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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鼓元吉     帝国的黎明txt下载     帝国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48 驱马还贵乡-4

    “我军这几个月来裹挟百姓,正兵增加到三万余人,其中原有六千多人,都是多年打熬下来的老卒。除了少数军队留守寨子外,大部分都开拔到开州以南,集中整编为前后中左右五军。”

    赵行德看着地图上数条由北向南的行军路线,各山寨的汉军宛如涓涓细流汇成江河一般,最后汇集在镇海府—开州——渌州的一线狭长地带,这一带本身是白山的余脉,西南面朝大海,河叉渔港遍布,再加上原有张六哥水军策应,随时可以得到来自夏国和宋国的物资,东南面是鸭绿江女真部落,过了鸭绿江,便是高丽国。自从金国兴起以来,高丽国一直企图收服鸭绿江女真各部,将国境从定州、宣德、元兴三关往北推到鸭绿江。在高丽的威胁下,鸭绿江女真各部不得不寻找盟友,同样弱小而相邻的汉军营寨,就成了一些鸭绿江女真部首领理想的盟友,另一些部落首领眼中理想的猎物。

    “开州寨王亨直将军一直在经营这块地方,我军向南集中的两万余正兵,加上随军的眷属和裹挟百姓,这一带骤然多了数十万军民。鸭绿江女真部恐怕有些想法,对付他们,不外乎以兵威之,以利诱之,在分而治之。”王玄素将木棍从就鸭绿江往北滑动,指向女真金国,“这里的生女真部落一直和完颜部落联络结盟的事情,但他们与金国虽然都是女真人,但相互间既陌生又怀有敌意,就像南面的夏国和宋国一样。对付这鸭绿江女真,须得拿捏住火候,平常不妨示弱,免得把它们一步步逼得和金国结盟,一旦开战,则以骑兵隔绝女真各部南北交通,集结大军向南横扫各部,迅速粉碎对我军怀有敌意的部落。到时候,就算金国想插手,也来不及了。战事平定后,也不得不接受我们占据鸭绿江南北的事实。”

    王玄素接着讲解了各寨汉军如何集中,号令如何统一,沿途粮草的供应,敌军分布,到达后的驻地等事情。韩凝霜一直静听,许德泰等汉军将领偶尔出言质疑。赵行德的暗道,这王玄素统帅韩凝霜的卫士,他所做的行军计划极为妥帖,又似行军司马的角色,在军中是一等一的重要人物。

    “适才他以夏国和宋国作比,竟似曾经用心考虑过南面的局势,难道还有逐鹿中原的打算?想不到弱小的汉军里面,还有此等人物。”赵行德心念微动,又听许德泰笑道:“王将军这番运筹帷幄,各处环环相扣,相互照应已经极为仔细了。原来担心有些寨子对集中整编阳奉阴违,大小姐定下了欲擒故纵之计,放任韩况到处煽风点火,我们暗暗观察,有些心怀叵测之徒便自己跳了出来。”

    韩凝霜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大伯若是当真与我辽东汉军着想,这盟主之位,让他来坐也无妨,可惜他投靠了金国,妄图以我汉军兄弟,做他自己的进身之阶,我便断难相容。只能将计就计,任他他粉墨登场,引出那些不忠不义之徒。”事到如今,她仍然称呼韩大先生为“大伯”。

    韩凝霜还记得,当年韩家嫡系子弟几乎被契丹人一网打尽的消息,还是三十余岁的韩况过来告诉她的,那双布满了厚茧的手,抚摸在吓得哭都哭不出来的小女孩头上,笨拙地安慰道:“别害怕,大伯绝不容坏人伤你。”这温厚的声音至今仍然在耳边。韩凝霜的母亲不识字,只能教她从五岁开始骑羊,用小弓射箭。汉字汉书都是韩大先生教的,因为这个缘故,韩凝霜的启蒙读物,是《孙子兵法》,而不是《女诫》。她每天卯时便起,先洗漱读书,然后练武射箭一个时辰,都是从那时起留下来的习惯。

    虽然借韩大先生试探出了汉军中的动摇之人,她却丝毫没有得意的感觉,反而从心底涌起一丝黯然。当年汉军能够横扫辽东,令群胡俯首,靠的便是赴大义而不惜身,军纪森严,上下一心,将领们朝闻命而夕就道,士卒们效死疆場。如今兵马未动,韩大先生替女真人一番拉拢,便有八个大寨的首领死心塌地跟了他,还有二十几寨的首领心存观望,实是令人心寒,所以她才不得不下决心清理门户。

    这几十年来,辽东汉军隐忍雌伏,散居各处山寨,保存实力的同时,也姑息养奸,在内部滋生了一批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徒。如今要谋干大事,将原来的散兵游勇凝聚成一支真正的军队,就必须先把内部动摇不定之徒剔除出去,以免这几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许德泰指着地图上做了标记的八个山寨,用轻蔑的语气道:“若要各寨对集中整编的遵凛无误,便要先除掉这些忘恩负义鼠辈,杀鸡儆猴,这些动摇不定的墙头草,才知道,汉军是谁做主!”

    吕奎拍了拍大腿,笑道:“可惜不是冬天,不然,让这帮家伙都‘放响屁’。”众汉将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放响屁’乃是汉军处置内奸的一种刑罚,因为山中严冬极冷,而汉军又缺衣甲,便将内奸脱得精光,用绳子牢牢绑在树上,临走时在他肚子上踹上一脚,听一个响屁,这人放出了热气儿,不一会儿便冻成了冰棍。这里冬天苦寒,一旦寨子被毁,就算逃了出去,也只有冻饿而死一途,所以辽东汉军最恨的便是内奸和叛贼,一旦发现动摇不定的,下手处决也极为狠辣。

    张六哥却面带忧色道:“现在时候非常,无论是契丹,还是女真,甚至高丽人,都会想方设法地拉拢这些心志不坚之徒。如果我们下手太狠的话,会不会将这些人中间的推倒女真人那边去?”他所担心的,乃是汉军各寨已经数十年独立山头,有的寨子要其舍下几十年的基业,向南集中整编,必然有心生不满的,这时候,再以雷霆手段清除某些怀有二心的汉寨首领,只怕会更加激起某些人的不满,甚至干脆撕破脸皮,不再奉韩凝霜的号令。

    熊人岳双手拄着长刀,愤愤道:“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出了一个奸贼,害死一个寨子!早些除掉,早些省事!”汉军各寨势力单薄,之所以能在辽东生存下来,靠的是鲜卑、太白等群山的隐藏。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出现过一两个内奸向契丹人出卖了寨子的位置,结果整个寨子都被辽军荡平的事情。

    薛从效紧紧握着拳头,重重地点头,恨恨道:“这些家伙不早点除掉,将来必坏了我们大事。”他脸色阴沉,当初薛家乃是汉军在地方的一户暗桩,结果一名叛贼出首向辽国所告密,致使他全家被辽国朝廷捕获,仅仅年纪幼小的薛从效一人从狗洞里逃了出去,父母亲族皆受尽酷刑而死。

    赵行德面色凝重,觉得张六哥担心不无道理,以如此激烈的手段整合汉军,是否会恰得其反,导致汉军内部离心离德。但这是汉军内部清理门户之事,韩凝霜请他来旁听,不过是以示坦诚相待。他一个客卿身份,若是强行干预的话,未免就有些过界了。所以赵行德只能对张六哥点了点头,却不能出言支持。

    其它将领都主张解决死心塌地投靠金国的汉寨。对这兄弟相残的事情,张六哥眼中闪过一丝苦楚,也就没再说话。军内部一场大清洗不堪避免。今夜之后,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接着许德泰等汉军将领开始商量如何设伏袭杀这些汉军中的叛徒,一边发动这些山寨中埋伏的暗桩,再以忠于韩凝霜的将领取而代之,如何清洗叛徒山寨中的党羽。

    韩凝霜并没有参与这些具体的讨论,除了关注正在发言的将领外,不是打量着坐在一边的赵行德。此次邀请他参加密会,不仅仅是弥补前段时间许多布置将他蒙在鼓里,更是向夏国展示韩氏对于汉军各部的控制能力。那些不服韩氏号令的寨子首领,很快也会意识到这一点。韩氏隐秘了数十年的布置和暗桩,就是为了应付今日这种形式。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不知何方飞来的鸽子降落在鸭子河上游的鸡鸣寨。鸡鸣寨的大当家月余之前南下黄龙府,参加汉军会盟去了。现在寨子里虽然是俞二当家掌管着,但兄弟们都更服最讲义气的刘三当家。

    三当家刘擒虎剪下鸽子腿上绑着的红麦秆,随后拿来一本《唐诗三百首》。对照着《唐诗三百首》将纸条展开读完后,刘擒虎沉默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将这纸条揉成团吞进肚子里。他这些动作都极为小心,和与平常粗豪勇猛的样子大相径庭。若是有人看见这幅景象,估计会惊得跌倒在地上。刘擒虎能舞动重达百余斤的大刀,生就一副粗豪无脑的模样。但他实在是个最为小心谨慎不过的人,这一本唐诗一直都放在刘擒虎的房间,大家都以为刘三当家不识字的,摆一本唐诗只不过装样子。G!~!

构思关于夏国的一些设定(可能会有变化)

    一、四十个军团分布如下,设定安东、安西、安北三大军司各下辖有五个军团,其中安东军司对付东面宋国和辽国,安北军司对付漠北部落和辽国,安西军司对付西面的罗斯人、突厥人和一切来自欧洲的强盗。在西面河中地除了安西军司下辖的五个军团之外,还有五个直属大将军府的军团,河中方面总驻军为5万人,关中也是一样,除了五个安东军司直辖的军团外,还驻扎着五个大将军府直属军团,关中方面总驻军也是五万人,关中和河中都是设定为500万人口以上,步骑军各占一半,北方草原因为承载能力弱,设定夏国只控制了100万游牧人口,所以安北军司五个军团的编制已经是极限了,全部是骑军,而夏国后方的蜀地虽然有500万人口以上,但没有敌人,蜀人也不好战,所以只有五个军团,全部是步军,河西陇右河湟和西域一带全都是直属大将军府的军团,共有二十个军团,步骑各占一半,包括直辖于大将军府的五个常备军团。此外还有一个大将军府设立的威远镇位于乌拉尔山口,封锁欧洲人进入西伯利亚的通道,就在张仲曜的封地旁边,这里驻扎这一个直辖于大将军府的步兵军骑兵军各一支。这样各方面的防御力都还可以了。以后我会把宋国、辽国和西方国家形的设定写出来,让,不过各位也大概知道夏国四面受敌的情况,应该会合理的。

    就是很早期那种,连夏国自己都不敢普及使用的原始火铳,这百年科技树发展的慢的合理解释是,为了相互制衡,上一个穿越者陈德属于一个三人小组,他是专门负责军事的,而负责政治和技术的另外两人都没有穿越过来,所以陈德根本不擅长爬科技树啊,呵呵

    夏国应该是在致力于那种很精良的长炮和真正实用的枪的制造,而辽国直接上的是容易制造而适用于攻城的臼炮,宋国两者皆有,率先装备那种木柄火铳(or早期火绳枪),因为火器在冷热兵器换代时期还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所以三个国家的火器发展应该是各有千秋,夏国的前途大一些,是正确的方向,但战场效果还不至于完全压倒对方。

    不过宋国因为把火器放在官办的工场制造,质量上会有些问题,而且为了防止炸膛,会有火器营的官兵在实战中故意减少装药导致威力不足的问题,这个会在实战中吃亏的。

    二、夏国的国鸟:信鸽

    第三代皇帝曾今说过,是剑、商人、宗教裁判所和信鸽使夏国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

    夏国遍布着信鸽驿站,军用鸽驿是由军情司负责的,军情司的标记就是信鸽。夏国的信鸽最初用来传递军情,后来校尉会议和护民官会为了和全国各地的士人交流讯息,开始大规模的使用信鸽,再后来商人们通过信鸽传递从洛阳到君士但丁堡的商业信息,再后来饲养和比赛信鸽成为夏国人最普遍的爱好之一,全国保有的信鸽超过数百万头。当宋国的富人修园林玩歌姬的时候,夏国的富裕百姓则热衷于马术和赛信鸽。观星是夏国的时尚,学士府观星的记录证明了西域奇书提到的万有引力定律。

    一百多年选育下来,夏**鸽耐热,有善于夜航和飞跃高原的特殊品种。

    因为夏国疆域辽阔,从开国皇帝陈德开始,就开始大规模的进行信鸽选种、繁殖,利用信鸽进行通信。夏**用的信鸽飞行速度达到了惊人的70公里/小时(现代中等距离信鸽速度为48-95公里/小时),每两个鸽站间距离350公里,中等情况下每头信鸽从一战飞到下一站用5个小时,从国都到边境不过10个鸽站,确保通常冬天信息可以在10天内传到,20天内往返。在日照时间长的夏季,普通信鸽上午下午各到一站,信息可以在5天内送到,10天内往返,特殊的快鸽飞行速度可达90公里/每小时,还可以夜间飞翔,鸽驿换鸽飞行,从国都到边境信息最快可在2~3天内到达,5~7天内往返。

    最开始信鸽常常遭到人的捕杀和鹰隼的捕食,军情司采用了截然不同的解决手段,他们悬赏能够捕捉到军用信鸽的人,结果在短短三十年内,在信鸽接力中有低飞,中途休息多,对人类警惕性不够的信鸽品种全部被淘汰,而一旦发现信鸽被鹰隼捕食的情况,军情司会派出人手,捣毁出事鸽驿段方圆数百里内所有的鹰巢。后来夏国和基辅罗斯国开展的时候,好事者说,以鸽为象征的夏国和以鹰为象征的基辅罗斯国是天生的仇家。

    在军情司建立最初的军用鸽驿网络后,丞相府察奸曹不甘心借用军情司的网络,也建立了自己信鸽网络,再后来浮海行建立了民用的信鸽网络,再后来不少商人也建立起独立的线路,而民间的爱好者更大行其道,夏国城市和乡村的天空飞满了鸽子,军情司对此都持放任的态度,因为天空中的信鸽越多,就越容易掩护军情司专用的信鸽。

    鸽驿行当逐渐成为堪比后来信息业的一大产业,成本降低之后,文人们甚至信鸽来传递脍炙人口的诗词,当年苏轼一首名词出来,五天之后,河中便有吟咏,就是为此。

    顺便提一句,夏国的版权保护,印刷文集是不需要取得作者同意的,但出版者要按照印量向官府缴纳版税,官府和作者三七分成。所以,诗文高度流行的柳家和苏家都是因出版致富的作者。

    在夏国吃鸽子肉一定要店家出示肉鸽原产的文书,因为吃信鸽是非法的,吃军用信鸽是足以被送进劳役营的重罪。

    三、轮流到国都议事的校尉和护民官,国库、民库、内库

    夏国有大约40个州,400个县,每县5万到10万人口不等,有一校尉、一学正、两护民官、三教士(除了各自负责教区,组成三人合议制的宗教裁判所),七裁判官(一人、三人或七人合议制的审判),每个护民官有十名下属,教士有两名随从,学正和裁判官分别有二十名随从,除此以外,丞相府任命的县令下面有二百人的地方胥吏,州牧有大约五百人的胥吏,全国胥吏人数为10万多人(县令和州牧需要士人身份,胥吏不需要),加上约20万现役军士,官民比例约1:100。

    其中校尉和护民官除了承担地方军政事务外,还承担全国性立法机构的职能,每年各州大约有一半的校尉和护民官都在国都,校尉在国都时,军中事务有他委任的百夫长代署,而地方护民事宜则由两个护民官轮换承担。

    根据不断丰富的护国誓约,通常情况下,位于的国都敦煌的护国议会和护民议会,根据事件的紧急和重要与否,分别提前半年、三个月、一个月将投票的议题通知在各地的校尉和护民官,以使他们有充分的机会和各自的军士以及荫户交流意见,考虑投票选择。在国都的校尉和护民官也可以通过鸽驿来地方上交流意见,还可以和其它同僚商讨。

    在极端紧急的时刻,夏国皇帝可以独断下旨,由在首都的两百多名校尉和四百多名护民官同意执行,今后再取得尚在地方的校尉和护民官的补正。

    在国都的校尉和护民官都是分期轮换制的,虽然任期一年,但每个月都有大约十分之一的人会轮换回原来的驻地,校尉和护民官可以在最短八个月的停留敦煌参会期间认识绝大部分其它校尉和护民官,他们之间可以发展出良好的私人关系。

    一次投票是秘密投票还是公开投票,由校尉和护民官自己决定。

    校尉在国都期间除了议事以外,还要接受军校的培训,大将军府会安排高质量的军事课程提高校尉的素质,并且通过观察评估,结合校尉的战功等情况任命将军。校尉是晋升将军的必经途径,校尉一般都能积累功勋取得不世袭爵位中最高等级的彻侯爵位。将军负责整个军团和某个方面军司,将军中地位尊崇者授上将军,但上将军并不轻易授人。

    校尉在夏国的地位已经很高,赵行德入夏五年后晋身校尉,27岁已经是当时校尉会议中最年轻者,而且他是近卫军团之一承影军的校尉,拥有投两票的权力。

    夏国从立国开始,种种法定的税款进入国库,而护民官会议为了国家、州、县三级护民官会议本身的开销,以及支持一些有必要不让丞相府下属的行政系统来开展的特殊项目,建立了三级民库,如果行政系统没有效率的话,护民官会议就会不同意丞相府和州县官提出的项目请求,而将预算拨给民库,通过民库招标或者建立非常机构来实现意图。但校尉会议有权否决一切护民官会议的决议,因为武力在这个时代是有最终决定权的。皇帝登基需要校尉会议和护民会议共同的同意,但弹劾皇帝的权力只在校尉会议而不在护民会议。

    夏国国库每年固定拨一笔款项给皇室,各国王室也经常赠送给夏国皇室大笔钱财,皇家荫户当中,既有需要上交三成岁入的,也有如皇家税吏这样不需要上交收入的,视习惯和传统而定。同时,从开国皇帝陈德开始,皇室就经营各种产业,陈德拥有很多专利,学徒钱产生了大量的资金,这些资金滚动投资了上百年,形成了堪比浮海行的巨大内库,皇室亦通过内库的经济力量对国家施加影响。皇室内库接受外国和地方的赠送是要公布的,如果校尉会议和护民会议之一认为不合适则充入国库,但皇室内库的运转则是不公开的,由陈氏皇族任命的财政内大臣负责。内廷大臣中有几人和编制内的随从是国库支付薪俸的,而皇帝不经国会同意任命的大臣和招募随从,需要自己支付薪俸。

    四、夏国的军事教育和贵族

    在宋为太学生的赵行德,入夏后会经历完整的军事教育的再锻造。

    夏国的军事教育是从家教和私学开始的。军士的崇高地位使全国民众尚武,男孩子从小会被教练骑术、剑术、枪术、弓箭等战阵技艺,好的家教和军事私塾会根据男孩子的特点进行有针对性的训练,以使他有更大的把握能够超过同辈而跻身军士,二十名夏国的男子当中,只有一人能够成功通过军士方式晋身士人,由于竞争性选拔的关系,招收军士的标准一再提高,成功者固然是精英之选,被淘汰者也大都身具一定的军事素质,不接受军事教育的男丁在夏国是被人看不起的,大家的观念是,即使自己成不了军士,但这一代接受的教育多少会对子女的素质有一定影响,三代习武出一个军士的成功例子不乏其人。

    是否跻身军士固然有家境的教育的原因,但在夏**士如此高强度的竞争下,个人的天赋和勤奋也有极其重要的作用。一个富足人家没有子嗣有这样的天赋的话,他可以细心地发掘一个有希望晋身军士的男孩,从小施以恩惠,然后在他晋身军士之后成为他的荫户,如果不行就找一个军士女婿,这样会少很多麻烦。

    私学军事教育是夏国人军事素质的基础,而从军以后的训练则更加严格,军士们要同样优秀的同辈竞争十夫长的位置,还要学会严行纪律,学会过公民的政治生活,最后这点对十夫长往上爬升为百夫长乃至校尉至关重要。夏**队认为,勇气、纪律、和战术都是军队制胜的法宝,重要程度依次为纪律、战术和勇气,战略属于更高层的问题。纪律能够填补勇气和战术的不足,而后两者则很难代替前者,所以夏**队的军士教育首重纪律,其次才是战术。没有勇气面对战斗的人根本就无法在夏**队里混下去。

    军士晋身十夫长、百夫长后,会接受军团和军司安排的课程,提高他们的综合素质和对战术的理解,校尉的教育和考核则由大将军府会同学士府负责,将军和大学士亲自授课,一个夏国的校尉能够领兵打仗,提出极有针对时弊的议案,也能坐下来跟你讨论博物学。

    夏国主要还是一个士人当权的社会,校尉会议和护民官会议都对贵族参与权力分配抱着警惕的态度,所以夏国的世袭贵族还是以开国勋贵为主。夏国贵族的主体是军事贵族,如果你在夏国听到有人称呼另一个人为爵爷,他很可能是一位彻侯。反而是世袭贵族当中,除了真正的开国公侯,一般都不愿意被人以爵位称呼,很多世子甚至选择放弃荫爵。

    但贵族还是有世代积累的影响力,最明显的是拥有上上万亩到十万亩不等封地的开国公侯,他们用提供额外的授田的办法招徕部属和佃户,开国皇帝陈德为了酬谢功臣,许多生财之法也拉他们入股,使很多开国公侯都发家致富。军中积累的人脉、庞大的封地和财富、陈氏皇室对功臣的酬谢,以及夏国世袭贵族家中严格之极的军事化教育,使许多开国功臣家族历久而不衰。历代皇帝和议会更是在开疆拓土过程中造就了一大批边疆家族,这些人虽然没有贵族爵位,却是当地的世家和大地主。夏国的贵族往往同时具有大商人的身份,例如秦国公辛氏经营着全国首屈一指的漠北马场,与之临近的于伏家则是夏国与宋国之间的貂皮贸易的主宰。G!~!

章48 驱马还贵乡-5

    刘擒虎能舞动重达百余斤的大刀,生就一副粗豪无脑的模样。但他实在是个最为小心谨慎不过的人,这一本唐诗一直都放在刘擒虎的房间,大家都以为刘三当家不识字的,摆一本唐诗只不过装样子。

    两天后,刘擒虎出寨行猎,杀了五头鹿。当晚寨中大摆鹿肉宴,酒水里掺了麻药,将大当家心腹三十多人尽数擒。绑缚的汉军兄弟圆睁双眼,个个怒骂不休,没有开口告饶的。鸡鸣寨是位置最北的汉寨,这里无论是数代汉军的后裔,还是新入伙的兄弟,早将性命置之度外,只是死在自己人手上,不免都愤懑不已。

    刘擒虎的父亲原来是鸡鸣寨的寨主,二十年前和女真部落的冲突中丧生,鸡鸣寨现在是俞氏兄弟做主,二当家俞冲双手被反剪着,一边挣扎,一边骂道:“姓刘的,你这卖主求荣的畜生!背叛山寨的奸人!大当家回山,必不放过你!”他双脚连登,将桌案也掀翻了,酒水烤肉泼得到处都是。

    刘擒虎冷冷道:“俞迈投靠金国,我是奉韩大小姐之命清理门户。你等皆是叛逆党羽!”他这话一出,除了二当家俞冲等几人外,其他人脸色大变。被绑在地上的兄弟,有的刚才还气势汹汹,现在却委顿在地,有的拼命大喊道:“冤枉啊!我们没有投靠金国!”“刘当家的明察!”“我不过是尽心为寨子办事而已,并非俞氏叛逆的亲信!”

    刘擒虎面寒似铁,沉声道:“有什么冤屈,黄泉路上向列祖列宗去说,都拉下去砍了。”

    俞冲却仍嘴硬大骂道:“姓刘的,算你狠,这鸭子河周围便好驻着几个猛安兵马,大兵杀来,将你全家杀得一个不留!”不光他骂个不休,其他十几个汉军见求生无望,也开始骂起来,有的喊道:“大当家带着女真人杀回来,你们后悔就晚了!”有的高喊:“二十年后老子又是条好汉,先杀你姓刘的全家,再杀契丹人!”“冤枉啊!三当家,让我和契丹人拼死算了!我不服啊!”其他人则是面色惨然,一直到死都是稀里糊涂的样子。

    不多时,三十多颗人头砍了下来,寨子里七百多兄弟都是心惊肉跳。刘擒虎暗叹一声,嘱咐道:“依例罪不及家人,先把叛逆的家人都看押起来。全寨准备奉命南下,这回汉军要在辽东大干一场。”

    这样的情形发生在其他好几处山寨中,忠于韩氏的心腹部将夺得六处山寨,另外两处被挫败,加起来死伤了杀了好几百人。在金国和韩大先生都不知情的时候,这些消息通过鸽子禀报到韩凝霜这里。

    韩凝霜面色平静,眼眸里却有微光闪动。这数百汉军兄弟,没有死在和胡虏交兵的战场,却先丧生于手足相残之中,不免令人感慨。在清理门户的军令中,她不顾许德泰和王玄素的劝谏,加了“罪不及家人”这条,也不是是对是错。韩凝霜轻轻叹了口气,合上那张小小帛书,沉声道:“叛逆的八处家寨子,我们已经夺回六处,另外两家虽然暂时还未得手,但已经翻不起多大的风浪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面前的赵行德,低声道:“共斩杀叛逆四百五十七人,另外拘禁了叛逆的家人一千多人,还请赵将军禀报大将军府和护国府。”

    赵行德点了点头,道:“慈不掌兵,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大小姐不要过于自责。”

    外面传来汉军士卒操练的呼喝声,帐幕里空气却是静静的,韩凝霜默然片刻,抬起头,自嘲般笑了一笑,道:“赵将军要笑我妇人之仁吧,人已经杀了,人头也不会再长出来。”

    数日来,每次收到汉军寨子传来的消息,她心中就笼上一层阴霾,毫无疑问,这次清洗当中必然冤杀不少好汉,可是,各山寨孤悬在外,马上又要长途行军,若有心存侥幸,有个差池,则悔之晚矣。许德泰和王玄素都主张斩草除根,除了叛逆,连同叛逆的亲属,也一起除掉。而韩氏心腹部将失败的那两处寨子,敌人确实也是这么做了。两军交兵没有一念之仁,这里不是歌舞升平的中原,士大夫得罪了皇帝只不过流放到偏僻地方做官。无论是女真人、契丹、渤海人、还是汉人,无论是部族之间还是部族内部的争斗,都是会把对方斩尽杀绝的。

    阳光从桦树皮的缝隙里透了进来,投射在帐幕里,不少灰尘随着细微的气流上下起伏。在乱世中,人的性命,便仿佛这尘埃一样。

    韩凝霜努力将这些不合时宜的思绪从脑中赶了出去,缓缓道:“汉军两万多士卒,十几万百姓移寨向南,路上还好,到达之后已经误了农时,我们会尽力种些东西,收集打猎,不过这十几万人的粮草,至少还缺三十万石,恐怕还要贵国运粮食过来接济。”

    赵行德点点头,沉声道:“我会尽力安排,韩大小姐也知道,夏国离这里遥远,粮食从海上过来,都是从宋国的港口出发,有些情势,并不是我们能够完全控制的。”离开凤凰山之前,夏国的火炮和第一批粮草都还没有运到,因此,赵行德有些不确定的语气。

    韩凝霜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赵将军,这不是尽力安排,我们要确保有粮草,”她缓了缓语气,眼中多了些求恳的意味,道:“否则饿死的人,恐怕要多上好多倍。”

    赵行德面露难色,犹豫道:“我会尽力。”

    “不是尽力,要保证!”韩凝霜加重了语气,她不顾夏国使者脸色难看,沉声道:“若是你的粮草不济,我就向金国借粮。”

    赵行德脸色一变,沉声道:“这绝对不行!”他顿了一顿,劝道,“汉军已经和女真人纠葛不清,再要借粮,只怕是要为虎作伥。”赵行德脸色不豫道,“女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非我族类?”韩凝霜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容,“恐怕中原人看辽东汉儿,也是非我族类吧?”她沉声道,“汉军的仇敌是契丹人,夏国不准我们和金国结盟,我们照做了,但总不能让十几万父老在冬天白白饿死,所以你最好保证,到时候我们有足够的粮草过冬,若是不然,就算我愿意和夏国合作,我的部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部属亲族一个个都饿死。皇帝不差饿兵,谁给他们粮草,他们就为谁打仗!赵将军,到时候我也只能‘尽力’约束而已。”

    赵行德心下愠怒,沉声道:“我会全力安排,确保海上的粮草。”

    韩凝霜微笑道:“元直先生仁义之名播于四方,凝霜先代十几万汉军父老谢过了。”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这十几天来,二人合作与金国谈结盟的事情。汉军与金国划定地盘,双方结盟抗辽,互不攻击。韩凝霜便发现赵行德虽然见识过人,但城府却不甚深,甚至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天知道他为何对女真金国有如此大的敌意,又极其不能容忍汉军与金国合作。韩凝霜曾经周游夏国和宋国,也曾探听过许多两国权贵对辽东形势的看法,没有一人像赵行德这么顾忌女真金国的,除了宋国在大力援助完颜部落外,夏国也有大臣提议利用女真东西夹击辽国。其实韩家除了辽东汉军外,还控制着庞大的商队,经过百多年的积累,在夏国和宋国都根深蒂固,汉军自己也能宋国买到一部分粮食。既然赵行德有此执念,韩凝霜也不介意为汉军从中榨取到最大的好处。

    赵行德起身告辞后,韩凝霜才轻轻叹了口气,想必这位赵元直,对自己印象已经恶劣到无以复加了吧。汉军和金国的盟约不日便会谈妥,她也将动身南下,王亨直建寨于开州,将是汉军帅府所在。卫士来报,完颜美妮来访,韩凝霜便让王绩带她到自己的寝帐。她自己也移步到寝帐里等着,整座车营,只有这里带着点脂粉气,她对着铜镜随手理了理鬓发,这些天忙于军务,也没有梳妆。

    没过多久,完颜美妮便掀开帐门进来,笑道:“美妮,姑姑从宁江州来了,说要见你呢,快跟我去吧。”完颜美妮是完颜阿骨打的九女,平素最得宠爱,但女真人立国不久,尊卑并不分明。韩凝霜从小便是住在完颜部落的,和完颜美妮一起骑马射箭,相交极深,姑姑从宁江过来,说起要见韩凝霜,完颜美妮便亲自过来找她。

    韩凝霜脸色微变,强忍住心头汹涌,强作笑容道:“多谢你啦,美妮幕立在何处?”她随手将梳子放在镜前,站起身来,完颜美妮嫣然一笑道:“就在这庄园里啊,快走。”连坐也没坐,便拉着韩凝霜出了寝帐,韩凝霜匆匆跟王玄素交代了一句,完颜美妮道:“真羡慕啊,我也好想带兵马杀敌,父皇却听了外人胡说八道,说女人家不能打仗。我就是不服,从九天女开始,部落世世代代的女人都能杀敌,姑姑也有自己的猛安呢。”G!~!

章48 驱马还贵乡-6

    韩凝霜匆匆跟王玄素交代了一句,完颜美妮在旁边叽叽喳喳道:“真羡慕啊,我也好想带兵马杀敌,父皇却听了外人胡说八道,说女人家不能打仗。我就是不服,从九天女开始,部落世世代代的女人都能杀敌,姑姑也有自己的猛安呢。”

    完颜美妮是独自前来,韩凝霜却带了二十骑卫士,更让她艳羡不已,一路上不停地说要向父皇要猛安,韩凝霜也不置可否,二人正有一句没一句来到一圈营帐旁边。中心营帐只稍稍比旁的女真帐幕大些。新剥的桦树皮散发出熟悉的香味,韩凝霜只觉鼻端发酸,她强忍住泪水,让卫士们在外等候,自己和完颜美妮弯腰钻进了帐幕。

    从帐篷顶部射下的光线下。乌雅忍坐在一块鹿皮上面,面前摊开着针线,鱼皮,铁环,小刀,珍珠等物。她抬起头来,她的头发从前乌黑得好像黑色的丝绸,现在却枯槁而花白,只是辫子上仍然扎着玉色的海贝,脸上满是深而细密的皱纹,更显得眼眶深陷下去,从前好似天上星星般闪闪发亮的眼眸,现在已经浑浊不清。她曾经宛如新月般银辉四射,是部落最美丽的女子,完颜阿骨打唯一的妹妹,完颜美妮的姑姑乌雅忍。

    “美妮,我的乖女儿。”乌雅忍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韩凝霜和完颜美妮忙走过去将她扶住,完颜美妮见她伤感,故意撅着嘴道:“姑姑,你说的是哪个美妮呢?”韩凝霜眼圈微红,哽咽道:“美妮妈妈。”

    隐藏在完颜部落的时候,韩凝霜和完颜美妮用一样的名字,外人总是把这两个小姑娘弄混。这是韩氏余部效法赵氏门客程婴的故智,为防范辽国朝廷探知韩凝霜的下落而故意为之。在原先的部落里,除了生孩子以后,女人和男人没什么两样,所有的部落都不愿意白白将女人嫁出去,也不能嫁给同姓的人,于是部落里就有些独自带着孩子的女人。完颜乌雅忍从小姑娘开始就和哥哥们一起射箭打仗,既没有出嫁,也没有孩子。韩凝霜的母亲不在了以后,寄养在完颜部落的韩凝霜和完颜美妮就好像她的两个孩子一样,族人们把完颜乌雅忍叫做“美妮妈妈”。

    “美妮,我正在给你做衣服。”完颜乌雅忍指着面前做了一半的衣服。这是件腰间束紧的长裙,领口和袖口上已经缝了几粒贵重浑圆的彩色珍珠,长袍的背面绣得有汉人喜欢的凤凰和云纹图案。完颜美妮嗔道:“姑姑,我才是美妮。”看着那些稀罕的珍珠,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摇着乌雅忍的手道:“我才是,我才是。”见完颜乌雅忍只顾拉看着韩凝霜的手,似乎完全不理会她,完颜美妮又改口道:“我不和凝霜抢了,你也给我做件衣服吧,好姑姑,姑奶奶。”

    完颜乌雅忍颇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凝霜,道:“有什么好争的。兀术要向美妮提亲了,我给她做件漂亮的衣服好嫁人啊。”完颜美妮眼中闪过一丝喜意,笑道:“真的吗,凝霜要做我嫂子了么?”她摇了摇头,疑惑道:“可她是族的姐妹啊,怎么能嫁给四哥。”“凝霜是姓韩的,对不对?”完颜乌雅忍眼含着笑意,屈起两指敲了一下完颜美妮的额头道,“叫你四哥听见了,他非把你嫁到混同江北面的野女真部落去。”

    完颜美妮眉毛一拧,不依道:“他要敢这样,我拿刀子跟他拼命。”她两手抓着韩凝霜的肩膀,笑道:“凝霜,兀术最坏了,你也不要答应他,至少”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让他拿五百匹马,再加五百头牛来换。”

    韩凝霜推了她一把,嗔道:“你才换牛换马,我不会答应兀术的,满意了吧,美妮?”说完她看了乌雅忍一眼,眼神却是无比认真的。完颜乌雅忍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再劝说她,低头拾起针线,一边哼着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旧歌谣,一边继续缝着手里这件鱼皮长裙。随着女真部落和南面通商,许多贵族都习惯穿着布匹丝绸,而贫苦的人家往往没有这么的讲究的缝法和材料,所以完颜美妮才会眼馋她给韩凝霜做的衣服。

    两个女孩子笑了一阵,低头拿起东西,一边跟着哼歌,一边帮完颜乌雅忍打下手。只是两人都是心不在焉的,这完颜部落独有的缝衣手艺,只怕今后便要失传了。

    “美妮妈妈,过不了几天,我就要离开这里,我要为我的族人要和契丹人打仗了。”

    “我的美妮长大了”“好姑姑,我才是美妮啊。”悠悠的歌声传出了来,隶属于完颜乌雅忍的亲兵小心翼翼地守在帐幕的外面。除了这周围百余骑金兵的营帐,乌雅忍的猛安都留在宁江州,为部落守着积储粮草的大仓库。

    距这里不远的皇帝寨里,完颜宗弼满脸地愤懑道:“为什么不能把凝霜留下来,她是汉军盟主,只要她留下来,汉军要么就听命于我们,要么就群龙无首,父皇,我不是只为自己啊。”

    看着儿子摊开双手,一副胸怀坦荡的样子,完颜阿骨打笑道:“凝霜是个好姑娘,我已经让你姑姑劝说她了。”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口气一转,道,“可是如果她不愿意的话,我们不能强行把她留下,过去不行,将来也不行。”他的语气格外的肯定。

    完颜宗弼胸口一股气冲头顶,大声问道:“为什么不行?”

    “因为要守信用。”完颜阿骨打脸色微黯,沉声道。

    “可是我们和汉军的盟约还没有签。”完颜宗弼沉声道,“把凝霜留下来,不算我们失信。她是汉人的首领,她在我们手里的话,辽东的汉人都会归顺我们的。”

    “这不是一回事。”完颜阿骨打声音有些低,“如果凝霜是汉人的首领,她也会守信的,凝霜是不会和我们为敌的。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契丹人。”因为年事已高,他有些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愿再讨论这件事情。父皇的固执和他的谋略在完颜部落里同样知名,完颜宗弼虽然脸色难看,仍然只有转身退了出去。

    赵行德的营帐里,杜吹角秉道:“赵将军,韩大小姐派人过来通知,大家准备收拾行装,可能这几天汉军和金国的盟约谈妥,就要返回山寨了。”

    “知道了。”赵行德沉声道,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地图。韩凝霜和奉她为盟主的汉军,可真是不是省油的灯啊。原先护国府设想是,援助汉军的同时,在辽东打下一根真正属于夏国的钉子。现在看来,夏军被安排的凤凰山恰好在汉军中间,稍稍偏北的位置,也就是说,一旦韩凝霜将汉军的大部分集中到太白山南面,鸭绿江畔这一带,夏**队的东、西、南三面都会有汉军进驻,如果要发展势力的话,只能向北和女真人或者辽国人硬拼,或者和高丽军队接触。向南要得到来自海上的补给和援兵,也要经过其它汉军的防地。

    “没有纵深,就算火炮运到了,也很难有作为吧。”赵行德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我献了裹挟百姓之计,汉军又把我军裹挟了进来。”夏**队如果不想独自挑战辽军或者金兵,就只能和汉军协同作战了。龟缩在三阴寨里屯田也可以,那要承影营来辽东做什么?当人质么?赵行德深深吐了一口胸中的闷气,展开一张白纸,作为承影营军务的一部分,开始写对汉军一些观察军报。

    这十几天来的见闻,虽然有汉军蓄意展示实力的成分,但赵行德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护国府和军情司都低估了汉军的实力,也低估了对方的野心。韩凝霜说汉军的可战之兵不过万余,其它都是在裹挟百姓中拣选的壮丁,可谁知道呢?汉军能够将强行将遍布辽东的散兵游勇移寨整编,至少并不是当初所想象的那种乌合之众。赵行德在前面的战斗已经见识过了,这些汉军至少比宋**队更不怕死一些,如果他们有了比现在更好的盔甲和兵刃,适当的训练,在战争中会展现让人吃惊的潜力。“但是,他们究竟会为谁作战呢?”

    赵行德卷上了地图,沉吟着走出帐幕,眯着眼睛观察周围的汉军。汉军们大都认识这位夏国来的赵将军,官阶高的和他拱手为礼,官阶低的也表示了相当的尊重。光从外表上看,辽东大部汉人都和胡人差别很小,像夏**士这样一丝不苟地保留着中原发髻和衣冠的,是少数中的少数。不远处,两个汉军正在摔跤,因为无聊,许多人围成一圈,为他们下注。“他奶奶的,富贵险中求!”有人骂骂咧咧道。

    赵行德正在发愣,忽然身后传来韩凝霜的声音:“赵将军,不压上一注么?”G!~!

章49 逢君听弦歌-1

    赵行德正在发愣,身后传来韩凝霜的声音:“赵将军,不压上一注么?”

    赵行德转过头去,韩凝霜正看过来,微笑道:“赵先生觉得,辽东的角抵,比开封府的相扑如何?”她上前一步,与赵行德并肩而立。韩凝霜微笑着点头示意,透过大树颤颤巍巍的枝丫,浮光掠影落在素色的窄袖儒衫上。

    “各有千秋吧。”赵行德斟酌着答道。辽东的摔跤以倒地为负,虽然各出奇技,但往往长时间分不出胜负,甚至两人相持终日,欲倒地而不可得。而中原的相扑则以将对手推出狭窄的赛地为负,往往三招两式间便见了胜负。开封府的相扑尤其五彩纷呈,除了勇士相扑外,还有有小儿相扑、滑稽相扑等多种花样,最出名的妇人相扑手,甚至能吸引大批上万的看客。

    韩凝霜将目光转到场中正在摔跤的汉军身上,这两人各出全力,时而合身相扑,时而盘旋相持,时而腿膝相击,搏斗了好一阵,两人都满头大汗,却丝毫不敢懈怠。旁边的汉军正看得津津有味,不少人还朝着场地里指指点点,议论和加油的声音此起彼伏,“勾他腿哟!”“踢,狠狠的踢!哎呦!”“摔他个屁股八瓣!”“搂腰,搂腰啊!”“哎呦,韩大盟主来了!”“参见盟主!”

    不少汉军见韩大小姐和赵行德走来,纷纷见礼,两个摔跤的汉军也暂时停下来,一起扭头,手上却不放松,唯恐被对方趁势占了便宜,韩凝霜朝他们点头示意,笑着从囊中掏出一小锭金子放在那些下注中间,沉声道:“这是彩头,若不能打上一百余个回合,算不得好汉!”周围的汉军一起欢呼起来,那两名摔跤的汉军也打得更加卖力起来。

    韩凝霜骄傲地看着麾下的勇士,周围的汉军都尊重地保持了一段距离。赵行德看了看左右,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恕在下直言,摔跤能打上一百余回合,辽东汉人却难以独力支撑几个回合。”

    他面朝着摔跤场那边,眼角余光见韩凝霜容色微变,继续道,“若要择一盟友,远交近攻,夏国离辽东最远,必然不可能隔着大宋和辽国谋取辽东,对汉军所求亦最少。金国离汉军最近,女真人不过数十万,百万汉人与其毗邻,正所谓‘卧榻之侧’。现在两家结盟,不过是因为强敌契丹在侧而已,两边交情再深,又岂能容你们坐大。在下为辽东汉人计,大小姐既然决心与夏国结盟,坚守的盟约才是上策,否则,只怕多有不妥。”

    韩凝霜眼眸微动,看着正在摔跤汉军,低声道:“恰如将军所言,夏国远而金国近,即使和夏国结盟,粮草甲兵,仍是不足,缓急不足以为恃,如果触怒金国,则祸在眉睫,旦夕有败亡之忧。”场地中间一人伸出左脚,却没有绊倒对手,反而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场地边上的汉军都大声惊呼起来,幸好他搂住对方的腰,方才没有倒地。

    韩凝霜和众人一样松了口气,缓缓道:“前番言语,若有冒犯之处,我向将军致歉。只是辽东父老确是乏粮,若是将老弱弃之不顾,则军心立时溃散。三十万石粮草并非虚数,若是春耕秋收,则大致可以过冬,但长途移寨误了农时,若没有这些粮草,否则,一到了冬天,还是要饿死人的。到那时候,金国方面假如有合适的条件,我们也不得不考虑。”

    “这是饮鸩止渴。”赵行德沉声道。

    韩凝霜目光微黯,低声道,“若是从中原运粮过来,顺风的话,海船从登州出发,到辽东不过两天,从淮南出发,到辽东不过一月而已。海船一艘可运粮千石,三十万石粮食,并非不可能运到。沿着海岸行船,遇到大风时在海岛躲避,这条航线我们早就探查清楚,中间少数几个大港口虽然在宋国,但盘查得并不严,可以诈称运往高丽,将粮船队拆成几艘一队,掩人耳目。夏国既然是盟友,就应该全力帮我们渡过难关。”

    赵行德点了点头,沉声道:“粮食之事,我会全力相助。但是汉军和女真金国结盟当有分寸,万万不可不可助纣为虐。”韩凝霜眉头微蹙,低声道:“真不知道你怎么如此敌视女真。”她语气里带着些嗔意,旋即觉得不妥,改口道,“就算远交进攻,金国和夏国也隔得太远了吧。”赵行德还未答话,她又自言自语道:“明白了,赵先生毕竟是关东人。”

    赵行德一愣,没想到她想到这方面。旋即释然,这时代几乎所有人眼中,夏国和宋国,就像金国和辽国一样,根本就是水火不容的。故而韩凝霜看来,就算夏国借助金国打击和削弱宋国,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更不需要对金国的崛起如此紧张。

    “还有件事,为了更好的合作,我需要保证三阴寨到粮船港口的通道。”赵行德沉声道,“我离开凤凰山已经有段时日,也不知那边安置了多少百姓,三阴寨附近已安置了百姓的地方,都由我营驻防了。”

    韩凝霜一怔,旋即沉声道:“海上粮食到港,由我们汉军负责看管,你的军兵和百姓所消耗的部分,不在这三十万石粮草之内。”她沉默了片刻,低声又道,“我们只要进仓的粮草三十万石。前面加多少漂没,最后向护国府禀报多少,都随便你。”

    这时那两名摔跤的汉军终于分出了胜负,其中一人吃了绊子,眼看身躯就要倒地,却趁着对手稍稍松口气的间隙,使了个花招抱着对方的腰,两人几乎同时倒在地上,但毕竟是对手先倒地了。站在周围的汉军,有的大声喝彩,有的大声的叹息。那得胜的汉军拿了彩头,朝着这边躬身致谢。

    “那一言为定。”赵行德考虑了片刻,沉声道。

    “赵将军果然痛快,”韩凝霜低声道,“一言为定。”

    赵行德爽快地答应,反而让韩凝霜有些疑虑,她一边朝欢呼的汉军点头致意,一边再次斟酌利弊。赵行德开出的条件,无外乎利用汉军向南移寨需要时间,他的承影营可以就近多占土地百姓而已。虽然夏国国力强大,军士悍勇能战,但赵行德麾下多不过千人,就算扩充些地方,裹挟一些不知兵的百姓,仓促间恐怕也难以形成威胁。汉军的敌人,到底还是契丹,夏国毕竟太遥远了。

    韩凝霜是汉军的首领,她所做的决定一旦失误,可能就再难挽回。赵行德身为夏国使者,却没有她这么多的顾虑,毕竟夏国离这里还很遥远。无论对夏国还是中原来说,辽东的战事绵延越久越好,对汉军的支持势在必行。韩凝霜不知道承影第四营将在月洋岛上设立补给港口,若是在那里扩建粮仓,将中原运抵的粮草储存在那里,就可以控制粮草到达的节奏,万一情势有变,还有转圜的余地。

    赵行德正待告辞回去谋划援助和扩充三阴寨的事情,韩凝霜道:“赵先生为汉军定下裹挟百姓之计,恐怕对中原和夏国来说,辽东人的血,流得越多越好吧。”赵行德心中一惊,有些尴尬,在这洞察入微眼眸面前,还没来得及辩解,却听韩凝霜低声道:“辽东是苦寒之地,不比中原那般富饶逸乐,辽东汉人该流的血,我们绝不会眨一眨眉头,只不过,好汉子当战死沙场,才不枉活一世。若是颠沛流离一番,最后冻饿而死,却没伤到敌人一根毫毛,未免太过可惜了。”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赵行德仍然立在原地,夕阳快要下山,晚风轻拂,满天的红霞如血。

    三天后,汉军和金国的盟约订立,双方约定,除了互不攻击之外,哪一方攻下辽国的城寨,地方、人口、粮草和财富就归哪方所有。完成移寨整编后,汉军势力收缩到了东京道的南面,形成金在北,汉在南的格局。如果金国发动对辽国重镇沈州的攻击,汉军就一定要在南面出兵策应,而契丹如果攻打汉军,金国也要发兵牵制。汉军按照汉人制度,不改成猛安谋克,金国势力之内的汉军营寨仍然只奉韩氏的号令,但汉军将派使者长期驻在金国,在攻打契丹的时候协调汉军和金兵的行动。汉军保证不骚扰金国得到大宋援助的粮草和军械,为此,金兵可以通过汉军的地方到达港口,而汉军也可以出入金国境内。

    完颜宗弼还想加上一条,金国境内的汉人如果逃到汉军的地方,汉军有义务将这些逃人交回,就像契丹和大宋之间签订过的条约一样。韩凝霜以辽东战乱频繁,汉人流离失所难以分辨为由拒绝了。作为补偿,汉军保证不阻止南面的熟女真部落、鸭绿江女真部落与金国之间的联系。完颜宗弼考虑到反正汉军营寨南迁之后,金国境内的汉人势力也会极大的削弱,而他对韩凝霜还有求亲之意,也没有坚持交还逃奴的约条。G!~!

章49 逢君听弦歌-2

    约条谈妥以后,汉军和金国两方祭天会盟。一匹黑色的骏马作为告天的祭祀后,是数百名完颜部落权贵和汉军将领在祭台四周围成一个大圈子,伴随着韵律十足的鼙鼓和摇铃声响,地位尊贵的萨满缓缓做着各种有莫名象征的舞蹈,最后大家分享祭天后的各种食物。

    赵行德端着酒杯,冷冷地看着这一盛大的表演。他身边散座着王玄素、许德泰的汉军将领,而杜吹角等人则因为身份不够而未能列席。韩凝霜被安排坐在上首,和汉军诸将隔着几个位置,在与完颜部落权贵叙谈之时,美眸不时看向这边,四目相投,赵行德体会到一丝无奈,心念微动。正在这时,韩大先生端着牛角杯过来,坐在行德的身旁,笑道:“听说赵将军不但箭术惊人,还是精通中原义理,这化外之地,最难碰到如此文武双全的英雄的人物,韩某敬你一杯。”

    赵行德看了眼他身后的完颜宗弼,微笑着道:“过奖。”端起酒碗来,和他干了。韩大先生道:“痛快!”完颜宗弼又道:“听说赵先生是宋国人,我久慕中原文采风流,特意来敬一杯酒。”他说的客气,眼神却无善意,赵行德也举起酒杯和他喝了。这两人站在这里叙话,引起了旁边汉军将领的瞩目,不少人纷纷和韩大先生打招呼,上席的韩凝霜也看了过来。

    韩大先生笑对完颜宗弼道:“四皇子此言差矣,中原虽然文明昌盛,但却因循守成,迂腐不堪,文恬武嬉,民不聊生。像赵将军出身南朝,却仕宦于夏国,正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辰择主而事。”他说话大声,旁边的许德泰和王玄素都听出他弦外之音,看了过来。

    赵行德神色自若,笑道:“南朝的黄舟山先生曾道,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私产,像韩先生这样出仕于北国,却为中原百姓的福祉而忧心忡忡的,称得上是先天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了。”这作对的两人竟互相“吹捧”起来,其它汉军将领不觉奇怪,许德泰和王玄素相视一笑。韩大先生曾以“一寸山河一寸金”为比,坚决反对将幽云十六州归还宋国,还一直劝说完颜阿骨打,假意和宋国结盟,松懈其戒心,击败辽国后,就立即挥师南下,直取中原。与其说他心忧天下,不如说觊觎已久。

    韩大先生眉头一皱,狠狠盯了赵行德一眼,对完颜宗弼道:“南朝人有个毛病,开口闭口,都说某先生某夫子曾道如何如何,食古不化,圣人放个屁都是香的。韩某常常在想,那脑袋长来是想事的,还是长来背书的。”

    完颜宗弼笑道:“身兼二用也说不定。”

    赵行德含笑道:“在下斗胆,韩大先生却有些寡闻了。所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我听说近年来南朝新立了个理学社,其开宗明义,便以道理为重,而不拘泥于圣人所言。西人所言,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是也。”

    韩大先生眼神微现凛冽,又有些疑惑,他虽然熟读汉书,也知道宋国理学社声势极大,毕竟不曾将理学社几个干将的著作一一找来拜读,赵行德这么信口编造理学社的宗旨,他也只能将信将疑,讥笑道:“这离经叛道之言,这些狂生信口胡说而已。”

    赵行德暗笑他有叶公好龙之疾,沉声道:“道理者,运行于天地之间,虽然无形无影,可并非梦幻泡影,不能体察之物,只要以事实证之,以情度之,权衡轻重,多闻阙疑,自然能明辨真伪。比如《大学》有云,‘物有所主,事有所始,知先后而近于道矣。’这道理简单明白,告诉咱们凡事有轻重,有先后,有大小,勿要因小失大。若首要在多结盟友以抗强敌,却偏偏贪图小利,自相残杀,便是因小失大,有违道理。并不因为是圣人所言。所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是也。”

    他这里越是口若悬河,旁边的汉军将领都大为佩服,暗道赵将军果然是大有本事。韩大先生脸色却越黑,耐着性子听赵行德教训完了以后,冷笑道:“没想到赵将军倒是饱读诗书,可惜这里是辽东,不是夏国学士府。我听说契丹人最忌夏国,赵将军倒要小心保重了,万一出了事情,夏国万里之遥,真是鞭长莫及。”

    赵行德拱手笑道:“不劳韩大先生挂怀,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大国之鞭,可及万里。末将便站在这里,与贵国携手抗辽。来,我敬各位。”他端起酒杯,韩大先生和完颜宗弼也只得端了起来,众汉军将领听他赞叹“强汉”,也大为高兴,乱哄哄端起酒杯,大家满饮了

    月洋岛,太平湾,外面狂风大作,到处惊涛骇浪,这里却如其名,因为一圈高山的遮挡而显得风平浪静。岸边的滩涂上搭建了百多顶帐篷,经过长途的航行,即使这里只是一个荒岛,承影第四营的军士还是很愿意安稳地睡在大地上。打来的一点野味根本不够分的,营地里飘散着烤肉的香味,更让人食指大动。

    围坐在火堆旁边,李四海笑道:“这才十几天,岛上的活物都打完了吧?”他毫不客气接过亲兵递上来的一整条兔腿,咬了一口,嘴里嚼着肉,笑道,“别忘了给船上当值的兄弟留点。”周围的军士一阵哄笑,有人嚷道:“昨天俺们值哨还是照例腌肉烧萝卜,可没有这般好野味嚼着。”百夫长陆庆之说道:“有肉吃就不错了,前几天看见第八营那些家伙,饿得跟猴儿似的。”

    “就是就是,还想打他们一顿秋风呢,结果穷得跟叫花子一样。”“唉,这穷哈哈的地方吧,连个娘们儿也不好找,还是宋国好啊。”众军士又是一阵大笑。经历了近两个月枯燥的航行,最开心是莫过于发现第八营混得比自己更惨。想起第八营军士所说凤凰山寨限制口粮的情况,第四营的人嚼着又焦又硬的烤肉也更香了。

    五条海船静静地停泊在不远处的海面上,船头船尾都悬着灯笼,照出一片波光粼粼,和天上明月清辉相映成趣。三条船里面有两艘都是普通商船,而另一艘则是有些特异,甲板下面左右各开了十几扇窗,平素关的严严实实,也不看不清虚实。这些炮窗后面,全都是数月前才装上去的火炮。

    在二十天前到达后,他们先去鸭绿江口和第四营的人接头,然后将船上的军械和粮食卸下,然后才折返月洋岛,这里将是第四营来往辽东这片海域的主要港口,虽然早就看过军士描绘的全岛地形图,这些天李四海还是亲自将黑风山等制高点测量了一遍。哪处建造炮台,哪处建造清理船壳的船坞,哪处建造仓储库等等,他脑子里原有一番规划,上岛后则又详细印证了一番。

    不管那些家伙现在混得如何惨淡,总是一方基业,好过第八营一年四季在海上漂着。李四海正出神间,身旁的百夫长王庚沉声道:“看辽东拉开这架势,第四营所谋不小呢。啧啧,也不知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搞出一个大摊子来。只要二十条战船便是六百门重炮,单凭我们舟师就足以席卷东南了。”

    承影第四营接收了战船后,训练了一个月不到,便匆忙出发,护送着四艘满载粮草军械的商船沿海北上。炮手们虽然生疏,但第四营的军士都是常年漂泊在海上的精悍水手,也不管甲板下面炮组如何操练,只把当做普通海船来升帆操舵。唯有炮手在洋面上试射了几次依序发炮的时候,巨大的后坐力震得船身吱吱嘎嘎直响,军士们方才体会到战船和普通海船的区别,除了油然而生的骄傲之外,每每在炮手演练之后,仔细将船身各处都检查一遍,生怕船身给震散架了。

    行军司马吴迈翻了个白眼道:“你就吹吧。江面狭小,只要尖桩铁锁就能轻易拦住航道,人家几千条几万条火攻船把你团团围住,蚁多咬死象啊。再说,宋国又不不是没有火炮,只比我们沉重一些而已。”他看了一眼停泊在海面上那艘战船,叹道,“唯有这浩瀚大洋,才是我大夏水师的用武之地。”

    “算了吧,听说就这条一开炮就吱嘎乱响的战船,还是陛下出内币三十万贯修造的。护国府说什么我们夏国地处内陆,修造大船纯属浪费民脂,还不如多挖点渠道。那帮吝啬的家伙,哪能这么痛快答应掏钱。”陆庆之喝了口黑刺团汤,咂了咂嘴,故意打趣道,“我不是说你啊,校尉。”

    李四海伸了个懒腰道:“等战船造好了,咱们第四营也该扩充成军,放你们一个个都带一条船。”他顿了一顿,笑着骂道:“长着一张臭嘴就算了。”常年飘在海上,大家都是滚刀肉了,陆庆之被他骂了也不担心。

    作者:昨天还是网络故障的原因断更了,今天两更补过,大约9点左右第一更,12点左右第二更。各位不好意思。G!~!

章49 逢君听弦歌-3

    李四海伸了个懒腰道:“等战船造好了,咱们第四营也该扩充成军,放你们一个个都带一条船。”他顿了一顿,笑着骂道:“长着一张臭嘴就算了。”常年飘在海上,大家都是滚刀肉了,陆庆之被他骂了也不担心。

    众军官一听都来了精神。因为夏国地处内陆,常年巡行海上的也就是承影第四营,将来若要打造战船扩充水师,第四营的人肯定大有前程。李四海官居校尉,消息要比普通军官多得多,平常航行的时候,他可不是这般嬉皮笑脸的样子,也不可能透露什么消息,只有在抛锚上陆的间隙,大家都心情愉快的时候,才是探听口风的机会。

    吴迈问道:“李校尉可是听说了什么风声?”周围的军官和军士都满怀期冀地望着李四海。李四海微微一笑,低声道:“哪用什么风声,咱们刚刚接手这条船,还没怎么练呢,行军司就忙不迭派出来巡海了,就是要用战果来说服护国府拨钱造船。辽东战事非同小可,大家都要打精神来,让护国府知道水师除了护商之外,还是大有用处的。”

    陆庆之笑道:“校尉,你是不是有五府的内幕消息?”李四海却翻了个白眼,骂道:“此乃本将神机妙算,行不行?”他卖了个关子,只微笑不语,瞧着太平湾里停泊的那条战船,暗道,“可惜就算护国府同意,从选材放料开始,真正到水师成军,只怕要耗费十年不止。这造船的决断,可是万万不可再拖下去,不然,老子这辈子都看不到新船下水了。”不过士气可鼓不可泄,这就不用道明了。“原先不知道第四营在辽东拉开这么大的场面,把港口悬在月洋岛,却是离辽东陆地嫌远了些,将来战事开始,我们战船难以迅速驰援。以我之见,除了这月洋岛后路,还要再靠近大陆择一处良港,才能方便建立大功。”

    众人见此,也就无法追问,大家心里有数,反正有个盼头,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这趟支援辽东汉人的军务来,王庚叹道:“听说第四营已经招揽了将近四五万百姓,有壮丁近万人,我们当初没料到他们居然把场面搞得这么大,这个赵校尉可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难怪年纪刚刚三十,便能跻身护国府。如果这一大个摊子巩固下来的话,估计晋升将军不成问题吧。”

    明摆着富贵险中求,对于第四营有可能取得的偌大军功,军士们还是流露出了羡慕之意。背井离乡,还不是三千里外觅封侯。刚才嘲讽第四营在辽东混得悲催,亦是夹杂了少许眼红之意。

    陆庆之点了点头,笑道:“恐怕到那时候,军府会求着他接受将军吧。这山高皇帝远的。”开国朝以来,以军功封开国公的有几位,裂土封王的还没有。为了拿下万里之遥的辽东要地和数以万计军民的话,估计五府是会不吝王爵之赏的。他摇了摇头,咕哝道:“搞得老子都心慌慌的。”

    吴迈沉吟道:“这个赵校尉估计不太好说话。听那些炮手说,这赵校尉的炮术通神,他们炮队的基本操典,全都是他亲手编写的。我看咱们还要依照好生操练才好,免得将来落在他手上,面子不好看。”现在第八营的军士只是水手,而按照行军司的规划,水手和炮手最好能够相互掌握对方的简单手艺,免得船上的人手调换不开。

    众军官议论着,李四海却只低头沉吟,他脸上变幻了数次,经过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吟道:“第四营打得热闹,我们也不能干看着,总得捞点军功,你们说说看,打辽国哪里合适?”

    李四海虽然没什么架子,在营里的威望却是极高,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刚才还乱七八糟说话的军官们都住了口,一个个做低头沉思状,当真称得上动如脱兔,静如处子了。这氛围从海吹胡侃转为严肃的军议,不过短短一瞬而已。

    “大人觉得,攻下镇海府如何?据说辽国的船只大都在那里入港,拿下来了就肯定是场大胜。”陆庆之建议道。

    李四海看了他一眼,道:“镇海府是辽国海防的重镇,光面向海边的城墙就有一百多里,背靠着辽国腹地,有源源不绝的援兵,我们五条船去攻打,恐怕,就算侥幸拿下来,旋即失去,也没什么意义。”

    吴迈沉声道:“打复州如何?军情司的消息说,复州一带有几千户熟女真,现在金国暴兴,这些女真人早就不安分了。咱们给他加把火。”

    李四海摇了摇头,叹道:“女真人更要防着,莫要辛苦一场,为人做嫁。”

    迈沉思片刻,又道,“那打苏州关吧,苏州两面临海,南面极易泊船出海,辽国人禁海,不准百姓在关南居住,所以那边都是无人之地,可以开垦的荒地估计有好几万亩,到时候让第四营的人带着百姓去屯田。辽国人水军薄弱,不可能从海上攻打,第四营带着壮丁把关墙一守,我们在海上发炮相助,女真便来了千军万马,也难以攻破,到时候军功肯定少不了我们的。”

    吴迈身为行军司马,对战场的地势自然是了若指掌的,李四海听了他的介绍,眼神越来越亮,沉声道:“把地图拿来看看。”吴迈忙将身边常备的地图取出摊开,众军官将头凑在一起,仔细看过之后,对苏州关南面几乎和陆地割裂的大岛都赞叹不已,吴迈更指出了一处极好港口位置所在,李四海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们单独做不下来,吴迈随我准备上岸,和第四营一起谋划辽东干点大事情。”

    杀黑马歃血结盟之后,韩凝霜便带着随行卫士返回开州。赵行德与他们同路,一路上与汉军将领切磋武艺,讨论将略,倒也不觉得疲累。

    沿若是部落征战,打败了的一方自然被没为奴隶,若不愿为屈服就只有拼死一战。辽国州县编户下面的汉儿百姓,大都没有部落,也不像没有有实力的地方豪强。结果辽人败走之后,女真金国便按照部落争斗的规矩,随性把被占州县的百姓强占为奴婢。又不断强行将流亡百姓纳入猛安谋克之中,或编为民,或卖为奴。

    好些百姓不甘心为人做牛做马,胆子大的就伺机逃跑,但一旦被捉回来,不但要受许多酷刑折磨,而且男的脸上、额头上被刺着“奴”字,女的则刺“婢”字,旁边打着主人家的记号。

    这天恰逢一队金兵押解追回的奴婢经过,天上的太阳照着,这些衣衫褴褛的人却仿佛在漆黑的暗夜之中的鬼魂,又仿佛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一般。

    韩凝霜左右的汉军将领大都是刚刚从夏国返回的,目睹这般情景,他们脸色也很阴沉,每当看到那小孩巴掌那般大的“奴”“婢”字样,许多人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

    赵行德朝前看去,韩凝霜策马在前面缓缓而行,黑色的风帽遮挡着容貌,看不清神情。

    王玄素叹道:“这辽东各族混杂,识字的人更少。好些人这一辈子都只认得这“奴”、“婢”两字。少寨子里兄弟是逃奴出身来,所以大小姐宁可得罪女真人,也不答应他们送还逃奴。”

    这时夏国已经完全废除奴婢制度,就连大内所用宫人,也是由内臣雇佣来的,本质上与普通富户所雇佣工无异。而宋国虽然有奴婢,但在朝廷律法保护之下,奴婢的境遇比辽国、金国要好得多,在脸上黥大字的更是闻所未闻。G!~!

章49 逢君听弦歌-4

    赵行德朝前看去,韩凝霜策马在前面缓缓而行,黑色的风帽遮挡着容貌,看不清她的神情。

    汉军一路快马兼程,途径柳河寨时,高伯龙麾下部属加入了进来。柳河寨与别的山寨不同,几乎没有老弱,却暗藏了五百多全副重甲的铁骑。骑兵是是精选的汉军子弟,一人双马,皆是来自漠北的良驹,配备打造精良的铠甲兵刃。韩凝霜麾下的人马因此声势大壮。

    汉军积蓄着如此精兵,而军情司实现毫无察觉,赵行德在意外之余,又有些隐忧。承影营孤悬辽东,汉军却总是藏着掖着的,不能彼此信任。这天傍晚在沸流水畔扎下营寨后,许德泰来请赵行德前去相见。

    王玄素、高伯龙、张六哥等将都已在围在详尽的辽东地图周围,几个汉军将领神色也有些古怪。王玄素咳嗽一声,解释道:“张将军提议将汉军帅府安置在苏州关南,故而请赵先生前来商议一番。”赵行德在汉军中的称呼由“赵将军”变成了“赵先生”,也是不久前的事。

    赵行德目光落在地图上,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汉军向南集中的计划早已确定,骤然移动帅府位置,迁寨军队和百姓也要重新安排,恐怕不是易事吧。”汉军迁寨的计划涉及十几万人,远的寨子要跋涉几百里,沿途要避开强敌,粮草也要预先积储。桩桩都是麻烦事情,非得提前数月甚至数年就有暗中准备不可。这时代的交通和通讯都极为简陋,改弦易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王玄素微笑道:“这个不劳赵先生费心,我们自会安排妥当。”赵行德冷冷道:“王将军只怕早就安排好了吧。”中军帐里的气氛顿时尴尬异常,他朝汉军将领一一看去,像高伯龙、许德泰等平常与自己交好的,此刻只管低着头躲避他目光,辰州水寨首领张六哥若无其事的看着旁边。

    韩凝霜眼眸微动,歉然道:“要奇袭夺取苏州关,便不能走漏风声,所以没能事先告知,还望赵先生见谅。”她平素以刚强示人,此刻放下身段道歉,却让人难再追究。

    见赵行德不再说话,王玄素用细木棍指着辽东半岛的尖端道:“而此处两面临海,只一条狭路通往腹地,南面可以安置军民十几万人。只要以精兵守住地峡,契丹骑兵便无力迂回奇袭。而我军则可借助水师袭扰辽东各处。”讲到此处,他看了张六哥一眼,沉声道:“到时候,张将军麾下水军不但要巡海防范辽人偷袭,还要载我汉军勇士沿海攻打辽军。”张六哥的辰州水寨能搞得辽国不得不禁海应付,此刻更自信满满道:“这个交给张某便是。”

    “每年有九到十个月,辽兵不能绕过地峡攻打我们,我们却凭借着水师四处骚扰。而秋收之后,海水结冰之前,可以事先将老弱撤到外岛,留下精壮严守城寨,撑两个月还是没问题的。契丹人本来不善攻城,大冷天的,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只要苏州关城不失,过隆冬的时节,渗入关南的辽人自然要退去,否则只待海冰化去,我们就给他来个瓮中捉鳖。”他两手一拿,做了个捉鳖的姿势,旁边汉军将领都哈哈笑起来,王玄素又道,“一旦站稳脚跟,那便立于不败之地,沿海岸向西经略复州、辰州,向东攻打镇海府、保州,甚至和开州连成一气。待势力雄厚只时,相机北进,直取辽阳府。”

    众汉军将领频频点头,显然王玄素这个计划在汉军内部早已商议过多次,甚至做了详尽的准备布置。赵行德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笃定汉军此时向他透露这个计划,肯定是有所求而来。

    “辽人在苏州关原有一座关城,十余里城墙而已。若是要将关南经营做心腹重地,却显得单薄了。此地有丘名为南山,我们准备在南山上修筑一座坚城,安置炮垒,扼住要路,与苏州关城,金州城成犄角之势。这三座城池甚为关键,而契丹人攻城所用的铁桶巨炮十分厉害。”说到这时,王玄素抬头对赵行德笑道:“赵先生是炮术的高手,又精于观天测地之术,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他说着将旁边一副图卷展开,沉声道:“这是拟建造的南山城池,请赵先生过目。”赵行德一看,却是精细绘制的城池图样。看得出来,为了抵御辽国攻城重炮的轰击,汉军费了不少心思。城池呈方形,周长大约六里又两百步,墙高三丈,墙体内部夯土,外面包了两尺厚的砖石,呈下宽上窄的梯形,而顶端竟然也达一丈之厚。每隔十余丈,便从城墙上伸出去马面,为了防范重炮轰击,这马面基本也是实心的,城墙和马面上画了垛口,均匀地分布着炮台。城外还准备挖掘了宽五丈深两丈的壕沟。

    赵行德皱着眉头观图不语,许德泰在旁笑道:“城池图样是王将军亲手所绘,赵先生有所不知,王将军是曾在贵国学士府和大将军府里呆过的,这座城池虽小,却是集合天下城池所长。”王玄素却摆了摆手,谦让道:“我赵先生精于观天侧地之术,又是用炮的大行家,夏国最精锐的火炮营都是他一手所训,我却是班门弄斧了。”他一边说,一边有些紧张地看着赵行德。见王玄素这么说,不似虚伪客套,许德泰和张六哥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赵行德对新筑城池的意见。

    韩凝霜睫毛微微动了动,她知道赵行德真实的身份,不但精于炮术,更在宋辽河间之役统帅火铳营。辽国的攻城重炮在河间城下发射无数石弹,后来被赵行德的火铳营击破了契丹铁壁营的防御,最终被宋人炸毁。若说对辽国炮战攻城术的了解,天下无出其右。故而当王玄素一提出来向赵行德请教建造城池的方法,韩凝霜便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这苏州关南之地,乃是汉军未来的腹心之地。这座控扼要隘的城池后面,将集结着汉军最精锐的主力,几万亩荒地的开垦,比所有海外岛屿可开垦的土地还多,从春至夏,辽人不能骚扰,精耕细作的话,所出粮食足以养活数万人。

    赵行德一直在看城池的图样,沉默了很久,韩凝霜和汉军将领都没有出声打扰。他终于抬起头来,王玄素心情有些紧张,却听赵行德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汉军帅府安置在苏州关南,似有不妥。”

    此言一出,众汉军将领尽皆面露异色,张六哥和高伯龙更脸现愤然。帅府安置在哪里,那是汉军内部的家务事,韩氏部属三四代苦心孤诣地经营,几十年在契丹朝廷的高压下面坚持抵抗,使得汉军既抱团又排外,现在赵行德这个客卿,居然对此说三道四,顿时叫人心头火起。韩凝霜脸色转冷,眼光看着赵行德,似乎颇有不满。许德泰素来与赵行德交好,心下也暗暗埋怨:“请你来参赞新造的城池试样,却偏偏要扯到帅府安置的事情上,难道是因为先前没有告知你,心生怨恨,非要让我们汉军唯夏国之命是从?”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还是王玄素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敢问赵先生,有何不妥?”

    赵行德面露思索之色,缓缓解释道:“第一,一条孔道出去,固然是易守难攻。但是,契丹人同样可以轻易封锁汉军出击的陆路通道,利弊参半。第二,帅府必然是精兵猛将环绕,将它放在这三面环水之处,摆出防守的架势,太过被动。第三,虽有腹地,发展的空间也有限。这里虽然有几万亩荒地,但安置的民户也就几千户而已,再多就不行了。第四,兵法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敌不知其所攻。将帅府放在这里,就不得不和契丹人死拼到底。”

    他说一条就伸出一根手指,汉军将领的脸色也就阴沉一分。待他说完了,王玄素立刻道:“赵先生似乎过虑了。易守难攻不假,但就算契丹封锁了陆路。我军亦可以海为路,从其他地方上陆,登岸攻打契丹城寨。既然攻守兼具,精兵猛将也有了用武之地。”他话音未落,高伯龙冷笑道:“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不过是打个比喻而已,难道将帅府安置在其它地方,契丹人就找不到了吗?那我们干脆不要下山好了。”

    赵行德沉声道:“以海为路,只能是骚扰而已,要真正扩大地盘,还是要靠陆军建立起巩固的根基。否则,用兵既难以深入,又不能持久。辽国的名城重镇大都深处内陆,即便用舟师载军在别处上岸,能够长途奔袭再强攻城池吗?粮草囤积在哪里,辎重如何输送?大军的后路,左右两翼,如何掩护?一旦失利,有没有城寨节节抵抗,还是全军溃散,十不存一然后从海上逃走?再者,辽东的百姓着这里,这里,这里,”他随意地指了指辽东地图上内陆的几个地方,都和苏州关离得远远的,“我们的军队却在这里缩成一团,却因为不能深入内陆,只能百姓沦于敌手而鞭长莫及,这实在是得不偿失。”A!~!

章49 逢君听弦歌-5

    张六哥“哼”了一声,正待驳斥他,韩凝霜先开口道:“赵先生的考虑,我军上下足感盛情。若是我军的实力足够在内陆立足,自然是好,可惜数十年来,辽国视我为肉中之刺,几欲除之而后快,虽然历经磨难总算坚持了下来,汉军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辽东汉民也灰心之极。承蒙赵先生的指点,凝霜重建帅府,正是要振奋辽东汉人的民心。而以辽国朝廷对汉人的顾忌,肯定很快就来攻打。而我军尚待恢复实力,故而帅府的位置必需易守难攻,而要在辽东形成声势的话,又不能藏在深山,须得靠近交通要衢。其中的利弊得失,凝霜也是和众位将军反复斟酌过,最后才选定了这苏州关南地方。”

    她看了赵行德一眼,为难道,“赵将军也知道,这十几万军民移寨起事的安排,千头万绪,军令早已经下达,若要更改的话,恐怕多生波折,甚至给敌人可乘之”

    赵行德点了点头,语气放缓道:“韩盟主,世上没有万全之事。正因为汉军势力尚且单薄,在苏州关南多放一份力量,那么背靠着太白山、鸭绿江的实力就削弱一分。如今辽东勉强算得三分势力,还有渤海人蠢蠢欲动,高丽国觊觎在旁。太白山、鸭绿江那边,汉军势力过于薄弱了话,短时间内是经略不出来的。”

    “这地方各方都想伸手,很难称得上巩固吧。”张六哥不服气地低声道。

    赵行德摇了摇头道:“辽国和女真是因为两虎对峙,无暇他顾,而高丽国则是心存戒惧,不敢贸然火中取栗。现在辽国、女真和高丽势力都还没有真正控制太白山南部和鸭绿江两岸的地方,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其中一方抽出手来,汉军在这块地方势力又没有强大到与之相抗,必然会被连根拔起。时机一失,就悔之晚矣。反观苏州关南,辽国朝廷向来都弃之不顾,只要我们不大张旗鼓去碰这块地方,三年四年以后,契丹人也不会在那里多添一个兵。反而可能因为东面的压力而放松戒备。只要我们在开州、保州、定州、宣州这一大片站住脚跟,北连金国,南通夏宋,背靠着太白山、鸭绿江,可进可退,届时派一支偏师,从水路经略苏州关,若要做成强镇,与开州东西呼应,威胁辽阳,也无不可。这里两相对照,何者为重,何者为轻,何者为急,何者当缓,不是很清楚了么?”

    韩凝霜静静地听他说话,眸光微微闪动,最后,赵行德叹了口气道:“将受命之日而忘其家,我既然奉命前来援助辽东汉军,自然是为辽东汉军考虑。若打自己的算盘,汉军据守苏州关南,以水师不断袭扰其腹心之地,成大事纵有不足,为我朝牵制辽金两国则绰绰有余。我朝的好处,虽然得不到十成,但七八成总有了,军功也少不了我的。最后的主意,还要在座的各位来拿。”

    高伯龙、张六哥等汉将开始尚且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又听他说汉军“成大事不足”,暗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韩凝霜柳眉微蹙,许德泰正待打个圆场,赵行德却把手一伸,拿起那张南山城池的图样,指点道:“这城外面不应该包砖石,辽国的铁桶炮发射炮子势大力沉,打过来崩碎的砖石伤人比炮弹还多。我们曾经吃过很大的亏。”他这神情,俨然是仁至义尽,开始帮助汉军细致完善苏州地峡的防御。

    王玄素一愣,方才醒悟过来,连声道:“正是如此,王某疏忽了。”他心下微微奇怪,夏国和辽国近年来从未交战,更未曾受到过辽国重炮轰击,怎么赵德说“吃过很大的亏”。别的汉军将领宛然不觉。韩凝霜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唯她知道赵行德曾经参与过宋辽的河间之役。

    “而且这城池的射击死角很多,马面的距离又太近,如果用火炮侧击蚁附城墙的贼兵,容易伤到自己人。马面之间的距离是按照弓弩的射程的来规划的吧,还是太近了,唔,对了,”赵行德若有所思,看着王玄素道,“你是仔细考虑过守城火炮和弓弩的射程过后,再来设计城池的图样的么?”

    “弓弩和火炮的射程?”韩凝霜一愣,“城墙上的马面不是越密越好吗?”

    “那倒不一定,”赵行德比划道,“你看,马面原先是准备弓弩手射杀蚁附攻城的贼兵用的,但如果我们调转炮口,给蚁附攻城的敌军侧翼一击,只一发炮弹出去,就能顶的上几百支弓箭,而且炮弹势大力沉,敌军攻城车,盾牌一类的东西,都不能抵挡。可若是马面太多的话,反而遮挡了火炮的发射。用火炮守城就缚手缚脚,还有,最好在马面矮些的地方开几个炮眼,”他一边说,一边比划道,“火炮放在城头,位置稍稍有些高,向下开炮,炮弹的轨迹倾斜度太大,打不中几个人。如果弹道平直一些,就能直接扫过密集的敌军队列,或者造成弹丸在地面上不断反弹,把敌人队形给轰个通透,这才能发挥火炮最大的威力。”

    汉军将领都没有经历过正规的攻城战,而王玄素也并非精通筑城术的人,不过是根据前人的著述和古城来绘制的新城图样,赵行德虽然没有钻研过筑城之术,可他有河间守城战役的经验,又熟悉火炮,因此,用心琢磨之下,指出了这座城池图样的不合实际处。也没有多少高声,道理一点就透,众汉军将领都恍然大悟,心道,如此筑城确有不妥。

    王玄素面露惭色道:“王某纸上谈兵,险些耽误了大事,幸亏有赵先生,”他犹豫了片刻,又对韩凝霜道,“赵先生既然精通炮术和筑城,不如请他为我们绘制一幅新城池的图样,大小姐以为如何?”

    几位汉军将领都看过来,韩凝霜面带恳求之色,轻启皓齿低声道:“还请赵先生祝我们一臂之力。”

    赵行德皱了皱眉头道:“我不懂筑城之术,刚才也不过是从火炮攻防的角度,偶有所得罢了。”他双手连摆,丝毫没有藏拙的意思,但旁人却以为他故意推脱,王玄素脸色有尴尬,心下暗道:“赵德本来就是反对经营苏州关南的,自然不肯帮我们把这南山城造得固若金汤。免得这边兴旺了以后,反而显得他所虑不中。”其它的几个汉军将领大都作如是想,脸色都沉了下来。

    中军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高伯龙怒道:“韩盟主都开口了,你这家伙却推三阻四”他还待再骂行德,韩凝霜俏脸微寒,喝道:“高将军。”高伯龙方才住口。

    赵行德苦笑道:“真佛面前不打逛语,我只是对火炮和守城熟悉些而已,并非有意推脱。”

    韩凝霜点了点头,沉声道:“赵先生指点之德,凝霜心领,只不过经略苏州关南,乃是汉军上下数年来的心血,许多准备都已如箭在弦,不容更改。赵先生说此事利弊参半,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何不再帮我们兴其利而除其弊。十几万军兵百姓的身家性命,都系于这南山城池,还请赵先生不吝赐教,此恩此德,凝霜没齿难忘。”她看着赵行德,目光清澈明亮,声音婉转动听,意思却仍是以为他对于自己意见不被采纳而心怀不满,不信赵行德不通筑城之术。

    话说到这份上,赵行德更不能再推,他暗恨汉军诸人动辄猜疑,有意为难他们一下,望着韩凝霜道:“既然如此,赵某便勉力一试,不过,韩盟主可否答应在下一个条件?”因为临时起意,语气便未免有些轻慢。

    “什么条件?”韩凝霜惯能察觉旁人的心思,感到他似乎有些戏谑之意,不由得心生薄愠。王玄素常年跟随她身边,有所察觉,暗道,难道赵德竟然有轻薄之意,触怒了大小姐?老成持重的许德泰皱起了眉头,高伯龙和张六哥相互看了一眼,高伯龙心道,这夏国人果然包藏着私心,以为奇货可居。

    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顿时又有了些肃杀之气。赵行德亦有些后悔,汉军在辽东群胡之间生存不易,外防胡虏,内防奸细,自己人也勾心斗角,一不留神就要丢了性命,活下来的也是多疑寡信,心狠手辣的脾气,代代相传,并不似宋人或夏人那样的优容豁达,随意开不得玩笑的。

    “唉,”赵行德叹了口气,沉吟了片刻,终于正色道:“辽东陷于胡人之手已久,汉人百姓失却中原礼乐的教化,近狄夷而远中国,实为可哀。诸位既然要复兴汉室,便当振兴中国的礼乐教化,使弦歌不绝。”他对在座的众汉军将领一揖倒地,恳切道:“请各位大力延聘教书先生,教汉军百姓习汉字,读汉书,使辽东的汉民百姓,不但有我中国人的血脉,更要有我中国人的心性。”

    帐中再次安静了下来,张六哥想道:“仗都打不完,什么礼乐弦歌的,根本是个痴子。”“难道如此这般,就能让我们心向夏朝正朔?”高伯龙满脸疑惑,许德泰沉吟不语。王玄素暗道:“这位赵将军,倒是性情中人。不过,这礼乐教化,对我们巩固根基倒时并非没有好处。”

    韩凝霜则神色复杂地望着赵行德,心道,果真是个生性固执的人。难怪一帮书生,居然想要搬倒童贯,触怒蔡京。她虽然常年为兴复汉军的事情奔走,对夏宋辽诸国的事情留心,陈康向她道明赵行德身份之后,还特意对理学社做了一番了解,对张炳、陈东等人也有些唏嘘。

    沉默了片刻,她轻轻点了点头,答应道:“这是当做的事情,让赵先生提出来,倒是显得我们疏忽了。”想起在宋国的那些传闻,韩凝霜倒不怀疑赵行德此议是包藏了什么私心。G!~!

章49 逢君听弦歌-6

    “唉,”赵行德叹了口气,沉吟了片刻,终于正色道:“辽东陷于胡人之手已久,汉人百姓失却中原礼乐的教化,近狄夷而远中国,实为可哀。诸位既然要复兴汉室,便当振兴中国的礼乐教化,使弦歌不绝。”他对在座的众汉军将领一揖倒地,恳切道:“请各位大力延聘教书先生,教汉军百姓习汉字,读汉书,使辽东的汉民百姓,不但有我中国人的血脉,更要有我中国人的心性。”

    帐中再次安静了下来,张六哥想道:“仗都打不完,什么礼乐弦歌的,根本是个痴子。”“难道如此这般,就能让我们心向夏朝正朔?”高伯龙满脸疑惑,许德泰沉吟不语。王玄素暗道:“这位赵将军,倒是性情中人。礼乐教化对我们巩固根基有好处,不过,一时间哪里去找许多识字的来教。”

    韩凝霜沉默了片刻,最后点头答应道:“这是当做的事情,让赵先生提出来,倒是显得我们疏忽了。”想起在宋国的那些传闻,韩凝霜倒不怀疑赵行德此议是包藏了什么私心。她虽然常年为兴复汉军的事情奔走,对夏宋辽诸国的事情留心,陈康向她道明赵行德身份之后,还特意对理学社做了一番了解,对张炳、陈东等人的事迹也有些唏嘘。

    王玄素见达成了协议,便将南山城池的图纸交到赵行德手中,含笑道:“有劳赵先生了。”赵行德接过图样,悻悻点头道:“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计议已定,众将躬身告辞,赵行德也拱了拱手,将图样夹在腋下,准备离去,韩凝霜却沉声道:“各位将军且分头去忙,赵先生请留步,凝霜有事相询。”赵行德停住脚步。王玄素和许德泰等汉军将领也有些意外,神色复杂地退出了中军帐。

    偌大的帐中只剩下二人,韩凝霜又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微妙。赵行德到不会自作多情,便先打破沉默道:“韩盟主有何事相询,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凝霜轻轻咬着嘴唇,似乎有些踌躇,终于问道:“先生适才提起礼乐教化一事,到令凝霜想起来另外一些疑惑,”她自嘲地笑了笑,“在许多中原人眼里,蛮夷和野兽差不多,而我们汉儿,也和蛮夷差不多吧。不知对夷夏之辨,先生是怎么看的?”赵行德一愣,没想到韩凝霜将他单独留下来,竟然是问这么一个几千年来争论不休的问题。

    辽东汉人与胡族混居,又相互通婚,那些在女真、契丹族部落里生活的,自己都忘了来历。历来都是胡人入中原被同化,但辽东的情势却是相反,因为强弱悬殊的关系,若是置之不顾,只怕再几代之后,一大部分汉人就会被同化到胡族当中。所以赵行德才请汉军大兴礼乐教化,增强传承和对本族的认同,不至于因为文化断裂而自己瓦解掉。

    沉吟片刻,赵行德有些尴尬地笑道:“韩盟主倒是出了好大一个题目。”

    中军帐外,张六哥正对王玄素咕哝道:“韩大小姐干嘛把这小子单独留下来,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啧啧,咱们汉军上下这么多英雄豪杰,难道眼看着大小姐嫁个外人?”王玄素眉头一竖,喝道:“一边呆着去,难道大小姐要见个人,还要你准许不成?就因为你这样乱嚼舌根的家伙,韩大小姐才会将他单独留下来询问,”他脸上带着肯定的神气道,“这姓赵的有点见识,问的必定是军国大事了。”

    中军帐里,赵行德正讲到:“自古以来,国家治乱兴衰,究其根本,在于人心聚散。当国内人心凝聚一体时,便国力强盛,反之,人心涣散时,则国是衰微。当春秋之时,周室衰微,蛮夷戎狄勃兴,平王东迁,故有齐桓管仲‘尊王攘夷’,公羊传明夷夏之别,为的还是凝聚人心。凝聚人心需要因势利导。如今辽东汉人百姓受群胡欺压久矣,汉军大兴礼乐教化,恰逢其时。”

    韩凝霜低头沉思了片刻,方才叹道,“么说来,赵先生请我等延聘先生,教百姓礼乐,亦是为汉军考虑了。前段时间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先生见谅。”她站起身来要检衽为礼,赵行德忙侧身避开,拱手道:“区区小事,不必在意。”

    赵行德告辞后,韩凝霜又召见了王玄素和许德泰,与他们商量,将原定调往苏州关南的部分汉军留在开州,由王亨直将军统帅,在太白山南麓,鸭绿江这一带经营势力。王亨直乃是汉军里德高望重的老将,有他在这里主持大局,也算是对赵行德所建议的一点采纳。

    王玄素却有些会错意,低声问道:“大小姐,这夏国营寨便在凤凰山,据说这数月时间,居然裹挟了好几万百姓,开垦大片荒地,炼铁治兵,声势大兴。多留兵马在开州这边,是否要防范夏国营寨坐大?”许德泰站在旁边没有做声,汉军刚刚才把韩大先生的人清洗掉,对勾结外人格外敏感,因而,就算他有心帮赵行德,也只能缄口不言。

    韩凝霜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夏国远在万里之外,赵先生对我们多有善意,这凤凰山势力是友非敌,他们远道而来,若有什么麻烦,开州寨帮得上忙的,可以帮上一把。”她想起是才赵行德避开她检衽为礼的尴尬表情,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

    王玄素和许德泰奉命而去。许德泰心中暗叹,人心都是肉长的,赵先生以诚相待,两家总算能彼此信任,对于兴汉大事助益非小。他心中如此想,脸上却不敢表露。王玄素暗自沉吟:“莫非大小姐当真对姓赵的暗生情愫?”不远处高伯龙和张六哥一脸八卦地朝这边走来,王玄素不禁皱了皱眉毛,将这疑虑埋在心底,面沉似水。

    金国黄龙府,韩大先生展开最近汇集来的密报,手背上青筋毕露,胡须微微颤抖。“好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他心下暗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留情面了。”

    投靠韩大先生的八处山寨,有六处都已经易主,汉军首领在归营途中被伏杀了五人,侥幸逃生的一个汉军寨主不敢回去,战战兢兢地返回了黄龙府。敌人在另外两处山寨没有得手,却扬言他们背叛了韩氏,已经被汉军除名。汉军下手隐秘果断,又事先隔断了交通要道。一直到韩凝霜他们离开后十几天,韩大先生才得知消息,他在汉军中的党羽已经大受打击。

    完颜宗弼坐在对面,苦笑道:“看来凝霜很不高兴啊。可惜,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再怎么奔走,这些汉儿还是四分五裂,不成大器的。”他将一份名单递给韩大先生,在黄龙府这段时日,表面上虽然站在韩凝霜一边,却在暗地向他和各金国权贵示好的汉军将领,数目着实不少。

    韩大先生知道他意,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勉强笑道:“四皇子不必担心,只要汉军抓在我们手上,就不怕她就范。”他顿了一顿,沉吟道,“韩凝霜生性谨慎,这番大张旗鼓将汉军向南移寨,必然所图,只可惜真正推动计划的都是她的心腹部属,旁的寨子只知道自己的目的地而已。”

    完颜宗弼笑道:“本王恰恰是为先生解惑而来。”

    完颜宗弼凑到近前,低声道:“苏州关北面的熟女真部来报,说辰州汉人联络他们袭取苏州关,不但允诺了财帛,而且一旦得手,就仍由女真的货物出海向南朝换取茶叶布帛。”

    “原来如此。”韩大先生眼前一亮,左手捻了捻颔下的胡须,问道:“那四皇子可有对策。”

    完颜宗弼将桌上茶盏端起来,颇为斯文地喝了一口,微笑道:“凝霜要起兵和辽国为难,与公与私,我都是要助她一臂之力的。”

    夕阳落下,天空由绯红变成浅黄,温暖的浅黄变成忧郁的淡蓝,又变为浓浓的绛紫色,第一颗亮星辰出现在西北的天际,汉军营寨的点起了一堆堆篝火。韩凝霜在帐中独坐着,想起礼乐教化之事,来了兴致,便将随身的古琴取出来,纤指拨弦,抚琴一曲。琴声在营帐中回响起来,卫士们都面带着喜色,猜测大小姐的心情不错。没有多久,有意无意地,人喧马嘶的声音微弱下来,一曲清新脱俗的琴音在营寨里飘荡,人人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

    赵行德正在帐中苦思冥想着筑城的原则,正所谓纲举目张,他虽然不通筑城之术,但思路向来先把设计原则提出来,然后在完善细节。正在抓耳挠腮之际,外面忽然响起了琴音,和早已习惯的嘈杂之声相比,这颇能入耳的琴声倒显得更是打扰了思路。

    “吵死了。”赵行德一手拿着铅笔,一边喃喃道,“军营里不应该禁止弹琴吗?”片刻后,他颇有些无奈的想起来,似乎并没有禁止弹琴的军规。“将来我要加这条上去。”他把铅笔放在耳朵上,抱着头想道,“筑城第一大原则,应该是禁止出现任何射击死角吧。”G!~!

章50 肃穆坐华堂-1

    不通筑城术,凭空起楼,令赵行德颇为头痛,但有样好处,便是避开了前代成法的拘泥,由得他另起炉灶,以发挥火炮的厉害为重。琴声悠扬,渐渐地亦充耳不闻。

    “对结阵而战的军队来说,总是专注于正面攻防,来自侧翼的打击总比正面要更麻烦一些,”赵行德挠了挠头,咕哝道,“筑城时便应该反其道而行之,强调侧翼火力,对,这是第二大原则,以发挥侧射火力为重。”思索了半天,又发现了一条重要原则,他赶紧将这条记在纸上。志得意满之际,耳畔的琴声似乎也不那么讨厌了。

    月至中天,乌鹊偶尔飞起,赵行德营帐里的灯火一直亮着,夜深人静时,不时响起低声的自言自语。“第三大原则,重要的炮位位置应该靠后,防护的周密性要和炮位的重要性相吻合”“第四大原则,应该是防守效率最高的位置,安防火力最强的武器。以寡凌众,用火力换兵力。节省出来的兵力,在其它城墙段落,要以众凌寡的话不一定要形成位置上的合围,但要形成火力的交叉覆盖。”“各条原则要兼顾,真不容易啊,他奶奶的,得到一座完美的城池太难了”“唔,炮位所在城墙和火力防守城墙最好呈直角,炮手瞄准和发射才顺”

    到临睡的时候,赵行德忽然想起刚才吵闹的琴曲似乎是“广陵散”,这还是晁补之告诉他得,“真是的,这曲子早就该失传了。”带着这个前世的模糊糊的念头,沉沉睡去。

    他或许尚不自知,来到这世界,他内心即存在着极大的不安全感。遗世而独立,对旁人或许只是形容而已,对于再世为人的赵行德来说,却是他实实在在的处境。尽管在前世也算五好青年,或许还有不少懒惰和惫赖,得过且过的性子,到了这时代,处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每做一件事都唯恐做得不够好,都是出于这种难以言喻的漂泊无依的感觉。至今为止,赵行德自己的来历,也只和李若雪隐约提到过而已。建造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在某种程度上,切合了他的某种心境,是以不知不觉地沉迷了进去,不单单是为了完成对汉军的承诺而已。

    他仿佛回到了前世的生活,无论在行军还是宿营,城池的样式日以继夜地浮现在他脑海里。一天,两天十天,从无到有,从各种原则,到大致图样,再到细节的落实,到假设自己是拥有大炮和优势兵力的攻城方,不断地完善和改进,终于,在和汉军分道的前一天,赵行德将一座怪模怪样到了极致的城池图样交给了王玄素。

    “嗯,大概,也许,就是这样子”面对王玄素怀疑和震惊兼具的眼神,赵行德十分不安,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因为完全沉浸在城池里面,他大约有十几天没有完整说过话了,现在口舌也笨拙了许多。

    王玄素盯着眼中这个古怪的图样,这算是城池么,哪怕再简陋的寨堡也不可能修筑成这样子吧,非圆非方,莫名其妙的形状,壕沟太宽,地下通道,营房居然紧贴在城墙后面。他强行把胸中的怀疑压下去,用尽可能平和的口气问道:“赵先生,你没有拿错图样么?”

    赵行德一愣,憨厚地笑道:“没有,呵呵,怎么会。”

    王玄素沉默了,确信赵行德不是开玩笑之后,饶是颇有城府如他,也从内心生出一股子愤怒。每个人表达愤怒的方式不同,若是张六哥,说不定,就阴阳怪气地堵上几句话,高伯龙会毫不留情地把图样撕成碎片摔在赵行德脸上,许德泰说不定要和赵行德绝交,而王玄素则是叫上了其他汉军将领,来到韩凝霜面前,将赵行德画的这座乱七八糟得南山城池图样摊了开来。

    “这就是赵先生为我们绘制的城池图样。”王玄素淡淡地说道,脸上看不出喜怒。所谓事实胜于雄辩,大概就是他现在这个做法。韩凝霜和其他几位汉军将领凑了上来,初时有些惊奇,随即,韩凝霜的额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片刻后,张六哥啧啧赞道:“哎呦,这是曲曲折折的,修园子吗?”许德泰叹了口气,高伯龙脸现怒意,沉声道:“赵先生,这图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士可杀不可辱,这不是明摆着小觑汉军众人么?平心而论,如此至关重要的城池图样,请赵德来画,本身便是极大的信任和看重。而赵德既然答应此事,就该认真做下来,而不是如此玩笑般的应付。天下城池大都方方正正,偶有特殊的形状,只是为了要利用山川河流之势而已,而赵行德所画这城池样子,若是当真营建出来,只怕就连契丹人也要引为笑柄。

    “赵先生,这图样是怎么回事?”韩凝霜问道,带着浓浓的疑惑不解,语气比高伯龙要缓和许多。

    “这个,大概,这么回事”想了半天,赵行德还是决定用事实来说话,他站到图纸前面,理了理思路,带着一丝质朴的笑容。

    “先看这里,姑且还是叫做马面吧,因为马面修筑的很大,如果敌军不攻打马面而直扑城墙的话,就会受到三面城墙上的火炮和弓箭的打击。而且连结马面的城墙很短,城墙下面空间太狭窄,扑城的军队挤在这里,跟排着队等死差不多。所以如果敌军不太愚蠢的话,肯定是要先攻打马面的。也就是,这两面城墙。嗯,有问题吗?”说着他抬起头来,看了看众人,这是很早以前养成的一个习惯了。

    众汉军将领相视无言,高伯龙“哼”了一声后,许德泰好意提醒道:“赵先生,马面的话,不都应该是方形的吗?”赵德所画那城池,本来应该四四方方的马面却凭空长出一支尖角,看着真是让人难受。

    “是这样的,”赵行德善意地点了点头,取出在构思过程中所画的几张马面的图形小样,“各种马面的形状来比较,唯有这种带尖角形的,可以确保侧面射击没有死角。”他早用铅笔勾勒出大致的火力线路,略一指使,汉军将领们也大致能懂得他所描画的内容。

    看了这几张细心描绘的图形小样,汉军将领们的情绪稳定了一些,至少赵行德不是胡乱为之。“侧面射击?”王玄素疑惑道,“不都是从城头向下射击么?”

    “因为城头朝下射击,有很大的死角,所以,不如从侧面射击,”赵行德解释道,“结阵的敌军侧翼总比正面要薄弱一些,打击侧面更容易造成敌军崩溃,还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来,敌人假如蚁附攻城的话,从正面的城头发炮轰击,一发炮弹只能打穿一个单薄的正面,说不定只能打死几个人。但是,如果从侧面沿着城墙外面这条直线轰击,诸位想想看,效果或许有不同吧?”赵行德面带着诚恳,双手在空中连比带画,尽力想描摹出敌军在直线型的城墙下蚁附攻城,而这时,一发来自侧翼的炮弹,同样沿着城墙的外沿直线发射过来的情形。

    “这样的发射角度,能够让炮弹穿过最多的敌军,你们看,城墙下面有宽阔的壕沟,如果侧面射击的炮弹在壕沟里形成弹跳的效果,就更完美了。”“防守敌台正面这两条长边的炮位最重要,按照最重要的炮位保护最严密原则,它们恰好布置在靠后的敌台短边上的。这不是我布置的,这是天意,真的很巧啊,和敌台正面城墙有直角关系这道城墙,恰好位于敌台侧后方,嘿嘿嘿,妙手偶得之,”赵行德谦虚地笑了笑,“敌人要杀过来的话,先要越过矮墙,然后是壕沟,在这些地方他们都受到交叉的打击,最后他们来到交叉射击最密集的地方,每一个城下的敌军,都要遭受到三面的密集射击,这样才能攻打我们最重要的炮位,而且就算爬上城墙,也是我们人数占优势”

    伴随着他絮絮叨叨的介绍,汉军将领们脸色慢慢凝重了起来,这是什么城池,简直是一座杀人的陷阱,当赵行德讲完了以后,将手一摊,诚恳地道:“就是这样子,虽然难看了一些,总算比原先的城池更好用。毕竟城池不是修来请客吃饭的。”看着他憨厚诚恳的笑容,几个人从心底里升起了丝丝寒意。

    沉默了良久,韩凝霜方才将目光从图样上面抬起来,沉声道:“赵先生参赞谋划之功,汉军上下,感激不尽。”她的话语中带着震撼之后的真诚。赵行德拱手笑道:“好说,不足挂齿。”众汉军将领都保持着沉默,谁也不知道,这座城池的图样,能保下多少人得性命,从大恩不言谢这角度来说,大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赵德不是汉军的人。饶是在震撼之下,谁也不能过去拍着他的肩膀赞一声“好兄弟,真有你的。”

    赵行德告辞后,众汉军将领还继续围在城池图样的周围议论,适才赵行德介绍得匆忙,但大致讲清楚了各种图样所代表的意义,也亲手演示了各种布置在攻防之际的用处。这会子功夫,众汉军将领又发现了一些赵行德没有来得及介绍的妙处。张六哥叹道:“这位赵先生,果真是一位奇人。”他想了半天,也觉得只有“奇人”这个词最合适。

    韩凝霜想起理学社那些传闻,笑道:“像他这种人,做出这种事,反到不奇怪。”她这句话显得没头没尾,众人心存疑惑,却也不敢多问。G!~!

章50 肃穆坐华堂-2

    赵行德和汉军之间的刚刚有了初步的信任,便要分路而行,韩凝霜将带着众汉军将领继续向南,潜往复州、苏州一带,暗中联络熟女真部落,夺下苏州关,然后接应各路汉军豪杰在苏州关南举旗聚义。而赵行德则返回凤凰山寨,在这里为汉军训练炮手,夏国援助汉军的一批守城铁桶炮到达之后,正好能够派上用场。

    “韩盟主,各位,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赵行德端坐马上,拱了拱手。

    “赵先生,后会有期。”王玄素抱拳沉声道。张六哥提前赶往辰州,高伯龙要约束部属,一早就提前来赵行德告过别了。这些汉军将领初时虽然对赵行德的多有排斥和猜疑,随着彼此了解的加深,现在已经能够坦诚相待。终究是些热血的汉子,故而赵行德也未往心里去计较。若不是这些人毁家纾难,断头洒血,只怕辽东已是万马齐喑的局面。

    “后会有期。”韩凝霜望着赵行德的背影,低声道,拨转了马头,轻轻催马,战马得得得小跑了起来。王绩朝赵行德挥了挥手,率领亲军卫士跟随而去,大队的骑兵,辎重马车组成的行军队列逶迤而行,到了开州这里,已经汇集了近两千人马。

    和汉军分道的地方离凤凰山已经很近,战马疾驰了半日,沿途便见着一些新开垦的田土,到处是放火烧荒过,砍伐树木的痕迹,林间空地遍布着人迹,乱七八糟的脚印。来到一处林中营地,树枝和桦树皮搭乘的地窝子草棚,树杈支起来的炉灶尚且冒着袅袅青烟,只是到处都空无一人。仿佛突然遭到敌人袭击,将人全部掳走了一样。营地里一个活物都不见,只有阳光透过密林射下来的点点光斑还晃动着。

    赵行德心里正有些纳闷,杜吹角和刘政都带着警惕,军士们取出了弓箭。忽然前面响起了数声鸟鸣,三长三短,杜吹角等人脸上的神色方才缓和下来,刘政将嘬嘴做声,回应了两长一短的鸟鸣,对面林间方才隐约现出人影,高声问道:“过来的是本营哪位兄弟?”

    赵行德点了点头,刘政高声答道:“是赵将军回来了。”

    军士孙大临从密林之后探出身脑袋,他从夏国穿来的军袍已经有些破旧,因为长期限制适量,脸上带着些菜色。很快他就在人丛里认出了赵行德,满眼皆是喜悦和兴奋,连忙将刀收回鞘中,朝身后挥手喊道:“没错,是赵将军回来了。”这时,百步外山丘的树林中,十夫长潘余亨也现出身形,二人快走几步来到赵行德前,躬身秉道:“参见将军。”他身后又陆陆续续地出现了百数十人,男女老少皆有,手中握着开荒所用的锄头镰刀木叉等物,见着这群骑马的大官,都走过来打躬作揖地问好,这些百姓经教过了基本的规矩,神色镇虽然还有些慌慌张张,忙不迭下跪磕头的倒是没有了。

    赵行德满意地点了点头,下马向众人还了几礼过后,问潘余亨道:“我们离开以后,山里的情况如何?”此地离凤凰山寨还有一段距离,他大致估算了一下,若是比这里更近的大部分土地都安排开垦的话,那安置的百姓恐怕不是小数。金国势力范围之内,辽国原来的州县多遭劫掠,百姓流离失所者多,夏**情司也没来得及将细作渗入到这里,因此,北上黄龙府这段时间,赵行德和凤凰山寨便断了联系,只偶尔从汉军那边得到一些模模糊糊的消息。

    校尉问话,潘余亨自是不敢怠慢,当下将将这数月来情况一一禀明。自从赵行德离开之后,承影营军士照计划四出裹挟迁移百姓,他们不但发给原由土地的地契,治理百姓也井井有条。就在月余之前,承影第四营的海船到达了辽东,随船而来的除了火炮等军械外,还有近万石粮食,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眼看着大车小车的粮食运到,百姓们有了过冬的盼头,都踏踏实实地跟着夏**士开垦荒地来。

    随着海运火炮而来的铁匠师傅一到,金昌泰便调派了一百个精壮男丁去协助,命他们立刻开炉炼铁。炼铁的炉子早就砌好,木炭和铁矿石也囤积了不少,流程和配方是早就定好的,和淳于铁厂的并无二致。铁厂开炉只花了几天功夫,成果便源源不断的出来。好的铁水打造兵刃,差一些的就造铁锄头、铁叉、铁斧等农具。现在都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白白发给荫户。

    和外面的战乱涂炭相比,这凤凰山周围一代,竟然宛如世外桃源一般。虽然是创业艰难,筚路蓝缕,总让百姓有了在乱世里像个人样活下去的希望。依照夏国规矩,荫户上交三成岁入,而以辽东黑土的肥沃,交出三成粮食也饿不死人,更难得军士凡事都照规矩来办,绝少贪渎受贿,抢掠奸.淫之陋习。诸般情形传扬开去后,不但逃亡反抗比其他汉军山寨少很多,主动携家带口前来投靠的百姓也不在少数,现在承影第八营治下的“荫户”已经有三万余口,但和夏国腹地普通军营治下荫户相比,数量还稍逊一些,所以军士管治起来也驾轻就熟。

    赵行德听着禀报,对金昌泰在在这段时日的统筹总揽颇为满意。马蹄轻快,天色未晚,便已经抵达了凤凰山三阴寨,校尉的返回在夏**士中又引起了一阵欢呼。或远或近的百姓暂时放下手中的忙碌,向身边的同伴打听什么事情让大伙儿这么高兴。“是赵校尉回来了。”“赵校尉是谁?”“你傻呀,你家那地契上盖的就是他的印啊。”

    中军帐前有一颗栎树,赵行德出发时刚刚冒出一抹新芽,数月不见,如今已绿意盎然了。让赵行德有些遗憾的是,金昌泰带着亲兵巡视三里地外伐木场烧炭场去,他脑子里想好的夸赞话语,只得先按捺下去。承影第四营的校尉李四海在寨中相候了数日,赵行德刚刚落座,便让军士前去请来相见。

    在赵行德晋身校尉前,李四海算是承影军里最年轻的校尉,在海上历练了几年下来,风吹日晒,刀光血影底下,平添了一份沉稳的气质,唯有眼神中偶现一抹凌厉之色。迈入帐中时,他先拱手笑道:“赵校尉,要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啊。”

    赵行德也站起身来,客气了一番,二人虽然同属承影军,但还是初次见面,先寒暄了一番。这才慢慢转入正题。未来夏国势力在辽东的发展,都着落在这两位权将军的身上。赵行德向李四海介绍汉军会盟的情况,以及他对女真金国势力的观察,李四海则向赵行德介绍许多夏国和宋国、辽国最近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旧闻,对于辽东这偏僻地方,又数月和山寨不同消息的赵行德来说,可都是十足十的新闻。更重要的是,李四海为承影营的军士带来了期盼已久的家书。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家书也难收到,第八营的兄弟们真是不容易啊,”李四海眼里带着一抹同情,又笑道,“军情司打算在苏州关南设立一处桩脚,将来鸽驿建好后,紧急的军情可以用信鸽越海,到了辽东以后再用快马传递。而家书这些则还是一批一批随着快船送过来。”

    “是么?”赵行德有些吃惊,叹道,“这蛮荒战乱之地,军情司要铺设桩脚,可真不是一件易事。真难为他们,如此为着兄弟们着想。”一边说,一边喝了口茶。

    “这有什么奇怪的。”李四海微微一笑,凑近到近前,低声道,“不瞒赵兄,这苏州关南,若是能经营出来,可不止军情传递这么简单啊。”他伸手沾了点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一个苏州关南的形状,附带着连辽东和宋国海岸的大致图形都画了几笔。

    “赵校尉请看,苏州关南这地方只和陆地连着一点点地方,腹地却还不小,又是山脉密布,环绕着良港,是易守难攻之地。若是经营这块地方,只需扼守这几处险要关隘,所费兵力不多,然后,水师从这里港口出发,从辽东一路南下到宋国的山东,再到淮南,金陵,都是剑锋所及之地。声势委实非同小可啊。宋国就算防范,至少要十万兵力疲于奔命。将来我朝欲取关东,从苏州关南提一旅精兵,从山东上岸,折汴梁一臂,再逆江而上,取淮南,断漕运。这是何等的功劳。”

    李四海一边画着进军的路线,一边用充满诱惑的声音道:“如今辽东正乱着,辽国和金国都无暇顾忌,真乃天时,朝廷派你我两营经略辽东,取了此处,经营作为我朝东面势力根基,全得地利。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备,呵呵,赵校尉,我们不想晋爵封侯,都不可能了。”

    赵行德静静地听他说完,方才满脸苦笑道:“李校尉,这块地方好是好,可惜早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啊。”G!~!

章50 肃穆坐华堂-3

    赵行德将汉军夺取苏州关南的计划透露了一些。李四海脸色阴晴不定地听着,暗自咒骂汉军鸠占鹊巢,却不得不压下怒意,紧皱眉头开始思索着对策。

    占据苏州关南为根基,经略海疆是他考虑了月余的计划,谁料一下子被釜底抽薪。如果苏州关南在辽军手中,说不定还有夺取的可能。可要占据它的偏偏是汉军。这就让人无可奈何了。承影营到辽东的目的便是援助汉军,使其能与辽金周旋,不至于被消灭甚至吞并。虽然权将军对如何完成分遣军务的极大的自主权,但死磕并夺取汉军的根本之地的话,护国府那边就交待不了。若是赵行德率承影第八营驻扎苏州关南,可否要求单独设防一个港口,以备不时之需。不过若是不能具有整个苏州关南,将夏国水师的主港口设在那里终究不太安全。

    赵行德讲完以后,李四海的神色也恢复了平静,只轻叹了一声道:“真是可惜啊。”端起茶水来喝了一口,闭目品茗片刻,抬头问道,“第八营是否要和汉军一起进驻苏州?”

    “我们将继续经营太白山南部和鸭绿江这一块。”赵行德沉声道,“苏州关南虽然有几万亩荒地可以开垦,但相对于十余万军民来说,还是太过狭小。我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虽然那边易守难攻,但目标太过明显,需要重兵布防,可以想见,只要汉军一直将重心放在那边,而不能发展到辽东的腹地,就会面临粮草不足的问题。到时候,护送粮草,海面上发炮助其扼守城,都要靠李校尉了。”

    李四海压下怒气,点头道:“分内之事,好说。”他沉默了片刻,问道:“赵校尉决定在留在这边,也是对汉军的决策不以为然吧。”

    赵行德没有直接答话,只叹了口气,端在茶盏来又喝了一口。按照大将军府的军令,由他全权负责援助辽东汉军,李四海率第八营自海上输送粮草军械接应。故而照常理而言,李四海并不能直接和汉军接触,也不能对汉军的战略提出评判。赵行德更不会轻易和他讨论这方面的问题。

    李四海会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下去,换了个话题道:“赵校尉收留了好些百姓,光是开荒种地,又要防备敌人时时骚扰,粮草恐怕不能自给自足,还需要海上运送吧。”谈到粮草补给方面,他眼中有似笑非笑的神色。

    赵行德无奈地苦笑道:“正是,还要李校尉大力相助。”

    李四海摆了摆手,笑道:“你我何必客气,”他手指轻轻叩着桌案,沉吟道,“我这里倒有个法子,可说两全其美,便拿出来与赵校尉商量一下。据我说知,陛下和大将军府都有意在扩充水师,而辽东到处是数十年,甚至百年以上树龄的柞木,乃是新造海船急需上佳的木料。第八营现在所占据的太白山、鸭绿江这块,不但由适合造船的上品木料,而且到处都是沟渠,只需将大树砍伐后,等待涨水之时,放木排冲到下游,再顺着鸭绿江顺流而下,便到达了海口。运载粮食军械而来的海船反正与其返空,不如将上品木料运回云屯港的造船厂。”

    一说到造船,李四海眼里就闪着光,“这木料囤积在那里,还得再放上几年,脱了水份才能使用。”他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水,对赵行德笑道:“从辽东伐倒木料,运出来我们建造水师,换成钱财,在安南、大理和宋国购买粮食北上辽东,走这条海路就真是一点点都不浪费了。而且伐木所得肯定远远高于开荒种地,这事若能成的话,赵校尉也不必再另行向大将军府请求拨下粮食赈济百姓了。”

    “此策甚妙!”赵行德抚掌赞道,朝向李四海拱了拱手,“多谢指点!”

    “好说,好说,”李四海看着看着赵行德,笑道,“你我二人联名向军府上书,推行此时应该问题不大。我还有个考虑,木料长途运到安南云屯港,虽然也能用得上,却还是有些破费,不如就近在辽东建造一间造船的分厂,我原来属意选址在苏州关南,如今却只得另行考虑了。”

    为了养活承影第八营收集的数万百姓,赵行德可谓绞尽了脑汁,苦思各种营恳生财之法。辽东山林里到处都是参天巨木,伐木和垦荒相比,简直就是无本生意,赵行德自是希望造船用辽东的木料越多越好,当即点头答应,并连声向李四海道谢。

    “都是承影袍泽,这么客气做什么。”李四海慨然道,他也想明白了,虽然不能占据苏州关南,索性支持第八营将太白山鸭绿江的根基坐大,到那时候,这一块孤悬辽东,必然需要接应,水师仍然大有用武之地。

    二人又商谈了些两边配合经营鸭绿江这一带具体细节,赵行德建议不但要造海船,还要造些适合在江面上游弋的浅水炮船,专门掩护靠近江边的城寨,万一敌军来攻,就在水上用重炮轰他娘的。李四海虽然不通炮术,却觉得他这个打法大有道理。除了海船配合外,浅水炮船还可以逆江而上,深入内陆腹地作战,水师的地位和作用又有几大增强。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意,熟络之后,也没那么多顾忌。正事谈得差不多了,李四海凑近过来,压低声问道:“赵校尉,你这里收容了这么多百姓,可有娼户名册么?我麾下弟兄们常年飘在海上,到了地头,总要好些女子泄泻火气。”

    “娼户?”赵行德一愣。

    李四海嘿嘿地一笑,沉声道:“所以我一向只准这帮兔崽子找身子干净的。”他顿了一顿,又问道:“有名册么?”

    “这个,”赵行德颇有些尴尬,摊着手苦笑道:“真没有。”

    “那就麻烦了,”李四海摸了摸下巴,“若纵容这些家伙底下去找,染上花柳病,就麻烦了。”他又低声咕哝道,“行直,不是我说你,这个名册一定要有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买卖,反正你禁也禁不住的,只能是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嘛。”赵行德表情有些古怪,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心目中承影军前辈校尉光辉伟岸的形象轰然倒塌。送走李四海不久,赵行德坐在帐中,斟酌着和承影第四营的合作计划,还是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大约半个时辰后,金昌泰回了营寨,径自来见行德。他先将凤凰山寨这段时日的情况向赵行德做了详尽的禀报,然后建议在百姓中选练两营守备兵,以解决应对承影营兵力不足的问题。

    “我们虽然有三万余百姓,丁壮六千五百余人,但这些人素来不习武艺,平常大部分时间都是开荒种地,真正拉到战场上去,是很难派上大用场的。而辽东百姓中原有些豪杰之士,也屈身在这些庸庸碌碌之辈里面,未免可惜。以我之见,不如选取一千精锐,练成两营守备兵,平常守卫屯垦的地方,战时既是一支力量,也可作为我营军士的补充。有了这些守备兵,我营军士就可以从日常冗务中解脱出来。”

    金昌泰咳嗽了两声,他坐下来就一直说话,嗓子未免发干,赵行德将茶盏递给他,金昌泰喝了口茶叶,继续道:“精选守备兵还有个好处,如果给予这些守备兵每月二十斗粮食的军饷,就大大超过普通丁壮全家的口粮,百姓们羡慕守备兵的好处。人皆有上进之心,今后习武操练,也会勤力一些。”

    说完后,金昌泰眼神灼灼地望着赵行德。这建立守备营之策,乃是这段时日来他苦思所得,因为承影营孤悬辽东,军士丧身一个就少一个,普通的团练兵根本无法补充军士消耗,唯有建立这介于军士和普通团练之间的守备营,才是长久之计。

    赵行德思忖片刻,沉吟道:“团练兵没问题,若是建立守备营,护国府那边,还能说得过去么?”守备营由从劳作中脱身出来的兵士组成,虽然没有军士的身份,却是实实在在的军队了。

    金昌泰点头道:“应该问题不大,名义上面,他们还是辽东汉军的一部分嘛。只是听从我们的军令而已。”这个问题他早已反复想过好多次,此刻答案也脱口而出,“我们可以将这边情形如实上报,若是军府实在不同意,将守备营解散,或者交给王亨直也行。”他信心满满地笑笑,“只要护国府尚有一点点脑子,都不会做这种自削手足的事情吧。”

    行德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因为新建营伍涉及到增加校尉人数,也就是可能会改变护国府本身的势力格局,所以,护国府对于一切扩充营伍的方案,都是极其慎重的,甚至是反感的。所以夏军的营队数目也一直保持在一个“合理”的水平。G!~!

章50 肃穆坐华堂-4

    行德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因为新建营伍涉及到增加校尉人数,也就是可能会改变护国府本身的势力格局,所以,护国府对于一切扩充营伍的方案,都是极其慎重的,甚至是反感的。所以夏军的营队数目也一直保持在一个“合理”的水平。守备营如果挂着辽东汉军的名分,倒是会好说话些。

    “既然如此,我便着手安排。行直旅途劳顿,先歇息片刻。”金昌泰点头道,赵行德离开这数月来,山里的大小事务都是他主持,已经颇有些坐言起行的味道,说着便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大口,竟是要立刻去准备挑选丁壮精锐之事。

    赵行德笑道:“金司马稍等。刚才第四营的李校尉过来,说起了由百姓们伐木,顺流出海,用作水师造船,换得银钱再买粮食过冬的事情。我觉得颇为可行。据李校尉所说,单单造一艘大海船,便需要近百年的树木上千根,每根木材都货值不菲,造船舵等重要部位的上佳木料,价高可达数百贯一根,这样一来,不须向护国府另行讨要赈济钱粮,就可以养活这数万百姓了。”

    “竟有此事?”金昌泰眼现喜色,笑道,“那可解决了大问题了。”其实李四海在寨中早已经待了十数天,和金昌泰也见过好几次面,都只是互相介绍两营的情况。金昌泰始终以礼相待,并没有代替赵行德做主的意思,而李四海也是不见真佛不言事的。两人拱手作揖,其乐融融,也没有谈及经营辽东,以及伐木造船这类实质上合作之事。

    “正是,”赵行德点了点头道,“据我所知,河北中原也最缺木材,这伐木的产业若是成了气候,除了砍伐造船用得上的佳木外,还可以把其它树木都砍伐堆积起来,运到中原去卖。”他眼中闪着一丝笑意,“这辽东的树林再多,总有砍光的一日。待得树林砍得差不多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开荒屯垦和经略辽东都少了许多麻烦。”

    金昌泰笑道:“确实是值得一做的大买卖,我就知道跟着你,总有好买卖可做。”二人举起茶杯碰了一碰,以茶代酒,聊作庆祝。

    辽东苦寒,到了冬天若没有存粮,就只有冻饿而死一途,无论是汉军,还是收集数万百姓后的承影营,最感到棘手的,不是如何与契丹人打仗,而是怎么获取粮草,在这艰险无比的地方生存下来。山外的丰腴田地,容易受到契丹、女真的骚扰和攻打,而山中开荒的收成又远不如外面。辽东虽然有人参海参等奇珍异宝,但终究数量稀少,现在多了伐木这条路子,无异于留给两人卸下了一肩重担。

    高兴之余,赵行德讲到李四海向他要娼户名册的事情,到让金昌泰哭笑不得。

    “李四海果真是怪人。”金昌泰微微笑道,“若是长安的青楼名妓,知道他在这荒山野岭之地,到处找寻娼妓泻火,恐怕要气得肝肠寸断,把他写的那些吟风弄月的艳词撕个粉碎。”

    赵行德奇道:“哦?金司马对此人似乎知之甚详?”

    金昌泰点了点头,笑道:“还未从军之时,我堂妹天天在耳边念叨他,都没见过一面,却恨不得以身相许,没想到,没想到。”他为赵行德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也斟满,笑道,“这位的文采风流,倒是家学渊源。没从军时,长安每逢元宵、重阳,都有盛大的青楼词会,他兴之所至写上一两首,又能一掷千金,往往博得美人欢心,可惜从没有一个能留得住他的。后来不知为何,突然从军去了,世人只道他不知所终,到现在,还有人为他暗暗伤心呢。”金昌泰脸上神色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道,“我也是到行军司后才知道,博望侯世子没去虎翼军,反而进了承影,杀敌奋不顾身,短短数载间,便做到了校尉。”

    “想不到,这人还大有来历啊。”赵行德津津有味地听着,喝了口茶水,就好像听故事一样。

    “我在长安时候,曾远远见过他一两面,只是他深陷在脂粉阵中,依红偎翠,春风得意,没有机会打招呼罢了。”金昌泰叹了口气,带着不少唏嘘之意,,“可在这里见再见他时,就像换个了人一样,不但形貌大变,连气质也变了很多。”

    “承影营都是孤悬绝域,多历生死,呆个几年,谁能不变呢?”赵行德叹道。他忽然想起一事,沉吟道,“守备营都是辽东人,还要多教忠义之道,才能防其反侧。待选锐之后,分一百名可靠的军士过去带守备营,再从百姓中挑一批可用的,我亲自教他们认字读书,讲忠义之道。”赵行德在河间时,早就编过军中字本,此时照办出来,再加上一些切合辽东汉儿遭遇的事例,倒是驾轻就熟。

    “没问题,”金昌泰将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道,“我先去准备选锐的事情,”脸上颇有些苦恼的神色,“说是六丁取一,可是还不一定能挑到合用的,这些辽民早些年都食不果腹,又素不习武,拉得开硬弓的都没有几个,能射中靶子的更少,和关中,甚至蜀中的情形都有天壤之别。唉~”他重重叹了口气,告辞走出去。

    军帐外面传来数声锣响,这是准备分发晚饭的信号。三阴寨现在仍然是大灶开伙,短短两三个月,有幸住在寨里的百姓似乎都适应了这种生活,先来的带着一种骄傲的情绪俯视那下后来的,用得意地语气教他们规矩。金昌泰恰到好处地利用了这一点,他从这些人中间挑选聪明得力的,有的担当工头的职务,有的作为军士的助手,同时按照夏国的惯例,让每一批新到的百姓都推举德高望重的作监督人,金昌泰每天都要和这些人说话,确保百姓对这里的秩序感到满意。

    为了防范未然,除了劳作之外,其它的时间,都由军士讲授各种规矩,每隔数天,就有一次考核,百姓对各种规矩答得对的,就奖赏额外的食物,狗屁不通的就要受罚,极端的甚至要被迁出大营,被赶到更加危险而艰苦的地方去住。百姓们不得不在劳作之余,用尽了全副精力来应付学习这些枯燥乏味但对未来又不可或缺的规矩,自然而然,反而没有精力动其它的念头。能够通晓各种规矩,而且举一反三的,都被金昌泰选拔了出来,预备将来作为胥吏,而表现出抵触情绪,又有些不太规矩的,大部分在反复考核中被试了出来。

    望着金昌泰的背影,赵行德微微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记得刚刚从夏国出来的时候,金昌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是一意求死,哪像现在这么浑身都是干劲。金昌泰临走说的缺乏合格兵士的事情,赵行德皱眉思忖了片刻,一时间也无法可想,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骨头肌肉都有些酸麻,这些天来长途跋涉倒不觉的,一到营寨中,疲劳就上来了。但现一刻松懈不得,晚上还要设宴招待跟着火炮从海上过来的百余名炮手、铁匠师傅,让他们安心在辽东效力。

    做了几个舒展肢体的动作稍缓疲乏,赵行德才将尚未拆封的家书取了出来,还未拆封,先将信笺凑在鼻子边上,深深地呼吸,信笺上仿佛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香味,他闭上眼睛,这是熟悉的味道,宜喜宜嗔的若雪仿佛就眼前。

    回味良久,方才按捺下起伏的心绪,赵行德睁开了眼睛,取出小刀,轻轻将信笺拆开。旋即,娟秀挺拔的字迹映入眼帘。薄薄数张信笺,除了倾尽相思之苦外,还让行德知晓,两小儿不但咿呀学语,而且能下地走路,帮佣的刘婶子很是尽心尽力,孙家老板娘、芦氏夫人也常常前来探望。宋国的岳父母知道行德在辽东后,专门写了信给若雪,安慰于她,结果李若雪又要回信去安慰父母,最后让行德不必忧心,在辽东保重身体。

    除了书信之外,还有两首小词,赵行德反复读过几遍,才将信笺四四方方叠好,拿起信封时,才发现里面似乎还有东西,小心小心翼翼地抖了出来,居然是两枚修长的指甲,涂作嫣红之色,宛若娇靥一般。赵行德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全身被一种慢慢的幸福所充实着。因为戎马倥偬而坚硬粗粝的心,顷刻间变得有些柔软。

    “若雪,”他喃喃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炼铁厂的一群工徒大汗淋漓地列队经过赵行德军帐,不少人好奇朝这边望了望。就在不短的功夫,校尉大人回来的消息都已传到山寨每一个角落。这些人虽然并不了解赵行德是怎样以一个人,但是所有人怀里都揣着他的大印所盖章的契据,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就是东家。通常来说,东家出远门回来,是要给干活的加菜庆祝的,而今天晚餐似乎确实是,一股浓浓的肉汤味道,早就在寨子里飘荡着,勾得人直吞口水。G!~!

章50 肃穆坐华堂-5

    为赵校尉洗尘及迎接百名炮手抵达的宴会在新建的白虎堂举行。这白虎堂乃夏军营中集合议事的所在。数十年生的松柏木料搭成的框架,柱子都深深埋进泥土里,沿着墙角堆了半尺高的土,以防风雪,上然后用厚木板砌成四面墙壁,屋顶是人字形的尖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桦树皮,以防大雪覆压。在四面皆是地窝子,草棚子的三阴寨里,这可以容纳千人宴聚的议事堂显得格外巍峨壮观,百姓们对它对怀着一股类似官府衙门的敬畏感。

    在高大的屋顶下,炮手百夫长刘志坚、高肃危襟正坐,目不斜视地等着赵行德到来。百名炮手盘膝坐在两名百夫长身后,习惯性地列成一个整齐的方阵。赵行德用三部操典训练出来的炮兵,军容军纪可说举世无比。汤七用、查申等其它几个统率步骑的百夫长,大声聊着从出征到辽东以来的旧事,特别是数月前攻打契丹寨的战斗,数百名军士或坐或站,一边聊天,一边斜眼看着对面。

    军士们以十人队为一席,席前摆放着近期难得一见的野菜炖肉羹,果子烤肉,以及从西域特产的果脯蜜饯。海上的补给到达后,承影第八营的粮草充沛了许多,平常虽然还是节衣缩食,但偶尔也可以开开荤了。今晚军士吃肉,百姓则多加了一个馒头。

    火炮百人队乃是赵行德亲手所训,照道理乃是校尉的嫡系,可是他们却是跟着火炮随海船而来。反而是其它七百名步骑军士,跟随赵校尉行军穿越大漠戈壁,甘苦与共,俨然有了先来后到之分。两边人马虽然同出一源,其乐融融的宴饮,却透着一股微妙的气氛。

    除了百余名军士在外面值哨,三阴寨里的百姓都老实呆在自家的地窝子里,只有少数得到信任,手脚灵活的才有幸跻身白虎堂里,为军士们上菜倒酒。扑鼻的肉菜香味儿钻进鼻孔,张狗娃咽了口唾沫,却不只能双手端着装三升的陶酒罐,直挺挺地靠墙壁站立着。

    随着来到三阴寨的百姓越来越多,渐渐地也区分了三六九等,和夏**士走得近的,担当着各种职司,手中也握着大大小小的权柄,自觉高人一等。而这些人,军士但有什么事,有的招呼过去,有的则不待招呼,就跑前跑后地甚是殷勤,甚至连军士的衣服鞋袜,都抱回去浆洗。

    这种伺候人的勾当,等闲人还没得这个机缘呢。张狗娃不贪图别的,只是想投军杀契丹人而已。他原本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家人被村里的契丹户杀害,他趁着契丹户熟睡之际,从狗洞里爬进去,一把镰刀把砍了仇人的脑袋,只身逃入深山,一直流落到了三阴寨里,因为这件往事,得了个张镰刀的绰号。白虎堂前面传来一阵喧嚷声,“校尉到了!”数百名军士一起站起身来,堂中变得鸦雀无声。张狗娃一个激灵,两腿并拢,按照这些天所观察到军姿站得笔挺,精神抖擞地望向门口方向。

    片刻之后,赵行德和金昌泰、李四海一起出现在门口。“敬礼!”数百名军士一起行礼,赵行德微笑着还以军礼。“礼毕!”堂中的气氛才重新恢复热闹祥和的气氛。

    赵行德对部属向来是非常亲厚的,他微笑着朝左右看了看,承影第八营上下,从百夫长,到十夫长,再到普通军士,每一人他都不但叫得出名字,还了解他们的脾性和家事。他朝身边笑着道:“几个月前连个框架都没有,现在却建成了如此宏伟的厅堂,都是金司马之功。”金昌泰谦让道:“都是按图施工,百姓们出力修筑,我不过是运筹督促而已。”赵行德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目光转到坐在厅堂左边站着的高肃和刘志坚二人,便快步走了过去。

    眼见校尉大人过来,阔别已久的炮手们都有些激动,纷纷放下杯盘,站起身来。自认为和赵行德相熟的,“赵大人。”“校尉。”等打招呼的声音纷纷响起,这都是三部条令练出来的上下级感情。这时候恐怕好些人心里还记着那“恶鬼”的绰号吧。

    刘志坚和高肃并肩而立,他两人在加入炮营之前,都是有资历的百夫长。两人学识上不相上下,兼通观天测绘几何等杂学,这才入了炮营。高肃的身躯微胖,刘志坚却是削瘦,不过二人的脾性却是相投,几个月的海船上相处下来,已成了好友。他们虽然佩服赵行德的为人和本事,目光却比普通军士平静了许多。

    赵行德一边走一边微笑着向四面打招呼的军士点头致意,来到两位百夫长面前,站定了沉声道:“海路颠簸危险,兄弟们辛苦了。”高肃拱手道:“校尉谬赞。”刘志坚却笑道:“晃晃悠悠也便到了。”

    赵行德点头微笑道:“听说你们在海上还练习了好几次试射,差点把人家海船都给震散架了。”他身后李四海脸挂着苦笑,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为此上书护国府,将来装火炮的海船要造得加倍坚固才行。南方好木料太贵,还是辽东的柞木核算。反正你这里有这么多人手可用。军械司要胡乱压价的话,不必理会他们。”

    军士乱糟糟地答话声中,李四海的声音也只赵行德和金昌泰听得见而已。高肃和刘志坚见他和赵校尉低声说话,只道是这位李校尉性格古怪,火炮百人队的军纪可说是全军首屈一指,也不担心他有什么怪话。

    赵行德在这边寒暄一阵后,方才盘膝坐在主位上。第八营难得如此整齐聚餐的时候,李四海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各个百人队。金昌泰朝旁边看去,张狗娃忙走过来,为三位大人斟酒。为防动摇军心,军营中携带娼妓侍女,故而在席间忙着斟酒上菜的都是男子。

    见斟酒的是个汉儿,赵行德眉头微微皱了皱。张狗娃将酒水一一斟满,正待退到一旁。赵行德伸手叫住了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张狗娃愣了片刻,方才答道:“小人姓张,乡亲们都叫我张镰刀。”他本来有个狗娃的小名,此时却怕上官看轻了,报了张镰刀的绰号,也算是个小小的心机。

    赵行德笑着对身旁的金昌泰道:“这名字倒有些意思。”

    金昌泰笑着道:“此人一把镰刀杀了契丹村霸,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因为张狗娃这段经历,金昌泰在数万百姓中对他有了些印象。他大致猜到了张狗娃的心里,故而也没有说出他的本名。

    这世道好些平民百姓都没有正经名字,赵行德倒也不以为意,他端着酒杯,笑着问道:“张镰刀,你来此间做事,酬劳是多少?”

    张镰刀不知其中深浅,忙摆手道:“为军爷们做事,小人哪敢要酬劳。”他满眼诚挚地看着赵行德,内心又是惊喜,又是紧张,“机会难得,要不要求大人容我投军?”“大人问话只管答话就是,哪有你开口求恳的份儿,惹恼了大人,乱棍赶你出去。”他的内心纠结矛盾之际,眉毛拧成一团麻花,脸色阴晴不定,一时间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赵行德停杯不饮,低声叹道:“我朝律令,军士不得无故役使荫户,金司马,我看,还是给这些百姓以公道的酬劳为好。”

    旁边一位百夫长道:“这些辽东汉儿又不是正经荫户,朝廷律令,似乎不宜在此沿用吧。”在夏国国内,百姓们有护民官依靠,本身也耳濡目染,知晓哪些是自身的利益。而在山高皇帝远的山寨里,辽东汉儿百姓只把军士当官老爷供着,金昌泰虽然选拔了一批护民官,但这些护民官根本不熟悉夏国的规矩,谁又能对此说个不字,说起来,能够被军士们看得上眼,挑出来做点事情的,回到百姓中间时还有些趾高气扬呢。

    赵行德把酒杯地上一顿,沉声道:“我朝欲一统天下,若不能善待天下百姓,如同关中陇右之民,那和女真、契丹人还有什么分别!”他这话的口气很重,那百夫长也识趣地收声不言,校尉一向优容大度,部属跟他争论,他也不以为忤,并不在事后挟嫌报复,不过遇到他所坚持的问题上,脾气确是有些又臭又硬。

    金昌泰开解道:“赵校尉,这是我的疏忽,今后当明令众军,一切当按照国中规矩行事,不可随意役使百姓。”这时周围的军士纷纷看了过来,张狗娃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微微害怕起来。

    赵行德点了点头,缓缓道:“百姓们都是爹生父母养的,他们不过生在辽东之地,多逢坎坷而已,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比中原人多轻贱了。我听说开国皇帝起兵于河东,先得灵州陇右,而后才拿下的关中巴蜀,建立基业,倘若那时军士视后归附的百姓如奴婢般役使,还有各位的今天么?”

    不少人都垂下头来,即便是河中和西域,大多数夏国人都是关中和巴蜀两地迁出的,倘若当初以奴婢役使后归附的关中百姓,恐怕在座的祖先也要受不少苦楚。李四海看向赵行德的眼光也凝重起来。G!~!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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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如梦如幻的帝国,一场热血淋漓的穿越,一段亦真亦假的历史。
宋辽夏三足鼎立、女真、蒙古,北方的蛮族仍旧此起彼伏。历史的大潮蠢蠢欲动,仁人志士前赴后继,流不尽的英雄血,老大帝国的命运,是被征服?......,还是被征服?帝国的黎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国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国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