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棋子
崔文君的马车在景府门口停下,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便见那门口已停了好几辆马车,景府侧门亦是大开,进出的人不绝。那府里的仆从自车内搬出各色食匣子,然后往里抬去,应当都是为明日的宴席准备的。
她微微蹙眉,心里对着一幕及不喜欢,面上的神色愈加难看。
崔文君愤愤地放下车帘,冷着脸下了车,然后直接往里走,却不想她刚踏上台阶,脚步当即一顿。景府门房外供着一炉香,香烟终年不绝,一般人基本不会多加留意,唯有大香师心里明白,那是大香师独有的信香,此香顾名思义,有报信之能,并只作用于在此施用香境的大香师。
崔文君遂收住将要施起的香境,停在门口,皱起眉头。
门房的管事这会儿终于注意到她,见其容颜貌美,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忙走下来,客客气气地问:“请问娘子找谁?”
崔文君收回目光:“白广寒在里面?”
那管事也有几分眼力,见崔文君提白广寒的名字时,语气没半分客气,心里诧异,面上却不表,又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再又看了看她的马车,随后心里一颤,遂大着胆子道:“娘子莫不是……长香殿内的某位先生?”
崔文君眼睛都不见眨一下,抬步往里走。
这神色,多半是猜对了,那管事忙跟着一路往里走,嘴里则小心翼翼地道:“先生请稍候。容小的进去通报一声,今儿实在是太忙了,人又多。广寒先生今儿是回来了,是带了安香师一块回来的,也不知这会儿同老太爷说完话没,小的这就……”
提到安岚,崔文君忽然停下,迟疑了一会才道:“我在这等着。”
那管事有些愣怔,随即点头,将崔文君请到旁边的侧厅。然后赶紧往里进去通报。他在景府当了二十余年的差。守着那个小小的门房,虽不比府里那些大管事威风,但知道的事却不少。
故他不能确定,突然前来拜访的这位大香师。究竟是敌是友。既不敢拦着。怕是想拦也拦不住,但也绝不敢叫她就这么冲进去。
崔文君在侧厅里看了两眼,又走出来。站在廊下一边看着那些忙碌的仆从,一边等着白广寒。
倒没叫她等多久,只是不想过来的却不是白广寒,而是景炎。
崔文君看着那位施施然走过来,风流倜傥,满身贵气的年轻公子,眉头依旧紧蹙,目中亦露出警惕。
“没想崔先生会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景炎面露微笑,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此处风大,请崔先生进厅内用些茶点。”
崔文君微微眯眼,打量着他道:“白广寒呢?”
“广寒先生正同老太爷商议事情。”见崔文君没有要挪动步子的意思,景炎也不勉强,依旧笑着道,“崔先生若非要见他,只能再等一会,崔先生应当是第一次进景府,不如在下带崔先生去花园里走走?”
崔文君沉默了看了他许久,没有轻易对他动用香境。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仅仅是景府大公子那么简单,他是白广寒的孪生兄弟,他在天枢殿没有任何职务,但天枢殿这些年的庶务,大部分却是由他来打理,就连李殿侍长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而除此外,他在寤寐林亦有自己的产业,凡出入寤寐林的贵人,同他都有往来。就连安岚,也是由他选中,一路扶持,并助其坐稳天枢殿传人之位。
崔文君久久不说话,冷眉冷眼地看着他,景炎也不见拘谨,目光与之对视,眼神温和,面上亦带着几分浅笑。
她之前虽不关心他们那些事,但她从未小瞧过这个男人,然而,现在,此时此刻,她却还是觉得,眼前这人,比她认为的还要深沉。
良久,她才开口:“贵府明天要办喜事?”
景炎点头:“主要是老太爷听说安岚晋升香师,心里高兴,便借着这由头办几桌宴席。至于定亲一事,不会大肆宣扬,一切都照着礼数来,知道的也就家里几个亲戚。”
他说的不卑不亢,语气里亦带着恭敬之味,崔文君面上神色却未见缓,眼睛紧紧盯着他:“安岚,究竟是同谁定亲?”
景炎笑了笑:“崔先生不是已经知道,何故还这般问。”
“是你,景炎公子,还是白广寒,或者……”崔文君往前一步,声音略低,隐约带着几分寒意,“一直就是同一个人?”
景炎面上神色不变,唇边依旧噙着一丝笑意,却未回答。
这个问题,不知崔文君,长香殿的那几位大香师很早就有此疑问了,并不久前也基本确定,但一直没有有力的证据。而最主要的是,他两个身份都能胜任。
崔文君接着道:“我不管你是谁,但你应该已知道,她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允许她被你这般耍弄。”
景炎这才道:“崔先生多虑了,也是小瞧了安岚,她什么都明白,我待她亦是真心实意,并无半分虚假。”
“我没有小瞧她,只是此时的她,到底不是你的对手。”崔文君不为所动,依旧冷着脸道,“你若真是真心实意,就不该将她拉进这个漩涡!”
景炎客气地问:“那么崔先生以为,我该如何做?”
崔文君即道:“放开她,交给我,我是她母亲。”
景炎面上带着微笑,平静地看着崔文君,淡然不语。
面对这样的眼神,崔文君莫名觉得有些压力,便道:“景府同天枢殿的关系切不断,天枢殿同摇光殿和天玑殿的关系已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且不论当年的恩怨,仅如今,方文建定是非置白广寒于死地不可,安岚在天枢殿,自然一样成为他们的目标!”
景炎依旧不说话,只是听着,崔文君面无表情地接着道:“天枢殿若没有揽下这些仇怨,即便你比她年长许多,我心里不喜,但她若真是倾心与你,我亦不会反对,可如今,为了她的安危,我容不得你拿她做你手里的棋子!天枢殿如今的敌人已经够多,想必不会愿意再加一个玉衡殿。”(未完待续。。)
第399章 见面
景炎轻轻一叹:“崔先生当真是为安岚着想?”
崔文君微微皱眉,景炎接着道:“崔先生爱女心切在下明白,亦为安岚感到欣慰,只是,先生若真是为安岚着想,为何不先问问安岚想要什么,然后再做打算。”
崔文君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想拿她来要挟我?”
“崔先生误会了。”景炎摇头,面带诚恳,“昨日之事后,先生今日能先过来拜访景府而不是去找百里先生,对此在下深表感激,在此谢过。”他说着就行了一礼。
“你谢我什么?”崔文君微微挑眉,声音依旧带着几分冷意,接着又道,“你又如何知道我过来之前,没有去找过百里翎?”
景炎微微一笑:“有些事若不知道,在下也不能在此同先生说话。”
至于谢什么,自然是谢她在分明已经察觉到他目的不纯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偏向他这边。即便是为了安岚,兴许也有他之前的示好起了作用,总归今日崔文君能亲自登门,而没有选择去百里翎那边了解情况,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他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崔文君面色未见缓下,只是沉默,冷冷地看着景炎。她出身高贵,在不是大香师之前,就是个性格刚毅,内心无比骄傲之人,坐上大香师之位后,这样的本性更不可能会收敛。就连她对安岚有无比的愧疚和满腔满心不知如何表达的爱,可在安岚拒绝见她后。她也没有马上追出去说一句软话。即便她很想,但却根本不会,也不知应该怎么去跟自己的孩子示好表示亲近才是最恰当的,她只会用她一直以来惯用的法子来表达她的爱。
景炎唇边噙着笑,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事情已经到眼下这般境地,崔文君,如今就只有一个要求:不能对安岚不利。在这个条件下,只要是有利于安岚的,她可以倾力相助。而如果,他真怀有祸心。那么她不仅会倾尽全力对付他。甚至不惜同百里翎,甚至是同安丘联手。而到那时,她可以不顾安岚的意愿,做出强行将安岚带走的决定。并且这个决定。百里翎等人亦不会反对。
崔文君既然看得出安岚倾心于白广寒。或者是景炎,自然也看得出安岚对他来说很重要,至少目前很重要。不然他不会这般费尽心思,步步为营将安岚扶到现在的位置,甚至还许于婚姻。
但是,正是因为这样的好,显得太过不合常理。事出反常必有妖,崔文君无法不怀疑他的真正目的。
景炎微微垂下眼,他知道,现在只需要让崔文君相信,他对安岚确实是出于真心,绝不会做出一丁点对安岚不利之事,就能得到玉衡殿,甚至是崔氏的助力。
只是这会儿崔文君忽然开口:“别想着糊弄我,你能给她的,我一样能给。”如果他当真是包藏祸心,那么,即便眼前的公子如何风流倜傥风华绝代,这颗所谓的真心,对安岚来说也不值钱,日后她能给自己闺女找到更好的。
景炎抬起眼,看着崔文君道:“我自当是相信崔先生有这份心,亦有这个能力,如果安岚进玉衡殿真能比在天枢殿更好,我定不会拦着,只是……”
崔文君倒有些意外他会这么说,即问:“只是什么?”
景炎温和地提醒她:“只是,玉衡殿现如今的传人,毕竟是丹阳郡主,这也是崔先生亲自定下的。”
崔文君负手道:“这件事我会解决,既然能接她回来,我就绝不会委屈了我的女儿。”
景炎垂下眼,笑了笑。
崔文君微微皱眉,面露不悦:“你笑什么!”
“崔先生莫要误会,我只是觉得……”景炎抬起眼,目中坦然,“眼下情况,让安岚留在天枢殿其实才是最好的选择,先生即便不在她身边,也一样能照看得到她。”
崔文君微微眯眼:“你想让我帮你。”
“是。”景炎点头,面上依旧坦然,“既然有心请先生相帮,有些事我自是不瞒先生,只是我的话先生怕是不能全信,不如让安岚告诉你,先生以为如何?”
崔文君一顿,目中表情微变,面上的冷色也僵了一僵,片刻后,她才道:“她怕是不愿见我。”只是接着,她又有些急切地道,“是她已经答应,愿意见我了?”
“还请先生稍候片刻,且容我同她说一声,不过凡事我都不会强求她,愿不愿,还是要看她的意思。”景炎诚恳地道,“若她暂时还是不愿,一会我再同先生细说这些事。”
崔文君没怎么听他的话,转开脸,掩住自己目中的忐忑,微微点头。
景炎揖手,然后转身离去。
崔文君转回脸,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不禁又蹙起眉头。总觉得,她刚刚虽态度强硬,但交谈时,似乎一直被他带着走,并且即便她分明知道这一点,却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走,这个男人,言辞中没有半点疏漏。
她的孩子才十六,比她当年遇到安丘的时候还要小,如何是这种角色的对手。他若有一点祸心,安岚如何有还手之力,到时怕是吃亏了都不知道……崔文君越想越担心,几乎将安岚想成了天真无邪,不知世事,一碰就坏的懵懂孩子。她顿觉心焦难耐,一边想着要怎么跟安岚说这些事,要怎么提点她才不会反感厌恶,一边心里又极为忐忑,生怕安岚还是不愿见她,早上在玉衡殿时,那孩子就那么走了,怕是现在气还没有消。
也不知等了多久,或许一盏茶的功夫,也可能是一炷香的时间,就在她觉得无望的时候,忽然看到走廊那边走过来一个纤弱的身影,她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那正是安岚。
安岚走到她身边,如往常般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崔先生。”
崔文君看了她好一会,才有些小心翼翼道:“这里风大,咱们进去说吧。”
安岚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先生先请。”
“好,好。”崔文君转身小心走了两步,又赶紧回头看她,似生怕她跑了似的。(未完待续。。)
第400章 坦白
安岚进了侧厅后,给崔文君倒了杯茶,然后就安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崔文君接过那杯茶,先是放下,只是想了想,又拿起来小心握着手里。她想尽量表现得像往常一样自然,但却还是莫名地感到有些拘谨,甚至还隐隐有些手足无措,这样陌生的感觉,不知多少年没有过了。但又是那么地高兴,庆幸,紧张,简直是心潮澎湃。
她坐下后,就一直在打量安岚,越看越觉得亲切,进而又感到心疼。
这孩子身子骨看着太单薄了,定是因为小时候吃了太多苦,以后得好好养着才行;脸色也不怎么好,这些天定是没休息好,昨儿那场香师夜宴,当真是万幸没伤到!
安岚眼观鼻鼻观心,任她怎么打量,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这安静的时间久了,屋内的气氛难免有些尴尬,崔文君分明是有满腹的话,这会儿反而不知怎么开口,生怕一句不对,又让她恼了。于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然后尽量让自己面上的表情柔和一些,小心翼翼地道:“你……还生我的气?”
安岚站起身:“崔先生言重了,安岚怎敢生先生的气。”
“你坐下。”崔文君忙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有些紧张地看着她道,“来,坐下说,在我跟前不用站着。”
安岚看了崔文君一眼,便又坐下:“崔先生要问什么就问吧。我知无不言。”
崔文君不知应该怎么宽解她,迟疑了一会,才又道:“安婆婆的事,其实我那天是准备……”
“先生。”安岚却忽然打断她的话。
崔文君遂停下,关切地看着她:“嗯?”
安岚道:“婆婆既然已经走了,就不用再提了,先生能为婆婆办理后事,我很是感激。”
她越是这么客气,就越显得疏远冷淡,崔文君心里很是着急。也觉得极难过。却不知该怎么办好。但安岚都已经开口表示不愿提这个话题,她也不敢再往下说让孩子心里难受,只是犹豫了好一会,她还是轻轻叹了一声:“我没想过让安婆婆死。”
安岚垂下眼。未作出任何反应。
崔文君吸了口气。勉强笑了笑。便接着道:“好了,不说这些,我今儿过来。是听说你要跟景炎公子定亲了。”她说到这,顿了顿,然后才小心加了一句,“孩子,这到底是终生大事,之前你身边也没个亲人给你参谋参谋,任由别人给你安排,是不是草率了点。”
安岚抬起眼道:“多谢崔先生关心,只是这是我的事,该怎么做,我心里明白。”
“可我是你阿娘啊!”崔文君忍不住道出这句话,却话一出口,就有些愣住,心脏止不住怦怦直跳,那一瞬,她连手心都紧张得出了汗。
安岚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淡漠,似完全不为所动。
“安岚……”崔文君呼吸了一下,咬了咬牙,干脆接着问,“你年纪还小,这事,你有没有认真想过?”
安岚反问:“想过什么?”
崔文君斟酌了一会,才道:“孩子,任何一位大香师知道你有此等天赋,确实都会惜才。但是,香殿传人之位,除非是出自家族后辈,否则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定下人选。你或许还不完全明白,一位大香师,特别是天枢殿的大香师手里握着怎样的权力和财富,而白广寒又是一位心思极为缜密,做任何事之前都会再三权衡的人。以他这样的人,却仅用一年时间,就决定将天枢殿的将来,甚至是景府的将来交到你手里,孩子,这不合常理,除非……除非他对你另有所求。”
安岚沉默不语,似在思考,又似根本没将这些话听进去。
崔文君等了一会,只好又问:“好吧,这些咱先不想,只是有一件事,你心里可是明白?”
安岚抬起眼:“什么事?”
崔文君看着她的眼睛问:“白广寒和景炎,你是否真的能分辨出他们俩?”
安岚道:“崔先生是不是想问,广寒先生和景炎公子,是不是同一个人。”
崔文君一怔,安岚平静地道:“不瞒崔先生,如今广寒先生和景炎公子确实是同一个人。”
崔文君张了张嘴,却好一会后才出声道:“这么说,八年前,他真的中了暗算死了,那死的那位究竟是……”
安岚迟疑了一会,才低声道:“是广寒先生。”
崔文君虽有准备,心里却还是不免一惊,当年那件事,居然真让百里翎他们得了手!只是,更想不到的是,这八年来,景炎竟能以一人之力稳住天枢殿,并将天枢殿牢牢掌控在手里,还让百里翎等人不敢轻举妄动。那个男人,简直是……她又看安岚一眼,心里愈加担忧,她这么稚嫩的孩子,偏又一心爱慕他,这该如何是好!?
“既然他能将这一切饰演得天衣无缝,又何须如此迫不及待地定下传人,还用婚约绑住你?”片刻后,崔文君缓过神,冷静了些许后,就接着道,“安岚,好孩子,在感情上,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你一心一意对他,焉知他是否也是如你这般真心实意,更何况又是在这等境况之下,他对你,不可能没有所求。”
“先生,我不是……”安岚看着满脸忐忑的崔文君,冷静地道,“我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也不是养在深闺,从不知人世艰难,一心只幻想情爱的女子。”
崔文君一怔,却看到安岚那双清澈,甚至有些淡漠的眼睛后,心里陡然一酸,只是不及她开口,安岚又接着道:“我从进入源香院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些年,无论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我都不曾放弃过那个愿望。”
崔文君刹时想起她在时光回溯里看到的那些画面,差点掉下泪,情不自禁地抓住安岚的手:“好孩子,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安岚垂下眼,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双手,顿了顿,一边慢慢抽出,一边缓缓道:“那些年,我一心想成为像广寒先生那样的人,后来,我还希望能拥有他。崔先生,我不是单纯蠢笨的女子,成长的经历和生活的磨难教会了我野心和**,而公子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崔文君空了手,安岚拿起茶壶,将崔文君的茶杯满上,放下茶壶后又接着道:“公子也没有瞒我关于他的情况,崔先生说的没错,公子对我是有所求,八年前,他就身中涅槃,而涅槃无解。”
这件事,即便她不说,百里翎或是安丘迟早会告诉崔文君,与其让他们说,不如由她来说。
崔文君怔住,心头猛地一跳:“你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401章 不愿
涅盘之名如雷贯耳,她还未成为大香师之前就已经听闻其名,那是百年前一位风华绝代的大香师创造出来的香境。据传涅盘之威,足以彻底毁灭一位大香师,即便对方比施此香境者强大也一样难以逃脱,但因涅盘亦有同等的反噬作用,故而此香境最后没有被传承下来。
白广寒竟是中了涅盘!
崔文君面上的神色变了几变,那下手的人是谁,谁有这样的本事,谁竟偷偷继承了已失传的香境?百里翎,谢云,还是方文建?不,不可能是他们,若是他们,怕是早已承受不住反噬之力,不可能还活到现在。但是白广寒,不,景炎呢,他既然在八年前就已中了涅盘,又怎么会还好好活着?!
“你……此话当真?”崔文君愣了好一会后,才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安岚问。
安岚微微点头,进一步为她解疑:“对公子下涅盘的人应当是天玑殿上一任大香师。”
崔文君又是一怔,再慢慢回想,随后恍悟,没错,八年前天枢殿出现动乱没多久,就传来天玑殿那位云游在外多年的前辈也仙去的消息。原来如此,估计当年白夜失踪后,天玑殿就已经在一旁虎视眈眈了,只不过这些年一直隐藏得很好。
“涅盘无解,怎么他如今还好好的?”崔文君依旧蹙着眉头,目中带着不解,“而死的又怎么是白广寒?”
安岚道:“因为当年白广寒大香师将自己的香境世界整个传承给景炎公子,为景炎公子分担了涅盘的部分威力。所以才为公子换得这八年的时间。只是八年过去了,也差不多到了一个坎,如今是极关键的时刻,而百里先生他们之前数次试探,应当也是算到了这个时间,因此手段百出对付天枢殿。”
香境世界是可以传承的,但大香师的香境世界等同于生命,一般都是到了生命最后一刻,大香师才会将自己的香境世界传给自己的传人。至于对方能不能领悟,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只看个人的天份和造化了。如若传人无法领悟,但只要他能开出自己的香境世界,那么地位也不会受到影响。所以,在接受传承之前。每位香殿的传人都需要尽早开出自己的香境世界。如此才能真正稳固身份和地位。
崔文君面色严肃:“你的意思是。景炎公子现在已经……”
安岚点头:“是,公子心知这个坎难迈,所以才会这么着急地找传人。并决定将天枢殿交到我手里,景府也托付于我。而我既得偿所愿,自然应当要担负起这些责任,公子他……并未欺我。”
她迟疑了一会,还是没有将她许诺过,待她的香境世界大成之后,要为景炎解除涅盘之困。当然,到时究竟要如何解,景炎未同她说过,她也没有追着问。她承接过景炎公子的香境世界,也见识过涅盘的面容和威力,亦对景炎公子开放了自己的香境世界,所以如今她每前进一步,就觉得自己往答案走近一分。
她觉得,待她香境大成那天,她自然就会知道那个答案。
而这,是只属于她和他之间的事,亦是她的选择。
崔文君沉默许久,总觉得安岚有什么事没有说,但她此时心里有些乱,所以好一会后,才开口道:“涅盘本无解,他却以为自己能解?”
安岚道:“因为白广寒大香师倾其所有,给了公子求得不可能得到的,八年时间。”
崔文君神情凝重:“他要如何解?”
安岚道:“崔先生若想知道,可以去找公子具体问问,只是这等事,毕竟涉及到大香师的能力深浅,攸关性命,公子会不会如实相告却是不知。”
崔文君知道此言不假,景炎若真告诉她如何解涅盘,等于是景炎将自己所有底牌都在她面前摆出来,这亦等于日后他就任由她拿捏了。身为大香师,即便是面对自己的传人都不会这么做。他能让安岚将刚刚那些事说出来,已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但是,她却还是不放心,或者说,她本能的就不相信那个男人。
于是崔文君再问:“如果解不了怎么办?”
安岚沉默了一会,才道:“世事无绝对,公子的意思是,尽力即可。”
“荒唐!”崔文君不禁抬高了声音,只是见安岚抬起眼,她即反应过来,赶紧又放低了声音,既是小心又是急切地道,“安岚,他这根本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的人,眼下却让你同他定亲,万一他要是……这岂不是毁了你一生!”
安岚平静地道:“若不如此,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崔文君顿住,看着那张分明还带着稚嫩的脸,但脸上那双眼睛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冷静,她遂觉无比心酸。
她知道安岚的意思,若不是景炎面临这样的困境,那么,即便他在见到安岚第一面时,就有惜才之心,怕是也不会给安岚铺这条青云之路。会有如今这样的果,必定是有相对的因,世事皆如此。
可是,这是她的孩子,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孩子,怎么能允许,再让她面对不幸!
“安岚……”只是崔文君才开口,安岚却打断她的话,声音异常地平静:“崔先生,我求有所得,便是幸事,别的,不敢再求。”
崔文君只觉鼻子一酸,怕掉下泪,赶紧转过脸,好一会后,才转回脸道:“我一样能让你坐上大香师的位置。”
安岚站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先生这般看得起我,但我觉得,那个位置其实更适合丹阳郡主。丹阳郡主必是愿意为崔氏着想的,而崔氏亦是更愿意扶持丹阳郡主。”
崔文君忙道:“你莫怕,玉衡殿由我说了算。”
“我不是怕。”安岚轻轻摇头,“而是不愿。”
崔文君面上微僵,足足看了她好一会,眼圈微红:“你终究是恨我……”
安岚沉默了一会,没有就这句话做任何表示,只是公事公办般地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还有事,就不多陪了,先生请自便。”她说完,再次行礼,然后无声地退出去。(未完待续。。)
第402章 替身
回到雁园时,不想会在院门口碰上景炎和白广寒,安岚遂站住,悄悄打量着他们。
她这是在知道的情况下,第一次同时面对他们俩,感觉……似乎有点儿怪异。
景炎看见她倒没有意外,嘴角一扬,面上即露出笑,似三月的春光,浅淡微凉,微沉的声音亦含着一丝笑意:“回来了。”
“是。”安岚微微点头,然后有些疑惑地看向“白广寒”。
再熟悉不过的脸,眼神亦是一样的淡漠,只是,多了几分生疏和冷硬。他亦看着她,负手而立,神态同白广寒几乎一模一样,并且他身上竟也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韵,那气韵绝非是一般人能拥有,即便同白广寒的出尘不一样,但已足够骗过旁人眼睛。
安岚心里微惊,知道是假的后,再去看,虽是能一眼就分辨出来,但心里却还是不免惊叹此人当真是可以以假乱真。
看到安岚面上表情的变化,景炎淡淡一笑,提醒一句:“礼不可废。”
安岚回过神,看着他们俩,迟疑了一会,然后对白广寒欠身行礼:“广寒先生。”
“白广寒”略一颔首,然后就转身下了台阶走了。
安岚转身目送“白广寒”走远后,才转过脸询问地看着景炎。
景炎低声道:“道路难行,唯有时时谨慎,才可保证不出意外。”
安岚心头一凛,即道:“是。”
景炎看了她一眼。低眉浅笑:“同崔先生说完了。”
“嗯。”安岚低低应了一声。
“进来吧。”景炎说着就先进了雁园,此时雁园内的下人都不见了,只有两名殿侍守在院子的一角。
“那位……”同景炎在屋内坐下后,安岚心里实在好奇,斟酌一下,才迟疑地开口问,“那位‘广寒先生’,看起来亦是不凡。”
景炎微微点头:“确实不凡,这等以假乱真的本事不是谁都能学得会的,他又刻苦。一身武艺更是不凡。即便是大香师,想要伤他也非易事。”
不知为何,安岚觉得他说这些话时,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惋惜。
安岚有些不解:“公子似乎有心事。”
景炎看了她一眼。唇边依旧噙着笑意。眼神却是认真的:“是啊。明天的宴席,他和我都要出现,百里翎方文建谢云或许都会过来。”
安岚遂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便问:“公子都给他们发了请柬?”
景炎道:“即便不发请柬,他们若是过来,景府也不可能会将人拦在外面。”
确实如此,依百里先生的身份,怕是皇宫御苑都可轻易出入,更何况一个景府。安岚微微蹙眉,片刻后,又道:“平日里,似乎都没看到那位‘广寒先生’,他是一直在景府吗?”
景炎摇头:“既然是影子,自然是只有在旁人需要注意到时,才会出现,一般时候,他就只是府里的护院,今日你进景府时,站在二门处最边上的那个护院就是他。”
安岚怔住,回想了一下,却发觉自己竟毫无印象。
她这副表情透着几分茫然,瞧着软软的,是难得的可爱,景炎笑了:“天外有天,他若让你一眼就注意到,早就不用在我身边待了。”
安岚认可地点头,只是想了想,又问:“百里先生他们,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景炎身体往后一靠,神情有些慵懒:“如今应当是已经知道了,只是即便他们知道,眼下却还是奈何我不得。”
……
就在景府热火朝天地准备明日宴席时,方家正处于巨大悲痛和愤怒当中。昨夜方玉辉从九重塔上坠落身亡,噩耗传到方家时,没有人相信是真的,但天还未亮,尸体就送了回来。
方大太太的丧失才刚刚办完,就连拿坟墓上的土都还是新的呢,谁能想到,方玉辉竟就下去陪她了!
方文建不想再听那些哭声,跟方老太爷交待往事情后,即从方府出来,上了自己的马车,而马车内,谢云不知何时已坐在里头。
方文建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查清楚是谁了?”
“不负所望,用了这么长时间,百里翎亦帮了一把,总算是查出来了。”谢云点头,掏出一张画像递给方文建,“就是这个人,景府的护院,亦是景炎常带在身边的护卫,叫张翼。”
方文建接过那张画像,盯着看了许久,把画像中人牢牢印在脑子里。
谢云又道:“此人武艺不凡,你需多加小心。”
方文建冷哼一声,将那张画像折好放入袖中,然后冷冷地看着谢云。
谢云淡淡道:“景府这棵大树若是不除,即便日后真的除去白广寒,想要接手天枢殿的事,定是困难重重。”
所以,他们决定除去张翼,并且定要在他正扮演景炎的时候动手。
景府大公子意外身亡,安岚自然同景府再没什么关系,景公那些兄弟叔侄也定会趁此机会蜂拥出来夺权,到时不用他们多费心思,景府就会自己乱起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对方谢两家是个大好机会,只需准备接手景府的产业,吞噬景府的人脉,而白广寒亦会因此自顾不暇。
……
翌日一早,景府开门迎客时,安岚也已经梳洗好,正在雁园内用早饭。
只是不知为何,今儿起来,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吃完后,丫鬟上来收拾的时候,她便问:“公子,还有广寒先生都起来了吗?”
“大公子起来了,奴婢刚刚瞧着大公子去了老太爷那边,广寒先生奴婢没有看到。”
安岚站起身,走出屋外,那丫鬟领着搁了碗筷的食盒出来,笑着道:“安香师若是无聊,可以去几位少奶奶那边坐坐的,刚刚三奶奶屋里的丫鬟还过来问我安香师起来没有呢,若不是昨儿大公子交代下去说安香师喜欢清静,怕是几位奶奶都过来陪您用早膳了。”
安岚往院门那看了一眼,问:“前院似乎很热闹,难道这会儿已经有客人来了?”
“今儿宴请的客人很多,总会有早早过来的。”那丫鬟笑着回了一句,见安岚没再问别的,就拎着食盒走了。
安岚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总觉得坐立不安,想了想,便走出院子。(未完待续。。)
第403章 对决
刚走出雁园,就碰到景府几位姑娘结伴往她这边过来,她们瞧见她后,走在最前面那位穿着红裙子的姑娘遂笑着过来,亲热又客气地道:“原来安香师已经起来了,我们还担心是不是来得早了,打扰到您休息。”
她记得这位是景三姑娘,昨天陪着一块进雁园的,安岚便轻轻一笑:“几位姐姐找我有事?”
跟在后面的景四姑娘顿时掩嘴一笑:“安香师的年纪是比我们小一点,不过这声姐姐,我们也就敢今儿听一听。”
她同景炎的亲事一定,辈分在景府自然就很高了,景府这些未出嫁的姑娘,见到她后,都得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安岚很少被人这么逗趣,加上跟对方又不熟,因而表情有些愣怔。景三姑娘以为她是羞赧了,便回头嗔了那两人一眼:“少贫嘴,一会客人都到了,你若是还大大咧咧嘴不把门,看娘不揭了你的皮。”
“好啦。”景四姑娘扮个鬼脸,就走到安岚跟前微微欠身,“安香师别见怪,我就是第一眼瞧着您,就觉得您很亲切,所以不自觉地就拿平日里跟姐妹们说话的样儿出来,都怪我太喜欢您了。”
安岚淡淡道:“四姑娘客气了。”
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明明白白传递出那么明显的距离感,景府这几位姑娘倒没有因此反感,反觉得理所应当,对方是长香殿的香师,又是天枢殿的传人。自然应该是这副样子。只是,她们也都是被自小娇养,因而此时心里也不免有些讪讪的,但思及各自爹娘昨儿的声声交待,以及安岚的身份,景三姑娘即接着道:“咱别站在这说话了,伯母和婶子们都在锦绣园那边呢,大伯母特意叫我们姐妹几个来请安香师过去的。”
安岚迟疑了一下,才道:“我需先去给先生请安。”
她关心景炎公子和“广寒先生”那边,总觉得要去看一眼才安心。
景三姑娘遂笑着道:“那正好。我一早陪我爹去老太爷那院的时候。碰到白广寒大香师在那呢,这会儿也陆陆续续来客人了,听说今儿还请了长香殿别的大香师,兴许白广寒大香师这会儿正同老太爷在接待别的大香师。安香师就先同我们去锦绣园。然后再去老太爷那边问安如何。”
安岚想了想。又问:“景炎公子这会儿也在老太爷那?”
景四姑娘忙抢着道:“不是。小叔出去了。”
安岚一怔:“出去了?去哪了?”
景四姑娘道:“听说是蒙三叔从合谷那回来,不知因为什么事,将小叔叫了出去。”
安岚心里一惊。景三姑娘这会儿忙笑着道:“应当一会儿就回来了,今儿这日子,小叔肯定得露面的,安香师先去锦绣园吧。”
安岚微微点头,一边随她们往前走,心里一边琢磨。蒙三爷过来,为何半路将景炎公子叫出去,会是什么事?而出去的那位,究竟是真的景炎公子,还是,是那位替身?别的大香师已经过来了吗?来了几位?是都进景府了,还是,也有留在外面的?
……
景炎确实是出了门去了,但并未走远,而是绕了一圈,就走到景府东面白园的侧门那,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他走了进去,这园子一如既往的冷清。
园内一个仆人都没有,只是多了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一个是方文建,一个是蒙三,一个站着,面色阴沉,一个晕在地上,不知死活。
景炎进来后,先是看了蒙三一眼,方文建冷哼一声:“你放心,在杀你之前,我还不削对别的人动手。”
而且蒙三是摇光殿的殿侍抓来的,人送来时已经被弄晕了,他确实没兴趣对一个不省人事的人费丁点心思。
“那就好。”景炎微微点头,然后收回目光,转身走到一厢房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方文建有些意外,亦还无法确认他究竟是谁,但既然他进来了,自是不怕他会跑,只是不知他想干什么。
很快,景炎就从那厢房内出来,手里多了一把剑。
方文建微微眯眼,不屑中带着自傲:“看来,你就是张翼了,你以为,凭这把东西,就能对付我?”
张翼平静地道:“试过才知道。”
他并非是七年前才成为景炎的替身,而是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已经是景炎的影子了。二十年来,他只为一个人而活,对方的事,其实也早已成为他的事。
张翼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剑已出鞘,风未起,树叶却忽然间落了一地。
只是,即便如此,还不等他往前踏出一步,或是将手中的剑刺出去,他就已经失去了目标,就连这院中的景象也全都变了。
他从冷清的庭院一下子立在山峰之巅,前后左右都没有路,只有陡峭的,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的悬崖。凛冽的风像刀子一样从脸上刮过,风力大得能随时将他从山巅刮下去。张翼未见慌,执剑而立,抬眼,看着如海浪一样绵延不尽的群山,再往远处望去,便见群山尽头挂着一轮红日,金色的光芒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他目中隐约露出些许迷惘之色。
山风渐渐缓下,随后,远处的群山间忽然飞出一大群五彩斑斓的,不知名的鸟,绚丽的羽毛,优美的凤尾,似在进行什么仪式般,就在红日和群山间翩翩起舞。
这一幕的美景,是大自然的恩赐,是天地间的奇迹,,足以让人心醉神迷。
无论谁看到这一幕,都会不自觉地生出感叹以及莫名的感动。
但是,张翼却在这一瞬,猛地挥出一剑,身体亦顺势往旁一侧,那动作如行云流水,竟不见一丝勉强,刚刚梦幻般的美景,以及周身所处环境的突然转变,对他造不出丁点心理上的影响。
他挥出那一剑,并未伤到任何东西,只是借力避开了一股莫名的,要将他推下去的力量。他站稳后,垂下脸,看着这方寸之地,又看了看下面深不见底的深渊,他知道,若是在香境内丧命,那就是真的死了。这样的深渊,他若真掉下去,必是粉身碎骨。
然而,就在这会儿,地动了,整个山峰突然间出现剧烈的摇晃!(未完待续。。)
第404章 决绝
安岚没想到锦绣园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她一进去,就瞧着满园的千娇百媚,花厅曲廊,水榭凉亭,皆有衣着华丽妆容精致的女人或是姑娘们的身影。景公虽无嫡亲血脉,但兄弟姐妹却是不少,因而旁支极多,女人就更是不少了。故而今日这园子,光是这会儿的人数,主人客人都加起来,起码有三十来位,这还不算那些候在一旁伺候,衣着体面的姨娘和下人。
而安岚这一过来,自然就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正在厅内伺候的八姨娘一瞧见她,立马迎出来笑着道:“可算是过来了,太太们刚刚一直在叨念着呢。”她说着就走过去,轻轻抚着安岚的手,低声软语地道,“来了两位侯爷夫人,还有工部尚书的夫人王氏,郑御史的夫人马氏,都是常跟咱府里有往来的,她们都想跟安香师多交流几句,安香师一会务必赏脸。”
安岚一看这么多人,八姨娘又特意出来跟自己说这么一番话,便知道自己不能只露个面便离开。她虽是长香殿的香师,但今日这等日子,自是不能端着架子的。只是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便低声问:“八姨娘今儿可有见过大公子?”
“妾身一早起来就在锦绣园忙,安香师是要找大公子?”八姨娘想了想就笑着道,“大公子这会儿若不是在老太爷那,就是在前边接待贵客呢,您看这会儿都来这么几位夫人了,前面只不定到了多少客人。”
安岚微微蹙眉。八姨娘不知她心里的担忧,只当她是年轻脸皮薄,不知怎么同厅内那些贵夫人打交道,便又接着道:“您身份尊贵,一会多说两句少说两句不会有人见怪的,且先坐坐,认个脸熟,一会宴席开了,妾身替您过去看看大公子。”
安岚只得点头,然后抬脚迈进锦绣园的花厅。
……
净尘的马车在景府门口停下时。百里翎和谢云也跟着到了。从昨晚到现在,两人都盯着净尘,一直保证净尘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方文建今日要除去景炎的那位替身,而景炎经中秋那晚同百里翎拼斗香境。身体必是不适。对方文建构不成多大的威胁。他们只确保净尘不过去帮忙便可。
中秋那晚后,眼下双方形成一个势均力敌的情况,而方玉辉的死大大刺激了方家和方文建。安丘的几句挑拨。给他指了一条便捷的可行之路:既然除去白广寒不是件轻易的事,那么就借由景府今日摆宴席一事,除去景炎那位替身,然后当着白广寒的面,让所有宾客都知道景炎已死。如此,不管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景府都会大乱,那些虎视眈眈的叔伯也定会趁此机会夺权,而到那时,景炎就只能扮演白广寒,不好再插手管理景府的事。而景府一乱,必定会牵扯到天枢殿无数的庶务,景府一倒,白广寒少了一大助力,其境况自然会越来越差,加上涅槃的威力,到时想取他性命,应当是十拿九稳。
既然景炎能同时胜任双重身份,他们也无需再想办法去证明白广寒和景炎是同一人,只需砍去他其中一个身份即可。
三位大香师同时登门,即便不知道他们身份的那些客人和下人,却也无一不惊于三人的风采。
景公听了下人的通报后,似叹息般地道了一句:“还是来了。”
白广寒淡淡道:“该来了迟早是要来的。”
话才落,就看到百里翎谢云和净尘走了进来。此时已是巳时,秋日的阳光暖暖的洒下,在那三人身后渡了一层金光,宽大华贵的衣服,目中无尘的神态,俊美的五官,使得他们看起来,真真宛若天上降临的神仙。
原本笑语声喧的厅堂突然就安静了下去,有的客人甚至不自觉地站起身,还有的回过神后,悄悄在白广寒和那三人身上来回打量。
……
无论景府如何热闹,都影响不到白园这边。
那样剧烈的地动山摇,无数巨石从山上滚落,有的山体甚至出现了裂纹,张翼下盘练得再稳,也不可能对抗得了这样的天地巨变。
远处那群起舞的鸟已经惊慌四散,鲜艳夺目的红日亦被蒙上一层灰,天空云层翻滚,呼啸的山风几乎将他直接卷起。张翼用力将手里的剑往下一插,卡在石缝里,勉强稳住身体,但他知道,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只要落下去,他必死无疑。除非他能在这之前找到方文建在哪里,并一剑杀了对方。
然而这里是大香师的主宰,即便他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但眼前所有的一切又都是真的,连死亡也是真的,他不是大香师,没有破开虚妄的能力。
方文建在哪?
莽莽山林,想要从中找出一个人的位置,完全没有可能。
这就是大香师,普通人在大香师面前,绝无还手之力。
然而,他到底不同于一般人,他自小就跟在景炎身边,模仿和学习那个人的一切,即便他没有拥有创造出这等奇异世界的能力,却也不是一点都不了解。更何况,景炎亦同他说过每一位大香师的特点,甚至他们的性情,而景炎的香境,他也进入过不止一次,所以,他不是毫无经验,而且除去经验外,他还有一身超凡的武艺。
他知道今日方文建既然找来了,就绝不会空手回去,即便此人再怎么自傲,也不会在这个香境内,留给他一丝被他找到的可能。
山体的裂纹越来越清晰,树木纷纷倒下,滚下去的山石带起浓浓白烟,深渊里传出巨大的声响,似野兽的咆哮。
张翼手里的剑受不住力,令他差点直接一头扎进深渊,他无法再站立,只能趴在山崖边缘,手紧紧抓着旁边的岩石,而此时,他的眼神竟还未见惊慌。
既然方文建不可能被他找到,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于是他决定赌一赌。
张翼握紧手里的剑,用剑支着上身慢慢起来,半跪在崖边,在山体又一次剧烈晃动传来之前,他主动,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似一支利箭,带着势不可挡之势!
他是人,**凡胎,又没有大香师可以在香境内改天换地的能力,在这等情况下,跳下去等于是自杀。
但他还是跳下去了,因为,方文建就在深渊下面。(未完待续。。)
第405章 绝杀
百里翎等人坐下寒暄没多久,客人也都差不多都到了,酒桌也都已摆好,厨房那边也在等着大管事一声吩咐,即将热腾腾的佳肴送上去。但这个时候,主桌这边却还空了个位,而那个位置,显然是今日的主角,景炎公子的位置。
谢云看了白广寒一眼,然后再看向景公,适当地露出几分疑惑:“景炎公子可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为何迟迟未出来?”
景公便往旁吩咐一声:“去里头看看。”
白广寒却道:“我去吧。”
百里翎正好是坐在他旁边,即抬手按在他肩膀上,笑眯眯地道:“请个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劳动广寒先生。难得我们几个在此处聚首,又是今日这么个喜庆的日子,安岚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晋升香师,连我都觉得面上有光,现在先以茶代酒,一会再好好敬你几杯,向你讨教讨教。”
白广寒沉默片刻,便也端起自己跟前那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景公身边的仆人进去了,百里翎喝茶的时候,眼睛还是看着白广寒,他放下茶杯后,抬手在自己左侧脸的下颌处轻轻摸了一下。那里有一道寸许长的伤口,不怎么明显,但是近看还是能清楚的看到。那是白广寒在中秋那晚伤的,百里翎都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受过伤了,并且是在香境内被伤到。
大香师们平日也有交流,但都不会动真格。重在用心体会,所以,几乎都没有受伤的机会。而香境的拼斗,只要是见了血,那就等于是动手的双方都将自己的真正实力露了出来。但,真正的胜负,只有其中一方彻底倒下后,才能下定论。
白广寒,或是景炎,无所谓究竟是谁了。总归这个男人。强大得让他异常兴奋。
那仆人进去好一段时间,还不见出来,净尘想起身进去看看,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谢云和百里翎在这看着。定是不会轻易让他们动身的。除非他们在这里动手。
……
此时锦绣园这边的宴席也准备要开了,下人们开始进进出出,而因刚刚的聊天闲谈。客人的座位有的也需要调整一下。于是安岚总算找了个机会,悄悄走出花厅,请八姨娘去前院帮她看看景炎公子在不在,然后她又唤来一名殿侍,交待他也去前院那瞧瞧,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而八姨娘还未走到前院,就碰到景公身边那位仆人,遂走过去打听几句。
片刻后,八姨娘转身回来,看到安岚后,她迟疑了一下,才道:“大公子今儿一早有事出去了,这会儿还未回来,应当是有什么事拖住了,不过这会儿景公在宴席上呢。”
安岚微微蹙眉,面上露出沉思,八姨娘忙笑了笑:“大公子是知道轻重的,这等日子怎么会不露面,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了,来,安香师先入席吧,你瞧太太在那边朝你招手呢。”
安岚往那看了一眼,就道:“我先去更衣,八姨娘自去忙吧,我一会就过去。”
八姨娘只好让个丫鬟跟着她,又站在那看了一眼,然后才往太太那边过去。
安岚走向净房的半路上,就借口将那丫鬟给支开,然后拐到另外一边的亭子外面等着。不过会,那边殿侍就找了过来,将前院宴席上的情况跟她说了一下。安岚心里一惊,知道多半是出什么事了,她沉吟好一会,才道:“你去跟广寒先生说,我突然觉得身上不适,请先生过来看看。”
她不确定,留在府里的那个人是不是真正的景炎公子,不管怎么说,她给了他这个借口,只要他想离席,应当就能离席。
那殿侍领命离开,而与此同时,崔文君和柳璇玑的马车也都在景府大门口停下。这整个唐国,怕是没有哪一家能有景府今日这般大的面子,长香殿七位大香师,竟一下子给请动了六位!
景府的大管家心肝已经开始发颤,笑也不敢多笑,但更不敢绷着脸,一路小心翼翼地将两位大香师请进正堂大厅。而她们这一路过来,自然引起不小的骚动,宾客纷纷站起身,就连主桌这边的几位老爷,也都赶紧站了起来,甚至白广寒和净尘也都离席出去。见此,谢云便也站起身,百里翎笑了笑,亦起身,他对女人,向来是客气的。
柳璇玑远远就朝白广寒道了一句:“今儿可真热闹,该来的不该来的,可都过来了。”
百里翎道:“柳先生此言颇有深意,不知可否解释一下,今日谁该来,谁又不该来?”
柳璇玑瞟了他一眼:“你不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这还用我来解释。”
百里翎微微眯了眯眼睛,笑了,宛若百花齐放。
却这会,安岚身边的殿侍找过来,走到白广寒身边,用旁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先生,安香师突然觉得身上不适,请您去看看。”
崔文君脸色即一变:“怎么回事?”她说着就要过去,却被柳璇玑伸手拉住:“别急,你咱们今儿是客人,这是主人的事,先等他看看再说。”
崔文君却冷下脸看着柳璇玑:“放手!”
“怎么就那么倔,那是白广寒的传人,你这会儿冲进去算怎么回事。”柳璇玑不仅没有放手,反而拉得更紧了。崔文君因担心安岚,不想跟柳璇玑在这浪费时间,但她又不想在今儿这样的日子,并且是在景府里动手,砸了安岚的场,于是喝令旁边的侍女将柳璇玑脱开。但那些侍女那敢真的去动柳璇玑,可崔文君的话她们又不敢不听,于是只能围过来,一边战战兢兢地劝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哄着。
然而这般一闹,倒将大伙儿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她们两身上了,百里翎也没能拦住白广寒。不过算着时间,方文建那边应当是已经成功了,因而倒也没有对白广寒动用香境,只是谢云却发现,净尘不知什么时候竟不见了!
……
张翼在急剧的下落,风刮在脸上,似乎将他的皮肤都破开了,眼睛亦几乎不能睁开。他不知这个山崖究竟有多深,只觉得自己似乎跳下好一段时间了,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但却依旧看不到底,而他,却被风的压力逼得无法呼吸,并且,山上不停往下落的滚石,几乎每一块都是从他身旁擦过去,最小的也有脑袋那么大,如果真被砸中——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腰上一阵剧痛,手中的剑几乎脱手。
果然,真的没有一丝可能,即便做了完全的准备,但在大香师的香境内,他还是找不到一丝获胜的可能,甚至是逃离的可能。
山上的滚石,砸到他身上,他马上就要死了,甚是不等他落到低。
可是,不甘心!
巨石压着他,加快了他下落的速度,他愤怒地抬起脸,风刃在他脸上带出一道血痕,却令他从剧痛中醒过神,然后,他看到下面那个人影。他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的,手里的剑似忽然间活了起来,他接着下落的速度,将手里的剑朝那个人刺了出去。
方文建完后退了一步,只是跟着他却皱了皱眉,然后垂下眼。
张翼的剑尖触到了他的衣服,不,其实不止是触到衣服,不过,眼前这个人,景炎的替身,却是真的死了。
于是,他唇边露出一抹冷笑。
香境消失了,白园还是那个白园,冷冷清清,隔绝所有的热闹。
张翼倒下,手里依旧握着那把剑,只是剑尖上多了一点血,他应该感到骄傲,还没有人,普通人,在身处大香师的香境时还能伤到大香师本人。
方文建又皱起眉头,伤口不深,痛感却很清晰,血慢慢染红了他胸前的一小片衣裳。(未完待续。。)
第406章 价值
自方文建进了白园后,方殿侍长就一直候在白园外头,等着此事的结果。
方殿侍长并不知道,方大香师今日将面对的,到底是真正的景炎公子,还是景炎公子的替身。其实,今日之事他根本不赞同,在他看来,无论是对付景府还是天枢殿,那都不是方大香师一个人的事。但是,这半年来,方文建在白广寒面前接二连三的吃亏,他清楚,这样的打击,对方文建那样骄傲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景炎公子最终是死在几人的联手之下,那么,方文建心里必将永远存有一个阴影。所以,即便知道百里翎和谢云各自都存有私心,方文建今日还是过来了。无论是对付景炎,还是景炎的替身,无论景炎如今的身体是不是不适,实力有没有下降,他都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胜利,自己一个人的胜利,他要亲眼看着景炎倒在他面前。
如今,此时此刻,他终于得偿所愿。
那个如梦魇般压制了他多年的人,终于倒下了,再也不会醒来。
方文建想笑,但又不知为何,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似乎笑不出来。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胸前那一小片血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再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景炎”,他想起那个真正的景炎,思及对方这些年玩弄着两个身份,轻而易举地将所有人蒙在鼓里。
那样谨慎又冷酷的人,会这么白白啥了自己的替身?
方文建不愿再往下想。即捂住自己的伤口,也顾不上蒙三,就急急忙忙出了白园。
方殿侍长正等着外头,心焦万分时,终于看到方文建的身影,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赶忙迎上去。
只是当他走近后,顿时吃一惊,脸色都变了:“先生受伤了!?”
方文建沉着脸道:“小伤,破了点皮。莫大惊小怪。”
方殿侍长不敢多言。忙让侍从将马车驾过来,待方文建上了马车后,才低声问:“百里先生那边怎么说?”
方文建“告诉他人已经解决了,是替身。”
方殿侍长即应下。心里却更是大吃一惊。居然是替身。这么说,先生竟是伤在一个普通人手里。想到这一点,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这样的事,先生定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而他刚刚……
就在这会,马车内又传出方文建的声音:“余的一个字都莫提。”
这句交代,语气并不严厉,那声音甚至可以说有些轻缓,但方殿侍长心头却猛地一颤,连眼睛都垂了下去,更加恭敬地应下。
……
就在白广寒进去看安岚,净尘跟着偷偷离席的时候,百里翎收到了方殿侍长递过来的消息:景炎的替身已死。
那位侍从传完话退出去后,谢云即看了百里翎一眼。此时百里翎正品着那个消息,心里甚至不自觉地念了一下那个名字,唇跟着动了动,就好似那个名字在他舌尖上滚了一圈,他感觉到清清凉凉,有一种莫名的甜味。于是他微微眯着眼,嘴角轻轻一挑,目中的邪魅,眼角眉梢间的风情皆被这个细微的动作带了出来,交融成一种名为兴奋的期待,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看接下来,白广寒要怎么应对这一切。
百里翎觉得自己的心跳甚至快了几分,他觉得,一会出来的应当会是景炎,至于,白广寒,或许会找个借口不再露面,即便今日赴宴的客人不乏身份尊贵者,但也不会就此追问白广寒大香师。
但是,客人不问不管,他却不会。
并且,他也不会给白广寒离开的时间和机会,连同白园里那具尸体,今日都将会暴光于众。
白园那边已经有人过去了,百里翎刚坐下一会,又再次起身,笑着道:“既然安岚觉得不适,我也该去看看,毕竟也曾是我天玑殿的人。”他说着就看向崔文君,“崔先生若是担心,正好一起进去。”
白广寒不在此,净尘也不在,崔文君又不知内情,谁能拦得住他。
崔文君果真站起身,百里翎遂离席往里走去,别桌的宾客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是同坐主桌的这几位景府的爷们,心里也有些茫然,同时他们也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对,但此时景公不开口,他们皆下意识地选择沉默。
而景公这会儿却似乎聋了哑了一般,连眼睛都没有抬,就任百里翎和崔文君往后院走去。
只是,就在百里翎将走向里时,就看到景炎从里面出来了!
他遂站住,面上露出个富含深意的笑。
“抱歉抱歉,刚刚被事情绊住,出来得晚了,招呼不周,万万见谅!”景炎快步走过来,面上自然而然地露出带着几分歉意的微笑,并朝百里翎坐了个请的手势,“百里先生崔先生请入座,在下自罚三杯。”
“多日不见,景炎公子风采依旧,丝毫不逊于白广寒。”百里翎呵呵一笑,又道:“只是白广寒怎么不见出来,难不成也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而他说话的同时,崔文君也急急地问了一句:“安岚为何会不舒服?要不要紧?”
景炎笑道:“百里先生客气,在下怎敢跟广寒先生比风采。”他说着就看向崔文君,“安香师是刚刚多喝了两杯,因酒劲大,觉得头晕,没大事,是侍从们大惊小怪,才慌忙过来请广寒先生过去,广寒先生就是去看一眼,一会就出来了。”
崔文君微微蹙眉:“怎么给她准备烈酒,喝酒虽不是大事,但喝多了也是不好。”
景炎抱歉地道:“确实是府里的下人弄错了,在下已经让管事去盯着,再不会让安香师沾一滴酒。”
将百里翎和崔文君请回宴席上后,景炎即拿起酒,正要敬大家。百里翎却道:“这杯酒,不如等白广寒出来后再喝。”
景炎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就将手里的酒杯放下:“也好。”
百里翎被景炎那一眼看得心头莫名有些不确定起来,而就在这会儿,他忽然看到一袭白衣的白广寒从里面施施然走出,一样的神色淡然,气质出尘。(未完待续。。)
第407章 意外
谢云很少将心里的情绪摆在脸上,但此时看到这一幕,面上禁不住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有诧异,有不解,也有怀疑,百里翎亦是一样。
景炎的替身既然已经死了,就定是死了,方文建不可能会在这件事上传假话,那眼前这个白广寒是谁?还有站在旁边的景炎,又是谁?他们谁是真谁是假?
就算景炎临时找一个人给易容了,那也仅仅是脸看起来是一样的罢了,对方不可能马上就能模仿出白广寒或是景炎身上的那等气质和神态。
除非,景炎一直以来,就不止一个替身。
突然间意识到这一点,两人心里先是一惊,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但是——眼前这一幕又该如何解释?
这种种问题,同时在谢云和百里翎心里盘绕,可是,这些问题的答案,此时光用眼睛找是找不出来的。
究竟哪个才是假的?
他希望白广寒是假的,于是白广寒走过来的时候,百里翎手中凭空出现一杯酒,杯是琉璃杯,轻薄清透,颜色绚丽,阳光落在上面,折射出五彩的光,有迷惑人心之力。
“敬你。”百里翎手指轻轻一推,就见他手中那杯酒竟朝白广寒平平稳稳地飞了过去。只是,就在那杯酒将飞到白广寒跟前的时候,琉璃杯突然间碎成无数片,每一片碎片里都蕴含杀机,只要接触到人体,即能破开皮肉。割破血管,然后顺着血液的流向走至心脏。
但是,也就在琉璃杯炸开的那一瞬间,白广寒抬,手腕一翻,在虚空中画了个圆圈,那动作极其优雅,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的轨迹,正好对准那个酒杯,随后就看到那已经裂成碎片的琉璃杯奇迹般地片片复原。连同已经洒出来的酒水也收回那酒杯内。那一幕,简直像是时光倒流。
白广寒手里稳稳地接住那杯酒,看着百里翎淡然颔首:“多谢。”
百里翎面上第一次露出认真的神色,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景炎。难道。他是假的?
景炎面上依旧挂着笑意。见百里翎看过来,便道:“百里先生好俊的一手。”
百里翎心里又是一诧,但面上只是微微扬眉。刚刚的香境,他并未对周围的人开放,所以,能看得到那一幕的人,自然是有香境之能的人。
怎么可能,这两人都有施香境之能!?
难不成,眼前这位是真正的白广寒?!
不,绝不可能,不仅百里翎,谢云也在第一时间否认这个可能。
可是,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那个替身真的死了吗?
会不会是方文建也被骗了?
百里翎转过脸,看向谢云,不过就在他转头的这个动作,使得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扫了一下桌上的每一位,然后他才猛地想起,少了一个人。
“净尘呢?怎么不见他了?”他遂问了出来。
净尘的侍从走过来道:“净尘先生回香殿去了,是香殿里突然有事,刚刚先生不愿各位又纷纷起身相送,便没有惊动大家。”
百里翎微微挑了挑眉:“回香殿了?”
“是。”
百里翎又转过脸看向白广寒,微微眯着眼道:“净尘当真回香殿去了?”
白广寒简洁地道了两字:“没错。”
百里翎笑了,然后才转头看向谢云,两人眼里似都有些了然,但,终究是不敢确认。
净尘也是景炎的替身?!此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所以……净尘在山寺中修行之事,本就是个谎言,实际上他这些年,其实一直就在长香殿!?
那个看起来有些呆愣的假和尚,竟藏得这么深!
白园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即便那个替身真的死在了方文建手里,此时,却再没有任何用处了。百里翎和谢云再没有心思继续坐在这里了,两人都急于去确认这个怀疑,于是当即起身告辞,说走就走。
柳璇玑盯着白广寒看了一会,倒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崔文君则是微微蹙着眉头,刚刚那暗潮汹涌的一幕,令她越加担忧安岚的处境。
……
“是净尘吗?”百里翎出了景府后,即问了一句。
谢云道:“不敢确定,但他那么巧就选那个时间离开,说不是他,都无法令人信服。”
百里翎呵呵笑了一声:“难怪景炎这么多年破绽都没有露出来,替身替得了容貌神态甚至的气质,却无论如何都替不了大香师的能力,除非他本就是大香师。”
谢云沉吟一会,便问:“张翼真的死了?”
百里翎道:“对付一个普通人,方文建还不至于会失手,并且若不是确认对方真的已经死了,方文建也不会传出这个消息,他及是要脸。”
谢云却道:“明知是没有胜算的事,你觉得,景炎会这般白白将自己的替身送出去?”
百里翎轻轻笑了,手肘支着马车上的窗台,有些懒洋洋地看着外面,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方文建怕是真吃了暗亏。”
……
方文建回摇光殿没多久,还不及他处理好伤口,侍从就在外头报:百里先生和谢先生过来了,求见方先生。
方文建却没有应,一直等到侍从在外头小心翼翼地重复了第三遍以后,他才压抑住满腔的怒火和莫名的恐惧,道了一句:“不见!”
他本还想说一句“让他们滚”的,但伤口的剧痛却让他说不出来,侍从离开后,他喘着粗气,也不包扎伤口了,随意披上一件罩衣,慢慢坐下想了好一会,然后才开口方殿侍长进来。
自回摇光殿后,方殿侍长就一直候在方文建寝殿门口,有心想问方文建究竟如何了,却又不敢开口。于是紧张和急切,令他额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这会儿总算听到方文建让他进去,他突然间又生出巨大恐惧来,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这一进去,定会看到不愿看到的事,听到不敢听说的消息。
但是,他再不敢,也不能不进去。
……
安岚走进白园的时候,张翼的尸体已经让人收走了,就连蒙三爷也不见了。
她在那株梅花树下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景炎从外走了进来。(未完待续。。)
第408章 心计
安岚转身,看着他,却未出声,乌黑的双眸里藏着许多道不清的情绪,有执着,有爱恋,有恐慌,也有不解和矛盾,甚至还有一丝丝迷茫和怯意。
她刚刚过来时,是有看到殿侍的身影从白园里闪身离开,并且她还看到那殿侍身上扛着具尸体。她当时并未追过去查看,在她过来之前,白广寒已经让人传话给她,白园内出了什么事。所以她知道,那具尸体,必然是“景炎”。
那个人,应当是陪在公子身边至少有二十年,这么多年,既是替身,又是影子,今日,又甘愿赴死,当真是保无保留,而公子,亦是舍得。兴许也有不舍,但终究还是舍了,她,亦觉得没什么不对。权衡利弊,这步棋其实走得很漂亮,一个替身换一位大香师,并且还能引发对方接下来的种种矛盾,这样的代价,可以说是太值了。
她只是不知自己为何不追过去看,当然,她既然已了解内情,是没有必要追过去看,但她又觉得,自己不去看一眼,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究竟还有什么原因,她却又说不清,于是,她此刻的表情就显得有些发怔,甚至,看起来有点脆弱,即便她从来不是什么脆弱的人。
景炎似明白她此刻的感觉,淡淡一笑,就走过去,抬手在她脸上拍了拍,然后将她拉到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道:“这才是个开始,怕吗?”
沉默许久。安岚抬起脸,看着他反问一句:“我若是害怕,公子会觉得失望吗?”
景炎垂下眼看着她,眼里依旧含笑:“不会,有畏惧之心,未尝不是件好事。”
因为有畏惧,才会想要变得更强,因为不想被抛弃,才会下定决心,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追上去。
安岚看了他一会。就垂下眼。顺着他的胳膊,握住他的手,感觉他掌心的温度,低声道:“公子又动用香境了。”
他手掌心的温度略高于平时。她不知道他的体温接连着这样反反复复。身体究竟能承受到几时。又能坚持动用香境到何时。
“无碍。”他反握住她的手,“今日之后,他们便有得忙了。这几日应当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会好好休息,你也可以好好琢磨你的香境。”
他的话才落,就发现周围的景色变了,宽大笔直的朱雀大街,熙来攘往的人群,以及高耸的宫墙……长安的繁华在眼前一一具现。
此时,摇光殿内,方殿侍长在听到方文建明确地告诉他那句话后,脑子遂有瞬间陷入无法思考的状态,面上亦是彻底失了血色。
毒已入心脉,方文建大香师,竟,命不久矣!
方殿侍长摇摇欲坠,方玉辉少爷才刚殁,他方家的大香师竟就跟着……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而方文建却不管他能不能接受,皱紧眉头问,厉声问道:“你刚刚说我离开后,景府的宴席上,白广寒和景炎都出现了,就当着百里翎和谢云的面?”
方殿侍长被方文建的声音震得回过神,赶紧稳住心神,点头道:“确实如此,并且百里先生和谢云先生什么事都没做,就直接起身离开了。”
“张翼明明死在我手里,绝不可能!”方文建顿觉血气翻涌,不过临到此刻,他反倒不似往日那般冲动了,咬了咬牙,遂道,“若是旁的人易容假扮的,百里翎和谢云绝不会乖乖离开,他们定是看得出讨不到什么便宜了,所以才走的,你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于我听。”
方殿侍长哆嗦着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将景府里的事道了出来。他并非亲眼所见,但由他嘴里说出的,也基本与事实无二。
而方文建也由净尘的突然离席,猜到净尘身上,沉默了半响,才道:“原来如此。”
他道出这四个字时,语气里隐隐有些怅然,似不得不承认,对方无论哪方面,都确实要胜出他一分,特别是那份心计谋算。
方殿侍长颤着声道:“先生,让属下去找大夫过来吧,就算是宫里的御医,属下也能请得来。”
“不必白费那个时间。”方文建微微闭上眼,略歇一会,然后又猛地睁开眼,似怕自己就这么睡过去,赶紧接着道,“我还能撑上几日,不过就这几天时间也不够我一一安排摇光殿的事,许多事只能交代于你,你需好好听着,日后能不能为方家保住这个地方,也看你的了。”
方殿侍长差点直接跪到地上,只是看到方文建面上的表情后,他不得不接受,眼下于方家而言,局势基本已定,于是忍住心头的悲痛,恭声道:“请先生吩咐。”
“我一倒下,谢云定会想方设法吞下摇光殿,他同百里翎也定是私下早就有了协定,两人应当不会窝里反。”方文建说到这,目中不禁露出愤恨,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竟是被他们双方利用了。谢云和百里翎早就盯上摇光殿了,于是他们干脆给他铺了一条路,找了最适合的机会,让他去对付景炎。亦是他太过着急了,也太过自信,明知道他们各怀心思,却还是没有拒绝这个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
而景炎,那个人的心计更是可怕。方文建觉得自己的思绪,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其实,在张翼伤了他后,若景炎接着让天枢殿的殿侍对他出手,他真的不敢保证,当时自己能不能离开白园,回到摇光殿。兴许,真的,就把这条命交代在外头了。
景炎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然而,他却没有这么做。方文建很清楚,景炎不这么做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他心里还存有慈悲,而是因为,他另有打算。方文建真说不出,此时他是心头的寒意重一些,还是愤怒更多一些。回了摇光殿后,他就想明白了,景炎特意给他留了几天时间,其目的,就是让他用余下的力量,挑起谢云了百里翎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为利益打破头,由此给方家留下一丝可能,同时,也等于是接着他的手,在百里翎和谢云之间制造出让景炎有可趁之机。
方文建不知道,这场博弈最后谁胜谁负,他眼下已经没有选择。
他是死在景炎手里,临时前,却还不得不照着景炎的盘算做完最后的事。(未完待续。。)
第409章 请求
“大香师陨落时,若后继无人,其香殿便会交由其余六位大香师代为管理,照理说,在这管理上,六人的权力和利益是均等,但事实却从未如此。”景炎走到栏杆那坐下,侧过身,后背靠着廊柱,抬起一条腿曲膝放在栏杆上,然后一手放在膝盖上,另一条腿则闲闲的踩地砖,绣着精致暗纹的袍摆也跟着垂曳于地。这动作使他看起来很是懒散,又带着几分潇洒,此时他面上的笑容显得有点漫不经心,狭长的凤目看着安岚,“总会有人想占主动地位,而将陨落的大香师也会趁此机会,做最后一笔交易。”
安岚站在他身边道:“百里先生和谢云先生应当早有协议,会因方先生最后的挑拨,而生出矛盾吗?”
“在真正的利益面前,所谓的协议,根本无足轻重。”景炎微微抬起脸,双目含笑地看着她,“待方文建一死,摇光殿所有的方便之门都向其中一方倾斜时,令一方不可能还愿意遵守那所谓的协议,除非,有人能给他们双方做一个适当的沟通和保证,并且,这个人不仅要有这份能力,还不得与这些利益有丁点关系。”
安岚沉吟了一会,才开口:“公子说的这个人,是……安丘先生?”
景炎微微点头:“即便他不能消除百里翎和谢云间的利益矛盾,至少能起到缓和的作用。”
“那如何才能阻止安丘先生去缓和他们将出现的矛盾?”安岚说到这,顿了顿。又道,“我怕是没有这份能耐,公子……心里是明白的。”
景炎有些歉意地一笑,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得近一些,叹道:“可是多心了,我并未让你去对付他,我亦不会对他出手,答应过你的事,我不会食言。”
安岚不解:“那公子究竟如何打算?”
景炎笑道:“只需让他抽不开身。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多管闲事便可。”
安岚沉默片刻。然后有些迟疑地开口:“是……让崔先生出面吗?”
唯有似崔文君那样执着的人,并且既有身份地位,又有能力,还有足够的理由去找安丘的茬。
景炎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道:“这十多年的恩怨。崔先生不可能真的做到完全忘却。如她这样的人,终归是要安丘给她一个交代的。”
安岚面上露出几分迷茫,景炎柔声道:“我去说。”
安岚垂下眼:“不用。我明白的,我去找崔先生。”
她说着就转头往外看了看,接着问:“这个时候,崔先生应该还未离开吧,我这就过去。”
只是她转身时,景炎却拉了她一下,然后站起身,轻轻顺着她垂落在肩上的乌发,认真又温柔地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他心里其实有无数漂亮的话,却最终只是轻轻问了一句:“知道怎么说吗?”
安岚点头,他便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然后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静默了一会才放开她:“去吧。”
……
崔文君确实还没有离开,宴席还未结束,她也还未看到安岚,当然不可能就此告辞。百里翎和谢云还有景炎和白广寒刚刚折腾的那点事,她根本没放在眼里,也丝毫不关心。她眼下只关心,要如何才能进去看看她闺女?于她的身份而言,想要进景府的后院并不难,但主要问题是,安岚愿不愿见她?安婆婆的死,是她无法回避的事,她知道安岚不可能轻易就能放下这件事。她心里亦是明白,昨日安岚会见她,并同她说那么长时间的话,并非出于自愿。崔文君心里叹了口气,从来不畏惧任何事任何人她,如今似乎丁点也承受不起安岚的厌烦和憎恼。
柳璇玑已经在问是不是一起走,崔文君皱着眉头,不悦地道:“我且留一会。”
柳璇玑打量了她一会,笑了笑,却没说什么,起身就告辞。
而也就在这会,景府的一位侍女走到崔文君身边,小心翼翼地道:“崔,崔先生,安岚姑娘请您进去叙话。”
崔文君惊诧地转头,先是怔了怔,然后赶紧起身,勉强稳住心头的激动:“带路。”
已经走出厅外的柳璇玑回头,看着崔文君急急忙忙往里去的声音,轻叹了一声,又笑了一笑,然后才离去。
安岚择了间清雅的茶室,崔文君进来时,她正在煮茶,时间掐得刚刚好,崔文君在她对面坐下时,她也正好将第一杯茶放到崔文君面前:“是今年的金水翠峰,我煮茶的手艺不是太好,先生莫见笑。”
崔文君笑了笑,收肠刮肚地道:“已经很好了,我如你这般大的时候,这套东西学得还不如你呢。”
安岚微笑,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崔文君便小心端起那杯茶,轻轻吹了吹,然后小小品了一口。焚香煮茶赏花,对她来说,都是日常事,茶好不好,煮茶人的手艺如何,她大多时候只需看和闻便知,但此时,她已经喝了半杯,却还是什么滋味都品不出来。
不过安岚倒没有问她这茶如何,见她喝了茶后,就开口道:“其实,请先生过来,是有件事……想请先生帮忙。”
崔文君微诧之后,心里当即一喜,忙道:“什么事,你说!”
安岚迟疑地看着崔文君,崔文君放下手里那半杯茶,有些严肃地问:“可是,景炎待你不好?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
安岚摇头:“不是,公子待我一直就很好,是……”她想了想,就将今日之事缓缓道出,然后停了一下,终是接着道出自己的请求。
崔文君听完后,沉默了好一会,才认真的开口:“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但是……”
她说出这个但是后,忽然就停下了,神色似有些为难。
安岚即道:“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安岚能做得到的,定是尽全力去做。”
崔文君摇头:“我对你哪还能有什么要求,若真有所求,也不过是求你能平安喜乐。”
安岚一顿,垂下眼。
崔文君轻轻一叹,便接着道:“我知道你心有野望,但你当真明白,景炎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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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争取
安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并未喝,只是看着那清透的茶水,沉默了良久,才抬起眼道:“公子想要的,正是我所求的。”
他们的目标一致。
崔文君怔了怔,她看着安岚那双平静得似什么都不知道,又似什么都了然于胸的乌黑双眸,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涅槃无解,景炎时日无多,但她依旧不相信,那个男人谋划了这么多年,费尽心思,倾尽所有,最后当真甘愿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安岚。
爱情确实可以让某些人心甘情愿地付出所有,但在她眼里,景炎绝不属于那一类人。那个男人的心思太过深沉,这么多年,他的每一步都是算计好,任何事都在掌控中,那样聪明冷静又时刻都保持清醒的人,怎么可能在已能看见希望的时候,反而就此认命。
“安岚,你不明白。”崔文君斟酌了好一会才道,“景炎,他绝不你想的那么简单。”
安岚微微睁大了眼睛,显得有些诧异:“能同时掌控天枢殿和景府的人,怎么可能会是简单,我从未那么想。”
崔文君张了张嘴,满腹的话,此刻竟不知该怎么说。她实在不愿在安岚面前说景炎的不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但凡说一句景炎的不好,都有可能会让安岚更加疏远她,而且,她心里的担心,终究也只是个猜想,并无实际证据。
良久,崔文君终于叹了口气:“好吧。这件事我来办。”
其实,即便今日安岚没有对她提出这个请求,她也打算去找安丘清算这十多年的账。她有太多事需要从安丘那里得到答案,关于她,关于白纯,关于安岚,还有眼下长香殿的权力争斗。
“多谢崔先生。”安岚遂起身,郑重行了大礼。
崔文君回过神,就要上前去扶她起来,但安岚已先一步站起身。一样恭敬地道:“先生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吩咐。”
崔文君伸出手,又收了回去,看着自己的骨肉看着自己时,面上露出那等既客气又疏离的表情。心里的酸涩层层往上翻涌。
出了景府。坐上自己的马车后。崔文君闭上眼,眉头却紧蹙着,这几天压着的怒意此时再抑制不住。若非白纯偷走她的孩子,若非安丘最后还拿安婆婆算计她,她如今和自己的骨肉怎会生分至此!
……
三天后,摇光殿传出方文建大香师仙去的消息,那一日,长香殿的香烟如云似雾般地腾空而起。大香师去了,但摇光殿的人事并未因此而有所变动,至少在短时间内,在长香殿的权力之争没有最终的胜负之前,摇光殿的一切还是照旧。不过,有关摇光殿的所有庶务,同方家的种种联系,以及那些隐蔽的,却又极其重要的,属于摇光殿的财与权,也由方殿侍长仔细归整,做好日后托付给应该托付的人手中,或者,想尽法子,依旧留在方家手里。
七七四十九天后,方殿侍长依照长香殿的规矩,将所有在摇光殿内的当差的人的名单分别送到另外六位大香师手里。
谢云拿着那本名册,翻了一遍后,就交给旁边的谢蓝河:“你觉得,另外那五本名册,同这本是不是一模一样?”
谢蓝河接过那本册子:“方家若无私心,六本册子便是一样。”
“这天下哪有人没有私心,为名为利为情为爱,为家族声望,为子孙后辈……”谢云笑了,摇了摇头,又问,“你说方殿侍长近日常去天玑殿找百里翎。”
谢蓝河点头:“是,先生之前猜的没错,方文建大香师选择了同百里先生做交易,用于制约开阳殿和谢家。”
谢云淡淡道:“百里家的势力在南边,所以百里翎想吞下摇光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谢家却不同,方文建一旦不在,方家又没有后辈占住那个位置,摇光殿几乎就成了放在谢家跟前的一块肥肉,如果没有人阻拦,轻易便能吞下。”
谢蓝河想了想,就道:“先生似乎未将除去百里先生外的那几位大香师,算在竞争者内。”
“崔文君向来清高孤傲,从不削这等事,净尘和白广寒本就等着看我和百里翎争得头破血流。我虽心里明白,却还是不能退,不然,摇光殿最终不是落到百里翎手里,就是落到白广寒手里,谢家则一无所获。”他说到这,微微叹了口气,清俊儒雅的脸上现出几分无奈,“白广寒当真是好算计。”
谢蓝河迟疑了一会,就道:“先生刚刚未提到柳璇玑大香师。”
“对我们而言,如今她才是关键。”谢云说着就站起身。
谢蓝河遂问:“先生现在就要去璇玑殿找柳先生?”
谢云点头:“摇光殿的那本名册,你需全都记在脑子里,从现在开始一点一点核对,这个地方,终究会交到你手里,你莫要存有松懈之心。”
谢蓝河有些忐忑地应下,目送谢云离开后,不知为何,莫名地有些心神不宁。
他知道谢云去找柳璇玑,是想将柳璇玑争取到他们这边,但他却不知道谢云究竟要怎么去争取。柳璇玑同谢云的关系虽不错,但一直以来,她似乎都站在白广寒那边……
同一时间,安丘自百里翎那出来,还不及下山,就看到崔文君的身影。
即便是他,此刻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之强,他不想见她,她非要见他,所以这四十多天,她竟真的做到一刻不歇地守在这。
见他终于敢出来了,崔文君打量了他片刻,遂冷笑:“我还当你打算一辈子都缩在那里。”
安丘轻轻摇头:“你又何必参与这些事,既已认了女儿,便趁此机会同她好好相处岂不好。”只是他刚说完这句话,脚下突然刺出一丛荆棘,那巨大的尖刺差点直接扎进他的身体,他顿了顿,却不见惧怕,只是平静地看着崔文君,那眼神既似无情又似多情。(未完待续。。)
第411章 恩怨
见他既不惊也不惧,崔文君心头更怒:“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安丘垂下眼,看着已经缠上他双腿的荆棘,看着衣袍上慢慢渗出的血迹,感觉到无数尖刺正钻进他的血肉,他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但却没有吭一声,只是眉头紧蹙,呼吸微沉。
崔文君盯着他,此时她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尖锐起来:“是不是觉得很痛?你给我的痛苦,比之十倍更盛!”
有一条荆棘直接穿过他的大腿,拉扯出大片的血肉,安丘再站立不住,一下子跪在她面前,却因这个动作,使得更多尖刺狠狠地拉扯着他的皮肉,衣袍上的血迹越来越多,不过片刻,竟就有点让人不忍目睹。
他垂下脸,手撑着地,喘着粗气,好一会后才勉强往后坐下,然后抬起脸看着崔文君,此时他面上竟也无半分怒意,但一样没有半分惧意。
“阿君——”他唇边甚至露出几分笑意,此时他明明是仰视,并且还处于绝对的劣势,生死就在别人一念之间,可他的眼神却还是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甚至带着点俯视的意思,“你还是那样,这么多年,竟真一点没变。”
崔文君冷眼看着他,微微抬着下巴,脸上带着怒容也带着高傲:“你也一样,虚伪卑微的心态甚至比当年更盛!”
安丘顿了顿,随后垂下眼,唇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只是这会儿又一条荆棘穿破他的胳膊,他不禁咳了一声。然后有些无力地道:“你在此处守了这么多天,就只是为了这般折磨我?”
崔文君看着他道:“你若真受不住,可以试着跪下求我。”
安丘又咳了一声,然后苦笑:“我若求你,你会将这些东西收回去吗?”
“不会!”崔文君悍然道,她不是会拐弯抹角的人,也从不削玩弄那等小把戏。她喜欢一个人时,会献出所有的热情,掏心掏肺地对待对方,从不管自己是不是委屈了而憎恶一个人时。也会用最直接的方法让对方痛苦难受。
安丘道:“阿君。你到底想如何?”
崔文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安丘便不说话了,等着她的问题,同时也在等百里翎赶过来。
崔文君却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带着满身鲜血。狼狈地坐在地上的男人。她曾经深爱,后来又无比憎恨的男人。
好一会后,她面上的表情尽数收起。缓缓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当年,你接近我,就只是为了破坏白夜的计划?”
安丘顿了顿,抬起眼,看着她,微微点头。
崔文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接着问:“那么,你瞒着我接近白纯,也是抱着一样的目的?”
安丘又点了点头。
崔文君再问:“你一开始就知道白纯是白夜的人?”
安丘摇头,开口道:“一开始并不知道,差不多是与你在一起后才知道。”
崔文君胸口起伏了好几下,好一会后,才又问:“那么,白纯当时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和目的?她,是认识你时,就已经知道了?”
安丘迟疑了一会才道:“应当也是我与你在一起后,她从白夜那知道了我的身份。”
崔文君抿着唇,紧紧咬着牙,然后转身,眼睛看着虚空处,两手死死握在一起,似在努力控制情绪。直到她身上的起伏没有那么明显后,她才转回身,语气较之刚刚慢了几分:“后来,你为什么又去找她?”
安丘道:“白夜已死,白广寒约束不到她,我觉得她是个难得的人才,当年白夜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血。当时我希望,能说服她站到我这边。”
崔文君突然一声冷笑:“可惜连老天爷都不帮你,你找到她时,她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安丘面上没什么情绪,平静地点了点头:“没错,而且她正准备结果那个孩子的命,是我赶到救了下来。”
崔文君呼吸猛地一窒,安丘看着她,接着道:“我当时也不清楚那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她本就是个心志狠绝的人,又面临那等境况,会做出任何事都不足为怪。后来我答应在她死后,将她埋在她指定的那个地方,她才将那份药丸和毒药交于我。”
崔文君闭了闭眼,如今再问他为何要给安婆婆下毒,已没什么用了,但是……她睁开眼,寒着声问:“你既然已经接到孩子,为何不留在身边好好抚养!”
若非他接到手后又丢弃,她的孩子怎么会受那么多年的苦,每每回想那些画面,她都觉得心如刀割。
安丘道:“我不会带孩子,而且我身边也不便带着个孩子。”
崔文君一下子嚷了起来,声音几乎变调:“所以你就狠心把她丢弃了!她才多大,那也是……也是你的骨肉!你竟就将她丢弃了!”
身上又传来一波巨大的痛苦,安丘皱了皱眉,却还是平静如常地回答:“我并未丢弃,我将她托付给一家可靠的农户,本是打算过几年后我再去接她,只是后来的变化,我也预料不到。”
崔文君握紧双拳,眼睛有些红:“为何要将她托付给不相干的人,你可以将她送回我身边,你若是怕我报复你,你亦可不用露面,托人送回来。”
安丘淡然地看着她:“当时我并不知她是你生的,终究是我的骨肉,我也不想让她死在你手里。”
崔文君哽住,死死盯着他,缠在他身上的荆棘越收越紧,安丘脸色惨白,呼吸也跟着越来越急。
安丘此刻即便是只动一根小指头,身上都觉得疼痛难忍,他喘着粗气道:“何不干脆杀了我!”
崔文君厉声道:“你当我不敢!”
就在那荆棘的尖刺将刺入安丘的心脏时,一个妖魅的声音慢悠悠地传入她的香境,且那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笑意:“杀这么个负心的男人,崔先生当然是敢的,只是……崔先生难不成忘了,他再怎么也是那小丫头的父亲,到底血脉相连,你此刻杀了他,难道就不怕那小丫头心里难过?即便她不会因此而难过,但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自己的母亲杀了自己的父亲,这等事,她能接受?”
崔文君一下顿住,安丘遂松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412章 找虐
百里翎将安丘带回天玑殿,看了看侍从替他脱下那件已湿透的衣袍,再看了看安丘那张依旧没有血色的脸,便挑了挑眉,撩袍往旁边的交椅上一坐,然后慢条斯理地道:“先生若真想避开她,有的是法子,天玑殿也不是只有那一个门,为何要自找虐?”
安丘此时连开口都很是费力,便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好似真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他身上没有一丁点伤,之前鲜血淋漓的那一幕只存在香境中,但是,精神元气上的损害,却是实实在在的,而这样的伤害,比那看得见的皮肉伤,要更加严重,也更难恢复。
百里翎并不在意安丘回不回答这个问题,接着又道:“你这是想让她不安心软,还是,借此避开我和谢云之间的事?”
安丘还是安安静静地平躺着,侍从们替他换好衣服后,就都退了出去。
紫铜瑞兽香炉内正腾腾升起如云使雾的香烟,窗外的薄光被窗棂剪出一地碎金,一点一点溶进那清甜温暖香味里,房间里的气氛令人安然放松。
“女人面对自己中意的男人,无论嘴上说得多狠,却还是容易心软。”百里翎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胳膊放在扶手上,手指轻抚着自己斜飞入鬓的眉尾,微微眯着眼道,“她若真有心杀你,我赶过去时,你就已经是具尸体了。”
安丘依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是之前粗重的呼吸。随着炉内那香雾的腾升,稍微缓了些。
“崔文君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却不知她的女儿是不是也如此,那小丫头待白广寒,瞧着也是一片赤诚。”百里翎说到这,就叹了口气,忽然说起另一事,“先师与我说过,涅槃无解,因为这天底下。实在没人能有那样的机缘。也不可能有人能付得起那样的代价。而即便真有人能有那等逆天的机缘,也付得起那样的代价,其成功的几率也依旧及其低微。”
安丘似觉得好受了些,慢慢睁开眼。但并未转头看百里翎。只是看着顶头绣着云纹的帐幔。虚弱地道:“世事无绝对,凡事总有例外。”
百里翎修长的手指轻抚着眉眼,然后嗤地笑了:“没错。还真是让他等到了那样改天换地的机缘,那丫头的一切,如今都在他的掌握中,不过最终能否成功,还得看那丫头的心志。不过,即便我一样好奇,但还是不愿冒此险,安丘先生之前本是与我一样意思,难不成,如今是改变主意了?”
安丘觉得嗓子有些痒,轻轻咳了一声,又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只要天枢殿不是传到白夜和他那两弟子手里,余的,我并不在意。”
百里翎微微眯眼:“当真只是如此?所以,先生的意思,确实是不想参与我和谢云之间的事?”
安丘忽然笑了,但没有笑出声,并且转过脸看了百里翎一眼:“百里先生似乎,有很重的忧虑,倒不似往日那般干脆洒脱。”
百里翎又挑了挑眉,手支着下颌,大方地承认:“没错,只要想到白广寒有机会完全脱离涅槃,我就坐立难安,实在恨不能现在就将他拿住……说来,那小丫头当真成了关键。”
安丘淡淡道:“为了保护她,白广寒选了方文建祭旗,将整个摇光殿抛出来,引出你和谢云间的矛盾,再将崔文君拉入局,让崔文君死守在他那边,除此外还有净尘亦……”他说到这,略停了一会,才接着道,“你想对她下手,比直接对白广寒下手还要难,如今,倒是只有柳璇玑的态度有些暧昧。”
就在安丘提到柳璇玑的时候,谢云正好走进璇玑殿,如往常一般,往柳璇玑的寝殿行去。
金雀正好从旁路过,看到谢云后,怔了一下,直到谢云走过去后,她才拉住旁边一位年长的侍女低声问:“那位谢云大香师,是怎么进来的?”
那侍女有些奇怪地看了金雀一眼:“怎么进来?当然是走进来的,难不成还有人敢拦着谢云大香师。”
金雀有些着急地道:“不是,如今咱先生跟谢云大香师的关系……还,还跟以前那么好吗?这段时间,长香殿不是发生了许多事,连摇光殿的大香师都——”
“嘘!”那侍女忙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将她拉到一边,“这都是大香师之间的事,你千万莫仗着先生疼你就在外头乱嚼舌头,先生见不见谁,心里都有数,由得你在这说三道四的!”
金雀咬了咬唇,低声道:“我这不是……”
“行了,干活去!”那侍女瞧见前面有人过来了,便沉下脸,“也别乱跑,万一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谁也保不了你!”
金雀只得乖乖应了声,垂下脸往前走了几步后,迟疑了一会,又转身,悄悄往柳璇玑的寝殿那过去。
……
柳璇玑有些意外谢云这个时候过来找她,说起来,以往没什么事的时候,一个月,谢云都会过来找她两三次,也不定每次都有正事,大多时候,就是同她一起闻香品茶,或者听她弹上一曲。
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君子之交的意思,无论有意无意,双方都对这样的相处感到满意。所以,时间久了,两人之间多少就有了些默契。因此,当天枢殿出事后,她表示了自己的立场,为不使她为难,谢云便为不再来找她了,至今,将近半年。
初始柳璇玑还有些惆怅,后来知道当年白广寒的死,谢云也参了份,她心里的那点惆怅便慢慢淡了。
白广寒是她曾经心动过的男人,但那份感情还来不及萌芽发展,就已经告结。
她曾为此恨过怨过哀伤过后悔过,亦曾想过要为他报仇,但时间,是最强大的法器。曾经那么浓烈的爱和恨,一个人的悲伤难过,竟都在不知不觉间,淡去了。
而如今,长香殿的情况,早已不是一个人的爱恨情仇那么简单了,太多的权势利益参杂其中,她也,不再似以前那么感性冲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