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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黎明全文阅读

作者:鼓元吉     帝国的黎明txt下载     帝国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83 节制非桓文-3

    依赵行德之命,杜吹角将抽出来鲜血置于银碗之内,用水洗净针筒后,依次抽出了其它几伤者之血,一一分别置于不同的银碗内。门窗紧闭,净室内的光线较为昏暗,随着针筒将鲜血“滴滴滴”地注入银碗之内,五个银碗鲜红的血液一字排开。这世上行医救人,从未听说过以鲜血为引的。四个中的毒伤还在微微地呻吟,者净室内,无论是陆明宇还是伤者亲友,都有些毛骨悚然。陆明宇不禁联想魔教的诸多传说,暗道:“难道赵先生这圣教前军师职分,非是虚名,而是确实怀有什么神奇的法术不成。”大家都屏住呼吸不敢打扰赵先生施术,几个江湖中人虽然习惯了刀头舔血的生涯,心中仍然弥漫着一种神秘而恐怖的感觉。

    “将赵某的血,分成五份,一一滴入他们的血内,记着次序,万万不可搞错了。”

    杜吹角和石景魁面无表情地遵命行事,他们的满腹狐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只是不至于将赵将军视为妖人。银针筒将赵行德的鲜血从银碗内抽出,一一注入了其它四个银碗之内,伴随着血液的“滴答”的响声,屋内恐怖而的气氛达到了极致。

    圈椅“吱呀”轻响了一下,赵行德站起身来,他这个动作虽然平常,但因他一直坐着,这一动顿时让人心头一绷紧,暗道:“果然要施术了么?”陆明宇下意识地朝他右手看去,看又没有握着木剑银刀符纸之类,却什么都没看见。赵行德只是亲自走到四个伤者的银碗前,仔细观察了片刻,又一一端起来晃了两晃,其中一名伤者的血液发生了凝结,赵行德把他的亲友唤过来,将凝血给他看,低声道:“赵某本想过血救人,但人各有命,这位潘壮士受不了赵某的血,一旦注入的话,只怕不是救人,反而令其浑身鲜血凝结,却是催命了。”他话语里带着歉意,“只好请施郎中继续好生救治这位壮士。”

    水寨里的施郎中听他提及自己,忙不迭答应了一声,走上前去。适才施郎中已经给几个伤者尽量挤出毒液,洗净伤口,而且都喂下了一些解毒的丸散,然而,过山标蛇毒无药可解,这些都是聊尽人事罢了。他只取出普通的银针,轻轻刺入伤者的一些穴道,激发他的本能和毒性相抗,这和赵行德在康居国中扁颈蛇毒时,郎中以艾草灼烧他的穴道救命是一个路子,乃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赵行德微微点头,叹息了一声。他再度检查了其他几个银碗,碗内鲜血仍然没有凝血的迹象,这才走回交椅坐下,吩咐杜吹角道:“将我抽出来的血,注入几位伤者的血脉内。”

    众人听他是才说要过血救人,已有所预感,此时亲耳听到赵行德吩咐,犹是一惊,满脸震恐地看着赵行德。这时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就算是指甲、牙齿、头发等细枝末节,掉落了也要细心收藏起来,不可胡乱丢弃。这割肉刺血的事情,就算是臣子侍奉主公,也足以彪炳千秋了,没想到赵行德真要将己身之血,拿来救这几个素不相识的草莽壮士。陆明宇老于江湖,见惯了尔虞我诈,装假作伪之事,此刻看着赵行德的,一时间,他只觉得心潮澎湃,一口激荡之气凝噎在胸口,竟无语相对。“医者父母心,”正在为潘壮士针灸的施郎中暗暗叹道道:“不愧是元直先生!”“大丈夫当如此也!”石景魁眼现异样的光芒。

    “赵先生!”徐度顿时喉头有些哽咽,他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兄长徐升,暗暗咬紧了牙关。“赵将军。”杜吹角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往日称呼,净室内众人竟丝毫没有注意到。

    赵行德大步走到交椅前坐下,自将右手袖子捋起,看着犹豫不决的杜吹角,低声喝道:“还不动手!莫要耽误了时机!”杜吹角心神一震,这才走上前去,用筒针刺入赵行德右臂鼓起的青筋,缓缓地吸了一针筒鲜血,然后将取赵行德身上的鲜血注入离他最近的徐升右臂青筋血脉之中。杜吹角缓缓推动银针杆,打算只给徐升注入大约三分之一针筒的血,再给其他人注入。赵行德却道:“这一针筒的血,都输给这位徐壮士,再从赵某身上取血。”他适才被刺客刺中后肩,流了不少血,此刻已经两度抽出鲜血,屋中众人看他脸色,竟有些苍白之感,陆明宇心下更是动容。

    这回杜吹角不敢耽搁,他留了个心眼,为了让赵行德有时间缓过劲来,银筒针推杆几乎纹丝不动,只用极慢的速度推动。这银针筒的容积颇大,大约用了半炷香功夫,针筒内赵行德之血全都推入徐升的血脉之中。杜吹角这才来到赵行德身边,再度采血,如此两次三番,当最后一次抽出针筒,看着赵将军右臂上排列着五个触目惊心的血眼,脸色已经苍白的怕人,就和战场上受过重伤一样,杜吹角悄悄侧过头去,用肩头将眼角轻轻擦了一下,方才按捺下激荡的心神,将最后这一针筒的鲜血注入到那位名叫孙霖的郢州豪杰血脉中。

    杜吹角将针筒抽出,呼了口气,因为太过紧张,这时候,他手心里已全是汗水。几位伤者的亲友也都松了口气,这时纷纷看向赵行德,好几人就要拜倒向谢,赵行德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勿要如此。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叹了口气,若有憾焉,“这几位壮士都是为赵某受伤,若你们再说什么见外的话,赵某岂不亏心。”他话语声音不大,却有一股让人凛然信服的感觉。

    几个三山五岳的豪杰心下凛然,顿时不再勉强跪谢。赵行德自己曾经中过蛇毒,依稀记得当初的疗伤之法,随口又让施郎中指点大家照料伤者。外面等待的豪杰数以千计,嘈杂之声传入室内。里面却安静得落针可闻,赵行德没有说话,旁人也不敢开口说话。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赵行德命点起灯火,屋内顿时亮堂了许多。这时,外面等候的江湖豪杰仍未散去,只是随着天色渐晚,这些人等得有些不耐,嘈杂喧哗声渐渐响亮了起来。赵行德眉头微皱,对陆明宇道:“各路豪杰关心这些壮士的伤势,但这蛇毒之伤,不是一夜间就能制好的,还是先安排大家散去歇息吧,若要探看者,明日再来。”

    “是。”陆明宇站起身来,立刻出去“安排”。

    赵行德所说安排大家散去休息,是客气的说法。江湖中人散漫惯了,哪那么容易听命行事。加上这回赵行德遇刺,便是被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所伤,也不知道刺客还有没有同党在寨中。于是,陆明宇先吩咐刘衡、夏猫儿先调了五百寨中兄弟过来,然后再“安排”江湖好汉们各回居处。把这些人礼送回去后,十三连环寨还连夜加派了人手,弩上弦,刀出鞘,扼守在外来豪客居处之外面,以防有别的奸细趁机生事。

    “晚上也要打起精神,前几天,就是因为咱们太过松懈,才累得赵先生受伤。”

    一切安排妥当后,陆明宇这才回到净室,赵行德和施郎中等几人还守在室内。这时,三个中毒伤者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那位姓潘的壮士,因为不能输入赵行德的血,发起了高烧。荆南清水寨首领吴权看着结义兄弟嘴皮越发青紫,渐渐地连胡话也不说了,吴权的脸上满是悲戚之意。安静中依稀有种肃穆的氛围,仿佛谁不小心打破了这沉寂,就冒犯了某种神圣。

    这一夜过,众人便在净室内和衣而眠,到了次日清晨,三个输入了赵行德之血的江湖人伤势已见大好,不但浮肿有所消退,最先毒性发作的徐升也苏醒了过来,他闻听是赵先生亲自过血救命后,挣扎着要起身拜谢。

    “徐升草莽之人,贱命一条,先生大德,粉,”徐升声音尚且沙哑,激动之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满脸通红。

    赵行德忙让徐度阻止他起身,他自己反而站起来,走到徐升跟前道:“这种话若是再提,便是拿赵某当外人了。”他见徐升恢复了些精神,微笑道,“这种蛇毒能解,靠的多是徐兄弟本身的身体壮健。”

    待徐升依命躺下来静养以后,赵行德又检视了其它两人的伤势,高烧都已经消退,但另一人伤势却越来越重,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清水寨吴权的肩膀。“赵先生。”吴权连忙站起身来。赵行德见潘俯的脸颊已经青紫色,没有说话。他的脸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心中只涌起一股有心无力的失落和悲愤之意。

    窗外的天色,渐渐露出一抹鱼肚白,丝丝晨风透过窗棱的缝隙吹了进来。

    这时,“不好了!”忽然外面有人急步奔入,低声禀道:“大当家,客房院子那边,说咱们十三连环寨信不过外人,夏头领和他们理论,两边闹起来了!”声音中充满焦急之意。“什么?”陆明宇脸上显出一丝怒意!在这十三连环寨经营了近十年的地头上,还有谁敢造次!

    作者:元吉郑重提醒书友,根据医学信息,人被毒蛇咬伤后,即使自愈,通常抗体也不会存在很长时间。所以即使是第二次被同种毒蛇咬伤,也要尽快自救,并即时注射抗毒血清。只有很特殊的个案报道,在被蛇咬伤后,长期具有对同种蛇毒的抗体。所谓无巧不成书,就当主角就是这特殊个案中的一个吧。

章83 节制非桓文-4

    天è已经微明,十三连坏寨的客人所居的院落内外,仍然火光烟雾缭绕。水寨的兵丁已经用弓弩封住了院落出口,那些闹事的客人不能冲出来,但是院落中咒骂声越来越大。

    为了避免ā扰家眷,招待客人的院落和普通寨民的居所相隔开,这一片院落这是按照举办诸如继位、会盟等典礼时最多的贺客人数来修建的,原本只有五十多间房。谁能想到,短短半个多月,居然涌来了三千多人。客房狭窄简陋,这些江湖汉子无处栖身,普通的客人只能搭着草棚居住,到处都杂不堪,屎横流,臭气熏天。这十三连环寨总寨腹地广大,好些人想要搬到其它地方暂居,却被水寨中人阻止,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昨天赵行德被人行刺,好几个客人也中毒受伤,让多数人都有些寝食难安,结果半夜又发现十三连环寨将自己这帮人给当成jiān细了,这防范之举再经过好事者的添油加醋地,顿时让不少客人怒火冲天。

    嘈嘈杂杂中,一个粗豪的嗓子格外大声,“他nǎinǎi的,再不把话说清楚,老子一把火把这鸟地方烧了!”这一嗓子引起了旁人大声哄笑,夹着阵阵附和:“烧了十三王八窝!”“烧,烧!”“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不敢做是孙子!”这些客人中多有亡命江湖,唯恐天下不之辈,骂声和恐吓声一阵高过一阵,除了污言秽语问候主人家的祖宗十八代之外,间或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哄笑声。

    “夏四哥,这帮龟孙当真敢放火?”守寨小头目朱承脸è有些发白,他有些心虚地望着东北方向。暗暗后悔不该贪图地方大,要了靠近客舍的一处院子。寨中草木丛生,这几天湖风颇大,恶客一旦放起火来,火势恐怕就止不住了。想起家里的上有七八十岁的老父母,下有四个娃娃,只有一个nv人照料,一旦着火,她慌张起来还不知道闹出什么子。

    “他们敢!”夏猫儿眼珠子一瞪,侧头吐了口唾沫,恶狠狠道,“他nǎinǎi的!”他伸手ōu出腰间利刃,招呼道,“跟我进去看看,到底是哪个龟孙子敢放火!”他这一队寨丁顿时响应了一片。寨丁倒不是都和他一般悍不畏死,这时候谁若心虚,不答应得大声点,准保要吃夏四当家的责罚。

    此时,陆明宇和赵行德正匆匆赶来。两人都几乎熬了整夜,眼睛布满血丝。还在关卡的百余步之外,陆明宇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嘴里忍不住含糊地低声咒骂起来。

    “陆明宇出来!”“你们是不是包藏祸心!”“咱们都十三连环寨被赚了!”“老子早就看出来了,他就像称霸荆襄水道!”“下手暗害元直先生的,我看就是连环寨的人吧!”“他nǎinǎi的,有种莫要仗着弩箭,和爷爷水底下见真章!”

    耳听阵阵的污言秽语,赵行德脸è也微微一沉。这些草莽豪杰固然也有一腔热血,但也自在惯了,不服管束。而将来要和辽军决战,令行禁止当为首重之重。他一边皱眉思索着,一边已来到了关卡之前,那手握着弩箭的朱承一见陆明宇,慌忙大声秉道:“总头领,里面有些个龟孙子叫嚣着要烧寨,夏四哥已经带人进去捉拿了,只是咱们人少”他期期艾艾地说不出来,但任谁都猜得到,这客人院落里聚集着两三千各路好汉,夏猫儿等人不但没占着便宜,反而陷在了里面。

    “什么?”陆明宇脸è一凛,厉声道,“传令下去,集合全寨人马,准备铁火炮。若是夏头领有什么损伤,还是这些人再敢造次,都给我轰死他们!”他虽然是儒士出身,但落草近十年,已是一身江湖匪气。船上的人最忌讳的便是放火,陆明宇忍不住骂骂咧咧道,“胆子了!敢在我十三连环寨放火,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的火厉害,还是老子的火炮厉害!”

    朱承一听要用火炮,面带喜è道:“遵命!”暗道这才是十三连环寨的霸气。

    陆明宇虽然落草为寇,见识却比其他水寇要大得多,他在赵行德的文章里知晓了火炮的厉害,立刻千方百计买通了厢军,从岳州城防上搞了三好用的火炮过来,厢军那边收了银钱,自是报废了事。朱承在总寨里当值,见识过火炮试的威力,若对普通房舍轰打,一轰即坍,别看那些龟孙子叫嚷得欢,待会儿火炮连同弩箭一股脑儿杀过去。客舍院落里面挤满了人,看谁敢不哭爹喊娘地求饶。

    “陆总头领,”赵行德脸è骤变,“东南豪杰相聚在此,为的是抗辽大业。若是自相火拼起来。岂不是令亲者痛而仇者快!”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且容赵某进去劝说一二,让两边化干戈为yù帛。”

    “赵先生!”石景魁急道,“你的伤势未愈,再也冒不得险了!”杜吹角也道:“这些江湖匪人心狠手辣惯了,将军可怜他们,和他们推心置腹,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恩将仇报呢?”

    “我意已决,”赵行德脸è微寒,沙哑道,“这些人为的是抗辽大业,慕名而来,赵某岂能令天下英雄寒心!”他转身对陆明宇一拱手,“请陆总头领等待片刻,赵某去去就回。”他如此说,陆明宇反而尴尬起来,他本已赵行德的心腹部属自居,谁知事到临头,气上来,做惯了十三连环寨的总头领,居然就自作主张了。

    陆明宇也是读书人出身,知道这种行为是对上官极大的不敬。他心下懊悔不已,当即躬身道:“赵先生先生恕罪,是陆某擅专了。”他略微犹豫了一瞬,又劝道,“先生身系着东南兆万百姓希望,万不可自赴险地啊。万一再有刺客”赵行德摇了摇头,看着远处的客舍道:“赵某也不过只是一介匹夫而已。”他拍了拍陆明宇的肩头,微笑道,“我大宋的豪杰,心怀忠义者总占着多数。若这里都算是险地的话,那两军jiā锋的战场又算什么呢?”

    见赵行德执意甚坚,陆明宇只得派了几名得力的属下护送他进去。杜吹角等几名军士也随扈在旁。而另一方面,寨中各处的兵马仍在集中,三铁桶炮也从仓库中推了出来,黑的炮口一字排开对准了最大的一处客房院落。万一事情有变的话,先用火炮朝天鸣放示威,迫使这些匪类把赵先生送出来,最多答应把他们礼送出寨。若有人胆敢加害赵先生,陆明宇决心拼了也要把这些人斩尽杀绝,为赵先生偿命。

    十三连环寨虽然只是一股水寇而已,但比起其他江湖匪寨,陆明宇也将部属治理得也算井井有条。朱承传令下去后,各个当家,各小头领们立刻集中开始寨中丁壮,准备和闹事的恶客火拼。水寨各处一片jī飞狗跳之声,耕田的农夫放下锄头,打渔的渔夫放下了渔网,在外围巡视的小船也纷纷往回赶。老弱fù孺满脸不安,看着丁壮们手持着刀盾、梭镖、三股叉,弓弩等兵刃,一队队集中起来。

    水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一艘船落下了白帆,船两边轻轻摇橹,在湖面上缓缓航行。船行至水草深处,水底下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船不得不停了下来。这里湖水深浅不一,稍有不慎,便有搁浅之虞。

    “杨将军,这水贼果真会出来说话么?”

    “大人放心,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这里是水贼的巢等若猛虎的山丘一样,咱们停在这里,他们断然不会等闲视之,过不了多时,自会有人上来说话的。这样反而比冒险在水草丛中找要强。”

    陈东点点头,按捺下心中的焦躁。“元直,赵元直。”他口中喃喃道。听说了赵行德着这一带招揽江湖豪杰,陈东立刻将鄂州事情先放下,赶到岳州要和赵行德相见。有许多事情,他要先和赵行德商量。岳飞只好派杨再兴带着一百镇**护送陈东过来。

    一方面,若赵行德为关西而来,则鄂州可外结一强援。理学社虽然奉赵柯为正朔,但并不排斥与夏国的合作,协力抗辽,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自古以来罕见从蜀中攻打东南的。所以,东南士人对夏国的担心远远没有西京行营那样强烈,倒是借助的心思更多一些。另一方面,全部军权委诸一人,陈东和许多社中的人物,未尝毫不担心。但理学社虽然在东南闹得沸沸扬扬,但社中别无知兵之人。赵行德突然来到,不啻于雪中送炭,他久历戎马,又曾在辽东打败过辽军。虽然赵行德在给陈东的书信中力主统一军令,并力荐岳飞为大军统帅,但陈东反而笃定了赵行德并不贪恋兵权。他暗暗思忖,若将部分兵权委诸于元直,则一方面可以稍分大将之兵权,以免太阿倒持;另一方面,赵行德对岳飞的观感极佳,岳赵分领兵权后,只会协力抗敌,不至于相互掣肘。

    这时节湖风颇寒冷,陈东立在船头,却似豪无所觉。他满腹心思,只见船身出的水纹一圈圈扩散开去,消失在纠葛不清的水草丛中。那荒凉的水草深处仍然沉寂一片,军兵高声叫了几声后,扑棱棱惊起一群群鸥鹭,还是无人应答。F@。

章83 节制非桓文-5

    并不宽敞的一片院子里,到处人头攒动,一片嘈杂喧嚣之声。众客人人本是前来共襄盛举,适才吵吵嚷嚷的,谁也没料到竟闹到了这步田地。眼看夏猫儿一个眼睛乌青,饶自仍然骂不绝口。夏猫儿刚才三言两语便和众客人起了冲突,刚刚亮出兵刃,便被众人一拥成擒,好在客人也和十三连环寨有点交情,竟管夏猫儿横得很,被五花大绑之后,也没吃多少皮肉之苦。更有人已然暗生悔意,只不过越是下不了台,便越是不肯服这个软。

    正不知如何收场时,有人大声叫道:“我看见赵先生过来了!”声音不大,在众人喧嚣声中几不可闻。几个人随意朝着外面张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是真的,赵先生亲自过来了!”院落中顿时安静了不少,“真的么,让我看看?”

    众多江湖豪客争着涌向前院,只见赵行德面色苍白,一袭青衫缓缓走过来。不少人挤过去打招呼。刘发大声叫道:“赵先生,吾乃永新县烈云寨刘发是也!”他看见赵行德远远朝这边拱了拱手,刘寨主右手猛挥鬼头刀,左手一拍寨中三当家廖添,“看见了吗?赵先生也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物。”“是,谁人不知刘大当家英雄盖世。”廖添忙恭维道。刘发更加得意,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当赵行德走到近处时,众多江湖豪客纷纷给他让路,

    赵行德颔首相谢,他朝。右拱了拱手,微微笑道:“辽军南侵在即,诸位一大早便起来操练武艺。这般忧心国事,不愧为我大宋的豪杰。”他隐去眉宇间忧色,仿佛当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若无其事道,“如此枕戈待旦,辽人必闻风而丧胆。赵某佩服不已。”

    得元直先生一赞,有不少粗心人竟信以为真,大声客气道:“哪里哟,呵呵,哪里哪里。”吉州武陵寨的彭满和李友两位头领便哈哈大笑,挤眉弄眼之余,反而不好向赵行德解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些听出言外之意的,明事理的暗暗惭愧,傲然自高的不屑于分别曲直。但见赵行德亲自出来劝解,这一架也不大打得起来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知不觉间缓和下来。

    罗闲十拱手笑道:“赵先生过奖,事儿都是十三连环寨的人先弄来的,我们也是陪他们玩玩罢了。”罗闲十乃是虔州荆邑寨的寨主,在前来赴会的群豪中位望和陆明宇只在伯仲之间。所谓盗亦有道,他迎上赵行德叙话时,周围的也让他三分,免得扫了他颜面,结下梁子。然而,罗闲十话音刚落,赵行德还没有答话,地下就炸响一声暴喝。

    “姓罗的,你放屁!”夏猫儿激动得面红耳赤,“明明是你们先闹事的,这是我十三连坏寨的地方,哪有你做主的份儿?”他刚好听见罗闲十这句话,若非五花大绑在地上,差点就一蹦起来和他理论。罗闲十却不肯自降身份和他争吵,只对赵行德叹息道:“都是这些混人,才生出有些误会。劳动赵先生亲自来,到显得我们这些草莽中人不识得大体了。”

    赵行德点了点头,笑道:“既然是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还要合力抗御辽兵,就先把这夏四当家松绑了吧。”他稍微迟缓了语气,看着夏猫儿道,“也好让他出去报知陆寨主一声,免得误会更深,若是我们东南豪杰火拼一场,便是让辽贼耻笑了。”

    院中的江湖豪客本无统属,旁边几人相互看了几眼,又看了看地上的夏猫儿,一时间没有人走过去。罗闲十眼睛一瞪:“赵先生的话听见了没有?”他冲着自己的手下喝道,“还不快给夏四当家松绑。”荆邑寨的人才连忙答应一声,抢在杜吹角等人前面,三下五除二把夏猫儿身上绳索解开了。夏猫儿吃了一回亏,也没再叫阵,连赵行德也没有谢,一脸怒容闷着头就出去了。

    “这个浑人,”罗闲十摇了摇头,对赵行德道,“赵先生莫怪陆大哥没教他好。”他颇有感触地叹道,“若知书识礼,小康之家,谁会落草为寇?哪怕原先是本分的良民,在草莽呆的日子久了,也得不能再讲礼数,变得好勇斗狠起来。不然的话,就活不下去啊。”罗闲十说完这番话,自己也吃了一惊。他乃是城府颇深的人,只是和赵行德在一起,仿佛面对着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让人不知不觉地放下了戒备。罗闲十心下悚然,又改口问道:“不知那几位中毒的兄弟,现在伤势如何了?”

    昨夜施术救人,不知结果如何?众人都有些好奇,闻言不禁都噤声,凑过来想要一听究竟。赵行德没说话前,先叹了口气。众人心里便是一沉,有人心里更道:过山标蛇毒无药可解,果然如此,连赵先生都没有办法。这时,从人群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

    “不劳罗当家的费心。赵先生义薄云天,昨夜亲自以给几位受伤的壮士过血驱毒,现在虽然没有痊愈,总是把毒伤给压下去了。”陆明宇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低声道,“只可惜清水寨的潘兄弟,无福消受赵先生过血,恐怕”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听了他这话,众多江湖客人更加好奇了,相互询问道:“过血驱毒?是怎么回事?”“兄弟我见识浅,老哥哥知道么?”“赵先生的血能驱毒续命么?乖乖!那不是和唐僧肉一样了!”“这是圣教的仙术吧?”各种各样的猜测不一而足。后来几个伤者的亲友也过来了,在七嘴八舌询问之下,大致把情状叙说了一遍。这所院落中才渐渐地安静下来,却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的感叹。

    邓元觉也挤在人群中,把过血驱毒的情状听得清清楚楚。

    “邓大哥,他们所说的是真的么?这姓赵的,到底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啊?”钟细禾满腹狐疑道。他也是早先入了明教的人,见惯了装神弄鬼的门道,却没听说过用自己的血驱毒救命的,不过,对这姓赵的借助明教余威召集江湖豪杰,钟细禾本能的感到威胁,他压低了声音道,“昨天行刺的人,会不会也是教中兄弟?咱们要不要?”他右手斜向下方一砍,做了个“杀”的姿势。

    “过血救人的事,太过蹊跷,却恐怕可能是真的,”邓元觉沉默了一会儿,叹道,“赵军师虽然未必是我圣教中人,行的却是济世救人的圣教之事。教义中说,蛇是邪恶黑暗的受造物。他的血果真能驱逐蛇毒的话,那也是善神阿胡拉·玛兹达的意志。我们非但不可害了他的性命。还要跟在他身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中五味杂陈,见钟细禾脸色迷茫,又加了一句道,“光明终将驱逐黑暗。”

    “对!”钟细禾猛地点了点头。明教的教众大多目不识丁,只对这些浅显的切口十分熟悉。然而,对教义钻研的深刻的人,像邓元觉这样虔诚的却不多。反而越是钟细禾这样只能熟记几句切口的人,起事的时候,往往为圣教蹈死不顾。明教在方腊覆亡后仍然屡禁不止,也正是依靠着这样目不识丁却虔诚到了盲信的教众。

    这一场风波眼看在无声无息中就要过去了。既然来到此处,陆明宇便带赵行德来到客院中最大的一间屋子,刚刚踏入房门,却顿时皱起了眉头,只见屋内原本整整齐齐地大屋中的八仙桌,书案,拔步雕花床等家具都不翼而飞,却而代之的,横七竖八地铺满了稻草,简直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眼看陆明宇满脸怒意地看过来,罗闲十冷冷道:“罗某此番带来了五百多号兄弟,水上陆地都是一等一的好汉子。陆寨主好意给罗某安排这间大屋,不少荆邑的兄弟却只能在外面搭草棚子住。罗某心里过意不去,便叫人将家具都搬到了外面,这屋子里可多住下些人。”他顿了一顿,躬身拱手道:“还请陆总头领恕罪了!”这句话听上去,陆明宇好像当面被打耳光一般难受,他面色青白,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赵行德见这两位江湖豪杰互不相让,劝解道:“客舍虽然简陋,陆寨主招待的诚心却不曾减。既然这水寨狭小,不妨好生商量一下,如何同心协力起来,大家早日开拔到鄂州那边。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必然不会薄待了各路豪杰。”

    “不会薄待?”跟在陆明宇身后的夏猫儿内里正憋着股气,顶撞道,“现在官家都被辽贼掳走了。咱们若离开这水寨的基业,到了那边,谁来管吃管喝?招安,招安,不是官府杀头冒功,便是被镇**当成送死鬼!和契丹贼打生打死,功劳归镇**,送死肯定我们上!”

    陆明宇见他蛮性发作,正欲呵斥,这时,匆匆走进来一名寨丁,伏地秉道:“总头领,外面来了一条官船,官儿自说是鄂州的陈少阳,想要求见赵行德先生。”

章84 军师拥熊虎-1

    “什么,陈东来了?”赵行德心头涌起一阵惊喜,对陆明宇道,“请带我去相迎少阳。”陆明宇忙点了点头,罗闲十刚才和他互不相让,这时也不客气地跟在赵行德的身后,和陆明宇并肩而行。顷刻之间,这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都迎了出去。有的水寇丈二摸不着头脑,相互间问道:“陈东又是哪一个?”陈东虽然是儒林领袖,但却不若赵元直那般为市井百姓所津津乐道,有些山贼孤陋寡闻,居然不知陈东是谁?待别人解说清楚后,这人方才“哦”地恍然大悟了一声,叹道“原来这官儿是元直先生的朋友。”

    水寨码头上,一艘快船静静停泊。杨再兴叮嘱船上弩手严阵以待,摇橹手都打起精神。万一有变,立刻掉头便走。杨再兴虽是北人,但自从军南下以来,因为清剿水寇的关系,对东南水乡和匪寇习性也颇熟稔。布置完这些后,他便站在陈东的身后,闲来无事,便观察水寨的虚实,这一看之下,杨再兴到来了兴致,暗道:“这寨子治理得十分严整,几乎赶得上五马山的气候了,假若我提一支精兵来打,当如何才打得下来?”

    “这便是鄂州镇**,”码头上,寨丁们窃窃私语道,“是来招安的么?”同样的猜测的一句哈,有人期冀,有人惶恐,有人不屑一顾。谢大牙一口唾沫吐在湖水里,骂道:“直娘贼,招个鸟安!”他旁边的卢达畏怯地看着官船上的旗帜:“若招安了的话,两税、加耗、折变、役钱、和买、科率,”想起这些早已经陌生了的杂色名目,卢达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这一年到头,刮干了肚皮,也还不够吧。”他的眼前不禁浮现起茅屋中摇摇晃晃的尸首,神色复杂地看着船头仪态不凡的陈大官人,看不出和逼得他家破人亡的李大善人有什么不同。

    一群人从码头后小圆山丘后面转出来,走前头的正是陆寨主,他身后跟着不少寨中首领,大家认熟了的赵先生,还有些生面孔的豪杰。众寨丁看过去时,陆明宇已三两步走到刘杲面前,问道:“陈大人在哪里?”刘杲指着栈桥外侧停泊那艘快船道:“那个人自说他是陈东。”

    陈东穿着便服,立于船头,如寻常访友的乡绅一般。他似有所觉,朝这边看过来,顿时看见了赵行德。适才他再如何心急如焚,外面仍是仪态闲闲。到得此时,却再也沉不住气,脸色惊喜,失声道:“元直!”揭帖大案后,已经十年不见面了,此时相见于国势艰难之际,彼此容貌和十年前都有了很大的不同,竟有些不敢相认,他再定睛一看,确信是赵行德无疑。身形比当年魁梧了,脸颊微黑,下巴胡须刮成了铁青色。仍是温文尔雅的笑容,只不过无意间透出一抹冷峻的眼神。

    “行德,这些年过来得不易。”陈东感慨道。从在赵行德的书信文章中,他也大概体会了赵行德这十年的饱经风霜,亡命沙场,三千六百日夜常在戎马倥偬中度过。所经历的磨难,恐怕不足为为人所道。就在片刻之前,陈东还提醒自己,赵行德代表着夏国势力,自己千万要冷静沉着相待。可到了这一刻,心绪激动之下,竟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放船板,”他急忙催促道,“让我上栈桥!”

    他这一催促,禁军越发手忙脚乱,只听“咣当”一声,厚厚的木板斜斜砸在栈桥上,两头倒是搭上了,中间还在颤颤巍巍,陈东就三步两步走了过去,迎上了对面走来的赵行德。

    “元直,十年未见,风采更胜当年,此番回来得好!很好啊!”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岂敢落于人后!”

    两人相视大笑。国难之时,故友重逢,都是悲喜交集,一时间竟招呼旁的江湖豪杰。

    陆明宇站在旁边,暗暗叹道:“相知于寒微,一在庙堂之高,一在江湖之远,遥相唱和,不知掀动起多少风潮。理学社若无这二人,只怕也无偌大声势,以至于有了遥尊天子而不奉乱命之势。放在十年之前,谁能想到,一群太学的书生,竟能与蔡京曹迪等人奉赵杞为天子相抗衡!这便是英雄造时势啊!”他投靠赵行德,原本就有追附骥尾之意,如今见赵行德和陈东相见,忍不住心潮澎湃,额角上那个疤痕仿佛热得发烫。

    “陈少阳是个性情中人人,”罗闲十叹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身上忽然一个激灵,心下一阵警觉,罗闲十抬头看去,只见陈东身后站着虎背熊腰一人,刚刚把目光从这边移开。“什么人,竟如此厉害?”罗闲十自信眼光极准,他暗暗留了个心,“鄂州镇**中猛将如云,这位恐怕也不是无名之辈。”若非镇**和东南盗匪仇怨远大过交情,他到想和对方攀攀交情。

    杨再兴静静地站在陈东身后,扫视了一遍这些草莽中人,不少人瞪回来,目光隐隐带着敌意。杨再兴早已习惯,他只是尽责保护陈大人而已。确信这些人对陈东都没有恶意后,杨再兴的目光方才落在赵行德身上。十年前,当赵行德在河间王彦帐中效命的时候,杨再兴只是五马山群盗中一条好汉。如今,他已是镇**统制官,从七品武功郎,而赵行德则流落江湖十年,在洞庭招揽草莽豪杰为国效命。其间沧海桑田,人事变迁。当年,他和赵行德共同的仇家都是童贯这阉贼,现在则是南侵的辽寇。感慨之余,杨再兴看向赵行德的目光也多了些友善之意。

    赵行德若有察觉,对杨再兴颔首致意,然后将陆明宇等人带到陈东面前。陈东久在朝廷中枢,又是名满天下的清流领袖,现在更是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天下气运消长。他平复了心绪后,脸上带着笑意,和草莽豪杰们一一相见,虽然也丝毫没有拘泥,却总让陆明宇等人有种仰视的感觉。相较之下,还是赵行德更为亲近,使人如对春风。

    陆明宇等人将陈东送到客房,让他稍事休息,半个时辰后再往聚义堂中为他接风洗尘。陈东送走这些荆襄豪杰后,脸上笑意方才散去,他特意将房门大开,看似不拘小节,实则把外间看得清清楚楚,以防有人偷听他和赵行德说话。

    “元直此行,是受五府之命而来?”转过身时,陈东隐去了眼中复杂的神色。

    “是。”赵行德点了点头,“函谷关两边,兄弟睨于墙,外御其侮。五府有意助宋击辽,可曹迪等人因私废公,拒不放开函谷关,夏军方才不得东进和辽军作战。”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在东征军营中枕戈待旦许久,结果等来的却是辽军攻破汴梁的消息。我来这一路上,听说辽军一路势如破竹。名城重镇竟无一能守三天以上的。滁州、黄州、江州先后失陷。听说辽军兵锋已进逼长江太平州,只是因为不善水战,才不得不在采石渡停了下来。”他顿了一顿,沉吟道,“都说北人善骑,南人善舟,倚仗大江天险,说不定可稍扼辽贼的锋芒。”

    “已经晚了,”陈东闻言,摇头叹息道,“就在三天前,李成孔彦舟这两个叛将,以尊奉官家皇命迎辽军为名,突然作乱,乱军已夺取了马家渡,水师统制邵青力战不敌殉国。大江天险已不为我所有,辽军大队人马已经在渡江了。”

    “那建康府呢?”赵行德急问道,“建康易守难攻,更控扼大江,只要守住”

    “建康也完了!”陈东没等赵行德说完,拍了一下桌子:“赵杞封蔡京老贼为丞相,叫他主持东南局面,蔡老贼却畏敌如虎,刚一听说辽军渡江的消息,便如惊弓之鸟一般从水门逃走。原本集中在建康的大队兵马,一些跟着蔡老贼逃走,另一些一哄而散。如今建康只剩空城一座,辽军连攻城都不用了。”

    赵行德听得瞠目结舌,叹道:“早知道东南空虚,禁军多不堪战。却没想到能糜烂到这个地步!”他原以为建康乃东南首重之地,赵杞和蔡京等人再如何畏怯辽人,要保住东南半壁江山,无论如何也要力保建康不失,熟料就这么轻轻易易地放弃掉了。

    陈东恨恨道:“可叹蔡老贼为了和我理社争夺建康、杭州等地方,不惜置祖宗家法于不顾。将多少我社中仁人下狱治罪,这短短个多月来,刑囚致死的也有多人。他费尽周折和我们抢来,可辽贼这么一来,他便拱手相让。他们就是双手奉送送给辽贼,也不肯放手让我们来把事情做好!”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东南的局势,已经危如累卵,辽军甚至只派出百余骑,数十骑,护送汴梁出来的传旨太监,前往各州县招降。耶律大石欲挟天子以令不臣,这块曹孟德用烂了的破招术,到真成了不少寡廉鲜耻之人的遮羞布!”

章84 军师拥熊虎-2

    “如今的局势,危如累卵。辽军已经势不可挡,再加上许多奸贼助纣为虐,眼看就要有席卷之势!镇**虽有精兵猛将,可兵力实在太少,独木难支大厦。各州县有不少志士在召集义兵乡兵抗贼,但是仓促间成列。若能将这些江湖豪杰整顿成军,正可以解我燃眉之急。”

    陈东喝了口茶水,沉吟道,“元直前日发来的书信,让我筹备一个名义来招抚有心为国效力的荆襄豪杰。眼下圣上被北虏所窘,我等号称遥尊天子,徐图恢复,不便于另立新军号,以免落他人口实。就在数月前,圣上为安抚太学士子,将其充入军中,又招募汴梁市井游侠数千人,新立了一军,赐名为保义军。汴梁失陷后,河南马步军总管张叔夜大人自尽殉国,保义军也没了上官,一些太学的士子,也流亡到了东南一带。”说到这里,陈东顿了一顿,看着赵行德道,“现在保义军虽有名分,但上下也只得几十个毛头小子。这些后辈们,开口元直先生,闭口元直先生,仰慕行德久矣啊。我看,这些江湖武人虽然桀骜难驯,对元直到是十分敬重,不如便以保义军的名义,将他们招揽进来,元直你也好以礼仪教化管束这些江湖豪杰,让保义军成为我大宋东南半壁又一根栋梁。”

    听陈东的口气,似乎有将保义军相托之意,赵行德迟疑道:“行军打仗,以兵权专一为要。少阳兄曾赞岳飞堪比古之名将,而镇**在鄂州可用精兵不过八千多人,为何不将保义军余部和荆襄豪杰一起纳入岳帅麾下,再整顿各州县乡兵、团练、义军,一举将镇**扩充至数万人的规模,平常号令专一,打起仗来如臂使指,方能克敌制胜。”

    他的话有理,陈东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低声叹道:“国家兵权托于一人之手,终不是谋国之道。”他见赵行德脸色微变,又道,“岳将军治军用兵,确实有过人之处,堪称世之名将。但镇**从上到下,只知有岳将军,不知其他。我曾将清流士子若干人引入镇**,结果要么对岳将军俯首听命,要么难以立身。”他叹了口气,“元直你说的没错,军中贵在号令专一,岳将军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可是,你想过没有?如今天下板荡,百姓朝不保夕,人心纷乱。前些年,就连方腊这等草莽中人都能自立,图谋割据东南。”

    “岳将军的忠义,你我素来所知,不至于”赵行德打断陈东的话。

    “太祖对周世宗忠义如何?”陈东压低声音,“如今辽寇、奸贼势大,我等势力微弱,到还无妨。只怕到了有一天,外驱北虏,内初奸贼之后。军中若只镇国一系独大的话,就算岳将军无意,难保众将无心。万一有人要重演黄袍加身之事,恐怕岳将军也是身不由己。”陈东缓缓道,“遥尊天子而不奉乱命,本来就是亘古未有的事情。圣上虚悬在外,难免惹人觊觎。唯有将兵权稍稍分散,别立他军,与镇**相互制衡。未雨绸缪才是善始善终之道。才能真正保全岳将军这一场忠义。”

    理学社中的士人多数都有以文御武的心思,若岳飞一直独掌兵权的话,只怕局势稍稍好转,就有人要以此为借口发难,甚至可能指责陈东和岳飞二人居心叵测。现在把赵行德抬出来,也是未雨绸缪。理学社成立之时,赵行德便被推为治兵斋掌议,这些年来虽然流落夏国,但这个掌议职分一直未去。他这十年养望,在乡绅士子中名望越来越高,理社也没有更好人选来出掌兵马了。

    “可是”赵行德仍然犹豫道,“兵权宜专不宜分。”

    “若战事需要,保义军自然也可听从岳将军号令。分立别军,并非是要分岳将军的号令之权。”陈东看着门外远处小心戒备着的水寨兵丁,他不知这是因为赵行德遇刺,所以陆明宇特意加强了戒备,见这些寨丁颇有精神,并不像普通厢军那般懈怠懒散,陈东心下暗暗称许,笑道,“岳将军的军令森严,犯了军令,那是要杀人的,元直你也要小心了。你治兵保义军,将来也不会岳将军相互掣肘吧?”

    赵行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陈东见状,也没再多相劝。

    陈东唯一的顾虑,是赵行德引军投了夏国。不过他信得过这位旧友的人品,若是理义难以两全,最多像关云长那般封金挂印,绝不会裹挟兵马而去。而镇**才是东南抗辽的主力,毕竟保义军只是一只偏师而已。只要镇**和保义军保持着均衡,夏国也不至于挑动东南的内乱,白白便宜了南下辽寇或敌视关西的曹迪蔡京等人

    赵行德和陈东谈话的时候,离这里不远处的另外一处院落中,陆明宇,罗闲十,澧州白马寨首领张无敌,锁头水寨首领王清等人也聚在一起商议。众人都是一方山贼水寇,此番前来,各自都存了一番心思,而陈东的到来,让众首领对招安的期待迅速强烈起来。

    “招安的话,落个官身虚名,但要受许多的束缚。我看赵先生,陈大人行事,断然不会像蔡京这样遇敌便跑,咱们将来是要真刀真枪和辽贼拼命的。”陆明宇满脸忧色道,“如果跟了镇**,或是被其他将军辖制,莫说封妻荫子,衣锦还乡,恐怕白白送死的机会更多些!”

    “陆寨主说的是啊。北边几十万大军都垮了!契丹人这么厉害,若官府存心让咱们去送死,咱们那就是一只蚊子腿儿,给人家塞牙缝儿都不够!白死人的事情,咱们绝对不干!”王清点头道,“书生们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皇帝也不能差饿兵不是?既然陈东亲自来了,那就先和他说好了。要是缺粮缺饷的话,兄弟们立刻就回寨子里去!”

    王清原先也做过禁军的军官,在剿灭匪盗的时候,就是因为被同僚出卖,所以被迫落草为寇。谈及“送死”二字,他的眼睛阴郁地很。同普通盗贼对招安的憧憬不同,王清对朝廷里各种倾轧可谓记忆犹新。

    “那陆寨主的意思是?”罗闲十罕有地没和陆明宇抬杠,问了一句。

    “俗话说,合则力强,分则力弱,”陆明宇环视着屋内十几个江湖同道,“我们这些山水寨子的老老少少加起来有十几万人不止,但真正能上阵打仗的兄弟,满打满算也不过万。如果招安之后,官府把咱们东一块,西一块的分散开来,那就只能任人鱼肉了。”他的话语阴沉,勾起了众寨主心头深深的隐忧。朝廷以招安为名,将群盗诱杀或是送上战场消耗干净,那是最常见的事情。招安这条路,对没有靠山的盗匪而言,可能比江湖草莽还要险恶得多。

    “合则力强?各个山头怎么排座次?谁做大谁做小?”张无敌聛睨地看着陆明宇,“难不成陆寨主有这个本事坐第一把交椅吗?”白马寨势力虽然不大,但张无敌的勇力过人,在东南一带名气却不小,以至于江湖上盛传这个“无敌”的绰号,他本名叫什么,也没人记得。

    听了张无敌的话,其他十几名匪寇首领都怀疑地看着陆明宇,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要说别无所图,那是绝不会有人相信的。但以十三连环寨的势力,想要压服群雄,坐稳头把交椅,那也是不可能的,除非陆明宇还藏着别的底牌,或者是阴谋。在江湖匪寇之间,信任,哪怕是最小的信任,也几乎是不存在的。当面称兄道弟,背后下绊子捅刀子的事情多了。

    张无敌挑衅口吻,并没有惹起陆明宇的不快,他干笑了两声:“陆某人自己有几斤几辆,自家心里清楚得很。就算众兄弟抬爱,推举我来坐头把交椅,官府会答应吗?坐第一把交椅的人,不但统帅近万兄弟,还要照顾拖家带口十几万人,你们谁要是真的有这本事,我陆某人绝不二话,甘心奉他为主!”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众首领相互看了几眼,面面相觑,若论势力,陆明宇还真算是在座的最大一股,但即便是他也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更不用提别人。江湖中人看重的是实力,没有服众的实力,坐上第一把交椅,那是自寻死路。而官府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养虎为患的。

    “陆兄的意思是?”罗闲十若有所思,猜到了一些。

    “赵先生,”陆明宇斩钉截铁地道,“论仁义,论本事,论声望,都无人可比。咱们这些江湖上的游魂野鬼,只有奉他为主,将来搞不好有可能修成罗汉金身。我把话放这儿,十三连环寨唯赵先生马首是瞻。富贵有命,生死在天,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

    众水寇首领一时无语,再度面面相觑了起来。“赵先生,,成吗?”

章84 军师拥熊虎-3

    陈东和赵行德谈不多时,便有寨丁前来相请。陆明宇做东道大摆筵席,连同在此聚义的荆襄各路豪杰,一同为陈东接风洗尘。每个人面前的食案摆得满满的,有蜜饯果子等堆叠的看盘,也有珧柱羹,冰盘脍湖鲜,米醋蒸肘子,平菇田鸡卷,蟹酿鲜橙等南方珍馐。水寨里饮食虽然简陋,但这段日子不比平常。只因近来群雄聚会,陆明宇便将岳阳楼的厨子请了过来,连杯盘碗盏都是全套岳阳楼的。

    陆明宇将陈东和赵行德请到了中间的食案,自己坐在一旁相陪。其它寨主、首领分别落座之后,气氛有些尴尬,众匪寇一改狼吞虎咽的常态,一个个目光闪烁,似乎在留着肚子等主菜上来。感觉肚子的“咕——”的一声,张无敌暗暗骂娘,伸手提起筷子,一眼扫过去,却发现盘子里的食物不但口味清淡得很,而且份量极少,他几乎一口就能吃掉一盘,那岳阳楼的名厨子做的菜极为清新淡雅,仿佛水粉画成的江南山水一般美丽。可在张无敌眼中,这样的菜品勾不起丝毫的食欲。夹起一口吃到嘴里,几乎淡出鸟来,“他娘的。”张无敌愤愤地将筷子甩回桌上,骂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陈大人举起义旗,挽狂澜于既倒,”陆明宇端起酒杯,笑道,“我等都佩服不已,这一杯薄酒,聊表敬意。”他文绉绉了一通过后,使个眼色,仿佛事先约好似地,众豪杰轰然响应,嘈嘈杂杂的大声道:“我等敬陈大人一杯!”先后举起杯子,有人也不待陈东说话,仰脖子灌了进去,另一些人则眼着陈东和赵行德。

    陈东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陈某不过振臂一呼,真要力挽乾坤,还要靠天下的仁人志士,在座的英雄豪杰这般人物。”他端着酒杯环绕一圈后,这才一饮而尽,然后道:“我大宋人数是辽寇的好几倍,大家自己乱了,势分力屈,所以才被辽寇一一击破。如今形势,但自从官家北狩后,又有奸雄趁机窃国,搅乱人心。而辽寇大举南侵,如泰山压顶之势,兵锋旦夕可下建康。随即将分兵席卷江南、广南、荆湖诸路州县。所谓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国势艰难,正是豪杰奋起之时,陈某愿与诸位同心协力,期以数年,驱逐北虏,迎还天子,来,我借陆总头领的美酒,敬诸位豪杰。”

    众豪杰听他说完了,不待陆明宇的眼色,便乱纷纷地轰然答应。大家都把这杯酒喝了,陆明宇满脸诚恳之色,唏嘘道:“陈大人,我等落草为寇,大多有不得以的苦衷。只是走上这条道后,要想回头就难了。不瞒大人,在岳州城门的告示,陆某的人头是三千贯,”他指着旁边的罗闲十道,“这位罗寨主的人头也是三千贯文,”他又指着坐在下面一席的张无敌道,“这位张寨主,人头是两千五百贯文。”张无敌微微“哼”了一声,他们这三个人,是在座众匪寇头领中间官府海捕公文赏格最高的了。这些官府赏格,对江湖匪寇来说,反倒是一种荣耀。

    陈东心中一动,转头看了一眼赵行德,心道:“这些悍匪巨寇为祸地方久矣,朝廷开出的赏格不过几千贯。而赵兄的人头,辽寇开出赏格是二十万贯文,另加奴隶两百名。辽贼并不知赵德便是元直,单以战阵交兵而论,可见北虏对赵兄忌惮之深。将保义军交给行直来统领,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陆明宇恳请道:“陈大人,我们这些人能聚在一起,全拜赵先生名望所赐。若赵先生肯屈尊统领我们这些人,则陈大人义旗所指,我们赴汤蹈火,绝不反顾。”话音未落,罗闲十也拍案道:“为国效力,驱逐北虏,我等情愿归附赵先生麾下。”他两人这一开声,其他的匪寇纷纷附和,其中有些不很情愿的,也没有反对,一时群情汹汹,竟成非要赵行德统军不可。

    “赵兄,你看这”陈东看着赵行德,若非元直自始至终都力主由岳飞统一掌握兵权,他甚至要怀疑这是早就串通好的一场戏了。毕竟相交多年,这怀疑只在陈东脑中微微一闪而过,旋即释然,他微微笑道,“赵兄就把这个担子担起来,不要寒了大伙儿一片拳拳报国之心。”

    赵行德见状,也不再推脱:“既然众位英雄抬爱,赵某恭敬不如从命。”陆明宇罗闲十等脸色大喜,底下还未来得及欢呼,却听赵行德脸色一凛,又道,“若我统军,但有一点,”要先讲明,治军之道,首在申明军纪,军中有十七禁律、五十四斩,诸位可知否?”

    其他的匪寇尚糊里糊涂,曾经是禁军军官王清脸色一变,望向赵行德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甚至有了些许杀意。陆明宇和罗闲十知道个大概,脸色有些难看。十七律五十四斩,就是真正的官军中,也不可能一一执行,何况他们这些落草已久,自在惯了的匪寇。难不成赵先生读书读得傻了,以为这些东西可以立威不成,只怕人没斩几个,先送了自己的性命。张无敌疑惑地望着赵行德,口中喃喃道:“死骑驴五十四掌,是个什么玩意儿。”

    赵行德放下酒杯,环视着这些未来的部属,缓缓道:“十七禁律,五十四斩,乃是西汉三杰之一,淮阴侯韩信所制。”这时,底下有人交头接耳道:“我知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是咱老乡。”旁边有人脸色生寒,“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打岔,继续听赵先生讲话:“十七禁律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十七禁律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十七禁律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十七禁律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十七禁律其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十七禁律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十七禁律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这十七条禁律徐徐背诵出来,赵行德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股肃然杀伐之气。初起时,底下的江湖豪杰尚在窃窃私语,到了后来,竟是鸦雀无声,一个个张大了嘴望着赵行德,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把传自韩信的十七禁律五十四斩讲完一遍后,赵行德不顾陈东向他示意,缓缓道:“若我统兵,以此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治军,你们能受得了吗?男儿汉一诺千金,若今日答应,将来就不要后悔!”陈东见赵行德不理会,心下暗恼:“元直莫不是糊涂了,这些不过是江湖草莽,不是夏国的军士,你用十七律五十四斩治兵,就算人没杀完,也该散伙跑掉了。可惜我这数千得力的水军!”陆明宇和罗闲十等人脸色则十分古怪,没想到赵行德平常如此宽厚温文的一人,治军之道居然如此严厉。另有些人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一时间竟然不敢出声反对。

    这时,白马寨的张无敌一拍桌子,大声道:“这是什么鸟规矩,照着这么个整法,咱们在这里的人个个都当斩,赵先生你自己去打辽寇吧!”他这一嗓子似乎把好些人给惊醒过来纷纷叫苦道:“赵先生,这斩法也太多了吧。”“咱们江湖好汉自在惯了,哪受得了这么多清规戒律。”“赵先生,你不知道兄弟难带,人都杀光了,谁来给你打仗。”

    见众人匪寇齐声反对,赵行德也不着恼,他微微一笑,看向隐然为众匪寇之首的陆明宇和罗闲十等人。罗闲十看了陆明宇一眼,陆明宇则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有些心虚道:“这个,赵先生,十七禁律五十四斩传自韩信之说,无法考证。而且今日时势不同,国家正在用人之际”他重重咳嗽了一下,又吞吞吐吐道,“十七禁律太紧了,一张一弛方为文武之道,嗯哪,恩,若用五十四斩来约束咱们江湖上的豪杰,似乎过于严厉了一些,能不能商量一下,放宽一些。”

    出乎他的意料,赵行德竟十分爽快道:“那好啊。”

    “嗯?”陆明宇一愣,脸上不可置信的神色,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行德点了点头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十七禁律五十四斩过于严厉,那你们商议出一个规矩来,如何既能无碍于行军打仗,又能军中的兄弟心悦诚服。”他看着座中众豪杰,加重语气道,“只不过,还是那句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驷马难追啊,只要这规矩定了下来,将来便定是要严行下去的。到那时候,军法面前,便没得好商量了!”

章84 军师拥熊虎-4

    适才聚义堂中的盗匪对军纪叫苦叫得格外厉害,此刻则大眼瞪小眼,夏猫儿心中不可思议道:“这招安,还立规矩?”有人左右看看,手不自觉地去摸身旁的兵刃。那江湖中人的规矩,未必比军法仁慈多少。

    普通士绅百姓,多有贼寇便是无法五天的印象。其实,越是凶悍之人扎堆,其中规矩便越是残酷。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若是江湖规矩解决问题比朝廷法度更好,许多山寨首领也不会想着招安了。犯了规矩的,三刀六洞,下油锅,断筋残肢都不稀奇。正因为这些残酷的规矩,大首领才能压得住下面的喽啰。而像十三连环寨这样的大股水寇,其内部自成一体,规矩之严更胜过普通的匪盗。刚刚入伙的寨丁,不但要教他习刀练箭,更要教他规矩,如在寨子里面,在粮食多的时候吃饭管够,若粮食少的时候,兄弟之间则要相互谦让,不可抢,还有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兄弟之妻不可戏等等。到寨子外面,轻易不要越过地盘在别的匪寇势力之内去犯案,以也是各处匪盗之间的默契的规矩。谁若是犯了规矩的话,便是两家火拼的结果。在江湖上立规矩和讲道理,都是可能让无数人头落地的事情。

    “这,这个,”罗闲十犹豫片刻,问道:“赵先生要我等商议的,到底是什么规矩?”

    聚义堂内安静了下来,赵行德微微一笑,答道:“赵某以仁心待诸位,只不过,若是毫无规矩地纵容部属,待和辽贼见阵,大家也是一条死路。既然诸位壮士以为十七禁律五十四斩过于严厉,那么便商议一个放宽的规矩吧。”他解释道,“例如违期不至这一条,倘若遇南方大雨,漠北大雾,龙取水大风等异象,致使方向难辨,道路断绝,无法按时赶到,便可酌情宽恕失期之罪。又如闻鼓不进这条,倘若大将暗藏祸心,有意把某部置于死地,则部属不尊将令,则无可厚非。还有弓弩绝弦这条,北方有时忽然苦寒无比,弓弦一拉即断,并非士卒保养弓弦不当所致,故而应当宽恕。”他顿了一顿,看着众豪杰道:“时不我与,就已三天为限,诸位可将十七禁律五十四斩里面,过于严厉而可宽恕的情状逐一商议清楚,每商议好一条,便来报知于我,倘若可行的话,将来军中上下一体遵行。”

    “军情紧急,烦劳陆寨主准备船只,”赵行德对陆明宇拱了拱手,转向众人,面色凛然道,“陈大人招抚我等编入殿前司保义军。十天之后,愿意遵守军律规矩约束的英雄,随我保义军誓师东进,前往鄂州与岳将军会师,将来若犯了军法,不在宽限规矩之内,军中唯有斧钺而已!”

    听赵行德把话说完,陆明宇、罗闲十等人面色都凝重起来。陈东也微微有些吃惊,他看着赵行德,眼神有些复杂。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感受到,十年的光阴,让这位故友身上多了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罗闲十琢磨着赵行德的话,暗暗点头。他原以为赵行德不过一跳板而已,打算借重他的名望,招安之后,则又是一番天地,但此刻的想法又有了不同。名厨所烹的美食一道道流水价的端上来。清淡的菜肴过后,又端上了大鱼大肉,只不过许多山寨的首领心事重重,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再好的酒食吃进嘴里,也没几分味道。赵先生把话说在了前头,这三天时间内倘若不能商量足够多的宽限情状来,将来犯了军规,可是真要掉脑袋的。

    “在砍头的军法之外,商量出宽限来?”张无敌将一块肘子夹道口里,用力大嚼,一边想道,“这算仁义吗?”他甩了甩头,“多留个心眼,好好保住这颗脑袋要紧。”旁边的几个匪盗头领窃窃私语过后,其中一人把头伸过来,涎着脸笑道:“张大哥,你说若是官府发不出粮饷,咱们兄弟也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就地向州县富户百姓‘借’些钱粮出来,应当不算罪过吧?”张无敌把酒杯往下一顿,瞪眼道:“当然不算!”

    首席之上,陈东看了一眼左右,低声道:“元直,正所谓慈不掌兵。十七禁律五十四斩过严,但让这些草莽武人自己商议宽限的情状,是不是又太宽了?”

    赵行德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以为,最坏的规矩,便是没有规矩。没有规矩,使上下离心,同袍相互包庇。十七禁律五十四斩虽严,但正因为太严,上下不以为然,形同虚设。虽有军法律令,却不遵行,等于没有。不如将之放宽,使军法合乎人情事理。当初的秦法严苛繁密,导致天下动荡不息,二世而亡。是故汉承秦制,在律法之术上,萧何却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汉制号为网漏吞舟之鱼,疏而不漏,使汉室能延续天下四百年。”他顿了一顿,看着满座的荆襄好汉,低声道:“我以为,这些好汉子但有一丝忠义之性,他们所商议出来的结果,定然胜过那些无法执行的陈腐规矩。”

    “无法执行?”陈东想起在广州镇**校场周围旗杆上的挂着的人头,他摇了摇头,若不想些办法,这些江湖豪杰难以约束,相比之下,他更无法想象赵行德能用那样的铁腕治兵。

    这一场欢宴便在众人满腹心事中草草结束。陆明宇还把赵行德送到了聚义堂的外面,罗闲十则径直召集了几个他看得上眼的水寇头领立刻去商议军中规矩。按照赵行德的说法,商议出来的规矩也不能太离谱,否则的话,大家也不必投入保义军了,各自趁早逍遥快活,洗干净脖子等着辽贼来割脑袋吧。辽军大兵压境,水已经淹到了脖子上,赵行德没有耐心来收服那些私心太重的人,兵贵精而不贵多。用这种方式也能把一些三心二意的人甄别出来。那些提出过分的宽限要求的人,赵行德若不能答应,则宁可把他们排除在保义军嫡系之外,只能作为盟友或是旁系人马存在。

    陆明宇是死心塌地要追随赵行德的人,反正将来规矩立好以后,通行于保义军,他也就不费这个神,集中全力准备船只和粮草,十天后安排大家向东开往鄂州。如果官军的驻防移动,将士多半要将老小家眷一起带着,行军的速度会慢得令人发指。陆明宇虽然听从赵行德吩咐,选拔了一千精兵加入保义军,但十三连环寨的根基却不打算放弃,留守的寨丁仍然有两千多人。十三连环寨本来是荆襄水上的地头蛇,现在又靠上了陈东赵行德这座大山,只要鄂州大旗不倒,水寨的基业也不用太多担忧。

    江湖豪杰们忙着商议军规,赵行德这里反而闲了下来,他先回到净室看往昨天受伤中毒的几名豪杰。在施郎中的照料下,徐升、孙霖、刘仲的伤势都已经稳定下来,三名江湖汉子醒来过后,听说了赵行德过血驱毒的事,感激不已,拖着病体挣扎着要下榻来拜谢,都被赵行德劝阻住了,叮嘱三人好生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另一伤者潘炎仍是人事不省,清水寨寨主吴权一直守在结义兄弟身边,他见赵行德前来探看,也起身相迎,仔细看潘炎的伤势,似乎比夜里更重一些,连呼吸都微弱了。看着吴权满脸忧色,赵行德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言语,只能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离开净室后,赵行德找来军士石景魁,交代他联络岳州的军情司暗桩,用最快的速度向军府禀报他将为宋国统领保义军的事情。赵行德估计,军府不但不会反对,反而会大力支持。现在来说,阻止辽军席卷东南是头等大事,至于将来如何,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石景魁是蜀中人,在这一支小队伍中,他的军职仅次于赵行德。他自得知夏国制将军赵德便是关东赵元直后,谈吐间居然多了些文雅之词,弄得赵行德也苦笑不得。

    湖面上薄雾皑皑。初春的太阳晒在人身上,只叫人觉得温暖。

    如此美好的初春时候,想大宋河南河北已经成为一片战争的丘墟,东南百姓又遭涂炭。辽兵的铁蹄之下,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人家破人亡,赵行德的心头便堵得厉害,他长叹了一声,仰头看着远处辽阔的天空,只见万里白云如一条河流,在空旷无垠的蓝色天慕上缓缓流动,给人一种身处于时间河流中的错觉。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身后突然响起了陈东的声音。

    赵行德回过身,只见陈东一袭儒袍,微笑问道,“行德让这些江湖豪杰自立规矩,令其能够从善自守,而为我大宋守东南半壁,这算是师法吕二先生的‘自守之道’么?”

章84 军师拥熊虎-5

    湖面上薄雾皑皑。初春的太阳晒在人身上,只叫人觉得温暖。

    如此美好的初春时候,想大宋河南河北已经成为一片战争的丘墟,东南百姓又遭涂炭。辽兵的铁蹄之下,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人家破人亡,赵行德的心头便堵得厉害,他长叹了一声,仰头看着远处辽阔的天空,只见万里白云如一条河流,在空旷无垠的蓝色天幕上缓缓流动,给人一种此身与整个天地万物都在一条缓缓流淌着的河流之中的错觉。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身后突然响起了陈东的声音。

    赵行德回过身,只见陈东一袭儒袍,微笑问道,“行德让这些江湖豪杰自立规矩,令其能够从善自守,而为我大宋守东南半壁,这算是师法吕二先生的‘自守之道’么?”|

    赵行德一怔,方道:“我只是想,水至清则无鱼。人性本善,眼看桑梓涂炭,人皆都有同仇敌忾之心。只不过,人非圣贤,若要他们完全舍弃自身利益,未免也太苛求了。我见这些荆襄豪杰,个个皆有拳拳报国之心,却又满怀担忧,担心朝廷借刀杀人,消耗他们的势力,担心并非官军嫡系,粮饷不足,将士浴血奋战还要忍饥挨饿。我就想,怎么样才能想个法子,尽量地打消掉这些荆襄豪杰的顾虑,让他们能够安心为国效命。于是我才提议,用商讨宽限规矩的办法,让这些壮士把心中的顾虑都说出来。对将士们的顾虑,朝廷能够照顾到的,都尽量给予照顾。如此一来,方能使天下有心报国之士,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戮力同心为国效力。将士又不是圣贤,己身朝不保夕,焉能为国守天下。没想到,竟是与吕二先生的自守之道暗合了。”

    赵行德说完后,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遥望着远方,朦胧的雾霭笼罩着湖面,就和他眼神中复杂的心绪一样,叫人看不分明。洞庭湖上的烟波飘渺,偶尔一只鸥鹭掠过水面,擦出一圈涟漪。

    陈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夏国打算怎么帮助东南抵抗辽军?”

    赵行德道:“如果宋国需要,兵刃、军械、战马都可以从蜀国送来,价钱按照西京行营和关中互市的常例,先记账,待打退辽军后,由宋国朝廷慢慢偿还。如果宋国同意,夏国东征军三万余人马,将转道蜀中顺江而下,帮助东南宋军抵抗辽军。”他顿了一顿,“因为赵杞曹迪拒不打开函谷关,让东征军和辽军作战,惹怒了护国府和大将军府,两府方才决鄂州这一方可以代表宋国接受兵马钱粮。”

    陈东注意地听着赵行德所说的每一个字,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沉思了半晌。以鄂州和理社现在的实力,可以说根本无法和夏国讲条件,能够用宋国朝廷的名义,取得兵刃钱粮,特别是宋国东南极度稀缺的战马,可以说是极大地帮助。而东南士民对夏国的防范心理,远远没有北方那样深。世居夏国的博望侯李氏乃是南唐皇室之后,夏国皇室陈氏也曾是南唐的大将,当初许多陈氏部将也出自南唐。所以,宋朝立国之初,便十分担心夏国以恢复南唐故土名义袭取东南,特意建了江陵水师加以防范,直到两国并立百年,大江上下皆相安无事,这才渐渐放下了戒心。不过,这百多年来,东南和蜀中在贸易上联系极为紧密。许多海货都是在东南上岸,沿江西去,从蜀中转到夏国买卖。而夏国的各种货物,也顺江而下,通过诸多商行在东南大行其道。

    “粮草兵刃暂时不缺,我们需要战马和铁甲,还有铁桶炮,夏国帮我们训练炮手。”陈东压住心头泛起的屈辱感,解释道,“州县府库的军械实在太差了,厢军和义兵的盔甲根本不堪作战,我不能让他们用血肉之躯抵挡辽军的利箭和铁骑。”他低声道,“这些东西,我会尽量筹措钱粮,如数付给价款。”

    “好的。”赵行德点头道,“我会禀报大将军府定夺。”

    陈东也点了点头,深深叹了口气。一种难言的意味,渐渐弥漫在这两个当初道义相交的生死好友中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难堪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赵行德低声道:“兵战凶危,和辽兵的战事一旦打起来,铠甲等军械将损耗甚大,若从夏国千里迢迢的运送,则远水难解近渴,鄂州大冶县的铁矿品质上佳,乃三国孙权铸剑造兵之所,历代都有开采,可以扩大铁作坊的规模,多打造些铠甲兵刃。”

    “鄂州的铁矿?”陈东皱着眉头,他刚到鄂州不久,也只是听说朝廷在鄂州有铁矿铁厂,但规模并不大,在辽军入寇之前,大宋朝廷所需的铁主要来自河北的邢、磁两州,这两州矿监收入能占到全部铁矿监岁入的七成还多。而鄂州的铁矿则有些默默无闻。

    “可是原先鄂州的铁矿场太小了,工匠数量也太少了。”陈东叹了口气,“河北河南沦陷得太快了,朝廷大部分冶铁监治,连同铁匠,现在大多落在了辽人的手中。”

    赵行德一想也是,这时代的冶铁多是靠手中劳作。因为总产量不大,大部分矿山的规模都不是问题,反而是熟练工匠的数量限制着冶铁规模的扩大。他思索了片刻后道:“朝廷官营的铁厂工匠或许有限,但若是仿照夏国的做法,把矿山划分矿区,分区采矿权卖给各个私营的铁厂工坊,然后高价收购铁甲,兵刃,这样的话,就能很快提高铁矿的出产。”他顿了一顿,补充了一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如果宋国的铁厂不够的话,我知道不少关中的铁厂,其中多有能工巧匠。”

    夏国极重武事,关中铁匠堪称冠绝天下。但陈东还有些迟疑。和夏国不同,宋国的铁矿大多是官营的。“若是放松铁矿给商贾来.经营的话?”他沉吟道,“会不会有铠甲兵刃流散,盗匪以之为恶,反而让地方不稳?”

    “陈兄,你我立脚之地,不正是盗匪的巢穴吗?”赵行德叹了口气,“秦始皇收天下兵刃铸成金人十二又如何,还不是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结果二世而亡。以当下的形势,若是兵刃足够,我恨不得每一户大宋百姓都有铠甲和兵刃,当他们面对辽兵和恶人的时候,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人性本善,这天下终究是本性良善之人多些,这孟子之道,你信还是不信?”

    “愚兄受教了。”陈东点了点头,“这开采铁矿的事,容我回去和岳将军再商议一下,如果可行的话,还请元直引见关中的能工巧匠,为大军打造铠甲兵刃,只要货色够好,我们是不吝银钱的。”他犹豫了片刻,沉吟道,“至于夏国兵马顺江而下,相助东南抗御辽军的事,我也要和岳将军商议过后,才能最后决定。”

    “这个自然。”赵行德点头道。借兵之事何等重大,若陈东当场答应,反而奇怪了。

    两人谈妥了后,正待离开,背后传来罗闲十的声音:“两位大人在此,让罗某好找。”赵行德转身一看,罗闲十以快步来到赵行德面前,他手中拿着一张白纸交给赵行德。正是他这一伙匪寨首领所商议的几条宽限条款。

    赵行德展开一看,见笔迹如银钩铁画,似乎是罗闲十自己的手笔,不由赞道:“罗当家好字!”他眉毛微微一挑,低声念道:“兵法曰,小敌之坚,则大敌之擒也。是故,若敌军势大,为我军三倍以上,若援兵不济,则我军引兵而走,暂避敌军之锋,不为罪。”赵行德点了点头,又念道,“兵法曰,倍则攻之,十则围之。是故,若敌军是我军十倍,若上官要我军苦守孤城,或是腹背受敌,若无天险地利,又无确实援兵,可抗命不从,不为罪。”赵行德点点头,又念道:“两军决战,若别部不告先走,使我军陷于危境,则我军亦可撤走,以免自陷死地,不为罪。”

    罗闲十喜道:“这三条,赵先生都应允了么?”

    赵行德笑道:“罗当家熟读兵书,引经据典,赵某焉能不允。”

    直到这时,罗闲十方才放下心来,知道赵行德是真心和众豪杰立约,他抱拳道:“先生胸怀若谷,罗某佩服。”说完看了陈东一眼,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罗闲十走后不久,张无敌又找了过来,拿着一张纸,上面是请十三连环寨的教书先生代笔的。“这教书先生也不知写清楚没,”张无敌将纸往赵行德手中一塞,仿佛要和他理论一样,大声道,“老张明人不做暗事,还是当面说清楚好些。赵先生说什么匹夫有责,大家伙儿跟着你打仗,但兄弟们不能挨饿,如果粮饷接济不上,我们要么散伙,要么自己到州县去要粮饷,这个事儿,赵先生你答允不答允?”

    陈东脸上勃然变色,这张无敌所说“自己去要”,说得好听,实则就是要纵兵洗掠地方了。“这如何能答应?”他心道。

    赵行德脸色如常,微微笑道:“皇帝不差饿兵。若无将士拼死打仗,辽兵打过来,不但要抢钱粮,还要杀我百姓。这一条,到也无不可。但是,我要再加一条,各部筹饷的时候,要先找地方官,若是地方官能把钱粮应承下来的,就不可骚扰民间。另外,”他语气一凝,“实在到了那时候,不可伤害百姓性命,不可借机侮辱女眷,各家屋里的粮食,勿要一扫而光,要给百姓留下口粮。若这几点都不能做到,那赵某这里,就不好容留诸位好汉了。”

章85 人心失去就-1

    赵行德脸色如常,微微笑道:“皇帝不差饿兵。若无将士拼死打仗,辽兵打过来,不但要抢钱粮,还要杀我百姓。这一条,到也无不可。但是,我要再加一条,各部筹饷的时候,要先找地方官,若是地方官能把钱粮应承下来的,就不可骚扰民间。另外,”他语气一凝,“实在到了那时候,不可伤害百姓性命,不可借机侮辱女眷,各家屋里的粮食,勿要一扫而光,要给百姓留下口粮。若这几点都不能做到,那赵某这里,就不好容留诸位好汉了。”

    陈东和张无敌同时皱起眉头。陈东本想说话,看了看赵行德,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张无敌考虑了半晌,终于一跺脚,大喝了一声:“那行!”伸手从赵行德手中把那张写着规矩的纸夺了回来,转身即走,一边走,嘴里一边嘟囔道:“他奶奶的,臭规矩真多。”陈东面带忧色道:“若这些人打着保义军的旗号勒索地方,元直你恐怕也难逃污名。”

    赵行德望着张无敌的背影,低声道:“若能多招揽些豪杰之士为国赴义,我这一点点浮云般的名声,有什么舍不得的。当务之急,要阻止辽军席卷东南。纠合四方草莽成军,军纪不可能和原先的禁军厢军相比。现在火烧眉毛,要指望将士打仗,别的只能先放到一边。”他看着陈东,犹豫了一刻,问道:“夏国的军械和战马的作价,可以挂在大宋朝廷的帐上,将来再还,你何必着急?虽然东南富庶,乃是宋国钱粮税赋所出之地。但按朝廷强干弱枝的成制,州府不但没有兵马,钱粮积储也定然极少。打起仗来,处处用钱,你从哪里筹措来付这一大笔钱?”

    赵行德从亲身经历知道,要维持一支能战的兵马,不但事先要准备粮草、铠甲、兵刃、战马、寒暑衣袍等各种军需,平时要维持军饷,打起仗来,钱粮花出去更如流水一般。打了败仗,重振旗鼓要钱,打了胜仗,激烈士气发下的犒赏也要钱。一旦粮饷接济不上,立刻就军心不稳。在河北大营中,闹饷、哗变都不知多少次了。

    陈东沉声道:“这个我自有办法。”

    “到底是什么办法?”他越是不说,赵行德越是担心。

    陈东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低声道:“东南州县府库虽然空虚,但各地的豪强富户并不少。我和岳将军商量过,将允许各州县招募义兵,豪强为义兵自备铠甲兵刃,按照兵马的多少,给义兵的首领授官。能募兵十名者授给什长,募兵一百名者授给都头,募兵五百名者授给指挥,募兵五千人者授给义军指挥使。”他微笑道:“行直在此招揽了江湖豪杰数千人,所以授给假保义军指挥使的职位。”他把这个“假”字咬得较重。因为皇帝北狩,朝廷重臣大都被辽国胁迫着,陈东的声望虽高,又有众多理学社士人的支持,但他私相授受的官职,只能是权宜之计,所以一定要带一个“假”字,以待将来名正言顺之后,再补全名义。

    赵行德点点头,赞同道:“天下大乱,兵强马壮者为天子。授官也算不得什么?大宋豪杰数以万计,若能有十分之一能奋死击贼,辽国人就算连战连胜,多打几仗,契丹族就没有人了。”他皱着眉头道:“少阳,我最担心的是,我朝败而后沮,小挫了几仗后,大家都不欲和辽人再战,改而希图求和苟安。哪怕是汉伐匈奴,初时也是败多胜少。但以中国物富人多,不停地扭着他苦打,不打得他元气耗竭,就誓不言和。虽然空中原而得漠北,但总算耗干了匈奴,剪除了我中原的大患。若是汉朝一味苟且偷安,只怕也不能延续了四百年江山。”他叹了口气,“只是元帝柔懦,轻许和亲之议,痛失好局,以至狄夷得以休养滋长,终至五胡乱华之祸。”

    “元直的意思是?”陈东心中一动。他近来日理万机,忙于应付应付局面,竟是极少有空闲思及将来如何,听了赵行德的话,恍恍惚惚似有所悟。

    “契丹为政苛急,断难持久,辽军有契丹、女真、室韦等十几个种族,也一直相安无事。以此观之,就算一时无法大胜,咱们只要咬牙顶住,绝不求和,就能拖垮辽国。再加上,契丹人少,宋朝人多。”赵行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凛冽,“只要多几次杀伤众多的战役,辽国一定比我们先流干最后一滴血。”

    “元直真国士也,只可惜”陈东暗叹。

    赵行德又问,“刚才只说了募集兵马之事。现在还是青黄不接,田赋至少还有大半年吧,眼下你怎么募集钱粮呢?”

    陈东脸色有些难看,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权宜之计,以捐生募集钱粮,兴许是个办法。”这事情乃是一些州县的理学社士绅先提出来的,每年捐纳钱粮伍佰贯以上,就可以进县学。东南一县之地,出得起这笔捐纳钱的富户大约有数百家。一县之地若有五十个捐生,那每年可得钱粮两万五千贯,足以支付五百禁军平常一年的开支了。招募的义兵许多都是自备衣袍,辎重,只要鄂州配给铠甲、战马等市面上难以购买的军需。这么算起来,单单荆湖南路一地的捐纳,就可养兵近两万人。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陈东困于钱粮,又要和蔡京等奸党争夺人心,权衡各种利弊,终于还是答应了这个办法。

    “县学捐生?”赵行德疑道,“虽然东南富庶,有数万贯家产的上等富户也不少。但每年捐纳500贯,也不是个小数目啊。县学庠儒的身份,能值这么多钱?恐怕”

    “若按黄舟山先生之说,县学庠儒已经大不寻常了。”陈东缓缓道,“州县官吏都是他们推举出来的。庠儒的身份清贵,可以见官不跪,不经县学,不受县官审问,不怕牢役之灾。江南有几个县,真的是”陈东摇了摇头,在理学社影响下,现在遥遵北狩官家而不奉辽贼乱命的州县大概有一百多个。其中一些县里是理社中人在操持局面,另一些县则是当地的士绅把持着,个别的地方,真正理社中人反而被排挤到了一边。这些大户人家族人众多,又广置产业,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迁徙避祸的。陈东倒不担心这些人投靠辽军,因为辽军一到,必定大掠全城,首先遭殃的就是这些富户乡绅。只是现在还要刻意结好,免得他们投向了赵杞和蔡京那边。

    “如此行事非议必多,你和理社的名声恐怕有损。”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吧。”陈东摇了摇头道,“汉朝时为了北伐匈奴,尚且卖官鬻爵。辽军势如破竹,蔡京奸贼只一味避敌。事急从权,若不如此,只怕新军还没建立起来,东南半壁就已经沦陷了。为了挽回大厦将倾,既然赵行直不惜虚名,我陈东这点点名声,又算什么。”

    赵行德沉默片刻,建议道:“既然如此,在镇**、保义军之外,不妨以州县之名授予这些义兵军号,以激励护卫桑梓之心。”

    陈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抬眼看着远处。这捐生的事情,大违背他的本心,只是形势格禁之下又不得不如此,所以实在是不愿再去多想它。若非赵行德一再追问,他甚至提都不想提起这事。

    赵行德又道“蜀中可以运战马过来,但我估计等上万匹战马运到的时候,也该是夏季了。盛夏时候,若是饲喂得不好,马匹最容易横生疫病。若没有足够的骑兵协助,要打败辽兵就不那么容易。养马的草料,马棚等,最好现在开始准备。将来骑兵屯驻的州县,除了要圈地为战马建立马场之外,至少要拿出三成的田地来专门种草料。”

    “种草,养马?”陈东一愣,又开始头痛起来,“那粮食怎么办?”他还没考虑到战马的饲喂问题。一经赵行德提醒,才想到对南方州县来说,大规模养马不但是个沉重无比的负担,而且本朝许多重臣一口断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吃不饱饭,总比让辽贼杀好。最低限度的骑兵是一定要维持的。”赵行德道,“这件事我们不做,就等于自杀,我听说河北河南已经到处是草场了。”他叹了口气。

    赵行德原先也以为南方不可能养马,但在这么多年戎马生涯以来,所历地方尤多,没有一个地方是不可能养马的。细细想来,不过是朝廷公卿根本不懂马政,下面的州县一味应付推诿。把战马分到户去养,本来就是一种得不偿失的做法。久而久之,三人成虎,不少人居然当真以为宋境真的无法养马。对宋人来说,细细算账,养马确实不够合算。维持骑兵的费用奇高。但在这个时代打仗若没有足够的骑兵,就凭空少了许多战术上的选择。细账算得再清,也大不过国破家亡的代价吧。

章85 人心失去就-2

    “吃不饱饭,总比让辽贼杀好。最低限度的骑兵是一定要维持的。”赵行德道,“这件事我们不做,就等于自杀,我听说河北河南已经到处是草场了。”

    听赵行德说得如此郑重,陈东迟疑着点了点头。养马的事情在朝中几乎争论了上百年。陈东本身不熟悉战阵之事,他对赵行德还是信任得过的。但这马政真的要做下去,却不知又要费多少周折,想到此处,陈东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保马之事,不可贪图省事,放给州县去做,弄成勒逼百姓,反为不美。”赵行德徐徐道,“最好在骑兵屯驻附近,圈出水草丰美,适合马群驰骋的大片平地,专门建立军马场。马性喜合群,最好数百匹、上千匹做一群,平时都养在马场内,由专门养马的匠师来照管。但所需要草料则由百姓种植,官府出价以粮换草,让百姓占些便宜。这样的马政,既能照管好战马,又能少占些田地。”夏国实行的是田草轮作制,既能维持地力不退化,又获取喂养牲口的草料,除了大牧场之外,关中普通农家也会饲养挽乘兼用的驭马。

    陈东点了点头,道:“养马这事,岳将军倒是元直不谋而合。也是坚持扩充骑兵的。”

    这时,又有人来找赵行德。刘宏绰号为“黥面兽”,乃道州一带的水寇首领,他大咧咧地把一张字纸递过来,赵行德接过来一看,眉头却皱了起来。纸上字迹写得歪歪斜斜,写的是将来打仗的掳获归各部将士所有。但这不是要害,真正令赵行德皱眉头的是,刘宏等人说,任何城池村寨只要进行了抵抗,都算过敌人,城里面财物,都可以算作掳获。

    “这个恐怕有些不妥。”赵行德脸色微沉道,“城中若都是北虏,那还好说。城里面住的,若是大宋的百姓,若是赶走辽贼,还要抢掠他们的财物,我们和辽贼何异?”

    “兄弟们流血流汗,”刘宏冷笑道,“若没点念想,怎么肯出力打仗呢?”将来若每攻占一地都能大肆洗劫的话,上下都能大发其财。官军在扫平方腊的时候,这种事情也没少干。

    “无端抢掠大宋百姓,就不行!”赵行德缓缓道,“若是刚刚赶走了辽贼,官军又大肆劫掠,刘头领,将心比心,你觉得这官军和辽贼的分别又有多大呢?”

    刘宏的脸色有些尴尬道:“那城中的百姓,也是为辽贼出力的。”

    “但他们心向大宋!”赵行德脸色冷然道,“百姓们但有一丝可能,都不会为辽贼出力。”他对刘宏道:“我们身上之衣,口中之食,都是民脂民膏。将士们奋身沙场固然可敬,百姓们供养官军也不容易。诸位好汉们,许多都深知民间的疾苦,百姓们节衣缩食奉养将士,不过希图一个安稳。我军名为‘保义’,便不能对百姓行此无情无义之事。”

    刘宏见赵行德态度坚决,只好点点头,又道:“那敌军的财货呢?”

    赵行德道:“自然是按功劳大小,分赏有功将士,不过粮草、布匹、草料、物料等大宗军需须得全军统一安排。本来不太值钱,若大家随意私分,反而都糟践了。”刘宏脸上露出喜色,所谓钱帛动人心,兄弟们喜欢的其实也就是金银细软。赵行德仁义之名天下皆知,刘宏原本也没指望他能同意不加区别的大掠民间。粮食草料又能值多少钱?赵行德却见过大阵仗,却知道大军囤积的粮草辎重才是最重要的缴获,索性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刘宏告退后,陈东叹道:“这贪诈凶暴之徒,元直要收服他们,真是难为了!”他想起在许多州县,真正的理社中人反而被地方豪强所排挤,不由得叹了口气,眉头深锁。理社士人尊天子不奉乱命,在取得州县之后,原本要推举“假相”来统揽全局,署理政事的。可现在众多州县县学都不在理社士人掌握之中,陈东也不敢贸然召集各县来推举假相,搞不好弄巧成拙,为他人做嫁衣。他在赶赴岳州来见赵行德之前,一直在联络和试探各方势力的态度,联络比较顾全大局的地方士绅。

    陈东感慨过后,提出除了投靠保义军的湖豪杰织外,还要把曾在保义军中效力的太学士子,一部分州县义兵拨入到保义军中来,充作赵行德的羽翼,便于他掌控兵马。赵行德也答应了。二人又商量了一番,这才分别。

    这一天,不断有江湖豪杰来找赵行德。只要是能够答允的宽限,赵行德一概都痛快答允。而不能答允的,也尽量少打折扣,部分满足这些未来部下的要求。他这边宽宏大量,反而让各路豪杰见猎心喜,都知道赵行德所说的不是虚言,于是又加倍绞尽脑汁地提出更多的建议。到了日暮时分,赵行德手边的宽限规矩条陈已积累了厚厚一大叠。晚宴的时候,众豪杰向赵行德敬酒的时候,言辞间更多了许多亲近之意。

    晚饭过后,陆明宇亲自来见赵行德,向他了禀告船只和粮草事宜后,瞥见赵行德案上白纸字迹犹新,似是在亲自誊写那些宽限条陈,不禁叹道:“誊写条呈这些琐碎的事,赵先生交给陆某便可。”

    “明宇有心了。将士们所提的宽限规矩,其中有不少重复的地方,我誊写的时候,顺便将之整理一二。”赵行德将誊好的几页纸抽出来,交给他看,笑道:“你看尚可一观吗?”

    陆明宇不敢怠慢,接过来仔细看下去,见原先毫不相关,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般的规矩条陈,已被赵行德分门别类地整理了出来,便如真正的朝廷典章一般,分门别类脉理清晰,用词也毫不晦涩,就算念给不识字的人,听者也晓畅明白。陆明宇一边看,一边啧啧赞叹。

    “些规矩全部出来后,”赵行德霭声道,“制成传檄,帮我告知各地的豪杰。保义军以诚心招募天下豪杰之士,一起共击辽贼。”

    “遵命。”陆明宇心头涌起一阵激动。这檄文本是众豪杰商议出来的,天下还有哪家的条款,比它更收豪杰之心?陆明宇预料,赵行德说到做到,东南的草莽豪杰定然闻风相告,前来投奔者络绎不绝。“赵先生洞烛人心,”陆明宇暗道,“此中深意,果然非我等能及。”他眼中闪现出一丝火花,似乎看到了四方英豪汇聚,大军旌旗招展,保义军人强马壮的情形。

    他匆匆走出,不经意间差点撞上一人,抬头一看,却是石景魁道:“陆总头领,对不住对不住。”

    陆明宇忙笑道:“石老弟见外了。”他走出几步,又停住脚,回头看了看。只见赵行德居处烛火闪烁,人影子映在墙壁上,显得十分的巨大,仿佛一个身高丈许的黑色巨人,挤占了大半个屋子。

    赵行德身边这几人身份,绝不是普通的随从那么简单。杜吹角曾经和水寨中人打赌,以横刀劈砍一捆粗毛竹,结果整整齐齐斩成两断。想元直先生隐居十年,身边只留下这几个豪杰之士,将来肯定是要用作心腹的,陆明宇对石景魁、杜吹角等人也给外客气,有时旁敲侧击其来历,这几人却言辞闪烁,半点没透出真正的身份。陆明宇私心猜测,说不定是赵行德从前收服的江湖豪杰。

    “赵将军的奏折,军情司已用最快的鸽驿报知两府。”石景魁秉道,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递给赵行德,脸色有些怪异,“这是给你的急报。”赵行德因为要招揽荆襄豪杰的事情,耽搁在了岳州,前后也没有多久。军情司居然能将急报发到岳州来,可见军情司不但耳目灵通,一直都在关注赵行德的情况,只是在等赵行德派人去和他们联络。

    赵行德点了点头,将帛书展开,眼神就是一亮。这封信居然是李四海写来的。在帮助辽东汉军的时候,因为筹措粮饷的关系,第四营水师和东瀛便有生意往来,赵行德还提醒李四海,东瀛可能有大银矿,一旦发现就足以富可敌国。李四海当时便留了心,不断派人寻找银矿的蛛丝马迹,这些年下来,竟然终于给他找到了。

    因为这里面有赵行德的份,李四海写了一封信,通过军情司转交赵行德。现在的问题是,银矿虽然非常诱人,但是,发现银矿的消息却是隐瞒不了多久的,那些东瀛的诸侯,也是要钱不要命的角色,他们不会甘心这块肉落到外人的嘴里。要占住这座足以让人富可敌国的银矿,非得花大力气不可。可是,夏国已经在和西方蛮夷开战,东面辽国和宋国又打得如火如荼。东瀛和夏国之间还隔着宋国和辽国。若是指望护国府再发兵攻打东瀛,显然机会渺茫,因此李四海估计,护国府的处断,十有**是拖延不决。

    李四海说,如果银矿在夏国国内,倒还好了,只要把银矿的开采权拿出去竞买,就能稳稳得到一大笔现钱,但现在矿又不在夏国境内。到那时候,夏国的其他富商巨贾,也很难说不会参合进来。从前在其他国度,就有夏国商贾为矿藏的开采权而自相争斗,反而便宜了番邦夷人的恶劣先例。

章85 人心失去就-3

    李四海说,如果银矿在夏国国内,倒还好了,只要把银矿的开采权拿出去竞买,就能稳稳得到一大笔现钱,但现在矿又不在夏国境内。到那时候,夏国的其他富商巨贾,也很难说不会参合进来。从前在其他国度,就有夏国商贾为矿藏的开采权而自相争斗,反而便宜了番邦夷人的恶劣先例。

    “李四海的担忧不无道理。”赵行德沉吟道,“商贾们太厉害了。”他把帛书放到烛火上,自从书信暴露身份后,他在处理这些机密信函上,格外多了小心。赵行德眼看它化成一缕青烟,却想起后世的富商巨贾,同样因某些生意而自相倾轧,以至于外人得益的往事,他叹了口气。念及此处,心头忽然一动,想起从前模模糊糊所知的一个处置,他心头斟酌数遍,觉得颇为可行。

    “东瀛银山,商贾争抢势所难免。此事牵涉方面众多,按我朝自守市易律,朝廷也不能多加干涉。为免使夷人从中得利,不妨依竞买国内矿藏开采权之成法,竞卖国外此类生意的特许权。不管矿藏位置何处,归属于谁,一旦某个夏国商行竞买到了矿藏的特许权,那么其他夏国商行便不能在国外与之竞争。拥有特许权的夏国商行可以自行开采矿山,也可以联合其他夏国商行,甚至可以加以转让。如此一来,就避免了夏国商行在番邦自相竞争,使他国人得利。夏国商行因内斗而额外付出的这笔竞买的银钱,终归还是夏国人得益。至于发现域外矿藏者的好处,也在这笔竞买钱里,和朝廷五五分账。在番邦毕竟是强者为尊,不可能保护普通发现人的利益。唯有势大力雄者才能压服地头蛇,为夏国争夺到最大的利益。”

    赵行德心中所想,当即提起笔墨,在一张白纸上洋洋洒洒书写起来。他将书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暗忖道:“东瀛向来盛产金银,熟悉这条海路的也不止东木行一家,银矿开采特许竞买必然十分激烈。只东木行一家参与的话,恐怕财力还不足,如果有必要,由牙角行、东木行、淳于铁厂和高昌行联合起来竞买,方有几分把握。东瀛国向来穷兵黩武,官府视财如命。商行就算买下这银矿的特许权,排除了其它夏国商人的竞争,自己没有相当的实力,也难以压服这地头蛇。”

    他把信写好后,随手交给石景魁,笑道:“赵某欲为护国府进一开源之策,景魁也参详参详。”石景魁是行军司马,这一路同行,赵行德发现他对朝政也颇多见地。此事关重大,赵行德便听听他的看法。

    石景魁接过密信,从头看下来,一看开头赵行德提及银山之事,便吃了一惊,暗道:“这里面牵涉多少银钱,赵将军坦然相告,足见推心置腹了。”他心头一热,往下读下去,眼中光芒越来越盛,渐渐由惊异化为敬佩。他看到最后,方才把书信叠起,叹道:“朝廷若早行此策,何用等到近年才收服大理,单我们蜀国早就足以制服南蛮了。”

    蜀中的商贾行走于大理、交趾、占城、真腊等国,这些藩国势力得了蜀国的货物,对蜀中商贾却多是利用的心态,垄断着诸如当地的矿坑、宝石等特产待价而沽。蜀商却常常竞争减损价钱,平白让当地的土王生番得了好处。蜀国朝廷却困于自守市易律,无法加以干涉。如果依赵行德对朝廷所进之策,蜀中商贾自然合为一体,蜀国在南蛮贸易里得到的好处也要大得多。

    “可是,”石景魁迟疑道,“我朝的律令,管得到别国的事情吗?”

    “虽然管不到别国生意和矿藏,”赵行德低声道,“但是管得到我们夏国的人,不至于自相残杀,这就够了。”

    “那如果起初竞买到特许权的商行,最后无力开发这个矿藏怎么办?他做不了,我朝其他商行又不能去做,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外人。”石景魁又质疑道。沙场上没有不败的将军,商场上的起起伏伏也是寻常。若是某个夏国商行竞买下了特许权,但却因为经营不善无法把它实现,确实是个问题。

    “这样的话,”赵行德思索道,“商行也会把特许权卖出去,变成一笔实实在在的好处。捧着金饭碗饿死的事情,正常的商人应该都不会做吧。唯一可虑的是,外国商行借此机会,在我朝买下特许权,排斥我们的商行。所以定要定下规矩,这特许权只能给我朝的商行,排斥他国商行参加竞买,特许权立刻无效。”

    石景魁点头称许,二人商议了一会之后,赵行德才又提起笔,正式给大将军府和丞相府写奏折。然后又给李四海写了一封信,将奏折附在后面,连同书信一起发给李四海,如果他没有异议的话,则用两人的名义一起上呈。

    “将军深谋远虑,”石景魁喜道,“国家多了一笔财源,柳丞相定会十分高兴。”

    赵行德点点头,笑道:“这也有石司马的一份心血。”将书信交给了石景魁,让他明天一早交给军情司的鸽驿。李四海行事倒是滴水不漏,他用军情司的鸽驿和赵行德联络,固然有些不合常制,显得假公济私,但此事重大,他也避免了更大的嫌疑。赵行德体察到他的意图,是故也通过军情司的鸽驿回信给他。

    星月无光,夜色黑沉沉的,夜风中带着些水雾。普通的人家为了节省灯油,常常在天黑以后没多久便上床就寝,但在这天夜里,水寨中客舍院子里,许多房舍木棚里外都是灯火通明,大声议论的声音传出去好远,这是各路豪杰还在商议对军规的宽限

    同样漆黑的夜里,邓州府衙之内,知州许约如坐针毡一般。一纸诏书静静摆在案几上,烛火摇曳,照得他的脸色忽明忽暗。

    辽军攻陷了汴梁后,除了派遣一支偏师南侵江淮之外,辽军主力则在汴梁驻马了两月有余。这期间,洛阳、建康和汴梁之间的飞书来往不断。洛阳朝廷派出使者,试探讲和的可能,甚至提出可以黄河为界,河北归辽国,河南归宋国,两国息止干戈。辽国北院只是虚以逶迤,始终没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但洛阳朝廷总是心存着希望。连当辽军攻打建康之时,宋军也能避则避,并没有做太多抵抗。然而,讲和只是一厢情愿,寒冬刚刚过,草木吐绿去久,就风云变色,传来了辽军大军南征,兵锋直指襄阳的坏消息。

    邓州又称武胜军,乃是襄阳的门户,也是辽军主力南征的首当其冲。

    兵马总管荆超看许约不断来回踱步,始终拿不了决断,眼中闪过一丝蔑视,出言催促道:“辽国多是骑兵,现在城外已经有辽军侦骑出没了,再拖个一两天,大军就杀到城下,许大人要早拿个主意啊。”

    在东南行营中,他号称万人敌,却并非刘延庆的嫡系。驻防邓州的差遣,令荆超十分不满。他向刘延庆请求退到襄阳,刘延庆只是不允。荆超心里怀疑这是借刀杀人,却不敢抗命不从。此次辽军南下来势汹汹,却以宋皇赵柯的名义先给邓州下了旨意,让邓州文武官员配合辽军一起讨伐逆臣刘延庆。北院枢密使耶律铁哥还派人给荆超带了一封枢密使秦桧的亲笔信,许了他一个武胜军承宣使的虚衔。宋朝的官衔,在辽国北院眼里,什么都不是。对宋将来说,这可是梦寐以求的了。

    许约停住脚,问道:“荆将军,你看,这,这旨意,当如何是好?”

    荆超脸向着旁边,避而不答道:“按照朝廷制度,事涉本城并兵马之事,由知州大人定夺,末将是个粗人,只知道奉命行事而已。”他话虽这么说,却是料定许约吃不住劲儿。许约为人懦弱,当曹迪要他给洛阳的赵杞上表朝贺,他立刻就上了表。今朝在辽军逼迫之下,再改为尊奉赵柯的旨意,这个主还是叫知州大人来背吧。

    果然,许约犹豫了半晌,终于垂头道:“战不可胜,为保全这一城百姓,既然官家下了旨意,咱们便奉诏行事吧。”他长叹了口气,下令传书吏进来,为大军过境做些准备。

    秦桧在信中说得清楚,如果邓州被赵杞刘延庆所用,闭门抵抗的话,一旦城破,就很可能是屠城的局面。而只要邓州官府为辽军提供所需粮草,驻泊禁军兵马开出城外,配合辽军攻打襄阳,那辽国大军就只驻扎在城外,没有特别的变故不会入城。

    同样的诏书,摆放在唐州、郢州、随州、蔡州、房州的府衙桌案上。有的是汴梁的使者在禁军护送下大摇大摆地传诏来的,有的通过守臣的故旧偷偷送来的。这几天,襄阳大营附近的州县,都在一片人心惶惶之中。甚至连东南行营都部署刘延庆,也得到了一份赵柯的诏书,命他痛改前非,配合辽军攻打东南州县的篡逆之臣。刘延庆没有奉召,他甚至拒绝使者进襄阳城。汴梁来的使者只得在城下大声念了一遍赵柯的诏书,然后趾高气扬地离去了。

节选:中世纪火器对西方军事艺术的影响

.    火器的改进

    自从攻城火炮轰垮了中世纪的城堡后,欧洲国家认识到了火药及火药武器的威力,从此他们开始重视火器的研制。在15—17世纪,火器得到了改进,并迅投入使用。

    1、火炮

    早期火炮的铸造材料大量采用铜或青铜,但铜制火炮质地软,容易变形,对重型火炮不太适应。后来在铸造重型火炮时,人们把铁水注入模具,冷却后,再将毛坯取出。炮的质量优劣取决于烧铸技术的高下。制成火炮毛坯,再用水动钻头钻镗孔。最后在测试时,射药的重量要和弹丸的重量相等,这门火炮才算合格,交付军队使用。

    15世纪,火炮在战争实践中一个突出的变化是野炮的出现。法**队把比较轻的铜铸加农炮装在马拉的两轮车车架上,野炮开始出现在战场上。在此期间,法国又把火炮装在带轮子的炮架上,机动性增强,而且还可以进行瞄准、测距。

    16世纪的火炮还达不到射程远、射击准确、杀伤力强的标准,且机动性也比较差。为改进这些不足,只能加长炮管,延长射程,增厚炮管管壁,使之能够承受大药量的炮弹在膛中的爆炸力。但在当时,解决了这些问题也就难以做到火炮的机动性。15世纪末,法国野炮虽处于领先状态,但由于诸多缺点和不足,其优势被西班牙的步兵轻火器所抵消。16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西班牙人的造炮技术占有明显优势。

    16世纪中期以前,西班牙、法国等欧洲军事强国竞相造炮,火炮的种类、口径十分复杂,这使得弹药供应要适合多种类型火炮的“胃口”,所以困难重重。鉴于此,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率先下令,将帝国制造的火炮统一为7种型号。法国仿效西班牙,将法国的火炮规定为6种型号。然而,火炮在展、研制过程中,型号和种类仍然很多,且国与国之间也有差异。

    由于前期的努力,到了17世纪火炮的改变很大,炮兵成为独立的兵种,并形成以下几种主要类型:第一类是长炮型,相当于现代火炮;第二类是加农炮,即榴弹炮的原型;第三类是一种炮管管壁较薄,弹道较高的炮,既现代迫击炮的雏形。在这一时期炮的生产技术进步如此之大,以致于后来将近两个世纪时间里,炮的射程、威力以及炮的主要型号基本上没有大的变化。

    2、火枪

    自从14世纪火枪在欧洲出现以后,火枪的演变是缓慢的,也许是由于使用方面的复杂,以致于人们还没有认识到它的优势。但在下面几个世纪随着技术的进步,火枪的性能得到了提高,其地位也随之生了变化。

    15世纪,西欧工匠们将原先“火门枪”的木制握柄重新设计,使其在射击时能够依靠在士兵的肩膀上,而不再是架支架或者放在地上,自此步枪的定义被正式确定为:单兵肩射的长管枪械(14)。

    到了15世纪中期,有人明了一种较为安全的点火装置,从而创制了火绳枪,一种用火绳点火的新式枪,和以前的火枪相比它并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换上了新的点火装置,但就是这一装置使火枪的射更快,射击也更精准,而不足之处是它的射程还不够远,枪弹射出后的穿透力比较小,当时的步兵又越来越多的使用盔甲,所以它的使用并不广泛。

    滑膛火绳枪是西班牙人研制成功的一种较重的轻兵器,这种枪枪管变得更长,射的弹丸更重,可以射穿盔甲,阻击骑兵的冲锋。枪管的延长和火药的改进使枪弹射后具有更高的度,射程也更远。另一方面,由于枪变得更重,所以它必须架在叉形支架上才能射,导致其机动性差了。但是鉴于它具有较强的火力优势,最终还是被人们接受了,并广泛在欧洲国家的军队中使用。

    15世纪末,普鲁士人明了直线试膛枪,就是在枪膛内刻上直线槽,用于减少装弹时弹丸于枪膛的摩擦,16世纪以后,又有人将直线枪膛改成螺旋形,改进后枪弹飞行更稳定,并提高了射击精度。但是由于这种枪前装弹丸很费时间,没有引起人们重视,直到后装枪明后,螺旋形膛线才广泛使用。16世纪时还出现了一种机械

    式点火装置,即用二氧化硫或燧石与钢片撞击产生火花,点燃火药。还有一种转轮点火开关,使用的是同样原理,它们曾队骑兵武器及其战术产生过重大影响。但是这种点火装置价格太贵又很娇气,因此无法广泛推广使用。

    17世纪时,瑞典人有一项杰出的明,把弹丸与射药装在一个纸筒内,装填时将纸筒撕破,把射药和弹丸装入枪膛中去,这样既简化了装填过程又保证了射药的定量装填,这种枪弹后来在欧洲得到了广泛的推广和使用。

    到了17世纪中期,一种插在滑膛枪枪口的刺刀开始得到广泛使用,并部分代替了长矛。大约在168o年,可能是沃邦采用套换环将刺刀固定在枪管上,这样枪膛就可以空出来射击了(15)。不久,又有人作了改进,在刺刀的把上安装一个套节,用螺栓使它跟枪管牢固的固定在一起。17世纪末,欧洲各**队普遍采用了这种刺刀。从此滑膛枪士兵自己也成了长矛兵,真正的长矛兵则很快从步兵编队中消失了。

    19世纪科学技术的迅展,枪械的展告别了它漫长的“童年时代而进入青春期”。19世纪人们先后明了后装击针枪,金属壳枪弹,无烟火药,连机枪等武器。

    火炮、火枪都是随火药传入欧洲的,在火器的演变过程中除了生产技术生改变外,其使用的火药一直没有生变化,一直都是黑火药,而且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19世纪末,所以可以说这一时期兵器的改进是黑火药兵器的改进。

    四.战术变革

    火器的使用改变了传统的作战方式,火炮的大量使用促进了攻城与守城战术的演变;同时随着火绳枪的出现,又改变了传统的步兵作战模式。

    1、西班牙方阵的出现

    15世纪末,在支持那不勒斯的国王反对法国的战争中,贡萨罗返路科尔多瓦先认识到并充分挥了轻兵器的威力。也许是他现了黑火药兵器最重要的一种战术功能:即火力是大大加强防御力量的倍增器(16)。无论怎样说,是他第一个利用了这个新现。他将火绳枪士兵部署在堑壕中,以守卫广阔的正面阵地,因而节省下许多兵力,使他能够用更多的部队来对付、机动制胜并击败数量比他大得多的法**队。他还设法解决了15世纪的一个基本步兵作战课题:即如何保卫野外作战中正在装子弹的火绳枪手的问题。他把火绳枪手与长矛兵混合编在一起,长矛兵为火绳枪手提供了可靠的保护,并利用进攻突击使火绳枪手的轻兵器火力得到了充分的挥。

    这种新的编队体制,即后来人们所熟悉的“西班牙方阵”。方阵的编制通常是这种形式,长矛兵排成密集的三个横队,每个横队正面为5o至6o人,纵深为2o列。在四个边角上是排成密集方队的火绳枪士兵。这种坚固而具有机动能力的密集队形其宽度约为15o米,纵深1oo米。在方阵的四边外侧各排列着一列火绳枪士兵,还派出一独立的分遣队从事小规模出击世纪下半叶,西班牙军队曾经威震一时。其原因正是它采用了西班牙方阵这种军队体制的缘故。

    16世纪流行的西班牙大方阵,中间为长矛手,四边为火枪兵

    2、摩利士的改革

    由于西班牙纵队作战思想的成功,以致西欧国家争相效仿,但是这种体制也有自身的缺陷,其后继者不得不寻求更加灵活,更加节省兵力的体制。荷兰将军摩利士就成功地迈出了这一步,摩利士对战争艺术的主要贡献就是从最佳的战术角度使用兵力。

    摩利士在古罗马军团这种军事体制的基础上,对西班牙方阵进行了改革。他把西班牙长矛步兵团的横排数先从4o排减到1o排,最后又减到5排,这样所有的士兵就能够一次将全部兵器投向敌阵(18)。摩利士创建的这种由5个横排组成,每排约有5o名长矛兵,士兵间距约3英尺的战术队形,可以说是近代线式编队的雏形。在这种队形的各个侧翼,是3个由滑膛枪士兵组成的排,每排4o人,面对敌人编成四路纵队,每纵队1o人,这样滑膛枪士兵射击完毕后就可以退后重新装弹,然后由别的横队来重复他们的动作,这样就产生了杀伤性弹雨。

    摩利士除了对编队体制进行改革外,他还使部队正规化,训练士兵步伐整齐、训练开火、反向行进、装弹和统一行动。这样反复训练,使每一个动作都达到标准,从而减少实战中出现错误的机率,保证实战效果。为了培养训练有素的军官,摩利士于1619年创办了一所军事学院,在欧洲这又是一个创,这所学院毕业的学生后来在三十年战争中都战功显赫。

    3、古斯塔夫的改革

    瑞典国王古斯塔夫在黑火药武器战术的创新上亦更加精进,他充分了解火力与冲力的价值,并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古斯塔夫改革的目的就是提高步兵、骑兵和炮兵的质量,使这三个兵种具有更大的战斗力,从而挥它们联合作战的威力。

    古斯塔夫在对编队的改革中,他仍然保留了摩利士创建的6个横排步兵线试编队,并且把长矛兵部署在火枪兵的两边,使这两个兵种优劣互补,提高了它们的战斗力。火枪兵在作战时实施整体推进的战术,在第一排士兵射击完毕后作反方向行进,后面两排士兵已作好了齐射准备。而且在实施反方向行进过程中,整个队形仍然在向前推进,因此整个队伍的作战火力好象是向前席卷的轻武器火力网。编队向前移动,滑膛枪士兵在换装弹药时还受到长矛兵的掩护。后来古斯塔夫又明了齐射的方法,所谓的齐射也就是让三排滑膛枪士兵同时向敌人射击,第一排跪射,第二排蹲射,第三排站射,这样就形成了一层弹幕,增强了火力。为了增强轻武器的火力,他还增加了团属炮的火力支援。

    古斯塔夫还把炮变成了一种进攻性武器,跟骑兵和步兵结合起来加以使用。他使用炮的目的是让炮和别的兵器一起,共同对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敌方目标实施最强大的火力进攻。为了使炮具有很高的机动性,他把瑞典炮的口径标准化为适合射24、12和3磅炮弹的三种口径。过去,炮兵通常必须在战斗开始前预先占领阵地,在整个交战过程中火炮都是固定在阵地上无法移动,古斯塔夫的轻型团属炮可以做到这一点。

    古斯塔夫努力展团属炮,体现了近代战争中经常出现的一种有趣现象,那就是人们总是设法寻求一种方法来提高兵器的火力和杀伤力,以满足前线士兵的需要。步兵作战对“随伴炮”的需求始终影响着军队的战术理论,编制和兵器的展。

    4、腓特烈大帝:斜行战斗序列

    腓特烈是一位保守的革新者,把机动性、度、射击率纳入了他的军事体制。他积极地运用了骑兵部队,特别是在战斗快要打响的时候和战斗的早期阶段,他总是先向敌人起攻击。他明了骑兵炮,使高运动的骑兵具备了更强的火力。而他一生中最成功的是步兵“斜行战斗序列”的使用。

    普军的步兵编队由两个横队组成,每个横队纵深为三列,二个横队之间相隔约3oo步。骑兵排成两个或三个单列横队,位于步兵横队的两翼。整个部队共设四个指挥点,分别位于步兵的两翼和骑兵的两翼,这种刻板的作战体制本身并没有什么优势,关键是临战时出其不意的变动和部署,这就是斜行战斗序列的使用。

    斜行战斗序列在作战中之所以能够获得成功,主要依赖普鲁士步兵完善的训练和严格的纪律。要有效地运用这种队形,指挥官先必须了解敌军的部署,并等待机会在敌人还来不及加强其侧翼力量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向敌人斜向插入。此外,还要派一支前卫部队把敌人牵制在原来的位置上,防止它临时调动兵力对抗主攻。这种进攻的特点是猛烈,步兵和炮兵的火力几乎是连续不停,持续射击。1757年洛伊腾战役就是腓特烈斜行战斗序列使用的典型(19)。

    从以上的改革中可以看出,欧洲军队的战术水正逐渐提高,这不仅和火药、火器的使用有关,还和欧洲当时的情况是分不开的,16和17世纪生的战争比欧洲历史上任何时期都多,因此给战术的改革和实践创造了机会。

    五.后勤

    火器的使用在战争中造成最大的革命,一方面使军队数量日益增加,另一方面使补给系统也变得更加重要(2o)。据塔里特估计欧洲军队规模在16—17世纪扩大大约1o至2o倍(21)。军队规模的扩大,就给补给带来了困难。三十年战争中,法国、瑞典、神圣罗马帝国等投入的兵力均在3万以上,而俄国在立沃尼亚战争中竟动用了13万兵力。人数增多,后勤补给任务必然相应增大。尤其是带有持久性的围攻战,一旦久攻不克,供给和后勤便成了大问题。军队以抢劫为补给历来成为传统,但人数巨大的战争,如仅以抢劫为补给便是落伍的不明智之举。如果攻打的地方因城高墙厚,久攻不克,守方又坚壁清野,仅凭抢劫作补给是相当困难的。三十年战争中,古斯塔夫的军队之所以成功,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即在于较好的解决了后勤补给。伊沙贝拉在攻克格拉那达时,也曾很好的保障了后勤,为攻克格拉那达提供了有力的保证。反之,三十年战争中,瓦伦坦斯的“蝗群”采取“以战养战”的方针,则应视为一种典型(22)。

    火器装备部队,导致传统的后勤补给生了重大变化,辎重的大大增加,使后勤补给不在仅仅是一个粮草问题。在这一时期,后勤补给随着火器的应用,面临的问题更多,任务更加艰巨、繁重。马匹不仅用于骑兵,还要驮运火炮,例如,西班牙一门火炮在驮运时要使用25匹马。在战争中,因补给问题而打败仗的事例常有生。1557年,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指挥军队本可直取巴黎,占领法国,可是关键时刻,他却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原因就在于后勤保障费用太高,才力不支,无法取得胜利,战争的费用也因火器的应用而日益高涨,没钱就不能打仗(23)。战争的费用的增长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进攻的一方要付出重大代价﹝人力、物力、财力﹞,另一方面由于破坏性大,给敌方造成的损失也是巨大的。战争变成了拼实力、品金钱的搏斗,对后勤保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后勤保障的重要性因而更加突出,所以人们在战争中比以往更加重视后勤工作。军事后勤随火器的应用而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

    火药火器对欧洲影响是多层次、多方面的,它促成了军事文明的长足进步。军事文明的进步是多方面的,但火药、火器的推动,是其它因素所无可比拟的。在这种动力的推动下,欧洲军事率先完成了向近代军事文明的过渡。g

    【……节选:中世纪火器对西方军事艺术的影响……】a!!

章85 人心失去就-4

    房州城头,知州高振看着城下,皱眉道:“将汴梁使者及护兵放进来。”

    “高大人!”房州兵马总管陈克礼,都监何经国失声道,“万万不可!”

    “先放进来,”高振冷冷道,“擒下使者,连护送的辽贼一同斩首,再枭首城头。这等蛊huò人心之徒,不杀不足以警世人!”房州城在襄阳西面大邑,禁军厢军加起来不过两千余人。听闻辽兵便要大兵压境,城中是人心惶惶。若非以雷霆手段,不足以警戒城内三心两意之人。

    陈克礼面lù喜sè道:“遵命。”他手按腰刀,大步奔出去,吩咐打开城门放使者进来。

    何经国也是宦官,他看着城下的汴梁使者,心头泛起兔死狐悲之意,但也没说什么。何经国在房州的地位原本只略低于高振而已。但汴梁陷落后,天下大乱,陈东在鄂州首倡遵天子不奉乱命,各地的理社清流群起呼应。高振本来是房州知州,汴梁沦陷之后,房州的县学乡绅又以选举之制,将一州之安危托付于他,此举令高振在房州更无人可以相抗。而何经国本为宦官出京为都监,官家失陷于辽贼,顿时失去了八分威势。房州人只顾及朝廷的颜面,表面上仍是尊他为朝廷大员罢了。

    城门打开,那使者在护兵簇拥下,耀武扬威地进了城。城外原先有数千名逃难的流民,见此情形不由sāo动起来。这些人大都是唐州、邓州、蔡州等地百姓。地势平坦的地方,年前就有辽军骑兵肆虐,百姓们要往逃亡南边的襄阳府,要么逃亡西边的山里。但为防辽军细作赚城,几乎所有城池都闭门不纳流民。

    “城门开了,快进去啊!”众百姓争先恐后地朝城门涌去。然而,刚刚靠近城门,便有一丛利箭射下来。“退后,不得靠近城门!”城头的官军大声喝道。城下嘈杂的告饶声间杂着孩子的怒闹,百姓们声一片,令人潸然泪下。

    “房州高振名声也不错,今天看里不过如此!”晁夫人怒道。他们这队人有车马相随,十几骑长安李府家将扮作镖客,身上携带兵刃,将强弩藏在马车里面,站在人群中中格外显眼,也就没有往城门口前去凑。

    汴梁归降辽军后,城防逐渐松懈,因为辽军将城中粮食几乎搜刮殆尽,城中百姓不得不出城逃难酒食,如今逃得已不剩下二十万。晁李两家人也趁乱从汴梁城中逃了出来。因为洛阳和襄阳是宋辽两军重兵对垒,他们自汴梁逃难出来后,一路上昼伏夜行,打算经房州、金州前往蜀中,再分别投奔女儿女婿避难,因此过了邓州以后便折向西行。

    “辽贼jiān狡无比,高振也是不得不如此。像颖昌府那等重镇,便是被jiān细混入城中,里应外合,结果一夕之间便给辽贼攻陷了。”晁补之叹道,“我朝内地的军民安逸久了,不识兵戈,若非如此矫枉过正,则辽贼诈取城池如探囊取物。”看着仓皇失措地百姓,他摇头叹息了一声。

    “看来只好绕过房州,”李格非眼中闪过复杂的神sè,叹道,“再行十几日,便是蜀中了。”对兵荒马乱的河南来说,蜀中不啻于世外桃源一般。所以虽然路程崎岖艰险,仍有不少宋国的百姓一直向西逃亡,只是对于晁李二人来说,这是极为艰难的决定。现在两皇争位,宋国顿时失了正统,投向哪一方都可能是乱臣贼子。若非如此,晁夫人也不容易说服夫君前往蜀中避祸。

    城头风声颇大,不久后,陈克礼带着一队禁军,将一排十几个人头盛了上来。黑漆木盘子里淌满了血。汴梁的使者和辽军护兵都斩了,而禁军护兵则先关押了起来。何经国看着了,两股战战,几yù作呕,暗道:“这高大人平常斯斯文文,没想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高振命人将首级用木笼装了悬于四门,又对陈何二人道:“我军斩了辽贼使者,须得防着他恼羞成怒,大举攻来报复。如今陛下被辽贼所窘,行营诸将居心叵测。我房州尊天子不奉乱命,唯有固守待变。当下要务,先把左近粮草收集到城中,再将城内外老弱fù孺疏散到竹山去,以免辽军过来涂炭生灵。”竹山县在房州的西面,从再往西去便是防夏的重镇金州,这一带地方山路崎岖,大军行动不便,若辽兵攻不下房州的话,大军也很难绕过得过去。

    近些两个月,辽军来袭的流言不断,城里的百姓拖家带口往外逃,城外的流民又想要进城躲避。为防辽人的细作,知州高振下令严把四门,只放人出去,不得放人进城。大宋以文御武,高振在当地颇有声望,深得士绅百姓的拥戴。他下定了决心,兵马总管陈克礼与都监何经国都无异议。

    “走吧。”晁补之叹息了一声,转身yù行,这时,房州城下的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人头!”紧接着,更多的人惊叫起来。晁补之回过头望去,只见一排十几个木笼里挂在城头,再定睛一看,木笼中盛放着的正是刚才入城使者和护送的辽兵。旁边的百姓议论纷纷,有人拍手称快,大声叫好,有人心有余悸,庆幸刚才没有跟着入城。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李格非接连叹了两声。晁补之看了一眼城头旌旗下,那几个大宋官员身影模糊不清,再转身而去时,背影竟多了几分苍老的感觉。李格非感觉王夫人的手心冰凉,猜测她是被这血淋淋的场面吓着了,被伸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拍,又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高房陵这是当机立断,破釜沉舟之举,远胜我们这些老朽书生了。”

    他不安抚则已,这一说话,王夫人竟忍不住抽泣起来:“若虚,我的孩儿”她声音很小,旁边的百姓fù孺也多有哭泣的,是以丝毫不引人注意。李格非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心头仿佛被重锤击打了一下般,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长子李若冰出使陷于契丹营中,小儿子李若虚生死未卜。一念及此,他心底就一阵抽搐。

    高振看着中原父老离去的背影,心头涌起一阵内疚。他语气沉重地吩咐陈克礼,望哨不可稍懈,先把箭矢、礌石等守城的物事都堆积在城墙下靠近甬道的地方,便于守城时取用。回到书房,高振从怀中mō出一封书信,上面别无其它,只写着四句诗“闲行涧底採菖蒲,千岁龙蛇抱石癯。明朝却觅房州路,飞下山颠不要扶。”他叹了口气,又让传了几位衙门书吏进来,命六房书吏会同壮快两班衙役,将房州城中清查近月来由外地投靠亲友的,同时清查城内的户籍,如果将来辽军围城的话,可以按口分发口粮。

    房州城外,车辚辚,马萧萧,一行车马缓缓绕过了戒备森严的城池,继续向西行去。城头挂出人头后,不少百姓也放弃了进城躲避的最后希望,拖家带口朝着西面的大巴山和秦岭余脉逃去。大宋西部边陲的州县人烟稀少,高山密林中仍然有不少虎豹等猛兽,但既然逃到这儿,谁都没有再回正在被辽军骑兵蹂躏的中原大地了。

    虽然西面的辽兵比较少,但房陵这一带的大山险恶,自古以来都是朝廷流放犯人之所。许多世代生活在平原的百姓本能对高山密林心存着畏惧,便冒着被辽军骑兵掳掠的风险,向着襄阳方向逃难。好些人白天不敢走路,就躲在小山林子里,到了晚上再mō黑往南走。好多人走到一半,便被辽兵拦住,将这些百姓洗掠一空后,把强壮者征成为签军。

    李若虚蹲在一处草丛中,脸上满是灰尘,嘴chún干裂,眼神中满是警惕之意。为了掩人耳目,狐裘和绸袍都向沿途人家换了粗麻布衣kù,罩在锁子甲外面。他将一把粟米塞进口里,用力地嚼。就在数天前,他看到有几个溃兵因为生火取暖被辽军骑兵发现而射杀。从此以后,哪怕是手脚都有些冻伤,李若虚就也不敢生火了。他听说陈东等人在鄂州举义,便仗着年轻力壮,勉强熬着向南逃奔。

    顺风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李若虚皱了皱眉,拨开草丛过去,刚走了不远,就看见稀疏的树林中着几具尸首,似乎是一家人在此遭劫,有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有十几岁的孩子。也不知是辽兵还是乡间盗匪所为。几条野狗正在低头在尸首旁撕咬。

    “咄,咄咄——”李若虚吆喝了几声,“滚开!”他从挥动着手里的一根木棍。

    野狗却只抬头恶狠狠地盯着他,喉中发出沉沉的咆哮声。狗眼珠子都是红的。这是吃惯了死人肉的畜生,哪怕李若虚是个活人,在野狗的眼里,也被归入了“食物”的范畴。

    “乱世之来,”李若虚叹了口气,“人不如狗。”他心头蓦然腾起一阵极度悲愤之意,紧握住手里的棍子。“你们这些吃人的畜生!”李若虚低吼了一声,发狂了似地朝几条野狗打去。他的双目亦变成赤红,嘴里怒吼道:“吃人的畜生,你们这些畜生!”G@。

章85 人心失去就-5

    野狗抬着头恶狠狠地盯着他,喉中发出沉沉的咆哮声。狗眼珠子都是红的。这是吃惯了死人肉的畜生,哪怕李若虚是个活人,在野狗的眼里,也被归入了“食物”的范畴。

    “乱世之来,”李若虚叹了口气,“人不如狗。”他心头蓦然腾起一阵极度悲愤之意,紧握住手里的棍子。“你们这些吃人的畜生!”李若虚低吼了一声,发狂了似地朝几条野狗打去。

    没料到这“恶人”如此凶狠,猝不及防下,四散跑开,其中一条跑得稍慢了点儿,被木棍重重抽在臀上,痛得“呜——”地一声,加快跑了开去。这时另两头野狗却分别从两边冲了上来,李若虚只来得及收回木棒,抽在其中一条野狗的肚子上,那条野狗哀嚎一声翻滚在地,而另一条野狗则狠狠地咬住李若虚的小腿,不管人怎么用棍子抽打它,就是不松口。李若虚只得抽出腰间的佩刀,狠狠地向狗身上砍去,又重重拖了一下,那条野狗被连皮带肉砍开好大一条口子,哀鸣一声,才不得不松了口,一瘸一瘸地跳了开去。

    三条野狗逃出十几步以外,方才回过头来,又惧又恨地盯着这“恶人”。那条被打了一棍子的野狗夹着尾巴,跟在其它两条野狗的后面,想跑,但又舍不得“食物”。

    李若虚感觉小腿肚子痛得钻心。他怒从心起,不顾疼痛上前两步,一边“咄,咄咄——”的大声吓唬,一边大力挥动着手中的木棍。一人三狗隔着那几具啃食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对峙了一会儿,野狗终于相互看了几眼,转身地逃走。跑开一段距离,却又回头来看看李若虚,见他没有追上去,但也没离开,这才呜咽数声,死了心似地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了。野狗毕竟不是狼,还是欺善怕恶才是它们的本性。

    李若虚长吁了口气,他低头看了看小腿上的伤口,犬齿咬出好几个血洞触目惊心,流血倒是不多。因为野狗刚刚啃食过尸体,李若虚担心野狗唾液里有尸毒,自己又挤了挤脏血,然后用清水略微地清洗了下伤口。他身边没有干净的布条,见伤口没有再流血了,也就没有包扎,只放下裤管将伤口遮住。

    几具尸体就摆在旁边,似是一家四五口人,两具女尸更衣衫凌乱,显是生前遭受了侮辱,尸体也野狗啃得被十分狼藉。“该死的畜生!”李若虚沙哑着嗓子骂道。他左右看看,竟找不到一块布来给那具尸体遮羞,心头不禁涌起一股酸楚之意:“这就是我宋人啊。”拖着沉重的步伐,李若虚想找几只枯枝来遮盖一下尸体,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脚步。

    这时节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死于乱兵盗贼手中的不知有多少。一路南行来,李若虚也不知见过多少尸体,更不能一一埋葬。但这几具尸体是刚刚从野狗嘴里夺下来的,如果只以枯枝覆盖尸体,就此弃而不去,前脚离去,后脚野狗又回来。犹豫了一瞬,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着这几具尸体躬身施了一礼,然后挽起袖子,就用木棍在旁边挖起墓穴来。身旁苍蝇乱飞,时而传来难以忍受的恶臭,李若虚挖了一阵,已经满头大汗,却仍没有停止,眼看已经挖了一个五寸多深,可勉强容纳四五人的浅坑。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李若虚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赶紧伏低了身躯,快步躲到了不远处的坡坎草丛之中。他小心翼翼地朝外望去,只见四五骑从远处奔了过来,看样子并非辽兵,但李若虚仍不敢大意。天下大乱,豺狼横行。即便同为宋人,马贼盗匪奸.掳掠,杀人如麻,并不比辽兵仁慈半点。

    几骑由远而近,在树林外停止下来,一骑当先进入树林中。这般小心谨慎的架势,显然并非普通逃难的人。耳听得马蹄声逐渐驰近,李若虚伏在草丛中,看着不远处挖了一半的墓穴,一颗心悬了起来。马蹄声到了墓穴附近便缓慢下来,那侦骑似乎在四下张望,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哨。李若虚只能尽量伏低了身体,到了这时,他只能尽力隐藏自己。春天的草丛尚未十分茂密,树林稀疏,近处便藏不住人,草丛耳听得马蹄声缓缓由远而近,李若虚的心也渐渐沉下去。

    果然,马蹄声在距离草丛十几步外停了下来,一人厉声喝道:“躲着的人,快点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放箭了!”李若虚微微一迟疑,一支狼牙箭便嗖地射入他身旁的草丛中,显然侦骑已经发现他了,放出一箭后,再次喝道:“我们是过路的客商,若没有恶意就赶快出来,不然便射死你了!”

    李若虚无可奈何,他只得将佩刀、木棒和干粮钱物等留在草丛里,将自来火短铳别于腰后,在草丛中缓缓横向移动了几步,方才大声道:“莫要放箭,我出来了!我出来了!”高高举着双手,示意手中没有任何兵刃,狼狈不堪地站了起来。

    适才他的视线低矮,看不见侦骑的全貌,刚刚站起身来,只见一具骑弩正对着自己。马上的是个中年汉子,身穿灰色袍子,腰束革带,看不清里面有没有铠甲。从打扮上看,好似大户护院家丁,又好似护送客商的镖师。中年汉子警惕地盯着远处的李若虚,厉声喝道:“还有同党没有?慢慢走过来,别耍花样!”他并不因为李若虚束手就擒而掉以轻心,骑弩一直端在手中,只要手指轻轻一扳,便有离簧之箭射出。

    “只有我一人,再没别人了。”

    李若虚悬着心,举着手,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他满脸风霜之色,再也看不出是状元及第的清贵京官,只像是一个普通的逃难人。

    中年汉子厉声喝问:“这墓穴,是你所挖的吗?几个死者是你什么人?”虽然声色俱厉,但汴梁的口音还是让李若虚安心了不少,至少他不是辽贼,也不是附近的盗匪,倘若应对得当,未始没有一份生机。

    略微迟疑片刻,李若虚还是如实答道:“这墓穴是在下所挖的,在下与这几位罹难的乡亲素不相识,只是见尸体被野狗啃食得不成样子,在下才帮他们入土为安。”他怕那中年汉子不信,又忙道,“在下所说的句句是实,刚才因为驱赶野狗,还被一条畜生咬了一口。”说着又卷起裤管,露出了小腿上的狗咬的伤口。此举虽然有辱斯文,但此刻大家相互都有戒心,若不取信于人,只怕中年汉子挥手间便杀了他。

    中年汉子见两排犬齿殷然,显然刚才那野狗咬得极狠,若是临时作伪,谁也不会找条狗来咬伤自己,他心下信了李若虚气氛,仍是厉声问道:“只你一人,再没有别人同行吗?”

    “没人同行了,”李若虚眼神微黯,答道,“乱离之中,在下和家人已经失散了。”

    他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后,为了躲避辽兵追捕,一路上只敢往偏僻地地方走,好容易到了大河岸边,却又没有渡船过河,一直等到黄河封冻以后才过河,这时候汴梁已经失陷了,连官家也被辽军所俘虏。汴梁城外到处都是北虏的骑兵,李若虚不敢靠近,他躲在城外的村庄中,先后听过往逃难的人说赵杞自立为帝,陈东在鄂州首倡尊天子不奉乱命的事情,便跟着逃难的一路向南,昼伏夜行,走的极为缓慢,两三个月间才走到了这里。想起失散父母,欲尽孝而不得,李若虚脸上浮起然神伤之色,落在那中年汉子眼中,浑然没有半点作伪。

    他盯了李若虚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命道:“你先坐在地上,不得乱动。”见李若虚遵命坐下后,那中年汉子这才撮唇朝远处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这声呼哨过后,又有几骑马蹄声缓缓驰来。

    行到近前,一人大声道:“冲翼,适才示警,有什么意外么?”

    王冲翼答道:“有几具尸首,还有个书生。刚才问了问话!”李若虚虽然衣衫粗陋,但举手投足间,自是读书人的做派,王冲翼阅历颇广,识出了他的身份。这也是他放下戒心的原因之一。

    “嗯,小心些。”周和打量了李若虚几眼,点点头,又看了看那几具尸体,还有挖了一半的坑穴,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对李若虚道:“你去把他们埋了吧。”他微微侧身,低声道:“不知此处阴秽,请殿下恕罪。”

    “周将军言重了。”赵环低声道,眼睫微垂,眼中是悲悯之色。

    这时,本应该去埋尸体的李若虚,却呆在了当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一眨不眨地望着马上。众皇城司护卫察觉有异,王冲翼厉声道:“小子,看什么看!”李若虚却似毫无所觉,直愣愣地望着她,失声道:“环,,公,公主殿下。”

    随着这梦呓般的声音,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周和眼中陡然现出一抹寒光,王冲翼更将手按在了马刀上,恶狠狠地看着李若虚。

    赵环反而平静,她看着李若虚,问道:“这位先生,你认得我么?”语意中透着凄切和沧桑,这三年来被禁在冷宫之中,赵环几乎以为世人都把她遗忘和抛弃了。

章86 贼势腾风雨-1

    本应该去埋尸体的李若虚,却呆在了当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一眨不眨地望着马上。众皇城司护卫察觉有异,王冲翼厉声道:“小子,看什么看!”李若虚却似毫无所觉,直愣愣地望着她,失声道:“环,,公,公主殿下。”

    随着这梦呓般的声音,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周和眼中陡然现出一抹寒光,王冲翼更将手按在了马刀上,恶狠狠地看着李若虚。

    赵环反而平静,她看着李若虚,问道:“这位先生,你认得我么?”语意中透着凄切和沧桑,这三年来被禁在冷宫之中,赵环几乎以为世人都把她遗忘和抛弃了。

    “下官是李若虚,”李若虚忙大声道,“宣和五年正月,下官见过殿下。”

    八年前,那个花团锦簇,花灯如白昼的元夜,乃是李若虚最美好的回忆之一,至今仍记忆犹新。他眼中满是惊喜之色,满怀期冀地望着赵环。周和、王冲翼等人相互看了眼,脸露惊疑,又把目光投向赵环。李若虚乃新科的状元,在汴梁城里也曾被人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皇城司是天子耳目,对此自然耳闻。至于八年前元夜,皇城司等人只以为他是在宣德门楼下面瞻仰过圣容,那时赵环正得宠,陪着父皇在城楼上看花灯,被李若虚望见倒也不奇怪。

    “原来是李翰林,”赵环凝视李若虚,依稀记起了当初,“听说你随秦相公赴河北宣旨,后来再无消息。”她脸上露出关切之色,“如今安然无恙便好了。”见到李若虚,赵环不禁又想起另一个人,十年音讯全无,不知他现在何方。想到此处,眼中不禁流出一丝忧色。

    她承认和李若虚乃是旧识,其他人虽然不知来龙去脉,也放下心来。有人却想到:“公主殿下又如何与他相识,难不成郎才女貌?”心中如此想,看向李若虚的眼光也有些怪异。

    周和久在皇城司当差,眼色何等厉害,见李若虚手居然在微微发抖,心下暗叹,看来这位李翰林和环公主不是相识这么简单。他开始说得含含糊糊,那是顾及了殿下的清名了。一众皇子、公主在大内呆腻了,乔装改扮在汴梁城中游玩之时,都有皇城司的护卫跟随。周和看了眼李若虚,觉得他一表人才,能中状元自是才高八斗,逃难中掩埋路人尸骨足见仁义,心下暗暗点头。

    赵环长在深宫中,先受父皇宠爱,后来又被皇兄软禁在冷宫,心地纯白如纸。李若虚提及往事,她便一口承认。李若虚心下感动之余,他望着赵环,只觉得手足冰凉,身上却是热血如沸,上前问道:“殿下这是去向何处?下官拼了一死,当护送前往。”

    “去向何处?”赵环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她原想去西京投靠一母所出的三哥赵杞,但洛阳和汴梁之间大军密布,道路阻隔,不得不改为南下。去向何方,她心里也不知道。她还没答话,周和抢在头里,先道:“下官皇城司周和,正护送十六殿下,不知李大人去往何处?”皇城司虽然权势甚大,但因为帝王心术,将皇城司正副使者都由文官虚领,真正办事的武官官阶甚卑。李若虚状元及第,一授官便超越了周和,若是太平年月,晋升之速也远远超过普通官员。所以周和虽然在皇城司内当差十余年,在李若虚面前仍是自称为下官。

    李若虚犹豫了片刻,折衷相告道:“我欲往东南一行。”

    周和与王冲翼相互看了看,赵环点头道:“那李大人可和我们同路一段。”她长在深宫之中,相识的人本没有几个,初时虽没认出李若虚来,但此刻也把他当做了许久未见的故交。

    李若虚大喜过望,当即答允。他皇城司诸人相互见过后,周和斟酌道:“我等深受先皇厚恩,如今这世道,十六殿下的身份和下落,还望李大人代为遮掩,勿要告诉他人。”他有意把李若虚带到旁边才地上相告。李若虚一愣,转而想起先皇在时,太子与三皇子争夺帝位的传言,他点头道:“多谢周将军提醒,我晓得了。”李若虚望了望远处的赵环,暗道,都说天家没有亲情,环公主与景王是一母所生,官家继位这三年来,恐怕受了不少苦楚吧,心下油然生出一股怜悯之意。

    皇城司诸人知道李若虚身份,自然不好指使他做事,反而帮他一起动手埋葬了那几具尸骸。众人在树林中休息了一会儿,周和等人取出肉干面饼和食水等分了,赵环虽为金枝玉叶,饮食却和皇城司诸人一样。李若虚坐在不远处,时不时偷眼望她一眼,虚心胆怯的样子落在皇城司诸人眼中,不觉都有些好笑,只是大家知道他面皮子薄,没有点破而已。有人暗道:“状元骑马游街那会儿,满汴梁的人都说翰林老爷是文曲星下界,如今看来,也是寻常人一个。”

    休息的时候,周和与王冲翼等人商量,须得加快脚程,免得落在辽军后面。辽国大军号称精骑十万,签军步卒二十万,浩浩荡荡自汴梁出发,前锋已到了邓州,后队还在颍昌府。现在他们正处于宋军襄阳行营和辽军主力之间,虽然不时会碰上辽军的侦骑,但总有空隙可钻。倘若落在辽军的身后,那就麻烦了。这一行七人原来每人有匹坐骑,现在将一匹马给李若虚代步,另外两名身材瘦小的骑兵同乘一匹马。反正因为赵环身体较弱,赶路也不至于拖垮了马力。

    这一路昼伏夜行,遇见大队兵马,无论是辽军还是宋军,都绕道而行。周和见李若虚骑术娴熟,虽然是文官,举止却毫不拖泥带水,心下暗暗称许。殊不知李若虚心下也暗暗惊诧。皇城司这几位显然十分熟悉匿踪藏形之术,周冲只要一看马粪便,便能估计前面骑兵经过的时间,伏地听声便知敌军距离,王冲翼挑选的宿营所在,都是安全又稳妥的地方。

    “倘若我大宋兵马皆如此精锐,局势何至如此。”李若虚暗暗道。

    汴梁城中,乃至皇城里的兵丁,不少做的是守门、洒扫、仪仗乃至打扫厕所之类的杂事。但御前班直和皇城司有散都头之制,数万精锐之中,也只得数百猛士而已。每一个拿到殿前司去,都足以当得百人将。皇城司本部主要监控京师,别设锦檐府掌管京城之外。沈筠选出来护送赵环的人,除了周和是内院子指挥之外,其它几人皆是锦檐府的散都头。

    一路风尘仆仆,进入了唐州地界。因为唐州尚在宋军手中,越往南行,逃难的百姓就越多。辽军前锋游骑也不断出现,但尚不是大队人马,这些契丹骑兵每回出现,逃难的百姓都如惊弓之鸟一般,拼命四散奔逃,唯恐稍晚了一点,便被北虏截住了。那些南北向的大小道路上,逃难的百姓饥肠辘辘,疲累已极,仍然日以继夜地向南赶路,到了宋国大军驻扎的襄阳一带,就太平许多了。

    赵环等人虽然乔装改扮,但八个人七匹马,战马都是河西良驹,周和等人身形魁梧,携带弓弩兵刃,李若虚一望也不是寻常人。在中途打尖休息的时候,左近的百姓都畏畏怯怯,不但坐得远远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赵环听见旁边有婴儿在大声哭闹,循声走过去,只见一个妇道人家怀抱着婴儿,那婴儿含住母乳用力地吮吸,小脸憋得通红,却什么也吸不出来。原来是母亲饿得厉害,没有奶汁了。她没有犹豫,便问王冲翼要了几块面饼递给那妇人,柔声道:“姐姐把饼子和水化开了,先喂这孩儿吃点吧。”

    那妇道人家实际上年岁和赵环相差不大,听赵环语气温柔,是汴梁的乡音,眼泪珠儿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来,接过了饼子,连声道谢:“多谢妹妹。”那一家四五人也过来道谢。赵环脸色郁郁,叹了口气,垂首不言,回到了周和等人旁边,心里却像是刀割一般难受。

    这边厢,李若虚和周和正在商议下一步的去向。洛阳和鄂州之间,平心而论,李若虚更倾向于鄂州,但顾及赵环的感受不能直言。这一段同行,他对赵环等人的考虑有个大概了解。和赵柯相比,赵环觉得三哥赵杞才是真正的兄长,但因为道路阻隔而不得不南下逃难。而周和与王冲翼等皇城司将领,不但世受皇室厚恩,又是沈筠的心腹死士。这几人虽然经验丰富,并没有多少自己的主张。按照皇城司勾当官沈筠的吩咐,他们的职责是保护赵环,去向全随她的心意而定。

    “北虏大军压境,恐怕襄阳亦非善地。”李若虚对周和道,“依我看,不如绕过襄阳,前往鄂州。”他见赵环也在听,着重道,“鄂州在襄阳南面,本身有大江之险,水陆四通八达。岳飞世称悍将,北虏南侵,诸军披靡,避之犹恐不及。唯独镇**从广南一路北上,行军之速世所罕见。陈少阳经营广南多年,又得理社士绅之助,后援充足。以此三者观之。即便辽军攻克襄阳,但千里而来已成钝兵,鄂州仍有不拔之势。我们若去鄂州的话,可以暂且安顿一段时间,再相机而动。”

    周和犹豫了片刻,问赵环道:“李公子主张先去鄂州暂避,少东家的意思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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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6192/ 第一时间欣赏帝国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鼓元吉所写的《帝国的黎明》为转载作品,帝国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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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黎明介绍:
一个如梦如幻的帝国,一场热血淋漓的穿越,一段亦真亦假的历史。
宋辽夏三足鼎立、女真、蒙古,北方的蛮族仍旧此起彼伏。历史的大潮蠢蠢欲动,仁人志士前赴后继,流不尽的英雄血,老大帝国的命运,是被征服?......,还是被征服?帝国的黎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国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国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