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重现
窗外之前的白光眨眼的时间就化成了绿意,并隐约可见那些绿意一直在往上延伸,像是无数正在抽枝展叶的藤条,屋内原本灰色的墙壁似也因此添了些许碧色,整个房间都在微微颤抖,诡异得让人心惊。
景炎却没有理会这些变化,他甚至懒得抬眼,目光依旧落在那张稍显稚嫩的脸上,她之前的恼色已然不见,眉头却比适才紧了几分,唇色亦随之淡了几分,不过难得的事,那双眼睛里没有怯意,反倒有几分跃跃欲试的神色。
“这里是你的世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景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鼓励,只说话间,那等漫不经心的神色又回到他脸上,“他进不来你的香境,但却能一点一点压缩你的世界,窥视你的内心,影响你的情绪。丫头,入了这个门,不进则退,当退无可退之时,便是死,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安岚转头,看着他微微点头,随后又握了一下他的手,他掌心的温度一直未降:“公子,可还好?”
景炎亦看着她,眉眼含笑:“你若好,我便无虞。”
他掌心的温度即便不正常,但他手中蕴含的力量并未有丝毫褪色,安岚定定看了他一会,垂下眼,抿了抿唇,才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
窗棂的缝隙几乎已经全部被绿影覆盖,屋内的光线在逐渐变暗,阴影的蔓延使得空间不停缩小。此情此景,真像是他们所处的这片空间正被某种东西一点一点吞噬,那种失去感。浸入到灵魂深处。无处可逃。
安岚站起身的时候。在景炎前面停了一下,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要为他挡住什么般。那样单薄娇小的身影,在他看来,轻轻一推就能倒,在那片巨大的阴影面前,更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
可是,此时。他向来散漫淡漠的眸子里却显出一抹温柔。
自白广寒死后,再没有人敢想着要保护他,没有谁敢那么想,亦没有谁有那样的本事,偏这丫头……简直像深山密林里的幼兽,带着天生的机警和狡猾,无意中闯入他的视线,出于本能的喜欢和对强者的仰慕而选择跟随他,并愿意被他驯服,从而走进他的世界。
即便她从来小心谨慎。却依旧藏不住刻在骨子里的野性,她想要的。即便明知会因此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
需要和被需要,究竟哪一种更让人满足?
景炎微微垂下眼睑,掩住因心头止不住的触动而流露出来的情绪。
安岚走到房门前,抬手,握住门闩。
她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她并未回头,但她能感觉的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那双眼睛让她安心。
门,被拉开了。
光源自她身上涌现,房间骤然一亮,光线自内往外侵袭,潮水一样往周围漫去,屋外的混沌随之清晰。含糊又**的绿意不甘地往后退,门窗露出原来的面貌,源香院的花草树木,屋檐回廊逐渐显现,蝴蝶自花香风中涌生,色彩绚丽的翅膀在阳光下舞动。
“这是源香院?”景炎随她走出屋外,看着这不怎么真实的美景,声音里露出疑惑。
源香院其实从来没有这么美,至少在她心里没有这么美,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自然就能察觉到此景有异。
安岚沉默片刻,才开口:“不是。”
源香院里藏着的,被她沾上的污垢,至少在他面前,她不愿展现。
然而她却忽略了,在香境内,她必须要有绝对的自信,才能不让别人趁虚而入。她可以在香境内掩去不想被人看到的东西,但却不能因此而心虚,更不可因此而自卑。因为那些负面的,潮湿的,否定自己的情绪,绝对会成为催生对手力量的最好养分。
刚刚才退去的绿藤瞬间暴涨,无数柔软的触手从周围往她这袭来,但它们其实并没有实体,只是一些杂乱的,扭曲的暗影,混沌不清,就像每个人藏着内心深处那些难以示人的东西。然而,这样一些东西看似无影无形,却又最为牢固,牢牢占据在心底的某一处,无法根除,让人厌恶。
刚才鲜艳明亮,洒满阳光的院子忽然暗下,花草树木几乎都被蒙上一层灰调,像是染了病一样,看着让人极不舒服。
安岚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景炎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只见那扭曲的暗影中慢慢显出一个身段玲珑,脸蛋娇俏柔媚的年轻女子,居然是王媚娘。安岚眉头微蹙,但她表情未变,只是面上的表情较之刚刚冷了几分,像是戴上了张透明的面具。
暗影在离她约三丈远处停了下来,王媚娘也无法跨出那些阴影,因而只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安岚,这一眼,隔着生与死。安岚也静静看着王媚娘,沉默地看着王媚娘身上慢慢渗出血,看着她面如死灰,如同她临死前的那一刻,而安岚始终面无表情。
我并不欠你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这句话,稳稳含在心里,王媚娘的身影慢慢淡去,逐渐消失。
景炎垂下眼,无声地看着安岚平静的侧脸,这是她心里的残缺,不是因为愧疚或是悔恨,而是因为那些事太过灰暗。每位迈过大香师之境的人,都拥有一颗异常敏感同时又无比坚强的内心,所以这是她必将会面对的事,无论是以前是现在还是以后,可以被伤害,但不能被打败。
对方窥视到她内心的阴暗潮湿处,故借此扰其心神,如若她因此陷入这些情绪,她的香境便会马上消散,心神也将因此受大巨大的损伤。即便景炎在她身旁,但能给予的帮助却极其有限,因为内心的坚强,不是别人能给予的。
王媚娘的身影消失后,石竹从屋檐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安岚睫毛微微一颤,但目中坦然,她心里默默道,你本是有机会脱身的。
石竹消失了,随即那阴影处又走出一位身段撩人的年轻女子,容貌虽比王媚娘逊色几分,但粉面含春,烈焰红唇,自有动人处。
安岚并不意外会看到桂枝,在源香院那些年,桂枝给过她太多的刁难,甚至数次想置她于死地。所以,她后来对桂枝步步算计也是迫不得已,对王媚娘她都没有愧意,对桂枝更不会有丝毫悔意。
桂枝消失得比王媚娘还要快,安岚面上的表情亦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面上依旧没什么血色。
这些人都不是她杀的,但是,却都跟她有关,对此她并无愧疚,但终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只是,接下来出现的这一位,却令她瞳孔猛地一缩,面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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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求亲
那是个两鬓已染上白霜的中年男人,但未有中年男人的臃肿肥胖之态,并且相貌端正,眉眼有神而无厉色,因而初见很容易给人留下沉稳可靠的好印象。源香院内的每个女子第一次见到此人时,心里几乎都是这种感觉,并且这感觉还会延续好一段时间,包括当年初入源香院的安岚。
但如今,此时此刻,安岚看到此人后,不仅脸色变了,甚至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而她这一退,正好撞到身后的景炎,她的身体几乎是反射性的一僵,下意识地回头,却看到身后那人后,目中即露出骇然之色——站在她身后的哪里是景炎,分明是早已没了踪迹的王掌事。
她没有忘记这里是她的香境,却也正因此而更加震惊,或者说,是一种本能的惊惧。
她亦知道,她的香境之所以会受到影响,香境内会出现这么些不该出现的人,主要还是因为她心里曾留下的某些痕迹,被人窥视到,进而利用。但之前,无论是王媚娘,石竹,还是桂枝,他们都无法越过那些阴影。所以即便她看到他们后,心里难免有些波动,却终究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她知道他们真的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他们再也伤害不了她。
可是,王掌事,王掌事……真的已经死了吗?
安岚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胸口的每一次起伏,都似在问她,王掌事真的已经死了吗?
她浑身都起了一层寒意,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的从她肌肤上爬过一般。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当时。王掌事是因命案而被送进刑院。照理他没可能再从那里出来,所以她就再没有去关心,而且刑院里的事,也不是她一个小香奴能够打听得到的。
总归,陆云仙顺利顶替王掌事,成为源香院新一任的掌事,她也顺利进入天枢殿的晋香会后,她便当王掌事真的已经死了。那个如鬼影般压在她心头数年。在她曾经的世界里,几乎是一手遮天的男人,终于从她生命中剔除,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可是,现在一想,她毕竟,一直就没有没听到王新墨的死讯,而源香院亦不归天枢殿管,所以源香院里的人,当然也不归天枢殿负责。
王新墨真的死了吗?
安岚再次自问。心头阵阵发冷。
她心里明白,依她如今的地位。即便王新墨没有死,即便王新墨重新坐上源香院的掌事之位,王新墨也再奈何她不得。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惊惧的必要,可是,当重新看到这张脸,那伴随她成长,由漫长的时光存积下来的恐惧,突然就从心底翻涌出来,对她露出狰狞的面孔,让她猝不及防,手脚冰凉。
有些东西,我们一直以为已将它战胜,却不知它其实只是潜伏起来,让你暂时找不到罢了,如跗骨之俎,只要有适当的机会,它们就会蜂拥而出,企图再次主宰你的人生。
无论此刻的安岚明白或是不明白,实际上真正影响到她的,并非是王新墨本人,而是自她童年开始,她因王新墨而在心里留下恐惧不安,惊惧焦虑的情绪。
如果她只想平平淡淡过完一生,那么这些曾经不良的情绪对已经长大的她起不了什么作用,可她要走的是大香师之路,所以这些对一般人没什么作用的情绪,却足以影响到她的香境,让她一点一点溃败。
在她的香境内,景炎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再看她忽然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稍微有些意外。但也就在那一刻,他遂明白,王新墨在她心里留下的那些负面情绪,曾用多长时间成长壮大,她也得需要同等,甚至是更多的时间才能将它们真正消除。
除非她能真正感觉到安全,年幼的时候,所有的恐惧,焦虑和不安,皆是因为缺失安全感导致。所以她才会义无反顾地往上爬,每一件事都费尽心思去谋算,即便他将多么棘手的摊子交给她,她也不会表露出一丁点退缩的意思。
才这样的年纪,就已经抱着一颗破釜沉舟的心。
景炎眼神柔和下来,甚至多了几分怜惜,他抬起手,安岚却跟着往后一退。即便她知道,眼前这人不应该会是王新墨,但是,看到那张脸,她却还是不由自主,控制不住地想要远离,她的香境也因此开始颤抖,眼见就要溃散。
只是她仅往后退了半步,景炎的手就已经落到她肩膀上,同时轻轻一叹:“是我没有做好。”
那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又带着几分自责,安岚一下子收住了后退的脚步,她的香境也因此稳了下来。
王新墨的影子从景炎身上褪开,但并未消失,只是退回到之前的阴影中。
安岚感觉到景炎掌心温度的同时,也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公子……”她有些羞愧,甚至对自己有些失望,于是垂下脸,“是我没做好。”
景炎摇头,落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是我疏忽了,这么长时间,却还没能让你完全信任我。”
安岚抬起脸:“不是!”
景炎握住她的下巴,看着她,有些自责地道:“不怪你,是我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不能护你周全,你自当无法在我这感觉到安全。”
“不是!”安岚再次开口,这一次,声音稍微有些着急,可是她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景炎看着她道:“是不是,觉得你我差距甚大,所以从不敢相信我会真心待你?进入天枢殿这段时间,你不仅一刻不敢松懈,即便是在我面前,也不曾喊过一声苦,可是因为担心我对你失望,并因此……放弃你?”
安岚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没办法反驳,她确实,一直就有这样的恐惧,但这些恐惧她绝不敢诉之于口,甚至不敢表露出丝毫。
“竟是这样不安吗。”景炎将她带入怀里,张开双臂将她抱住,垂下脸,在她耳边道,“要如何才能让你明白并相信我的心意?”
安岚忽觉得眼睛有点儿酸,就连心也饱胀饱胀的。
可不及她开口,景炎又在她耳边道:“我娶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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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私定
原本有些灰蒙蒙的源香院,在那一刻忽然鲜亮起来,连一直笼罩在周围的阴霾也似受到驱赶般,皆数往后退,连退了数丈远。
安岚有些懵住,面上第一次露出那等呆若木鸡的表情。
照理,一般人家,如她一般年纪的女子,基本都开始谈婚论嫁了。有的人家甚至早在闺女垂髫之年,就已为其选定了亲家;晚些的,十二三岁也该有眉目了,而再晚些的,即便还未定下合适的人家,却也有父母或是家里的亲戚想着为其物色人选,搭桥牵线。
就是长香殿里的女子也不例外,如源香院曾经的香使长连喜儿,她虽一直在源香院当差,但她爹娘早为她定了亲事,因而到了年纪后,连喜儿便辞了源香院的差事回家嫁人去了。当然,连喜儿是因家中父母健在,并且同源香院签的是活契,所以她成亲嫁人是水到渠成,也算顺心顺意。而那些签了死契的女子,也不是没有人管,其实在姻缘之事的安排上,她们同大户人家里的丫鬟大同小异,多数都是由人指定。
唯有安岚,似乎成了个例外。
她既没有父母,亦无任何亲戚,之前在源香院时,安婆婆倒算是她的长辈,但那时候有王新墨在,安婆婆即便有心为她着想,也没能力付之行动。如今王新墨倒是不用考虑了,安婆婆也离开了源香院,但安岚的身份却也再不同往日。
严格来说,如今只有白广寒有这个资格为她安排此事,只是白广寒不可能随意就将她指了人。而且这婚嫁之事。照理是找对方的长辈提才是。可如今这情况,除了安岚自己,可真再找不出能为她谈论此事的人。
因而这等终生大事,倒完完全全成了他们俩间的事,不用再借他人之口。
见她久久不说话,景炎也未追着要答案,手搁在她背上,轻轻抚弄她的头发。也看不出此刻他心里究竟有没有一丝着急。
在这香境内,除非香境之主有意显示出时间的痕迹,否则入香境的人很在其中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而此时的安岚,能维持香境不散已是吃力,自然无法顾及太多,因而就连她自己,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她只是瞧着远处的阴影一直未散,所以即便脑子有些发懵,却也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
只是。景炎忽然提出的这件事,她绝不可能就这么以沉默对应。
然而。她也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算之前金雀曾同她提过一次,她也下意识地避开不去想。
所以,沉默了许久后,她才开口问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长香殿关于大香师婚嫁的规矩,怎么办?”
景炎停下抚弄她头发的动作,微微挑眉,然后垂下眼看着她:“你还知道这个?”
安岚点头:“之前有所耳闻。”
景炎抬起她的脸:“所以你担心这个?”
他面上神色依旧温和,唇边亦还噙着一丝笑意,此刻的他眉眼俊朗,温润明亮,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安岚却没有回答,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还有些混乱,却一时又理不清。
“丫头,你知道我现在是谁。”景炎抬起另一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描画她的眉眼,动作缠绵而缱绻,“你可知刚刚是谁在同你说那句话。”
安岚一怔,随后赶紧道:“公子,我并非……”
他却将手指放在她微启的唇上,止住她的话:“这个我知道,你并未弄混。所以你真正倾慕的人,只是存在你心里的那个影像,并非是我,是这样吗?”
安岚怔然无言。
景炎面上依旧含着笑意,手指在她唇上轻轻摩挲:“我不在意那些规矩,它们也束不住我。但是安岚,你得明白,无论何时,白广寒都不会是你的良人。不过若你真的就只想要他,我亦能成全你,只是你需真正想清楚了。”
安岚怔怔看了他许久,直到刚刚退开的阴影有蠢蠢欲动之势,她才猛然回过神,稳住香境后随即摇头,面上微红,有些无措地道:“公子,我,我并无此意!”
“当真?”他知道她未说谎,但是否是她心底的声音却无法确定,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所以还是问了一句。
安岚点头:“广寒先生是安岚的恩人,姻缘一事,安岚绝不敢宵想。”
景炎面上的笑容忽的扩开了,带着几分随性,又似藏着几分认真:“那么我呢,你可敢宵想?”
安岚又顿住,有些发怔地看着他。
景炎便接着道:“怎么,对我亦无非分之想?”
“不,不是……”安岚脸上浮起红晕,不自觉地垂下眼,“我对公子确,确实是有钦慕之心,不然也,也不会……”
许是他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的关系,所以在他如此专注的注视下,她少见地结巴起来,并且说到最后,甚至哑声了。
“不会什么?”景炎故意接着她的话问,不安分的手指又轻轻抚上她的唇。
两人脑海里都浮现出之前的几次亲吻,安岚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热,便转过脸,躲开他轻佻的动作。景炎倒没追着去挑逗她,但他的眸色却暗了几分。
那几次,他多是以白广寒的身份……
“合谷有不少同长香殿往来的人家,这次以白广寒的身份带你来合谷,你若愿意,正好借此机会,以白广寒之口将你我的事告之他们。”片刻后,景炎又开口,“此事一说开,便算是定下了,至于那些定亲的章程,回了长安后,自有景府的人为你操办。”
安岚转回头,看着他:“公子当真!?”
他反问:“你不愿?”
安岚摇头,语气却有些迟疑:“不是,我……”
景炎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对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安岚避开他的手,默了一会,垂下眼开口道:“我觉得,公子只是为了顺我心意,为让我安心,所以才委屈自己。”
景炎明显怔了一下,随后大笑,那笑声几乎震动了她的香境。
安岚抬起脸,有些呆呆地看着他,却不妨他忽然抓她的胳膊,带着她往旁一推,一下子将她推到院子的廊柱上,手掌按住她的肩膀,头垂下,他的笑声已歇,面上的笑容亦已褪去,此刻看着她的那双眼深邃得让人心悸。(未完待续。。)
第326章 诚意
香境中有风卷过,院中的花草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似花灵树精们的呢喃低语。
“你还小,我不想欺负你。”院中的光溶进他漆黑的眸子里,微微跳动,似冰封在寒潭里的火种,灼热的温度顺着他低沉的嗓音传递出来,“若说我委屈了自己,倒也不假,只是你可知道我是何处委屈了?”
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安岚莫名觉得口舌有些干,她似乎从未见过他这样认真的表情,此刻方知,这样的景炎公子,甚至比冷漠得不近人情的广寒先生还令她觉得无措,她甚至有些弄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景炎也没想让她回答,只是垂着脸看着她,院中的风将他落在肩膀上的发丝卷起,拂在她脸上,微微的麻痒,却反让她脖子有些僵硬,手和脚似都被束住了般,动弹不得。
“我是太疼你了,以至于委屈了自己。”他放在她肩上的手抚上她的脸,拇指在她唇瓣上压了压,“丫头,对我来说这才叫委屈,明白?”
安岚下意识地点头,景炎遂笑了,只是这个笑容只是在唇边轻轻一滑,便消失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他的脸朝她靠近,目光微凝,连她脸上细微的绒毛都看得分明。
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安岚垂下眼,纤长的睫毛盖住眼中的慌乱、期待以及陡然升起的渴望。
他的唇贴上来的时候,她浑身颤了一下,香院里的风亦跟着疾了几分。树叶发出飒飒之声。花草亦跟着摇摆。草叶的清香弥漫于空气,花粉甘甜的味道从中透出,媚而不妖,似有若无,让人欲罢不能。
他将她抱入怀里,手移到她背后,修长而灵巧的手指似在描画她的身体半,顺着她的脊椎骨一点一点往下移。所到之处,如似烽火燎原,大地被惊醒,院中的花骤然绽放,沁人的花香顺风席卷,蹄声阵阵,寒光铁甲,长戈重盾,兵临城下!
少女的肌肤比初绽的花瓣还要娇嫩,或捏或揉或抚或摸。都生怕因此生出一丁点毁灭的**,恨不能只掬在手中。从此小心捧着,日日细品。
她身上颤得愈加厉害,之前已调整好的呼吸亦跟着急促起来,整个人似被抽去了筋骨,竟无法靠自己站稳,全身都几欲在他的呼吸里融化。
他未动她外衣,亦没有打她亵衣的主意,只是找到她抹胸的带子,灵巧的手指轻轻一拉,她顿觉胸口一松,随即又是一疼,烫!
他掌心灼热的温度自她胸前的肌肤传入心脏,再顺着血液传入四肢百骸,在体内燃烧。
胸部有微微的疼痛,却又不至于难受。
他的手按住她的腰肢,将她压到廊柱上,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唇移到她耳边,低哑着声道:“知道我何处委屈了?”
她有些无措的攀着他的肩膀,心脏跳得太厉害,让她一时无法出声,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热源来自哪里。
像潜伏在角落的猛兽,有着无比的耐心和强悍的力量,即便未见其真身,却已让她心慌意乱。
“公,公子……”好一会后,她终于能开口,声音却有些颤抖。
“嗯。”他从喉咙里轻轻应了一声,只是那声线却又令她的心脏没来由地一颤。
他的手在她腰背轻轻抚摸,似迷恋那娇嫩细化的触感,久久流连。
安岚神思有些迷蒙的时候,却因眼角的余光看到远处的阴影,心里悚然一惊,身上随之一僵,即道:“公子!”
景炎感觉到她异样,手上的动作顿住:“嗯?”
安岚有些慌地问:“他,他会不会,看到?”
似也因这一惊,倒让她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话也能说得完整了。
“他?”景炎亦往旁瞥了一眼,“你是指王新墨,还是跟了我们一路的那位?”
安岚的手从他肩膀上放下来,覆在他的胸膛上,两人分开了一点儿距离:“都,都有。”
景炎在她腰侧轻轻捏了捏:“他只能窥视到你的情绪,看是看不到的,不过……他应该可以想象。”
安岚瞪圆了眼睛,景炎低低一笑,另一手也探入她的衣衫,为她系好刚刚被他拉开的衣带,然后道:“想象力谁都有,更何况是大香师,你若在意,日后怎么容得下旁人的言语。至于王新墨,他并无自己的意识,在这里,他不过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是你的情绪被人利用了而已。”
听了这些话,安岚沉默许久,直到她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后,才迟疑着问了一句:“王新墨是不是还活着?公子可知道?”
景炎叹了口气,放开她:“源香院本是属于天玑殿,所以源香院里的人,无论是掌事还是香奴,亦都归属天玑殿。你可记得,百里翎当时对你也有抬举之意。”
安岚点头,景炎接着道:“所以放你进天枢殿,我算是承了他的情,因而源香院里的事,我便不能再插手过问。刑院虽是归天枢殿管,但王新墨一事,当时我交由天玑殿的人去定夺,是非对错,是杀是留,只看天玑殿的意思。”
安岚怔了许久,才开口道:“那,王新墨是……有可能还活着?”
景炎轻轻摸着她的头发:“那种人,无论是否活着,都无关紧要,你难道还惧他。”
“不是。”安岚摇头,她当然不会再惧怕王新墨,但心里那沉沉的感觉,却又让她不知该如何说明。
景炎又道:“其实他活着的可能不大,留着他没什么用,更何况当时白书馆就想除去他。一般来说,香殿都会重视香师的意思。”
安岚抬起脸,张了张嘴,却又闭上,只是点了点头。
景炎却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流连在她唇上:“即便他真的还活着,有我在,你依旧会感到不安吗?”
安岚觉得自己的脸又热了起来,于是轻轻摇头。
景炎笑了笑:“所以,我与你说的事,你可愿应下?我适才的表达,可有足够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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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局不稳,囊中羞涩,为请大家吃点肉,我着实不易,so,乃们吃完别忘留下一个吻~~~(未完待续。。)
第327章 盟誓
一阵狂风突然袭来,院中飞花若雨,带起他的墨发,宽大的衣袍也被吹得鼓鼓囊囊,猎猎作响,世界似有颠乱之态,却见他眸底的火光依旧灼灼,风过而不为所动。
那一刻,似极其短暂,又似无比漫长;如心念一闪,沧海已然成桑田。
风歇下,他的衣袍慢慢垂落,长发如瀑,黑缎般柔顺的散在后背。
安岚在他久久的凝视下开口,声音不大,但无比郑重:“公子,真的不会后悔?”
笑意漫上他的眼睛,很快又没入他漆黑的瞳孔里,他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不会。”
“死生不弃?”
“死生不弃。”
远处的阴影逐渐褪去,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里。
安岚的手自他胸膛上慢慢往下滑,落到他腰跨上,再往他身后伸出去,抱住他的腰,接着整个人贴进他怀里。景炎微诧,片刻后,她两手再顺着他紧实的腰身小心地往上移,即便隔着衣裳,也还是能感觉到他衣服下面绷紧的肌肉。
她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他,开口道:“好!”
院中的风刹时变得无比轻柔,送来的花香沁人心脾,门窗屋瓦,廊檐石阶逐渐明亮起来,连草叶上都凝出清澈的露珠,阳光洒下,彩蝶在花丛中起舞。
景炎眼睑微垂,看着这样如似倾尽全身力气抱着自己的姑娘,沉默片刻,低头,在她发上轻轻一吻。
……
距驿站三里外的一株古树下。停着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夜风刮过。将车帘微掀起,车内的烛光和一种既然妖媚又凛冽的香遂自车厢内透出,证明原来这车内是有人在的。只是不知是因为马车坏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马车里的人似乎就打算在这荒郊野岭之地过夜。
那阵夜风过后,车内的人忽然有些意外的“咦”了一声,随即之前本来及淡的香气忽然浓了几分,如似散出去的香全被收了回来。
而这马车的主人本是斜倚在车内大靠枕上。此刻才坐直起身,看着自己跟前的香炉,微微眯了眯眼。那丫头原本焦虑不安的心绪被抚平了,让他没了可趁之机,果真不能小觑。
片刻后,他熄了炉内的香,再仔细捋了一下自己的墨蓝色的衣裳,才重新躺下。
天枢殿那两人,果真勾搭成双了!
白广寒,嗯。或者是景炎,是认真的?
这倒是有趣了。他还真想看看,最后赴死的会是谁。
究竟是他们这所谓的情爱,还是他那毁天灭地的涅槃香。
蓝衣人闭上眼里沉思了片刻,随后命车夫改道,连夜赶去合谷。
……
安岚自香境内出来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她过神的那一刻,即感觉倦意和疲惫袭来。在香境内因不知时间的流逝,所以她在精神上会有一种错觉,从而给她造成一种假象,麻痹了她对自己身体的感知。所以她的香境一消失,身体最真实的感觉即完完全全地反馈给她,因而这样突如其来的疲倦感,更让人难以适应。
不过她短暂的眩晕后,遂想到最紧迫的问题。景炎就在她跟前,她紧握住他的手,发觉他掌心的温度依旧灼热,她的脸色当即一变:“公子!”
如果是以往,甚至今天之前,她若知道自己能将香境的时间坚持到四个时辰以上,定会非常激动,可此时,她心里感觉到的,除了担心就是紧张。
景炎却笑了,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同他一块躺到床上:“四个时辰,比我想象中的好,当年我初学香境,莽莽撞撞,不知死活,也仅坚持了四个半时辰。”
安岚此刻完全没有心思同他比较这个,在他身上扑腾了几下,才稳住自己的身体,即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公子的烧还未退?若是那人过来,当如何应对?”
“是啊,一出来脑子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在你的香境里当真是舒适。”景炎完全不见一丁点担忧,一开口就是眉眼含笑,手抚上她的脸,并且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几分不正经,“叫人怀念,真舍不得出来!”
“公子!”安岚目中现出几分恼色,却不知是因为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还是因为他话中故意夹带别的意思。
景炎笑出声,胸膛微微有些震动,安岚此刻正好覆在他身上,撑着他的上身,手掌能清楚的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那力量,莫名地让她脸上发热。
“不用担心。”景炎摸上她的头发,脸上的笑褪去,只含在眼中,“今夜他不会再有别的动作,且安心睡吧。明天的事,明天起来后再想。”
安岚一怔,不解道:“为何?”
“即便是大香师,能力也并非是无限的,他隔着这么远窥视你的香境,并一直试图影响你的心绪,甚至要控制你的情绪,所耗费的精气神,是你十倍之巨。”景炎顺着她的头发,在她耳垂上轻轻捏了捏,“所以任他有再大的本事,他也不得不暂时歇战,否则他就只能在我面前露出真实身份。”
安岚听后,怔了一会,才总算放了心,随即身上一软,便躺在他怀里,闭上眼轻轻舒了口气。
“睡吧。”景炎在她后背拍了拍,然后微微起身,将她整个抱到自己床上。
“公子。”只是他给她盖上被子时,她却睁开眼,低声问,“公子可猜得出,他现在在做什么?”
景炎在她身旁躺下后,才道:“连夜赶去合谷。”
安岚不解,转过脸:“为何?”
如果真是耗费了很大的精神,不是应当先休息吗,为何反要连夜赶路。
“他不愿露面,之前又已确定在这路上不能真正奈何我,自然要在合谷那边抢占先机。”
“那,他会怎么做?”安岚觉得自己才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只是她问出这句话后,等了好一会,却还不见景炎回答,她便微微起身,仔细看了他一眼,才发觉他竟已经睡过去了。
那样俊朗的眉眼,只有离得这么近的时候,才能看出他眉眼间有几分疲倦。
她默了一会,才又轻轻躺下。(未完待续。。)
第328章 旧物
方二老爷从玉衡殿出来后,将下台阶时站住,似在想什么,一会后转身看着送他出来的丹阳郡主。
丹阳郡主敛裙行了一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眉宇间隐隐带着几分郁色。
方大太太之死,她母亲出面同方家交涉了几次后,目前为止,基本上两边都在这件事上得到想要的东西,因而,方家再不会有人过来烦崔大香师,就连方文建大香师也默认了此事的结果。
她并非同情心泛滥,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等人命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的事情,只是,区别在于,现在她也是这件事的利益获得者,而以往则都只是旁观者。这份利她不能不接,甚至因此心里还隐隐有几分期待,但同时心里亦因此而生出郁气,久久难安。
她如今终于能体会,来长安之前母亲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她既然是生在崔家,未来无论是入宫还是入长香殿,其实都一样,或许,唯一的差别是一个是她憎恶的,一个是她渴望的,但都不会是纯粹的。
方二老爷看着丹阳郡主,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闭上了,便又转回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能为方家做的,他都已经做足了,剩下的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了。
方玉辉确实是方家难得的好苗子,但还不足以让方家为了他同时跟谢崔两家撕破脸皮,更何况眼下情况还有景府和天枢殿在一旁虎视眈眈,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要为薛氏讨回公道的可能。方家几乎是一致决定。要在这件事上争取更多的利益以及争取更多的时间。
只是他们却都低估了方玉辉的悲愤。想到这,方二老爷忧虑地摇了摇头,昨天若非他大哥拦着,他那侄儿怕是要亲自冲到玉衡殿这找崔文君。人年少的时候本就容易冲动,更何况死的是自己的母亲,他那侄儿一直以来都是被宠着长大的,性子又那么骄傲,即便人不笨。甚至可以说得上有几分聪明,但仅是如此,也不可能算计得过谢家那几位老狐狸。让方玉辉得罪崔文君,再借崔文君的手解决掉方玉辉,从而打破崔家和方家暂时的和平,让方家彻底处于孤立境地,然后不得不转过头求谢家,这可是谢家最乐意看到的事。
所以,为了让方玉辉能舒缓心里的愤怒,也为了不让那件事为他人利用。方老太爷最后将薛氏并非方玉辉亲生母亲的事告诉了他。
方玉辉知道后,倒真是安静了下来。方府的很多人,包括方老太爷和方大老爷等人,都以为他是想通了,并接受了方家的决定。唯有方二老爷对此事心里总觉得不安,并且这种不安比之前更甚,他曾试图去找方玉辉,想安慰几句,顺便看看方玉辉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可谁向来与他关系亲厚的侄儿,如今再没有要同他交流的意思,因他是长辈的关系,方玉辉倒没有拒绝见他,只是见面后,方玉辉除了问安外,余的一句话都没有。所以方二老爷今日过来,除了跟玉衡殿交涉一些琐碎的事情外,主要是去见方文建一面,希望方文建能多多留意方玉辉。
可不想,他将心里的顾虑说与方文建听后,方文建只淡淡道了一句:“能不能过这道坎,只能靠他自己,旁人帮不上什么。过了,他的心性自然会更加坚定,在大香师之路上亦会更进一步。”
方二老爷沉默半响,又问:“究竟怎样才算是过了这道坎?”
方文建瞥了他一眼:“报仇一事,来日方长,他如今若能放下心里的仇恨,只求心中的道,便是过了这道坎。”
这不就是方家正在努力做的事,并且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已经让方玉辉想通了,唯有他不这么觉得,方二老爷叹了一声,然后告辞离开,他决定回去还得去找他大哥说一说此事。
……
不过两日疏于打理,竟有一株茶花生了虫,崔文君微微皱眉,拿起剪子将那朵已经盛放的粉色茶花剪下。
言嬷嬷遂将旁边的花瓶递过来,崔文君每次将茶花剪下,都不会马上扔。
崔文君看了一眼那青色的瓶子,开口道:“拿那个荣西山的白玉瓶。”
言嬷嬷先应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瓶子,有心想让崔文君多说几句话,开解一下心情,便笑着道:“先生不说,老奴都忘了还有那个东西,那好像还是前几年贵妃娘娘赏的,确实只有那个既润又透的白玉瓶才配得上这般娇嫩的茶花。”
崔文君面上恹恹的,未理她的话,倚在榻上,眼神似在看那朵茶花,又似什么都没有看。
言嬷嬷只得先转身去找那个瓶子,刚刚她也没瞎说,因以前白纯及喜欢拿白瓷瓶插花,所以这些年,崔文君寝殿内几乎看不到白色的瓶子,有的也都收起来。只是当言嬷嬷从柜子里拿出那个白玉瓶的时候,又发现旁边放着一个小香盒,便也一同拿出来,递到崔文君跟前道:“这可是先生前些年调配的香,老奴似乎没什么印象,也不知谁放在那柜子里的。”
崔文君看了那香盒一眼,眼神微怔,然后坐直起身,从言嬷嬷手中接过那个香盒仔细看了两眼,才道:“是我当年随手放进去的,我记得……这盒子里装着的不是香。”
见崔文君愿意开口说话,言嬷嬷微微松了口气,于是一边命丫鬟去备清水,一边顺着崔文君的话问:“那先生在香盒里装的是什么?”
崔文君打开那个香盒,便瞧着里头还有一粒拇指大小的灰色小丸子,她有些意外,只是随即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嘲:“想不到这东西还留着。”
见崔文君神色不对,言嬷嬷更是不解:“这是什么?”
“那贱人弄的一些小把戏,供人娱乐而已。”崔文君一声嗤笑,本想让言嬷嬷拿去扔了的,只是想了想,又道,“算了,既然是供人娱乐的东西,那便让你也看看。”(未完待续。。)
第329章 变色
侍女端着清水送进来,崔文君从榻上站起身,接过言嬷嬷手里的白玉瓶,倒进半瓶清水,然后将香盒里那粒丸子拿起来看了一眼,片刻后她才将手慢慢移到瓶口处。
言嬷嬷这会儿终于想起来这粒丸子究竟是什么了,白纯在香上的造诣不如崔文君,但略懂医术。香药本就是一家,因而当年崔文君制香丸的时候,白纯则多是在炮制药材,并因此配了不少药丸。直到现在,言嬷嬷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依旧不知白纯的本事究竟到哪,她印象中,那姑娘总是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但时不时又让人看不清深浅,不知道她究竟真的是能力不行,还是只是藏拙。
当年崔文君和白纯不仅同时玉衡殿的侍香人,并且还是闺中好友。少女时期的崔文君,性格虽刚烈,但生性单纯,是真心将白纯当成知己好友。她曾用整整一年时间,为白纯培育出一株新品种的雪色茶花,打算当做生日礼物送给白纯。
那株茶花开出花骨朵的时候,当真是如见初雪,言嬷嬷还记得,崔文君当时有多高兴,随后又是如何勉强自己按捺住,没有马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白纯,因她想等到白纯生日那天,才将完全盛放的雪色茶花送给白纯。
崔文君松开那粒丸子,丸子掉了下去,白玉瓶内遂发出“咚”的水声,言嬷嬷莫名地就感到心头忽的一跳。
崔文君一脸漠然地拿起瓶子,轻轻摇晃着里面的水,这样可以让那丸子快速溶解在水里。
雪色茶花完全盛放的那日。正好就是白纯的生日。可是。那天她的礼物却没能送出去。因为那株雪色茶花完全舒展开后,她才发现,其中一片花瓣上竟带了一条鲜艳的红丝,这个发型让她如遭五雷轰顶!
准备了一年了礼物,在她确信已经成功的时候,却最终才发觉竟失败了。
她甚至因此觉得对不起白纯,因此那天白纯的生日,她甚至没有去找白纯。自己一个人在屋里生闷气,直到白纯过来找她。
崔文君将白玉瓶摇晃了片刻后,停了一会,漠然的表情上,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忪怔。
从那以后,她再没有那么单纯美好的时光。
白纯来找她时,自然就看到那株雪色茶花,当即就猜到那是她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偏她当时却矢口否认,白纯有些意外自己猜错了,却也不在意。反开口向她讨要那株茶花。她更是意外,又有些宽慰。只是当想到花瓣中的那条血丝,如似在**裸地宣告她的失败,因而她还是开口拒绝了。
然而白纯似真的挺喜欢那株茶花,磨着求她,她拗不过,只得将这整件事如实道了出来。
崔文君自小就是个对自己要求很是苛刻的人,如果定下的目标没能达成,那么失败对她来说,是件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她给自己规划的人生里,没有惊喜,只有意外。
所以,那株带着一条血丝的雪色茶花对她来说既是个意外,也是一次失败,但对白纯来说,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惊喜。
如今,无论是崔文君还是言嬷嬷,都没有办法去求证,当时的白纯是不是真的被崔文君的一片赤诚之心所感动,还是,她依旧是在虚情假意。
白纯抱走那株雪色茶花一个月后,就带了个香盒来找崔文君,一见面就笑着道:“前几天,我弄出点好玩的东西,给你瞧瞧。”
她带过来的那个香盒,就是如今崔文君手里的这个,香盒里面装着的,当时香盒里装十几粒灰色的小丸子,崔文君瞧着不像是香丸,便打趣着道:“大医圣,你又研制什么古怪的东西?”
“什么大医圣,你可别挖苦我啦。”白纯嗔了她一眼,抢过她手里的香盒,“我本是配一种解毒丸,只是又失败了。”
崔文君顿了顿,便收起面上打趣的笑容,安慰道:“我配香的时候,也没少被先生斥责。”
白纯却笑了:“我哪能跟你比。”
崔文君认真道:“我们不是在比,你和我追求都不一样,有什么好比的。”
白纯又笑了笑,就打开那个香盒:“配的药丸虽然失败了,不过我却因此发现这些小丸子有别的作用,你这里可有剪下来的茶花?除了白色的。”
“自然是有的,不过你要做什么?”
“只管取了来,还有一盆清水,和几个瓶子。”
崔文君一脸狐疑地照办了,随后,白纯便如如今的崔文君这般,将之前那套动作做了一遍。
一支粉色的茶花插进盛了清水溶了药丸的瓶子里。
片刻后,崔文君就看到那朵粉色的茶花竟慢慢褪了色,从粉色转为杏色再转为白色,最后变成无暇的雪色!
崔文君大惊,转头看着白纯:“这!”
白纯却指着另外几个瓶子:“嘘,看,还有呢。”
她的话才落,第二个瓶子里的茶花也开始变色,只是这一次那花瓣却不是往浅色的方向变,而是逐渐转浓。一盏茶的功夫,那朵粉色的茶花,竟就变成鲜艳的大红色,并且那颜色夺目得让人不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白纯轻轻舒了口气:“这药丸只能变着两种颜色,之前你送我雪色茶花,我也想送你一株极品山茶,只是我既不会栽花,也买不起好的山茶花,幸好误打误撞弄出这些小玩意,便拿来供你玩耍。”
“这可真叫人大开眼界!”崔文君由衷地赞叹,伸手去摸那朵红色的山茶,却不想手指才刚碰到花瓣,便见那朵花突然轰的一下,所有花瓣都从枝头掉落,瞬间凋零,她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虽说制解毒丸失败了,但药力依旧很霸道。”白纯有些惋惜,有有些赞叹地道,“将所有生命在极短的时刻燃尽,绽放最璀璨的光芒,然后陨落,很美,是不是。”
崔文君垂下眼,看着被自己亲自插进去的那支粉色茶花,如当年一般,慢慢变成雪一样的白。片刻后,她伸出手指,在那雪色的茶花上轻轻一点,整朵花的花瓣轰然离枝,迅速凋零。
言嬷嬷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不安,但一时间却无法言语。(未完待续。。)
第330章 佟氏
夕阳西下,暮霭将摇光殿的琉璃瓦映成一片血色,方殿侍长走到方文建侵殿门口,此时还未到掌灯时分,一天当中,就这个时候,整个大殿光线最为暗淡。沐着残阳的金辉从外往里看,更觉得殿内灰蒙蒙的一片,暗影重重,沉郁,阴冷,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伤了七魄,不复往日的鲜活。
方殿侍长在门口站了一会,眼睛用力眨了眨,似在适应光线的变化,然后才抬步往里走了进去。
“见到谢云了?”方文建在香雾缭绕的暖阁内闭目打坐,听到脚步声,也没有睁眼,只是开口问了一句,声音很轻,让人有种温和的错觉。
“谢大香师还未回香殿。”方殿侍长微微垂首,“至于那谢蓝河,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推托自己不能做主,什么事都说须得得等谢云回来再论。之前就连谢家的人去找他,他也未曾卖过面子,属下有意激怒他,只是他极沉得住气,实在不像个少年人。”
方文建睁开眼:“你如今对他也素手无策?”
方殿侍长只觉那看过来的目光无比森寒,暖阁内的温度似也因此而降了三分。
“谢蓝河最在意的人,是他的生身母亲蓝七娘。”方殿侍长微微躬身,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音,“只是蓝七娘如今在谢府已获得谢老太太的欢心,平日里都伺候在谢老太太身边,暂时还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谢家可不是光靠等,就等到桃花林的那个机会。”方文建淡然的语气里带着冷漠的气息,“大雁山下的博弈我可以不过问。但在这大雁山上。方玉辉是我已定下的传人。却还人对他下手,便是打了我的脸。”
方殿侍长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两个月后就是谢蓝河的生日,如果先生能将今年香师夜宴的时间定在两个月后,属下便能找到机会。到时不说蓝七娘,就是清耀夫人也不会错过这样的盛宴。”
薛氏的死,谢家撇不开关系,而方家之所以会忍气吞声。清耀夫人功不可没。
这些事无论有没有证据,方文建心里都门儿清。
“香师夜宴。”方文建沉吟片刻,才开口道,“今年是由摇光殿和天玑殿来主持,天玑殿那边可有什么说法?”
每年的香师夜宴,都是一次关于香之道的考核,只要通过考核,就能领到长香殿的香师玉牌。有此玉牌者,此后无论去哪,都能得到极高的礼遇。除此外,他们也是个大香坊争抢的香师。
方殿侍长摇头:“属下回来之前也去了一趟天玑殿。百里先生不在。”
方文建忽然陷入沉思,长香殿这几个人当中,他最看不透的,并不是白广寒,而是百里翎,以及净尘。
那个妖里妖气的男人,平日里似什么事都想参上一脚,但很多时候,又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是站在哪边?还是,真的仅仅是在看热闹。至于净尘,那假和尚在长香殿的时间很少,据说因其许了大愿,为表诚心,立誓服侍菩萨七年,所以前面那些年净尘都是在山中的寺庙里渡过。直到去年完成了誓言,才重新回到长香殿。他不信净尘那些年真的一直待在山寺内,一步未离。
片刻后,方文建问:“天权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还是跟以前一样,很是低调,不过……据说白广寒大香师离开之前,曾请净尘大香师关照天枢殿,所以这段时间净尘大香师常常进出天枢殿。”
方文建闻言,忽的一声冷哼,然后问:“可知百里翎去了哪?什么时候回香殿?”
“天玑殿的人只说是出去了,正巧天玑殿的殿侍长今儿也没在香殿,所以未能问出百里先生的去向。”方殿侍长缓声道,“一会属下再过去打听打听。”
方文建点头,然后重新闭上眼。
只是方殿侍长却没有马上告退,只见他迟疑了好一会,还是开口道了一句:“辉哥儿,先生不打算召回吗?”
方文建闭着眼睛淡淡道:“先让老太爷看管一段时间,他的事你不用费心。”
“若香师夜宴真定在两个月后,那辉哥儿需要参加吗?”方殿侍长再问,看情况,今年的香师夜宴,谢蓝河和丹阳郡主以及安岚定是都会参加的,若不想落人之后,方玉辉也一定会参加。但方殿侍长心里又很清楚,以方玉辉如今的状态,在那几个人面前,怕是会落了下风,那到时丢脸的可是摇光殿。所以如果方玉辉确定要参加的话,那很多相关的事情,他就需要为方玉辉提前准备着,同时方文建大香师也会尽快让方玉辉回摇光殿。
方文建忽然皱了皱眉头,沉默了一会,才道:“如果他过不了眼前这道坎,就不必参加了,免得给摇光殿丢人!”
方殿侍长心里微微一沉,顿了顿,才应下。
……
合谷是个靠山望水的古镇,山是岐山,水是袁和水,岐山上有数十种香材,袁和水则连接着南北,因而,合谷的商贸极繁荣,这地方的商人也极多,五湖四海,哪里的都有。不过久而久之,很多商人就都在此安家,他们取了当地的女人,生了孩子,从此落地生根,蒙三爷就是其中一位。
安岚随白广寒走进蒙三爷的府邸时,心里有些吃惊,这蒙三爷的府邸,虽比不上景府的精致华贵,也没有方谢两家那等恢弘深厚的底蕴,但也气派得让人吃惊。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个瞧着仅二十出头的美貌妇人,安岚打量了几眼,先生之前说过,蒙三爷的府邸里就一位女主人,娘家姓佟。看来这位应当就是佟氏,没想到会是这么年轻的女人,她记得蒙三爷已年过四十,这妇人怕不是原配。
“广寒先生——”不想那佟氏还是个水做的人儿,还不等行完礼,眼泪就已经从眼眶内滚了出来!
白广寒轻轻点了点头,才道:“嫂子先莫难过,且将这些天发生的事说一说,还有,怎么不见府上的管事?”
“不知先生今天会到,许管事今儿一早就出门办事去了。”佟氏抹了抹眼泪,说着这句话后就看了安岚一眼,勉强露出一个笑,“这位就是安岚姑娘吧,之前就有所耳闻,不想今日还能见到。”(未完待续。。)
第331章 痴儿
虽是同样一张脸,但对白广寒,佟氏多少是有几分惧意,入了堂屋坐下后,她就已将眼泪收了回去,红着一双眼道:“景公子离开五天后,三爷跟我说要出去办点事,兴许要走几天时间,让我别担心,只管安心在家待着。我知道,景公子走之前曾交待过他,这段时间最好莫要出去,所以我当时是拦着他,不让他走的,可三爷那人……”佟氏说到这,声音又哽住了,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安岚坐在她旁边,便站起身,将几上的茶盏端起来递到她跟前:“嫂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佟氏含着泪看了安岚一眼,点点头,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总算将眼泪逼了回去,然后接着道:“平日里三爷是什么都顺着我,唯这一次,他怎么都不听我的,还狠狠吼了我,说景公和公子那般信任他,他若是像个女人一样只缩在屋子里,怎么对得起景公的一片苦心,还说我头发长见识短不懂事……”
佟氏似因情绪激动,又总忍不住想要掉眼泪,脑子里剩下的只是惊和慌,因而她说了半天,却都没说到重点上。
白广寒只得开口问:“他走了几天后,你才知道他出了事?”
这么明确的提问,佟氏如似找到了方向,即道:“七天。”
“你如何判断他是出事了?是因为长福回来报信?”
长福是蒙三爷身边的小厮,他当时是跟着蒙三爷一块出去的,第七天傍晚。他却带着一个人回来。还带了一身的血以及蒙三爷被劫的消息。佟氏当时就晕了过去。而待佟氏醒过来,想找长福要仔细问个明白的时候,长福却已在自己的房间里咽气了。官府的人过来查看了一通,得出长福的死并非是因为外伤,而是因为他回府后,喝的那杯茶里有毒。
这些情况,白广寒早在天枢殿的时候,就已从密信里知道。但此时他还是一件一件问了一遍。
白广寒仔细看着佟氏的表情,片刻后垂下眼,揭开茶碗盖,氤氲的茶香袅袅散出。
安岚即看了白广寒一眼,有些诧异,先生在用香境查探佟氏,只是接着,白广寒也将她带入香境中。
佟氏原是景府的家生子,她十五岁那年,蒙三爷回长安看景公时。景公见蒙三自发妻死后,都三年了。身边还没添新人,便将佟氏和几个相貌不错的丫鬟都赏给他。而那一年,蒙三刚满三十二,因自小习武,身材一直没有走样,加上他相貌端正,所以给人的第一印象,可谓是龙精虎猛。甭说景府里的丫鬟了,就是那些已经嫁了人,当了管事娘子的妇人,也有暗地里打蒙三主意的。
其实旁的不说,就单单蒙三得景公信任,替景公全权打理合谷庶务的这份差事,就值得景府里那些一心往上爬的女人们挣破头颅。
而景公当时之所以会选中佟氏,以及后来蒙三之所以就只将佟氏留在身边,最后还娶了她当正室,都是因为她性格里的 一个“痴”字。
景公这一辈子阅女人无数,天生带“痴”种的却不多见。这样的女人,平时笨点弱点没关系,但关键时刻,她却能替你挡刀。佟氏自小就是个胆小怕事的,遇到一点而小事就会马上掉眼泪,简直比小姐还要较弱,若不是她老子娘在景府当了个小管事,她也进不了景府当差,还被分到八姨娘身边,虽只是个三等的丫鬟,却也算是天上掉馅饼了。
一开始佟氏确实不起眼,也一直未引起八姨娘的注意,直到有次八姨娘扶景公到院子里晒太阳时,不知八姨娘说错了什么话,让景公发了好大一通火。当时那周围的下人吓得全都跪在地上,就连八姨娘也跪了下去,一句都不敢为自己辩解。
那个时候,谁都没想到,平日里那个最胆小的丫鬟竟敢挺身护主,跟着大伙儿一块跪下去的佟氏忽然抬起脸,结结巴巴地替八姨娘解释。由此,八姨娘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丫鬟,而景公初时只当是小丫鬟为能在主子面前露脸得到重用,豁出去赌上一把的手段。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看错了眼,那丫鬟是个痴儿,只要是认定的主人,就会变成养熟的狗一样,如果主人有危险,即便怕的浑身发抖,也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咬对方一口。
佟氏被送到蒙三身边后,虽为离开八姨娘而难过了好一阵,但随蒙三来到合谷后不久,慢慢的也就当蒙三当成了新的主子,照样一心一意伺候。后来春心萌动后,自然是愈加尽心尽力,且因为她的痴和迟钝,反叫蒙三省心不少,留在她身边伺候也觉得放松。
因而佟氏终于在蒙三将近四十的时候,真正得到了蒙三的真心以待。
白广寒查探佟氏过往的香境不似之前的那些香境,能身临其境的感觉它们的细节,属于佟氏的记忆和感情,都化成一幕又一幕简单但余味犹存的画面从眼前快速的滑过。安岚能自那些画面中感觉到佟氏的情绪以及她的心意,蒙三是她的天,她的神,安岚毫不怀疑,她是愿意为蒙三付出一切的女人!
她确实没有说谎。
白广寒收起香境后,杯里的茶水还是热的,佟氏也只是悄悄拭擦了一下眼角的功夫。
白广寒问:“如今官府那边可有查出什么?”
佟氏含着泪道:“官府说是山贼所为,前两天官府倒是抓了两个小贼,但都没能问出关于三爷的下落,如今也不知三爷究竟如何了。若真是山贼,甭管他们是要银子还是要店铺,好歹会给我传句话,可我等了这么些天,却什么消息都没有。家里还藏着个会下毒害人的,我,我天天晚上不敢睡……”
眼看佟氏说着说着,又要淌眼泪了,安岚正准备给她递手绢,却这会儿外头的丫鬟急急忙忙进来道:“奶奶,许管事回来了,说是有三爷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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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昨天那章有个错误,汗,我忘了方殿侍长已经死了,今天才反应过来,所以昨天那章我修改了一下,添了个说明,把那个错误给圆了回来。(未完待续。。)
第332章 心切
佟氏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也顾不上跟白广寒说一声就快步往门外冲去。不过她刚跨过门槛,许管事也已经走到堂屋门口了,面上亦带着焦虑之色。
安岚未跟着出去,只是站起身,目光随着同时往门口那看了一眼后,就收回来看向白广寒。白广寒一样未动身,面上的表情亦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看着外面。
外面传来佟氏焦急又断断续续,还有些颠来倒去的询问声。许管事却没有具体回答,只是急急地问了一句:“三奶奶,听说广寒先生过来了?”
“是,没错,先生在堂屋里呢。”佟氏点头,“三爷到底……”
“三奶奶,还是让我进去说吧。”许管事往堂屋内看了一眼,只是摆在门口的屏风挡住了视线,“我还以为来的会是景公子。”
佟氏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忽然把贵客丢下,并且那贵客还是特别为蒙三的事而来的,于是赶紧道:“那快进来,不必拘礼了。”
许管事是个四十上下的男人,生的孔武有力,皮肤黝黑,眉眼有神,走路也是一板一眼的,瞧着像个练家子,跟安岚印象中那些肤白体胖的管事差距很大。
每位初见白广寒的人,都会有几分拘谨,许管事也不例外,因而他给白广寒行了礼后,就垂下手站在那,下意识地等着白广寒发话。
佟氏却等不了,她对丈夫的关心,远超过对白广寒的敬畏:“许管事。你倒是说啊!”
许管事却抬起头。看了白广寒一眼。然后又垂下眼道:“我只是收到一句话。”
佟氏追着问:“什么话?”
“广寒先生若真的想救三爷,那么三爷就有救。”许管事一板一眼的说完这句话后,就突然朝白广寒跪了下去,再次抬起脸,“求先生救救我们三爷吧!”
十五年前,在许管事还是许大郎的时候,他还没有遇到蒙三爷,那时的他。只是个砍材卖炭的。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打着光棍,并且家中不仅一贫如洗,还有个多病的老母和一样体弱多病的妹妹。而他那妹子身体虽不好,脸蛋儿却生得美,只是因有他在,那些动了歪心思的登徒子不敢真做些什么。只是这等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出事的那天,是他妹子去绣店里接活儿回来的路上。被两个动了歪心思的男人给堵住了。幸好那天许大郎因要给母亲抓药,提前回家。因而正好碰到他妹子差点遭人凌辱的一幕。他一怒之下,将两人打成重伤,还将其中一人的命根子给踢碎了。而被提了命根子的那人,家中富裕,他又是独子,因而对方的爹娘狠命砸了银子,非要将许大郎置于死地,并威逼许妹子签卖身契。
就在那个时候,许大郎碰到了蒙三,蒙三有识人的慧眼,不仅替他彻底解决了那场官司,还给了他一份稳当的差事。从那起,他许家就因蒙三而改了运,这份大恩,他一直记在心里。如今蒙三爷遇难,他心里的着急,丝毫不比佟氏少,若是能顶替,他绝对是毫不犹豫拿自己去顶蒙三。
因佟氏一直没有坐下,安岚便也站着,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这,这话什么意思?”佟氏怔了一怔,又被许管事忽然跪下的动作吓一跳,便有些茫然地转过脸,看着白广寒。
白广寒眉毛都不见动一下,也未让许管事起来,只是问了一句:“这话,是谁传给你的?”
“是福满楼的伙计传给小的。”白广寒开口后,许管事遂感到那等无形的压力又重了几分,只是,他也没有因此就垂下眼,“小的当时就问了那伙计,是谁让他传的话,那伙计说是外头有个戴帽子穿斗篷的男人给了他银子,叫他传话的。小的马上追出去,但却没能找打那个人。”
佟氏听到这,终于大致明白了关键所以,于是立马转身对着白广寒跪了下去,含着泪道:“求先生救救我家三爷!”
白广寒往安岚那看一眼:“去扶夫人起来。”
安岚即走到佟氏旁边,搀住她的胳膊:“夫人请快起来,先生这趟可不就是为三爷的事过来的么。”
听她这么一说,佟氏才站起身,跟着又对白广寒微微曲膝,目中依旧含泪,但不再说什么。她本就是个笨嘴拙舌的人,这些年跟在蒙三身边,也不见长进多少。
白广寒又对许管事道:“你也起来。”
许管事迟疑地看着白广寒:“先生,三爷已失踪半个月了。”
那语气很是焦急,并且还隐隐带着几分指责,许是关心则乱,对于伙计传给他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已经对他照成了影响。他跟在蒙三爷身边十多年,知道蒙三爷为景府做过多少事,也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蒙三爷的命,更清楚,这等情况下,想要救出蒙三爷,无论是景府还是天枢殿,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所以,他几乎已经相信,那句话是真的。
只是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他不知道,也猜不出白广寒对这件事的态度,因而无法相信白广寒真的会用那么大的代价去救蒙三,因为白广寒和蒙三,并无任何交情。
如果此次过来的是景公子就好了,许管事心里这么想着,即便面上没有流露,但却瞒不过白广寒的眼睛。
白广寒面无表情地道:“等他们再送消息过来,你先下去吧。”
那种无形的威压,让人心惧,同时也让他心里更加不确定,许管事怔了怔,才慢慢站起身,行了一礼,然后沉默地退了出去。
佟氏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想叫住许管事,只是许管事走得很快,不及她开口就已经出去了,她只得又转回脸看着白广寒:“先生,这……”
白广寒亦对她淡淡道了一句:“夫人也请先回屋去。”
没有安慰,也没有解释,俊美非常的脸孔,却冷冰冰得不近人情,他一向是这样。
……
只是佟氏怀着一颗忐忑又茫然的心回了自己的院子后,她的丫鬟却从外进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三奶奶,许管事找您。”
佟氏一愣:“他不是才……”
那丫鬟低声道:“许管事说,他是悄悄过来的,夫人最好也别声张,别叫客人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333章 分心
佟氏心中忐忑同时又很是不解,她是个简单的人,虽说以前是个下人,但初时她有老娘照看着,所以她当小丫鬟时还真没受过什么委屈。后来机缘巧合得了八姨娘的看重,没过多久,就又被景公指给了蒙三爷,很快就脱离了景府那个人精窝。在她成为蒙三爷的填房夫人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来自别人的刁难,不过那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事,顶多算是人与人相处时的一些磕磕碰碰,到哪都少不了。只是这些年她在蒙三爷身边遇到的那些事,跟景府里的勾心斗角,长香殿内的你死我活比起来,真是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而且蒙三爷本身也不是个爱沾花惹草的,即便他如今已年过四十,娶佟氏也有两年多了,两人膝下还迟迟没有一子半女,但蒙三爷也没想过要纳个一房妾室或是先收个丫鬟。有这样的男人相伴,佟氏实在生不出什么心眼,没有心眼,自然就琢磨不透眼下这件事究竟藏着什么内容。
她只认定一件事,那就是蒙三爷是她的天,如果蒙三爷真有个万一,她的天就会塌了。
所以,没迟疑多会,佟氏就让丫鬟将许管事领到小茶室那,她则稍稍齐整了一下衣服,然后才出了房间。
佟氏刚走进茶室,还不及她开口,许管事就先问了一句,并且开口时他面上的神色很是凝重:“三奶奶,我回来之前,广寒先生可有表示过什么?”
佟氏怔了一下,才道:“我请广寒先生和安岚姑娘入堂屋后。就说了几句三爷是怎么出事的。还未等说完。桂圆就进来说你带着三爷的消息回来了。”
“广寒先生怎么说?”
“怎么说?”佟氏眼里露出不解,却还是下意识地道,“先生就,就只是问了几句当时的情况。”
“只是问,没,没说别的?”
佟氏摇头,一时有些紧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许管事拧着眉头想了想,又道:“我刚刚问了桂圆。从广寒先生进堂屋之前,还在外面说了约一刻钟的话,都说了什么,可是说三爷的事。”
闻言佟氏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讪讪道:“是我忽闻先生到来,一时间心里觉得三爷有救了,所以瞧着广寒先生后就想起三爷,没忍住眼泪,是安岚姑娘安慰我来着。”
许管事的心沉了下去:“三奶奶如此悲痛,那广寒先生也一直没有表态?”
佟氏有些茫然地摇头。随后似醒悟过来,即道:“难道许管事的意思是。广寒先生这趟过来,不一定是为救三爷的?!”
许管事看了佟氏一眼,迟疑了一会才有些沉重地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不,不,怎么会!”佟氏顿时慌了,“广寒先生明明就是为了三爷来的,这人都到了,还带着安岚姑娘一块过来,怎么会不管我家三爷,这,这没道理的事啊!”
许管事叹了口气,他知道外面的事情没法三言两语跟佟氏说得清楚,佟氏怕是也很难真正理解这件事的复杂程度,因而想了想,才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来的不是景公子,广寒先生以前从未插手管过合谷这边的事。”
佟氏给找了个很说得过去的理由:“他们是亲兄弟,都是景公的儿子,没准景公子有什么事脱不开身,这兄弟间帮帮忙,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白广寒可是长香殿的大香师啊,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会……”许管事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三奶奶之前在景府当差,应当知道大香师是什么样的身份。”
佟氏顿住,怔怔地看着许管事,脸上的血色慢慢淡去,好一会后她才有些结巴地开口:“那,那你说广寒先生来合谷是为什么?”
许管事沉默了许久才道:“应当还是为蒙三爷的事来的,只是我不敢肯定,他真的会救三爷。三奶奶,你是不知道长安那边是什么个情况,如今三爷这事,可算是景府的一根软肋。依我看,劫走三爷的不是什么山贼,山贼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三爷的事多半跟薛家有关,而那薛家,可是跟长安那边可是有不浅的关系。”
薛氏是合谷的大族,在合谷有很大的势力,不仅衙府里有薛家的人,据闻薛氏跟合谷这边的山贼水匪也有一定的交情。而长安方家的大太太,方玉辉的母亲薛氏,就是出自合谷薛氏。
佟氏有些懵了,之前许管事可从未对她说过这些事,不是山贼!
“那,那怎么办,是不是我得马上找广寒先生去,将事告诉他,你,你刚刚怎么不说呢?!”
“三奶奶。”许管事叫住她,“白广寒大香师定也都知道这些情况,他不可能什么都不清楚就贸然过来的。”
佟氏站住,有些不知所措:“那,那……”
许管事沉默了一会,终于似下了决心般地道:“三奶奶,景府如果真想救三爷,应当是让景公子来。即便广寒先生真是受景公子所托过来的,那么广寒先生刚刚见到三奶奶时,也应该表个态,至少让三奶奶你安下心。”
佟氏已经听出他话里不祥的意思,几乎要站不住了:“所,所以呢?”
许管事为她慢慢分析:“三奶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三爷如今就是那板上的鱼肉,对方今日有特意点了广寒先生的名,明显就是要借三爷来对付广寒先生的。这等情况下,要想救出三爷,景府必将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而刚才广寒先生一直未标题,只是说等下一步的消息,其实,就已经是他的态度了。”
佟氏脸色全白了:“什么态度?”
许管事语气沉重:“能救则救,救不了……便弃之。”
佟氏身子晃了晃,眼泪一下子从眼眶内滚落:“不会的,三爷这半生,一直为景府,一直为景公和景公子……他将合谷的产业打理得这般好,他们不会,不管的……”
许管事心里也难过,但他到底没慌,接着就道:“三奶奶,我们需要做另外的准备,以防万一,如果他们真的不想救三爷了,那我们得救!”
佟氏听了这话,愣住,随后就反应过来,即道:“没错,你说!”(未完待续。。)
第334章 消息
而此时的长安这边,净尘做完今日的早课后便从天权殿出来,一路走到天枢殿这。借着前段时间方文建强闯天枢殿一事,白广寒不仅重新掌控了刑院,还将天枢殿接近一半的人或是撤换掉,或是驱出殿外,还有少数的几位被送进刑院。因就当时的情况而言,方文建等人之所以对天枢殿的情况了如指掌,绝非偶然。而蓝靛进入刑院后,手段更是雷厉风行,顺藤摸瓜,不仅揪出两位藏得很深的侍女,就连李殿侍长身边的几位殿侍,也都被她抓到有不干净的地方,由此进一步压制李殿侍长的气焰。倒是赤芍,经由这次的事情,反而进一步证明她确实忠心耿耿,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心。
净尘进了天枢殿后,看着殿檐下不时往来的侍者,每一位走路都极小心,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对面碰上的多半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熟识的也只是相互略微点头,绝不敢停下聊天。
真是冷清了许多,也清净了许多,不过这样正好,如今白广寒大香师不在,安岚也不在,天枢殿是最容易在这个时候出现乱子。
听闻净尘大香师过来,蓝靛便放下手里的事,过来找净尘:“净尘先生过来了。”
“阿弥陀佛。”净尘站在殿檐下,双手合十,“今日无事,便过来看看。”
蓝靛做了个请的手势:“净尘先生请进里面坐。”
净尘点头,转身进了殿内大厅,撩袍坐下。蓝靛命侍女送茶上来。亲自接过递到净尘跟前。放在他旁边的茶几上。
侍女们都出去后。蓝靛才道:“这几天,李爵爷请百里大香师去其府上品香赏花,还有几位宫里赐下的异族美人,所以百里先生这些天都宿在李爵爷府里。”
净尘将佛珠握在手里,手上的动作微顿:“李爵爷?”
蓝靛道:“就是李砚,靖文伯长子,常常出入寤寐林。”
“是他。”净尘想了想,手指又开始一个一个地数佛珠。“你确认百里翎这些天真的在李砚府里?”
蓝靛道:“宫里确实赏了李爵爷几位异族美人和一些异域带来的香,百里先生离开天玑殿,进入李府时,我的人是一直盯着的。这几天李府里也传出百里先生确实宿在里面的消息,只是……”蓝靛说到这,顿了顿,才接着道,“之前安排进李府的那几个,都没有对抗大香师香境的本事,所以也不敢保证究竟是他们真的看到了百里先生。还是只是百里现在提前留给他们的一场错觉。”
净尘问:“百里翎知道哪几个是你安排的人?”
蓝靛迟疑了一会才道:“我不敢确定。”
净尘沉默了,蓝靛亦默了一会。才又道:“除非有大香师亲自去确认,否则,关于大香师的行踪,我们无法保证真假。”
“广寒先生回来之前,我不能离开长香殿。”净尘摇头,“听闻摇光殿那已经过问香师夜宴一事了,今年是由摇光殿和天玑殿主持,百里翎不会真的甩手,全都推给摇光殿来办的。”
蓝靛只得应下,片刻后,见净尘再没有别的吩咐,便退了出去。只是她刚走到门口,就瞧着金雀从前方走来,她便迎过去,面上露出浅笑:“金雀姑娘。”
“蓝姐姐。”金雀即站住行了一礼,“我刚刚去天权殿,听说净尘先生来天枢殿这了,我便过来瞧瞧。”
“是,净尘先生这会儿正在厅内。”蓝靛点头,然后打量了金雀一眼,问道,“可是柳先生有事找净尘先生?”
“也不是。”金雀吐了一下舌头,“我今儿没事,婆婆……那个,便想找净尘先生问问有没有安岚的消息,她走了也有好些天了,应当是已经到合谷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对了,安岚或是广寒先生可有送信回来?”
蓝靛摇头:“这个没有。”
金雀一脸失望,悄声嘀咕道:“就知道她没良心。”
蓝靛笑了笑,便道:“净尘先生在里头呢,你要问什么就进去问吧,没准我不知道的,净尘先生会知道。”
“好,那我先进去了。”金雀即笑了,说着就登上凤翥殿的台阶。
此时的厅内,净尘已闭上眼开始念经了,那些经文从他嘴里低低传出时,他面上的又恢复以往那等带着憨直且纯净的神色,刚刚同蓝靛说话时的那等冷静中带着几分温文尔雅神态,似乎只是一场错觉。
金雀快步走进大厅时,就听到净尘的念经声,低沉浑厚的声音似温柔的山风,厅内的光线半明半暗,光束显出的微尘在他身边浮沉聚散,已经长出寸许头发的脑袋连着面上的五官一块融进那束光里。
金雀不由放轻了脚步,站在门口,有些怔怔地看着那个如真佛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净尘念经的声音终于歇下,随后他慢慢睁开眼,眼神如想象中的纯净。他看到金雀后,似怔了一下,随后才站起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金雀姑娘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不叫小僧?”
“你不是在念经吗。”金雀走过去,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你刚刚念的都是什么?”
“是平安经。”净尘道,面带虔诚,“小僧每日都会为广寒先生和安岚姑娘颂平安经。”
金雀点点头,也双手合十:“可惜我不会,不然我也应该同你一块给他们念经的。”
净尘笑了笑,对金雀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金雀姑娘今日怎么会过来这边?”
金雀一边坐下,一边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净尘不解,“可是柳先生有什么事?”
“不是……”金雀摇头,“你不是跟广寒先生走得进吗,我就是想找你问问,安岚他们这会儿到哪了,你这些天有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
净尘道:“算着时间,应该已经到合谷了。小僧并没有收到广寒先生的消息,不过金雀姑娘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心,有广寒先生在旁边,安岚姑娘不会有什么事的。”
金雀点了点头,有些心事重重的。
净尘见着她这样的表情,便问:“可是还有什么事?”(未完待续。。)
第335章 儿媳
金雀叹了口气,瞅着净尘,犹豫半响,终还是开口道:“净尘先生可知道安婆婆?就是我和安岚都在源香院时,一直照顾我们的那位婆婆,前段时间也进了长香殿,是被崔先生给要过去的。”
净尘微微点头:“可是那位婆婆出什么事了?”
金雀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我不知道,前几天我去玉衡殿,本是要看看婆婆的,可玉衡殿的人却不让我进去。我当时也没在意,本来玉衡殿的人就不待见我,听说崔先生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安岚,我便当他们是故意刁难,不跟他们起冲突,想着过几天再去看也一样。可是,后来我连着去了几次,都见不到婆婆,最后是求璇玑殿里的一位姐姐帮我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婆婆竟不在玉衡殿内了。”
金雀说着说着,眼圈就有些红了:“安岚走之前可嘱咐过我,要我好好照看婆婆,我也是打了包票的,可如今别说照看了,我连婆婆去了哪都不知道。柳先生这些天又很忙,很少在殿内,偶尔回来,也没让我进去伺候,我想来想去,就只想到了净尘先生。”
净尘瞧着精确那双满含希冀的眼睛,怔了怔,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以为,崔先生应当不会有意为难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怎么不会!她本来就瞧安岚不顺眼,知道安岚关心婆婆,所以特意将婆婆提溜到她殿里,就是为了以后能掐制安岚!”金雀甚是气愤地开口,只是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上了哭腔。似马上就要掉眼泪了。“安岚和广寒先生一离开天枢殿,她就趁机把婆婆给藏了起来,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呢,再说婆婆那么大年纪了,腿脚又不好,万一出什么事,安岚回来后我怎么跟她交代!”
净尘似真怕她在自己面前哭,赶紧道:“金雀姑娘先别着急。这个,这个,小僧会替你去打听打听的。”
金雀立马睁大了眼睛,双目炯炯地看着他:“真的!”
净尘点头,金雀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又正直的好人!”
净尘不大适应被她这么夸,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随即又站起身:“小僧还有事,先走了,安婆婆的事,若打听到什么。小僧会派人告之姑娘的。”
金雀也站起身,学着他双手合十。一脸真诚地道:“多谢净尘先生,日后若有我能报答先生的时候,先生也千万别跟我客气!我一定会为先生赴汤蹈火!”
净尘:“……”
金雀离开后,净尘又去找了蓝靛,将安婆婆的事说了。
他们都知道安婆婆在玉衡殿内,却都没留意,不知什么时候,崔文君就将安婆婆转移了地方。而这在他们看来,实属多此一举的动作,除非,这其中另有他意。
“我知道了,会派人去查的。”蓝靛神色微凝,“安婆婆是安岚姑娘最重视的人,是我大意了。”
净尘却道:“莫打草惊蛇。”
出了天枢殿后,净尘往玉衡殿的方向看了一会,安婆婆当年的身份他是知道的,崔文君和安岚的恩怨他也清楚,所以他也知道崔文君为什么会将安婆婆重回玉衡殿。但是,安婆婆如今为何不在玉衡殿内,崔文君将她弄到哪去了呢?目的何在?
净尘抬步,打算去玉衡殿看看,只是走了两步,他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收住脚步。
当年安婆婆还在玉衡殿的时候,安丘也在长香殿,会不会……跟安丘有关?!
阿弥陀佛,净尘在心里默念了一下佛号,这些年他和白广寒也在找安丘,却一直没找到。如果,真是如此,那安丘……净尘抬起脸,看着湛蓝高远的天,看来这场持续了十多年的争斗,快要进入尾声了。
该出来的人,都会露面。
……
就在净尘往玉衡殿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崔文君正倚在美人靠上,手里拿着当年那个香盒,香盒里的最后一粒药丸,已在前几天让她扔进水里了。没什么可惜的,可却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脑子里总时不时会浮现出,花瓣轰然离枝,瞬间凋零的那一幕。
实在是烦人,真是死了还阴魂不散!
崔文君忽然从美人靠上起身,将手里的香盒扔出去:“给我拿去烧了!”
言嬷嬷这会儿没在,候在旁边的浅月吓一跳,忙捡起那个香盒,也不敢多言,应下后,就小心退了出去。
崔文君又躺了回去,然而依旧是心神不宁,以前的,现在的,各种各样的回忆和画面在她脑海里汇成乱糟糟的一团。安岚的脸,白纯的脸,还有那个男人的脸,不停地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侧过身,紧拧着眉头,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言嬷嬷走了进来,以为她睡着了,正要走过去给她盖张毯子,只是不等走进,崔文君就开口道:“出去。”
言嬷嬷顿住,看着崔文君背着她,微微蜷缩在美人靠上的身影,眼眶一下子湿了:“先生,不值得为那贱人伤了身体。”
崔文君未应声,片刻后,便见她身上微微起伏,呼吸绵长,似真的已睡着。
言嬷嬷深知她的性格,心中无奈,只得退了出去。
只是下午,言嬷嬷进来收拾房间时,将铺在美人靠上的那张毛毯拿出去晒了一会。
……
合谷,蒙三爷府邸内,安岚和白广寒在客房里才休息了小半个时辰,还不等将旅途的劳累疲惫去了,就有人将一张烫金请柬送到蒙府。
“是薛家的茶会,以往这等茶会,多是只拍个下人来知会一声,极少送帖子的,并且还是烫金的帖子。”佟氏说着就将帖子递给安岚,“是特意请先生和安岚姑娘过去品香喝茶的。”
安岚接过帖子,询问地看向白广寒:“先生,去吗?”
白广寒点头:“正好将你的身份介绍出去。”
安岚忽地觉得面一热,不自觉地就垂下眼,一旁的佟氏道:“可是指安岚姑娘为天枢殿继承人的身份?其实这边,大家都已听说了。”
“不是。”白广寒看着安岚,“是景公儿媳,景府少奶奶的身份。”(未完待续。。)
第336章 将计
佟氏的表情愣了有那么一瞬,才有些诧异地开口道:“这,这可真是喜事。”
既是白广寒大香师开口,那这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眼前这姑娘不仅是天枢殿的传人,而且还将是景府日后的少奶奶。面对这样的身份,佟氏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更加高兴些,只是她心里一直挂念着蒙三爷,之前又听了许管事的那些话,所以这会儿的感觉实在是复杂得紧。
于是她不自觉地往许管事那看了一眼,却见许管事面上也是微怔的表情,显然,他们对这个消息都感到意外。只是除了意外,许管事较之刚刚又添了担忧,他不似佟氏那么单纯,眼下这境况,长安那边带来的任何消息,他都会放在心里来回想上几遍。
景公子没有过来,却带来了景公子定亲的消息,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告诉大家?可是别有他意?一直以来,合谷这边的产业,三爷都是直接向景公汇报的,有时候景公子会过来查看,但公子对三爷的事基本不插手。但现在,景公子要成家了,男子成家,接着自然是要立业。
年轻的公子将开始自己全新的人生,心中必是有远大抱负,所以景公子将目光落到合谷这边,这里将成为他的第一步?但是三爷打理合谷的产业二十余年,根基深,底子厚,手里的人都听三爷的,景公子突然插进来,不说三爷,也不说旁的人,就单单他。心里也是不服的。所以如今三爷出事。就正好给了景公子一个机会。如果三爷当真有个万一,那景公子接手合谷这边的产业,便是理所当然之事……
许管事将这些事分析给佟氏听后,佟氏惊骇得捂住嘴巴,好一会后,才道:“那,那岂不是,他们根本就不打算救三爷。”
“我不确定。”许管事神色凝重。“只是三爷终究是景公的人,论起来,也算得上是景公的养子,而且三爷和景公子还有师徒的情谊,只要景公没有这个意思……”许管事说到这,停了一会,才摇头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只是白广寒大香师的到来,实在让人摸不透究竟是什么意思。”
佟氏拿着帕子捂住嘴。将眼泪逼了回去:“那,我们怎么办?”
“就照我之前说的。”许管事低声道了这句。然后往外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看着佟氏,“若真如我所料,便只能用这个法子才能为三爷寻得一线希望。我只是担心三奶奶会在他们面前露出马脚,听说大香师的本事极为高深莫测。”
佟氏是个简单的人,而简单的人往往是很认死理,心里自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
她确实害怕,也确实忐忑,并且还很想哭,但这些情绪都压不过她想要救自己的丈夫。只要她丈夫能平安回来,她可以生出无尽的勇气,去做任何事情。
……
薛家的茶会是在明天。
蒙府的客房,男客和女客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在一处。
晚饭后,安岚便回了佟氏给她安排的房间,是后院西面的一个精致小院,而白广寒就寝之所,则在前院。
后院这边,佟氏因瞧着安岚没带丫鬟出来,还特意将自己身边两个伶俐的丫鬟给她使唤。安岚迟疑了一会,未拒绝,夜里,梳洗毕,她在熏笼旁坐下,刚散开湿漉漉的头发,其中一个丫鬟就拿着厚厚的棉巾走过来给她擦头发,另一位则取出花膏涂在她手上,轻轻替她按摩起来。
“这是你们三奶奶教的?”那丫鬟按摩的手法及不错,安岚换一只胳膊时问了一句。
安岚忽然开口,那丫鬟有些似受宠若惊,小心抬起眼讨好地看着安岚:“回姑娘,不是,是三奶奶请大夫来教我们的。”
安岚又问:“为什么忽然让你们学这个?”
那丫鬟微笑着道:“因为三爷有段时间总觉得身上酸痛,三奶奶听说有些按摩的手法可以治那身上酸痛的毛病,一开始是请了大夫过来给三爷按摩的。只是请外人多少会有不便的时候,再因三爷喜欢,三奶奶便跟着那大夫学这按摩的手法,随后也让我们都跟着一块学。”
“你们是随你们三奶奶从长安过来这边的?”
“不是,我们是合谷人。”
“哦,那是怎么进的这里?”
“家里穷,便卖了身,也是我们姐妹运气好,第一遭跟牙婆子出来,就奔三奶奶挑中了。”
“运气确实不错。”安岚说着就轻轻闭上眼,片刻后,收回自己的胳膊,坐直起来:“好了,你们下去吧,晚上也不用为我守夜。”
“是。”两丫鬟虽有诧异,却也不敢多言,站起身,欠身行礼后,就乖乖退了出去。
门从外面关上后,安岚才有些乏力的往熏笼上依靠,她头发还未干,不好上床躺着,便干脆靠着熏笼闭上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会,她忽然感觉有人靠近,随即身上被盖上一件披风。
白广寒在她旁边坐下,摸了摸她散下的头发:“怎么这么睡,会着凉了。”
安岚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就坐直起来,然后往他怀里靠去:“先生怎么过来了。”
他伸出胳膊将她轻轻圈住:“之前交待你的事,可记清楚了。”
“嗯。”安岚再次阖上眼,“先生真的觉得佟氏有问题?”
白广寒手臂圈着她,规规矩矩地坐着,声音清淡:“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安岚问:“佟氏为何不信你?”
白广寒反问:“若是你,会信吗?”
安岚试着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会,心里了然,遂摇头:“不信。”
“但我却不能不管,蒙三对我有恩,合谷的事我也无暇顾及,这边少不得他。”白广寒垂眸,“明天的茶会定会有蒙三的消息,不过薛家也定会另外跟佟氏透露别的消息。你只需记住,莫离开我太远,薛府占地不算大,只要你我都在他那府里,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我记住了。”安岚说到这,顿了顿,忽然抬起脸,“明天,他们听到我定亲的消息,会不会很意外?”(未完待续。。)
第337章 挑衅
白广寒轻轻顺着她的头发:“比起意外,他们兴许会更加跃跃欲试。”
安岚一怔,白广寒垂眸看着她:“合谷这边地理条件极好,是属上天馈赠之地,不仅有良田沃野,而且几乎年年风调雨顺,就连那布满石头的山地,也能长出价值不菲的香材,加上交通便捷,银钱频繁的流通使得这地方极为富裕。所以这里的人即便不那么劳苦地去生产,也都能填饱肚子,至于那些高门大户,更是富贵泼天。再者,这里离京城有段距离,那些真正的门阀贵族能影响到这边的不多,他们只是维持着某些必要的关系,如此也给许些人添了更多的底气。”
安岚道:“薛氏就是其一。”
白广寒点头:“你可知合谷薛氏同长香殿有什么样的关系?”
“方玉辉的嫡母,死在桃花林的那位夫人你,就是出自合谷薛氏。”安岚低声道,面上带着怀疑,“跟了我们一路的那人,难道会是方文建大香师?”
“他伤势未好,即便有此心,也不会冒这个险。”白广寒轻轻摇头,“依我看,合谷薛氏应当是要被他拿来当枪使了。”
“薛氏能为他利用?”只是安岚道出这句话后,忽的想起死在桃花林的方大太太,面上一怔,随后才又接着道,“难道会是谢云先生?”
是谢云的可能性很大,桃花林一事,明显就是他设的计,如此一来。他暗中盯着他们。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然而白广寒未表示是或不是。只是开口道:“薛氏向来自大,并且一直有意吞并景府在合谷这边的产业,方大太太的死,应该早就传回这边了。”
安岚道:“这件事跟我和先生都无关。”
白广寒道:“是否有关,需看传话的人怎么说。”
安岚微微蹙起眉头,白广寒便将手指放在她眉心上,轻柔地抚顺她的眉毛:“不过这不重要,没有人会蠢到单单为一个被当成弃子的女人来找我的麻烦。他们只会为自己的利益铤而走险。”
安岚面露不解,只是看了白广寒好一会后,面上一惊:“难道,长香殿那边会往这边透露……先生身体有恙之事?”
“绝不会放过此机会。”白广寒微微扬起嘴角,笑容清冷,“薛氏虽不至于会将方大太太的死算到我头上,但薛氏却会将景府的一切都算到我头上。如今又传出你将同景府的继承人定亲,这会让天枢殿和景府的联系更加紧密,只要这姻亲关系结成,他们想动景府。就几乎是不可能了。这么好的一把刀,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借。”
安岚听完后。倒不见气愤,沉吟片刻,便轻轻点头:“确实如此。”
白广寒不好惹,即便传闻他身体有恙,即便合谷薛氏向来自大,这个决定也不是那么容易下的,但是,如果加上一个蒙三爷,以及景炎将同天枢殿传人定亲的消息,那么这个决定可就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力,想不动心都难
而比起白广寒,显然,安岚更容易下手。
安岚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亦未表现出丝毫忐忑和焦虑,她在他怀里打了个呵欠,身子拱了拱,将脸贴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白广寒便将她抱起来送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后,就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睡吧。”
安岚反睁开眼,瞅着他道:“先生不睡?”
他替她拨了拨落在脸上的发丝:“待你睡下后,我便回去,既然景炎已同你定亲了,我自当要注意些才是。”
他说这些话时,面上的神色自然得看不出一丁点作假来,并且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再配上他此时这样淡漠高冷的脸,真叫人哑口无言。
安岚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就侧过身,坐起来,靠近他,眼光落在他唇上。
他却依旧是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她再靠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上了,他却还是一动未动,她终于将唇贴了上去,他一样未避开,他的唇有些凉,但是很软……
许久后,她才离开他,胸口微微起伏,将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目光落到他的喉结上。
他这才抬手,握住她的下巴,用力捏了捏,然后俯下脸,微微发热的唇从她柔嫩的红唇上擦过,轻轻贴住她的耳朵,低声道:“坏丫头。”
那声线温醇柔和,带着微微的沉哑,顺着耳膜爬进去,裹住她颤抖的心。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脖子里,有些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他任她抱了一会,然后才将她推到床上,附身看着她:“睡吧。”
她同他对视了半刻钟,那眼神,叫人着迷。幸得她终抵不过困意,没多会,就慢慢闭上眼睛。
白广寒确认她睡着后,才撑起身,替她掖好被子,放下床帐,然后离开房间。
……
翌日,佟氏随安岚一块进了薛府后,就着白广寒的意思,寻了个适当的时机,将景公子和安岚定亲一事道了出来。这消息说出口的那一刻,如之前佟氏和许管事一样,薛府花厅内的所有客人都安静下来。
薛家的花厅在后院,专门用来招待女客,白广寒也过来了,但却在前院大厅那,此时,他也将景炎和安岚定亲的事道了出来,同花厅那的情况一样,前院大厅里的人也都愣了一愣。
当然,无论是花厅还是大厅,这样的安静,其实很短,只是一瞬,随即就有人开口道恭喜,出声道贺,热情和礼貌重新回到厅内。
“可是定下日子了?这样的好事,可不能错过,到时定要到长安观礼去。”薛家一位太太笑眯眯地道。
佟氏看了安岚一眼,才道:“吉日还未定。”
立即有人附和:“这样的大事,自然是不能马虎的,需好好挑个黄道吉日才行。”
佟氏只是点头,面上笑得有些僵硬,她不知道今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从进了薛府后,她就一直觉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