您奇思妙想、巧夺天工、大巧若拙、您的学识博大精深、...您的睿智让属下佩服的五体投地,惭愧啊......”
古人讲究名声,陈守业这不仅是在吹捧周虎臣,也是在为自己表功,手榴弹和地雷虽然不是陈守业发明的,但它们的成功就是一种表征,表示陈守业进入了顶级匠人的行列,陈守业也必将因为地雷和手榴弹的巨大威力名扬天下。
对陈守业这点小心思,周虎臣当然不会介意。
好整以暇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周虎臣的脸上泛起了一丝邪恶的微笑:“本少爷还知道一种最具杀伤力的地雷...这种地雷叫做跳雷。制作也不算复杂;用一个木槽,槽底放入一个带有弹簧的装置,然后,放入地雷,木槽上面盖上一个翻板,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只要他踩上,机簧就会被触动,地雷也会被弹簧高高的弹起!然后…延时引信会燃发里面的火药。”
地雷是骑兵的克星之一,而且是十分有效的之一,当然,只要它爆炸,它对所有的人都有效,对步兵的杀伤同样不弱。在一个高度发展后的顶峰期,地雷被当时的人们起了一个令无数人痛恨的名字;“邪恶之花。”
这还不算完,周虎臣还要继续,他要解释“邪恶之花”的巨大作用。
“地雷炸死人的几率并不一定很高,但是,一旦被地雷的碎片击中,你们可以想一下....人会大量的失血,会留下残疾,进入体内的弹片会让敌人痛苦的不停哀嚎,死不掉会很惨,这好像叫…生不如死!现在的医疗条件吗,好像对这种伤没有好办法!被手榴弹或者地雷的碎片击中,那就是进入地狱,被击中者一定比死还要痛苦,他们会成为军队的累赘,一名伤兵会拖累两个士兵,伤兵没日没夜的痛苦哀嚎会严重影响的士兵的作战士气,抛弃伤兵...后果更加严重,那是这支军队的悲剧;它会让这支军队失去它的信心,丧失凝聚力…失去这些,这支军队距离崩溃应该就已经不远了!
这就是手榴弹和地雷的作用,绝对实用,当然,这只是对于敌人来说。地雷其实就是“邪恶之花”!它是一种邪恶的存在,当它开始绽放,这注定是一种来自地狱的邪恶火器!幸好,它属于我们!”
荒野中很寂静,鸦雀无声。
“知道什么是地狱吗?”稍稍停顿了一刻,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周虎臣夸张的张开双臂;“轰~~一旦手榴弹和地雷形成规模行的爆炸,那就是——地狱!敌人的地狱!比噩梦要惨烈百倍的地狱!
所以...大家一定要记住,后果很严重,不要去尝试!记住,千万,一定不能被手雷或者是地雷的弹片击中,那你将无法承受!”
所有在场的人都在想象着在空中四散开来的金属碎片,想那些被击中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会怎样悲惨的哀嚎...萧杀的寒风吹过,空气的温度再次降低,陈守业的心砰砰狂跳,他带着恶寒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这是自己制造的武器吗?陈守业不敢相信!
……邪恶之花就这样在寒冷中诞生了,他在等待着那第一个倒霉蛋,也许,他就在不远之处。
第49章 悲剧的卫所
周遇吉终于回来了,如愿以偿,他拿到了自己的总兵大印。
现在,有了这个大印,周遇吉可以去行使自己山西总兵官的权利了。
大同府距离边墙非常近,只有百余里的距离,而山西负责的边墙总长度是六百里的距离,在这六百里的边墙,有无数的士兵在进行守卫,山西共计是十四个军卫,这十四个军卫就有十个位于边墙附近,可见大明对于蒙古人的防范之严。
几天之内,大同边墙十个卫的最高将领得到召唤,他们相序来到大同。这些卫所最高长官要向自己的主帅报备,顺便认识一下主帅周遇吉和他手下的主要将领,另外,这些卫的长官要向周遇吉报备兵额缺损、粮饷、军事战备等各种各样的军事情况。
山西境内的军户在开国时的原额有十三万余人,后历朝的兵额不一,悬殊很大,但在总体上,山西的兵额数从未低于过五万之数。在周遇吉拿到手中的文书上,它的兵额数目是七万九千五百一十六名。
新官上任,自然要熟悉卫所的情况,也要巡视自己的辖区。在这些将领离开大同后,十个最重要的边墙卫所成为周遇吉的目标。
在这无比寒冷的季节,稍稍做了一些准备,周遇吉上路了。
第一个被巡视的卫所是大同左卫,这个卫所距离大同府最近,只有几里的距离,它实际上是守卫大同府的军事力量。大同左卫是一个本位千户所,按照文书上的数目,这个卫所应该有兵员两千五百六十二名。
当所有的官兵被召集在一起,已经不用点名,也不用说什么状态,这些人加在一起,恐怕比那个零头多不了多少。没有一个起码的队列,松松垮垮,破衣烂衫就是这些士兵的写照。
大同左卫的最高将领是一名参将,这名参将姓曹,现在曹参将很不安,因为,在众多将领向新任总兵周遇吉报备的时候,他做了所有人很难理解的一件事,周遇吉的师爷竟然拒绝了所有人的孝敬,这种不接受的态度肯定来自于周遇吉,不按照常态上任,不仅是曹参将,其实所有的人都产生了不安。
是不是要新官上任三把火,是不是准备了下马威,谁也不敢确定。大明太子少保,左都督,山西总兵官,这些衔头已经足够说明一切,周遇吉来自京营,绝对是皇帝的直系将领,现在放到山西,他要面对谁已经不言而喻。这是要强军的前奏,所有的山西卫所被整顿已经近在眼前。
“散了吧!”周遇吉没有心情点校士兵了,而曹参将也被他单独叫到了一旁。
现在,剩下了四个人,周遇吉父子、高师爷,还有大同左卫的曹参将。
“田亩、粮饷的问题本帅暂时不问,请曹参将解释一下兵员的问题,为什么如此之少?”周遇吉不想要求的太严苛,可是,这个卫所的状况是在让他无法忍受:
一阵沉默之后,曹参将仔细想了想,随后躬身一礼,他的脸上带着无奈:“请问大帅,大帅是让属下说实话还是详细解释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兵油子式的回答,周遇吉没有立刻回应,因为,军中的那些猫腻谁都明白,可是,他又能怎么样。
贪墨军饷、侵吞田亩实际上在卫所已经是一种常态,那些登记在册的官兵人数与名额都会存在这样那样问题,他周遇吉不可能解决这些问题。
按照朝廷制度,每年军士的逃亡、死亡等所缺数目都要据实向上呈报,这些文档有据可查,而实际上,由于官场的潜规则与一些文武官员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个兵额实数与田亩数量存在严重的不实。吏治的败坏使各级官员总会有机可乘,他们可以串通一气,欺上瞒下,侵吞卫所田亩,贪墨粮饷。
在这些卫所将领手下,卫所士兵与农民无异,能战敢战的士兵只是少部分,将领实际上依赖的是自己豢养的家丁,这是历代积累下来的结果,不是一个人,一个官员可以左右的。每一个卫,每一个将领都是上下藕断丝连,动一处就会牵连一大片,这就是卫所多年的积弊无法根除的原因,也是地方每一任官员不敢碰触的存在。
周遇吉敢吗?他当然不敢,这些地方将领根深蒂固,他们是一个整体,动了皮连着骨,地方将门与文官系统盘根错节,动一连十,若是大动干戈,周遇吉这个总兵就算是到此为止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周遇吉估计自己就会被某些人找出错处,借机把他免职或者调离,而这些将领与官员会依旧如此。若是较真,周遇吉等于自找被废,还无用功。
“实话实说,本帅不会深究!”
也只能这样了,刚刚上任,现在不是立威的时候,周遇吉不妥协是不行的,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山西,稳步巩固自己的威信,让军事强大起来,而不是一来就大杀四方。
曹参将明显的松了口气,他听说过,也打听过周遇吉这个人。其人骁勇善战,处事刚硬,现在有了这个不深究的承诺,看来今天不是来给下马威,这已经很难得。
“回禀大帅,不是属下推脱,大同左卫的兵额实数在属下上任的时候就严重不足,大帅您也知道,近年来朝廷兵事频频,民变不断,朝廷也屡次在山西调兵。不久前,巡抚大人再次调兵进京抵御建奴,本就缺额近半的士兵被调走了五百人,现在就剩下这些老弱,大帅您也看到了,除了属下那几十个家丁,大同左卫已经没有可战之兵!
属下再给大帅您说说粮饷的问题!朝廷历年拨付的粮饷,哪次不经过层层的克扣,来到卫所能够到手多少?这大帅您也应该清楚,不仅是属下的大同左卫,所有的卫所都是这样!大帅,不是属下诉苦,一千士兵属下能够养得起就已经不错了!”
周遇吉再次沉默了,他久久不语,这涉及到整个大明官场,曹参将虽然说得有些夸张,但距离事实并不遥远,这是大明整个官场的问题,作为一个小小的参将,那些潜规则曹参将岂敢违背。
冷场还在延续,周遇吉满沉似水,这个山西的卫所颓废的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现在,他必须想办法加强军备,而在这个同时,还不能过深的碰触那些积累下来的规则。
周遇吉看了看高林生高师爷,高师爷回避了周遇吉的眼神,显然,他没有办法。
当周遇吉的眼神扫向儿子周虎臣的时候,周虎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后,他迈步上前:“父亲,我们不是有很多粮食吗?”
周遇吉没有马上回答,他开始纳闷,难道儿子改性子了!他开始可怜这些穷的只剩下要饭的军户,难道要白白养着他们。
想了想有些不太可能,自己的儿子他知道,周虎臣的作风从来就是没有利益绝不出手,周遇吉也不知道周虎臣这是跟谁学的,反正就是不肯吃亏,就是面对当朝的兵部尚书,他也绝不会吃亏。
第50章 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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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我们还是继续巡视各卫,这件事回去后孩儿自有交代!”
就在周遇吉还在纳闷的时候,周虎臣不继续了,周遇吉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儿子,有时候他也没办法,可他也不得不佩服儿子的灵敏与机智,还真别说,那些小聪明很有用,最起码很实惠,就是面对强大的建奴也很实惠。
一众人离开大同左卫,周遇吉开始走马观花般巡视自己的卫所,失望,周遇吉只剩下深深地失望。所有的卫所与大同左卫如出一辙,兵额严重缺损,士兵穷不说,还吃不饱饭,绝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这些卫所士兵只剩下对生活的麻木,这就是抵御蒙古的大明边兵,他们愧对了“晋军”这个名字。
这些卫所的状况刺激着周遇吉,他自巡视开始就没有过笑容。
进入腊月,周虎臣父子带着无比的失望回到了大同府。
看着正在寒风中生龙活虎训练的士兵,周遇吉终于不再沉默,他郁闷的大喊:“都给我看看!看看这些正在寒风中操练的人!我的士兵才叫士兵!!!”
“父亲,我们改变不了什么?”
周虎臣的话让周遇吉再次此陷入沉默,同样是作为一省的总兵,周遇吉发现,他那些总兵同僚真的不容易,朝廷的卫所已经形同虚设,也到了必须裁撤的地步,可是...没有了这些卫所官兵,没有了那些将领,谁来守卫国家,募兵,国家根本无法承受,可是...留着这废物就是严重的负担,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几十万这样的军队汇聚在京师,有用吗?失败已不可避免,不是建奴太强大,而是自己太弱!
军队养的不是士兵,是拿着武器的农民,这就是朝廷的现状,周遇吉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朝廷的庞大军队会屡屡失败,为什么会被仅仅几十万人口的建奴如此欺辱。这不仅仅是将领无能,它涵盖的内容太多太多!
“小虎随我去营房!”
周遇吉现在决定了,他要自己强大起来,朝廷根本无法指望。他要训练出一支敢战的庞大军队,他要让周虎臣帮助自己,而在隐隐之中,周遇吉已经猜到了周虎臣的想法,这个儿子太聪明了,他的想法总是很超前,也很符合实际,这是他周遇吉的福分,他要好好的培养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统帅,他现在什么都不在意了,他需要的就是强大!哪怕耗尽所有一切,他在所不惜。
在历史上,周遇吉就是这么干的,现在,周虎臣只是加了一把很大很大的火而已。
父子二人心照不宣,很快进入周遇吉的营帐。
“父亲,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灾荒是募兵的最好时机!”父子对坐,周虎臣很干脆的就开始鼓动周遇吉:“这不是趁火打劫,与其整顿卫所还不如募兵,招募的士兵等于是白纸,我们可以把它训练成合格的士兵!那些卫所士兵行吗?他们根本练不出来,老弱病残太多,再者,他们已经形成了不强悍的习惯,一旦作战不力,他们就会逃跑,就会崩溃!我们无法改变他们,也没有时间去改变他们。所以,我们要募兵,招募大量的士兵,我们不缺粮饷,也不缺乏合格的将领,所以...就是现在!”
周虎臣两眼放光的看着周遇吉,那种期待让周遇吉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何况,这是他预料中的事情。
“那就来吧!我们现在有充足的粮饷,让我们父子为大明建起一支庞大的强悍晋军,只要两三年的时间,这支军队就会成型,到那时,我们定要回到京师,让建奴知道,我大明不是那么好欺辱的!”
周遇吉用豪言壮语继续抒发着自己的感情,未来是那样美好,他的眼中带着无限憧憬:“我们会收复辽东,会在关外解决建奴这枚毒疮,我们会平复朝廷内部的民乱...唯一阻挡我们的,是粮饷,是武器......”
这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周虎臣知道,可他不愿意让周遇吉失望,有些想法是事实,可他不能说出来;即使真的创建了这样的强军,即使真的能够强大到横扫所有敌人,最终的结局呢?大明朝的内部的牵制就会让你欲哭无泪,那些争功的文武百官会打破头,为了这块蛋糕,他们会蜂拥而上,功高盖主,朝廷的猜忌、鸟尽弓藏才是事实!
有太多太多的人会群起而攻之,他们要把成功者踩在脚下来彰显他们的伟大,这些政治的延续,周遇吉懂吗?
李自成与张献忠之流已经不可抑制,崇祯朝会结束在李自成手中,来自北方的建奴会笑到最后,华夏的传承会被来自通古斯冰原的蛮族终止,这些,周遇吉知道吗?
周虎臣知道,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但是,他有别的选择吗?
“既然父亲也同意,那我们就开始募兵,马上开始!就是现在!”
“小虎要募多少士兵?为父担心粮饷的供给,这些士兵要长期的养下去啊!”周遇吉不是一个莽夫,作为军中宿将,他知道自己带来的物资虽然雄厚,可这些物资毕竟是有限的,这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至于朝廷,自己还自顾不暇呢,根本不能指望。
“招募人数不能低于两万之数,人数太少无法成建制啊!我们有一万六千士兵,就是招募两万人,加在一起才三万六千人,这并不算多,但这已经是极限,至于粮饷...虽暂时无忧,可武器贺装备才是重中之重,还要想办法操持武器与各种装备,还要训练士兵,还要筹集粮饷为以后的长期养兵打算...这太难,太繁琐了!”
周遇吉静静地看着周虎臣,眼中充满着希望,因为他知道,儿子会有办法,周虎臣这段时间的表现说明,这个儿子总会给他带来惊喜,现在,他坚信,一切对于周虎臣来说都不应该是问题,周虎臣很聪明,是周遇吉接触到的最聪明的人之一,这是自己的儿子,当然要为自己着想,周虎臣会有办法的,会让他满意。
周虎臣站起身,他来回踱步......
留给周虎臣的时间已经不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李自成就会拥兵几十万借道山西攻击北京,那就是有名的宁武大战,也是周遇吉全家殉难之战!
这一切当然会不一样,作为一个历史的先知者,周虎臣怎么会让自己一家人毫无价值的死在宁武,死而后己只是一种傻子才会做的事,他还没有为大明王朝舍身取义的打算。
那曾经的历史必须经自己的手改变,周虎臣会尽力保存自己的实力。他需要强大起来,现在需要的是蛰伏,当那个时候来临,周虎臣会让这种蛰伏的力量爆发,周虎臣相信,他会让这个历史截然不同。
很久之后,周虎臣仿佛找到了那丝脉络,他开口了:“父亲,暂时开始募兵吧!粮饷还能支持很长时间,办法总会有的!”
第51章 大明雇佣兵
由于近年的普遍灾荒,大明北地到处都是饥民,也因此不断产生民乱,这也是山西的现状,也是大明许多省份的现状。
募兵很简单,但想要招募到好的士兵并不容易,壮年男子是每个家庭的支柱,不是实在无法生活,谁也不会投身军伍,不但地位低下,而且这个职业充满着危险。
山西有边墙存在,民风彪悍,素来就盗匪横行。所以,山西人从不畏惧去博一把,尤其是在这个生活艰难的时期。
周虎臣的募兵告示被贴的到处都是,也很煽情,待遇优厚的让人无法拒绝,同时也充满着人情味,只要报名,就是没有被招募,周大帅照样负责给你回家的路费。当这份让人眼馋的告示贴出去,仅仅几天时间,大同府招募敢战之士的消息就像决堤的洪水开始向四周蔓延,不...是向三周蔓延,大同府的北方不算,那里是边墙,蒙古人现在不允许过来。
比周虎臣在保定进行的那次募兵还要热闹,贴出告示后仅几天,可以清楚看到,只要有道路,就会有人不停的奔向大同,这些人的目的无非是混口饭吃,再就是为了那十两安家银子,而那份按月发放的军饷无疑也起到了很大作用。
对募兵已经有了经验,这次,周虎臣准备的很充分,可谓有组织有纪律。
那名疑似陈守业陈所正兄弟的保定府童生陈子业担起了统筹全局的重任,在周遇吉的大营之外,几十张桌子被一字排开,桌子后面是一名聘请来的书办,每一名书办后面是三名士兵,这些士兵除了负责维持秩序,还要跑前跑后的为那些应募者提供帮助。
募兵非常成功,比预想的还要成功,因为,条件一点也不苛刻,只要身体健康,年龄合适,没有残疾基本就没有问题。
这样的条件的确很有吸引力,周虎臣有些骇然的发现,竟然有军户来投军。这些人虽然穿着与百姓一样的衣服,尽管他们在极力掩饰,但军人与普通百姓的区别太大了,他们彪悍的气质在那儿,这些人身上那股军人的气息怎么能够瞒过同样是军人的这些招募者。
这些军户当然不是来自山西,经过询问,他们是来自顺天府的西北边墙,是来自怀安、万全、宣府、保安、龙门一代。
周虎臣开始犹豫了,本省的军户是不敢来凑热闹,这些外省的军户是不是会带来麻烦,或者...周虎臣担心他们是否可靠。
就在周虎臣犹豫是不是要拒绝这些来自外省的应募者时,他的表叔参将王德用背着双手,迈着着八字步来到了招募点。
“叔,您来了!有些事很棘手,正好指点小侄一下,我都给忙晕了!”
王德用是恰巧今天无事,他是跑来看热闹的。
在这些军将中,王德用与周虎臣几乎是最亲近的,既然开口,王德用就必然要帮忙,虽然...他认为周虎臣处理事务的能力比他要强的多。
“什么事能难倒你这个小霸王?说吧,叔给你参详一下!”
周虎臣来到王德用近前,他压低声音:“这些来应募的人中有些外省人,外省人其实没关系,一样的用,可是,这些人应该是军户出身,看那架势应该也上过沙场。招募这些人是不是会带来麻烦,这些人可靠吗?”
“哦~”王德用并没有什么惊讶,他平静无波的开口了:“小虎知道什么是冒替者吗?”
“就是利用别人身份办事的人,这我懂。”
“这些人都是冒替者,是军中的士兵,他们利用别人的身份来应募,而他们的那份军役被长官吃了空额。”
周虎臣还是不太理解,赶紧追问:“这些人...可靠吗?”
“这些人都是战士,接受佣金的战士!这要看你给的佣金是不是足以让他们卖命...”
与王德用几句对话,这算解决了周虎的担忧。
周虎臣全明白了,这些人是正经的大明军人,但他们的名额已经被人顶替或者吃了空额,至于原因是,无外乎是这些人不满足卫所的待遇,那点粮饷养不起他们的家人。说白了,这些人就是“雇佣兵”,只要谁给的佣金足够,他们就会为谁卖命,这些人就是为生活而战的战士,他们的即战力不用你担心,没有强悍的能力,做不起大明的“雇佣兵”
这是送上门的精锐之士,没有什么可犹豫的,照单全收吧!
周虎臣喜欢这样的士兵,士兵的即战力可不是那么好培养的,这些大明“雇佣兵”说不定将来帮谁呢?现在,归周虎臣了。
粮饷不是问题,只要合格就编入新兵营,将来表现出色,还要提拔他们。周虎臣相信,你只要信任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属于这个团队,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彻底成为“自己人”。
至于骑兵,周虎臣更是举双手双脚欢迎,待遇和自己的骑兵一样,不会有任何区别,周虎臣会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物资装备。
举措没有错误,而实际上,周虎臣还是小看了这些大明“职业雇佣兵”,在后来的战斗中,周虎臣亲眼见识到了大明“职业雇佣兵”的信誉与强悍,他们的作战纪律性和勇敢性与周遇吉的家丁、亲兵没有任何区别,这是一支不死不休的军队,事实说明,“大明职业雇佣兵”配得上“职业”两字。
......半个月的时间之后,周虎狂召万员士兵,随着年关来临,前来应募的人开始变得稀稀落落,已经心满意足的周虎臣适时终止了今年的这次募兵。
对参与到周遇吉这个团队的所有人来说,这是一个肥硕的新年,因为,周大少爷很大方,他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只要是这个团队的一员,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节赏,包括那些回家过年的新招募者。这些新兵将在年后回到大同,在他们临回家之前,周虎臣给他们分派了一个很容易的任务;宣传,大力宣传保家卫国的重要性,宣传周遇吉的军中待遇。
用周大少爷的话来说那就是;革命工作红又砖,思想工作要当先,想要生活红灿灿,大同的道路阔又宽。
第52章 我希望不是一个凤姐
传统的新年就是团聚,这是华夏民族的最大幸福,周遇吉一家子人口不多,平日里周遇吉太忙,总是征战南北,这次算是来了一次久违的团聚。
温暖的新年气氛驱赶了寒冷,军中轮换着放假了,周遇吉和周虎臣也闲了下来。老太太感受到了久违的家庭温暖,她现在年龄大了,腿脚已经不太灵便,感觉到自己逐渐的老迈,老太太有些沉不住气,时不待我,趁着年节,老太太决定给周虎臣完善一下终身大事。
一家人围坐在老太太的屋内,一盆炭火带来阵阵暖意,场景很温馨。
“这个年算是过了,咱家小虎今年也十七岁了,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我看需要赶紧操持一下这件事了!”老太太看来急着抱重孙子,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她有些急不可耐的开口了:
老太太的逻辑符合这个时代,古人的结婚年龄太早,但周虎臣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他来说,十七岁太小了,实际上还没有完全发育期起来。再加上,这马上就要国破家亡,周虎臣哪有心思娶妻,以后是无休无止的战争,周虎臣耽误不起,这是误人啊!
可是...这个理由周虎臣不能说出来,唯一的理由只能在年龄上寻找了。
“祖母,孙儿还小,您看是不是再等两年?”还没等长辈们达成一致性,周虎臣低眉顺眼的开口拒绝了:
“已经不小了!你看人家还有十三岁生子的,你已经十七了,瞧咱这身板,不娶房媳妇怎么成,祖母我可等着抱重孙子呢!”老太太认为这不是理由,在她眼里,十七岁显然已经可以娶妻生子了,你看人家,十三岁就行,你怎么会不可以。
老太太说的不错,周虎臣现在发育的非常理想,父子站在一起,他的身高与父亲周遇吉几乎没有差距,两人都像是一座小铁塔,要不是周遇吉那满脸钢针样的大胡子,这两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周虎臣与年轻时的周遇吉太像了,几无二致。
这是来自遗传,两人在一起,老太太怎么看怎么喜欢。
“孙儿今年才十七,还是太小!完全再等等,再者说,暂时没有合适的,可以以后再说嘛!”依旧是这个借口,周虎臣不敢硬顶,老太太是家中谁也不敢碰触的存在,如果大力反抗,估计,别的事情周遇吉可以原谅他,这件事,估计他的便宜老爸会打断他的腿。
“母亲说得对!不能再等了,我看也该给小虎娶妻了,找一家门当户对的,就是暂时不娶,定下来也成!”这次是周虎臣的母亲刘氏加入战团,她的意见与老太太毫无二致:
“定下来还不一样啊!”周虎臣恨不得喊出来,不是万不得已,这个时代不能悔婚,那关乎人的信誉和名声,定下来,定下来就必须娶。
就在这时候,周遇吉也说话了:“母亲,孩儿也认为小虎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了!我记得徐州表妹家的小丫头今年是十五岁,正好年龄般配,母亲您看是不是派人去问一问,若是没有许配人家,正好许给咱家小虎。”
便宜老爸在火上浇油,皱着眉头,周虎臣哑口无言,少数要服从多数,这是原则,何况,他的辈分在这,说什么也没用!总不能说自己不行,不能人事,这点周虎臣心知肚明,也比较有自信,自己每天早晨都在打伞啊!
这时,另一个始终未曾开口的家庭成员也欢快的加入进来:“我要嫂嫂,我要一个嫂嫂,嫂嫂一定对我很好!”
再次火上浇油的是周二虎,这个小家伙今年八岁了,显然对嫂嫂有一丝概念,也有一种向往。
周虎臣站起身,一把揪住周二虎的垂髫:“闭嘴,别添乱,我烦着呢!”
全家人都笑了,谁都知道周虎臣对这个二虎很溺爱,这种威胁肯定无效。
果不其然,毫不示弱的周二虎一转身就来了一个——蜻蜓撼柱。
周虎臣太健硕了,只有八岁的周二虎身高只到周虎臣的腰部,他抱着周虎臣的大腿,无论怎么折腾都无效,周虎臣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看着这搞笑一幕,全家人哄堂大笑,气氛更加热切起来。
这不符合自己的意愿!周虎臣快要绝望了,这个家没有民主!没有自有恋爱的机会!全家人在围攻啊!这没有天理?!
老太太的脸上泛起满意的微笑:“对啊!我们可以派人去徐州问问,赶紧去!若是未许配人家,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亲上加亲,这是难得的机缘,你表妹家也算是将门,门当户对!这门亲事不错!赶紧派人去问问!”
咱也算是一个牛人,也是穿越者啊!可是,面对一家人,有用吗?
照样毫无反抗之力!
“父母之命!”周虎臣心中暗骂:“封建礼教害死穿越者啊!”
周虎臣知道那是一个远房表妹,有过来往,不过,是与家中的成年人来往,也就是说,周虎臣没见过那个小丫头,至于是不是美女更就无从得知了。虽然不存在近亲的顾虑,可是素未谋面就要娶到家,这距离周虎臣的爱情观太遥远太遥远了...还差着好几百年呢!
所以,他开始为自己的命运祈祷:“小表妹,我的亲亲小萝莉表妹,你一定要许出去啊!一定要啊!下次,表哥见到你一定给你买糖吃!”
“母亲,我看就这样定了,赶紧派人去徐州吧!”这是周虎臣母亲的声音,而在她的脸上,是浓浓的爱意,是无比的关怀:
全家人赞成,周虎臣没有反抗的权利,他能继续拒绝吗?有自己做主的权利吗?
虽然不想受到约束,虽然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可在突然间,仿佛拨云见日,周虎臣有了一种领悟,这是浓浓的幸福,这温馨的家全部是爱!尽管,这份爱他无法适应。
这与封建礼教思想无关,它不是谁想得到就可以得到的,他周虎臣是身在福中却不知福。虽然,这不符合周虎臣的理念,可一个三百年之后的灵魂,真的左右不了时代的观念,那不合时宜。
反抗注定是无效的,尤其是这种人生大事,这是家里人的一片好意,面对这些长辈的无限期望,周虎臣有意见只能保留。
所以,他周虎臣注定要随波逐流:“既然这样...随便吧!不过...派过去的人要给我看看,我不希望是一个凤姐!”
凤姐谁?
全家人愣愣的看着周虎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