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71 白骨成丘山-3
“辽军驱使签军攻城,仅仅两天之内,将云州外围的沟壑全部填平。辽军铁桶炮的石弹不时落入城内,河东军亦常常趁隙以骑兵出城踹营,双方互有攻守,城外签军的尸体堆积如山。”长安团练使陈千里将军报交给赵行德,笑道:“杨彦卿和折可存配合得倒是很不错,从雁门关到云州的险关要隘都控制在宋军手,粮道后路防备得很是周密。云州城池坚固,河东兵素以坚韧著称。萧塔赤纵有万斤巨炮相助,想要打下云州也不容易。”
“长安城内太过冷清,”他望望窗外的街道,笑道:“赵老弟若是得空,随鄙人往城外夜游可好?”陈千里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长安内城多是军营和仓储,城门夜间盘查又森严,因此远远不如城外商会自治的地方繁华。陈千里自从安北军司调回以后,改任长安团练使。团练使乃是文官,十名护国校尉管理军务,陈千里多数时间都在衙署视事。
“朝廷坐视辽宋交兵,难道就不怕局势失控?”赵行德面有忧色道,“不知护国府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火器营目前暂时驻防长安,赵行德便不能像驻防敦煌的龙牙军校尉那样随时可以参加护国府的议事,他与陈千里二人原来在护国府见过,都非常关注辽宋之间的战事,在共事中很快便熟稔起来。
“去年宋国突然发兵与我朝争夺,迫使我们退出云州,护国府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陈千里笑道,“护国府校尉向来小气得很,这番不让宋国流够了血,是绝然不肯发兵干预的。”他似乎看出赵行德的担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辽宋都是当世大国,光河东行营的杨家和折家,手握着十五万精兵,百年的根基,这场仗不是那么容易打完的。关键是它怎么结束对我朝更有利?走,我带你去看一场好戏。”拉着赵行德站起身来,他的年纪比赵行德虚长五六岁,举手投足之间,一副前辈兄长的做派,倒比陈康沉稳得多了。
赵行德无奈的站起身来,陈千里的建议总是让人难以拒绝。赵行德也不能以军务繁忙推脱,因为陈千里对龙牙军内部情形极为了解。因为将士用命,军官得力,龙牙军的校尉其实反而比其他军校尉更为轻松,哪怕新建的火铳营,赵行德只需制定好训练的计划,百夫长十夫长自会全力推行下去,他只需根据训练的情况加以调整。刚开始时赵行德还不太放心,但训练这一个多月来,事事俱无差错,整个营队仿佛一架运转精确的机器一般,让他暗暗瞠目之余,也放心不少,渐渐地放手让各百夫长去做事。
长安城墙周长九里,若在战争时期,可以容纳八十多万军民避居城内,但平常时候,住在城内的人却不多,夜间更是行人稀少。赵行德换下军袍,随陈千里一同骑马出行,快要接近城门时,便已听见城外的街市喧哗之声,令人心生向往之意。赵行德叹道:“这城外的地方如此繁华,难怪百姓不愿住在城墙之内。”陈千里笑道:“若没有坚城强兵倚仗,再繁华的街市也是过眼云烟而已。”两人按规矩策骑缓缓而行,在城门登机了腰牌,通过了城卫军的鹿角岗哨,便进入长安城外商会自治的区域。
长安的夜市比白天更为繁华,道旁的店铺都开着门,高挑的灯笼照得亮如白昼,五光十色货物反射出诱人的光泽,本地的横刀、白叠布、铜镜、泥人、水果,蜀中锦缎、茶叶,西域的葡萄干和宝石,辽东的人参貂皮,康国的奇珍异宝,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处处摊子前面流连挑选着。临街酒楼之,传出阵阵丝竹管弦之声,小二哥在门口大声地叫卖新酒,热闹的景象令赵行德很自然想起了汴梁的街市。
陈千里来到一处叫“长生楼”的酒家门口,从怀里掏出张请柬递给门口的小厮,对赵行德笑道:“此地是世袭韩国公府开的,也是关中世家大族时常宴聚的场所,恰好今夜有场好戏,所以带老弟过来看看。”赵行德微笑着点点头,心中虽然好奇,却没寻根问底。这座酒楼居于闹市正中,门口马桩密密麻麻排满了骑乘的马匹,每一匹都高大神骏,都由酒家的小厮马童照料着。赵行德暗道,夏国之马果然甲于天下,若关东也像这般战马成群,又何惧辽人骑兵南下。”
小厮接过请柬,此乃东家宴请的最尊贵客人的样式,当即不敢怠慢,忙引着陈千里和赵行德二人向内走去。一进到这楼里,便看见雕花围栏的中央,舞姬正在献舞,周围三层楼的客人一边喝酒闲谈,一边赏舞听曲。陈千里拉着赵行德在一楼的一处散座坐下来,正待说话,旁边一人却叫道:“陈兄今日得空儿了吗,还是专程来看净婉的掌舞?”
陈千里眉头微皱,旋即笑道:“那也比不茂才兄,晚晚都来捧场。”赵行德转过身来,见一名衣饰华美的男子站在旁边,身边还有几位富家公子打扮的人。茂才兄拉着陈千里说话,要他三楼的雅间里去一同赏舞,陈千里则推却说,今夜是陪赵行德一同游玩,在楼下散座更随意些,就不便打扰了。这时,茂才兄方才察觉似乎有点怠慢了赵行德,微笑着问道:“敢问这位兄台是?”
陈千里先对赵行德道:“这是韩国公府的大公子,李导,字茂才。”赵行德笑着拱了拱手,陈千里介绍道:“这是我的好赵行直。”李导微微惊讶,想了片刻,微笑着拱手问道:“不知赵兄,世居何处?”赵行德还未说话,陈千里笑着道,“赵兄乃关东人,祖籍洛阳,李兄房里那本充样子的‘五经正义’便是赵兄的先祖所。”李导闻言笑道:“那也是世代簪缨之族,幸会幸会。”这时楼的韩国公李蟾差人来请陈千里到三楼去坐,陈千里推辞了,李导这才作罢。
陈千里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道:“赵兄海涵。我朝英雄不问出身,李导旁的还好,就是太在意家世。”
赵行德微微笑道:“无妨。”心中却有些惊讶,陈千里说“五经正义”乃赵氏先祖所,不知他是为自己而虚声恫吓,还是当真知晓。赵氏曾祖以楷为世所称道,国子监刊刻沿用至今“五经正义”,正是由其执笔写,然后雕版颁行天下。其卒后官家废朝,谥为文定。从后周显德年间起,赵家四代皆以进士文章出仕,但因为官清廉的缘故,从未广置过田产,而且代代都是男丁稀少。故而赵行德之父赵惕新曾被文彦博赞为至孝之人,却不以家世扬名,直至被贬流放身亡,世人多只知党人碑的赵惕新三字而已。若是陈千里真的知晓这些秘辛,倒是奇怪了。
二人说话间,店堂中央的歌舞已经达至**,数名肌肉虬结的力士合力托起一座镶金嵌银的水晶盘,一位高髻纤裳的舞者正踩着力士的掌心拾级而,最后站到了直径不过五寸水晶盘中跳起舞来,而在力士塔周围,五名舞姬也做旋转之舞,伴随着急促的龟兹手鼓之声,舞姬们越转越快,水晶盘旋转舞动的那位,宽大的裙摆展开犹如牡丹怒放,红绡飘飘几乎要凌空飞起一般,周围的客人如痴如醉的狂呼喝彩,赵行德也叹为观止,甚至暗暗为那舞者担心起来。
“不必担心,”陈千里看出他神色,笑道,“林净婉已得掌中舞之真髓,莫说是五寸的冰盘,便是三寸的冰盘,她也不会掉下来的。”和着鼓声和店中客人狂热的喊声,他手握一根筷子轻轻带着节奏敲着桌子边缘,神态却要平常许多,显然见惯这般精妙绝伦的舞技。
直到那林净婉安然从力士的掌心走到地,赵行德才松了口气,抚掌叹道:“世间舞技止于此尔。”“我关中的舞姬,林净婉可称得第一。她背后是博望侯府,身心早有所属,便是李四海那家伙。旁人想要占她的便宜,却不容易。莫看她纤细娇小,这腿脚力道,一下足以踢断木桩的。”陈千里笑着打赏了几枚银币。
没想到这舞姬和李四海还有段情义,赵行德对陈千里笑道:“陈兄莫不是特意让赵某来见识关中的乐舞的?”他和旁的许多客人一样,从怀中取出数枚银币,放置在店小二送来的托盘。陈千里却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乐舞虽妙,却只是暖个场,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老弟只管拭目以待,看好我夏国人的手段。”
说话间,他自取了茶壶,给赵行德面前茶碗斟满,笑道:“我知你喜欢江南的好茶,不过这长生楼里只供蜀中新茶。”赵行德看他眼中笑意,虽然虽然有些疑惑未解,却也没有追问下去,只好整以暇地等着看陈千里所说的“好戏”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71 白骨成丘山-4
林净婉献舞过后,店堂中客人犹意犹未尽的议论,旁边那桌客官,甚至为她腰围是一尺七寸还是一尺六寸争得面红耳赤。赵行德暗暗摇头。长生楼的仆役七州八脚将店堂中央清理干净。这时,有名穿紫色绸袍,腰挂白玉佩的中年人缓步走了出来,议论之声顿时弱了下来。只见他脸色肃然,朝着周围团团拱了拱手,朗声道:“打扰各位,本人乃长安三十八家玉行的行首,官伯瑜。”他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纷纷招呼道:“官行首客气了。”“官行首,幸会,幸会。”
长安城外乃是商会自治的区域,而商会之中,又以八个行会势力最大,便是世人常谓长安八大行,指的是丝绸棉布行,金银铜器行,玉行,铁锡木器行,香料宝石行,粮食草料行,店船脚力行,放债牙当行,马牛羊驼行。这八大行会联合起来足以决定长安城外商会自治区域里的大事,不仅仅影响着整个关中的市面,对蜀中,河中,甚至辽国和宋国的行市都有影响力。朝廷虽颁布了《自守市易律》,行会的势力也只是受到了削弱而已。长安八大行的声音,就连丞相府也不得不重视。官伯瑜所在的玉行,控制了整个西域、昆仑山和蓝田山的石矿脉和水脉的出产,夏国、辽国和宋国市面玉石十之**都是三十八家玉行卖出,三十八家玉行世代通好,气同连枝,一起保持着玉石和玉器市面价钱的稳定涨。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在宋国辽国,富商巨贾为了从各大玉行购买各种精致玉器,愿意付出数百贯,甚至数千贯万贯的银钱,他们为了相互炫耀,甚至以为越贵越好,最后还要玉行平价出货把暴涨的市价平抑下来。在长安商市中,身为三十八家玉行的行首,官伯瑜是威望极高,一呼百应的人物。
“诸位都知晓,玉石之美者,有五德,分别是仁、义、智、勇、洁。润泽以温,仁之方也;勰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官伯瑜的声音入耳让人心悦,众人早已知晓着玉之五德,听这位玉行行首说出来,感受便是和平常不同,他的声音温和而缓慢,“俗话说近朱者赤,长安三十八家玉行,远的可以追溯到盛唐年间,天天和玉石打着交道,也受了些玉德的好处,某等深信,这玉石的生意,非诚不立,非信不行,长安三十八家玉行,经营了前后三四百年的玉器,所秉持的便是一个‘诚’字,再加一个‘信’字。所出玉石,玉器,都是西域昆仑山,关中蓝田山的矿脉和水脉而出,从未敢以其它杂色石头冒充美玉。”
众人频频点头,官伯瑜眼神却渐渐凌厉起,沉声道:“然而,最近却有些不良的商贩,从南蛮处采了一些贼石冒充玉石,雕琢成器,炫人耳目,混淆玉德,败坏风俗,真是我玉器行里奇耻大辱。”他挥了挥手,两个仆役搬着一个茶几来,各种环佩、镯子、吊坠和杯盏都晶莹剔透。
赵行德一眼便认出了这种石头的来历,而且都是后世罕见的极品,他不禁吃惊地望着官伯瑜,只见他面沉似水,左手举起自己随身玉佩,右手随意拿起桌一件东西,缓缓道:“这些东西,虽然好似美玉,实则却是贼石。玉性温润,内敛如君子,秀雅若淑女,佩之则以温润之性养人祛病。贼石性寒凉色艳,佩之令人凉薄轻浮,戴它的日子久了,甚至可能折福夭寿。”官伯瑜皱了皱眉头,仿佛很不习惯这般恶语伤人,他叹了口气道,“按照‘自守市易律’,有人愿买,有人愿卖,老夫也管不着他们,可是,老夫一辈子和玉器打交道,实不愿世人被贼石所蒙蔽,眼睁睁鱼目混珠,混淆了玉德,所以老夫不惜身家,将长安市面的贼石尽量都搜罗了来,当众毁之,以警醒天下为贼石所蒙蔽的人。”
“来人!”他再度挥了挥手,两个仆役抬了一筐出来,毫不怜惜的哗啦啦地倒在桌。
“老夫遍邀了长安的高士作证,便在今日现砸了这些贼石,维护玉德,今后老夫和三十八家玉行还要护国府,请朝廷早日发兵,讨伐南蛮贼窟,犁庭扫穴,捣毁了贼石矿脉,为天下人除害!”官伯瑜说话间,仆役在席间走动,将六位贵宾从楼雅间请了出来,也有一位仆役走到陈千里面前相请,陈千里向赵行德抱了声歉,收敛了笑容,脸色肃然地走到店堂中间。七个人在案几前面站成一排,仆役分别将圆铁锤递到众人手中。这铁锤个头很大,分量极为沉重,包括陈千里在内的八人都用双手持握。长生楼中的客人,有些早知内情,有的却没料到能看到这般火爆的场面,脸都是兴奋激动的神色,有几个从衣袋中摸出官伯瑜所说的那种“贼石”,面带鄙夷之色的放在桌,另有几个则悄悄把腰的玉佩塞了带子,生怕别人看见。当男宾都站好以后,一身劲装的林净婉也被仆役从内室请了出来,面罩严霜地站在案几前面,她纤小的两手中握住硕大铁锤的时候,店堂中的气氛更是达到了**。
“砸——”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
“砸!砸!砸!”众人有节奏的喊了起来,不少客人伸长了脖子,更有些站起山来,刚才摸出贼石放在桌的那几位,一边大声喊着“砸!砸!砸!”一边将贼石拿在手高高举起,只待重重摔在地。
赵行德不禁咋舌,这一排八人,他居然全部识得。除了玉行行首官伯瑜,舞姬林净婉之外,还有长安护民官韩国公李蟾、长安团练使陈千里,还有长安令周龙溪,长安学士府副史阮长龄,宗教裁判所长老苏千仞,丞相府贸易曹副史郑简言。若论官职资历,陈千里在后面这六人中倒是最低的。
“请韩国公发号施令——”官伯瑜谦让道。李蟾微微点了点头,吸了口气道:“诸位,准备好了,壹——二——三!”将手中的铁锤重重砸了下去,只听数声清脆的碎响,那些晶莹剔透的物件儿顿时被砸成了碎片,达官权贵下手砸了几下之后,便将铁锤放下,仆役们走了来,为防碎片崩伤人,用桌布将这些物件全都紧紧裹紧,放到地,再度当众挥动铁锤猛砸,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直砸到原本鼓囊囊的包袱变成扁扁的,想必里面的物件尽数化为碎屑后,方才罢手。
随着这一锤一锤的猛砸,店中客人的兴奋也达到了最高点,众人高声地庆贺欢呼,庆幸自己目睹见证了这罕见维护玉德的举动。陈千里拍了拍了双手,对周围高声叫好的人拱拱手,才回到座中,对赵行德笑道:“如何,这场戏还有点意思?”
“为何?”赵行德疑惑道。
陈千里微微一笑,抬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沉声道:“你可知道,这西域和蓝田的玉脉矿山,每年给朝廷带来多少岁入,通过三十八家玉行售卖到辽宋两国的玉器,每年能为我们换回多少丝茶和牛羊吗?”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光,微微笑道,“蜀国征伐安南,还有好多蛮部未服,就在前个月,这贼石矿脉出产,不但干扰了玉器行市,还资助了南方蛮部的反叛,所以才有今日之举。而且,三十六家玉行可不只是在此砸贼石而已。”
“可是,”赵行德迟疑道,“这样也行么?”
“当然可行,”陈千里笑道,“什么是玉?玉有五德?是是非非,都在文物风流而已。试问天下,能与我夏国竞逐文物风流者,除了宋国,再没别家了。可是宋国本身也不出产玉石。宋国的达官权贵,本身已经买进了大量的玉器,更不可能接受‘鱼目混珠’的‘贼石’。辽国,蛮部?”他有些嘲意道,“在这方面,只是跟着我们和宋国后面跑罢了。”
这时旁边也有人愤愤道:“说起这贼石,原本是一钱不值的,后来宋国的商人发现了,便运到北方去骗蛮子的东西,发现这玩意儿好骗人,兜兜转转,才流传到关中,我夏国是什么地方,怎能容此种恶紫夺朱的事情继续下去。”
赵行德一时哑然,陈千里说了句大实话,能竞逐文物风流者,唯关东关西而已。宋国虽然兵马不强,但宋国所产的等笔墨纸砚,花纹精美异常的布帛,工序繁杂的茶饼,精美绝伦的瓷器,都畅销于夏国,说到底,还是文物风流,能够让关东的审美和性情,影响到关西而已。赵行德在辽东所见,辽国和女真的器皿也有可取之处,但是中原人是鄙薄而绝不可能使用的。
赵行德喝了口茶水,心中叹息了一声,想起了战事缠绵的云州城,不知这场辽宋鏖兵,将会如何收场。大宋确实文物风流,但在很多的时候,单凭着文采风流,是决定不了战争的结局的。在这个时代,没有强大的武力,一切都是云烟。
章71 白骨成丘山-5
云州城外,宽阔达十丈的护城濠已经被土囊和尸体填满。后继的签军不必搭设濠桥,便直接冲到城池下面,把背负土囊丢在城下,一些人举着盾牌弯刀向上仰攻,另一些人则用搞头挖掘城基。在后面有数千契丹骑兵督战,头上箭如雨下,礌石也不断砸下来,签军们别无退路,只得拼命挥动镐头,试图在城墙下面挖出一个躲避箭矢的藏身之处。
“快,快——”队正王喜不断催促,举起盾牌为苏孟挡着箭矢,苏孟奋力一铲子砸在城墙上,只铲出了一个浅浅的白印,“干——”苏孟吐了口口水。经历连续一个多月攻城战,填壕沟,蚁附攻城,还能活下来的签军谁都没有好脾气。头上一个黑影疏忽而下,“啪”的一声,一个爬云梯的签军被狼牙拍砸了下来,在苏孟身旁摔得脑浆迸裂,苏孟看也不看,只顾双膀猛挥,铁铲连续不断砸城墙上,几个签军并力挖掘许久,这才向城墙里掘进了一个小坑。“好!再挖,快快快——”王喜眼露喜色,大声催促道。这边有了进展,更多签军围拢了过来,有的举着盾牌挡箭,有的举起铁铲镐头一起挖掘城基。苏孟心中腾一阵不祥的预感,正在这时,“小心——”远处有人大喊道,周围的签军还没来得及反应,苏孟一个箭步上前,身子紧紧贴在城墙根上。“哗——”的一声,滚烫金汁带着呛人的臭气从城头浇了下来,透过盾牌的缝隙倾泻而下,举盾的签军顿时皮开肉绽,王喜整个脸都被烫得面目全非,十几个签军捂着脑袋在满地哀嚎乱滚,还能动的拼命朝后面爬去。城头加快丢下滚木礌石,云梯上的签军犹如下饺子一样掉落下来,“砰砰”“砰砰砰”摔倒在地上。城脚下尸体又多了一层,恶臭的金汁混着脓血四溢横流,苏孟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身体紧紧地贴住了城墙根,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涔涔而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城下尸体堆积如山,遍地死伤枕籍,萧塔赤只驻马冷冷地看着攻城的进展。这份冷酷,连铁木哥也自愧不如,他暗暗庆幸有这些签军作为消耗,否则,为了这坚固高大的城池,不知要流多少勇士的鲜血。攻城战打到现在,契丹军和蔑尔勃军一直都在督战监军,偶尔和出城邀击的宋军骑兵战上几场,而真正攻城的主力则是签军和女真兵。
“都统大人,让女真营上了吧?”副都统萧平沉声道,眼中露出不忍之色。萧塔赤选了萧平做副将,除他是萧皇后族人外,更因为他素来谨慎小心。城墙下面,签军们死伤累累,萧平心里明白,这些仓促征发的签军,也许两三个月前,或在田庄里种地,或在工坊里做工,根本不识兵戈。签军的作用,是疲敝和消耗守军,当真要攻下城池,还是要靠悍勇的女真兵和训练有素的奚军。
“再等一等,”萧塔赤沉声道,“敌人还没有疲。”他皱起了眉头,适才城头守军金汁礌石齐下,将一伙签军彻底击溃,竟有数百人未奉军令便向后逃窜。他将马鞭朝那些逃亡者指了一指,身后的白雕营百夫长粘八葛立刻催马,数十骑兵飞快冲上前去,不一会儿便拦住了这群败兵,弓矢刀枪之下,瞬息之间便杀死了百余人,剩下的人哭爹喊娘,不得不再度掉头,即使已经是手无寸铁,仍然朝着城头下面送死去了。
前一拨攻城签军已经伤亡惨重,萧平叹了口气,下令再补充两个千人队的签军上去,这时,萧塔赤沉声道:“让达鲁古千人队混在签军里攻城。”达鲁古千人队乃是辽东女真达鲁古部落为主编成的,乃是萧塔赤麾下十个女真千人队之一。辽军本来就没有统一军袍,很快,三个的千人队推着轒辒车,云梯车、鹅车等攻城器械上前。签军的褴褛衣衫下是血肉之躯,而女真兵得灰色袍子下面,藏着牛革甲和锁子甲,但是在城头汉军看来,外表相差却是不大。
近百门辽军火炮轰鸣声不绝于耳,更有百余门抛石机在发砲,将大大小小的石块如同雨点般落在云州城内,城头的敌楼、箭楼和战棚早被毁得差不多了,宋军便用粗木桩建成简单的栅墙遮挡箭矢石块,在栅墙顶上垒上糠袋以缓冲石块的冲力。虽然有垛堞和栅墙保护,宋军军卒仍然不时被石块和城下仰射的箭矢击中。军卒们轮番从栅墙的箭孔探身出去,也不须瞄准,一排排箭羽朝着城墙脚下射去,一见辽军聚成一团,便将金汁擂木礌石之类投掷下去。辽军一拨一拨被打退,又一拨一拨往上攻。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东面迎春门附近战况最为激烈,城楼垛堞到处都搭着辽军云梯的倒钩,虽然宋军不断放箭掷石,云梯上爬着十余人重量,辽军仍然顶着盾牌冒死向上仰攻。
“大帅,且让末将率千骑出城冲上一阵。”骑将王麟再次请战道。
“敌军精锐未动,士气未疲,再等上一阵。”杨彦卿沉声道,他顶盔贯甲,手拄着宝剑,亲在迎春门督战,头顶不断有石块飞过,更有些巨大石头,将城墙震得颤抖不止。杨彦卿的丹凤眼中止水无波,冷冷瞧着城墙上宋军士卒轮番放箭。河东军卒膂力极强,射箭既远且准,这几轮蚁附攻城,辽军连登城都困难。守城的宋军有七万余人,城下辽军虽然有十几万之众,但近十万都是裹挟的签军,真正能战的也只有七万有余,只不过辽军骑兵众多,宋军若出城野战,败则动摇局面,胜则难以扩大战果。杨彦卿故意示弱守城不出,待辽军人困马乏,粮草匮绝之际,再出城邀击,则能够一举打退辽军。这一仗过后,再把云州以北的各个寨堡都恢复起来,形成防御的体系。辽军入寇时,各寨堡便能相互呼应,甚至能出奇兵切断其退路。
“巡城队绑了五十多个骚扰百姓的义胜军,正跪在城门楼底下。大帅,如何处置?”河东第五将杨彦志秉道,他脸上带着不屑的神色。
义胜军军纪涣散,嚣张跋扈,又目光短浅。辽军进攻云州前,义胜军仗着朝廷支持,单独领取粮饷,居然敢不奉河东行营军令,辽军刚刚毕竟云州,义胜军一触即溃,丢弃原本在城外的大营躲进城里,现在粮饷都握在河东行营手上。行营诸将原本心中就憋着一股子火,这个多月来,上下都盯着这帮家伙,稍有过错便抓起来发落。
杨彦卿关注着城头的战况,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这时,竟有一群辽军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头,挥舞刀盾和宋军战在一起。他目光微凛,只见登城的辽军居然十分凶悍,城头宋军猝不及防,一时间居然收拾不下来。杨彦卿沉声道:“王麟率三百骑出城冲一下。”他顿了一顿,冷冷道:“城楼下违犯军纪的军卒,随骑兵一起出城击敌赎罪。”
“末将遵命!”王麟“噔噔瞪”走了下了城楼,他向城下的军法官交代几句,冷冷地看着在地上跪成两排的军卒,大声道:“汝等干犯军法,今日杨节帅开恩,准汝等跟随本将出城击敌,立刻出发。畏敌怯战者,立刻问斩。”话音刚落,那些军卒吓得脸色苍白,有人嚎啕大哭,有人叫道:“大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下回了。”王麟懒得和他们啰嗦,一挥手,十几个亲兵骑卫纵马过去,大枪在这些军卒头上晃动几下,如同驱赶羊群一般,将他们带到城南的朝阳门。兵法曰十则围之,辽军因为兵力不足,不能从四面将云州城围住,只猛攻东面,南、西、北三面都只有少数兵马监视。王麟便打算从朝阳门出城,沿着城墙纵马打杀攻城辽军,待辽军溃退后,再从迎春门退回。
朝阳门瓮城内已经有千余骑兵待命,王麟向副将交代一声,便选了三百劲骑跟随出战。河东军虽然不像辽军那样多骑兵,但精锐却犹有过之,与夏国贸易换来的河西战马负重善跑,人马都披着锁子甲和革甲,杨家骑军更以河曲大枪闻名于世。五十多个盔甲单薄的步卒手拎着雁翎刀和藤牌,在拥挤的骑兵中间,一个个失魂落魄恍如死人。邱十八的面如死灰,嘴唇发青:“这是要俺们送死么?”他的头脑尚且浑浑噩噩,城门已经吱吱呀呀地开了,一缕阳光猛地照射进了阴暗的瓮城,刺得邱十八不禁眯缝了眼睛,他害怕得仿佛血管都要爆裂开了,喉咙里全是血腥味道。
“冲出去——”将军沉声喝道。前后左右的骑兵都大力催马,步卒挤在骑兵中间,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不多时已经出了城门,外面阳光刺眼,在两三里外,一群群辽军如同旷野中的狼群。城门在身后徐徐关上,生路断绝,邱十八身心如坠冰谷,这时只听一声“跟上——”他身不由己,拼命地跟着哗啦啦地铁甲骑兵跑起来。在云州城外有十几万辽军,一旦被大军落下,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章72 苍生竟何罪-1
从城南转往城东,七百余步的路程,都在城头箭矢的保护下,王麟率领骑兵缓缓地驰马,骑兵都放下了面罩,沉默无语,只闻马蹄和铁甲铿锵之声。邱十八等义胜军步卒明知落后便是死,全力奔跑,勉强跟在骑兵身后。
因为辽军一直集中攻打城东,所以南城外倒还安整,远处的契丹骑兵见宋军骑兵出城,不敢贸然进入城头弓矢的射程,纷纷催马同向向着城东驰去,有的一边催马,一边朝着前方大声示警。但宋军骑兵占着内圈距离短的优势,虽然并未全速驰马,仍然赶在了契丹骑兵的前面。前方的金铁交鸣声,惨叫声着充斥耳鼓,邱十八心中的恐惧已达到顶点,脚步也不禁放慢了下来。河东骑兵一队接一队地转过了城角,消失不见,前方喊杀声更加激烈起来。二三十名步卒眼看要落在城角这边,邱十八把心一横,把盾牌举在头上,刚刚绕过了夯土城角,便吓得差点瘫倒在地,浑身再没一丝力气,就算转身想跑,也迈不开僵硬的腿脚。
五步之外便横着两具辽军的尸体,盛夏天气,面目早已腐烂不堪,白骨半露,爬满了蚊蝇蛆虫,尸身下流着脓水,散发着恶臭,令人欲呕。更远处,尸体越来越多,新的老的,各种姿势,遍地狼藉。数百河东铁骑踏过了重重叠叠的尸体,冲入了正在攻城的辽军人群里。不少骑兵的大枪插在辽军身上,一时拔出不出来便丢了。骑兵顺手抽出三尺长的铁棍,一边纵马横冲直闯,一边以上下抡舞短铁棍,被打中者无不哀嚎倒地。这铁棍势大力沉,棍头铸有粗大的铁锥铁刺,辽军穿多厚的铁甲都无法抵御,被顺手打在头上的更是脑浆迸裂。在宋军骑兵突袭之下,只有少数披甲的辽军站在在原地狠斗,在邱十八眼中,这些辽军更如恶鬼一般,他两股战战,丝毫不敢靠近。
忽然,几个辽军似乎发现了城角的宋军步卒,挥起血迹斑斑的四尺长刀,大喊着朝这边冲来,邱十八等人退无可退,只得各自举起刀盾,鼓起最后一丝勇气,仍是心虚胆怯地迎上前去。一个照面,对手便将邱十八手中藤牌劈开一个大口子,巨大的力道让邱十八脚下踉跄,站不稳身形,另一只手上的雁翎刀也掉落在地上,一股寒气从邱十八心底里升起来,他怕得要命,却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连躲避都不能了。这时那辽军却呐喊了一声,舍了邱十八,一刀劈在冲上来的另一个义胜军身上,这一下却是撩开了对方的藤牌,将大半个臂膀都削掉了,邱十八只觉鲜血飞溅开来,身子一软,接着另外一个湿乎乎的尸体倒在了他身上。
“小心——”苏孟奋力将将一个大个子拉到一边,战马带着巨大的力量疾驰而过,苏孟刚松了口气,马上的骑兵手持短铁棍如泰山压顶般轮了下来,“噼——”“啪——”两下,瞬息之间抽在这两个辽军身上,苏孟只觉肩头一阵钻心的痛,“哇”的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
骑将王麟率三百宋军骑兵纵马冲撞践踏,马上枪挑棍打,犹如虎入羊群一般,东面城墙下数千辽军竟无还手之力,被骑兵搅得乱成一团。冲出辽军密集这段,宋军骑兵又兜转战马,再度杀回,如此反复数次,城下数千辽军终于无法坚持下去,纷纷丢下攻城的器械轰然溃退。
“大宋必胜!河东必胜!”王麟朝着远处观战的大队辽军骑兵举起大枪,高声大喝示威于敌。“大宋必胜!河东必胜!”所部骑兵纷纷拔刀呼和相应,城头宋军也大声鼓噪,擂起战鼓,挥动旌旗,欢呼声传出数里之外。云州守军士气大振。
“河东行营竟有此虎将,王将军之勇,堪比唐时南霁云,”登城观战的张孝纯赞道,“河东骑兵之精,果然甲于天下。倘若河东行营甲兵十五万尽是如此精锐,何愁辽寇不灭。”因为云州先前是辽国以国书让与宋朝的,所以宋国朝廷事先委派了清流名臣张孝纯为山后九州宣抚使兼云州知府,便是为了安抚当地汉儿百姓。熟料辽国出尔反尔,指使蔑尔勃部落以辽国事先已经把云州赏赐给他们为名义,撕毁了协议,派兵帮草原蛮部来取云州。所以朝廷又委任张孝纯监军之职,让他留在云州与杨彦卿一起抗敌。
杨彦卿眼神微凛,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没有答话。张孝纯这才省起自己失言了。倘若河东行营十五万甲兵皆如此精锐,恐怕先睡不着觉的,不是耶律大石,而是汴梁的官家和朝廷衮衮诸公。他干笑了两声,将此节略过不提。河东行营兵骄将悍素来为人所诟病,中原五代那几个走马灯的皇帝,大都是河东兵所拥立。朝廷又怎能不加以提防。若不是怕逼急了折杨两家投向夏国,大宋朝廷也决然不会给折杨家如今的世袭河东,自选部属的优待。
王麟并未穷追不舍,而是勒兵城下,命部属将辽军所遗弃的轒辒车、云梯、攻城洞等器械尽数烧毁,然后才缓缓从迎春门退回城内。经此一役,辽军军心大沮,眼看天色已晚,此后便再没有大的攻势。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一群群乌鸦不知从何飞来,几乎遮瞒天空,停留在城外啄食尸体,从城头往下去,地上黑压压一片都停满了在尸堆里跳来跳去,摇动翅膀,连扑带啄的乌鸦。
“痛——”苏孟只觉钻心的剧痛,他睁开眼睛,只觉模模糊糊。星光下,一只乌鸦正站在他的脸上,尖喙上挂着一个圆滚滚东西,竟然是眼珠,苏孟下意识地朝自己脸上抹去,幸好,除了血肉模糊之外,两个眼珠都在,那乌鸦因为他的动作,扑棱棱地一下飞了起来,不出多远又停在另一具尸体上,歪着脑袋打量了苏孟片刻,方才低头去啄食起来。苏孟本能地想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却牵动了身上压着的一个人低沉的呻吟一声。这一声救了苏孟的命,他停止了动作,老实趴在地上,倘若就这么站起来的话,难保招来城上宋军的箭矢。这些宋军射箭极是厉害,往往两三箭就能取人性命,苏孟虽然对南朝有种种憧憬,但对这些南朝的箭矢,却只有恐惧和害怕。平心而论,他并非不想投奔到城墙的另外一面,但在夜里试图这样做的话,等待他的只有无情的箭矢。
压在他身上那人咕隆了一声,含含糊糊说了几个词,苏孟听得懂契丹话,汉话,却没听清他的话。他只提着小心,伸手在附近摸了一把刀,暗暗下决心,如果这人乱嚷乱叫,便一刀抹了他的脖子。这人半晌不再出声气,正当苏孟以为他已经死过去了,打算将其掀到一边时,他却出声了:“你是汉儿吗?”腔调格外古怪。
“恩。”苏孟点了点头。
“我乃女真达鲁古猛安,受伤动不了,你驮我回去,定有重谢,我必在萧都统面前保举你。”那人满脸胡须,面孔在黑暗中也看不清楚,只有一双眼睛流露着恳求之色。
苏孟低声问道:“你还爬得动?”“左腿大概被马踩断了,”那人答道,“爬得动。”
“那你跟我一起爬过护城濠,到了城上箭程外面,我才能站起身来驮你,要不然,出不了箭程,都得被射死。”苏孟他向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现在能动吗?”“没问题。”达鲁古点头后,二人便小心地朝着护城濠爬去,这战场上到处都是死尸,只要行动缓慢,也不太容易被城头守军发觉。没过多久,苏孟便听到身后有响动,转头一看,见是另一个签军跟在后面爬行,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拖着达鲁古继续向前,直到爬过了护城濠,出了城头箭程以外,方才把他驮在身上,一步一步朝辽军大营行去。这时,后面的签军也赶上前来,胆怯地跟在后面。达鲁古身形魁梧,十分沉重,苏孟正累得上气不接下去,乐得有人来分担,便问他道:“老哥叫什么名字?哪一营的?”
“邱十八,”邱十八胆战心惊地道,“我跟刘队正,他死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义胜军的刘队正便是五十几个干犯军纪的士卒之一,但邱十八也不知道他的身死。他醒过来后,自知落在了城外,胡乱叫城的话,说不定叫来乱箭穿身,再说,他也不敢回河东大营,原先跟在苏孟两人身后,是准备爬出城下这片地方,再择路而逃。但一听苏孟的武州口音,邱十八便有了别的打算。
“我说兄弟,这么逃回去,上面能放过咱们活命吗?”
苏孟还未答话,他背上的达鲁古开口道:“你们战到最后才退走,又把我救了来。萧都统向来赏罚分明,有我的保举,不但,,不但没有过错,还有好大的功劳。”他异常担心苏孟就此把他扔下。邱十八忙点头道:“小人邱十八,谢大人抬举。”苏孟没有理会他,沉声道:“看到大营的火光了吧?就快到了,换你也背一阵子。”不由分说把达鲁古换到邱十八的背上。
关于夏国经济规模的设定及参考资料
国的经济应该是小农经济和手工业、初期机械业的结合。
根据上部书的设定,一户授田50亩,按照平均亩产粮食120斤来算,则生产粮食6000斤,按人一年消耗粮食250斤来算,这个农业家庭可以养活24口人,即一个农业家庭可供养约4.8个家庭。由于夏国实行的农牧兼用和休耕制,不倡导过渡开垦,这个数字折算一点,一个农业家庭可养活2.4个家庭。
但是,夏国的农业并非单纯的粮麻桑种植业,而是大力发展农牧并重,实行田草轮作制,(参考:种1亩地黑麦草,在供草的6个月内,可以为8-10只羊提供草料。)在军士的协调些,农夫们进行合作,而商人则提供各种先进的技术,农夫甚至会联合起来雇佣帮工,或者将土地租给商人经营。
参考:
圈地作为一种历史现象早在十二世纪就开始了,十三到十五世纪时得到缓慢的发展,但是圈地作为一种运动则是在十五世纪末期以后的事情。自新航路开辟以后,欧洲的贸易中心由地中海转到大西洋,促进了英国工商业的发展。自古就以羊毛的使用与输出为主要产业的英国,从十五世纪起,毛纺织工业迅速发展起来,由羊毛输出国变成呢绒输出国,呢绒运销欧洲各地。由于羊毛纺织业的兴盛,养羊成为当时很有利可图的事,导致了圈地运动的兴盛。这个运动也绝不仅仅局限在英国,它已经波及到欧洲大陆及北美等许多地区。
因此,圈地运动的实质是一场深刻的反封建革命和农牧业技术革命。
1、农作制度的发展
在早期,土地利用率的提高主要是通过改变耕作制度来实现的。而西方耕作制度的改变主要表现在田草农业的出现。圈地养羊以前,大部分的耕地仍然沿袭了古代冬谷、春谷和休闲的轮作方法。牲畜在废弃的草地,林地的边缘,休闲地,或者在收后留着残茬的地上放牧,过冬的饲料很少。畜牧的发展受到限制,而作物所需要的肥料又主要来自畜肥,因此,饲料的缺乏,又影响到肥料的缺乏,最终又影响到作物的产量。
所以,尽管圈地运动是因为羊毛市场的扩大而出现的,但是并非所有的圈地都用来养羊,对于一些有经验的农民来说,他们更懂得植谷和畜牧的好处,特别是到了十六世纪中叶以后,随着城市工业的发展,以及由此引起的城市人口的增长,使面包、肉类和其它食物的需求增加。这就迫使人们在圈地养羊的同时,也开始将一部分圈占过来的土地用于谷物生产。实际上许多的圈地都被用来谷物和畜牧的联合生产,田草轮作就是在种情况下发展起来的。
在田草农业里,各种土地(耕地、牧场、割刍地、荒地)都合在一起进行谷物和田草的轮作,无论是豆科,还是非豆科作物,都用来饲养动物,这就打破了耕地与非耕地的界限。现在不必减少谷物的出产就能够提供充足的过冬饲料,饲养羊群从前是与耕作不相容的,现在成了农业正常过程中有价值的副业。饲料的丰富,使牛不再在休闲地上随便放牧,而在棚里饲养。而新的动物饲养方法,反过来又影响了谷物的栽培。由于把羊依次圈在有牧草和块根作物的地里饲养,又由于牛和猪是在农家庭院里大量的舍饲,所以农作物初次有了丰富的肥料供应。这样,农业一个部门的进步,造成了其他部门的更进一步,形成良性循环,从而改变了过去把谷物栽培和动物饲养分别经营,农田和牧场分开的历史,真正地将农牧有机地结合起来。这就是欧洲农牧业历史上的技术革命。这个革命之所以发生,在某种程度上要归功于作物的引进。
2,作物的引进
圈地养羊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养羊,而为了养羊就必须发展饲料生产。田草农业的实施就是要增加冬季动物饲料的供应,以提高畜牧生产和谷物生产的产量。于是在进入十七世纪以后,一些被圈占了的土地就开始种上了芜菁和三叶草等饲料作物。这两种作物的引进为牲畜提供了大量的饲料,提高了土地的载畜能力。
芜菁和三叶草开始是作为饲料而引进的,但是在种植这些作物的过程中,人们发现,种过三叶草的地方小麦生长得更好,认为三叶草以某种方式给小麦准备好了土壤,同样的经验也使他们相信小麦为芜菁,芜菁为大麦,大麦为三叶草准备了土壤。这样便导致了被称为“诺福克轮作制”的小麦、芜菁、大麦和三叶草的四圃农作制的出现。这种农作制度,使休闲的频率降低,因为三叶草加速了硝化过程,而三叶草的栽培又清除了地上的杂草,加速了土地利用的周转,提高了土地的利用率。
芜菁和三叶草的引进不仅增加了动物的饲料,提高了土地的载畜能力和利用率,改变了英国的农作制度,而且对于耕地面积的扩大和单位面积产量的提高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如,英格兰南部的灰质沙丘和部分地区,就是在芜菁和三叶草引进之后,第一次被用于耕种。芜菁和三叶草的引种增加了载畜量,同时也就增加了肥料的供应。畜肥是当时主要的肥料,畜肥量的增加,提高了土壤肥力和谷物的产量。除此之外,芜菁和三叶草还直接地作用于土壤,芜菁和中耕结合在一起可以取得抑草作物的作用,三叶草作为一种固氮的豆科作物,增加了粮食作物所必需的营养供应,对于提高谷物的产量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3,农具的改进
饲料作物的引进还带来了生产工具的改进。因为新作物需要新的农具,并且产生了对播种机和畜力中耕机的需要。十六世纪以前,欧洲所普遍采用的犁是笨重的双轮犁,这种犁每架都需要六到八头牛的一支牛队。十六世纪时,荷兰发明了一种较轻的犁,这种犁,用两匹马就能拉动。这种犁在十六世纪和十七世纪时就从荷兰引入到了英国,而最早使用这种犁的就是圈地运动的发源地诺福克和萨福克等地。在播种农具方面,十六世纪以前,欧洲唯一的播种方式是撒播,这种方式浪费种子,产量却很低。1701年JethroTull发明了条播机,1731年,他在一本名为《马拉中耕农业》的书中公开了他的发明,条播机不仅是英国产生的第一台真正的播种机械,而且也是英国农业向废除手工劳动所迈出的重要的一步。JethroTull还发明了马拉中耕锄。与此同时,人们还对其他农具进行了改进和发明。所有这些发明和改进都大大地减轻了劳动强度,提高了工作效率。劳动效率提高了,需要使用的劳动力就要减少,这就需要一部分劳动力从农牧业的生产过程中分离出来,就会形成所谓“羊吃人”的现象。
4,农牧业的技术进步与圈地的关系
圈地发生以前,英国实行的是敞田制,敞田制是由一块一块的“长条地”组成的“公有地农业制度”。在这种耕作制度下,土地被划分成小块条田彼此交错,每年依据作物的种类和农事时间强制划一耕种。这是一种落后的土地管理及其利用的制度,正如十六世纪后半叶英国诗人托马斯·塔瑟所认为的那样,从这一长条地移往那一长条地进行耕种,这种过时的耕作方法是浪费时间的,而且不可能产生出适量的粮食。而圈地运动把敞田和公田重做安排,使其更有利于农牧业及其生产技术的发展。
事实也是如此,英国的圈地运动和农牧业改良几乎是同步进行的。最初为了养羊而圈地,在圈地上播种新引进的饲料作物,用以养羊。圈地和引种新作物具有相同的目的。而新引进的作物也只能种植在圈地上,因为敞田制是不能随意更改作物的。新作物的引进又导致了四圃轮作制的出现,而四圃轮作制最初出现是在诺福克,所以被称为诺福克农作制。而诺福克又是圈地运动发生最早的地区,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圈地运动对于农作制度改变所起到的积极作用。
还应该指出,农牧业的改良也不仅仅是个技术问题,而且还是一个具有政治性的经济问题。在小农经济的情况下是不足以进行有效的技术改良的。而只有通过圈地所建立起来的大土地私有制,才能为技术进步提供经济保障,因为农牧业改良需要应用大量的资本投入才能做到,这就从客观上需要那些非常富裕的大租地农场主的参与。而那些原来社会地位很低的公簿持有农中的一部分人之所以能够最终变为富裕的大租地农场主,也正是由于他们在“圈地运动”这个特殊的土地租用过程中发了大财,在哈里逊的《英国概述》中说:“过去交出4镑都很困难的租地农场主,现在要交40、50镑、100镑,但是他们在租约期满时,如果手里没有积存6——7年租金的话,就认为是做了一次不好的生意。”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圈地运动就没有这些非常富裕的大租地农场主的存在,也就没有英国农牧业的技术革命。
圈地运动还为改良农具提供了用武之地。因为大型农业机械必须在广阔而又平坦的土地上才能正常运转,这就必须改造土地原有的高低不平等等的自然属性,消除各种人为的障碍。在高低不平且条块分割的土地上是难以使用机械作业的,只有将土地填平,才能为农业机械化铺平道路。而土地填平也有赖于土地所有权的改变和大量资本的投入,而这一切都只能是在圈地的基础上才能实现的。
由此不难看出,近代英国的农牧业技术革命都是由那些原本是社会地位很低的公簿持有农在转变成了富裕的农业资本家以后在自己的租用土地的大农场上进行的。英国的农业结构自古以来主要是以农牧结合为主,但这主要是从土地占用的情况来看,从劳动力占用情况来看,畜牧业对劳动力的需求比种植谷物要少得多,据估计,饲养羊群需要的劳动力比种植谷物要少80%,特别是绵羊的饲养,一年中大部份时间都是无须多人看管,十五世纪中期,英国只要一个男劳动力就可以管理500英亩的牧羊场。而圈地养羊使得畜牧业代替了农业,其结果必然是农村劳动人口的下降,于是“曾经是200人工作并依靠他们诚实劳动而生活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二个牧人。”这就是托马斯·莫尔所谓的“羊吃人”的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羊吃人的结果使得小土地所有者纷纷破产,农场的数目急剧减少,而一些农场的面积却不断扩大,这是农业集约化经营的一条必由之路。本来是好事,却被有些人说成是坏事。
圈地运动使农民离开了土地,为城市工商业的发展提供了大量的劳动力,而随着城市工商业的发展,对农产品的需要扩大,又刺激了农业技术改进的广泛采纳,以提高土地的生产率和土地的价值,所以一些富有的农场主在建立起大农场之后,也改变了原来的生产方式,在农场上实行规模经济,进行商品生产,以满足市场需求,促使他们进行合理化管理,以提高土地和劳动力的生产效率,如,用畜力工具取代人力,以马耕代替牛耕。圈地运动并不是简单地将耕地变成牧地,而后又变成耕地,而是将农夫的小规模耕种,变成大规模的放牧和大规模的耕种,即由原来自给自足的封建主义生产方式,变成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
我们不能不承认,对于小土地所有者来说,这个圈地运动确实是一个不好的事情,但是我们认识历史,必须从整体上、用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而绝对不能从局部的利益、用狭隘的眼光来看问题。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而一贯标榜以“科学”理论自居的马克思却显得一点都不科学了。
5,圈地运动的社会效益
尽管在英国圈地运动的初期,圈地的数量是很有限的,但是圈地给当时英国的农业所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到十六世纪末,英国农牧业生产发展的深度和广度都为欧洲其他国家所不及。首先促进了养羊业的稳步增长,到十六世纪五十年代初达到了养羊业的高峰,而与此同时,谷物并没有因圈地而减产,反而是有所增加了。虽然亨利八世曾禁止粮食出口,但有特许证者除外,大体说来“整个这一世纪,英国都倾向于出口粮食和肉类。”这与圈地是分不开的。正如塔瑟在诗中所说的那样:
走尽天涯海角
任凭你寻找
有哪里能比圈地更美好
生产更多的牛羊肉
最好的谷物、奶油和干酪?
圈地之所以能够产生出比先前更多更好的食物,主要在于它采用了大量的先进的科学技术,因此,圈地运动促进了农牧业的技术进步和发展。
圈地运动所导致的农牧业发展最终也给所有的英国人带来了实惠。这种实惠在十七世纪英国人的食物中得到了反映。当时英国的农民及劳工平时都可以吃到肥腊肉、肥咸肉、干奶酪以及粗面包等等,以致当时有人认为“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国家,其低层阶级的人能比英格兰有更好的食品”这就是圈地养羊所带来的最直接的效益。但是圈地运动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它对当时英国的科技与社会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也为以后的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和英国工业革命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在了解了英国的圈地运动的真实情况以后,我们再来分析原始资本积累在这个过程中的定性问题。
史学家D"J"钱伯斯认为18世纪圈地中的农业改良主要不是通过发明高效率机器,而是依靠引进新作物、改良畜种、改进耕作制度、改善排水系统、改变租佃制度等,由此而产生许多新工作诸如筑篱、修路、人工种植牧草等。此外,圈地还开垦了大片公地和荒地,扩大了耕作面积,新耕作制度也消灭了休耕。这些,都表明18世纪的圈地运动带来的是一种劳动密集型农业,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劳动力的需求。总之,早期圈地运动规模小,数量少,对农民的影响程度不大,未造成农民与土地的分离,大多数农民仍占有土地;晚期圈地运动因其规模大、范围广,对农民的影响程度较深,但主要体现在土地的集中方面。了解圈地运动的历史过程,也就澄清了我们以前对圈地运动的偏见,正是这样圈地运动才得以顺利进行。
在被誉为“种草养畜打开增收一扇窗”的山西,把草当作庄稼种已被越来越多的农民所接受。全省种草面积已达760万亩,过去70:30的粮经二元结构变为现在的64:28:8的粮经饲三元结构。据当地的典型调查,在干旱地区除种土豆收益与种草相当外,种其它作物的收益都不如种草。种粮的投入产出比为1:1.3,而种草的投入产出比为1:2。从种植谷物与种植牧草比较看,种植1亩水地苜蓿,可产鲜草5000多千克,亩均纯收入600元,比种玉米亩均增收在一些草食畜生产大县,如岢岚、山阴、偏关等县,种草养畜已成为促进农民致富的主导产业,成为农民增收的一条重要途径。神池县去年种草亩,占到总播种面积的26%。他们实行种草养畜一体化经营,养羊只,草食畜牧业人均纯收入达到664元,是农民收入的大头。特别是在一些贫困地区,种草养畜托起了农民致富的希望。
在经济较发达的江苏、广东,种草养畜也作为推进农业结构调整、增加农民收入的一项重要途径。据试验,南方利用冬闲田种植多花黑麦草,亩产鲜草5~7吨,整个生育期6个月间亩产鲜草9~13吨,可刈割6~7次,折合干草1吨以上,干物质中粗蛋白质含量20.8%,即亩产粗蛋白质200千克以上。每亩地可养鹅100只,按目前市场价计,每只盈利10元左右,每亩纯收益1000元以上。同时由于养鹅和种草,水稻至少可减少施用复合肥克,保证了稻作的增产。江苏是养鹅大省,年出栏7000多万只。近年来大力推广种草,使养鹅业发展迅速。仪征市种草面积15800亩,鹅业产值达1.5亿元,农民养鹅人均增收约100元,洪泽县农民人均养鹅纯收入308元。广东粤东地区是传统养鹅和消费地区,种草养鹅已成为当地的一项大产业,每只鹅盈利10~20元,春节期间甚至上百元。多花黑麦草柔嫩可口,营养价值丰富,还可以饲喂奶牛、羊、兔,也可以喂猪、喂鱼。
种草养畜技术已经成熟,但在推广时要把握好几个问题:
1、选择优良牧草品种。牧草品种很多,首先要根据当地的气候、土壤条件选择适合的品种种植,应选择在当地资源转化最高,营养物质收获量最大的品种。
2、选择种草方式。即选择常年种草还是季节性种草。常年种植方式适合于耕地面积相对较多,或者粮食低产田,种植多年生优良牧草,一次种植,多年收益,以追求较好的经济效益。季节性种草主要是利用农闲田种植。全国约有4亿亩农闲田资源可以利用。这些冬闲田,可以生产一季优质牧草,通过饲养畜禽取得经济效益、生态效益和社会效益。
3、采用科学的高产栽培技术。从播期、播种量、整地、除草、中耕、灌溉和施肥,到防治病虫害,都要认真按照品种的技术操作要求去做。切忌以为牧草粗放,一种了之。
4、适时刈割。牧草应适时刈割后饲喂畜禽或合理晒制成青干草。不同牧草品种,最佳收割时间不同。禾本科牧草在抽穗期到开花期,豆科牧草在始花期到盛花期。为调剂牧草的季节性短缺,应在夏、秋季牧草生长旺季,对牧草进行青贮、晒干和加工,以满足冬季和早春牧草供应。
5、种草与养畜合理配套。除了种植的品种要与饲养的畜禽相适应,还要了解牧草的生产性能、产量等,合理筹划饲养畜禽,做到草畜平衡,包括数量和季节,以免造成不足或者浪费。
6、要以市场为导向。种草养畜,一定要做好市场调研,要有正确的市场分析和市场定位,根据市场来确定种什么、养什么,种多少、养多少。
夏国控制区内牧民数量不过20万户,放牧的草原都是优质草场,同时,牧民也在军士指导下尝试改良草原牧草的种类。一个富裕牧民家庭需要200头羊外加10头大牲畜。夏国鼓励舍饲,鼓励牧民使用优良牧草改造,建设人工灌溉草场。由于草场都分到牧民头上,所以他们还是很注意不使放牧的牲畜过多,保持草原生态平衡。牧民折算成羊的财富更多是因为他们的交换成本和安全成本更大。
在西域湖泊地区,夏国人种草养鸭养鹅,既获取肉类,又获取羽毛。按照现今山西省的统计数字,种一亩草承载2头羊,则夏国农户平均休耕25亩地则可承载50头羊。
畜牧业用羊来折算的话,夏国农户占总人口的一半,约300万户,每年生产粮食6000斤,保持羊存栏1.5亿头,肉产量57万吨,夏国的纯牧区的产肉量约为114万吨。总共夏国的肉类年产量则为171万吨。则平均每个夏国人可用肉食111斤/年(平均一天3两羊肉),农区可以通过饲养产肉率更高的猪,条件较好的牧区同样可以发展种草养羊,进一步提高肉食的比例。夏国通过交换从游牧民族和宋国那里获得更多的肉类来支持富裕阶层的生活。鱼类、禽蛋、大豆等提供农区所需的蛋白质。习惯奶制品的军士阶层带动整个农业区饲养奶牛、母羊等取奶。
夏国300万农户平均拥有1.8匹马,即在农区也保佑540万挽乘兼用匹马。牧区一个家庭平均拥有5匹马,战马马群为70万匹,既来自军械司和辎重司专门设马监,也来自大规模的牧场和有养马经验的牧民。
二、其它人口的行业分布
除了农区300万户农夫和牧区20万户牧民,夏国还有280万户。
其中20万户为军士家庭。
10万户家庭服务于战马饲养行业,包括牧区的大规模军马场和农区的驯马场和跑马场,军马的提供者大都成为军械司和辎重司下属的匠师或者被匠师管辖,都有各自引以为骄傲的战马品种。
除了农夫、牧民的家庭手工纺织业之外,专门从事纺织业的人口为全国人口约1/5,达120万户,
参考:
种草养畜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是季节性种植优质牧草饲养畜禽,如南方利用冬闲稻田种植多花黑麦草养鹅,北方利用冬闲棉田种植冬牧70黑麦养羊;二是常年种植优质牧草饲养畜禽,如近年种植面积增长较快的苜蓿,多利用来养奶牛、养羊;三是林间和果园套种牧草、“四边地”种草饲养畜禽,这种形式南方较普遍。
在稻、麦、玉米秸秆中加入一定比例的氨水、尿素进行处理,即为秸秆氨化。秸秆氨化是最经济、最简便而又实用的秸秆饲料化学处理方法。氨化对秸秆可以起到碱化、氨化和中和作用,用它饲喂牛羊等反刍动物,能提高家畜对秸秆饲料的消化率、提高秸秆饲料的营养价值和适口性,一般采食量提高20%,消化率提高20%—30%,秸秆的粗蛋白含量提高1倍以上。下面介绍尿素氨化秸秆技术。
1.氨化方法农户小型秸秆氨化最好用水泥池装秸秆。先将秸秆切成5—10厘米的碎段,按每100公斤秸秆加4—5公斤尿素的比例,再将所需的尿素溶解在40—50公斤水中制成溶液喷洒在秸秆上,喷一层装一层,边装边踩紧,直至装出池口30—50厘米,顶部呈锥形,最后用薄膜覆盖,并用湿泥密封薄膜与水泥池的接口处。为防止鼠害,可用土压盖在薄膜上。
2.氨化秸秆的管理氨化期间要经常检查薄膜是否破损漏气,发现破损要及时补好。氨化时间的长短与气温密切相关,一般夏季需2—3周,春秋季3—6周,冬季8周以上。氨化秸秆达到规定的时间后,即应打开密封薄膜鉴定秸秆的氨化品质。用感观检查,没有霉变,色泽黄褐,气味糊香,质地松散柔软,有刺鼻氨味的品质好,可做饲料使用。反之,若见秸秆变成灰白色或褐黑色,秸秆粘结成块,有刺鼻的臭味,则不能做饲料。
3.氨化饲料的利用取用氨化饲料时,要先将取出的氨化秸秆饲料摊在水泥地面上放氨1天,待无刺鼻氨味后即可饲喂。每次取用后仍应密封,切忌进水。也可把氨化秸秆饲料一次全部取出,摊开晾干,然后堆积在空闲室内或畜舍一角,用薄膜覆盖,防止日晒雨淋,用多少取多少。
使用氨化秸秆饲料,还可添加精料和青饲料。如喂肉牛,每日用氨化稻草6—7公斤,加玉米粉500克和大米糠1000克,日增重可达350—500克;喂羊每日用氨化稻草3—4公斤,加精料300克,日增重可达150—200克。
一般细毛羊和半细毛羊的产毛量、体重、产羔率等都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增加,到4岁以后其产毛量和羊毛的品质就逐渐下降。因此,羊群的年龄结构不合适,会对羊场(养羊户)的经济效益有直接影响。一般的羊场,除未满周岁的育成羊单独组群外,其余各年龄段的羊都要混合组群。在不扩群的情况下,成年母羊群中2~5岁的壮龄羊占70%左右,母羊群每年需补充22%左右的1岁母羊。从壮年羊群中每年需淘汰10%左右的羊,6岁以上的老龄母羊一般都应淘汰,个别健康的优秀母羊可以留在母羊群里。理想的羊群年龄结构是,青年羊占22%,壮年羊占68%,老年羊占10%。刚建成的羊场或正在扩建的羊场,青年母羊的比例可适当增加。
一般情况下,羊群按性别划分,可分为种公羊群、成年母羊群、育成母羊群、育成公羊群、羯羊群和试情公羊群。
以出售种羊为主要目的的种羊场(养羊户),要根据每年种羊的需求情况选择优良的育成公羊出售,其余不做种用的小公羊应从小就去势,经育肥后当年出栏。成年母羊的总头数应占羊场总存栏数的45%~55%。在育成母羊中,应把不做种用的羊挑出来单独组群,育肥后出栏。
随着凉山州草畜“双百万工程”、“3150工程”、收稿日期:2009—06—05“3550”工程的实施,美姑县养羊业得到空前的发展。2008年全县羊存栏达万只,占四畜存栏的54.7%;其中,美姑山羊存栏5.915万只,本地山羊存栏万只,绵羊改良羊存栏万只(其中:凉山半细毛羊存栏万只);羊毛产量432吨。
1985年,我国绵、山羊存栏数量只,羊肉产量出栏率33%,平均胴.体重平均每只存栏羊年产肉量3.80kg;1990年,全国存栏羊数只,羊肉产量出栏率平均胴.体重平均每只存栏羊年产肉量5.10kg;到1997年,全国绵山羊总数已达只,羊肉产量出栏率65.5%(中国农业年鉴,1998),平均胴.体重平均每只存栏羊年产肉量8.4kg;全国人均羊肉产量2.05kg,绵山羊存栏数量和羊肉总产量排名世界第一。从1985年到1997年的12年内,全国绵山羊存栏数量增加了14780万只,羊肉产量增加了胴.体重增加了0.3kg,出栏率提高了百分点,平均每只存栏羊年产肉量增加了4.6kg。我国肉羊业发展遍布全国32个省(区)、直辖市,其中羊肉年生产量超过30万t的是山东省,年生产量超过20万t的省(区)有新疆、内蒙、河南、河北,年生产量超过10万t的省有江苏、安徽。我国北方的西北、东北、内蒙、西藏等省(区)以生产绵羊肉为主,长江以南及中原地带以生产山羊肉为主。
参考:与此同时,肉食和奶制品在整个饮食结构中的比例大幅度上升。1863年的一项统计表明,英国北部诸郡每周每人的食肉量分别为:诺森伯兰据郡35盎司,达勒姆郡30盎司,兰开夏郡27盎司。以诺森伯兰郡每人每周消费肉食35盎司即0199公斤计,是一个颇令人吃惊的数字。当然诺森伯兰的肉食消费水平在北方是较高的,而北方的肉食消费水平又高于南方。当时北方奶制品的消费量也高于南方。例如,在坎布兰的维斯罗地区,一个雇工家庭每年消费牛奶1040夸脱,据估算这个数据为英格兰南部地区同类家庭牛奶消费水平的8-10倍②。反推一下,即使在食用肉和奶制品较少的英格兰南部地区,一般雇工每年的牛奶消费也达到104-130夸脱(相当于118-148升),仍然是可观的消费水平。在工业革命发生前的一二百年间,英国农民食物虽说种类仍然不很多,至少是比较充足和比较有营养的。面包中仍以裸麦和大麦面包为主,小麦面包为辅,肉类中有时能吃上新鲜的肉、鱼,更通常的是腌鱼、咸猪肉,少量的牛肉、羊肉和越来越多的家禽和蛋类。此外,还有蔬菜、牛奶、乳酪和各种水果。在英国、法兰西和其他拉丁国家内,绝大多数农民都饮酒,酒是他们饮食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酒的消费在整个西方的乡村酒店里已变得非常普遍。这主要是物质生活相对宽裕的结果。根据1808年的统计,中等农户一个家庭成员每周的饮食消费大约需要5先令。这些消费包括2磅腌肉,蔬菜,半配克褐色面包,213加仑脱脂牛奶,1磅奶酪,1015品脱淡啤酒。经济条件较好的约曼,每人每周消费可达7先令315便士,除上述消费外,另包括7品脱淡啤酒,黄油和糖各半磅,还有1英两茶叶③。
资料显示,新西兰畜牧业占农业总产值80%左右,从事畜牧业的人口约占农业人口的80%,是世界上按人口平均饲养牛羊最多的国家。尽管新西兰的牧场规模多为中小型自营牧场,但经营方式比较集约化,并依靠大规模人工培育的草场发展成为世界上重要的畜牧业大国。而澳大利亚奶牛养殖业同样以中小型牧场式经营为主。
在国际上,千头以上属于大型牧场,万头以上则属于超大型牧场,但这类牧场对于那些发达国家来说并不是占多数,中小型牧场仍是如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家的经营主体。欧洲、美国的中小型牧场大多在100头左右,亚洲如韩国、日本也在60头左右
天山北麓的扇缘带位于特定的绿洲-荒漠过渡带,面积约为1.08′106hm2〔1620万亩〕,在节水和引水工程的基础上可利用面积约为4.86′105hm2〔729万亩〕。从乌鲁木齐到精河的北疆区域现有农业用地1.14′106hm2〔1710万亩〕,通过对单一结构农业的调整,例如,在绿洲中实行草田轮作制,棉花与紫花苜蓿轮-间作等,可形成4.57′105hm2〔686万亩〕的畜牧业种草基地。因此,在天山北麓农业绿洲和扇缘带可建立1-1.5′106hm2〔1500-2250万亩〕人工草地。在扇缘带弃耕地种植芨芨草,每亩产量可达到1-1.2′103kg;在农业绿洲种植青贮玉米,每亩产量可达到0.8-1′104kg;加以农业生态系统输出饲草与农作物秸秆加工饲料等的补充,按照每头羊每年需要0.6-0.7′103kg,绿洲-扇缘带生态产业带可负载约2.5-3′107头羊,即近60%的全疆牲畜或全部的北疆牲畜量,可把现在山地草场与平原草场承载的牲畜数量比例由7:3的不合理数量分布调整为3:7的合理比例。绿洲与扇缘带大量种植多年生豆科牧草,尚可改良土壤与覆盖地表,防风保土,防止次生盐渍化,形成绿洲前沿与内部的生态屏障与风沙过滤带,达到生产与生态“双赢”的目标。
通过对西夏牧区的分析,可知其草原多干草原与荒漠草原;一般干草10—20亩地养一只羊,荒漠草原50—70亩地养一只羊,[30]但是同一类型的草原,因不同的地貌、气候、土壤,载畜量亦是不同的。同是阿拉善荒漠草原,滩地草场载畜量仅为每平方公里30—38只绵羊单位,而沙漠湖盆草场却高达60只绵羊单位。[31]鉴于此,并结合相关资料,估算河西牧区、阿拉善牧区、兴灵牧区、鄂尔多斯牧区每亩畜量分别是12、60、42、22只羊单位。每牧区所承载牲畜的数量为0绵羊单位(算法是各牧区草原面积除以各牧区每亩载畜量)。西夏时期载畜量共计2883万羊单位。
无论从时空分布上,还是从人均消费水平上,我们认为取《晋书》中人均消费量作为估算西夏牧区人口更接近事实。基于此,估算西夏牧区人口为154万左右(算法是存栏头数乘以一只绵羊的屠体重除以人均消费量)。西夏农业人口为53万(算法:西夏农业面积200万亩乘以每亩粮食产量138斤,除以人年均消费粮食522斤.具体分析另有专文讨论)。
因此,我们可知西夏的总体人口为200万左右。若考虑到自然灾害与社会因素的影响,西夏人口最低限在140万左右。
这里,拥有50只羊、5条牛到200只羊。10条牛者,均属个体生产者。我们假设一个个体牧民之家有五口人,三个成年,两个未成年,要维持基本的生活与简单的再生产,大致需要以下几项开支:
1、口粮据漆侠先生研究,宋代成年人口粮每天二升,未成年人一升,三个成年人全年口粮两个未成年人7.2石,全家口粮共每石约折今92市斤。[24]西夏亦大抵如此,但党项人肉食乳饮,可减去一半谷物若再算上充饥的野菜、草籽,就变成10石左右。这10石谷物大致要用1头牛及20张羊皮来交换。[25]
2、肉类需宰成年羊20只左右。
3、服饰及毡帐大致需60只-90只羊的绒毛与5张-10张皮。
4、食盐约需1.5只羊的支出。
5、简单的生产工具及其他支出也大约耗去1.5只羊。
6、烙印军马一匹,军马一般可服役五年以上,这样平均每年约有2只羊的负担。
总计上述各项支出,大致要有25只羊、1头牛。这些畜产品需90只羊(30只成年羊、30只1岁-2岁羊、30只羊羔)与6头牛(2头-3头成年牛、2头1岁-2岁牛、1头-2头牛犊)的畜群来提供。换言之,个体牧民只有牧养90只羊、6头牛,才能维持简单的再生产。拥有50只羊、5头牛者,为贫困牧民,简单再生产受影响;拥有200只羊、10头牛者,属富裕牧民,畜产品除用于消费外,还有一定的剩余,可适当扩大再生产。官府对畜牧业的经营,也即西夏的群牧生产,大致分属群牧司、经略司(或监军司)以及马院三个系统。
种草养畜禽可减少饲粮消耗,降低饲养成本,增加经济收入。畜禽业发展又可改善人们的膳食结构,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从根本上解决人畜争粮的矛盾。因此,种草和发展食草畜禽大有可为。
一、种草养牛羊农牧双丰收
1、以草生产肉奶牛羊能以草生产肉、奶,最适宜于农村养殖。适于养牛羊的牧草,如皇竹草、杂交酸模、柱花草、香花槐、饲用玉米、串叶松香草、黑麦草、象草和甘薯藤等易种植,产量高、营养价值高。每天一般奶牛能采食30-50公斤,肉牛20-30公斤,羊7-9公斤牧草。由于生产成本低,世界各地均以牧草生产肉奶。发达国家发展畜牧业主要依靠用耕地种草养畜,草地占农用地的50%-60%。例如澳大利亚80%-90%、欧洲50%的饲料来自草地。美国82%的羊、52%的牛依靠放牧,全部用青草生产肉奶产品。
2、牧草营养价值高农村秸秆数量多,但粗纤维高,不利于牛羊消化,而青绿牧草粗纤维少,适口性好,营养价值也比秸秆高。例如中原单32号饲用玉米,一年四季可种植,亩产秸秆4500-6000公斤,籽粒500公斤以上,籽粒含粗蛋白秸秆含粗蛋白9.2%,比普通玉米高4-6个百分点。该品种用于喂鸡产蛋率增加15%,喂肉鸡提前5天上市,喂奶牛每天增产3-5公斤,乳脂率由3.0提高到3.7。可见,优质牧草是牛羊产肉产奶的饲养基础。
3、提高土地利用率年羊最常见的饲养方式是放牧,可充分利用堤围、田边、山地、林地、果园地、四边地的各种天然的和种植的牧草,也可割草喂牛羊进行规模化圈养,而提高劳动生产率和土地利用率。例如种植皇竹草,其种植效益高于种植普通玉米。据报道,皇竹草可产鲜草2万公斤/亩,其亩产粗蛋白为3218公斤,是玉米的20倍,高产田紫花苜蓿的4倍,1次种植可利用10年左右。牛羊粪尿又是很好的农业有机肥,可以提高土壤肥力。
4、提高产品质量牛羊是反刍家畜,可直接利用稻草、玉米秆等粗饲料,但它们营养价值低,牛羊生长慢。如能利用优质牧草养牛羊,生长快,育肥期短,生产周转加快,肉牛18个月龄可屠宰,可生产出高档牛羊肉,产品价格提高几倍到十几倍。根据我省水牛多的特点,利用优质牧草,也可发展生产品质高的水牛奶。
5、增加经济收入扩大优质牧草种植面积,可增加农村经济收入。种植和利用豆科牧草与禾本科牧草或作物秸秆按1:3比例调制青贮,可解决四季养牛羊和全年青饲料的供应问题。农民可改变养牛耕田的老习惯,发展养牛户,实行养牛羊育肥、产奶,促进农户增收。据测算每饲养1头奶牛,年消耗饲草约1万-2万公斤,年纯利润可达3000元以上,是推动广大农民脱贫奔康的有效途径之一。
二、种草养猪效果好
1、猪食多样草猪不能消化粗纤维高的秸秆,但可利用优质牧草。尤其喜食富含碳水化合物和蛋白质类青绿饲料,最好种植籽粒苋、俄罗斯饲料菜、聚合草、苜蓿草、黑麦草、菊苣、小鹅草(苦荬菜)、君达菜、紫云英和甘薯藤等。这些牧草适口性好,营养丰富。例如粒粒苋,现蕾期含粗蛋白粗脂肪2.69%、碳水化合物钙、磷为3.24是猪的好饲料。种植牧草时,注意安排种植品种和各时期的采收量,以平衡全年饲草供应。
2、喂草能节料目前饲料紧缺,提高饲粮的利用率和转化率是养猪业的一项重要任务。在农村一些养户习惯将单一饲粮直接喂猪,这种喂法饲料报酬比配合饲料要低1/3左右。而种草养猪,每天喂各种草3-5公斤或将牧草制成草粉加入到配合饲料中以取代部分精料,不但可降低饲养成本,节约饲粮,而且效果好。据测试,种1亩草加精料可养30头猪。将苜蓿草铡碎发酵后用来喂猪,每头猪每天可节约饲粮斤,出栏1头100公斤重肥猪,可节约饲粮200公斤以上。
3、猪肉品质好由于猪采食青草,又有适量的运动,不用或少用鱼粉等动物性蛋白质饲料,使猪肉不带膻味。好品质的猪肉仍受人们青睐。由于烹调方便和人们生活习惯,目前在肉食消费中猪肉仍占50%以上。饲养杂交野猪,可提高饲草利用率,猪肉品质好,市场价格也较高。
4、促长防病实践证明,给猪添加青绿多.汁饲料,有消暑防病作用。用适量牧草或优质草粉喂生长猪可促进猪骨架生长和提高瘦肉率:饲喂妊娠母猪可防止母猪便秘、乳.房炎、子宫炎和产后无乳综合症,而提高母猪的繁殖性能。
三、种草养鹅成本低
1、鹅食多种草鹅能充分利用多种青草、树叶和农作物副产品转化为优质的鹅产品。野生青草类只要无毒、无异味都可喂鹅,如鹅肠菜、稗草、马唐草、地毯草、台湾草、蟋蟀草等。但野生青草受气候、土壤、地理环境影响,不能满足全年养鹅的需要,通过种植牧草可解决全年饲草供应问题,饲草的质量也较高。可种植黑麦草、俄罗斯饲料菜、菊苣、籽粒苋、聚合草、小鹅草等牧孽,或利用白菜、苦墨菜、长叶莴苣、君达菜、椰菜等产量高的蔬菜作鹅饲草。
2、放养成本低鹅通过种草和改造牧地进行放养,可降低生产成本。在放牧加补饲的条件下,一只中型肉用仔鹅,每天仅需配合饲料0.1公斤左右,而且70日龄肉鹅可达3.5公斤以上。料肉比为1-1.5:1,成本比鸡、鸭、猪等都低。和猪相比,同样的饲料量,养鹅可以得到3倍于猪的产量,同样的投入值,鹅是32倍,鸭是24倍,鸡是14倍。
3、圈养能增收种草养鹅也可规模圈养。雏鹅从10日龄起,青饲料用量可达饲喂量的70%-80%,第21日龄开始,青饲料喂量占90%-92%。一般鹅每天喂青饲料约2公斤,当雏鹅长到50-60日龄,才适当增加精料,可获得满意效果。如用配合料饲喂1只商品鹅,从小鹅到出售需要耗用精饲料10公斤左右,而种草养鹅仅需精饲料6公斤左右。种1亩黑麦草所需草种、复合肥等投资不足300元,而种1亩黑麦草的产量可养5批鹅,每批50只,每只鹅的成本可降低4-6元。每推广1亩草,产生经济效益可达1千余元。
4、鹅肉增值潜力大鹅肉蛋白质含量高达18%,赖氨酸含量比鸡肉高30%;鹅肉脂肪含量仅11%,而瘦猪肉含脂肪为28%,瘦羊肉为13%,而鹅脂肪中对人体有益的不饱和脂肪酸比猪、牛、羊都丰富得多,县城鹅肉胆固醇含量低,有益健康。鹅全身是宝,鹅羽绒、肥肝、鹅掌、鹅头、鹅舌、鹅颈、鹅翅等都是出口畅销产品。
马的日粮中需要有一些牧草,因为牧草有助于预防消化方面的疾病。适量的优质牧草还是降低饲料成本的有效方法,因为饲料成本通常是养马的一项最大支出。
另外,如果对某些可能出现的问题缺乏了解,可导致马匹受害甚至致死,这些问题可能发生在草地上,也可能定饲喂不合适的干草所致,或者是因为采食了某些种类的植物。在良好的草地上,马一般不会去啃食树木或其他物体。最后一点,草地在美化自然景观的同时,还为马提供了一个健康的运动场所。
营养和饲养的一般知识
事实证明,马是天生的食草动物,因为野马在辽阔的草原上生活得很好。只有在需要马做很多事情的时候,例如让马干活或大运动量的骑马活动,才需要给马饲喂精饲料。在其他时间,优质草地完全可以满足马的营养需要。如果只有低品质的草地可以利用,则可能需要补饲,对成长的马驹和哺乳的母马更是如此。
给马提供放牧草地是一个有益健康的饲养方式,它既允许马匹的运动,又为马提供所需的营养。一匹马所需要的草地的多少决定于许多因素,例如马的个体大小和年龄,牧草种类,提供的补充饲料数量,以及土壤肥力。不过,在美国南方,给每匹成年马应该提供0顷草地。
草地管理的特殊要求
马的选食性比牛强,而且趋向于“斑点”采食。在草地上有豆草存在时,这一点尤其明显。马可以采食豆草,但更喜食禾草。所以,马的放牧草地需要定期修剪,以便使过牧和轻牧区域的牧草变得均匀,并保持牧草的幼嫩。
如果载牧量过大,马就没有机会选择采食,营养摄入量将会下降。马和牛一起放牧是可取的,因为牛可以降低马的“斑点”采食的影响。另外,马和牛均可以到对方的粪尿斑点采食,但是不到自己的粪尿斑点采食。
记者有一次机会触摸阿拉伯马,那是在埃及种马场一次拍卖会上。我当时被阿拉伯纯种马的美态折服。那是一匹淡棕色的骏马,高昂而又苗条,似还含几分羞涩。手摸她的皮毛,犹如触及绸缎,柔软溜顺。瞧她跑起来的小碎花步,轻盈飘逸,似在舞蹈。那马好像意识到你在欣赏她,只用眼角轻轻瞟你一眼,活像一位高贵的公主。由此,记者琢磨出为什么阿拉伯诗歌总把骏马比喻为美女。
从那以后,记者开始留心阿拉伯马。一般说来,阿拉伯马昂头,长腿,细身,小嘴,短耳朵,大鼻孔。跑得快,悟性强,好调教。3岁的马便能驰骋赛场。评价阿拉伯马的优劣,不仅要看毛色、体格和神态,而且要查究马种和血缘。阿拉伯马繁衍至今,大体分成五支。它们是卡希拉特、萨格拉维、哈姆丹尼、哈达亚特和萨比扬。具体到一匹马,血缘状况又可分为“纯纯种”和“纯种”。所谓“纯纯种”,即这种马从未与其它种马交.配过。而“纯种”马则少许有血缘混杂。
纯种阿拉伯马的头不能大,而且必定高昂,显出一种高傲的模样。双眼有神,敏感异常,如有生人接近,马会显出吃惊的神色。背高而挺直,腿长而不歪,蹄正而有力。好马呼吸柔和,只要有一声咳嗽,便不是快马。据说,名贵骒马饮水用杯,以此来显示她的嘴小与高贵。相传,拿破仑用兵,最喜欢阿拉伯马。他兵败莫斯科,回程法国的坐骑便是一匹阿拉伯马。他手下一位将军写信向他报告:“阿拉伯马要比欧洲马耐用。”
赛马良种
伊斯兰教义认为,马与人是朋友。公元7世纪穆罕默德时代,阿拉伯马便已在阿拉伯半岛内陆生存繁衍,随游牧部落四处漂流。沙漠中自然环境恶劣,马只有在冬季和初春有草可吃,其余时间皆与人同食。至13世纪,阿拉伯游牧部落还实行马与人同食同宿。这便淘汰了一大批弱者,只有最强者生存下来。阿拉伯纯种马之一的K.Raswan,便是幸存的佼佼者,全世界目前仅存370匹,其中300匹养育在沙特阿拉伯。
17世纪末,阿拉伯纯种马跟随游牧部族传到约旦、叙利亚、埃及等国。英国驻叙利亚阿勒颇一位公使,因迷恋马匹,1705年将阿拉伯马带回英伦三岛。200年后,这支阿拉伯纯种马的后代繁衍成为英国非常著名的赛马品种。19世纪下半叶,英国安娜女士深入沙特内陆,发现阿拉伯纯种马,便在英伦和埃及办起了种马场。记者参加种马拍卖会的地方,即是当年安娜所办种马场的原址。14种阿拉伯马种能够保留至今,安娜女士有一份功劳。
最怕孤独
在阿拉伯世界,养马如今仍是一项专门行业。养马人只能由世代相传的养马世家子弟来担任。这些人从小学习养马知识,逐步掌握全套育马、驯马及相马术。记者从阿联酋首都图书馆借到几本有关阿拉伯纯种马的书籍,都是这些相马大师的作品。阿拉伯朋友说,好马通人性。养马人每天至少要有两小时与马呆在一起,了解马的喜怒哀乐。马驹容易接受驯化和调教,一旦长大,习性难改。小马驹出生5个月后断奶,9个月后开始上嚼子,接受训练,约束其行为。一匹好马,大约要受训4年,一天不可松懈。有意思的是,据说阿拉伯马与人一样,最怕孤独。孤马独处,会忧郁而死。养马人不能长时间单独喂养一匹马,哪怕旁边有一头驴或牛也好。每天必须遛马一个半小时,马匹一周还要休息一天。
比汽车贵得多
在国际市场上,一匹阿拉伯纯种马的标价,大约在3万美元到千万美元之间。许多纯骒马比奔驰汽车贵得多。据记者了解,一匹纯种骒马是公马价格的6倍。已知世界上的最高开价,是迪拜酋长的三公子穆罕默德卖给日本公司的一匹名为“勒姆塔拉”的赛马。她以3000万美元成交。这匹马有一段传奇故事。她原本不是穆罕默德手中的王牌。前年,这匹马受伤,在迪拜马医院动手术,休息了整整10个月。孰料,勒姆塔拉出院后,场场胜出,一发而不可收拾。她不仅获乔治六世马赛冠军,而且荣登伊丽莎白马赛榜首,连拿5项冠军。
阿拉伯谚语说,真主用泥土造人,取疾风塑马。顺其意遐想,阿拉伯骏马从沙漠深处疾驰而来,踏历史风云,载伊斯兰文化,体现民族精灵,的确不凡。G!~!
章71 苍生竟何罪-2
辽军大营黑沉沉的,明显分为辽军本部,外围的签军,以及蔑尔勃营帐三个部分。夜色下,签军的草棚简陋,辽军营寨坚固整齐,蔑尔勃营帐稀疏而安静,仿佛没有人住。然而,距离签军营还有几百步远,三人便被一队巡夜的蔑尔勃骑兵拦住了。
被几把骑弓居高临下指着,邱十八只觉得腿肚子转筋,战战兢兢第看着苏孟与蔑尔勃骑兵解释。蔑尔勃骑兵头领只会讲漠北蛮话,女真千夫长达露古只会说汉话、女真话、契丹话,邱十八只会说汉话、契丹话,反而是苏孟会讲少许漠北蛮话,连比带画的说了半天,蔑尔勃骑兵方才把他们押送入辽军大营。这时,达鲁古麾下的百夫长还都绑在中军帐门口,只待明天攻城之前,便要问斩以正军法,按照军律,千夫长失陷,则斩百夫长。六个百夫长见到达鲁古回来了,俱都惊喜交集,更连连叩谢长生天眷顾,让众人捡回来了性命。
萧塔赤看着跪伏在地的苏孟与邱十八,命他二人将军袍解开,背上汉奴的烙印无误,皆是旧疤痕,不是南面宋人奸细。邱十八身上有新伤疤两三处,而苏孟身上的新伤疤,虽然不在要害,大小却有二十多处,笑着道:“你这汉儿,打仗倒也勇猛,上阵有多少次了?”
苏孟不敢抬头,眼睛盯着地面,缓缓道:“记不清了,小人只知听命打仗,愿为萧将军效死。”他的声音不大,口齿却很清晰,最后这句表白忠心出于自然,更是令邱十八心里一阵羡慕,忙接口道:“小人也是,,也是的。为大人卖命”语调却是怯怯生生,远不如苏孟那般坦然。
“好!”萧塔赤欣然大笑,对副将萧平和铁木哥道,“在汉儿里面,也是有忠心于大辽的嘛。”他顿了一顿,又道,“如此忠勇,不可委屈糟蹋。我看,这苏孟可去效死营做个百夫长,另外这个嘛,做个十夫长也罢。”他看不起邱十八身上伤疤少,却着力抬举苏孟。萧塔赤打算的是徐徐施恩扶植起亲信汉军营,弥补白雕营和蔑尔勃军队的不足,以免将来被契丹和奚人权贵掣肘。故而在上阵十次而不死的签军中,挑选出健壮者组建了效死营,人数虽少,勇悍能战之处,却不下于女真和奚军。虽说新建汉军营有违耶律大石的国策,但萧塔赤乃南征都统,建立起五六百人的效死营,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副都统萧平等人也不好小题大做。
于是萧平笑着对二人道:“都统大人抬举,还不快快磕头!”苏孟和邱十八两人这才忙不跌谢恩。萧塔赤挥手让两人退下去了,看着山后九州的地图,沉吟半晌道:“宋军兵马众多,又如此能战,诸位将军,可有什么破敌的良策么?”
辽国众将都面面相觑,若有良策,何必等到现在?西京大同府乃辽国经营多年的坚城,夯土城墙厚实,连万斤铁桶炮都难以轰塌,岂是这么容易攻下来的?片刻后,铁木哥方道:“既然云州打不下来,又何必要直接打云州。依我看,就好像拔掉一棵大树一样,如果直接拔树,恐怕拔不动。不如先砍掉它的枝叶,然后挖松它下面的土,再不断摇晃树干,等到这根基完全松动以后,再一举把大树拔掉。”
“哦?”萧塔赤眼睛一亮,追问道,“那你以为该,这一仗该如何打?”
铁木哥沉声道:“这云州若是大树,它后面的大小城寨,就是枝叶,防守也没有云州这般严密。云州宋军凭借城池坚固守城不出,但如果我们把这些小城寨一一打下来,云州再坚固,也是一座孤城。如果宋军是棵大树,宋人百姓就是泥土,若是把土壤尽数挖走,这大树的根基也就松了。听说云州宋军大多来自河东,如果有我们能进入河东四处劫掠,宋军就更加人心惶惶。”
萧平目光一闪,暗道,没想到草原上的蛮子也这么有心计。契丹将军耶律万却立时反驳道:“你说得倒是容易,河东的要隘,东陉关、飞狐口、雁门关,宋人苦心经营多年,岂是那么好进入的。云州宋军兵马众多,我军本来因为兵少不能围困,再要分兵去打其他城寨,岂不是正好被宋军分而击之,再说,云州南面的地方皆被宋军占据,孤军深入的话,粮草又从哪里来?输送粮草,却容易被宋军断了粮道。”
铁木哥摇头道:“宋军兵马虽多,却只知守城,他若是要出城交战,我们和他交战便是。其他城寨在云州城后面,守城的兵马纵然开始小心,十一个多月安然无事,现在也差不多懈怠了。我们和契丹人一样,先吃随行牛羊,牛羊吃光了射猎为生,哪用什么粮道?”
铁木哥说得理所当然,萧平听了,心中却是赧颜。南朝总以为辽军以打草谷维持均需,实则在百多年前便已不是如此。如今契丹立国已经两百余年,许多契丹族人过得汉奴还要舒服。要是没有粮草支持,让辽军以打草谷,射猎为生,只怕先要饿死累死一多半的契丹人。这时,耶律万冷笑道:“以为南面州县和漠北一样蛮荒,到处有野物给你蛮子猎取么?”
铁木哥听他说“蛮子”,脸色一沉,把手放在刀柄上,正要站起身来,萧平忙举起手,止住两边争辩,对萧塔赤沉声道:“铁木哥将军言之有理,而且宋国向来标榜仁义,若是我军分兵大掠民间,汴梁朝中非议起来,杨彦卿在云州恐怕也坐不安稳。”话虽如此,萧平仍有些疑虑,骑兵绕开云州南下,携带火炮等攻城器械则行军缓慢,难收出奇制胜之效,轻装袭扰的话,则难以攻城拔寨,只能起到骚扰的作用。
萧平皱着眉头,还未来得及说出疑虑,萧塔赤便笑道:“既然萧将军也如此说,便由铁木哥将军率领本部人马南下,袭扰宋军州县。”他顿了一顿,对铁木哥道,“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看杨彦卿在云州坐不坐得住?”他暗暗沉吟,河东兵马最多也就十余万,杨彦卿率大军北伐,后面必然空虚,蔑尔勃骑兵能够人自为战,万余骑兵南下,就好像是泼进沙子里的水一样,就算不能打下州县,也要一盘撒沙似的宋人州县村寨冲个稀里哗啦。这种战法,萧塔赤在北伐女真的时候便尝试过,对它的效果自然是心知肚明。
洛阳城丽景门内,是唐时三省及府卫衙门的故址,如今大宋西京行营帅府,占据了好大一片地方。与帅府一墙之隔,便是城西街市,有店铺两千余家,每天行人来往如织,货物堆如山积,墙内殿宇巍峨,门禁森严。尽管西京行营曹节帅并不在白虎堂中署事,堂下仍然站立着两排盔甲鲜明,挺胸凸肚的禁军卫士。
在白虎堂东北角墙外的高宅大院,虽和白虎堂等衙署相连,但一墙之隔,也算是彰信节度使曹迪的私宅。此处的书房才是曹迪的日常署事之所,西京行营的亲信部属有事,都是来此面见曹节帅。曹迪素来以儒将自居,夏天皆着纱帽葛衫,手摇鹅毛扇。唯有外系将领拜访时,方才郑重其事,一身戎装在白虎堂衙署接见。
“副帅统领的五万人马已到了天井关前,”幕僚魏承吉秉道,“不过因为朝廷兵部那边称,过了天井关粮草向河东大营支取,但姚帅派人向河东军要粮,折可求说军粮都供给杨彦卿北伐大军,我军当要朝廷供给军粮。”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曹迪在上好的澄心堂纸上写字,这还是曹氏祖先南征时从南唐宫中得到的,已成绝品,当世用一张便少一张了。
良久,曹迪终于直起身来,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字,颇为不满意地将字纸随意折起个角,这张字就算是作废了,方才沉声道:“那让姚正平驻兵在天井关前便了,朝廷不着急,杨彦卿折可求也不着急,我们着急什么?”他仿佛想起什么,问道:“大小姐那边,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吗?”
魏承吉心头微动,俯身秉道:“这个月,大小姐还没家书回来,要不要晚生安排得用的人去一趟汴梁?”曹迪的长女乃是嫁给当今天子的三弟景赵杞为王妃,当初原以为要母仪天下的,谁知今上即位以后,最忌讳便是景王。曹家也惶恐不安,一直关注着汴梁的动静。魏承吉私心猜测,若非曹家在西京行营根深蒂固,西京又靠近夏国,位置十分重要,恐怕当朝无论如何也是要把曹家连根拔除的。不久之前,朝中御史攻讦,函谷东关守将潘吉因克扣军饷被免职,枢密院罕有没请曹迪任命部属补缺,而是直接任命了行营中的大将种师闵为函谷守将,更让曹迪充满警惕。
“不必了,”曹迪眼皮微微跳了跳,叹了口气,淡淡道,“这时节,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了。”他沉默了片刻,又伏下身子,提笔在文案上写起字来。
作者:今天还有一更,补上昨天的。G!~!
章71 苍生竟何罪-3
“宋国这回吃大亏了,”陈千里将军报交给赵行德,摇头道,“河东大营可战之禁军不过十万,其它多是厢军,杨彦卿大军北伐夺取了云州,没想到蔑尔勃人居然能绕开云州,分兵南下劫掠,留守的宋军居然无法拦阻。蔑尔勃人到处烧杀抢掠,雁门、关石岭关和云州之间,到处都是风声鹤唳,百姓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微微闭了闭眼睛,沉声道,“这漠北蔑尔勃部,有蛮部的勇悍耐饥渴,又有兵法约束,已渐渐成了气候,便像是丛生的杂草一样,若不及早锄之,只怕养成后患。”
赵行德皱着眉头,军报说得很简略,但赵行德经过辽东之战,陈千里刚从漠北回来,自然想象得出,被劫掠过的村寨生灵涂炭的模样。他叹了口气,将军报放在桌上,有心无力。火铳营的编练还算十分顺利,部分龙牙军军士已经担任百夫长操练团练军,赵行德寄予很大希望的掷雷手营也非常不错。陈千里跟着赵行德观看了几次火铳营演练,对掷雷手在最后发起冲击前那几轮投雷十分震撼,说这样多手雷如果在空中爆炸,恐怕精锐骑兵都很难控制得住马匹。
“护国府如何才肯发兵攻辽呢?”赵行德皱眉道。
“除非辽军攻入了河东,”陈千里将卷宗合上,站起身来,“河东和关中唇齿相依,更有居高临下控扼三面的地利,护国府绝不会让辽军得到河东的。护国府那帮大小狐狸,最是精于算计,我敢打赌,他们天天都在盯着关东。现在是看着辽宋在山后九州战个两败俱伤,然后我们再出兵收拾局面罢了。不必担心,”他拍拍赵行德肩膀,笑道,“跟我去学士府走一趟,上次阮长龄和你谈论测量之术,后来天天遣人让我带你过去,你不再出现,我的门槛都要被阮长史的信差踏破了。”
赵行德上次也是心血来潮,提及制造自来火枪机的事情,夏国所用的度量衡工具不够准确,对制造工序的公差控制也不严格,如果能从制造精密测量器开始做起,建立起一套严格的误差控制体系。这事情入手做起来虽然难,一旦成功的话,就能大大提高各种器物制造的精确度。精确度体系一旦建立上来,以前只能依靠能工巧匠制造的精巧器物,普通的匠师也能完成。他一时说得兴起,两手连比带画,向阮长龄大致描绘了下各种精密量具的形制,阮长龄听得津津有味,连声嘱咐赵行德下次到学士府来。谁知赵行德回去后,忙于龙牙军火铳营操练的事情,居然将这事情忘于脑后了。
长安是朝廷亲贵聚居之所,认识陈千里本人的也有不少,旁人都明里暗里向他示好,偏偏这学士府副使阮长龄,也算是父皇敬重的长辈,却再三让自己带赵行德去拜访,想到这里,陈千里不觉暗暗好笑,不由分说拉起赵行德就走。
赵行德无奈之下,只得在街上叫住一个少年,给他一文钱他去跟家里报个信。陈千里的夫人张氏与李若雪亦是相熟,两家常来常往,李若雪倒也知道这二人一同出去,倒不会出入那些秦楼楚馆的地方。
长安学士府坐落在城池西南,乃是唐时宫苑残址改建而成,曲江池畔,接天碧荷,芙蓉园里,花树成荫,宛然一片世外桃源。学士府副使阮长龄宅邸却冷冷清清,连个门生都没有。隔着篱笆,却看得见院中摆放了许多巨大的铁质或木质器械,赵行德趴在门口看,有的器械结构和用途一目了然,大概是验证力学定理所用,有的器械他也看得不太明白。他心中暗叹,这阮长龄所设计机关之巧妙,真称得上是一代宗师了。陈千里叫住旁人相问,才知道阮长龄带着学生去爬华山去了。“真是笑话,”陈千里笑道,“先人奇书中提及,万物的重量乃是大地吸引所生,重量大小与物体和地心的距离之平方成反比。先人所述,向来无差。阮夫子却偏偏要试来试去,非要验证此节,前次爬上骊山,称不出铁球在骊山上重量和平地上重量有何差异,现在又要爬上更高的华山去称铁球之重。若不是他精通机关之术,造出了许多需用的器物,护国府还真不愿意白白浪费银钱。不过,假如他若当真测得出重量有差,到是一个测取山脉河流高度的好法子,行军司绘制地图就更精准。”
赵行德心中一动,微笑问道:“陈兄所说先人奇书,若否借赵某一观。”他按捺住胸中砰砰的心跳,长久以来的一个猜测,答案似乎触手可及。陈千里笑道:“有何不可,学士府藏书阁随便借阅,我家中也有一套,只是这奇书的义理艰深,在关东流传不广罢了。”他抬头看看天色,又道,“不可白跑一趟,我们就在学士府转转吧。”
赵行德正有此意,点头称是。原先学士府中有不少东人社的士子,现在因为理学社在宋国正炙手可热,这些士子大多数都返回了宋朝,夏国也乐得在宋国朝廷上下有一批亲近关西的士人。但在曲江池畔,仍然不时可见三三两两的士子,有的在池畔席地观书,有的低头沉思徘徊,有的面红耳赤地大声辩驳,让赵行德想起汴梁的太学,一时不禁有些恍然。
曲江池上清风阵阵,带着荷叶的清香,虽然七月的天气,在池畔行走,丝毫不觉燥热,只觉心旷神怡。陈千里负手走在池畔,优哉游哉,心情舒畅,微笑道:“赵老弟,我朝养士,比关东如何?”赵行德顺口答道:“不相上下,一般无两。”陈千里却看出他面色有异,微笑声道:“我是诚心求教,赵老弟莫欺我,莫打马虎眼啊。”
赵行德不虞有它,看着远处三三两两的士子,感慨道:“士为何物,何用养乎?所谓养士之说,只能养出笼中食禄之燕雀,却养不出济世之鸿鹄。而为人所豢养者,鸟雀虫鱼,仿佛柔媚幸进之佞臣,飞鹰恶犬,多是残民奉上之暴吏。为何?天下士人趋利之心日重,未出仕时想的便是,今日之苦楚,为将来飞黄腾达也。若侥幸中进士,又想到,昨日受苦便是生意投下的本钱,今日尽可以取花息了。结果,朝廷本意‘养士’,结果真正的士却越来越少。有的只是越来越多的鹰犬佞臣,还有欲做鹰犬佞臣而不可得的失意士人。”
赵行德说话之时,陈千里的脸色阴晴不定,良久后,方才叹了一口气,道:“若非赵兄,我便错得太厉害了。”他转头看着赵行德,仿佛从未认识他一样,沉声问道:“若养士不和适宜,如何能使国家多士?”这一问时,脸上却没有玩笑的神气,而是分外肃然。
赵行德沉吟了片刻,答道:“百姓才德兼备,能任事者,便为士。只需善待百姓厚其才力,教化风俗厚其道德。国家自然多士,然后取士便可。百姓选举,高士举荐,朝廷考试,这些取士之法,夏国都已经有了。”
陈千里点点头,没有说话,看着曲江池中,丛丛荷叶莲花下面,碧水中游来游去的金鱼。心中暗道:“若非从安北军司赶回来,恰好共事,差点错过了。所谓亲贤臣,远小人,”他抬起头,微微笑道:“赵兄说的不错。这学士府的田园农事也有些意思,我再带你去看看。”
章71 苍生竟何罪-4
陈千里与赵行德来到曲江池畔一处农田,见大豆青苗郁郁葱葱,已经超过麦茬的高度。赵行德是个五谷不分之人,但也从旁的军士那儿得知,关中人多地少,盛行的是冬小麦与夏大豆一年两熟。除了学士府中有一片农田,令他觉得颇为蹊跷之外,旁的到看不出陈千里所说的“有意思”在哪里。陈千里却饶有兴致地蹲在地头仔细观察,不时还用树枝插进地里,他站起身来,对赵行德喜道:“徐学士用麦豆复种之法,能一年两熟,还能保地力不失,果然不错。若是推而广之,关中等于凭空多出大片田地,又节省下了百十万劳力。”
赵行德微微感到奇怪,陈千里乃是长安团练使,怎么会关心农事?他正百无聊赖这时,忽听有人高声道:“那宋人又如何?”不禁抬头张望,只见十数人沿着曲江池畔走过来,似乎在争执什么,就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说话那人面目微黑,看样子三十左右,身着薄绸袍,腰挂一枚碧玉佩,长得颇为精悍,正面大声地道:“我朝平定河中,讨伐漠北的时候,宋国在哪儿?我朝士民,世代操练兵戈,远赴穷荒,方有如今的国势,又与宋人何干?假若天下一统,凭什么让宋人来分沾我大夏的好处。”
旁边那几人中,有的击掌赞道:“昌言兄说的极是!”有的摇头道:“宋国朝廷昏庸,百姓愚懦,岂可与我朝士民一视同仁!”有人大声道:“关东地方,当如罗斯故地一般处置。”还有人道:“关东人由我朝士民管治,至少要百年以。”
也有人反驳道:“宋人与我朝同源同种,怎能同蛮夷一样处置。”
“不然怎样,”石谔冷笑道:“关东人超过六千万,倘若等同视之,护国府,柱国府,就都是关东人了。那到底是我朝夺下关东,还是关东吞并了咱们?”旁边有人疑问道:“不让关东人进五府,可以相安无事么?”张伯成摇头道:“人心不足,假若如此,关东人先要闹起来。昌言兄之策,实不可行。”
官丞摇头道:“则本朝必将尽是关东人心。古往今来,得人心者得天下,从未听说,国中百姓,若不能一视同仁,如何能够长治久安?”
“如何没有前例?”石谔反而笑道,“周取殷商遗民,分封周室宗亲为诸侯,诸侯的公卿大夫,难道不是周人,反而是殷人?这可是一视同仁了?”他摇头道,“就算古时不曾有过,难道就做不得么?秦朝得天下,所以二世而亡,乃是以独夫治天下人。我朝若得天下,则是五府治天下人。五府乃我夏国人之五府,岂容关东昏懦之人染指。再说,我们又不是像契丹那样把关东人当做奴隶一般看待,只不过收取赋税,限制他们不能进入柱国府和护国府议事罢了。”他见张伯成似乎要说话,抢先讪笑道:“张兄开国公后人,关东人在柱国府占几个位置,自然不放在心。官兄家资豪富,三十八家玉行,每年在关东赚了大把银钱。恐怕也不太在乎这点点好处的。我所考虑的,却是我夏国千千万万普通的军士和百姓,若是朝廷大军东向,战事绵延,军士流血打仗,百姓血汗赋税虚耗无数。战事结束后,却非要假惺惺地和关东人一视同仁。难道五府中人,都被关东商贾收买了么?这样的做法,依我看,连辽国朝廷也不如,至少耶律大石知道谁才是他的国人。”
官丞、张伯成与石谔争得面红耳赤,石谔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落下风,旁边有几个人虽然插不话,却明显是附和他的。这时,众人身形散开了些,人群中间韩国公世子李导瞧见赵行德,脸色微变,讪讪笑道:“刚才说罗斯的事情,好端端地,怎么扯到关东去了。”石谔笑道:“官丞非要说宋人不同,我不过是应战而已。”
众人也注意到了赵行德,李导不得不为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教戎军赵德校尉。”他又为赵行德介绍道:“铁骨军百夫长石谔。楚国公的三公子张伯成。官行首的大公子官丞。”接着又介绍其他几人。
赵行德分别对众人拱手,他知石谔只是就事论事,也没有对他有多少恶感。这时陈千里也后面走了过来,不由一愣,笑着问道:“景初,什么时候到长安的,也不到家中来坐坐?”他的夫人张氏,正是张伯成的二姐,当初陈千里陪夫人回娘家省亲时,张伯成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今虽然长了几岁,形貌还未变,所以陈千里一眼把他认了出来。
张伯成有些紧张,禀报道:“姐,兄长,小弟昨日到的长安,今日李兄设宴招待,引荐一些朋,本打算安顿下来后,便去府拜望的。”除了李导之外,其他人都些奇怪,张伯成生在北国,性情也够豪爽,怎么突然变得斯文起来了。楚国公封地在石山镇西堡附近,这一百多年来,石山屯垦的军民,与南方草原的游牧人,石山西面的罗斯人交战无数,可以说每一寸土地都是流血换来的。张伯成在那边长大,自然不是个拘谨之人。刚才正是张伯成提到罗斯故地隐隐有不稳之势,有王公暗中勾结西方蛮国,企图把夏国势力驱逐出去。众人议论之下,这才牵扯出了将来若是攻下关东大片土地,该如何来治理的问题。
“好,”陈千里拍着他的肩膀道,“明天到家里来吃晚饭。”
伯成躬身道。石谔等人知道他是长安团练使,也来打招呼。陈千里笑道:“徐学士苦心钻研这种田之法,巧妙之处,至矣尽矣。”他叹了口气道,“若我还是校尉身份,必定请护国府大加褒扬徐朴学士,和此法节省的百十万人力相比,封侯拜爵何足道哉!”想到此处,陈千里的眼神一亮,对赵行德道:“假如赵兄护国府议事,可以为徐学士请爵吗?”
这片曲江池畔田地,乃是学士徐昉带着一批学生亲自耕种的。徐昉乃是关中的农事大家,他以麦子为主,先后试过了套种黍、稷、大豆,赤梁、苜蓿、车轴草、莜麦等物,能够使麦子和大豆复种达到一年两熟的程度,而且既能节省人力,又能保地力不失。徐昉主张农夫收小麦过后,与其将麦秆割下来烧掉,不如让其留在地里腐烂,不可过分犁地和翻土,免得伤了土壤本身的结构,只以枯叶和各种肥料覆盖表面,这样一来,和原先相比,地力不但不会退化,而且还越来越肥。徐昉还是罕有对物性研究极深的大家,他指出,庄稼生长汲取土地中有各种物质,若是索需无度,土地便会退化。关中自隋唐以来,开垦得十分充分,但普遍存在着地理退化的问题。所以徐昉提出,如果要恢复地力,便如同给病人治病一样,先要摸清楚病因,然后“施肥如用药”,恢复地力。在徐昉的指教下,不少关中的土地都恢复了地力。徐昉甚至他的学生每到一地,当地的士人和百姓都拍额称庆。
陈千里一边说,赵行德一边点头称是,张伯成更是目瞪口呆,失声道:“没想到兄长对农事如此用心。”陈千里摇摇头,笑道:“农事为国家之本,岂可轻忽?”石谔等人纷纷点头称是,官丞叹道:“陈大人说得我心动,若非关中不许买卖农田,我定要买下大片田地,再花大钱请徐学士来指教。”石谔笑道:“你家没在关东买地么?”官丞摇了摇头道:“我家世局关中,在关东走动,开商铺便够了,怎么会买田置地。”
石谔点头道:“没有我大夏军队镇守地方,买地有什么用?只看那山后几州便知道了。”他说的乃是蔑尔勃军队绕开宋军城池,在山后诸州大肆抄掠,杀人焚村的事情。众人唏嘘之余,纷纷点头称是。而赵行德的心头则愈发沉重,眉间笼罩着一层阴霾
“杨都头,他们又来了,怎么办?”
杨会龙从木栅栏的箭孔里望出去,只见蔑尔勃骑兵又驱赶了一大群百姓过来,多是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背堆积柴草,正一脸恐惧地朝着向鹰岩寨涌过来。蔑尔勃骑兵在宋军箭程之外便停住了。百姓们脸满是哀求之色,蔑尔勃人却无动于衷,在马弯弓搭箭作势,逼迫那些百姓继续前行,要他们把柴草堆积在鹰岩寨下放火。鹰岩寨乃是半石半木的营寨子,如果被烧掉木栅的话,宋军放箭就没了掩体,蔑尔勃人攻下它就会容易得多。
“放箭!”
杨会龙的脸色铁青,咬牙下令道。鹰岩寨的背后就是河东,决不能让这些恶魔一样的蛮人进入河东,哪怕这些山后百姓手无寸铁,杨会龙也不能让他们靠近寨子。
五百多河东厢军弓箭手弯弓搭箭,一拨一拨的乱箭射出去。背着柴草的百姓纷纷惨呼倒下,有的刚求饶道:“莫杀我!”被箭矢毫不留情地射倒在地,有的转身逃命,迎面却被蔑尔勃人放箭射杀,没过多久,这数百山后的百姓便尽数倒在血泊之中,暗红色的血顺着山道流淌而下,蔑尔勃骑兵则哈哈大笑,用弓箭指着宋军营寨大声地嘲骂。
章71 苍生竟何罪-5
邱老六白发苍苍,他看着一拨又一拨百姓被蔑尔勃骑兵驱赶上去送死,脸色越来越白,腿软得厉害,心咚咚咚跳得厉害。越怕的事情,反而来得越快,一个面目狰狞地蛮子很快骑马到了面前,挥动弯刀作势,虽然言语不通,这些百姓也明白,是上去送死的时候了。蔑尔勃骑兵不过一千多骑,却驱赶了万余百姓。在这鹰岩寨前,已经有四五千人送命了。百姓们害怕的厉害,但在蔑尔勃骑兵的威吓下,偏偏无人敢逃走。
“快点,你等上前——”签军宋权、王仲趾高气扬地喝道,“磨磨蹭蹭,小心鞭子”。他二人因为通宵一些漠北蛮话,被挑选出来跟随蔑尔勃骑兵南下。虽然从前两人的境遇和这些寰州百姓差不多,但现在却俨然高人一等,哪个百姓连行动稍有拖沓,便被抽得皮开肉绽。对百姓而言,他们比蔑尔勃人还要凶狠得多。
邱老六哆哆嗦嗦走着。他脸若死灰,忽然跪倒在地,大声哭道:“大人饶命,饶命啊。”
“想找死么?”宋权眉头一拧,生牛皮鞭子噼啪抽了下去。邱老六抱头不敢躲避,嘴里却求饶道:“大人饶命,倘若大人想要进军宋境,小人熟悉大小道路,定能绕开绕开鹰岩寨。”百夫长猛丹也看过来,宋权和王仲不敢怠慢,忙将邱老六的话通传过去,然后按照蔑尔勃大人吩咐,厉声问道:“你这老头,若不是谎言欺哄的话,便将雁门关左近,宋军营寨虚实,大小道路情形,都向大人禀报清楚。倘若有一句不是实话,立刻便杀了。”
邱老六忙伏地秉道:“不瞒大人,小人年轻时常年往南面贩些私货,这雁门关一带,宋国共有大小营寨十三处,都凭险要而建,易守难攻。而各处山谷有宽窄道路四十四条,宽的可通行车马,窄的只能通行人。”他一边说,宋权便一边把这些话通传给猛丹听,猛丹眼中精芒大盛,盯着邱老六,叽叽咕咕一阵,宋权大声道:“那你为大军带路,避开宋军,绕到鹰岩寨后面去。”他见猛丹看重邱老六,说话也没那么疾言厉色了。
邱老六忙道:“小人愿为大军效劳。不过这四十四条大小道路,俱都是守边的宋军知晓的。”他话音刚落,宋权脸色便沉了下来,骂道:“你这老头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消遣大爷。”他还未把话通传给蛮子大人,邱老六又道:“除了这四十四条路外,还有三条小道通往前面,因不常有人走,南面边军也不知晓。”他所说这三条小路,乃是有时候宋辽边境风声极紧,守边宋军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走私商队才会绕道的山间小路。
猛丹闻言大喜,立时禀报了千夫长霍脱。霍脱一边派人禀报万夫长铁木哥,一边亲自带着五十骑,由邱老六做向导,查探通往南朝的隐蔽小路。邱老六虽然有十多年没走过,记性却是极好。这条道路虽然崎岖,但砍开杂草树枝后,却能容一人牵着一马缓缓通过。五十骑花了两天时间,在隆岭和雁门山中兜兜转转,终于转出了莽莽群山,望着山下的一望无际平坦旷野,霍脱不禁长长呼了口气,叹道:“这里不比草原广阔,若非这老头带路,光在这山里转圈,就算饿不死人,马也要累死了。”他自己率三十骑守在出山的地方。严令部属不许出去割草打猎,也不得生火,只吃随身携带的乳酪肉干,以免惊动了宋人。另外派了百夫长猛丹带了二十个人随邱老六回山北,接应更多的蔑尔勃骑兵南下。
鹰岩寨北面聚集的蔑尔勃骑兵已经有数千之众。闻讯赶来的万夫长铁木哥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连日驱赶百姓攻打鹰岩寨。守寨宋军箭矢消耗得十分厉害,天天盼着的补给辎重赶快到达。这一天,鹰岩寨南面突然出现了两千余蔑尔勃骑兵,顿时让守寨的厢军陷入极大地恐慌之中。
“杨都头,咱们被辽人抄了后路了!”
杨元龙看着营寨南面耀武扬威的辽军骑兵,咽了一口口水,低声道:“各自数一数,还剩多少箭矢?”他顿了一顿,沉声道,“要节省着用,只要牢牢守着营寨,折大相公必定会发兵来援救咱们的。”他恶狠狠地看着这群绕过了鹰岩寨的胡人骑兵,一拳头捶在坚硬的条石上。杨元龙所说的折大相公,乃是折家的家主,官居河东路经略副使的折可求。折杨两家在河东根深蒂固,世代通好。杨彦卿领兵夺取云州后,留守后方要隘的兵马,便悉数由驻守石岭关的折可求统辖。
辽军对鹰岩寨的攻打更加猛烈了,原先还只是驱使百姓攻打营寨,现在已经有不少蔑尔勃骑兵下马,裹在百姓当中,对守寨的宋军放冷箭。宋军的箭矢越来越少,伤亡越来越大,当南面的辽军骑兵也裹挟了大批河东百姓充作签军攻打营寨时,援军还没到来,把守鹰岩寨的厢军彻底绝望了。厢军弓箭手都是本地人,好些亲族家人都在被辽军裹挟的河东百姓里面,不少人一边流泪,一边放箭。亲人相残,寨子内哭儿喊娘声一片,情形比原来要凄凉百倍。宋军的箭矢和礌石也越来越少,终于到了快要耗尽的境地。
“他娘的,”杨元龙嘶哑着道,“不想做孬种的,准备拼刀子!”他嘴角起了几个血泡,又咬破了,两个眼睛布满了血丝。每个人还剩下不到两支箭了。杨元龙用长满茧子的手用力把钢刀磨得“嚓嚓”直响。其他的厢军也各自擦着刀。
辽军骑兵从始至终都驱赶百姓消耗宋军箭矢,却躲在百姓身后远远地放冷箭。守营寨的五百厢军,现只剩下三百多人,外面百姓尸体堆积如山,可真正杀死的蔑尔勃人却没有多少。敌人似乎也意识到宋军箭矢快要耗尽,进攻中真正的辽军越来越多,他们仍旧躲在百姓的身后。每当“嗖嗖”几支雁翎箭射出去,蔑尔勃军便停下来一阵,见营寨里没有动静,又慢吞吞地朝上攻打,靠近了寨墙。鹰岩寨扼守道路,寨门故意修得非常狭窄,只容得一骑通过,可寨墙外面堆满了尸体和柴堆,蔑尔勃兵便可以直接冲上寨墙。
“杀——”杨云龙暴喝一声,钢刀照着一个蔑尔勃人的面门劈了下去,他势如疯虎,周围的百姓签军吓得纷纷避开,那胡儿惨叫着倒了下去。刚开始时,宋军尚且占着优势,蔑尔勃人在鹰岩寨外多次屠戮百姓,虐杀俘虏。宋兵守寨几十天,自觉必无生理,都咬牙狠斗,狭窄的鹰岩寨内,到处都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场面。河东兵向来彪悍异常,蔑尔勃兵又不擅步斗,往往两三个人围住一个宋军,方才收拾得下。只是,随着蔑尔勃兵源源不断地涌入营寨,越来越多的宋兵陷入了苦斗。
宋兵势单力孤,越战越少,连杨元龙身上也浑身是伤。守寨这么多天,杀人无数,杨元龙却从未杀得如此痛快过,他大步向前,有一刀劈翻了一个胡人,踩着他的胸口。盾牌挡住了从旁边砍过来的弯刀,杨元龙一刀劈中面前一个辽兵,然而,刀却卡在了肩胛骨上,一时取不出来,这时,后面的几个蔑尔勃兵觑着机会,短矛一起捅将过来。杨元龙只觉背后劲风,大喝一声,弃了刀盾转过身来,双臂将数柄长矛牢牢夹住,正待欺上前去,夺下辽军长矛。背后被辽军重重地劈了一刀,痛得他手略微一松,行动少有迟缓,又被几柄辽军长矛刺中。
杨元龙的双目圆睁:“爹,大哥,元龙没有辱没祖宗。”眼前却黑黑地什么都看不见了。好几个辽兵这才从他腋下把长矛抽了出去,也不管死活,拼命朝他攒刺过去,好几柄长矛把尸体撑着,许久都没有倒下。这一场血战,把守鹰岩寨的五百宋兵全军覆没,十几个负伤宁死不降,被辽军虐杀。而蔑尔勃人本身的伤亡也有六七百之多。
签军们正忙碌地搬运尸体,这条通往河东的道路清理出来。天气炎热,蔑尔勃人要土葬,而宋军尸体则搬到外面焚烧,有些宋兵在最后关头还和敌人牢牢抱在一起,手指掰都掰不开,只的用刀砍断。
万夫长铁木哥阴着脸,心中殊无获胜的喜悦。“宋国人如此之多,假如都像这鹰岩寨的守军一般,那我们蔑尔勃人拼死光了,也打不赢这场仗。”他望着前面那些羊群一样的百姓,沉声对百夫长猛丹道,“不方便带走的,就在这附近杀掉,免得留下后患。”猛丹低声答应,铁木哥才仿佛松了口气,抬头望着鹰岩寨后面,顺着这条笔直的狭路,穿过天然屏障一样的莽莽群山,便是宋国的河东,无数的村庄,无数的百姓。G!~!
章72 函关壮帝居-1
胡人在山后九州烧杀抢掠,新收百姓死伤无数的消息,震惊了朝野下。函谷关守将种师闵已经两次表,请带兵北河东,情愿肝脑涂地,与辽军誓死一战,朝廷皆未准许。当看到辽军侵入的邸报后,种师闵便准备再度表请命出征。
虽然已经三代将门,但和河东大营折杨家,西京大营的曹家等勋贵将门相比,折家更多了一份斯文,朝中文臣也并未将其完全当做粗鲁武将。种家曾祖乃是一代大儒种放,祖父种世衡也是在一代名臣范仲淹提携下,逐渐成为一代名将。蔡京在位时,武将之中,唯有种师道公然弹劾蔡党中人,并因此列名党籍,被朝廷弃置闲散了十年。但从此以后,清流中人更加以为仲家将门乃国家柱石。因不放心西京行营都部署曹迪乃景王赵杞岳丈,当朝重臣主张大力抬举折家,以分西京大营的兵权。因此,当朝官家对折氏一门极为恩宠,加种师道为保静军节度使,加种师中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更任命了种师闵为函谷关统制,实实在在握了两万兵权。
然而,将门曹氏在西京行营经营了百年,如何肯容被后起的折家分了兵权。当年名将狄青曾为西京行营节帅时,狄青率精兵渡河西进,最终失陷在夏国。西京行营诸将兵马,直到狄青全军覆灭,兵马也没打过函谷西关,固然夏国火炮厉害,狄青在西京行营根基不深,也是重要原因。种师道和种师中的官职皆是虚衔,倒还好说。种师闵领命担任函谷关统制后,处置军务便出处掣肘,粮饷拖欠,将领敌视,军兵不附,而在种家三兄弟当中,种师闵年纪最小,脾气最为暴躁,因此已经打了不少人的军棍了。
表写了一半,亲兵禀报,转运判官潘焕寅求见。种师闵微微沉吟,便命传见。潘焕寅掌管军中粮饷辎重。就在十数日前,因为军卒抱怨粮饷短少,种师闵亲自查账目,结果发现了几处克扣,虽然潘焕寅自己出钱补亏空,种师闵还是当众以军棍责打了他,免得再出粮饷短少的事情。
“既然潘焕寅有心悔过,恩威并施收服他,方为策。”种师闵将徽州笔轻轻放在笔架,整了整纱帽衣袍,站起身,面色严肃,朝着门口。不久,潘焕寅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颇为怪异,他站在门口,双手笼在袖中,状若作揖。种师闵脸色稍微缓和,向前一步,正想把他搀扶起来,潘焕寅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向前一刺,刺进种师闵的胸口,汩汩的鲜血顿时顿时染红了大片衣襟。种师闵满脸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睁大双眼看着潘焕寅,喃喃道: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潘焕寅推开,更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大人莫怪我,”潘焕寅脸肌肉扭曲,低声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种师闵脸色骤变,怒斥道:“鼠辈!竟敢,”他的肺叶已被刺破,浑身无力,说话仿佛破风箱的声音,踉跄着退了两步,潘焕寅却又赶两步,再度一刀刺中种师闵,这一刀正中心口,种师闵牢牢地抓着他的肩头,双目圆睁,却渐渐变得无神。
房门“哐当”一声被掀开,亲兵方才赶到,手忙脚乱地将潘焕寅和种师闵分开。种师闵已然气绝身亡,而潘焕寅脸若死人,束手就擒。当天夜里,西京留守,名臣唐恪连夜赶到行营帅府,与西京行营都部署曹迪共同审讯刺客,但潘焕寅一口咬定他受了种师闵的责打,怀恨在心,所以才报复行凶,与其他人无关,现在只求一死抵罪。唐恪无法,只能和曹迪一起联名奏,禀报种师闵被刺的经过,连同潘焕寅的画押口供一起送到汴京,听候朝廷的处置
“朕万万没想到,曹迪竟然跋扈至此!刺杀大将,这是要谋反了吗?”
额头青筋毕现,素来最重帝王气度的赵柯,已经完全气急败坏,他站起身来,一把将曹迪和唐恪的奏章丢到地,仿佛还不解气,又抓起桌的白玉镇纸在奏章摔个粉碎。他胸口起伏不平,呼呼地喘着粗气,恨不得用将奏章烧了。
宰执赵质夫,枢密使邵武,参知政事秦桧,礼部侍郎邓素都被连夜召见。官家即位以后,为倡导节俭,让宫中各殿烛火一律减半。因此垂拱殿里略微显得阴暗,明灭浮动的光影,让每个大臣的脸都似乎有些模糊,又似乎满怀心事。赵柯看着他们,这些平常倚重的大臣,此刻都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赵柯不禁怒从中来,厉声问道:“曹迪御下不力,免去他西京行营都部署官职,代之以种师道,赵卿家,邵卿家以为如何?”这二人乃是文武两班之首,赵柯故而先征求他们意见。秦桧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武昌军节度使朱伯纳却脸色骤变,抬头看向赵柯,欲言又止,又看向赵质夫和邵武。邓素的脸浮现一丝忧色。
“陛下,削藩曹家,万万不可操之过急。”赵质夫皱眉道。
曹迪在奏章中同时称,因为函谷东关屏蔽着洛阳和汴梁两座京城,而夏国最近有厉兵秣马的迹象,所以函谷关不可一日无将,曹迪先做主让原先的函谷守副将李稷主持军务。同时,为恐怕夏国趁乱攻打关东,西京大营十五万兵马已经全面戒备起来。
“如此一来,只怕反而逼反了曹迪。太宗皇帝为了酬谢忠良,容让折杨两家将门世袭河东,后来又为了拱卫西京,又要安置京中权贵将门,方才让曹家在西京大营成了气候。原本指望他们能报效国恩,却没想到是养虎为患。朝廷重用折家,虽然是分了西京大营兵权,也未尝没有保全曹家之意。只是,没想到曹迪下手如此毒辣,可叹折师闵对朝廷忠心耿耿”邵武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怒意,“如今辽国大军压境,夏国又对我朝虎视眈眈,曹迪虽然跋扈骄横,毕竟他镇守着西京重地。若是逼得急了,只怕他一怒之下,反而投了夏国。还是只能徐徐图之。值此国家多事之秋,小不忍则乱大谋。藩镇乃边庭门户,陛下若要解决,需要有取而代之的后手,依微臣之见,广州市舶司横海厢军练兵有成。可以参照其法扩充新军,假以时日,逐步以新军各营代替原先沆瀣一气的行营兵将,才是釜底抽薪之策。”
赵柯深深吸了口气,他不是轻浮之人,虽然怒极,却也明白邵武所说的道理,强行压下了心头的冲动,暂时不再提曹迪之事,双手扶着桌案,脸色阴沉道:“藩镇跋扈,朕恐季孙之忧,在萧墙之内。景王最近行止如何?”平常官家根本不愿提到景王,此时语气带着浓浓的怨毒之意,让众臣心头都是一寒。
“景王深居简出,门庭冷落,也没有和西京联系过。这个月来,只遣人给十六公主送过一首诗,十六公主也还送了一首。”提举皇城司沈筠躬身道,他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面写着景王兄妹的诗词。皇城司在京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监督景王,官家不肯像唐太宗那样落下残害手足的骂名,但却短短容不得这个曾经压在他头的三皇弟再有任何出头露脸的机会,凡是和景王交往的大臣,都会立刻贬斥。
赵柯接过诗作看了,词句虽工,却只是酬答之作,并无心怀怨望的内涵。他阴着脸将纸折起来,夹入一本卷宗里面,暗道:“这个小贱人。”赵环已经年过双十,因为景王的关系,朝中勋贵无人敢高攀,赵柯也从不过问此事,存心要她郁郁死在冷宫之中。
君臣商量过了曹迪之事,邵武才秉道:“蔑尔勃胡骑寇边,大掠河东州县,清流物议纷纷,御史台谏也多有弹劾,认为河东行营都部署杨彦卿畏敌避战,河东路经略副使折可求也有失察之误。”
赵柯紧张起来:“辽军不会逼近汴梁?”
“折可求禀报,入寇的胡骑不过万余骑,仅仅是劫掠骚扰,无力攻陷州县。折可求已率兵驱赶,河东通往中原的险关要隘,仁义砦、井陉关、杀虎口、天井关、党关等,都已经添加兵马布防。”邵武躬身道,“京师的兵马也有二十五万,区区万余胡骑不能动摇。”
赵柯松了口气,摇头道:“晓谕杨彦卿、折可求不可畏敌避战,速速将胡骑驱逐出去。”邵武又说折可求和杨彦卿表请入援河东的兵马都要统一听从河东行营的军令,但枢密院以为不可,免得助长藩镇的力量,恶化这外重内轻之局。
赵柯点头同意,让枢密院协调河东路和河北路诸将。官家又让秦桧和邓素代拟个旨意,追封折师闵为太子少保,赠以美谥,再荫补他的子嗣为供奉官。另外再拟一道旨意申斥曹迪,罚他半年的俸禄。他适才大发雷霆,又虚惊了一场,不觉有些神疲,于是便散朝回宫休息。
《帝国的黎明》时间线及大事年表
不知不觉,已经有一百多万字。写到现在,将书中隐含着时间线索的了一遍,顺带做了一个大事年表,希望便于大家更好的享受这个故事。将来如果有时间,还会总结出场人物表和言论集。为方便阅读,我会不定期更新这时间线及大事年表。元吉多谢大家一直以来对《帝国的黎明》这本书的不断支持!
宋宣和三年冬季故事开端赵行德24岁
望着这纯美至极的景致,赵行德不由得一时神驰目迷,深深呼吸了一口纯净的空气,“如今是大宋宣和三年。”他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这一年,宋国皇帝赵佑恩准被禁锢的元祐党人后代入太学读书。皇恩浩荡,不容推辞,获得举人身份的赵行德不得不放弃走科举正途出仕的打算,辞别乡里远亲,赴汴梁太学。这一年,也是现代人赵行德投生到这异时空的第二十四个年头。
放逐黄舟山事件。半月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太学生们四处奔走,联络相送被贬斥出京的太常少卿黄舟山之事。赵行德除了努力攻读经书之外,给陈东拉着到处走动,偶有闲暇,更要动笔构思《雪影仙踪录》的续稿,忙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便到了被丞相蔡京贬斥出京的黄舟山离京的日子。
宋宣和四年理学社成立
清明郊游比箭事件。赵行德回到斋舍中,陈东笑道:“元直,清明时节,我斋舍学子齐集郊游,你可一同前往?”赵行德道:“已经答应父执辈的尊长一同出城踏青,多谢少阳兄。”陈东笑道:“无妨,”俄尔又叹道,“每年清明的郊游乃是我太学士子中的一大盛事,不做那临风落泪,对月伤心之态,大家弹琴赋诗,痛饮狂歌,不参加确实是一大憾事啊。”
端午理学社成立事件。光阴似箭,转眼便到了端午节气,汴京所有店铺里外,早已插满桃花、柳枝、葵花等时令花木,墙上都挂了蒲叶,门上钉了艾草,柜台和小摊上则摆满了粽子、水团等当令的小吃。虽然文定之礼还未完全行完,李府却和晁府都差童仆向赵行德送了端午节的时令之物,晁府送来的红木方匣里盛放了香糖果子、粽子、木瓜三样吃食,李府送来的桃木盒子里却装了艾花、菖蒲、紫苏等物,两家所送之物居然并无重样,也不是是否两位夫人事先打过商量。此时国子监中与赵行德相熟的陈东、张炳等人都已知道赵行德即将与李博士的女公子定亲,都向他贺喜。
经过陈东、邓素等太学监生多方奔走联络,理学社的成立大会,便在汴京七十二正店之一,西水门之内的潘楼举行,因为此处靠近西水门和金明池,既能吃到最上好的河鲜,又能在宴罢之后前往金明池观看宿卫诸禁军赛龙舟和校阅。太学国子监生九十五人,再加上赵行德邀约而来的孟元,共九十六人赴会。
宋宣和四年七月初三赵行德随童贯出巡河北。六月初六,官家谕旨降临,着太学庠儒赵行德随宣谕使童贯赴河北宣旨,使者与太子魏王赴河北大营犒赏抚慰三军的行辕一同出发,令人奇怪的是,并未授以官职。这一莫名其妙的差遣,即便是谙熟官场故事的宋安也猜测不出官家真意。
七月初三,乃玉清神霄宫郭真人算定的日子,宜出行、造车器、移徙、扫舍,忌嫁娶、动土、修坟。童贯拣选京师三衙精锐五千,蒙今上赐名为镇北军,便是在今日离开汴京,护送太子魏王赵柯前往河北行营犒赏三军。
八月初五,镇北军拱卫着太子赵柯与宣谕使童贯即将抵达,刘延庆早将远在真定、河间等辽宋边境的镇守将领都召集回来。前面的使者禀报,镇北军只在河北大营十里之外扎营,太子与宣谕使将在清晨时分正式到营中宣读圣旨,并召见诸将。
除夕之夜,与喧嚣热闹的河间府相比,大名府未免显得有些冷清。河北行营全军拔营移镇河间府,留下几十万军户家眷,大半倒是准备开春天暖之后再迁往河间,这个年家人不得团圆,年后还要张罗着卖房卖地,家家户户的炊烟里,似乎都飘散着一股子愁绪。
宋宣和五年正月辽宋交战。
正月十五这天,河北行营的同僚设宴招待新任的镇北第五军指挥使克烈.马库斯,这也是军中陈规,哪怕众将在心里对胡骑单独成军有再多的不满,掌书记周鼎臣也要张罗这事,众将也必须来,来了还得喝酒,免得童帅面上不好看。喝酒自然要招来女营的娼妓相陪,谁知这一陪倒陪出了麻烦。
辽人大举入寇的消息,最先由狼烟四起的烽燧传遍,溃军四处流散,传播着各种各样战败的消息,军州县府城开始白天紧闭城门,雄州、霸州、真定等河北重镇先后发现辽人骑兵踪迹。铺天盖地的流言几乎在一日夜间便传遍了汴京,枢密院惴惴不安等待着进一步确实的消息,到正月二十八夜里,由河间府发出的军书,由日行五百里金字牌急脚递送到,枢密院不敢怠慢,连夜禀报大内。
二月初九,北风劲吹了一晚,天气似乎骤然间寒冷了不少,刚刚解冻的黄河水似乎又有封冻的迹象。二月十三,除了在攻打高阳关时炸膛的四门,辽兵的十一门万斤巨炮全部搬入了炮垒,几乎昼夜不停地对着河间城发炮轰击。二月十五,韩世忠率镇北第二军将背城出击,向西攻打辽兵炮垒,计划用震天雷毁了辽人的巨炮。
时至六月,暑热难耐,大水过后,民间诸军疫病横生,这天,王彦将赵行德召制统制衙门,给他看了枢密院的文书。
宣和五年八月方腊起事秋闱揭帖事件赵行德奔夏陈东逃亡张炳死难。对赵行德来说,这般奢望确是活生生的现实,七月初五他兼程抵达了汴京,七月初六便因为备考而搬入了李府,这年七夕,便是在李府的花园里与李若雪一家度过的。
巩楼三层的雅阁内,理学社士子正置酒为赵行德接风洗尘。雅阁的影壁上有泼墨题诗:“美人歌舞少年游,夜深扶醉上巩楼。东方已白欢未尽,醇酒如刀断离愁。”据传前科举子四十七人再在此欢宴,竟然有十八人高中进士,这十八进士故地重游,欣然提笔写就此诗,店家小心的用绣纱装裱在墙上。理学社特意挑这个阁楼作为宴饮之所,也是为八月秋闱寻个好彩头。
蔡京一目十行的扫过去,顿时大惊失色。难怪漕运彻底断绝,就在前日,江南的明教魔头方腊假托天命,自称“圣公”,改元“永乐”,率众起事,置将帅。同日,明教教众在苏、湖、婺、处、台、越、衢州、湖、常、秀等十余州起兵相应,现在正在四处攻打州县。东南重镇杭州已沦于贼军之手,两浙路兵马都监傅兵、黄坦被贼军击杀,两浙路制置使杜守文、廉访使仇建被刺杀,杭州知州欧阳泰逃走,此外尚有不少州县官员已经出逃甚至变节。据说各地贼军正在向金陵汇集,准备攻克金陵后划江而治,甚至北取汴梁!
八月十五晚上,天上一轮满月,遥遥望去一团白银般,隐隐约约见着些仙山琼楼的幻影。李府家宴吃新肥的秋蟹。这螃蟹并非在集市上买来,乃是府中积年养在几口水缸里的,到秋天便捞起肉厚肥大的来下厨,厨娘特意用面粉裹着蟹钳炸了一道叫做“独占鳌头”的菜,赵行德哭笑不得,唯有多吃多占。佐餐的小饼则雕刻着各色精美花纹,形如满月,内里夹有酥糖,寓意一家团圆甜蜜,乃是宫中流传出来的制法,此时尚叫做月团,大约便是后世月饼的雏形了。
八月十八,礼部省试的第一场,考试策论,照例盛况空前。除了各地赴考的近两万举子外,汴京城万人空巷,在省试考场之外对着陆续入场的举子们评头品足,俨然成为汴京百姓三年一度的重要节日。
陈东等人在离开之前已经把开封府将于省试当日抓人的消息通知出去,大部分理学社的士子虽然深感惶恐,但还是相信“不以言罪人”的祖宗家法,除了两百余人放弃了科举提前回乡之外,还有一千九百多人如常赴考。张炳、邓素亦在其内。
九月二十九这天,傅知仁高兴地说总算有人和赵德谈诗论文了,领了几个关东的士子到家里来吃饭。说来也奇怪,往常关东的读书人都是拿着通关文牒从函谷关过来,这次这几位却和赵行德一样,从黄河偷渡过来,不过并不是用铁索,而是出钱请人用革囊筏子摆渡的。
两天后的十月初一便是寒衣节,眼看寒冬将至,家家户户在这天祭祀死者,为免其在阴曹地府挨冷受冻,便要焚烧五色纸作成的衣服,仿佛为其送去御寒的衣物。赵行德除了祭奠自家的父母亲人外,也为张炳买了一些,看着那袅袅青烟升上天空,暗暗道:“明焕兄,一路走好。”
(宋宣和五年冬,夏元德十三年,赵行德达到敦煌)“国内秩序井然,百姓的富庶和安居乐业,并非是没有代价的啊。”柳毅的光移向窗外,一行大雁轻盈地滑过蔚蓝的天空,毫无留恋地向南方飞去。
夏元德十四年宋宣和六年赵行德随承影影西行
三个月的整训匆匆而过。在将军周元仲的监督,校尉段怀贤的折磨下,承影第七营五百军士越来越同仇敌忾,他们的袍泽情谊也越来越深。最后的整训,又是一次长途行军,逆着且末河回到蒲昌泽,然后转向北,沿着南北向的商道穿越大流沙,行军到焉耆镇,再翻越天山,抵达高昌。
时值五月,暖风柔柔,道路两旁漫天的柳絮如雪。一出城门,他立刻催马快行。眼前的砖瓦草木,确实是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却不见伊人倚门倚闾的情景。近乡情怯,赵行德越是憧憬着,便越是忐忑。临近家门口时,他纵身一跃下马,轻轻在战马的脖子上拍了拍,示意它不要嘶鸣惊扰了女主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自家的宅门。
因为驰道的通畅,天山北道远比南道繁华,一路上,只要是水源充沛的地方,到处都是果园牧场,牛羊被野,偶尔还能看到马群奔跑。历经伊州、高昌、焉耆、龟兹、拨换、疏勒、抵达康国。这一趟连续行军近四个月,由夏入秋,将士们身上单衣换做了厚实的白叠布袍。
年关将近,驿馆外间偶尔传来一声燃放爆炸的乒乒乓乓之声,这一晚宾主尽欢,平添许多欢愉。
到处是噼噼啪啪爆竹声,这也是李若雪独自在敦煌度过的第二个除夕了。她前几日忙忙碌碌的。将家中被褥整理了一遍,庭院打扫也干净,擦去门窗尘秽,换了门神,挂上钟馗像,钉上新桃符,贴上春联。也准备了迎神香花等供物,祈祷新岁之安。
除夕这天,隐居在泉州忘归崖的陈东收到了一封遥远的书信。他早已被父亲宗谱除名,过年的时候更无人相扰。忘归崖这里偏僻,有个好处,每天他都要收到各地许多书信,却不会惊扰了乡里。
过年的时节,辽国南京道幽州,别有一番热闹气氛。契丹族人富有而有闲,家中随时放着各色食盒,里面堆满了奶酪和干果,殷勤的婢女随时为客人换上满满的酒壶。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契丹族人之间拜年。男人女人穿上迭剌、乙室、品、楮特、乌隗、突吕不、涅剌、突举等契丹八部的传统服色,按照姓氏和血缘关系,相互登门道贺。
夏元德十五年宋宣和七年天下无事,赵行德在芦眉国打仗
夏元德十六年宋宣和八年牙角行合股成立承影营出征罗姆苏丹辽国内乱
三艘白矾船满载着东方的丝绸、茶叶和香料,吃水极深,缓缓离开海西港,朝着芦眉驶去。秋天的黑海最为妩媚,阳光灿烂而温暖,海风习习,海鸟在岸边上下翻飞,努力地捕捉鱼类,为度过严冬积储脂肪。这时节,同样也是海盗最猖獗的时候,黑海密布着岛屿和海湾,沿岸被相互征战的部落势力,突厥大食诸侯所盘踞,这些人根本不去剿灭海盗,反而与其沆瀣一气。就算威尼斯、大食的商船,遇上毫无戒备的船只,有时候也顺手捞上一票。大海,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夏国的商船,更是这些海盗眼中最肥的肥羊。
这一年多来,除了出征作战,赵行德都在了解芦眉的国情民风,对芦眉的局势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院枢密使萧奉先征讨女真部落失利,兵败的消息一次次传回南京道,各部契丹人的不满之情也在迅速的蔓延发酵。九月末,萧奉先居然被女真人围困在黄龙府,南京道契丹各部都是一片咒骂声。威服北方五十九属国群胡的大契丹,居然连续败给女真部落。不管是部落的头人首领,还是普通的契丹族人,提起皇帝耶律延禧和萧奉先,都摇头叹气。为解黄龙府之围,耶律延禧准备御驾亲征,朝廷将从南京道抽调精锐赴援北面。要各部族选丁从征的军书发下去之后,每个部落里都是轩然大波。
十月十五日,得知辽国内乱之后,敦煌护国府召见了辽东汉军的使者。韩凝霜下了马车,抬头望见护国府议事堂高达两丈的三叠重檐圆形穹顶,金碧蓝三色琉璃瓦在朝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显得既辉煌又肃穆。
十一月初七,芦眉禁卫军正式出征的日子。黄金城门附近挤满了送行的人群,芦眉人好像在参加盛大的典礼和比赛一样,声嘶力竭地欢呼,大道上洒满香水和花瓣,仿佛回到了鼎盛的时代。
夏元德十七年宋宣和九年赵行德返国夏伐罗斯杀海都汗郑相堂血案伯升豁继位
此次返国的除了参与胁迫芦眉皇太子的六十余人,还按照更戍敕令轮换回国的有家室军士三十多人。赵行德等人乘海船离开金角湾,航行至海西港,在镇西堡停留了数日,等待夏国商队一同返回河中。这回镇西堡中屯驻了比三年前承影营来时多得多的军士。虽然身为百夫长,赵行德亦不得不和杜吹角、刘政合住一间。
这年的八月十五,赵行德一行是在河中的乡村中度过的。大家伙儿归心似箭,便没有按照每天六十里一驿的成规行军,而是经过驿站时画个卯又继续前行,紧着马力赶路,只要在天黑左右找到宿营处便可,有时候一天行军百多里。河中这地方到处都是农牧兼顾的,又是秋季,农户院子外面,干草垛子堆得高高的,粮食和牧草都不缺。为了和家人早日团聚,自掏购买粮秣这点银钱,行囊丰厚的承影营军士,倒不是很在乎。
这中年人被赵行德拉住,他老婆孩子也回过头来看这一群骑着马的军士,中年男人瞥见赵行德军袍胸上绣着百夫长和庶长的标志,身旁王童登也是庶长,其他军士,爵位没有材官之下的。夏**士的爵位,多是军功堆出来的,这中年人顿时肃然起敬,先招呼老婆孩子过身边来,免得被人潮人涌挤散了,这才拱手笑道:“这位大人,这是庆祝大捷啊。安西上将军徐文虎率军攻入罗斯都城,虏获全部罗斯王族,安北上将军陆卿宗与罗斯国王穆斯提决战,斩杀过两万,俘虏了国王,三万罗斯军队降。州城放开宵禁,大庆三日,酒食都是商会和军府出钱,我们都是去赶热闹的。”
雪花纷飞,寒风凛冽,赵行德却只觉得热血如沸。王童登说些“小雪节气,居然当真下小雪,当真怪了!”的闲话,全做耳旁风。适才行军司的行军司马寒着脸,吩咐二人“等待处置,每隔三日过来报到”的话语,也全没放在心上。他只觉匆匆和王童登作别,翻鞍上马,强自压抑着澎湃心绪,却失态地打马疾驰。
北风呼呼地刮着,白雪覆盖了大地,远处升腾起一股股惨淡的炊烟。军营中到处是肮脏的冰渍,塔赤·蔑尔勃用耶律大石赠与他的千里镜仔细观察,发现那是耶律延禧的军队在烧烤马肉。塔赤轻蔑地吐了一口唾液,这些宁可吃战马也不敢战斗的人,都是懦夫。“再过一段时间,这些懦夫恐怕连马肉都没有了吃了。”他皱着眉头想道,“难道就甘心饿死冻死在雪地里么?
年关一天天的临近,二人世界里弥漫着越来越浓的幸福味道。可惜,这世上女人都是惯坏了的,连贤惠的若雪也不例外,最近有些慵懒,赵行德几次请缨下厨后,便由得他去了。还点菜要做清淡口味的。可叹行德擅长的不是涮肉便是烤肉,行军时连蔬菜蘑菇都是烤着吃的。又不肯使佳人失望,不得不去书店买了几本烹饪要诀偷偷地钻研。
夏元德十八年宋宣和十年辽延庆元年耶律大石得国建元陈康立为康国世子夏颁布工徒自守律赵行德出师辽东
这一天正是耶律大石进入皇都临潢的日子,野外万物萧索,汉人所居的南城也空空荡荡。起事响应他的耶律章奴为了收揽军心,仿照幽州所为,纵兵将南城的人口财富劫掠一空。北城是契丹朝廷和贵族聚居之处,也关门闭户,在耶律大石到来之前,耶律章奴会意地少数几户耶律延禧的死党屠戮一空,男子斩尽杀绝,女子则分给部属。整个北城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气氛。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等待着耶律大石,契丹新皇者的到来。
旬日后,耶律大石正式篡位登基,改年号为延庆。消息传到了汴梁,人人都切齿痛骂这个乱臣贼子,仿佛他篡的不是辽国皇位,而是大宋江山一样。近年来,皇帝赵佑沉迷于服食丹药,精力衰竭得厉害,自觉时日无多,打算以三皇子赵杞取代大皇子赵柯入主东宫,精力逐渐转向内政,开疆拓土的锐气也消减了不少。朝臣们争吵一番后,还是派御史中丞秦桧出使,向大辽送去了的朝贺国书。
三月间,暖风吹了数日,又下起来蒙蒙细雨,这天一早,海棠花开了,迷离的雨丝中,花瓣儿显得娇艳欲滴。李若雪欢喜得仿佛小孩子一样,打起一把油纸伞,拉着赵行德在院中赏花。赵行德担心她淋了雨受了寒,好一番劝说,李若雪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屋内。近来她肚腹隆起,出入都不方便起来,呆在家中确实也有些闷。
清明过去,长安城外商会自治的区域里,关东洛阳移植而来的牡丹争奇斗艳。趁着春光明媚,踏青、蹴鞠、荡秋千、放风筝的活动一直持续到四月末,斗鸡则一直从清明斗到夏至。
进入五月,早五年前到关中这批工徒,约期就要满了,能熬出来的,都有百贯工钱可拿。今天是罗掌柜和约期快到的工徒算账的时候,虽然总有些克扣,但大数还是错不了。
日月如梭,暑往寒来,李若雪怀胎十月,诞下来双胞婴儿,男取名为赵雍,女儿取名为赵卓。而赵行德所帅承影第八营也已训练成军,两个孩子刚刚足月,赵行德便得到大将军府下达的出征辽东的军令。出发这日,李若雪担心孩子受不得寒风,便只送到了自家门前。而李蕤和陈与义亲自到承影军的营垒来相送行德。
夏元德十九年宋宣和十一年辽延庆二年赵佑驾崩赵柯继位辽东汉军起事
这是宣十一年,赵佑勤政纵欲,又服食金丹,脸色有些灰败。然而,他的帝王心术也越发纯熟,不但连蔡公相也越来越难猜中陛下的心思,朝廷里的清流官员也渐渐为陛下所驯服,甚至默认了三皇子取代太子入主东宫的势头。
春天的原野上开满了灿烂的鲜花,一场春雨下来,就连荒芜的戈壁滩上也钻出了丛丛嫩草。历经长途跋涉地承影第八营军士却实无闲心流连欣赏这难得美景,过了前面这片无人的戈壁滩,就进入了辽国西京道地界。行军的大车留给军情司的向导处理了,无论是骑军还是步军,现在都是一人三马。再往后,承影第八营就成了草原上一股七百多人的马贼,从依附辽国的各个游牧部落的间隙里渗透过去,在长城之外的草原荒漠中行军,在军情司的向导下,穿越西京道和中京道,一直抵达辽国东京道黄龙府,据说那里有汉军接应他们。
“是啊。”赵柯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夏国的政制才合乎情理。他点点头,哽咽道:“满朝清流高士,唯有少阳才是真正的骨鲠忠臣,孤若是有那一天,必当倚为国家栋梁。”一阵北风瑟瑟吹过,满天白纸飘飞。
外面天寒地冻,这暖阁里却烧着红红的紫铜炉火。炭火很旺,两人衣衫单薄,反而有些薄汗。师师切开一个保存在冰窖里的贡橘,掰成几瓣,细心地将橘络一一挑去,才一瓣一瓣地喂到陈东的嘴里。她这般模样,若是让那些肯花上千贯钱听上一曲,喝一杯香茶的客人看见,肯定会捶胸顿足的。
两个月后,这信函才送到敦煌,李若雪将陈东的来信束成一扎放在家书中。这封信通过道路曹往前沿邮寄送到赵行德手中,已是他历经跋涉,抵达辽东的三个月之后了。
冬天,饿得皮包骨头的汉军几乎不能打下任何一个契丹营寨,而集中起来的汉军则是契丹骑兵最好的追杀目标。契丹人躲在坚固的营寨里,热炕烧着,大块肉大碗酒,根本不会出来,而汉军只能带着少数妇孺在深山老林里熬着。
夏元德二十年宋靖康元年辽延庆三年汉金结盟抗辽承影营攻保州汉攻开州之战陈东贬斥广州
“今日是什么节庆?”李若冰低语道。
“不会呀,今天是靖康年二月二十五,不是什么节庆。”谢松石跑海路也有多趟了,对日子记得极为清楚,他正感激着李若冰给的肥差,忙不迭的接口道。
赵行德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天色拂晓,他和金昌泰带了百骑出山,途经二十里外的一个汉人聚居的村庄,却发现已是一片焦土。这把火才被春雨浇灭不久,废墟里还冒着嘶嘶的白雾和青烟。
赵行德点了点头,问道:“四月间青黄不接,不知寨中兄弟吃得上饱饭吗?”杜吹角这时稍稍明白赵行德之意,大声道:“去年的存粮,加上挖掘得野菜,菩萨保佑,不要饿死老人和孩子吧。”听到这一问一答,满帐的汉军首领,脸上怒意渐渐不见,许多脸现羞愧,只有少数还是不屑一顾之态。
这时天色已晚,外面风刮得呼呼直响,响起两个闷雷,眼看一场大雨将至。白虎堂中点燃松脂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四下安安静静,军士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只有一个声音在堂中回荡:“自守之道,是我朝的根本制度。我朝百姓皆自守之民。我朝州县乡里,皆自守之土地。蛮夷若要入寇,则步步维艰,不能深入。为何,因女真、契丹蛮夷,唯知奴役百姓而已。一旦入寇,我朝百姓必群起攻之。而我们随意役使百姓,便是坏其自守之心志,无异于为蛮夷做了准备功夫。使民不能自守,则国亦不能守。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正是此意。”
赵行德面带着微笑,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他看了看周围汉军众将,解释道,“这伐木出海的通道,对我军极为重要,眼下已经是六月,再拖下去,过秋天,河水就要结冰,一耽误就是一年,我不能看着百姓喝西北风吧。”他双手一滩,笑道,脸上的神气,已经和那些占山为王的汉寨首领没什么两样。
“还有三个月才能收麦子,四个月才能收割赤梁。”金昌泰摊了摊手,“要想不吃树皮草根的话,就得从中原买粮。此番出了三千石军粮,将来开州之战还有耗费。至少要买五千石粮食。”他笑道,“这购粮的银钱?”
八月末,就在开州城下,赵行德得到了承影第四营和高丽人和谈成功的消息。在夏国营展示出来势力的威胁下,高丽国同意来远县城归“凤凰山汉军”管辖,夏国营承诺不支持鸭绿江东面的女真部落。李四海亲自赶到开州城下,既为了向赵行德详细说明了和谈的条款,也为了亲眼见识一下开州城下的战况。和汉军刻意低调地经营苏州关南不同,开州这边汉军唯恐声势闹得不够大,现在不光光护国府在过问这里的情况,就连大宋汴京朝廷,枢密院也提出渡海以粮草援助汉军和辽国为难的建议,只是现在宋辽两国的关系极佳,就连援助女真金国的粮草军械都被压缩了不少,这援助汉军的提议也被压了下来。
开州之战震动辽东,赵行德既战功赫赫,财路又宽广,在汉军将领中声望渐隆,夏国营在鸭绿江一带展布势力,几乎有反客为主之势。太白山鸭绿江这边的情势,很快传到了苏州关南。九月间白露霜降,天气越来越冷,还有三个月,苏州地峡两面的海水就要结冰。在扼守苏州地峡的南山上,赵德所设计的新城筑城进展缓慢,也令韩凝霜忧心忡忡。
十一月十八这天,乌云笼罩着整个天空,仿佛要压到地面一样。堡寨里的汉军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两千骑兵护送野战火炮营出城训练。
这两个多月来,太白山鸭绿江畔的夏国营也没闲着,赶在鸭绿江封冻以前,将囤积在江岸边的木料和木炭都顺流出海,又从高丽、日本、宋国买进了一批粮草囤积起来。金昌泰选拔了五百守备兵组建了第五守备营,全部配备火铳枪,按照赵行德留下的《火枪营操典》训练。
五天,十天,一个月过去了,预料中的腥风血雨并没有到来,反而下了好几场大雪,整个辽东覆盖成白茫茫一片,进入十二月,金国大军南下的风声也传了出来,各地百姓都松了一口气,这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大祸,就这么无形之中过去了。
赵行德收到陈东的回信,已是十二月了。和行德许久没有通书信,陈东的这封信函写得很长。没有真正的紧急之事,却用了最快的邮驿,也不知费了牙角行多少银钱。这么办事,倒是符合他豪爽的性子。李邕也不会计较这些。也托陈东的福,赵行德终于知晓了中原最新的情况。
皇帝赵柯登基已经有两年,初步掌握朝政后,开始展露锋芒。东南行营都部署王彦和河北行营都部署刘延庆互调职位。上谕为免士卒劳顿之苦,两名大帅只能带亲兵五十名赴任。几大将门虽然根深蒂固,但显然颇为所动。西京行营都部署曹迪,河东行营都部署杨忠嗣,河东路经略安抚使折可适,三位边庭柱石一起上表乞骸骨。官家下旨嘉勉并挽留其继续为国尽忠,还分别赐给三位老臣锦袍、玉带、旗帜等物。最后曹、折两位老将留任,杨忠嗣加为左卫大将军,解甲归田,其子杨彦卿继为河东行营都部署。河东军退出了河北,王彦应随即派兵接收了真定府。朝中隐隐有将宦官监军立为常制的议论,许多理学社士人拼命反对,甚至有太监不得出京的提议。对这些议论,官家皆未置可否。
从汴梁到广州,恰是流刑三千里之距。隆冬时节,滴水成冰的天气,陈东带着家眷奴仆一路南行,众人嗟叹气苦。他却一路考寻流放路途上古代先贤之遗泽,居停下来时,听武松说些江湖奇人奇事,倒也乐在其中。这天来到南北要隘武阳关,恰逢大雪封山,前路艰险,不得不在驿站暂避一时。
夏元德二十一年宋靖康二年辽延庆四年辽金决战完颜阿骨打身亡苏州南山城之战夏攻西京道辽宋结盟蔑尔勃偷袭北州
东京留守萧素贤督促士卒死战不降,甚至将登城被俘的金兵公然在城头挖心掏腹,分给守城军兵食之,断了大家的生路。守城的辽军再如何不堪,总有数万人马,辽阳城内储积又多。金兵虽然勇猛,又得火炮相助,攻城战还是一直持续到了三月间,传来了沈州陷落,守将耶律迪烈殉城的消息。
耶律大石亲征的消息传出之后,辽军士气大振。自从去年十二月出兵以来,现时已是四月末。金辽两军在沈州、辽阳鏖战了将近半年,士卒皆已疲敝,又不耐酷暑,然而,此时谁也不敢轻言后退。耶律铁哥被严令戴罪立功,也开始和金兵互有攻守,步军凭借山势连营十余里,互为犄角,又有大队铁骑在营寨之间来回呼应。金兵竟是屡攻不下。辽金两边就此僵持下来。在金兵连日攻打下,辽阳城已经摇摇欲坠。然而,战事绵延数月,却一直还未攻克。眼看上京方面耶律大石亲征的援军就要到达,驻跸黄龙府的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终于忍耐不住,决定率领两万铁骑南下,与耶律大石会猎于辽阳城下。
七月二十三这天,乌云蔽日,一丝风也没有,闷热得仿佛一个蒸笼一样。金国大军再次出营列阵,这一回,按照赵行德的指点,数千重甲的铁浮图都下马当做步军,和韩凝霜部下的万余汉军一起,守在火炮营阵地的周围。赵行德尽可能让火炮的阵位靠近了辽军。总共三百多门大小火炮布置在六个相互掩护的炮垒上,三十三门重炮都集中在中央炮垒,对准了辽军的火炮阵地,就算打不准,也要骚扰辽军的火炮营,剩下的数百门小火炮则用来防守炮垒本身,防范辽国骑兵的突击。
金昌泰同时还送来一封未署名的私信。赵行德拆开之后,却是陈东所写的,数月前他便已经抵达广州了。满纸全无被贬谪蛮荒的颓废,反而是要大干一场的兴奋。几十万犯人陆陆续续从各地州县押送到广州、琼州,陈东已经开始在流放的士人中选拔流官,同时招募士人子弟为军官训练厢军。不过,中原人多安土重迁,士人子弟肯从军报效的凤毛麟角,现在应募的多是那些流放的学社子弟,本身不能入仕途,借此博一个出身。
他抬头看天上已挂着一团明月,这才想起,不知不觉,已快到中秋了,“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军兵多穿着夏季的军袍,此时寒风阵阵,不少人烧起篝火取暖。
耶律燕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大口,感觉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腾起来,不觉精神一振,他站起身来,遥望着帐外那矮矮的南城,冬季的天空布满了阴霾,乌云重重叠叠,仿佛有数千数万丈之高。旷野冰原中那座矮小的孤城,显得极为渺小。这座城池足足阻拦了辽军一个月之久,辽阳城都陷落了,它还是屹立不动。
夜幕低垂,北风萧瑟,犹如鬼哭一般。远处不断有火光闪现,石弹的轨迹在黑暗中更难看清,有时落在城外,有时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城内。辽军的火炮轰击不停,白天数千人上万人的蚁附攻城,晚上也不安生,常常派出数十人,百余人,几百人摸到城下,有时放冷箭,有时企图趁夜偷城。白天夜里,汉军的防范也一点松懈不得。寒夜越来越长,守城军队分为五班,赵行德、杜吹角、刘志坚、简骋、马睿各带一班,每班值守一个时辰。
北风猛烈地刮着,虽然没有夹着冰雪,却像刀子一样割人的脸。满眼皆是冰雪的世界,雪地白得那么纯净,连一丝褶皱也无,这说明这片地方不但没有人烟,连鸟兽也罕至。然而,如此纯净的美丽,却是和最残酷的严寒相伴而生。
夏元德二十二年宋靖康三年辽延庆五年南山之战结束耶律大石退兵宋辽河东之战爆发赵行德返夏国
在南山城的侧后方,已经登岸的汉军正在赶修各种工事,虽然海冰融化使辽军大队人马再难以在苏州关南立足,但仍需防备辽军轻骑的突袭。高伯龙率两千余骑在炮垒旁边警戒。各营寨的汉军望见青色麒麟大旗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海风带着丝丝的暖意吹入船舱,陈康所住的客房在船长房的隔壁。外面一直守着两名军士,他也懒得出舱,闲着没事,索性找来船上的地图和精细尺子,将近来辽宋两**队的动向都标注在上面,又假若自己是耶律大石,将如何应付当前的局面。考虑来去,都觉得辽国现在的局面不容乐观。宋朝十万大军直逼云州,若是夏国应战了倒还好些。可是护国府在关中的压力下退缩了。安东军司一开始就不想打这场仗。主导关中的将军、校尉、上柱国和护民官的想法是,和宋国小打不如不打。要不然兴灭国之战,彻底吞掉关东,要不然就老老实实地做生意,维持市面繁荣。
三月天气温润,道路两旁的树林茂密,浓荫蔽日,树冠丰满,因树叶生发有先后而呈深浅不一的绿色,树林草丛中,时而隐现山雀,松鼠之类动物,显得生气勃勃。夏国放弃攻打大同府,使者萧并又在汴梁上下奔走,一度笼罩在两国之间的战争阴云暂时消散。赵行德带着五十余军士,乔装商队绕道宋境返回敦煌,在福州上岸后,便顺道前往朱森结庐讲学之所拜访。
柳毅的心情颇为轻松愉快。这次军情司故意安排赵德穿过宋境回夏国,前后三四个月,行程数千里,未尝没有考验其忠心的意思。龙牙军乃是夏**士的骄傲,不是居心叵测,三心两意的人呆的地方。假如赵行德有任何泄露军机,或者私下为宋国朝廷效力的举动,那么在函谷关对面等待他的,就不是辎重司的驿站,而是军法司的狱卒了。
六月流火,河东行营都部署杨彦卿身着军袍,站在城头一块巨石上,朝远处看去,南北皆是莽莽苍苍的草原,辽国大军攻打,唯此一城别无遮蔽。然而,云州城池先后遭到夏国和宋国的围攻,每一段城墙都布满了凿痕箭印,饱浸过鲜血的城垣,偶尔有松散的土块掉落。若不善加修补,只怕根本难以承受再一次攻打。G!~!
章72 函关壮帝居-2
因为藩镇跋扈,赵柯肝气郁结,整晚都不能安眠。四更刚过,官家便吩咐将奏折送到御书房来批阅。这时太监禀报,礼部侍郎邓素已在宫门外等候觐见。赵柯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漆黑一片。他再看滴漏,尚是寅初时分。因为早朝是在卯时,而朝臣通常在早朝后请求觐见的。赵柯微感诧异之余,便让邓侍郎到御书房面君。
赵柯对着铜镜整了整衣冠,看自己满眼血丝,自嘲地想,邓素以道德学问著称,该不会劝谏自己勿要沉迷女色吧。
过了一会儿,邓素走进了御书房,他面色略微苍白,眼中同样布满了血丝,似乎同样一夜未眠。他虽然满腹心事,但仍照着规矩,先向官家请安,然后等官家垂询,方才奏对。此人的行事,便是如此,哪怕泰山崩于面前,他也面不改色,规行矩步,一板一眼的做事。虽然不像有人曲意奉承,但反而赵柯觉得更加安心,以为他心底无私,方才如此骨鲠。
“邓侍郎觐见,所为何事?”赵柯抬了抬手,让太监为邓素搬来一个绣墩,看茶伺候。
邓素犹豫了一瞬,躬身道:“恕微臣僭越之罪,事关机密,请陛下屏退左右。”
赵柯脸色一沉。想到邓素向来不是浮夸虚妄之人,他才哼了一声,命御书房的太监退到御书房门外,不得偷听君臣奏对,然后冷冷道:“邓侍郎可以说了。”
邓素再度谢罪,方才缓缓道:“昨日陛下召臣入宫,商议种师闵遇刺一事。臣归家后左思右想,倘若朝廷果真不予追究,此例一开,便铸成大错,朝廷威严尽失。行营将士只知有节帅,不知为朝廷节制,则悔之晚矣。从此以后,西京大营十五万兵将不复为朝廷所有。所以,特意来请陛下三思。”他一字一句都说得极为恳切,字字都似小铁锤敲中赵柯的心头。
赵柯犹豫道:“可昨夜赵相公,邵枢密所言,倘若操之过急,只怕逼反了曹迪。”话虽如此,邓素能与丞相枢密使相左,力主惩处跋扈不臣的藩镇,为朝廷收兵权,还是让赵柯感到欣慰。
“微臣以为,曹迪虽然掌握兵权,统领西京十五万驻泊禁军,但多数将士还是忠于朝廷的。只要处置得当,则朝廷可以严明威信,乘势掌握住西京大营。”邓素沉吟道,“微臣以为,不到最后,曹迪断然不会公然谋反。他遣人刺杀种师闵,跋扈之态昭彰,正是担心种师闵分了他的兵权,倘若西京行营真是铁板一块,曹迪又何必出此下策。曹迪若公然谋反,则失去大义名分,军兵不附,众叛亲离。以洛阳弹丸之地,粮饷缺乏,西有夏国,东有我朝讨逆大军,必然不能持久。”
赵柯点点头,又有些无奈:“可朕担心,曹迪裹挟大军,干脆投了关西夏国。”
邓素当即道:“曹迪害死种师闵,在乎的不过是兵权而已。而据微臣所知,关西制度与我朝迥异。军士推举校尉,非经校尉,不可为将军。假若曹迪当真投向关西,就等于自解兵权。对藩镇而言,此乃万不得已的下策。夏国不可能为一员降将乱了国家根本制度。当年太宗怀柔将门勋贵,允其世袭兵权,我朝再无投向关西之将。只要曹迪和朝廷之间还有半分转圜余地,就绝不可会投关西。”
赵柯被说得心动,沉吟道:“那邓卿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擅杀命官,按律可斩。”
这句话掷地有声,吓得赵柯的眼皮都跳了一下。他虽然有意削藩已久,对景王的岳丈曹迪也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没想到能把手握十五万兵权的曹迪立刻斩了。怯意和兴奋同时从赵柯心底里升起,垂拱殿中烛火摇曳,映出官家的脸色变幻,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听邓素继续把话说下去。
“曹迪遣人刺杀种师闵,擅自任命李稷为函谷关守将,便有试探朝廷之意。所以,朝廷先任命李稷,以慰其心。曹迪素来骄横,必以为朝廷懦弱,此事尚可以大事化小。然后,朝廷遣一使臣往西京宣旨,事先向曹迪的耳目透出消息,他只是御下不严之过,朝廷施以薄惩,罚没俸禄半年而已。实际上,从殿前班直中精选壮士百人随使臣前往。令曹迪召集行营众将一同听宣,待宣旨之时,卫士一起将曹迪擒下,以种师道代曹迪为节帅。曹迪则立时押解回京,三堂会审查明罪状,然后按律斩之。种师道在军中素有威望,以种氏之一门忠义,则西京行营十五万精锐,重回朝廷掌中。”
此事光听起来,赵柯都觉得心胆欲裂。汴梁百多年不经刀兵,他坐惯了太平天下,虽然不满藩镇桀骜,但总是担心激起变乱,难以痛下决断。
“可是,”他犹豫道,“曹氏在西京经营近百年,部属故旧遍布行营。变起仓促之间,倘若这些曹氏党羽立时作乱,又当如何处置?”
邓素见状,沉声劝道:“姑息养奸不如当机立断。曹氏以私恩结党谋乱,已无臣子之道,尚能指望别人效忠于他吗?朝廷靠什么服天下人,靠的就是大义啊。曹迪纵然施恩买惠,可大义在朝廷。将士皆有家室儿女,怎可能轻易随之谋反。西京行营十五万之众,效忠朝廷的将士,必然百倍于奸贼党羽。只要以迅雷不掩耳之势,将曹迪明正典刑,宽恕其党羽,则将士战栗之余,反侧自消。退一步讲,就算西京行营叛乱,汴梁尚有二十余万精兵,虎牢关也在朝廷之手,足以屏蔽京师。如臣所言,朝廷以天下攻一隅,洛阳城弹丸之地,不能持久,待贼势耗竭,朝廷遣一良将统兵制之,以除后患。我朝以仁德治天下,尚未失德,人心向朝廷,不问可知。但如果朝廷坐视种师闵含冤九泉,则西京行营中必然人人寒心,以为朝廷忠臣不过如此而已。从此以后,奸贼气焰不可遏制矣,西京行营十五万大军,便尽入曹迪掌中。”
赵柯听着听着,脸色数变,终于下了决心。可这赴洛阳宣旨,把曹迪治罪的大臣人选,却难以决定。此人不但要有足够的威望,能随机应变。万一事情不成,便被叛军谋害的危险。
“满朝臣僚中,谁可赴洛阳宣旨?”
话音刚落,邓素伏在地叩首,沉声道,“微臣愿为国除贼,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请陛下恩准。”
“快请起,快请起!”赵柯动容感慨道:“邓侍郎忠义之心,可昭天日。”他起身从御案后面绕出来,亲自把邓素搀起。君臣二人又商议了如何草拟明暗两道旨意,暗中让武昌军节度使朱伯纳统领殿前侍卫诸禁军等事。为防走漏消息,赵柯给邓素的乃是中诏,并不经过丞相赵质夫、枢密使邵武。
诸事议定之后,已是卯初时分。白玉宫门前青石地上,三三两两地站着准备上早朝的大臣。邓素刚从一侧宫门出来,便引起众人的注目。天色尚未破晓,无数的目光,集于此人一身。能在早朝前被召见,显见圣眷极深。
邓素却毫不理会那些惊异、羡慕、嫉妒的眼光。他面沉似水,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一般。
函谷东关守将种师闵被刺死,消息传到关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为防万一,夏国随即加强了函谷西关的戒备。但是,因为曹迪并没有封锁函谷关,夏国和宋国之间商路贸易尚没有受影响。关中与河东只隔着一条黄河,两岸百姓沾亲带故的极多。蔑尔勃人入寇,不少河东百姓逃难到了关中。谈起河东正在发生惨事,逃难的百姓无不垂泪,甚至有捶胸顿足痛骂折可求的。虽然大多数人未曾亲见,但口耳相传烧杀掳掠的情形仍然令人震恐。因为蔑尔勃骑兵行动急速,多数河东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袭击。村里的百姓看见蔑尔勃骑兵的时候,便几乎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原先辽军打草谷不过是抢掠,再抓一些签军,其中偶尔有烧杀之事,却极少故意将整县整村屠灭。然而,蔑尔勃人存心糟践宋地百姓,往往以千余骑散布在数百里方圆的地方,仗着骑兵疏忽来去,所过之处,整村整庄都断了人烟,尸横遍野。有座县城未来得及关城门,被蔑尔勃骑兵驰入,大肆烧杀之下,原先人烟繁密之地,竟然尸积塞道,成了鬼城。
每当听闻此事,赵行德便不禁怒从中来,愤慨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立刻能上阵去和这些恶魔厮杀一阵。他每天选练精兵猛将,火铳营逐步成军。军府上下交口称赞,他也没放在心上,只盼能带着一支精兵上河东去打仗,将那些杀人如麻的禽兽斩尽杀绝。
重阳节前,在护国府议事的关中诸军校尉返回,重阳节后,赵行德便要随另一批校尉去护国府议事。他虽然当了好几年承影营校尉,但常年在外征战,对护国府议事的规矩颇为荒疏。陈千里便特意指点了他一些护国府里的议事之道。G!~!
章72 函关壮帝居-3
重阳节这天,因为赵行德在长安别无亲眷,陈千里便请他中午到家过节,午后再同往军营,和不能归家的将士一起喝酒吃肉。陈千里道他家有祖训,无论如何都要把部下照顾好。赵行德深以为然。
五色菊糕一层层码得整整齐齐,做成宝塔的形状,四周装点着红艳艳的茱萸枝,这叫做九层宝塔花糕,糕顶上还点了一支蜡烛。重阳节吃糕,是小孩子最喜欢的事情。陈思、陈婕、赵卓和赵雍四个孩子满脸兴奋,却一动也不敢乱动。张氏将花糕轻轻贴在孩子额头上,口中念念有词,是祈祷子女百事俱高。李若雪则将茱萸枝和菊花插在孩子们的发髻上,柔声笑道:“这样正好看,仿佛画上的童子。”菊花是“延寿客”,茱萸是“辟邪翁”,这些寓意,和小孩子都不必说了。
赵行德、陈千里和张伯成在庭院中架起松枝,重阳节烤全羊是关西的风俗,取其“重阳”的谐音,若是在汴梁,则只在重阳糕顶上捏两只羊代替。烤全羊是军士的拿手绝活,三人一边翻动木棍,一边往羊身上涂抹油脂和香料。陈千里则向赵行德指教一些护国府里的注意事项。
“虽然龙牙和承影的校尉地位尊崇,但在护国府最好少说多听。因为这两军校尉非是军士推举,而是大将军府任命的,所以如果得罪人太多的话,军府反而为难了若有什么提议的话,最好和相熟的校尉先商讨一下,有四五个校尉和你同道,方可在护国府里提出来,免得在议事的时候势单力孤,显得莽撞冒失让人轻视,你跟崔长史要一份护国府校尉名单,这个名单只根据资历来排的,即使你有话要说,也不要抢在老资历的校尉前头。这个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尊老是护国府中的规矩,擅自僭越是绝对不行,很容易被排挤座是校尉们推举的,.现在的首座是杨任,平常首座只管维持议事的秩序,他要参加议事的话,就得把那一天维持秩序的责任交给崔长史,或者请陛下到场,如果校尉觉得杨首座在维持秩序的有所偏私,可以立刻弹劾,重新选首座,校尉到府,肯定会有不少人和你攀交情,还是那句话,多听少说,不要引人误万万不可崖岸自高,那些护国府十五年以上的老校尉,还有康德明,余藏云和杨任他们,你要主动拜会,免得别人以为你傲慢,”
陈千里这些推心置腹的叮嘱,赵行德一边听,一边颔首称是。想起自己初次到护国府中议事时,就抢在余藏云前面说话,而且和他针锋相对,不禁有些汗颜。陈千里当时便坐在他旁边,此刻见他脸色唏嘘,微微一笑,将烤羊转了个转。
“议事的时候,最忌讳的是凭空猜测,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要说,特别不要诋毁其他校尉说话的动机,这样不但会结下生死仇敌,还会让你在护国府里孤立无援,‘奸贼’、‘奸党’之类的话绝对不要说,议事时万不可打断别人的话,任何情况下不可打断资历比你老的校尉,但是,平常议事时,大家最忌讳的是跑题,这时候老资历的校尉会打断你的话,这是合规矩的,校尉们意见相左的时候,赞同和反对的校尉是轮番说话的,这时候,如果轮到你这方,你可以比对方资历更老的校尉先说话,这个是没问题的。护国府里的每个议题,你至少有一次说话的机会,但是无论你支持还是反对,一定要想好理由,免得被人质问难看,龙牙军的校尉是大将军府任命的,尸位素餐会被其他校尉弹劾,到时候军府要为难,”
没过多久,两只羊都烤得色泽金黄,一头羊抬到花厅的八仙桌正中,另一头羊则抬到孩子吃饭的小桌上。松脂肉香弥漫,令人食指大动。五个大人围坐大桌,四个小孩则另坐了一小桌。因为怕烤羊的烟气将菊花熏坏了,在入席之前,李若雪才笑盈盈地将两大朵菊花簪在赵行德的纱帽两侧。虽说应时应景,赵行德还是对簪花这习俗有些不适应,但也只能苦笑着听她摆布。这时盛行分餐制,在大桌上,李若雪和张氏分别菜肴分到各人面前的碗碟里,又将各人面前的酒杯斟满,菊花酒香四溢。小桌上,赵卓则小大人一样为四个小孩分餐。
餐食分好后,陈千里举起酒杯,微笑道:“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来,我们满饮此杯。”赵行德和张伯成都举杯满饮,张氏和李若雪则沾唇即止。李若雪心道:“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也不知爹娘在家中是否安康。”赵行德见她眼中流出出一丝忧伤,在桌下将轻轻握了下她的手。他正待接下来祝酒,庭院外却传来叫门声:“陈兄在否?李导来访。”
李导将黄表纸包着重阳糕放在孩子那桌上,看着桌上的美食,笑道:“今日来得好巧。”“午后要与赵校尉同去营中,便先在家中过节了。”陈千里笑着解释道,搬来椅子让李导坐下。一般早餐和晚餐才是正式吃饭,中午一般只用些汤茶糕点而已。
“既来之则安之,那我就不客气了。”李导心下微微惊讶,对赵行德拱了拱手。虽然赵行德不是关西贵胄,但李导心中计较,能够和陈千里亲近的人,自然要示好笼络,赵行德本身的官职高低,爵位尊卑,倒在其次。这座小庭院,当年柳毅坐在陈宣旁边。
敦煌林泉宫,宫门遍插茱萸,重阳的气息同样浓郁。然而,含光殿殿门紧闭,龙牙军卫士守在门外,任何人不能靠近。殿中只有陈宣、柳毅和吴庭三人,陈宣和柳毅都面色严峻。柳毅问吴庭道:“显臣,你说种师闵遇刺一事,不可能是曹迪指使的,可有凭据?”
夏国和宋国以函谷关为界,宋国函谷关守将遇刺,夏**情司也十分关注。种师闵遇害后,曹迪立刻任命了李稷为函谷守将,西京大营全面戒备,跋扈之态昭彰。虽没有真凭实据,不管宋朝还是夏朝,都笃定刺客潘焕寅乃是受曹迪的指使。但吴庭找到柳毅,说此事很可能不是曹迪主使的,更有可能是针对本朝。事关重大,柳毅才和吴庭一起来觐见陈宣。
“因为,”吴庭脸色有些难看,“潘焕寅其实是我们的人。”
“什么?”陈宣和柳毅都吃了一惊。刚刚刺杀了宋国函谷西关守将,潘焕寅自己也是函谷西关转运判官,正四品武将,地位如此关键,居然是军情司的暗桩。偏偏这话从吴庭口中说出来,令人不可能怀疑。
“十一年前,潘焕寅还未荫补官职,便是我们的人了。他表面贪渎庸碌,实则是和光同尘,真面目谁也不知。曹迪更将他引为私人。不管是曹迪还是旁的上官授意,潘焕寅刺杀种师闵之前,不可能不报之我们。他瞒着我们行此大事,必然是有人针对我朝,绝不可能是挟嫌行凶这么简单了。”吴庭难得脸现了忧虑之色,“虽然不知对方是何用意,但必然所谋者大。我怀疑出了内奸,而且不局限在军情司内。”
“可是,”柳毅疑道,“这潘焕寅至今也只一口咬定是他私仇报复,没有嫁祸我朝的言语。”
“那是因为他手上没有证据,”吴庭叹了口气,“只有我们手上才有证据,证明他是我们的人。若当真是军情司指令他刺杀种师闵,又怎么可能轻易招认。对方推算得十分清楚,种师闵被刺杀,这一塘水已经彻底搅浑了。我看潘焕寅必是要熬到最后一刻,方才承认是我朝的暗桩,这盆脏水泼得才让人可信。”他顿了一顿,又道,“但我也怀疑,曹迪恐怕是发现了什么,以为我朝欲图谋关东。这才急急地任命函谷西关守将,让西京大营如临大敌般地戒备。不过,估计他手中也没有真凭实据,更不愿因此得罪我朝,又素来骄横跋扈惯了,所以才没上表说清楚罢了。”
陈宣皱起眉头,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无论如何,这件事要弄个水落石出。”
“遵旨。”吴庭微微躬身,又问道:“要不要知会行军司和安东军司,关中戒备,以防万一。”
“不必了。”陈宣摇了摇头,冷冷道:“魑魅魍魉,镇之以静。”
“陛下说的是,”柳毅也点了点头,沉声道,“敌暗我明,若是仓促出手,恐怕反而中了那幕后主使人的下怀。云州战后,关中的防备已经很紧,不必再刻意张扬其事。军情司暗中查探,先把内奸找出来。知道潘焕寅身份的人,都要一一甄别。”
柳毅思虑清楚,对方轻易动用了潘焕寅这个棋子,兴许是个破绽。潘焕寅的身份连陈宣和他都不知,军情司内知晓的人也应该是屈指可数。幕后人行事再如何隐秘,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循,以吴庭和军情司的能力,用心探查之下,或迟或晚,总会有个结果。G!~!
章72 函关壮帝居-4
“果然,种师闵被刺是西面做的,他们是迫不及待了。”耶律大石将密信交给耶律铁哥。能够使人刺杀函谷关守将,委实让人震惊。耶律铁哥眼中浮现一抹异色,接过密信快速看了一遍,恭敬地将它还给陛下,叹道:“毕竟他们和宋人都是同种的,我契丹南下中原,便没有这么好用内应。”对“他们”的野心,耶律铁哥本能地有种警惕。
“南征的准备,必须要加快。”耶律大石看着大帐外面郁郁葱葱的园林,沉声道,“最好在秋天前完成,不能超过冬天。蔑尔勃的伯升豁到哪儿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若没有伯升豁缠住宋国河东军及安北军司,辽国便不能集中兵力南征河北。可伯升豁·蔑尔勃却不是池中之物。
“这条老狐狸,担心大军南下后,夏国掠取他的部众。只派了一个万人骑兵队先锋南下,大队人马带着部众正在南迁。山后九州杀伤甚多,看来,蔑尔勃这回是要赖在山后九州不走了。””耶律铁哥脸现不满之色。萧塔赤纵兵屠村灭庄,对契丹贵族来说,也是不小的损失。被萧塔赤视为牲畜一样的奴隶签军,同时也是契丹人家中重要的财产。山后九州的契丹贵人已经多次向北院告状,耶律铁哥不过是出于大局,才没有向耶律大石弹劾萧塔赤。
“我们的人马呢?”
“南京道已经集中了十五万骑,其他的兵马正在南下。三十万大军准备完成,在秋天之前问题不大。”耶律铁哥有些犹豫道,“只是,钱粮不太够了。因为夏国和宋国都与我朝断绝了贸易。各大家都在囤积铜钱,铜钱奇缺,族人庄子里生产的东西没法买卖,现在市面上很是萧条,族人们有些怨言。北征消耗了不少囤积粮草,若是十五万军队南征的话,粮草可以支持一个月,若是三十万大军南征,一个月的粮草都不够了。”
“嗯,”耶律大石点点头,沉声道,“让寺院捐献田产、粮草、寺奴。我朝的浮屠僧人太多了。不少僧徒都是滥竽充数之徒,不事产业,靡费粮食。佛教本不是我契丹祖先所信奉的,以劝人慈悲不杀生为要,有损契丹尚武之风,使我族人柔弱不堪用,不宜再鼓励了。以我之见,一县境内,只留佛寺一座,僧徒不能超过五十人。其他僧徒一律遣散,契丹人奚人由北院编入部族,汉人跟随大军南下转运粮草。还有,将多余的佛像融了,铸铜钱缓解钱荒,金银收入国库,大军南征时购买军资。”
“陛下,”耶律铁哥脸色微变,“这时候灭佛,恐怕八部的族人会有怨言。”
耶律铁哥知道耶律大石早就有心灭佛。只是即位以来,一直忙于收拾其他的对手,腾不出空来办这件事。却没想到他要在南征前动手。辽国是个极度崇佛的国家,寺庙数以千计,僧徒数以万计。男子取佛名,女子化佛妆。寺庙拥有广大的土地庙产,无数佛奴,营利放高利贷,从达官贵人那里得到极多的捐施和赏赐,还不交赋税。不但如此,历代辽国皇帝还册封僧徒高官,不但僧徒本人得到诸如“崇禄大夫”、“守司空”、“守司徒”等官职,其弟子和九族亲眷还能荫官。早在年轻之时,耶律大石就曾上书皇帝指责佛寺“经费浩穰,僧徒纵恣,放债营利,国用不给,民甚苦之”,而且说和尚是“契丹之巨蠹,而南朝之内应。”
“现在不灭佛,更待何时?”耶律大石沉声道,“一举两得。北征女真大胜,马上又要南征,各部兵马都在北院掌握之中。那些浑浑噩噩之人,纵然对灭佛不满,又能如何?铁哥,北院要盯着八部首领,有人胆敢造次的话,立刻禀报过来。”
“是,”耶律铁哥恭敬道。在他心中,哪怕释迦摩尼,都难抵陛下的英明神武。耶律大石一声令下,几十万契丹勇士,满天神佛又有何惧。因为耶律大石早有灭佛之意,耶律铁哥在北院早就准备了详细的计划。正如陛下所言,北征刚刚结束,几乎所有契丹勇士都在北院指挥之下,这时候灭佛,整个辽国都没有任何力量能反抗。
然而,最激烈反对灭佛的,居然是皇后萧苔不烟,她闻讯后,立刻求见耶律大石,她扯散了自己的发髻,披头散发,伏地哭诉道:“陛下可知,南朝周世宗灭佛,现在地狱里受苦呢!陛下怎能如此不敬神佛”
耶律大石阴沉着脸,置之不理,萧苔不烟竟然口不择言,继续哭闹道:“陛下有天命眷顾,祖宗保佑,满天神佛辟易,可陛下也要为子孙着想啊,夷列正需是要神佛庇佑,陛下怎能如此不为子孙惜福。”哭哭啼啼越来越不成话。
耶律大石脸色铁青,忽然拍案,喝道:“够了——”
萧后被吓得身子一缩,止住了哭闹,但仍跪在地上抽泣。
耶律大石站起身来,走到萧皇后面前,斥责道:“我契丹人自有长生天保佑,西来佛陀,与我何干。这些僧徒居心险恶,周世宗灭佛,便不遗余力地诋毁于他,若再让我听到这类言语,定要将他舌头拔下来。”他看着非常委屈的萧皇后,沉声道:“灭佛这事情,满天神佛要怪罪,罪在我耶律大石一人。哼,我倒要看看,是贼和尚的舌利,还是我的刀利!”说完挥了挥手,命道:“皇后累了,带回去好生照顾,外面风大,没有我的旨意,不得出随意走动。”
自从耶律大石即位以来,北院对各部和地方的控制越来越严,契丹男子都被编入了兵籍。从万夫长,千夫长,到百夫长,十夫长,从上到下,如臂使指。这道灭佛令一下,短短时间,从西京道和东京道,无数的佛寺都遭了秧。大部分僧人都强迫还俗,不愿还俗的被充做军奴。房舍、土地和僧奴分给契丹族人,寺庙所囤积的大部分钱粮都没入了北院的府库,少部分发给各地契丹贵族。一些寺庙被捣毁,一些寺庙改为祭祀长生天,从前佛教寺庙有僧人若干,现在萨满庙最多只用一个庙祝。有些契丹贵族纵然暗暗不满,也不敢公开反对,只能私下将个别的高僧接到家中供奉。而普通的契丹族人里,却出现了有趣的另一种情况,百姓们在改信萨满教之余,开始相信耶律大石得了长生天的天命,有对抗神魔邪魔之力。
“萨满大人,保佑我小儿子邪魔退去。”长根异常虔诚地将一炷香插在香炉上。他孩子才三岁,正发高烧不止。香炉面前挂着库烈佛的佛像。库烈佛乃契丹部落早先一名首领,相传能够上通天意,死后化为神佛保佑族人。契丹部族本来有将早期的首领当成神明来供奉的习俗,现在很多人都重新供奉原先的部落神灵。
屋子里光线很暗,萨满的脸皱得仿佛老树皮,眼睛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左手从桌下抽出一幅画,正是当朝皇帝耶律大石的画像。陛下身负长生天命庇佑,专为拯救契丹族人投生的现世神明。萨满将陛下御容卷起来,缓缓做了几个神秘的姿势,左手交右手,又做了几个手势。
长根满眼虔诚地看着那卷黄纸晃动,香炉上一簇光点映在他眼中,仿佛希望之火。突然,萨满手中画像,“呼——”的一声燃烧起来,火光大盛,萨满晃了几晃,将快要烧到手的纸卷投入香炉。待火焰熄灭后,方才把纸灰撮起来,郑重其事地放入早已准备好的一包药粉中,缓缓将之包好,方才放在了长根面前,仿佛如释重负一般。
长根双手拿起这神力所加的灵药,颤抖着揣入怀中。躬身谢过了萨满,除了帐篷,骑马飞快奔回家中,一见到愁眉苦脸的老婆,他便兴奋地喊道:“快,和水给孩子吃下去,再多厉害的邪魔,这下子都镇得住了。”他的想法很简单,神佛法力再强,也敌不过大石陛下,以大石陛下的神力驱赶,钻入孩子身体的些许邪祟,只有立时湮灭的份儿。
“求到药了么?”女人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化入水里,给孩子服下了。自从耶律大石秉政以来,契丹人就可以在萨满那里得到不要钱的药,这是长生天给的恩赐。抚摸着孩子通红发热的脸颊,长根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期待。
这一夜,夫妻俩就这样坐在孩子身旁守候。长根口中念念有词,全副身心为儿子祈祷,让邪魔离开自己孩子的身体。长根欣喜地发现,孩子的额头居然没有那么烫了。
早晨,长生天的光从上往下照了进来,孩子脸上那种骇人的潮红渐渐散去,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看见长根,含混道:“阿爹,我饿”
“感谢长生天,”长根颤抖着摸着儿子的脸颊,“快去弄点羊奶过来。”“呜——”女人喜极而泣,顾不得和儿子说话,转身去取羊奶了。
章72 函关壮帝居-5
西京官驿内,邓素焦急地问道:“曹老节帅卧床不能视事么?”
“现在西京大营公文暂时都送到府中阅示。曹节帅不能前来迎候钦差,节帅特意让晚生向邓侍郎告罪,还请邓侍郎前往府中宣旨。”魏承吉堆笑拱手道,“劳动大驾,这时节帅府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投入曹迪幕府之前,他也是太学监生,比邓素还要年长四五岁。魏承吉身后,两名仆役手托着两大木盘,解开一半的红绸露出贵重的香药和玉石。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无论年龄,官职还是爵位,曹迪远高于邓素,称病让邓素到府宣旨,邓素托词不去,反而显得倨傲了。
“这个,曹节帅乃国家柱石,”邓素只犹豫了片刻,问道,“骤然抱恙,若是官家知道了,定然忧心如焚。不知病情如何?几时能好转?”他身旁有两名卫士伺候。黎忠翼,刘会实是内殿前直散指挥。离京之前,武昌军节度使朱伯纳隐约透露了擒下曹迪的意思。让他们到西京后一切都听邓素的吩咐。现在二人都是面色凝重。
“年老体衰,腿脚不太方便,又因为前日种师闵副帅被刺,老节帅忧心国事,有些劳累过度了,”魏承吉有些唏嘘道,“曹节帅常言,他真想卸下职分,解甲归田。可是夏国在西面虎视眈眈,西京大营摊子太大,十几万人马兵骄将悍,总得有个老将压着。节帅说,抱着这一身病躯,活着一天,便为朝廷尽忠一天。必定要鞠躬尽瘁,马革裹尸,才不枉历代先皇对曹家的浩荡皇恩。”
魏承吉说着说着,邓素脸也渐渐有些感动之色,站起身来道:“曹节帅真乃国家柱石,还请魏先生稍待,晚生这便去节帅府宣旨。”魏承吉微笑着点头称谢。邓素回到后院,他低声吩咐黎刘二将准备见机行事。百名精选的班直壮士在军袍内都穿着铁甲,举着全副的钦差仪仗,一路逶迤来到曹迪的府中。因为邓素是以钦差身份来访,曹府从不打开的正门洞开,壮仆美婢手捧香炉,花束等物,从门口一直延伸到院中。
邓素一路走过去,暗暗感叹曹府的豪富,光着青石路两边的仆婢竟有数百人之多,不过本朝太祖时起,便鼓励节度使多买歌儿舞姬,颐养天年,他也不能以此为由来弹劾曹迪。黎忠翼,刘会手举金瓜金钺走在仪仗之前,暗暗记下府中道路,以备万一所用。从曹府大门走到正堂,穿越了三道月门,约莫一炷香功夫,前方豁然开朗,在曹府正堂前,千兵士顶盔贯甲,整整齐齐分列两旁,盔甲鲜明,刀枪曜日。中间的空地,数十名将领簇拥着一张虎皮交椅,一员老将正从交椅缓缓站起身来。
见这阵势,邓素顿时止步,皱眉问道:“魏先生,这是何意?”
魏承吉小声道:“营中不当值的将官都在这儿,邓侍郎乃京中贵人,又带着朝廷的恩旨,他们是一起来领旨的。”他心下暗笑,语气却仍是恭敬道,“虽然曹节帅腿脚不便,但还是出房间来迎候圣旨。”
邓素心中微微一沉,他强行镇定,点了点头,沉声道:“曹迪领旨。”
两名卫士前铺好熊皮褥垫,曹迪这才慢吞吞跪下道:“老臣领旨。”他一直没正眼看过邓素一眼,声音不大,却让邓素听得清清楚楚。与此同时,两旁的西京行营将士都注目于宣旨的礼部侍郎大人,这些兵将虽然没经过多少战阵厮杀,但这么多人一起盯着,邓素便有些遍体生寒,他手拿的是丞相赵质夫和枢密使副署过的圣旨。怀中还藏着一份陛下中旨,历数曹迪种种罪状,即行拿下押赴京中问罪。当此情此景,邓素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份中旨拿出来了。他只能慢吞吞地将那份小惩大诫的圣旨念了一遍。
刚刚念完,邓素还待挤出笑容,代朝廷好生安抚这员封疆大吏。底下的西京行营将士便纷纷嚷开了。“他奶奶的,姓潘的发了失心疯,关大帅甚事?”“圣人怎能如此,定是朝中出了奸臣!”“曹节帅赤胆忠心,怎能蒙受此不白之冤。”每个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千人一起发作,顿时盛嚣尘,再加前兵将都顶盔贯甲,手持着利刃。随同宣旨的班直卫士不禁脸变色,若非这些人常在宫禁走动,训练有素,几乎当场便要兵刃相向。
“放肆——”曹迪一声断喝,众多兵将顿时噤若寒蝉。满场清风雅静,只听曹迪凛然道:“尔等从军吃粮,者报效皇恩,中者保境安民,下者严明军纪。朝廷钦差在此,怎能如此喧哗,让人笑话!”他这番话义正词严,让众将都面有惭色,有人答道:“节帅教训的是,末将不敢了。”
邓素正目瞪口呆之际,曹迪转过头来,拱手谢罪道:“都是些粗鲁军汉,让邓侍郎见笑了,还请邓侍郎年在他们都是些实心报国的粗鲁汉子,多多海涵,到朝中为我西京行营将士多多美言。老夫一身荣辱,到没什么的了。”他言外有数不尽感慨唏嘘之意。
邓素一时哑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微笑点头道:“曹节帅言重了,言重了。”一位是手握重兵的边镇节帅,一位是深得圣宠的清流名臣,两边虽久闻大名,却难有多少投机的言语,场面的话交待后,邓素便告辞而去。曹迪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魏承吉代曹迪送邓素出府回来后,脸带忧色道:“节帅,为何不将夏国指使刺客的事情告知?”
“多言何益?”曹迪已换下了紫袍,穿回宽大的葛衫,淡然道,“一则没有证据,二则,朝廷知道又能如何?现在辽国在北边磨刀赫赫,万一那帮生昏头昏脑再和夏国开战,我朝便是两面受敌之局。既然种师闵被刺后,这么多天西面都无举动,那么,恐怕是有人蓄意挑起我朝与夏国的争斗。现在么,此事宜镇之以静。拖一些时候,再将那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刺客的胡言乱语,报知朝廷。”再他见魏承吉脸有难色,想起一事,问道:“怎么?”
“邓侍郎将节帅的厚礼都退回来了。看也没细看,只说是不敢生受。”魏承吉迟疑道,“如此一来,便不好收拾。”曹迪让他送给邓素的礼物,虽然看似没多少,香药和玉石都是来自西域的极品,实际价值在十万贯以。假若邓素收下了重礼,此行又没有拿下曹迪,京中的御史一纸弹劾,便能叫他在圣面前永不超生。
“邓守一,也不奇怪,弹劾的后手便罢了。”
见曹迪展开一张白纸,魏承吉旁俯身取出砚台,又倒泉水,一边磨松烟墨,一边迟疑道:“这邓素与老节帅为难,难道就这么算了么?”曹迪收拾对手向来不容情,这也是种师闵身死,满朝都怀疑是曹迪指使的原因。
“一个生,满朝和老夫为难的,也不多他一个,”曹迪提笔写了一行“三顾频烦天下计,”直起腰来看了看,感慨道,“朝中出一个不贪钱的官,也不容易。”又俯下身子,继续写“两朝开济老臣心”。魏承吉屏住呼吸,没再说话。
邓素失魂落魄般回到府中,不知怎地,只觉满心满怀都是酸涩难明的味道。像当初在陛下面前大言不惭,只需一百军兵随行,便能将曹迪押赴阙下,谁料想,今天这一趟宣旨,自己恍如一个难堪的丑角,被曹迪玩弄于股掌之不说,将来回京后,不知如何面对圣,只怕从今以后,官家都会把邓某人当成大话炎炎之人了。
两名班直军官都很忠谨。黎忠翼约束着班直卫士,不准出营惹事,严加防备,刘会跟在邓素身旁,防他有事。邓素的心绪难平,想起此番回京无法交差,愁闷苦恼之余,深深悔恨自己行事轻浮,他将此事的前因后果,朝中诸位重臣的反应处置,连同自己往日种种事情,一一想过一遍,原先千真万确的许多事情,居然都是错漏百出的。一时间不禁冷汗涔涔而下,只觉遍体生寒。
一轮明月已行至中天,夜风阵阵,刘会觉得非常凉爽。在宫中当值,规矩甚严,他们这些卫士也习惯了不言不语。邓素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听身后有轻微的铠甲定定声,方才发觉刘会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怠慢刘将军了。”礼部侍郎有些歉然地拱手道。刘会有些不太习惯,往日邓素虽然也和蔼可亲,但骨子里却让人觉得清贵,现在仿佛和从前有些不同的感觉,但刘会一时间又说不来。他只得堆笑道:“邓侍郎折杀末将了。”
“刘将军见外了,”邓素哂然一笑,拍了拍刘会的肩膀,低声叹道,“有什么折杀的,百无一用是生啊。”就在此刻,原先的某种信念似乎轰然倒塌,而另一些东西在慢慢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