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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鼓元吉     帝国的黎明txt下载     帝国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99 辞官不受赏-9

    看过鸽书,吴阶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公茂,你怎么看?”

    高公茂早已得知消息,他皱着眉头,缓缓道:“护国府既然做了决断,要我们稳住东南面的局势,不使辽贼坐大,这其中,具体怎么做,都由将军便宜从事。可是,夜长梦多,一直这么等下去,辽军迟早会察觉的。”他看着窗外,几个军士拿着木刀在相互格斗,“数万将士在房州候着,开始还憋着一股劲儿,打磨爪牙,但日子久了,就百无聊赖,将士们也慢慢懈怠了。”

    “所以当断则断,”吴阶打断了高公茂的话,“护国府要的是这段时间,稳住辽宋相争的局势。辽国二十万大军在鄂州与宋军相持,河北的粮草,都经襄阳转运军前。先打下襄阳,然后骑兵向南攻打辽军的背后。””他走到屋内悬挂的地图前面,手指从襄阳划到鄂州,“高长史,你看如何?”

    “辽兵虽多,但大都是临时征召而来,军纪不严。我们这两万铁骑突然从房州杀出,必然大乱。只是如果敌众我寡,耶律大石又是当世枭雄人物,他若能稳住大军的话,后面恐怕就不好打了。”他把手按在鄂州上面,沉吟道,“若宋朝军队能趁机从正面掩杀,南北合击,胜面才会大。等岳飞、韩世忠的救兵感到,云集在鄂州一带的宋军二十余万,辽军也到了师老兵疲的时候。这个出兵的战机,十分重要。”他顿了一顿,目光移向北方,迟疑道,“还有,洛阳方面?还有河东?蔑尔勃人?”

    “不必担心。”吴阶挥了挥手,意味深长道,“我们只需联合宋军,解决掉耶律大石这边的辽军主力。其它的事宜,行军司已有安排。”洛阳是关东的门户。夏国若能占据洛阳,就等于推开了关东的大门,骑兵随时可以进逼河南。

    高公茂点点头,没再多问。百年对峙,行军司和军情司在洛阳若无安排,反到是奇怪了。

    桐柏山,大别山西麓余脉,深谷里忽然“扑棱棱”惊飞一群山雀。

    自从辽兵南侵以来,曾经有段时间,河南百姓大批往南避难,平常人迹罕至的山路上,到处都碰得见逃难的人群。但那也只是一阵,自从辽国在汴梁扶植起朝廷统制河南,骑兵又四出抓捕逃人,北方难逃的百姓渐渐少了,大别山里也恢复了万籁俱寂的情景。

    一名骑兵从山道后转出来。他的军袍破旧,满脸风尘仆仆,头垂在胸前,身躯随坐骑的颠簸而一摇一晃。一名又一名骑兵接连不断地在山谷中出现。这些骑兵都是左衽,头戴着契丹兵常用的毡笠缨帽,甲胄则裹在包袱里。许多人骑马的姿势还很生硬,他们之所以能在马上打瞌睡,并非练就了人马合一的本事,而是从腰背到腿部都用宽布条牢牢捆在鞍上。一队又一队的骑兵从山谷中缓缓驰出,俱都钳马衔枚,队伍极为安静。陆续出现的营伍虽然众多,但除了刚开始惊飞山鸟之外,再没别的动静,丝毫没有嘈杂喧哗之声。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数百精骑簇拥着一名将领顺着山道驰出,那将领双目红肿,显然很久没有睡好,但眼眸精光闪动,似有两朵火焰在眸中燃烧一般。

    马蹄声声响起,一骑从前面驰来,张宪催马迎上前去,和斥候小声交谈几句,回头禀报道:

    “岳帅,这里是信阳府地界。走山路,往北不远,就是咱们驻扎过的武阳关。再往东,一马平川,就是襄阳了。”

    “武阳关。”岳飞点了点头,“这山道有些眼熟。”

    “正是。”张宪微笑了笑,马鞭指点着左右山林道,“当初大帅带着我们把这一片山头剿平,这一路行来,连毛贼也没遇见一个。”周围的几个背嵬营骑将都轻松地笑了起来。这几名骑将都是一直跟随岳飞南征北战的心腹。当年岳飞被刘延庆排挤,从襄阳大营调出,驻守南北要冲武阳关,终日练兵讲武,岳家军把周围数百里的山贼盗匪当做练兵的靶子,山大王们苦不堪言,死的死,逃的逃,时至今日,这一带都没有大股的山贼。而这一带直到襄阳的山川河流,乃至风土人情,县尉乡绅,岳家军也都十分熟悉。

    舒州之战后,镇国、横海两军缴获了大批辽军战马。这次跟随岳飞偷袭襄阳的,除了背嵬营两千精骑之外,还有六千绑在马上行军的火铳营步卒。火铳营步卒从前根本没接触过马匹,原本还羡慕骑兵有坐骑代步,现在一个个大腿内侧都被鞍鞯磨得血肉模糊,腰也仿佛要折断了一般,在马上坐得如坐针毡,下马几乎站不稳,走不动路。然而,这十天来,几乎所有火铳营步卒都咬牙挺过来了,有的人还渐渐掌握了骑马的诀窍。唯一的遗憾,就是因火炮沉重,不能随骑兵一起行动。这八千镇**精锐换上了辽军骑兵的装束,诈做舒州之战的辽军溃兵向襄阳退却,在大别山区行军,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大队辽兵,行军队列里应付盘问的契丹俘虏也没用得上。

    “还有六百里。”岳飞眼神闪过一丝寒光,“绕过信阳府,在罗山县修整半日,然后全力奔袭襄阳。”

    “是。”张宪答道,轻踢马腹,前去安排休整的事宜。

    罗山县县尉王经乃岳飞麾下旧将,当年剿灭山匪折了一条胳膊,方才去罗山县做个县尉。辽兵南下后,罗山县令逃亡,王经便在县里做主,因为地方偏僻崎岖,辽国骑兵罕至,一直维持到了今天。岳飞决定奔袭襄阳,切断辽军后路及粮道,张宪便派出一小队骑兵先行联络王经,让他做好迎接大军过境的准备。

    他二人说话的功夫,胯下坐骑仍在缓缓行进,不多时便走出这条山道,转入另一个山谷。山谷中只闻马蹄声声,又一队镇**骑兵从山道后面转了出来。

    罗山县城,县兵们手持弓弩站在城头,惊恐不安地望着城外越来越多的骑兵。河北大营早完了,汴梁沦陷,十几万京师禁军或死或降,襄阳大军也逃走了,襄阳城现在是辽国大军的后方重镇。这么多骑兵,只可能是辽贼。

    “辽贼生性凶残,人面兽心,一旦被他们攻破城池,这一城老小肯定都活不下来。”

    熊宾神情复杂地望着城外的“辽军”,县令逃走后,他身为县学学谕,响应了鄂州“尊天子不奉乱命”的号召,和县尉王经一起维持着罗山的局面。“辽兵”突然出现在这里,乱世桃源一般的罗山终于要面临残酷的选择,是投降,还是赴死?熊宾正了正衣冠,走到王经身旁,指着城下道:“辽兵气势汹汹而来。这一县百姓,如今都看着我们两个,我身为一县学谕,平常将‘舍身取义’挂在口中,如今是决计不会投降辽贼的。不知王县尉如何打算?”

    王经讶然,转过身来,话到嘴边,想起岳帅军令森严,又吞了回去。熊宾见他欲言又止,神色转冷,看了看左右,缓缓道:“熊某一介书生,兵戈非我所长。若王县尉不惜玉石俱焚,决心与辽贼一战,熊某当与王县尉同心同德,誓守此城。若王县尉畏惧辽贼兵势,欲屈身保全,恕熊某不能奉陪,熊某这便回去召集家中亲族十七口,一同赴死殉国,不做辽贼治下之奴。”

    “熊学谕,”王经的脸色有些尴尬,他摇了摇头,“那个,那个,辽,辽,城下的大军,只要我们供应军粮,他们是从舒州败退回来的,只要七日干粮,大军自会退走。”他是条直肠汉子,这话半真半假,脸上也是半红半白,仿佛开了颜料铺一般精彩。

    “你,”熊宾不听则已,一听之下,怒不可遏,“前几日你吩咐城中准备干粮,原来是为此!”他血往上涌,满脸通红,极怒下说不出话来,就要扑上去和王经撕打,却被王经左右亲兵死死拉住,熊宾奋力挣扎,接连咳了几下,大声道,“姓王的,你知不知道,舒州大捷乃是赵先生和岳帅联手大败辽贼,你枉为岳帅部属,居然资敌以自保,王经,你这小人,没骨头的!枉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大口唾沫朝前面吐去,若不是王经躲闪得快,就要被吐个满头满脸。

    “带下去。”王经脸色难看,挥手道,“先委屈学谕大人在城楼住上几日。”

    膀大腰圆的亲兵大声答应,仿佛老鹰提小鸡一样将熊学谕押入城楼。这几人都是背嵬营先发的斥候,此刻虽然敬重熊宾的忠义,心里也暗暗好笑,熊宾饶自骂不绝口,一人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粗布将他嘴巴堵了,又用绳索勒紧,防他嚼舌自尽,另外一方面,王经又派人将熊宾的家人都看押起来,防止这些人自尽。王经安定了城内以后,这才吩咐手下,将早两日准备好的干粮送出城外。当双方交接军需时,隐约看见一名大将在众军簇拥下出来。

    王经将右手举到胸前,和左臂假肢碰在一起,默默念道:“末将参见岳帅。”

    作者:更新迟了,抱歉啊。

章99 辞官不受赏-10

    “罗斯叛乱还没平定,罗姆突厥又闹起来了。*(*)”

    夏国河中吃紧的消息,很快就送到耶律大石手中。耶律大石自己斟上一杯曲釀,挥手让耶律铁哥也给自己斟上一杯。这十几天来,因为水师大败,鄂州久攻不下,耶律大石一直都阴沉着脸,现在终于难得地笑了起来:“打了野猪,担心惹了老虎,现在老虎忙着撵熊,咱们可以放心打野猪了。”耶律大石仰头将美酒一饮而尽。这东南的佳酿,不像北地的烈酒劲儿那么猛,但偶尔喝上一两杯,到也别具风味。

    “这是长生天保佑我大辽,”耶律铁哥将酒浆一饮而尽,皱了皱眉头,秉道,“完颜宗弼已经关了十几天,这个人怎么处置?”数日前水师大败,耶律大石震怒下,下令将完颜宗弼关押起来,但一直没有发落。女真水师缺了主帅,军无斗志,更加不是宋国水师的对手。这几天来,大江江面几乎完全被宋军所控制。宋朝战船在江上来去自如,甚至刀船小舟也敢深入到汉水中刺探辽军的军情,令耶律铁哥颇为头痛。

    “先放出来吧。”耶律大石惬意地将身体往后一靠,闭目沉思。

    东西相隔万里,虽然兵精将勇,却疲于奔命,这是夏国最大的软肋。耶律大石早在翰林院中当差时,便将夏国的情势琢磨得极为透彻。按照从前得到的军情,罗姆突阙虽然是个新兴的强国,但其所代表的大食势力却是雄踞西方百多年的势力。现在罗姆突阙灭了埃及和巴格达哈里发,俨然是大食势力的共主,夏国要把西边的局面收拾干净,不是短短几个月办得到的。这样一来,辽国攻宋的时间就充裕得多了。

    耶律大石睁开眼睛,猛然站起身来,显得精神抖擞,前几天的疲惫和焦躁全都不见。他拍了拍北院枢密使的肩膀,笑道:“勇士们连日攻城辛苦,今晚宰牛杀羊犒赏三军,明天天明之前,朕亲自督战,各部轮番攻打汉阳。”

    耶律大石边走边道:“告诉完颜宗弼,我不管他怎么做,就算不能打败南朝的水师,在我攻打汉阳城的时候,不要让南朝水上的那些苍蝇蚊子在旁边嗡嗡乱飞。”耶律铁哥微笑听命,陛下即位以来,威严日重,很少这么不拘形迹了,他跟着耶律大石走下皇帝驼车,四个宿值详稳立刻跟随在后面。

    陛下犒赏三军的军令传下,连绵数十里大营都欢声雷动。水师大败后,辽兵从西面陆上攻打汉阳城损兵折将不说,因为宋军水师封锁江面,北院不敢将大队人马送到江东,原先渡过江的辽兵骑兵也匆匆忙忙从鄂州城下退兵十余里。军心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辽军中许多宿将都跟随耶律大石南征北战十几年,这些天来,陛下虽然没有责备,但大家都明白陛下的愤怒,一个个提心吊胆。现在传令犒赏三军,众人都松了口气,一时间,到处都杀牛宰羊。除值哨的人马,各营都开了酒禁,契丹人、女真人、奚人都嗜酒如命,豪饮之后,众军围着篝火高声歌唱:“勇士们骑马弯弓,勇士们智勇双全,

    我们效忠于大辽的荣光,

    长生天保佑我们呐,陛下在看着我们呐,

    我们身强力壮,跨马从军远征,我们好像席卷世界的狂风”

    耶律大石和耶律铁哥轻装简从,走到一处篝火旁,军卒也没认出他们,但知道是契丹人,便递给他一碗酒,耶律大石含笑接过来,一饮而尽,酒碗有个缺口,酒水洒湿了白袍,耶律大石哈哈大笑,索性扯开衣襟,将酒杯递给耶律铁哥,和众军一起,一边拍掌一边放声高唱。

    在酷热的夏夜,歌声远远传了开去。距离辽军大营十几里外,一座破败的茅草房里,孩子缩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不怕,不怕啊。”母亲轻轻摸着孩子的头,低声唱道,“哦哦诶哦哦诶,娃娃要睡睡,莫怕狼哦哦诶。还有爹诶,还有娘诶,阿爹快快归诶”

    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渐渐睡去,李氏这才把他放到床上,走到外面,见家里汉子正磨着一把尖刀,不禁失色道:“当家的,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周谦回头看着女人饿得发青的脸,心里头泛起一阵酸楚,他脸色黯然,摇了摇头道:“这年头,活不下去,与其一家饿死,不如要去汉阳投军。”话音刚落,李氏的泪珠就落下来。就在几天前,有一伙商人到处搜罗牛羊等牲畜,说是供给辽国大军作军粮,在门口丢下两串钱,就把牛牵走了。

    周家原先也算得上殷实人家,除了几十亩水田,还开着个香油坊。周谦不喜读书,却爱拳脚枪棒,把周老爷子气得够呛。娶妻生子以后,心性总算收敛一些。谁料辽寇入侵,一群助纣为虐的奸商狗仗人势,劈手就把周家的田地、产业、房舍都夺了去。周老爷气得一命呜呼,临死遗言还让周谦好生种田过日子,万万不可寻仇,断送了自家性命。

    “我走以后,家里老娘和孩子,就全靠你了。”周谦黯然道,“粮饷一发,我就托人送回来。”李氏忍着泪点了点头,转身给丈夫收拾行装。家里总共也没几件衣服,其中一件还是死去的公公留下来的。天色未明,孩子尚在熟睡,周谦把磨亮的尖刀别在腰间,用衣衫掩住,告别妻子,离家投军而去。周谦感觉到了背后哭泣的目光,强忍着没有回头,清凉夜风的吹透了单薄的衣衫,他健壮的身躯仿佛在微微发抖。

    汉阳城头,辽军营中的喧哗和歌声传来,守军不明所以,都有些惴惴不安。敌人士气大振,总之不是什么好事。“不知辽狗发什么神经?”欧阳善喃喃骂道,他扶着城垣,探出身子,只见浓浓夜色中篝火如繁星万点,看不出个究竟。

    “可能是耶律大石驾崩了吧,”赵行德笑道,“辽国人正在新皇登基犒赏三军吧。喝完这顿酒,他们自己再拔刀子动手争夺皇位。”他抬头看着远方,星辰在夜空中一闪一闪。“契丹人也自相残杀吗?”欧阳善问道,脸上带着些期冀。

    “真要杀起来,比中原还要厉害得多。”赵行德摇了摇头,收敛笑容,低声道,“不管他们自己怎么折腾,咱们把自己的事情办好,无隙可乘,契丹人就算多上十倍,也不足为惧。”他转头,吩咐道:“对了,各位都统制设宴招待,军官们有什么想法?”欧阳善笑道:“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什么话说。”赵行德眼神有些复杂,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这战事绵亘日久,好多营房都破旧了,我已下令,城中清理出一些洁净宽敞的院落,专门给军官和眷属居住。每天都有专人把新鲜肉食和蔬菜送去。军官若要家宅清静,可以搬进这些小院去居住。”

    “末将的家眷都在汴梁,”欧阳善脸色黯淡,抱拳道:“多谢大帅体恤。”

    襄阳城,一群辽军骑兵聚在城外,一个个因长途跋涉而疲惫不堪,眼中却带着压抑的兴奋。

    城门下,萧仲恭胆怯地朝身后望了望,张宪瞪着眼,嘴唇微动。萧仲恭通晓汉话,光凭口型,便读出张宪的警告之语。想起镇**在舒州吃人肉的传闻,萧仲恭不禁打了个哆嗦。落到镇**手上后,萧仲恭就连做噩梦。

    “我们是萧向升将军的部属,快开城门!”萧仲恭脸朝着城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城头大声答道:“襄阳是南征重镇,陛下有旨,别部军马不得入城,你们在城外驻扎,听候萧斡里剌将军的安排。”萧斡里剌打量着这支凄惨的败兵,上京口音分外悦耳,萧仲恭的名字他也曾听说过。

    “大人,”萧仲恭转头看着张宪,哭丧着脸道,“他们,不让我们进城,只让驻扎在城外。”

    “随便你怎么说,我们要进城禀报舒州军情!”张宪眉头竖起,压低声音喝道。

    在舒州数千契丹俘虏中,好不容易将这个家伙挑选出来,不但拍死得要命,而且据说,家世也算是上京有势力的皇亲国戚,他家里还曾经拜托都统萧斡里剌,请萧斡里剌帮忙把萧仲恭调到御营去。萧斡里剌即便没帮忙,至少也听说过萧仲恭的。

    萧仲恭心头叫苦,可不敢违逆,转向城头,大声道:“我要进城,将舒州兵败的情形详细禀报萧斡里剌都统。”他心头打鼓,不知萧斡里剌是不是还记得自己。都统制已经下令这干人马驻扎城外,自己还啰啰嗦嗦,他一怒之下,下令把自己乱箭射死可不妙?

    “禀报军情?有什么好禀报的?”萧斡里剌皱起眉头,忽然想起铁木哥弃军逃走,导致舒州大败的传闻,萧斡里剌对陛下统兵大权交个一个外族人有些不满,现下有了萧仲恭这个亲历之人,便想要亲耳听听舒州之战的情形。

    “让他一个人进城来。”萧斡里剌吩咐道。吊桥放下,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作者:今天是2012年的母亲节,祝福天下的母亲健康、幸福。常年出门在外,是该给给老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了。

章99 辞官不受赏-11

    城门下面涌出十几个护兵,有气无力地将鹿角搬出来,放在城门外面。吊桥缓缓放下,最终“砰”的一声搭在了栈桥上,襄阳的护城河宽达八十丈,连吊桥也够不着河沿,而是搭在护城河一端的木质栈桥上。郦琼不战而降,辽军打下襄阳没废多大功夫,随后耶律大石大军继续南征,因此吊桥和栈桥都保存完好。当大敌来临时,守军只需烧毁栈桥,就能给攻方造成极大不便。

    护兵的脸孔一看就是汉儿,萧仲恭也不奇怪。契丹的勇士,宁愿跟着陛下弯弓射猎,也不愿守这该死的城池。那汉兵招呼他进去,萧仲恭朝张宪看了一眼,无奈地翻身下马,朝城门走去。他心跳得很快,恨不得一溜烟跑进城里,但却走得很慢,随时准备朝旁边逃命。这些南蛮子的打算,萧仲恭清楚得很,但他没有舍身成仁的勇气。

    “应该没问题吧。”神射手李兴按住马缰,紧张地看萧仲恭的背影。他一手执弓,一手搭箭。只要这降人有任何异动,他就会毫不犹豫放箭将他射倒。战马感受着主人情绪,不安地打着响鼻。

    “莫慌张。”张宪低声安慰。

    “是。”李兴点头道,小声喘了口气。

    张宪朝前努了努嘴,示意他集中精神。他紧紧盯着前面,放松了缰绳,战马微微动了动,跃跃欲试。萧仲恭已经走上了吊桥,汉军大等得不耐烦,声在招呼他过去,另几人搬开了鹿角。契丹人进城都是不下马的,萧仲恭下马步行进城,是自降身份,在城头辽军兵将的眼中,也是败军之将的请罪行动。萧斡里剌摇了摇头,越过战战兢兢的萧仲恭,目光落到后面那些部属身上,能从舒州一路败退到这里,还能保持不溃散的,既然萧向升已经战死,萧斡里剌对吞并这些契丹骑兵很有兴趣。

    那些骑兵忽然动了,直朝着城门纵马直冲,霎那间,喊声四起。

    “杀——”“冲进去!”

    张宪催马冲在最前面,战马几个纵跃,已经超越了逃命的萧仲恭。

    城门洞外辽兵慌乱的表情也清清楚楚。李兴紧跟在他身后,弯弓搭箭,“嗖嗖嗖”连珠箭发,几个刚刚想要转身朝城内逃命的辽军中箭倒地。一群骑兵如旋风般冲上吊桥,一骑人马连甲胄的重量何止千斤,数十骑兵就是近十万斤之重,城头上辽兵大呼小叫,催逼签军推动绞盘关上城门,但缆索绷得笔直,吊桥只是微微晃了晃。

    一个膀大腰圆的宋将从身后取出一短柄重斧,全力挥动,“忽忽”生风,一下砍在吊桥铁索上,铁索被巨大的力量折弯,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之声,随着板斧拿起,又“梆”地弹了回去,只这一下,铁索已经被砍出一个缺口。那使巨斧的宋兵毫不犹豫,宛如伐木一般,他双臂似有千钧力道,一下,两下,三下,巨斧如狂风暴雨一般砍下。数十骑宋军骑兵从他身旁驰过,吊桥铁索不住颤抖呻吟,城头的辽兵也看得目瞪口呆。

    “放箭!放箭!”城门将多罗里不大声喊道,“关上城门!”

    这时城头守军才醒悟过来,纷纷弯弓搭箭,箭矢如雨一般射向吊桥附近的骑兵。极多的箭矢射向那砍铁索的宋将,那宋将也是悍勇无比,居然不闪不避,只顾挥动大斧。铁索在颤动不止,片刻之后,只闻“砰”然一声,铁索终于断裂,被砍开的两段仿佛痛苦的巨蛇翻滚挣扎。一匹经过坐骑被铁索抽中头部,顿时脑浆迸裂,哀鸣一声倒在护城河里。那宋将猛然朝后一退,仍是躲避不及,被末端的铁须带着脸膛,半边脸都血肉模糊,如同被熊掌抓挠过一般,这时,他身上已插了七八支箭,仍奋力将板斧一举,大叫一声“跟我冲!”

    众军士气大振,蜂拥冲向城门。辽军箭如雨下,城下桥上战马中箭倒毙尸积如山,但宋军衣衫褴褛内藏三层铠甲,有的人被箭矢射得如同刺猬一般,仍能奋身向前杀敌。张宪带着骑兵冲散了城门内聚集的数百辽军,他留了数十精锐把守城门,又带人顺着城门甬道朝城头上攻去。这时,战鼓擂响,城外数千骑掩杀而至,旗牌官高举绣着“宋”和“岳”字的大旗,镇**骑马冲到城门附近,骑兵一部分簇拥在军旗下面,一部分马不停蹄地冲进城去,而火铳营步卒则在城外下马,如潮水一般朝城内冲去。

    “这是南蛮,”萧斡里剌脸色大变,“镇**,岳飞,该死!”

    城楼下已传来喊杀声,萧斡里剌抽出弯刀,脸色狰狞道,“多罗里不守住这里,我去调遣勇士,将这些南蛮杀出去!”

    “是,”多罗里不大声道。他丝毫也不怀疑萧斡里剌的话。在城内还驻有一万契丹骑兵。萧斡里剌虽然是步军都统兼襄阳留守,手下除了两万守城的奚军、汉军步卒外,他最为倚重的,还是这一万骑兵。宋军偷袭夺得城楼,立足未稳之际,以铁骑硬冲,应该还能把南蛮赶出城外。

    城楼下喊杀声越来越大,张宪满脸鲜血,他顶着铁盾,在城楼甬道里朝上猛冲,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砸在铁盾上“乒乒乓乓”作响,张宪双手执盾护住头脸,眼睛只看下面,一见有辽兵奔过来,便合身冲上前去。张宪使铁盾冲撞起来,不下于一件重钝兵器,身前的辽兵被撞开以后,跟在他身后的背嵬营悍卒枪刺刀砍,这甬道狭窄,辽兵避无可避,又不能一拥而上,被打得一步一步往城楼上退去。

    襄阳东城门外,战鼓轰鸣,继张宪夺得城门后,镇**旋即发起了总攻,大队步卒冲进城去,城头还在辽军的控制下,守将多罗里不一边率部抵御从甬道朝上攻打的张宪,一边命人放箭发炮,辽兵反应过来后,檑木滚石不住往下丢,滚油金汁也不时泼下,战斗异常酷烈。

    枢密使岳飞坐在大纛下指挥,他距离城门不过三百步远,忽然,天上黑影闪过,“砰——”一块大石落地,距离大纛不过一丈距离,尘土飞扬,左右为之惊避,唯独岳飞坐在旗下,一步不动。

    “敌军砲石猛烈,”骑将徐庆大声道,“大帅安危要紧”他话音刚落,岳飞脸色一沉,令道:“将大纛往前移一丈!”大纛往前一丈,正是城头砲石坠落之处。岳飞治军向来令行禁止,军令一下,众将都不敢违逆,当即簇拥岳飞上前一丈,把大纛恰恰插在那巨大砲石的旁边。城头砲石和床弩箭纷纷朝这边射来,都落在旁边,竟然没有砸中刚才那个地方的。镇**将士见状,越发奋不顾身朝着城内冲去。

    正在这时,一侦骑飞驰而至,在岳飞座前跪秉道:“大帅,襄阳西面,大队船只沿汉水而下,旗号不明!”“什么?”徐庆皱起眉头,“哪儿来的人马?”他身为左军统制,与杨再兴的踏白营都负有警戒大军周边敌情的责任,但算起来,辽军在襄阳附近再没有大股人马。汉水上游乃是房州,奉鄂州丞相府的地方,若说宋朝驻有大军更不可能。左右众将都惊疑不定,看着岳飞,偷袭襄阳本来就是行险,此时该进兵还是撤退,只听大帅一言而决。

    “擂鼓!”岳飞毫不犹豫道,“随我向前,夺下襄阳!”他拔出腰间利剑,站起身来,一见主帅上马,背嵬营骑兵也纷纷上马,大纛向前移动,尚在城外的镇**马步军都跟着往前缓缓移动。襄阳城头,守将多罗里不腹背受敌,见宋军全军压上,眼底浮现绝望。襄阳守军虽然不少,却分散在四面城垣,而且城头军卒大多不是契丹人,勇猛和忠心都不及契丹骑军。襄阳主帅萧斡里剌说去调集骑军逆冲南蛮,可直到此时,一个骑兵也没有见到。

    城楼甬道,喊杀声和惨叫声越来越近,一个势如疯虎一般的宋将冲上了来。

    “为大辽尽忠吧!”多罗里不发声喊道,他抽出腰间弯刀,冲上前去。

    随着宋军从甬道冲上来,双方军卒各挺兵刃,在狭窄的城头混站在了一起。城垛后,辽兵顾不上放箭,发砲。瓮城的四面城墙到处挤满挥舞着刀剑搏斗的军卒,不时有人惨叫着从城墙上摔下去。瓮城中秘密麻麻地挤满了宋军。镇**步卒都各执火铳枪,冲进城后,一部分人顺着甬道攻打城楼,一部分人在都头、队将的指挥下,结阵挡住城内大街方向。

    汉水之畔,一队河船靠岸下锚。在大河船后拖着一些小舟,小舟两侧坐着的军士,中间覆盖厚实的油布,高高隆起。军士们奋力划桨,将小舟直朝河摊划去,直至在岸边搁浅。七八个军士早跳下小舟,站在齐腰的河水里用力扶住船身。船上的军士掀开帆布,粗重的炮身闪耀着金属光泽,四个铁制大轮码放得整整齐齐。

    “快!”“快!”

    “把车轮子都安上!”

    军士们喊着号子,将车轮安装在贯通船身两侧的车轴上,先期上岸的军卒也给驭马套上了缰绳,挥动鞭子,四匹驭马一起发力,重达千余斤的炮架摇摇晃地被拖上了岸。

    作者:这一更是昨天的,不好意思,又迟到了。早上或中午还有一更。

章99 辞官不受赏-12

    舟车一辆辆装上车轮,平缓的河滩登陆之后,在骑兵的保护下驶入简易的炮垒。炮手们将车轮半埋进土里,将覆盖的帆布拉开,炮身泛着金属的光泽,一排黑洞洞的炮口对着襄阳城垣。两大群重甲骑兵分别在炮垒左右警戒。更远处,大批步卒正在码头上下船,开拔到襄阳城下,一部分开始修筑营垒,有条不紊地挖掘壕沟、竖起矮墙,插上鹿角,另一部分则在营垒旁列成方阵,第一排军卒持短矛,第二排架起火铳,再往后也在装填火铳。

    守城的辽兵惊恐不安地望着突然而至的大军。萧斡里剌原本应调兵前去东城,闻讯也赶到西城门,从城楼望下去,萧斡里剌大惊失色。“分明是契丹大车?”他问旁边诸将,“怎么回事,到底哪一部的人马?”城下的军队分明带着敌意,许多旌旗是黑底龙旗。“好像是夏国的兵马?”萧斡里剌恐惧地想到,“难道洛阳被夏国占了?从哪里冒出来夏国兵马,来了多少人?”

    契丹人以车马闻名,放牧迁徙,行军打仗难免要涉水而过,因此契丹族祖先便造出了这种像小舟似的大车,遇到河水便卸下轮子,把帐篷毡毯等放在船上过河。这种大车在辽国民间虽不常见,但宋国大臣出使辽国也不是没有见过,每次都是啧啧称奇,但回去以后,但从没有在军中仿造契丹大车,归根结底,大宋以中原上国自居,不屑于模仿蛮夷的物事。然而,夏国就不一样了,夏国使臣见到这种大车后,立刻将详细的图样,工艺和造法打听回去。因为夏国北地苦寒干旱,蜀中和关中交通要道则多架桥通行,因此契丹大车在民间使用得不多,反而辎重司打造了不少,专门在河渠纵横的地区输送军需。东征大军顺汉水而下,此番就携带了不少。

    襄阳城下,一名轻骑在两尺开外掠过明晃晃的枪刺丛林,引起步卒方阵中的一阵慌乱,随即传来几声怒骂:“再来一次,老子们就放铳,射死你龟儿子!”“吃饱了撑的!”“有种你冲到城墙上去啊!”两旁的骑兵里却大声喝彩。“欺负人嘛!”有人笑骂道。“吓唬吓唬就好,不要太过分。”“你太要不得了。”“要给人家留点面子。”怪话声夹杂着阵阵呼哨。

    “他娘的,白羽军的人太招摇了。”王器之脸色愤愤不平道,“有种自己去打襄阳啊!”东征军第八火铳营的火铳手都是招募工徒训练而成。为了操练结阵抵御骑兵,在房州火铳营还请骑兵营的配合操练。只是工徒们逆来顺受惯了,也不太敢和骑兵争斗。但火铳营的军官都是调进来的。王器之是营指挥,忍不下这口气。他原来只是百夫长,军府组建火铳营,他自请调过来做营指挥。火铳军设校尉的事情,一直还在护国府里讨价还价,指挥使又是大将军府任命的权将军。王器之麾下管的人数虽多了,但官阶却没升。

    “他们就这样,”副指挥李子翁撇了撇嘴,他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火铳枪,眼睛如鹰隼一般盯着前方,仿佛那边有成群的骑兵冲过来一样,“多了四条腿嘛。要是有陌刀手,把陌刀横着往下面一绊,管保叫六条腿变回两条。”李子翁是从步营里调来的军官,和骑兵斗气斗惯了的,不像王器之原先是火炮营的,常年驻城里,没吃过骑兵的亏。

    “不知‘自来火’什么时候能配发下来?”

    “‘自来火’靠不住!容易走火。”王器之黑着脸道,“上次试铳,我这双手差点给废了。”

    “正好啊,”李子翁嘿然笑道,“刚才要是走火就好了,嘿嘿,叫他们提前尝尝铁豌豆的味道。”“虽然够解气,自来火铳,还是太危险了。”王器之摇了摇头,回头看看自己的部属,火铳手排成五行十列,队伍整整齐齐的,但军卒一个个脸色青白,畏畏缩缩,一看没有点军士的样子,王器之不禁怒从中来,大声喝道:“站直点儿!”

    十夫长包七丈一个激灵,手紧紧地抓住火铳枪,双目平视着前方。在他身后,火铳手们将原本挺直的脊背挺得再直了些,就像包七丈说的,这年头,包吃包住,顿顿见肉,一年净拿三十贯钱的地方,可不多了。和工坊的烂菜叶子糟糠饭相比,火铳营的伙食简直让包七丈这样的老实人心中不安。听军官们议论,这场大战之后,不行的营伍就要裁撤,不行的人就回家喝西北风。真正能打仗的火铳手可能成为正式军士。包七丈忍不住朝旁边的骑兵看了一眼,人马盔甲鲜明,马槊的锋刃耀眼。

    “那才是一步登天了。”包七丈暗啐一口,“有没有那个命,先保住这条性命再说。”

    火铳营队列紧张无比地再度整队。李子翁将脸转向一旁。军士的威严,岂是这些才入行伍一年半载的工徒比得了的?王器之的怒火,军官之间的斗气,在李子翁看来甚是无谓。火铳营军卒身份和待遇虽然和军士不可同日而语。但身为世袭韩国公次子,李子翁却知道,其中不少军官都是开国勋贵之后,几可与虎翼军相比。

    在火铳手方阵的旁边,炮手们正在喊着号子将火炮安置入位。火器的优劣,战争是最好的检验。就在不久前,宋国以火器为主的军队,在舒州大败数万辽军精骑。大将军府万分重视,而那些护国府里的校尉,却还死死抱定了火铳只配由团练兵使用的想法,他们迟早会追悔莫及的。“大势所趋,不是匹夫之勇能改变的。火铳军一定会在这场战争中大放光彩。”李子翁目光微凝,他看着那名得意洋洋的骑兵,“吴上将军虽然不错,但先入为主,对火器的指挥掌握,与赵将军相比还是不如,,只可惜,殿下不能亲自统领这支兵马。”

    斥候百夫长从火铳营方阵旁掠过,兜转马匹直奔向方阵右侧,来到上将军吴阶面前,秉道:“上将军,突然出现一支人马偷袭在襄阳东面,已经占领了东城楼,看旗号,似乎是宋朝镇**,还打出了‘岳’字绣旗。”他脸上带着疑惑,因为昨天他才看过军报,镇**还在赴援途中,距离鄂州尚有百里之距,怎会突然出现在襄阳呢?

    “镇**?”吴阶叹道:“兵不厌诈!好个镇**,好个岳飞,连我们也给骗过了。”

    高公茂沉声道:“既然宋**队已经先突入城,依末将之见,火炮营一旦架设好铁桶炮,就开炮轰击城垣。火铳九、十营在炮垒旁边布防不动,火铳第六、七、八营去城墙下面构筑营垒,铁骨军带着攻城器械,去火铳营后面布阵,要防着辽军骑兵冲出来践踏火铳手。等候中军军令,火炮轰击过后,就要立刻攻打城池。练锐军、擒贼军、细柳军结成步军大阵,白羽军结骑阵,准备对付出城的辽国骑兵”

    吴阶侧耳听城中隐隐传来的喊杀声,有些出神,高公茂见状便住了口,吴阶回过神来,脸色微凛,低声道:“现在是两家抢襄阳,谁抢先,谁就占了先手,”他提高了声量,下令道,“不必构筑炮垒,火铳营既然先到,立刻攻打城池,白羽军为他们掠阵!”

    护国府要维持东面辽宋不胜不败的局面,行军司筹划过后,对夏国最稳妥而有利的方略,就是重创辽军,夺取洛阳,但将汴梁留在辽军手上,让宋国自己去和辽国争夺。夏国五万大军顺汉水而下,不可能同时到达,火铳营、火炮营、白羽军、铁骨军近两万人马走在前面,而练锐军、擒贼军、细柳军、横冲军等来自关中、蜀中的精兵还在后面的船上。若要等到各军齐至,吴阶怕襄阳已经被宋军打下来了。统帅五万大军南下夹击辽军,背后却控制在宋国的手上。虽然宋国夏国是盟友,吴阶还是万分不情愿的。

    “上将军”

    “还有何事?”

    “既然岳飞带着镇**来了,”高公茂迟疑道,“不要派使者过去和他联络一下,免得两家生出误会?”他压低声道,“护国府要稳住东面局势,宋国现在还是盟友”

    “那就派个使者过去吧。”吴阶点头道,脸色微凛,喝道,“升起将旗,传令众军,攻克襄阳,就在今日!”一声令下,中军战鼓擂响。旌旗挥舞,五个火铳营闻鼓而进。铁骨军的辎重营推动着各种攻城器械走在火铳营之前,陌刀手营、弓手营、长枪手营和刀盾手营则行进在火铳营间隙靠后一点,随时准备往前冲。白羽骑兵举起开马槊、横刀大声呐喊鼓噪。

    “前进——”王器之大喊道,“前进——”

    “该死的!”李子翁按刀前行,心中暗骂道,“居然没有火炮轰击,就让我们去攻城!要是赵将军在一定跟他翻脸!”

章99 辞官不受赏-13

    “前进——”

    李子翁身后,一名旗手高高举起火铳军的军旗。夏国四十个军团各有徽记,以示区别。火铳军数十营头共用一个火焰状的徽记。熊熊燃烧的火焰旗下,火铳营列成整齐的五排十列的方阵。四周的火铳手已经上了枪刺,中间的军卒则将枪刺挂在腰间,左手拿着上好弹药、撑棍的火铳,右手拿着火折子。

    辰时,太阳在东方,襄阳城巨大的阴影斜拖在西面城墙之前,走进的阴影中,所有火铳手的眼前都是一暗。城头设射下来的箭矢更加密集,长长的箭矢画着弧线,如雨点一般落在火铳手的方阵中,中箭的人惨叫着倒下去,其他人则面色苍白地继续前进。

    “左右,左右”

    包七丈端着上了枪刺的火铳枪,襄阳城仿佛一个巍峨的巨人站在眼前。许多火铳手都是第一次上阵,现在只凭着训练时本能蒙着头走在行列中。火铳营军卒步履沉重地跟在辎重营的盾车后面。这时,城头上开始发射箭矢,盾车仅能挡住它后面一点地方,对于在十几步之外,排列整齐的火铳手来说,它的掩护作用聊胜于无。

    “下一个中箭的,不会是我吧,老子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就这么死翘翘了,”郭宏咽了口口水。他压下心头的恐惧,拼命地想那些马上封侯的话本故事:“将相本无种,说不定,老子就是下一个呢。死在战场上,总比像老鼠,蟑螂一样死在工坊里要强。”

    盾车在距离城墙二十余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辎重营的军官算得很准,以此距离和城墙的高度做直角边,城头的辽军正好在火铳的射程以内。“立定!”火铳营的军官大声发令。火铳营和弓弩营停在盾车后面。弓箭的射程比火铳更远,夏国弓箭尤其强调射程。在第一排火铳手蹲下,第二排的火铳手手忙脚乱地架设着火铳的时候,铁骨军的箭阵已成。弓弩手弯弓搭箭,斜向上举。弓弩营每十人队都有一名神箭手,不待军官下令,便一箭射出去,将长箭抛向城头,箭矢无一例外的落在了襄阳城头。然后,一千五百名弓箭手一起弯弓搭箭,每一个夏国弓弩手各有自信,但他们都遵照军令,向同队的射箭手取准。

    “放箭——”百夫长大声下令。

    “嗖嗖——”“嗖嗖嗖——”数以百计的箭矢破空而出,朝着斜上方射去。瞬息之后,城头也响起了惨叫,朝下面射来的箭矢也稀疏了一些。这时,火铳手终于架好了火铳。在城头箭矢的射程内保持阵型,其实比攻城营伍的伤亡相差无几。但几乎所有的火铳手都因停下来而稍感宽慰。以至于能忍受身旁不断有人在箭雨中倒下。

    李子翁站在不断射下来的箭雨中,本能的感到恐惧。他出身将门,但大部分服役的时间,都在虎翼军和行军司渡过,真正经历攻城战还是第一次。说实话,这种程度的“箭雨”比他想象中还要稀疏一些,毕竟城墙上空间有限,而城下的地方则更为开阔。然而,当箭矢“嗖嗖”地擦着身旁掠过,当军卒不断惨叫着倒下,当耳畔充斥着伤者的哀嚎和其他军官的怒吼时,几乎所有人都难以保持平静。

    “开火——”

    一声暴喝将李子翁从自责中惊醒。他满脸通红,居然一时走神了。王器之这个平常看起来庸庸碌碌的家伙,居然还保持着镇定。

    “猛将必发于卒伍。”李子翁喃喃道,他抬起头,仿佛不服输一样盯着城头射下的箭,大声重复道:“开火!”“开火!”包七丈、郭宏几乎同时大声下令,火铳手们点燃了引线,片刻后,“砰砰——”“砰砰砰——”烟雾四起,成百上千的铳子射向城头,城头传来的惨叫声愈发的强烈。

    “该死,”一个弓弩手抱怨道,“火铳营再开火几次,就看不清城上的情况了。”

    “反正他们也不瞄准。”旁边的同袍笑道,“放炮仗也能吓唬吓唬人。”他轻舒猿臂,弯弓搭箭,一箭射出,箭矢轻灵地飞向城头。在火铳手开一铳的时间,弓弩手至少能射出三箭。不过火铳营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上枪刺抵挡骑兵的冲击。和火铳营、长枪营搭伴,弓弩手就不必冒着巨大的牺牲拔刀肉搏了。

    冲车和云梯车还继续朝着城墙前进,刀盾营快步超越了火铳营,紧跟在冲车和云梯车的后面。面对残酷的登城战,所有的刀盾手面色严峻。只等军官发出解散阵型的军令,要么在冲车、云梯车的战棚里抢一个位置,要么赶紧冲到城墙下面去,那是城头弓矢的死角,但又得小心滚木礌石、沸油金汁这些该死的。按照军府的条令,攻城必须有耐心,最好抛石器等攻城器械长时间地轰击,摧垮城内守军意志和抵抗之后,再发起决定性的攻击。但现在情况特殊,几乎没有任何炮轰和抛石的情况下,残酷的攻城战就开始了。

    “上啊!”百夫长在云梯车下大声鼓舞士气。刀盾手口衔着横刀,仿佛猿猴一样灵活地朝着,顺着云梯往上爬去。城下横七竖八地倒着尸体。城头的礌石、滚木不断落下,被砸中的非死即伤,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攻城的两个刀盾营就死伤了近百人。

    “上将军,”高公茂面露不忍之色,“军士折损太重了,是不是现退下来,火炮轰击城垣后再攻城。”正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火炮营终于开始炮击,几枚黑色的炮弹越过战场,虽然没有命中城墙,但落在了襄阳城内。

    “轰——”

    “轰轰——”

    一团团浓烟升起,炮弹不断朝襄阳城头飞去。原本应井井有条的火炮阵位混乱不堪,弹药车直接停在炮位后面,这是赵行德在条令中绝对禁止的。任何一枚敌方的红热弹命中的话,都足以引起一场屠杀般的殉爆。马匹来不及牵到后面,栓在距离火炮不到十丈开外,炮手们手忙脚乱地装填弹药。“真没有章法。”百夫长郭子东一边指挥,一边暗自抱怨,“要是赵将军在,断然不会没构筑好炮垒就开火的。”他担忧地看着前面,炮垒接近于没有,两营火铳手,两营长枪手等于在平地结阵保护火炮。但是,军令难违,火炮营每一门火炮架设完毕,都以最快地速度朝襄阳城头开火。

    一枚枚沉重的铁弹落入襄阳城中,间或有炮弹击中城墙,砖石横飞,木质的战楼更被炮弹直接穿透,战楼里拥挤放箭的辽军惨叫连连。千里镜视野里,城头的辽军明显慌张了许多。城头虽然有宋军留下的铁桶炮,但射程和准度都不如夏国。

    “就差这一口气。辽军腹背受敌,宋军更已经攻入了城内,就差这一口气。”

    吴阶放下千里镜,下令道,“火炮营轰击城墙,火铳手也上去攻城。白羽军盯紧点,防着辽国骑军冲出来。”

    将令传下,火铳营解散了方阵,两千余人跟在盾车和云梯车后面靠近城墙,火铳手都装上枪刺,将火铳当作短柄枪使用,蚁附攻城的兵力一下子增多了一倍。城下越来越准的炮轰,也让城头守军的压力倍增。在几处云梯顶端,登城的夏军已经和辽军短兵相接。军士武艺精熟,往往一人能挡住两三名辽军而不落下风。夏军并不急于冲击,三四名刀盾手在云梯周围环形站立。城墙狭小,辽军放箭被大盾挡住,近前搏杀,一时间更无法将这些膀大腰圆,身披重甲的刀盾手赶下城去,随着登城的刀盾手越来越多,在城墙局部形成了混战。

    北院将军耶律杨六从混战团中奔回来,找不见都统萧斡里剌,他认得一个急匆匆的军卒是都统的亲兵,大声问道:“都统大人呢?”“都统大,大,大人”那军卒期期艾艾了半天,说不出话,这时,城上有人惊呼了一声:“骑兵拔营了!”耶律杨六一把将这个亲兵扔在地上,冲到城垛口内侧朝前下望去,只见原本驻扎在瓮城城门内的契丹骑兵顺着街道驰向远方。前面一群骑将簇拥当中,依稀是襄阳留守兼步军都统萧斡里剌。骑军兵将大声呵斥,战马得得一直朝西面驰去,萧斡里剌的身影消失在狭窄的街巷后面。

    “萧都统调走骑兵做什么?”耶律杨六惊疑不定,“难道是去援救西城么?可东城的战事如此激烈,他不坐镇在这里,我们也恐怕顶不住了。他去救援西城,为什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就把骑兵带走了。”想到另一个可能,耶律杨六浑身如坠冰谷,“不可能,丢掉了襄阳城,他难道不怕陛下砍头吗?”

    “轰轰”的炮声中,箭矢夹着铳子不断“嗖嗖”飞过,城墙上喊杀声越来越大。

    火铳手虽然武艺不够精熟,火铳枪来来回回就是挡格、突刺几招,但登城的火铳手越来越多,极大地分担了军士的压力,刀盾手摆脱了以一敌多的局面,反守为攻,虎入羊群一般杀向心生怯意的辽兵。

章99 辞官不受赏-14

    “都统大人,”北院详稳耶律习捏忧道,“咱们就这么弃城而去,陛下那里怎么交代?”部将都面面相觑,襄阳受到宋夏两军夹击,守下去凶多吉少,弃城而逃,又怕陛下责罚。泡)百夫长、十夫长军官和普通军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惶恐中谣言四起,有人在大声质问,将军们则是大声的呵斥。

    “怎么交代?”萧斡里剌皱着眉头看拥挤在瓮城内的大队人马,到处都大呼小叫,两万步骑聚在一起,竟然宛若城中的闹市。这还是北院统一诸部兵制之后,若是之前的话,碰到这样突然的情况,只怕更加会乱得不可收拾。如果此时有一支敌骑埋伏在北城门外面,恐怕逃不出几个人。

    “幸好,”萧斡里剌暗暗道,“不知敌军仓促而来,不暇将城池团团围困,还是故意网开三面。”

    “陛下将这两万勇士交给我,”萧斡里剌看着神色紧张的部将,说道,“最重要的是,我要把他们都带回去。对我们大辽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南朝的城池,而是契丹和奚族的勇士。夏国和宋国最怕的,不是我们占了多少城池,而是我们有能征惯战勇士!襄阳丢了,还可以再夺回来。勇士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他顿了一顿,见各部整顿得差不多了,低声道,“陛下那里,我亲自去交代,先出城吧。夏国人来势汹汹,再拖延的话,襄阳保不住,这两万勇士也保不住了。”萧斡里剌只带了契丹骑军,奚军出城,而把汉军留在城内。他对东西城门守将微感愧疚,不过,为了拖延时间,也只能如此。

    “走!”萧斡里剌低喝道,拔转马头,引军向北,直奔颍昌府而去。

    夏国这个庞然大物既然已经出兵,那汴梁、洛阳、颍昌府、整个河北都在夏军的威胁之下。襄阳这种山水城不利于辽军骑兵。萧斡里剌打算趁着攻城宋军不足万人,夏国大军尚未完全展开,襄阳城外空隙还很大的时机,退守颍昌府。另外十数骑则向南绝尘而去,将夏军南下的消息禀报陛下。

    此时,襄阳东城门正缓缓打开,镇**军兵呐喊着冲向城内。辽兵一群群跪在街边请降,守将血淋淋的头颅被挂在城楼上。张宪抹了把脸,满手都是血和汗,血都是辽兵的,汗是自己的。因为用力过猛,双手虎口都迸裂了。他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里搓了搓,将岳云叫过来,埋怨道:“冲阵在前便罢了,连盾牌也不要,战阵上箭矢无眼,万一有个闪失,叫我怎么向大帅和你大姐交代。”

    “没关系。”岳云嘿嘿笑了笑,低下头继续擦自己的板斧。他满脸胡须,相貌威猛,实则只有十八岁而已。

    张宪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攻城的时候,岳云冲在前面砍断了吊桥缆索,城头辽军乱箭齐发,将他射成刺猬也似。幸好三重铠甲遮护,没伤着要害。一身军袍射成了破烂,精钢鳞甲也破损了十几处,中间层的牛革甲也破了好几个洞。还好城头辽军仓促之下没有来得及用破甲箭,否则的话,再三重的厚甲也被射死了。不过,就因这样,岳云的年纪虽轻,在骄兵悍将成群的背嵬营里建起了不小的声威。看着岳云,张宪眼神微黯,岳帅膝下有三儿两女,其中长女嫁给张宪,岳云十四岁便随父从军。而其它三个尚幼的儿女,以及老母、妻室,都失散在河北老家,战乱之中,生死未卜。

    东城门外,岳飞坐在帅旗下,一名身穿黑色军袍,脖围红巾的军官站在下首。

    此人自称是夏国安东军司行军司马薛秉忠,前来商讨两家联兵伐辽事宜。据说夏国五万大军自汉中出发,房州已经归顺,现在正在攻打东城。五万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襄阳,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辽宋如同两头搏斗的猛虎,宋国已是遍体鳞伤,而辽国也气喘吁吁。夏国观望已久,这时候突然出手,其用心叵测。就在刚才,薛秉忠向岳飞提出,将襄阳交给夏军防守,而作为报答,夏国精锐骑军将与镇**一同从南下突袭辽国大军背后。

    “贵国的好意,岳某心领。但是,襄阳乃大宋的土地,岳某一介武夫,并无职权将襄阳割让,如果这么做了,岳某就是大宋千夫所指的罪人。”岳飞对薛秉忠道,“你将我的话,转告吴将军吧。”

    “吴上将军受命领兵攻辽,数万大军南下,身后总得有个转运军需物资之所吧?”薛秉忠面露难色道,“我朝并不是要贵国割让襄阳,只是在吴上将军统兵南征这段时间,由我军代贵国镇守襄阳而已。现在耶律大石正统帅三十万大军猛攻鄂州,大宋国运系于一线,岳枢密乃是宋国之柱石,麾下皆熊虎之士,难道就不想早日南下,与曹、韩、赵诸将军合击辽寇么?”

    岳飞还未答话,判官朱梦说道:“既然两家脸兵,那襄阳城由我军镇守,保护夏国大军的粮道,又有何不可?”

    薛秉忠脸色为难,拱手道:“岳枢密也是统兵之人,当知后路和粮道之重要。我军已经言明襄阳不过代为镇守而已,岳枢密尚且信不过,吴上将军数万大军南下攻辽,却要将后路和粮道交给宋国,又如何能行?”

    “代守?”朱梦说冷笑道,“以史为鉴,刘备借荆州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朱梦说名为判官,实为岳飞的幕府谋士。他原是汴梁太学生,因上书言事,痛陈朝廷利弊而被充军岭南,在牢城营中,岳飞得知他来历后,立刻给予优待,后来更设法为他免除刑役,并拔擢为官。镇**中多武将,平常和兵部,地方官府打交道,都是朱梦说出面。朱梦说也心怀知遇之恩,也一心一意为岳飞出谋划策,但言行举止仍是慷慨激烈,常常因此而得罪人,但因朱梦说原是有声望的清流中坚,鄂州丞相府和地方的理社士人对他都容让三分。

    三国话本,在关东关西都广为流传。军士更以拥刘抑曹得多。朱梦说以“借荆州”为讽,薛秉忠脸色微变。他正待反驳,岳飞沉声道:“若夏国真有意联兵攻辽,岳某感激不尽,但是,还是那句话。其他的都好说,这里一寸城垣土地,都是大宋的国土,岳某一介武夫,不能擅自做主。”

    “若是贵国陛下和丞相府答应了呢?”

    “那岳某无话可说,”岳飞虎目中迸出一丝怒意,他摇了摇头,“不过,还要问过大宋的百姓和兵士答不答应,”他盯着薛秉忠道,“我部也不愿妄生战端,襄阳是我大宋的国土,贵部虽然攻克东门,城中其他的街坊,还是不要染指的好。你回去,把我的话带给吴阶吧。”岳飞原是想要夏**队退出襄阳,但镇**仅仅八千人马,很快又要南下攻打耶律大石的背后,吴阶麾下大军五万,怎么都不可能服软退出的。

    薛秉忠倒也硬气,在岳飞的威压下挺直腰杆,行了一礼便回去禀告。

    夏国使者离开以后,幕僚黄纵面露忧色道:“事有轻重缓急。此刻辽国大军尚在围攻鄂州,夏国虽然占了我军先发制人偷袭的便宜,但强攻东城,须臾便攻下墙垣。辽兵居然不敢负隅顽抗便弃城而去,十足十的虎狼之军。若数万兵卒能及时助我们南下攻辽军背后的话,耶律大石不足为惧。”黄纵乃是镇**的参谋官,在兵事上颇有见地。张宪私下曾对人言,黄纵就是大帅帐中之张良。岳飞每遇大事,也都要和黄纵商讨。

    “黄先生此言,恕岳某不能苟同。”

    岳飞摇了摇头道,“夏国所谋者大,不是襄阳这么简单的。他见我国受窘,今日要了襄阳,明日又要洛阳,或者后日来要汴梁,我们一步退让,气势上弱了,将来就可能步步退让。便如同战国时关东之奉强秦,今日割一城,明日割十城,日削月削,迟早把自己国家的元气丧尽。我们退不退让,夏国挑这个时机出兵攻辽,自有他们的算盘。”他紧握着拳头,沉声道,“我朝内外交困,但大宋的事情,终究要我们大宋人自己来解决。”

    “将军所言甚是。”黄纵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又道,“刚才审问辽将,襄阳城藏有军粮数十万石,原先东南行营的军械二十四个仓库,大部分都还保存完好。这是最要紧的,趁夏国人还未及反应,还请大帅赶快命麾下壮士前去清点造册。”

    东城楼上,吴阶大马金刀地坐了中堂帅位,他听薛秉忠禀报后,不怒反笑。

    “姓岳的果然是条汉子。”吴阶挥了挥手,对铁骨军校尉黄逖、卢德静、石锷下令道,“不管他,襄阳城中最要紧的,是数十万石军粮和二十四库东南大营的军械,你们先领兵过去抢,抢得到多少算多少,襄阳城,这吃进嘴里的肉,怎么着都不能吐出来。”他又转头对白羽军杨任校尉道,“让兄弟们稍微休整一下,晚上吃关中的面。我已经通知了鄂州方面,咱们还得厉兵秣马,白羽军、横冲军、练锐军准备从速南下,攻打辽国御营大军。”

章99 辞官不受赏-15

    夏军攻下西城门后,没有停止攻打,但镇**捷足先登,先抢占了襄阳其它几座城门,铁骨军只来得及抢到水门和码头,然后就直奔向城内各处粮仓和武库。WwW。CAiHoNgWeNXuE。CoM襄阳城大,街道又复杂,因为要抢地方太多,铁骨军忙不过来,便拉上临时露宿城墙的火铳营一起行动。

    “集合,列队,”包七丈大声吆喝道,“列队啦。”

    “怎么?”郭宏站在身旁,紧张地问道,“包大哥,又要打仗了?”其他几十夫长也围拢过来。营里军士们正在商量各队如何分配军务,营指挥王器之便让包七丈来通知集合待命。包七丈因为头脑灵活,服从军令,很得王器之看重。

    “不好说啊,”包七丈迟疑道,“应该不会吧?”

    “咱们刚刚才埋锅造饭,做炊饼,上好的面还没发下来呢。”底下有火铳手抱怨道,“驻在蜀中,天天吃米,好容易吴上将军开恩,不会就这么没了吧。”这时代种粮食大约是南稻北麦。火铳营里大多是北方人,先吃惯了麦子面。因为运粮的费用极高,进入蜀中后,辎重司给军粮都是稻米,天天倒是能吃饱,但不少军卒都馋面食,但花钱也买不到。好容易等到打下襄阳,吴上将军才开恩发给面粉令军卒做面。这份特殊奖赏,可比发钱发米更得军士拥戴。大家伙正兴高采烈地憋着劲儿想是烤饼子,做炊饼还是汤面呢,突然又要出军务,不情不愿的人就多了。

    火铳手们正嘟嘟囔囔的时候,王器之,李子翁等军官走了过来,众人顿时收声,站齐了队列。火铳营里的军士和募兵界限十分明显,百夫长以上的军官都是军士,十夫长以下则都是招募的火铳手。而火铳手们迫切地希望能够跻身军士行列,更不希望因违反军纪而受军法。

    王器之走到队伍前面,脸带笑意,大声道:“去城东小粮仓,赶快的!”他挥了挥手,示意各百夫长赶快整队出发。与此同时,王器之没忘记向包七丈点了点头,算是嘉许他通知各队集合。包七丈忙将腰杆挺直。

    这趟军务还算是轻松,二十四座军库和大粮仓都由铁骨军亲自去抢,上面的意思,这些小粮仓抢得到就算了,抢不到也无伤大雅。现在是联宋抗辽,宋**队若不先动手的话,不和宋军起冲突就是。

    中军过来一个向导,似是襄阳本地人,他领着火铳第八营一路向东,不到小半时辰,顺着一条石板小街,便赶到了一座土墙围起来的小粮仓。来到门口,王器之的脸不禁一沉,粮仓大门敞开,地上还散落着很多米粒,辽兵退走得匆忙,连二十四座武库和大仓储都没来得及放火,更不用提这些小仓。这粮仓偏僻,看样子,辽兵走了以后,胆子大的百姓就乘乱打开仓门,将里面的粮食抢了不少出去。

    李子翁挥手令大队人马停下来,吩咐道:“进去看看。”

    包七丈答应一声,刚刚迈进去一步又赶紧退了出来,结结巴巴道,“有,有人在里面。”

    “什么?”

    这些火铳手从军不久,不像军士那样娴熟军令,不过王器之也习惯了。看包七丈的神态,应该是宋军捷足先登。“结阵,上枪刺!”这一声令下,火铳手们一边散开行进队列,一边将腰间的枪刺.插上铳口,纷乱片刻后,结成了五排十列的军阵将粮仓的门口团团围住。这时,里面也冲出来十几个镇**的军卒,腰间挂着大小口袋,见门口被人家堵住,顿时慌了,回头大声道:“有人抢粮啦,抢粮啦!”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响,更多的镇**士卒从来里面跑了出来,这些人神色紧张,手中火铳枪上插上了枪刺,明晃晃地对着门外。

    王器之皱了皱眉,听说打襄阳宋军人数不多,有那么多重要的仓库要枪,没想到他们连这座小粮仓也不放过。不过,襄阳终究是宋国的地方,这里又是东城。流年不利,想起避免和宋军直接冲突的交代,王器之暗生了打道回府的意思。正在这时,一个刚刚从仓库里跑出来的宋军口袋掉在地上,“哗——”的一声,黄澄澄的的颗粒散落满地。

    “谷子!”火铳营中爆发出一声惊喜的喊声。

    “是谷子,谷子!”郭宏耳边有人窃窃私语,“咱们中原的谷子!”他贪婪地望着那黄金一地谷子,咽了口唾沫,想起小米粥的味道。因为运输不便,造成不同地域的人口味大不相同。不知宋国朝廷在何种情形下,居然将数百石北方的小米运到襄阳。在北方诸路,贫寒人家将麦子交租以后,尚有小米饱腹。诸火铳手当兵吃粮,远离家乡,虽然能吃饱饭,顿顿有肉了,却开始怀念小米粥的味道。所谓淮南之橘淮北为枳,北方的谷子可以蒸食、炒食、熬粥、碾谷子面,但南方的谷子却极难吃,只能喂牲口,所以当辽军退走,襄阳百姓将这座粮仓内的大米哄抢一空,唯独留下这没人吃的谷子,然而,在镇**、夏国火铳营等北方士卒眼里,这没人要的谷子,却是奇货可居。

    石板街两旁,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在门窗后面,却又有无数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外面。百姓怕死了兵灾,人人都在暗中祈祷莫要乱起来。王尤氏刚刚把丈夫搬回来的两大口袋稻谷藏好,又担忧又疑惑道:“谷子是牲口吃的东西,这些军爷都抢。待他们醒过神来,该不会来抢咱家的粮食吧。”

    “乌鸦嘴,去去!”王甫朝身后摆了摆手,又满脸愁容道,“真是那样,逃不过了,这些凶神恶煞的,只能要什么给什么了,家里人没事就好。”王尤氏低低地叹了口气。

    街面上,火铳营和镇**正在对峙着,不远处又传来响动,片刻后,数百步骑宋军赶着大车转过街角出现在视野里。领头的宋将满脸胡须,身形魁梧,上身裹着些绷带,似是攻城时受的伤。见到大队陌生军队堵在粮仓门口,宋军火铳手纷纷散开,娴熟利落地结阵上枪刺,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精锐。十余骑兵也抽出马刀,胯下战马喷着响鼻,跃跃欲试。狭窄街道上,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王器之的眉头不由得皱起。

    “王指挥,这是谷子。”

    身后有人小声提醒道,生怕王器之下退让的军令。这可是小米啊,在蜀中、房州,偶尔还能吃上麦面,但谷子就连见也没见到了。在不少火铳手,甚至军士眼里,那一地的谷子,已经列入“必须抢”的军需之列。

    李子翁将脸转向一边,没有出言阻止冲突。谷子这种东西,在蜀中虽然少见,但只要肯花大价钱,李子翁在上等酒楼里还是能喝到一碗粥的。他虽生在侯门,但同样理解这些军卒的想法。“出兵打仗,粮草比性命,甚至比疆土还重要。”这是韩国公常挂在口头上的。夏国的军士分布极广,口味也各不相同。然而,辎重司配给军粮,永远都是风干咸肉和猪油块,然后就是各地的稻麦等主食。

    “我知道,”王器之点了点头,他沉吟片刻,朝着门里大声喊道,“对面的兄弟,咱们也是北方来的,这里面有多少谷子,一家一半,不伤和气,你们看怎么样?”

    李子翁暗暗点头,心道能推举上来的,果然都不是等闲之辈。这王指挥原来不过是个百夫长,看似老实木讷,却既能照顾部下的情绪,又能顾全大局。

    “少将军,怎么办?”

    岳云举起右手,示意手下不必多说。他因攻城时负了小伤,正在东城楼休息,听说这里有谷子,立刻就领兵前来搬取,谁料却与夏**队狭路相逢。岳云的官职只是一个都头,但毕竟是大帅之子。不仅有岳飞指点将略,黄纵、朱梦说等幕中谋士,也时常跟他解说天下大势。辽国侵凌,夏国的态度便至关重要。

    岳云沉默了片刻,冲着对面道:“一家一半,不过,取完这些谷子,你们退回西城楼!”

    王器之不假思索地大声答应。李子翁皱起眉头,也没说什么。粮仓内的稻谷已被附近的百姓搬空,还剩下六百多石谷子,夏国火铳营和镇**各分取一半。宋军有备而来,当即将谷子往大车上搬,夏军却要暂且等候,岳云倒也守信,取走一半谷子以后便令军卒不再搬。谷子装车后,岳云也没立刻运走,而是数百宋军逗留在仓库周围。

    对宋军的举动,李子翁初时并不在意,后来,当夏军大车赶到,装运完毕要走时,宋军也准备开拔,李子翁忽然想通,这宋将是要等着夏军退走后再行离去。

    “这是主人欲礼送我等么?”李子翁怒从心起,他转过身,视线扫过正准备结队离开的镇**队伍,找到岳云的身影,大声道:“我等皆是北人,老弟你有本事,就去收复中原啊,要多少都可以。你们若是一直缩在襄阳,吃完这几大车陈粮,可就再也吃不上了啊!”喊完这一嗓子,李子翁心下快意,转头而去。

    “年轻人啊,”王器之暗叹:“血气方刚,忍不住气。”

    不远处,镇**的队列前头,岳云的眼中迸出一丝怒火。他勒住马,目送夏**队离开。

    “收复中原,”他身上裹伤的布带也渗出丝丝血迹,“我们会的。不劳你多虑。”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章100 翻谪夜郎天-1

    火铳营将黄澄澄的粟米运回去后,整个大营都轰动了。泡)

    从白羽军、铁骨军到其它火铳营,都赶过来要分一杯羹。按照夏国的军制,营队单独缴获的物资可以自留三成。但负责辎重配给的行军司马认为,火铳营只和镇**对峙,没有发生战斗,因此不能算缴获。于是吴阶亲自首肯,将三百石谷子平分给各营,两万大军,上至将军,下至火铳手,每人只分得一升五合粟米。王器之据理力争,行军司马方才给火铳第八营争取到了每人三升的特殊优待。比王上将军还要多一倍。饶是如此,军士军官里也有些怨言,有的抱怨行军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镇**对峙过,这谷子也算是第八营战场缴获了。有的的后悔没有和镇**小小冲突一下,坐实“战场缴获”的资格。当然,得陇望蜀的抱怨只局限在军官军士中间,底下的火铳手都喜笑颜开。

    西城门内外,到处都是埋锅造饭的军卒。小米特有的香味弥漫在营里。

    “熬粥喝呢?还蒸黄馍馍?”包七丈将一把谷子捧起来,在鼻子上嗅了嗅,捧着头发愁道,给所谓“幸福的烦恼”,做了个绝佳的注解。

    郭宏笑道:“包大哥的手艺,怎么做都不错。”他把自己领得的一袋米交给包七丈,“要出力找我啊。”他从包袱里取出一张皱巴巴地星图看了起来,包七丈笑着点了点头。这老兄弟是从军后才识字的。赵将军在火铳军里不光教人识字念文,还教观天侧地之术。包七丈这辈子是土里刨食的命,但年轻一些的郭宏对未来的打算就不一样。

    大夏的疆土无边无际,北疆、河中、乃至关中、蜀中有些地方都只有大略的地图。为了分给荫户土地,寻找矿藏,确定边界,也为方便调兵遣将,丞相府将广阔的国境分成百上千个部分,从民间雇佣掌握观天侧地术的人绘制详细地图。

    观天侧地是个极为艰苦的活儿,需要绘制地图的往往都在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地。但报酬也也极为丰厚。在人烟稀少的北疆,丞相府和州府甚至直接将大片土地作为报酬给绘制地图的人。矿藏的收益权也归第一个标明经纬度的人所有。赵德在火铳军中传授观天侧地之术后,郭宏便迷上了这一个行当。郭宏识字不多,十个大食数字都没问题。他跟包七丈说,退役之后,不要授田,拿饷钱买一匹好马,背个皮囊做个观天测地客。

    “好吧,拿就一半做黄馍馍,一半熬粥喝。”包七丈笑道,“等你老哥领到授田,老弟你过来,谷子,白面随便管饱。你大嫂子的手艺比老哥还好得多。”郭宏抬起头来咧嘴一笑,又低头去记那些弯弯曲曲的大食数字。

    白羽军营地里,军士们早已习惯以肉食奶食为主,对粟米的喜爱没有火铳手那么强烈,不过在距离关中千里之遥的襄阳城里能吃上中原小米,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军士大都出自小康人家,将整治一顿面食当成是乏味的行军打仗中的调剂。各营从骑射行军,握槊,刀术,甚至安排伙食,都各不相让。营地里,有人从火器营的铁匠铺里找来铁锤,将喂马的大石槽洗干净,将揉好的面团放在里面,一堆人轮流轮动铁锤砸面团子,据说能让面劲道无比,是某个关中面馆的独门秘技。其他人一边喂马,一边哄笑,丝毫看不出很快就要南下打仗的紧张。

    “第二营做拉面,第三营是臊子面,第四营做铺盖面,”行军司马展元如数家珍般地请示道,“第五营搞烤饼子,第六营扯面,第七营裤带面,第八营弄油泼面,第九营蒸炊饼,杨校尉,咱们第一营搞点什么名堂镇镇他们?”

    “不怕他们,”杨任笑道,“跟我出去一趟。”

    “好啊。”展元笑道。他不知校尉又想出了什么招式。杨校尉在军中资格极老,威望极高,吴阶对他也礼敬三分。营里有杨校尉撑腰,只要不是闹出大乱子就没什问题。而杨任不在营中时,军士们办事就要更小心一些。

    很快十几骑兵就嘻嘻哈哈聚在一起,亲兵的马鞍子后绑了好几个大袋子。“泡好的黄豆。”望着展元眼里疑惑的目光,杨任笑答道,“上午攻进城去,打听到了城西有处豆腐坊所在,咱们去弄一顿豆腐去。”他拍了拍肚子。豆腐在关中蜀中,都是常见。骑兵行军打仗,多是在荒漠野岭,随口啃啃肉干、奶饼,嚼点炒米面充饥,至多生火做个杂煮汤。军中带的黄豆是军马的饲料。

    “好啊,”展元舔了舔嘴,笑道,“是好久没吃豆腐了。”

    杨任哈哈大笑,一提马缰,当先在前面领路,十数骑兵跟在后面,一字纵队驰向襄阳城。

    守城的火铳营军卒检验过校尉的金腰牌,恭敬地搬开城门外鹿角,放这一行骑兵入城。战马的蹄声在石板路上格外清脆响亮。

    外面马蹄纷乱,动静颇大。周二十娘早早将豆腐坊关上了门,将裙子扎在腰间,坐在门槛上,无力将头靠在门板后,哀哀叹了口气。这该死的世道!豆腐坊一天都没生意。这大暑天的,昨夜里做出来的豆腐很快就要馊掉,只能卖给人家委诸。周二十娘曾叫王周氏,丈夫

    王豆腐死得早,但夫家舍不得彩礼,想让王豆腐的弟弟接着娶寡嫂子。但周二十娘却不愿,自己带着两个儿女从王家搬了出来,恢复娘家的姓氏。一个寡妇靠着这豆腐坊拉扯儿女,小本生意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这些大兵的,打仗打死了算了。”

    周二十娘正恶狠狠地想着,枕着的门板忽然“砰砰砰”的砸响,她后脑勺被震得发痛,似乎是那些骑马的杀神上门了,他们想要干什么?“娘——”身后不远处,大一些的女儿拢着弟弟,眼中满是恐惧和慌张。周二十娘本能地跳起身来,双全攥紧,牙齿咬着嘴唇,好像一只保护小鸡的母鸡,又不知如何是好。

    “老板,开门!”叫门的声音中气充沛,“大生意上门来了!”

    “今天关门了,不做生意了。”周二十娘冲口而出。她又有些惋惜地回头望,宽大的桌案上,一板一板的豆腐,她点出来的豆腐白嫩可口,生意也是附近街坊最好的,每天至少要做五六板,往往午后就被买光了。

    外面声音一滞,旋即道:“没做也没关系,咱们借你店里做豆腐的家伙用用。老板,开门吧。”说完又“咚咚咚”的敲起门来。敲门的人嗓门、力气都很大,他自以为是平常,周二十娘在听耳中却感觉好像砸门一般。左邻右舍都小心地从门缝里往外看,但没有人敢出来,连平常对豆腐西施垂涎三尺那个杀猪匠也不敢。膀大腰圆的几十个军士牵着战马,几乎将整个豆腐坊的门面围住了,捶门的动静仿佛打雷。

    “罢了,祸事来了,躲不过去。”周二十娘含愤想道:“天杀的,快把门板弄坏了。”

    房门打开,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站在门口,杨任一愣,目光越过她削瘦的肩头,看到两个孩子。

    “这家没有男人?”杨任有些后悔,目光重新落在周二十娘身上,笑道,“老板娘,我等是过路的军士,借你家工坊的器具做点豆腐。”说完他指了指马鞍后鼓囊囊的口袋。

    杨任的和善,反而让周二十娘有些不自在,她手指牵着裙角,低头道:“小店里还有一些,军爷要多少?”杨任也看到了店中摆着的木格和豆腐,笑道:“这些我们都买了。不过,我营里的兄弟不少,还有别的嘴馋的家伙,这点豆腐不够,老板娘,我们自己带了黄豆,就暂借你家的器具一用吧。”说着,不待周二十娘答应,拍了拍战马的脸,让它自己在店门外等候。随行的军士也笑嘻嘻地挤进了店铺,只留了两个人坐在门槛外面看马。

    “把大门敞开着。”杨任嘱咐了一声,在豆腐坊看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豆腐坊和长安临街食店差不多,前面是店面,后面就是做豆腐的地方。“某家在长安也是开豆腐坊的,老板娘听说过长安么?”周二十娘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杨任歉意地笑笑,将军袍下摆扎在腰间,招呼几个军士将早已泡了四个时辰的黄豆搬过来,两人一组,一边将黄豆倒入石,一边推动石磨。这平常这石磨周二十娘用来要累的腰酸背疼的,在杨任等几个大汉的手里就像一头驯顺的小毛驴一样轻快。白色的黄豆浆汁很快就流淌了出来。杨任指点军士分别推磨、生火熬汁儿,最后跟周二十娘讨要了卤水点豆腐。

    周二十娘几乎插不上手,只拢着两个儿女,站在一旁看。比平常多几倍的蒸汽充斥着整间豆腐坊,十几个彪形大汉身影在其中忙忙碌碌,她的眼神更有些复杂。

章100 翻谪夜郎天-2

    “老板娘,多谢”周二十娘一个激灵,从出神中醒过来

    杨任将一枚钱币递给周二十娘周二十娘接过来一看,又将钱递回去,窘道“军爷给多了,一板豆腐五十文,六板给足三百文就好”她认得这是关西的“当一两”银钱,成色份量都很足,约值铜钱一贯,也就是千文若是小便宜,周二十娘也就贪了,杨任足足多给了两倍豆腐钱,她却不敢要,这襄阳城里,居心叵测的多了,如不是时常小心,一个寡妇人家,哪那么容易安身立命

    杨任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除了豆腐钱,还有用了你家器具的银钱”他顿了一顿,看着脸色有些绯红的周二十娘,暗赞“好个标致的娘子”瞪了一眼旁边相互挤眉弄眼的军士,笑道,“其他的,权作压惊”他不接,周二十娘也不能硬将钱塞回去杨任告了个罪,提起一袋刚刚做好的豆腐,转身走到门外,一直走到坐骑前面杨任的坐骑是枣红马,额前有块菱形的白纹这匹马是河中良种,身形轻盈,四腿颀长,蹄下有力即便不懂马的人,一见之下也会生出喜爱之心即便战马等候许久,看见主人出来,欢快地嘶鸣了一声,俯下脖子去蹭主人的军袍

    马儿似通人性一般,周二十娘和两个小孩看得稀奇,她原以为杨任要把豆腐袋子绑上马鞍,谁料杨任轻轻抚了抚战马的鬃毛,将装豆腐的皮囊伸到马前,对战马笑道“尝尝这是什么?馋坏了?”

    战马喷了两个响鼻,居然低下头,嘴伸进袋子里吃起豆腐来这畜生嗒嗒地吃得十分起劲十几个军士都啧啧称奇,周二十娘也惊奇无比,杨任笑着回头解释道“这是自家养大的马,从它爷爷开始,就好上一口了”说着爱怜地抚摸着战马油光水滑的鬃毛,周二十娘这才现,这匹马皮毛十分干净,显然是主人时常洗刷照料得宜之故

    “这大汉挎刀带箭的,能撑得住门面,还真是个细心温柔的人啊”周二十娘不禁有些失神,心中泛起久已不曾有过的哀愁和酸涩她抬头看着这一群军士,原先以为恶鬼上门,现在呢,她的心情算不上很好,可是,也不算坏

    十几个军士将刚才做好的豆腐,以及从周二十娘店里买的豆腐全都装进大皮囊挂在马鞍后面经过这一场折腾,天色已晚,夕阳的金色的余辉洒在街面上左邻右舍现这些军汉并非凶神恶煞,胆子大些儿的也出来看热闹市井百姓聚了数十人,有的围着那些战马啧啧称羡,有的敬畏而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夏国的军士宋地缺马,这些市井百姓还不曾见过如此神骏的马匹尤其是杨任的战马,它吃完了小灶,正摇头晃脑地轻声哼哼

    杨任将空皮囊挂在鞍后,翻身上马,对周二十娘道“老板娘多谢啊”拉起战马的嚼头

    “将军客气了,”周二十娘抬头看着他,顺口多说了一句,“再来照顾生意啊”这句话可不常说,声音甚小,谁料杨任居然听见了,他回过身来,笑道“好啊”他的目光在这女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周二十娘臊得面红耳赤,战马轻轻迈步跑了起来,他转过头去十余骑兵跟随在他的身后,伴随着“得得得”的清脆响声,消失在洒满了夕阳余晖的街巷一角

    在火铳营驻地附近树林一角,七八名火铳营军官聚在一起军官们盘膝而坐,中间的席上罗列着炙羊背、乳豆腐、三勒浆酒等吃食聚会的地方树丛稀疏适宜外面的人看不清树林里面,而十一名军官环形面向而,四周有任何人接近,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杨校尉亲自带队,除了面条、炊饼之外,又给第一营加了豆腐”

    火铳第四营指挥郭元振哂道,“杨任身为护国府座校尉,居然带着军士去磨豆腐吃,真是胡闹,胡闹,这就是护国府的校尉咱们大夏朝廷大事,就是这样的人来决断”

    李子翁摇了摇头道“杨任能推举校尉,又能在护国府呼风唤雨,岂是‘胡闹’的等闲之辈那些白羽军的军士对他可是奉若神明一样依我看,就连吴上将军未必有他得军心”他的脸色有些阴沉,“可惜,校尉们十分的心思,九分都用在抓军心上,真正遇到国家大事,就显得鼠目寸光了拿这次出征来说,分明可以趁辽宋两国斗得两败俱伤之际,一举吞辽灭宋,我朝得了宋国辽国这七八千万的人力,在转而向西,什么罗斯、突厥,都不在话下了可偏偏河中和北疆的校尉不顾大局,不敢得罪河中的军士,非要先兵攻打罗姆突厥,柳丞相也顺着他们,唉——”

    提及柳毅,李子翁有些顾忌,没再说下去第五营的百夫长刘自建道“我朝东西四战之地,从开国朝以来,辽宋交兵也不止一次,统一天下的时机也不止一次,可都是被鼠目寸光的护国府给浪费了”他说得兴起,一拍膝盖,大声道,“退一万步,哪怕辽国和宋国互相不打仗,以我朝兵甲犀利,以一敌二又有何难?”几名军官都出身在勋贵侯门,谈及护国府,口气中多了些不屑,少了普通夏国人常有的一分尊崇

    “那不可能,你看今天攻城,死了百把人,行军长史就急了真要打灭国之战,战死几万军士,护国府恐怕要炸开锅了就算柳丞相、张上将军,都抵挡不住”第三营副指挥蒲令铎摇头道,“开国朝时,天下刚刚经过乱世,军士们为军功不惜死,但威远朝以后,想法就多了谁都想吃肉,不想啃骨头再加上一般食古不化的腐儒,说什么关东与蛮夷不同,打下来以后,当以怀柔为主,大家觉得打关东没油水”

    “唉,成也军士,败也军士,”李子翁叹道,“我朝以军士得天下,可若是这么下去,必将因军士而失天下”他一拳将地面打出一个深深的陷坑,“就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募兵,编练火铳军那些关中的工徒不像军士这么难伺候,你看看,一两袋子谷子就高兴得不得了打仗死人,护国府也不会”他住了口,喝了一杯酒,低声道,“既然募兵便宜,又能打仗,还把国柄放在护国府和军士的手上,不是很可笑么?”

    “怎么说不是呢?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护国府议事之制,是该到了改一改的时候了”李子翁压低声道,“攻打关东,护国府不愿损伤军士,就是乘势募兵扩充火铳营的大好时机,只要将来略定了关东,火铳军的势力大张,以待将来”他的声音越压越低,到后面几不可闻,几个火铳营军官相互看了看,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来,干了这杯英雄血”李子翁举起酒杯

    鄂州城丞相府内,陈东、韩世忠、曹良史、邓素等人危襟正坐

    韩世忠刚起身站起,邓素问道“事关重大,确实不需圣驾亲临吗?”“不必”韩世忠和陈东不约而同地道,邓素皱起眉头曹良史咳嗽了一声,“圣驾忧心的事情甚多打仗的事情,我等议定后,再和曹大人商定出兵日期,最后送呈给圣上画个圈儿就是了”陈东和韩世忠交换了个眼色,同时点了点头

    见邓素没再说话,韩世忠便走到大幅的山川地形图前面,指着襄阳“夏国奇兵自汉水而下,经房州,”他看了陈东一眼,继续道,“直取襄阳,是切断了耶律大石的粮道辽军久攻鄂州不下,如今粮道又被切断,甚至连后路都可能不保,退兵是必然之事但是,辽兵南侵以来,杀戮我士民不下百万,如今不能让他们毫无伤的退军辽兵号称三十万人马,依我看,总有二十余万步骑的实数大军耗费的粮草巨大,辽军断掉了水路的粮草补给,这二十万人马撑不了多久,而且退兵的时候,也不可能集中在一起,否则的话,沿途收集不到足够粮草,光饿就得饿死一大半辽军退兵时军心惶惶,又不得不分兵之时,就是我们趁势追击,报仇雪耻的好时机”

    曹良史沉吟道“夏国约我们南北合击耶律大石”

    “我们有合击的实力么?”邓素摇头道,“说是南北合击,夏军占据了坚城,相机而动我们和辽军打得焦头烂额,他们坐收渔利,那还是小事”他脸色凝重道,“自辽兵南侵以来,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如今东南精兵尽在鄂州,刚刚稳住局面,贸然出击,孤注一掷,万一失败,这半壁江山,千万百姓就再也没有精兵抵御外侮了”

章100 翻谪夜郎天-3

    “江东还有近十余万人马掌握在曹迪手中,虽然两边息兵罢战,但是赵将军、韩将军与辽寇苦战月余,曹迪却一直按兵不动,唆使骄兵悍将天天闹事,跟我们要粮要饷,他的动向甚为可虑。”曹良史对邓素道。理社承认赵杞暂摄皇位后,陈东等人与邓素的关系缓和了一些。

    赵、岳、韩三将手中的兵马加来,堪堪与曹迪掌握的兵马旗鼓相当。因此,当夏国提出合兵进击,韩世忠提出追击辽军的方略时,邓素和陈东等人颇感感可虑。既担心一战失利导致大局崩溃,又担心赵岳韩三将的人马折损过重,失去了制衡曹迪的实力。

    两家合兵后,曹迪就要求鄂州丞相府承担他麾下十几万人马的粮饷。虽然大宋再无两家之分,鄂州丞相府得以整合诸路州县的人力物力,然而,骤然增加这十几万人马的供给,兵部户部竭尽全力也难以令人满意,就在几天前,愿属西京行营辖下的千余兵卒跑到鄂州城内,围住了兵部要粮饷,杀百姓十余人,烧了数十间房舍,险些酿成大乱。情急之下之下,陈东差点下令调保义军回保鄂州,最后在曹良史的劝告下,方才顾全大局,只调了横海军进城平乱。韩世忠下令水师在江面开炮示警,又下狠手斩了十几名领头的乱兵,这才稳住了局势。经过这假戏真做的闹饷哗变,邓素对曹迪的戒心也起来了,原先邓素还和陈东等人讳言曹迪,现在则开始若有若无地表现出来。

    “前怕狼,后怕虎,那还打个鸟仗。”韩世忠拍了桌子,瞪着眼吼道:“曹迪那些乌合人马,给我一万骑兵就能踏平了他。”水师大胜后,韩世忠封了枢密副使虚衔。名位与岳飞、曹迪相若,比赵行德还略胜一筹。

    “出兵与合击辽国的事情,我再和元直商量商量。”陈东的拳头狠狠地攥紧。他被数百县学祭酒推举为丞相后,顾虑的事情就比从前要多得多。辽贼南侵以来,杀戮极重,好不容易纠集起来十数万兵马,东南的局面成了气候。守,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要孤注一掷地横挑强敌,却又顾虑重重。他叹了口气,沉吟良久,从袖中拿出一卷字纸,递给曹良史:“辽国人强马壮,我朝人多兵弱。与其临渊羡鱼,莫如退而结网。元直有个练兵养兵的方略,我想来想去,牵连甚大,你们也一起参详参详。”

    赵行德之能,邓素早已深知,陈东说大家一起参详,他欲先睹为快,也不避嫌,站起来在曹良史背后看,纸右上首一行小楷写的是“全民兵制”。曹良史缓缓翻动纸张,邓素一条条看下去。韩世忠虽然奇怪赵行德写了些什么,但他自重身份,仍危襟端坐,只是从二人的神色去推测这方略对两边的利弊。

    陈东见状,主动对韩世忠解释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这句话反过来说,就是天下人皆有守土为国之责。元直这个方略与汉唐府兵,本朝的保甲法暗合,但又有许多不同处。汉时州县兵,唐时府兵,尚且称不上‘全民’。而以元直之策,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全’字,既是保全百姓,又是概莫例外之意。州县男丁,到及冠之年,都要应募从军。”

    “这么做,不行吧。”韩世忠讶然,反问道,“军粮是什么人都能吃的?韩某没读过几本书,但也知道兵贵精不贵多。从前每遇到水旱灾荒,朝廷赈济,招募灾民做厢军,也要拣选强壮,不是一概都要的。再说,男丁都当兵了,谁来种田?军粮军饷要多少,又从哪里来?”他满脸不可思议都是不可思议之色。而旁边,曹良史和邓素都脸色凝重,看完赵行德手书策论,邓素闭门沉思一瞬,眼睛睁开,透出一缕精芒,低声道:“曹兄,元直的用心,恐怕不单单是为了驱逐外侮吧。”曹良史不置可否,重新翻回卷首,再从头看了一遍。

    另一边,陈东继续道:“韩将军顾虑的是。但这全民兵制,并不是将全部的男丁都征募从军。男丁虽然都有应募从军之责,但每人从军的时间只有三年。有这三年时间,操练队列战守之道,演习火铳枪刺之阵。三年服役后,则归回本业,此后每年只操练十五天。和原先的保甲法相比,乡兵只需要服役三年就可,此后几乎不耽误各自的营生。若国家有事,如遇到辽国南侵中原,尽起州县之兵,中国可战之兵,当数以百万计。”他顿了一顿,“先前募兵,非身强力壮者,不能拉弓放箭,但如今火炮和火铳大行于世,丁壮只需要有荷铳之力,就能教养成军。如此一来,中国充实,则更虑外侮矣。”

    “练兵三载,又放归民间,就算重新征召,也是乌合之众,”对这全民兵制,韩世忠有一种本能的反感,“打起仗来,这些乌合之众,根本济不得事。”

    曹良史反驳道:“保义军中的士卒,许多都是州县义兵,从前还没训练三年吧?打仗还不是厉害得很。”韩世忠眉头一皱,加大了声量:“曹尚书,你不能光看那些义兵。赵行德的麾下,将近一半可都是招安东南一带的水寇悍匪,像罗闲十、陆明宇这几个巨寇,当初可是朝廷下海捕公文,和东南大营打过仗的,等闲厢军都不能匹敌。”曹良史道:“那时候奸党当道,官.逼.民.反。赵元直能感召他们为国效命,也是一桩好事。”

    争论涉及保义军诸将,陈东咳嗽一声,将话题拉了回来,说道:“乡兵仓促难用,元直也考虑到了。除了普通乡兵之外,还要招募精锐悍卒。就如韩将军所言,兵贵精不贵多,若以本朝全盛时的国力,募天下强悍敢战之士十万即可。这些精兵朝廷格外优待,其中一大半驻守边关,一小半则散在州县充任军官,教习战斗。”

    曹良史接着道:“州县兵多达百万之众,朝廷有事,需陛下、丞相、枢密院一起用印,方可由枢密院下令调兵,否则就是乱命。”他看了邓素一眼,“倘若权奸把持朝廷,倒行逆施,甚至有董卓之辈行篡夺之事,各州县学祭酒推举丞相,可发天下兵马共击之。”

    邓素摇了摇头,冷笑道:“倘若居心叵测之辈,笼络了大部分州县,不就也能行****之事了?”如此一来,朝廷除了能任意调动少数精兵之外,对州县的控制就全靠大义来维持,而清流士人只要能把持住州县,就等于把持住了兵权,至不济还有一搏之力。

    “倘若天下州县万马齐喑,”陈东冷冷道:“大宋不亡,是无天理。”

    “你”邓素想不到陈东身为丞相,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陈东却不理会,转而对韩世忠道:“赵元直也致书本相,万万不可让辽贼从容退却。但是,江南半壁江山,全仗着这十数万精兵,万万不能有失,还望韩将军定出一个妥善的计策来。”自从江上决战后,辽兵攻打汉阳甚急,赵行德在江北督战无法脱身,陈东等人筹划军略,便也和韩世忠相商。推举后,京东路势力和东南理社势如水火。只因为辽兵压境而不得不同舟共济而已。韩世忠外粗内细,处世圆通,和理社诸人走动频繁,但坐镇京东路的候焕寅参政也将他视为心腹爪牙,京东路每个月都有粮饷从海上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使横海军的扩充如虎添翼,也算是有一桩异数。

    “这个好说。”韩世忠答应得爽快,内心却不甚在意。

    大宋方面的四支大军,以曹迪所部人马最多,但也最敌视鄂州相府。岳飞、韩世忠、赵行德各领一军,虽然都尊奉相府,但各自为政,赵行德决计不可能干预横海军的军务,反之亦然。岳飞身为枢密使远在襄阳,赵行德领了东南行营都部署,二人名位都不在韩世忠之下,韩世忠更不可能自讨没趣去指使他们。枢密院形同虚设,追击辽军的事情,现在也只能由各大将自行其是。

    一江之隔,汉阳城东城楼里,东南行营江北诸将聚在一起。这月余以来,辽兵猛攻江北宋军据守的堡寨,赵行德坐镇汉阳调兵遣将,一仗一仗地打下来,渐渐地竖起了大帅威权。夏军和镇**攻占襄阳的消息传来后,辽兵攻城的势头逐日渐缓。赵行德喘过气来,立刻召集众将,布置筹谋已久的追击计划。

    “如果丞相府、曹枢密和韩将军能下定决心,集结大军和辽兵决战,关西精锐再自北向南突袭其侧背,这二十万辽兵,大半都要丢在荆襄。”赵行德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如果不然,那么辽军攻坚南下,后路断绝,势必会引兵退回河南。这时候若不乘势追击,我等岂不愧对大江南北数以百万计的冤魂。”

章100 翻谪夜郎天-4

    「域名请大家熟知」3∴35686688赵行德语气不甘道“如果丞相府、曹枢密和韩将军能下定决心,集结大军和辽兵决战,关西jīng锐再自北向南突袭其侧背,这二十万辽兵,大半都要丢在荆襄”赵行德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如果不然,那么辽军攻坚南下,后路断绝,势必会引兵退回河南这时候若不乘势追击,我等岂不愧对大江南北数以百万计的冤魂”

    陆明宇秉道“左军已派出七个百人队北上了”

    “右军也派了六个百人队,今晚还有一支出发”罗闲十也秉道他的脸sè犹豫,yù言又止在陆路追击辽兵不但辛苦,还是极为危险的行动赵行德虽然名义上的东南行营都部署,但实际上只掌管江北兵马,真正的心腹部属不过两万余人追击辽兵若折损过重,对赵行德这一系将领都不是什么好事罗闲十sī下也曾向赵行德禀报过两次,不如稳守汉阳,待辽兵退去后,再徐徐收复失地这样不但能抢占江北的地盘,又不折损自身实力但赵行德没有接纳这些建议

    “很好,”赵行德点了点头,“先联络江北的州县为大军策应,各部也要加紧挑选jīng兵,准备长途追击辽兵”紧接着,杨再兴、杜吹角等将也先后介绍了本部准备北伐的情况

    夏宋联军收复襄阳已经多日,赵行德多次请求与辽军会战,宋国二十余万人马聚集在鄂州,如果诸军能协调一致,与耶律大石正面会战一场,有极大的机会击溃辽军但陈东犹豫不决,枢密院无法协调众军曹迪控制着十余万兵马,在江东按兵不动镇**攻占襄阳后,动向不明横海军拟定了一个向西追击,溯汉水而上与镇**会师的计划然而,在东面陆路,安、随、唐、邓等州的方向,韩世忠既没有安排,也不准备派出追兵形势格禁之下,赵行德不得不准备独自向东追击辽军

    辽国南侵以来,其倒行逆施也jī起了宋人的jī烈反抗,百姓流亡山野,义士揭竿而起辽国三十余万大军自汴梁、颖昌出兵,进军千余里,沿途州县迫于形势为辽军提供辎重、粮草、民夫辽国虽然在重要的州县驻扎了契丹兵马,但为了方便征集粮草,仍留用宋朝官员和胥吏许多降官也和襄阳、鄂州都暗通款曲汉阳城外的辽军号称三十万之众,赵行德仍属于绝对势弱的一方,但三十万辽军很难完整地撤退,各部人马势必要分出现后,若是路上耽搁一些时间,粮草缺乏,或是疫病横生的话,就算没有大的战役,伤病死亡也在所难免这就是赵行德执意要率部追击的目的哪怕麾下兵马在数量上处在绝对劣势,赵行德也不愿让辽军舒舒服服地撤走,他的追击要像蚊蝇一样叮咬着他们,让尽可能的辽兵人马在疲惫和饥渴中倒下随着战局逆转,北方义兵都蠢蠢yù动赵行德也未雨绸缪,不断派出少部jīng锐北上,联络北方州县降官和山中义兵,让他们准备相机而动,策应宋军北上收复失地先遣军配合北方州县义兵先建起若干据点,做为大军的耳目和歇脚处

    辽兵多为骑兵,宋军多为步卒诸军为了减小两条tuǐ和六条tuǐ之间的差距,除了拣选jīng锐之外,将一切累赘之物都摒弃出行军队列,此时已是夏末,天还未凉,将士们都只着单衣东南行营诸军中原有铁甲全都留在汉阳,换上从武库中取出来的两万副轻便纸甲,只在前xiōng后背要害加挂铁片每名军卒携带七日干粮、鹿角一支,火铳枪弹yào和铁铲牲口和大车只运载火炮,为了减少辎重,连宿营的帐篷都不携带,将士们晚上只能lù宿在野地里

    其实,因为汉阳城池狭窄,营房不足,加之天气炎热,后入汉阳的保义军也是lù宿在城内街巷里的凤凰巷的两侧,打着白裹tuǐ的军卒来来去去,显得格外惹眼这是赵行德的牙兵营,城中又称为白裹兵一些军卒刚打好裹tuǐ,还在原地反复蹬踏,看打得牢不牢实刘文谷坐在青石板上,一圈一圈地将白麻布条从下至上地裹到膝盖“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他龇牙例嘴,抱怨道,“这玩意儿是大丈夫用的吗?跟nv人的裹脚布一样”

    “当然是了”马援双手抱在xiōng前,笑道,“三国吕méng打听到孙权用事,自己掏钱为麾下兵卒作绛衣行幐,检阅之日,陈列赫然,孙权见之大悦,增其兵这‘行幐’便是裹tuǐ这玩意儿了,诗经里又称为‘邪幅’的,《小雅》所谓‘赤芾在股,邪幅在下’是也”他看着刘文谷,口中打趣道,“你也别愁眉苦脸,好歹是堂堂中军‘白裹兵’,光彩呀”说着他将tuǐ往前一伸,黑sè麻布条从足髁一直缠到膝盖上,和刘文谷正在缠的白麻布相映成趣在舒州之战,刘文谷所在的阵地被契丹骑兵突破,死伤惨重,他是少数活下来的人之一,养好伤后便被选为牙兵营百夫长而马援则因军功被擢升为从五品刺史,仍统领一营火铳手

    打裹tuǐ原只在东南水贼中盛行,只因南方草木丛生,其中毒虫尤多,山贼水寇打上裹tuǐ,能跳跃轻捷,少受毒虫滋扰为了方便行军,陆明宇建议赵行德在整个军中推行裹tuǐ赵行德欣然同意,不但如此,他自己出入也打着裹tuǐ,而且一直打到膝盖上原先有些军官和北方人嫌裹tuǐ难看,不愿裹tuǐ,赵行德以身作则之下,不得不照猫画虎,还定下了裹tuǐ必须过膝盖的军规因为黑sè耐脏,诸营配发的裹tuǐ都用黑sè的麻布条,唯有牙将杜吹角辖下的中军牙兵营是白麻布裹tuǐ

    “你跑过来,该不是专程笑话我的?”刘文谷悻悻道

    “哪里,哪里”马援隐去笑意,“我是来辞行的”

    “辞行?”刘文谷惊讶地抬起头,“你要去什么地方?”

    “北边”马援抬头看了看远处,没说具体凤凰巷里,牙兵营白裹兵三三两两地抬tuǐ踢脚这几天除了准备出征之外,赵行德还命令各营队轮番长途拉练,几次拉练下来,军卒们习惯了裹tuǐ,有时从早至晚要走近百里路,行军的距离之长,令熟读兵书史书的马援咋舌不已

    “先遣出征吗?”刘文谷放下手中布条,站起身来,神sè复杂地望着马援先遣出征是九死一生的军务不但辽军骑兵可能半途截杀,那些北面州县降官可能背信弃义,所谓“义兵”许多是从前的山匪巨寇,反复不定之下,也可能用朝廷兵马的人头向辽国和汴梁请赏“既然如此,”刘文谷也不知说什么好,将一只手放在马援的肩头,“多多保重”他迟疑了片刻,“这次北伐,若能收复汴梁就好了”

    “如果诸位相公能同心协力的话”马援脸低声道,“可惜未必我看赵先生的安排,这次北伐,只在多杀伤辽贼的兵马,不让其从容的退兵,多耗其元气罢了”他抬起头,脸又有浮现微笑,“收复汴梁,下一次”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刘文谷,“如果有万一,烦你把这个转jiāo给我家人”他sè微黯,拍了拍刘文谷的肩膀,没再多逗留转身离去

    刘文谷目送马援的背影,将书信放入怀中,喃喃道“后会有期”

    汉阳城厉兵秣马之际,西面数十里外,辽国皇帝御账中,气氛却格外沉闷

    耶律大石坐在白虎皮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诸大将,一言不发萧斡里剌丢失襄阳,退守颍昌府后,立刻飞马将请罪的奏章送了来夏国出兵,襄阳被宋夏联军夺回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几天军心大luàn,诸部攻打汉阳原来就十分吃力,如今失了锐气,nv真水师是应付差使北院枢密使耶律铁哥却无暇顾及这些,一天到晚紧皱眉头辽国的契丹人和奚人加起来才不过两百余万,北院兵籍上的男丁才七十余万,各方都要分兵镇守,这次南侵,北院尽其可能调动地调动人马,加上nv真人、汉军,凑齐三十万人马,其中一般多都是契丹人和奚人汉军、nv真军都无所谓,这十余万契丹jīng锐如果损失了的话,辽国必然会元气大伤可是,用汉军、nv真军断后是万万不可,否则的话,十有**,御营前面刚走,后面就降了宋人

    让耶律铁哥担心的是军粮自从襄阳陷落后,汉水上游的粮船就断了颍昌府、邓州陆路输送的粮草远远跟不上大军的接济南侵三十万人马,除了分守各州县的,御营近二十万人马,人吃马嚼,每天消耗粮草数以万石计不光进军要粮草,驻军要粮草,就连退兵也要粮草前面坚城难克,后面粮道已断,再这么耽搁下去,耶律铁哥只怕军中就要断粮了然而,军心可鼓不可泄,这“退兵”两字,陛下不提,连同耶律铁哥在内,诸将谁都不敢主动提及

    作者终于恢复了前几天卡文卡得厉害,眼前仿佛看到保义军的军卒打着白裹tuǐ在弹tuǐ踢脚,但就是写不出来真的很对不起大家今后会努力坚持稳定,希望各位书友继续支持本书多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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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100 翻谪夜郎天-5

    御账中气氛十分沉闷,耶律大石yīn沉着脸,仿佛一只陷阱中的狮子北院诸将的心思,他十分明白但是,夏国安西军司与罗姆突厥jiāo战,短时间内极难chōu身,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吞并宋国的机会,千载难逢,三十万大军汹汹南下,前受挫于鄂州,后背又断粮道,就这么退军回去,实在是让人觉得万分窝囊

    “夏国居然从蜀地出兵,虽然出其不意,但不必大惊小怪,”沉默了良久,耶律大石对诸将道,“这百多年来,夏国有心吞并关东,兵马粮草大多屯在关中蜀中地势崎岖,不利于大军往返,它本身既是属国,上百年不动刀兵,近期没有大的动静,能够支撑的军队数量有限而洛阳还在宋国的手里,这攻占襄阳的,不过是一支孤军而已萧斡里剌仓促丢失襄阳,退守颖昌府,朕已经下诏斥责他了,着他立刻调集河南兵马南下,南北夹击夺回襄阳,打通大军的粮道在此之前,北院大人,军中的粮草要量入为出,不可làng费”

    耶律铁哥神sè复杂地答应了陛下坚决不愿退兵,帐中的同僚没人愿触这个霉头可是,大军中的粮草天天都在消耗,后路的粮草若接济不上来,再耗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断粮了

    “萧斡里剌这个hún蛋”耶律铁哥暗骂道,又瞪了站在旁边的耶律况和完颜宗弼一眼,这两人坚称水师损耗过重,若是分兵去夺取襄阳的话,前方就不能抗衡宋国的水师分明是保存实力,可是陛下居然相信了他们只另外分出五万步骑向北去夺回襄阳,只让水师派出一支偏师运载粮草跟随有时候,耶律铁哥甚至怀疑陛下已经气糊涂了

    “夺取襄阳的,只不过是一只孤军而已,”耶律大石看着忧心忡忡的部属,“萧斡里剌的主力未损,再纠集留守的河南步骑人马,一定能夺回襄阳宋国人,天生就是做奴隶的宋国已经衰弱不堪,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我们只要在鄂州打败他们,整个南面都会臣服,已经有很多南朝的商人心甘情愿为我们办事我们要坚持下去,宋朝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耶律大石用肯定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当值宫帐将军在外面大声秉道“陛下,紧急军报”

    “进来,”耶律大石没好气小声咕哝道,“上京能不能让朕省省心”南征之后,上京大小事宜都由萧皇后暂时掌摄,但有契丹八部大会的事情,萧皇后不敢擅专,仍用快马和飞鸽送到军前,由耶律大石裁断有一名风尘仆仆的宫帐卫士掀帘而入,陛下有些兴味索然地挥了挥手,对诸将道,“军心越luàn,越要要好生看着本部人马,这一趟南征,关系着大辽国运,万万容不得轻忽”然后低头对跪秉的亲军道“说,什么事情?”

    “洛阳”那军卒抬起头来,“洛阳被夏国占了”

    “什么?”耶律大石眉头骤然竖起,凌厉地盯着跪秉的卫士,“洛阳被夏国占了?怎么打下来的?”这令人震惊的消息,使整个御账中鸦雀无声,却又仿佛“轰”的一声,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难以置信,洛阳坐拥天险,夏宋对峙长达百年之久,居然这么轻轻就给夏国占了?夏国攻占了洛阳,那襄阳夏军就不再是孤军,关中的兵马、粮草,可以源源不断长驱直入中原“南征完了,难道,”耶律铁哥暗道,“,安西军司和罗姆突厥打仗的消息,难道是假的?夏国有意引我们和宋国打成两败俱伤,现在要出兵一举吞并我们了”他惊疑不定地望着耶律大石,而耶律大石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在禀报的卫士

    “是,”军卒的喉咙有些沙哑,“没有打仗,宋朝西京副都部署曹熙归顺夏国,封东宁侯”

    “什么?”耶律大石站起身来,额角青筋迸起,“曹熙降了?”他的目光转向旁边,耶律铁哥惶恐躬身道“曹熙勾搭夏国,北院未能及时察觉,陛下恕罪”曹氏将mén世镇西京,按理说上下一体,曹熙断然没有背叛曹迪的道理就在不久前,北院和派使者去西京说降,曹熙将书信呈送曹迪,使者礼送出境耶律铁哥万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归顺夏国

    “罢了,”耶律大石摆手道,“曹熙一向很受曹迪的器重曹迪闭关不纳夏军,他却半声不响地将洛阳献给夏国,连自己的亲兄长都能骗过,北院又岂能察知”他的脸sè铁青,颓然坐倒在虎皮jiāo椅上,挥手让诸将先退下,唯独留下北院枢密使耶律铁哥

    宫帐卫士守在外面,御账中静静的,只剩下呼吸声皇帝和北院枢密使,辽国最有权势的两位人物,同时陷入了沉默帐内的光线有些yīn暗,耶律大石低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耶律铁哥关切地注视着他,心里忐忑不安,低声道“陛下?”见耶律大石没有反应,他又试着轻呼了一声,“陛下?”

    “嗯?”耶律大石抬起头来,他脸sè吓了人一跳,这片刻间仿佛老了好几岁,“退兵,”他的声音沙哑,几不可闻,“洛阳的事情,夏国应该是早有准备,倘若不是河中突然打起来,这就是数十万关中大军抄袭背后,南征全军覆灭,契丹就要灭族了”他冷笑两声,咬牙道,“一击必得二虎,好jīng明的算计”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又好像被尖刀扎在背心,耶律大石眼中lù出一缕凶光,仿佛刚刚从战场上下那般凶狠,低声吼道,“退兵”

    “是陛下”耶律铁哥如释重负般答应

    做出了决断后,耶律大石闭目了片刻,再睁开眼时,仿佛在一瞬间了镇定,吩咐道“契丹大队人马先退,退兵的时候,你要监视nv真人和汉人,让萧查那阿和乌尔衮断后”稍微顿了一顿,耶律大石眼中流lù出一抹厉sè,“粮草不太够了?各部一路上轮番打草谷,征集沿途所有牲畜,征集所有壮丁健fù为签军,为我们输送辎重,为了不留后患,放弃的州县、寨堡,、村庄,一律烧毁”

    “陛下?”耶律铁哥目lù疑sè,“这样岂不让宋人恨我们入骨?而且,行军的度?”

    这次出征旨在全取南面江山,耶律大石极力约束部属,辽军虽然称不上秋毫无犯,但军纪比在河南河北,乃至辽国本土都要好,辎重粮草也大都透过南朝的商贾来补充,打草谷的情况也少了若一路烧杀抢掠而归,前面所做功夫可都白费了

    “难道不这样做,宋人就不恨我们?”耶律大石冷笑道,“夏国既然夺取洛阳,河南就成了用兵之地,宋国势必不肯放弃中原的,不能让他们这么快的恢复元气放心,宋国人常说,北人善骑,南人善舟他们是不敢从陆路追我们的行军缓慢一点,多打点草谷”他喝了干了盏中茶,将茶叶嚼烂咽下去,“回去以后,尽量把河南的奴隶都送到河北去”

    “好”耶律铁哥点了点头xiōng中竟平生一股轻松之意,辽阔的北方平原,才是大辽铁骑驰骋之处,数十万勇士在鄂州这座山水城下顿兵多日,南方又暑湿,疫病丛生,早让不少族人心生怨言,能够退兵回去,全力经营河北河南,倒也是一桩好事

    耶律铁哥略显轻松的神情没能瞒过耶律大石的眼睛,叹了口气,挥手道“你退下去,好生安排退兵的事情”

    襄阳城下,旌旗招展,战马嘶鸣,两万骑兵集结阵势非凡夏**队出征不禁百姓观看,经过这些日子买卖往来,襄阳百姓也和军士hún得熟了,西城mén外人声鼎沸,人山人海看热闹的百姓过军士人数倍,还有小贩在人群中穿chā行走,大声吆喝着买卖吃食,简直和过年逛庙会一样热闹

    “出发”校尉杨任双tuǐ轻催,战马嘶鸣一声当先奔出

    白羽军第一营五百骑兵作为全军的前锋当先出发因为要向襄阳百姓展示军容,骑兵们都全副披挂铁甲,左手按着缰绳,右手将马槊竖起,远远望去,槊尖寒光闪闪,仿佛一片锋刃的丛林西城mén上下的百姓何时见过这等整齐壮盛的军容,见状无不大声喝彩骑兵们要驰出十余里外,围观的百姓看不见时,才会卸下重甲,将马槊、铠甲等都放回身旁负重的驮马上

    吴阶一边向围观百姓点头示意,一边低声道“镇**大队人马和我们一同南征,留守襄阳的不过两千人,待我们去远了就动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锣鼓喧天中微弱不闻,只有留守襄阳西城的行军司马薛秉忠才听得清楚“上将军放心”他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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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100 翻谪夜郎天-6

    e^看襄阳东城外,六千镇**整装待发,岳飞勒马立在旌旄下,面沉似水,脸sè凝重_&

    “岳帅放心,只要我张宪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让夏人谋取襄阳”背嵬营统制张宪低声禀道,他顿了一顿,又有些迟疑,“襄阳已是险地,少将军似乎不宜留在这儿”除岳云外,岳飞其它子嗣都在相州家乡,由夫人刘氏和老fù人抚养辽兵南侵后,岳老夫人、刘氏和岳家子nv都生死未知而岳飞律己甚严,一直不曾纳妾幸好岳云颇有乃父遗风,上阵奋勇不顾生死,平常沉稳善待同袍,军中大将都岳云视为的节度留后襄阳乃四战之地,镇**留守的兵力也不多,张宪担心万一岳云有事,镇**失去了少帅,诸将又桀骜不驯,各不相服,将来大帅若是不在了,镇**这一系兵马也就群龙无首

    岳飞眼神复杂,看着远处和军卒站在一起的岳云,年轻的脸庞,和自己少年时依稀无异岳飞将手放在张宪肩膀上“张统制是大宋的栋梁,尚且能留在襄阳岳云不过是百夫长而已,为何不能留在襄阳?”张宪还待劝说,见大帅摇了摇头,神sè不可撼动,只能住口岳飞低声道“现在夏军驻扎城西,我们驻扎城东夏国已经夺取了洛阳,吴阶不是易于之人,他见我们留守兵马少,大军撤离后,夏军说不定要强占襄阳”

    “末将明白”张宪望了望远处,一名夏国旗牌官骑兵立马等候在襄阳,夏国驻军城西,宋国驻军城东,双方相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军情紧急,吴阶便和岳飞约定,双方联兵近三万jīng锐,先顺着汉水南下,再相机攻打辽国大军“襄阳是我大宋东南屏障,董某肝脑涂地,誓保襄阳不失”他还待表明心迹,岳飞缓缓摇头,示意他听自己说话

    “辽国南侵我中原,杀伤何止百万,奴畜我大宋子民河南河北,遍地烽火,我大宋壮士揭竿而起,誓与辽贼周旋到底的,何止百万之数我一直联络河南豪杰,jī以忠义,相约恢复旧日河山你都是知晓的”

    “末将知道”张宪低声答道,岳飞点了点头,继续道“只留两千兵马在襄阳,是让吴阶放心一起南下我派梁兴联络河南义军,前几日传回消息,梁兴招降义军近五万众,再加上寨子老小,不日将南下就食到时候,你为我拣选jīng锐,狡诈反复之徒及早诛灭,忠厚强壮者招募为兵,将襄阳武库中的铠甲器械发给他们,瘦弱者就在襄阳附近屯田襄阳不但是东南的屏障,是将来北伐根基,你为大宋好生经营起来”岳飞为人沈鹜,梁兴招降义军之事,直到这时才告知张宪

    北方的义军良莠不齐,但能坚持下来的,都是不怕死的好汉,五万人汰弱留强,总能得到一两万jīng兵,剩下发给兵刃和农具令其屯田,也可以随时武装起来张宪并非一勇之夫的斗将,能文能武,岳飞将招募jīng兵,营田屯垦的重任jiāo给他,正是所托得人而且襄阳乃是抗辽的前线堡垒,可想而知,只要镇**在此扎下根基,归附的义军定然源源不绝

    “末将明白”张宪按捺住jī动,低声答道,“大帅放心”

    “好”岳飞点点头襄阳是北伐必取之地,多方布置虽然此时才告诉张宪,但他深信以张宪之能这时,一名亲兵骑马过来请示出兵,岳飞点了点头,回头望了望气吞万里的jīng兵,一举马鞭,喝道“出兵”

    旗号传令,六千jīng锐闻令而动,镇**几经血火,早已锤炼出一股惊人的煞气驻扎在襄阳城中营垒,军卒无事都在营中,仿佛没有驻军一样百姓们既敬且畏,大军出征这天,虽然有不少人拥在城mén外观看,但受了大军的感染,数万百姓竟无人高声喧哗,静静地目送大军逶迤消失在东方天际

    鄂州丞相府,曹良史左脚才踏进mén槛,便心急火燎地道“洛阳降了”他盯着满脸疑huò的陈东,再度大声道“曹熙将洛阳献给夏国了”

    “什么?”陈东又惊又怒,站起身来,“不是辽国,是夏国?”

    “正是”曹良史来不及喘息,一口气道,“少阳,北伐刻不容缓了辽国非我族类,倒行逆施,北方虽然暂时沦陷,我们迟早能恢复但夏国既然占了洛阳,便如秦之东三郡若不从北伐,待夏国缓过气来,大军东进收取土地百姓,河南河东河北,半壁河山,再非大宋所有”曹良史不顾形象地两手叉腰,口沫横飞喷到对面脸上,陈东也顾不得擦拭,而是疑道“如此北伐,是否太仓促了?曹迪那边怎么办?”他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风雨飘摇,大宋再也输不起,也luàn不起了”

    陈东的话让曹良史稍稍冷静下来,他来回踱步片刻,沉声道“曹迪那里,应该能说动夏国爵位例不轻给,连辛萧李张等开国勋贵将mén,都只有一个开国爵位世代传袭现在曹熙以献城之功封为东宁侯,取而代之,曹氏一mén不可能和辛萧李张相比,无论如何也没有爵位了以曹迪野心之大,失去了西京根本之地,再去投靠夏国,连一个世袭爵禄都没有,他能甘心?”

    “可是曹迪老谋深算,把兵权看得比命还重,生怕折损了实力”

    “除非他瞎了眼了”曹良史冷笑道,“若不及早北伐,夏国调兵遣将徐徐收取河东,河南,河北,天下三分之二进入囊中到那时,甚至关中不费一兵一卒,以北征南,我们都不能抵挡曹迪稍有心智,就该知道,现在是最后一搏否则,我大宋江山沦亡,他曹家迟早是要陪葬的”曹迪掌握着现下兵权的一半以上来见陈东之前,对如何说服曹迪,曹良史已经反复考虑过,“赵元直已经准备北伐,曹迪怕折损实力,只需统帅大军,跟在赵元直后面便可,他执掌方面十余年,不会连这个胆魄都没有”

    “元直?”不提赵行德还好,陈东眉头紧皱,“他出仕夏国,你不是不知?”

    曹良史眼神有些复杂,叹道“元直实难”沉默了片刻,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奏折,递给陈东,“这还是得知洛阳归顺夏国之前,元直与我商议北伐之事时给我的”陈东拿起奏折展开鄂州以“尊天子不奉luàn命”为号,虽然暂奉赵杞为主,但诸州县,各部,岳韩赵诸军奏折,一律都先送到丞相府,陈东先批阅用丞相印,再由书吏誊写一份送给皇帝圈阅赵杞同不同意都无碍大局而曹迪军中之事,则不禀报赵杞,又不告诉陈东,唯有每天派人到兵部催迫粮饷

    刚翻开奏折,陈东脸现异sè,“咦”了一声道“元直要礼部派员监军?增设护军使?”自古以来,监军与统兵大将不和的多了太祖朝年间甚至还出过监军bī死大将的事情当初在太学时,陈东等人还专mén抨击过监军之制他往下看,自言自语道,“由每都军卒自行推举护军使,自下而上,兵部逐级选任护军使营中护军使与统兵官同品,但不得干预行军打仗之方略统兵官不得赏罚护军使统兵管若临阵战殁,由同级护军使继之护军使监督军中克扣、冒领粮饷、役使军卒等恶习,以忠义之道教化军卒统兵官行赏罚不公,护军使有干预之权军中诸事护军使皆可径行上折兵部及丞相府”

    读到这里,陈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叹道,“枉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元直这又是何苦他这是要将东南行营干干净净地jiāo给朝廷啊”他旋即皱起眉头,怀疑道“监军一人还好说,层层增设护军使之制,前朝未有那这些东南行营里统兵的悍将,难道肯甘心就范?就算是陆明宇、罗闲十这些赵元直心腹爱将,恐怕也不见得赞同此议”

    “元直说,此事不须多虑,发兵之前,都由他来办”曹良史叹息着点了点头,“此事若真能办到的话,层层节制,世上再无叛降反复之军了”护军使上下一体,在军中明显是与统兵官会有颇多龃龉,而且护军使不管打仗,只管护军,容易得到军心,在层层节制之下,统兵官想要裹挟兵马作luàn,那是难上加难了他原先还有些提防赵行德借北伐之机拥兵自重,甚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进兵河南河北后,干脆裹挟保义军投向夏国,但赵行德主动请求增设监军和护军使后,这些疑虑都消散得差不多了

    “清者自清”曹良史低声道,“只是元直的用心”他叹了口气

    “虽是利在千秋的事业”陈东摇了摇头,叹道,“元直他又是何苦?”

    不管赵行德如何想,此举总给人以“避嫌”和“自清”之感想起朝中勾心斗角,连名满天下,与自己相jiāo莫逆的赵行德都不得不如此,进而联想起身任丞相之后,朝野攻讦接踵而来陈东站起身来,看向窗外,外面的夜很沉沉的,黑夜掩盖了不知多少污浊,也同时掩盖了不知多少清白流言和猜疑,毁掉了不少名臣

    面对深深的黑夜,陈东长长吸了一口气,又把xiōng中的浊气尽数吐出,叹息道“什么时候才能不处处掣肘,让元直这样仁人君子人不再如履薄冰,大家安心做事,给大宋百姓一个清平天下”赵行德准备“干净”而“彻底”地jiāo出兵权,陈东心中不但没有欣慰,反而涌起一股同病相怜的酸楚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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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100 翻谪夜郎天-7

    首发“元直还有一条”陈东叹息,曹良史亦有同感,犹豫道,“我拿不准_)他要引荐陆明宇、罗闲十等将,以及保义、东南军中三百六十三人入社”

    “什么?”陈东异道本朝文武殊途,赵行德此举可谓破天荒

    “这些人里面,陆明宇原是州学廪生,当年也是因为揭帖案被jiān党陷害充军,才落草为寇的”曹良史叹息道,“揭帖大案,害了多少人的前程罗闲十也颇读诗书,除了他二人外,元直举荐入社的要么是投笔从戎的士子,要么是他心腹爱将,识字是肯定的元直对我说,文武隔阂,乃是自断手脚正所谓有容乃大,再加上有护军使层层节制,则诸军对朝廷必忠诚无二,纵有一二jiān雄,也绝不能裹挟众军成事”

    “既然元直将部属相托”陈东点头道,“朝廷也需要他们,陆、罗诸将心怀忠义,入社又有何难?元直不是治兵斋掌议吗?这些人也算是治兵斋的人,”他神sè有些复杂,自从鄂州倡议以来,理社势力大兴,投身社中的人才虽与日俱增,但泥沙俱下,诸州县学当中,颇有一些原先社中骨干对此不满,现在又吸纳这一批武人入社,唯有放在治兵斋里,先借助赵行德的名望挡去攻讦

    “将来,我是说将来”陈东沉yín道,“元直退隐的话,便由曹兄掌议治兵斋”

    夜幕深垂,汉阳城楼上灯笼高高挑起,将城头附近照得亮如白昼丢失襄阳后,辽军士气大衰,攻城也不如从前那么猛烈,但汉阳城同样戒备森严,不但城头防守严密,连城墙根下的地听鼓也安排军卒昼夜不间断地侦听,警惕一切异动,防止辽军xùe地攻城就在三天前,王贵率领近十万水陆援军抵达,号称二十万大军来援鄂州丞相府启用王贵统辖鄂州防务在赵行德相邀下,王贵派出三千jīng锐渡江协助防守一水之隔的汉阳

    在城楼周围,赵行德牙兵的白麻裹tuǐ一直高高扎到膝盖,在灯笼光晕下十分显眼灯火从外面将城楼的纸窗照得亮白,房里面灯火不反及外面明亮,从外面看不见正在商谈军略的身影

    “接防汉阳?”王贵面lù难sè,“且容末将请岳帅示下,再来回禀赵将军”

    昏暗的灯光下,赵行德脸颊有些凹陷,目光却是锋利如刀,仿佛dòng彻心肺他盯着王贵,察觉到他言不由衷接防汉阳,意味着王贵全面掌握鄂州防务当赵行德、韩世忠、曹迪等将率部北伐后,丞相府对王贵将空前倚重,他加官进爵,甚至从此独掌一军都顺理成章王贵此时的心情,既兴奋又有些害怕王贵身为镇国中军统制,虽然说过与韩世忠、赵行德等同样听命于岳枢密的话,但他心里明白,独掌一军是大将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枢密院早已形同虚设,像赵行德、韩世忠、曹迪这样的大将,相互间谁也指挥不了谁

    “王统制何必过谦,你是大将之器,当仁不让岳枢密那边你不必担心,我会向他jiāo代”赵行德站起身来,王贵不敢落座,也站起身来,跟在赵行德身后赵行德看着远处辽营,篝火如繁星万点,城头风声呼啸,火把忽明忽灭,映得他的脸sè也明暗不定,“自古以来,败军为祸最烈,耶律大石意yù吞并中国而来,尚能约束部属此番辽贼被迫退兵,我担心的是,辽军不免烧杀抢掠,若听任他们缓缓行军,三十万人马散开了一路祸害到汴梁去,不知有多少中原百姓因此家破人亡,整个北方的元气大丧所以,北伐追击,决不能稍有迟疑我率军紧紧咬住辽贼,像鞭子一样chōu他们退兵,曹将军领大军徐徐在后韩将军先去和岳将军会师,与夏国吴阶合为一路大军,摆出扫dàng横冲的架势,bī迫辽贼急退兵,沿途地方也少受些祸害你也是相州人?在家乡有没有亲族?”

    “是”王贵眼神微黯,点了点头

    “我们北上之后,你的担子也不轻,”赵行德点了点头,“三路大军北伐,无论成败,后面都会空虚你要尽快编练军,以防耶律大石批亢捣虚有多少大军北伐出征,你就练多少军补充上来,此事我已和兵部商量过了丞相府会支持你编练军,兵部给火铳枪、弹yào,工部给军袍,州县给人军试行护军使之制,具体详细制度,兵部自会跟你jiāo代清楚的”

    王贵心下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赵行德编练军填补北伐大军留下的空隙,这军员额的当以十万计,而他作为练兵大将,军中地位从此将牢不可拔绕是城府甚深,王贵也觉得有一股热流直冲脑mén,他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惊喜,让头脑冷静下来,疑道“朝廷要供应大军北上,又增练数十万军,这粮饷从何处出来?”

    赵行德赞许地点点头,只这一问,便看出王贵与别将的不同

    “这一年多来,我们在荆湖与辽兵鏖战数场,百姓流离失所,早已误了农时,如今已是夏末,过了秋天,连野菜也挖不到多少了”赵行德缓缓道,“火铳营与别军不同,不须多大膂力和武艺此时扩充火铳营,一是为了防备辽军退而复至,二是将强壮的百姓都招入军中,以免得辽兵退了,东南半壁又生内luàn粮饷的事情,兵部和户部自然会竭力想办法筹措饥荒之年,朝廷滥发铜钱乃是大忌,对这些丁,可能先发给一家口粮,军饷就欠着待到开chūn之后,北方局势明朗,梅雨季节到了,秋防的压力也没那么大,练的这些火铳营再汰弱留强,少数jīng锐升为禁军,中间的营伍jiāo还给州县,其他的则授田屯田”他转过身,目光落在王贵身上,“应该没有问题?”

    “没,没问题”王贵一个jī灵,咬了咬牙,躬身道“末将谢赵将军举荐”

    送王贵离开,赵行德叹了口气,回到书案后面,展开地图,推敲追击辽军的路线赵行德以护军使之制说动丞相府,解除了后顾之忧又趁着请命先锋,曹氏将ménluàn成一团的机会,拿到了江东部分兵权,拣选人马准备北上宋军以步卒为主,虽然尽量减轻了辎重,但尚需携带铁桶炮和弹yào一路追击辽兵,沿途需要及时控制制高点,每行军数百里,就要抵达某处州县补充给养每数十里间隔,先遣斥候找好了接应的地形,万一遭遇辽国大军回头的话,宋军就要利用这些地形做持久之策

    距离城楼不远之处,一群军官围坐在一起,天干物燥,为了防止火灾,火堆只维持了最少的燃烧,柴碳散发出焦味,忽暗忽红,yīn暗中看不见每个人的表情,但眸子都亮晶晶虽然没有喝酒,但有人jī动得脸红通通“各位兄弟,各位兄弟,”刘文谷满脸尴尬,谦让道,“在下这个护军使职份,都是军中的兄弟抬爱,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他的目光不自觉朝西城楼看了一眼,就在昨日,十几个刘文谷相熟的军官都被推举为护军使刘文谷心下纳罕,仔细思索之下,方才悟到,这些日子来,赵行德傍晚的讲授一改平常的选题,反复强调要“视卒如婴儿,视卒如爱子”,从吴起shǔn痈,讲到赵奢赵括父子,要众人身体力行刘文谷原先有些轻视营中军卒,从前每回发饷他虽没克扣,但都不甚在意军卒拿到足数没有,也不过问军卒的疾苦在此感染之下,现在放下廪生的架子,与军卒同衣同食,教习识字,甚至为其代笔致函州县,托友人照料部属家中的麻烦与此相反的是,另有一批军官都在营外宴席,又堂而皇之地住在了营外宅邸中,与军卒渐渐疏离这一回推举又用匿名之制,护军使大部分都是和普通军卒同甘苦之辈,而赵行德又禀明兵部,从中选出诸营护军使,都护军使护军使是设的官职,平常又不管行军打仗,统兵官也不能兼任护军使尽管像陆明宇、罗闲十、夏猫儿、张无敌这等在军中深孚众望的宿将,也被军卒推举为护军使,但他们都不愿放弃统兵官职位地位高的军官人望高,却不屑于屈就护军使,地位低的军官在人望上又差强人意一来二去之下,最后真正做了护军使的,竟然十有五六都是仰慕赵行德而投入保义军的这批文士刘文谷虽然只是百夫长,但因缘际会下,一下成了掌管十营护军职责的都护军使

    “刘护军,你深受兄弟们爱戴,人望又高,”一个黑面军官大声道,“这护军使你不当,还有谁人当的?”“对,将来军中有什么麻烦事,咱们都指望刘护军说个公道话”“是啊”众人大声附和虽然没有酒合,但端着汤汤水水碰碗干杯也十分热闹护军使有监督之权,虽然不屑,但同级或下级军官和护军使和气一团还是很有必要的

    “哪里,哪里,”刘文谷惭愧的摇了摇头,正sè道,“这都是众兄弟抬爱来护军使之制,古来未有刘某寻思着,经过辽贼南侵这场大变故,朝廷也当知道了,将士们是国家的栋梁,所以才要倍加爱护”他扬手“啪”一拍地面,“过去什么‘贼配军’‘好男不当兵’的话儿,从此后都是狗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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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100 翻谪夜郎天-8

    ?西城楼前,陆明宇略微犹豫了一瞬。

    “既然大帅待咱们推心置腹,这护军使之事,我们有话便直言相告大帅,”罗闲十皱着眉头,上前一步,先登上甬道石阶,“藏着掖着反而不美。”陆明宇叹了一口气,跟在罗闲十身后踏上石阶。

    一大批在资历尚浅的军官在推举中展『lù』头角,却令以赵行德心腹自居的陆明宇、罗闲十等人有些失落。明眼人一看便知,将来护军使与统兵官必然有诸多矛盾,底下的宿将军官向左右军统制抱怨,陆明宇、罗闲十按捺不住,这才联袂来见赵行德。两人的命运都已和赵行德连在了一起,至少要『nòng』清楚大帅心里的真实的想法。二人踏入城楼签押房中,先禀报了出征的准备,随将心头疑『huò』道出。

    “末将等并非质疑大帅的决断,”罗闲十斟酌词句道,“只是军卒们推举上来这些‘小子’,在军中的资历尚浅,营里资历老,战功比他们多的军官多得是,骤然与这些‘小子’平起平坐,甚至要俯首听命,难免有抱怨。”

    赵行德流『lù』出了然的神『sè』,看了看陆明宇,点头道“两位将军对赵某推心置腹,这护军使之制的原委,赵某亦当和盘托出。”他示意陆罗二人不必拘谨,将圈椅拉到帅案前坐下。在宋军中,主帅面前,部属只有站着禀报。也只有保义军赵行德麾下,才会有面对面坐着谈话的待遇。两人坐下来后,赵行德自己布完茶水,问道“日前我和陈少阳、曹良史商量,文武隔阂不利于国,『yù』引荐军中忠义之士三百余人入理学社,挂名在治兵斋底下,两位可有意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陆明宇一愣,旋即脸『lù』惊喜之『sè』,陆明宇原先是州学廪生,深知这些清流文士自恃甚高,就算是朝廷高官,不和他们脾胃的,一概以“『jiān』党”称之。理学社乃清流荟萃之地。当初他因为揭帖案而被迫落草为寇,虽然受了招安,但在某些清流士人眼里,所谓一日为贼,则终身为贼,再加上文武殊途。4∴⑧0㈥5即便是陈东、曹良史等人,若要引陆明宇、罗闲十入理社,也会遭到社中士人极大的非议。因此,这再回清流的念头,陆明宇是有的,却想也不敢多想。谁料赵行德居然举手之间便办好了。陆明宇脑中一片惊喜,一时间竟忘疑问,站起身来,向赵行德躬身为礼。

    “多谢大帅。”

    罗闲十也和陆明宇器站起来,心下暗道“大帅给我们的补偿,倒是令人意外了。”

    他脸带微笑,原先满腹牢『sāo』,不知不觉消减了许多。罗闲十虽然是武人,但对朝中党同伐异的情势,却『dòng』若观火。辽军南侵之后,上至朝廷,下至州县,官员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原先蔡京、赵质夫、童贯『mén』下诸多派系,经此『bō』折万马齐喑,唯独理社清流趁势异军突起,一开始就打出“尊天子不奉『luàn』命”的旗号,如今在朝中一家独大,在州县更将根基扎得极深,大部分的清流和乡绅都被笼入了社中。在此情势下,若加入了理社,等若拿到一枚免死金牌,更有将来的好处,又岂是让出些许权势能相比的。

    “可是,”陆明宇仍然含『hún』道,“这些推举的护军使资历太浅,难以服众。”

    赵行德看二人神『sè』变幻,心下了然,他微微点了点头,端起茶杯,示意二人一齐饮了,放下茶盏,缓缓道“这护军使之制,乃是为大宋做长久之计。刘文谷、贾元振他们资历浅薄,毕竟是你们看着他们一步步打仗上来的,”他看着陆、罗二人,似笑非笑道,“若说他们资历浅薄,难道要兵部换一批『jīng』明干练的‘资深’能员过来?”

    “这个”陆明宇脸现迟疑之『sè』,罗闲十疑道“大帅,难道这‘护军使’之制,是兵部的主意?”

    赵行德摇了摇头,承认道“这是我上书兵部提出来的。”他顿了一顿,又道,“正因为如此,兵部不但答应护军使都由本军军卒推举本军的军官,还将营以上护军使选任之权责,大部分仍『jiāo』给我,这本是不合制度,不过,北上刻不容缓,我又昰倡议之人,所以也就担起来了。不过,以我估计,将来这护军使选任之权,恐怕要落在兵部和监军的手上。”

    “大帅深孚众望,和陈相公、曹相公都是莫逆之『jiāo』,外间对诸位统兵相公的闲言闲语,大都落在韩、岳、曹等相公身上,”陆明宇看出赵行德对自己和罗闲十仍视为心腹,并没有生分之意,便问道,“大帅这是为何?”

    “两位既入治兵斋中,这护军使之制的用意,是该了解清楚。”

    陆明宇和罗闲十齐声道“请大帅指教。”罗闲十暗想,道不轻传,朝廷筹谋的这些用意,若是从前,大帅对我们说得太深了,总有些不妥。不告知,我等和在朝廷终究隔了一层。现在入了理社,探讨朝政得失,便是理所当然了。他刚才答应加入理社,只是想多一个自保的砝码,但在此时,却似揭开了眼前一层薄薄的隔膜,豁然开朗,一个崭新的视角突然呈现在眼前。

    “护军使上下一体,推行以后,可想而知,在军中与统兵官虽然各司其职,但互相抗擷也是显而易见的。最大的问题,若处置不好,有可能致使军官不和,号令不一,是为『luàn』军。不过,”赵行德微微一笑,“仔细权衡下来,还是利大于弊的。军中将领贵在威权自重,方才号令统一,克敌制胜。但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中国承平日久,历朝历代,统兵官奴畜军卒,克扣粮饷,无不积重难返。甚至打起仗来,将不识兵,兵不识将,上下都稀里糊涂,一溃千里后,挡不住胡虏的烧杀抢掠,生灵涂炭。”赵行德的笑容渐渐隐去,陆明宇和罗闲十也同叹息一声,他们久历戎马,惨事见得多了,但心头总有一股悲悯之情,并没流于麻木,这也正是赵行德始终看重二将的原因之一。

    “虽然各有权责,但若将监军和护军使护军非要干预统兵方略,你们打算怎么办?”

    赵行德突然问道,陆明宇就和罗闲十相互望了一眼,陆明宇犹豫道“若他们要『luàn』来,我等自然要据理力争。”罗闲十点了点头,他在赵行德面前一都放得开,笑道“兵部派来的人,我辕『mén』朝那边开他都不知道,他要敢胡来,有个三长两短都说不定了。”

    “护军使又不是傻子,听你摆布?”赵行德不以为忤,反而笑道,“不管是打仗还是内斗,终究要着落到军卒的身上。若勾心斗角起来,上面抓拢下面,下面抓拢军卒。统兵官和护军使都要抓着军心。”他喝了一口茶水,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设置护军使后,若统兵官疏远部属,则权势必然被护军使所侵,反之亦然。将不识兵,兵不识将,这个‘将’都是要吃大亏的。”

    陆明宇眼前一亮,接道“两边都邀买人心,这对下面部属军卒来说,反而是个好事吧。”“正是。”罗闲十点了点头,苦笑道,“大帅说的是,咱们回去也得检点检点底下的部将,今后万不可再随意鞭笞军卒,粮饷也得如期发下去。”

    赵行德微笑点了点头。这护军使之制,使同级统兵官和护军使相互竞争,不但是对下面的军卒有利,而且也能够使各级军官加倍重视来自上级的支持,间接使军令的执行更加顺畅。北上追击辽军是极为艰苦的,赵行德最怕的一级军官阵亡后,这一级的队伍就陷入『hún』『luàn』。设置护军使后,每一级军官人数都增加了一倍,指挥链条就更加稳固。护军使平时就竖起了威权,掌管部属比临时取得指挥权的下级军官要有力得多。要有从前于两倍的军官阵亡,才能摧毁掉赵行德所部的指挥体系。

    陆罗二将告辞离去后,行军长史石景魁禀报进来,将一纸军书递给赵行德。赵行德展开看时,石景魁充满忧虑地望着他。这些日子来,赵行德为了北伐之事可谓殚『jīng』竭虑,但大将军府去命他率部沿着汉水西去接应与吴阶大军,两边会合后力保襄汉一线。至于东面的大片土地和百姓,军书中只字未提。

    赵行德将军书看完一遍,闭目沉思。石景魁屏住呼吸,没有说话。这段日子来,他对赵行德委实佩服已极。良久,赵行德方才睁开眼睛,叹息道“我等虽是关西之将,但保义军却是关东之兵马,鄂州丞相府有北伐追击辽军的军令在前,我们若反而将兵马引向西去和吴阶上将军会合,我们就不是援助宋国的军人,而是窃夺兵权的细作了。”他顿了一顿,看着石景魁,断然道,“这是『luàn』命,我不能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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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6192/ 第一时间欣赏帝国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鼓元吉所写的《帝国的黎明》为转载作品,帝国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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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黎明介绍:
一个如梦如幻的帝国,一场热血淋漓的穿越,一段亦真亦假的历史。
宋辽夏三足鼎立、女真、蒙古,北方的蛮族仍旧此起彼伏。历史的大潮蠢蠢欲动,仁人志士前赴后继,流不尽的英雄血,老大帝国的命运,是被征服?......,还是被征服?帝国的黎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国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国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