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章 邸报(下)赔罪加更!!
所谓邸报,又称之邸抄,起源于西汉年间,并有朝报、条报、杂报的称谓,专门用朝廷传知朝政文书的文抄。汉代的郡国和唐代的藩镇,都曾在京师设邸,其作用就相当于后世的驻京新闻机构。最初,这邸报只是用于朝廷内部传抄,后张贴于宫门,让人们传抄,所以又有人叫做‘宫门抄’或者‘辕门抄”是古时发布新闻的方式。
不过到了宋代,就出现了专门抄录邸报,以牟利的商人。
而官员们为了求省事,也都乐于huā钱购买……
玉尹手中的这份小报,约十六开大小,上面密密麻麻抄写着各种各样的内容,排版极不规范,以至于看着非常辛苦。不过,字体有大有小,也反应了新闻的重要程度。
比如今日小报,便有十二个字字体极大,也就是今日的头条新闻。
香燕罢黜,少府监主簿继府尹。
十二字反映出了许多事情。首先,燕瑛已经被罢黜了开封府尹的职务;其次,开封府尹已经有了人选;其三,新任开封府尹,是原少府监主簿,很快会接掌开封府。
只不过,这些内容只有熟知朝堂事情的人才知晓。
至少对玉尹来说,他便不知道这少府监主簿,究竟是哪一个?
“没想到,竟然是蔡懋接掌开封府……看起来这开封府,又少不得将有一阵麻烦。”
“蔡懋哪个?”
“便是那原少府监主簿。”
你这和没解释差不太多,我若是知道少府监主簿是谁,还会用问你吗?
李逸风看出端倪,在玉尹耳边轻声道:“六贼走狗。”
你看,你这么说我便明白了,那肯定是一个jiān贼!
只不过,玉尹还是不清楚蔡懋的底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开封府将会要有混乱。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拿起那小报,颇有兴趣的观看起来。
至于吴革等人的讨论,与他没有关系。
他想到了一个生财之法,只是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当说。
“小乙在想什么?”
“我在想……”玉尹抬起头,笑了笑道:“这小报虽好,却看着恁辛苦,而且于百姓而言,实在是用处不大。若是能把这小报,办成一分专业的报纸,不知会如何?”
“报纸?”
李逸风疑huò看着玉尹,有些不解。
“就是一份综合性的小报,不仅仅是朝堂邸报内容,还可以加上一些时政评论,小道消息,以及各种百姓们喜闻乐见的文章。如此一来,朝堂上不同的政见,可以拿出来进行辩论,学术上的分歧,也能够有更直白的交流。而作为百姓,可以更加清楚的了解当今局势……不过要作成此事,恐怕是普通人,难以达成。”
玉尹详细的解释一番这报纸的模式,虽然不够详尽,却已经勾勒出了一个轮廓。
吴革等人哪能听不出这里面的好处?
闻听之下,眼睛顿时一亮。
“大郎,你看这太学之中,贫苦人家子弟不少,却无任何收入,过的极为艰难……如果这报纸办成,便可以特邀一些太学生撰写文章,不但能发表他们的意见,还可以赚取稿费,改善生活。而那些名士大家,也能通过这报纸,表达他们的政见。
总之,我是觉得若这报纸能够开设出来,于朝堂,于百姓,都将是一桩大好事情。”
吴革连连称赞道:“小乙这主意甚好,甚好!”
“只是这报纸用手抄,不免辛苦……我听说,不是有活字印刷之法?大可以运用起来,必能令报纸节省许多成本。只不过这件事,必须要要找个有背景的……否则朝廷说要封了报纸,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封掉,那这一腔心血便要付之东流。”
这话一说出来,吴革等人的目光,便看向了李逸风。
李逸风连连摇头“此事我出不得头……非是自家胆小,实在是……义夫你们当知道,家父虽为太常少卿,也只是个没职事的,根本当不得用处。要作成此时,至少是要个有职事的,而且最好是枢密院的背景。若实在不成,有官家背景也成。
至于小乙说的编辑,我倒是可以出一把力,找些人来帮忙。
还有那活字印刷之法,也能找来,包括工匠人选,都不成问题,却当不得出头人。”
李逸风是这几人当中,除吴革之外,出身最好的。
连他都出不得头,其他几人,更不用说了……李若虚和徐揆不可能出面,而吴革马上要去泾原,也不太可能。至于玉尹?更不用说,肯定当不得这个出头人。
场面顿时又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李逸风突然眼睛一亮“我倒是想起一人,说不得可以作成?”
“敢问何人?”
吴革连忙询问。
李逸风看了一眼徐揆,笑道:“徐三哥以为,朱绚如何?”
“你是说,那上舍生朱绚?”
“正是!”
玉尹一脸茫然“大郎,朱绚又是哪个?”
“呵呵,便是今太子妃堂弟,武康军节度使朱桂纳堂侄。
太子妃身后,有当今太子,而朱绚出身虽好,可是家中并不宽裕。朱桂纳常年在外,其父朱振也只是个闲职,若非太子妃暗中接济,生活颇有些艰难。不见朱绚从不出入风huā雪月之地,但sī下里常抱怨,月例太少,以至于难以负担生活。
若能把朱绚拉过来,这报纸之事,便可作成。”
太子妃的堂弟?
那岂不就是太子赵桓的小舅子!
有这个背景,倒也可以操作一番……
玉尹点点头,又思忖片刻后道:“可是要把这报纸办起来,恐怕还需要不少钱两。”
“这个……”
一句话,说的李逸风四人面面相觑。
李逸风虽是李纲之子,可李纲为官清廉,每月给李逸风的例钱也不算太多。否则当初玉尹还债,他又何必辛辛苦苦凑得钱出来?至于李若虚和徐揆二人,那更无需赘言,两个穷鬼而已。相比之下,吴革情况好些,所以沉吟片刻后便问道:“小乙以为,开设这报纸,需几多钱两?”
“说不准,不过约mō着没三四千贯,怕难以成事。”
李逸风闻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三四千贯,这又如何作得?”
吴革想了想道:“我这边凑一凑,大约能挤出三五百贯,多了却也不成……大郎,你呢?”
李逸风苦笑道:“我比你好不得多少,凑一凑,再找人借一下,也不过两三百贯。”
“可这却还差的远呢。
让朱绚出头可以,但要他出钱,怕也不太可能。”
一旁玉尹沉默良久,突然道:“我可以出一千贯,咱们先把这摊子支起来,再说其他。若是不够时,我还可以再追加……我那肉摊子一月也能赚二三百贯,过些时候,再与那千金一笑楼的谱子,也有两千贯钱,想必足够咱们把此事作成。”
李逸风和吴革相视一眼,从吴革眼中,他看出了些许不情愿。
也难怪,玉尹就算使琴使得再好,终究还是个不入流的肉贩子……这等事情,却要一个肉贩子出钱支持,说出去不免有辱斯文。可这一时间,又真个想不出更好办法。
李逸风沉吟片刻道:“若这样,倒也能省却了心思。”
言下之意,他同意让玉尹出资。
而吴革则还是有些犹豫,向李若虚和徐揆看去,希望他二人能够开口拒绝了此事。
只是,李若虚和徐揆两人,都没有表示。
“那……便先这样?”
“就先如此吧!”
玉尹一旁长出一口气,算是放了心。
他可不愿意白白放过这大好事情,只不过担心吴革和李逸风等人排斥。自家身份自家清楚,一起吃酒饮茶,也许没有大碍,可如果是一起做事,这些人未必同意。
果然,他看到了吴革的犹豫。
只是没想到,李逸风居然站出来支持。
要知此前,李逸风可有些瞧他不起,没想到……
玉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李逸风的目光,顿时又多了几分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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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聚在一起,又详细的商议了这报纸的具体细节问题,不知不觉间,已过酉时。
吴革因为马上要离开开封,所以告辞回家,收拾行李。
而李若虚和徐揆两人,则返回太学,准备明日功课。李逸风和玉尹在茶楼里吃了些点心,看时间不早了,这才施施然起身,走下茶楼,往瑞圣园方向缓缓行去。
一路上,两人还在探讨着这报纸的细节,越说越是〖兴〗奋。
如果不是对李清照心存几分好奇,说不得玉尹就不去那瑞圣园,拉着李逸风讨论细节去了。不过,经此一交流,不管是玉尹还是李逸风,对报纸也有了越发清晰的思路。
瑞圣园,位于景阳门外道东,是一座皇家园林。
初名北园,在太平兴国二年有改为含芳园。真宗大中祥符三年,也就是公元1010年,奉安泰山天书于院内,便有了瑞圣园之名。而在绍圣三年,又设立了北郊斋宫于道西,故而称之为北表城。
这瑞圣园内,殿廊亭榭,参差错落,塘池湖泊,bō光粼粼。
园中种植了名贵huā木,苍松翠竹。
“这瑞圣园,除每年孟秋佳节官家会驾临,在此宴请大臣外,其余时候多是关闭。李娘子之所以能在此开诗社,也是因官家最喜爱的柔福帝姬拜在李娘子门下学琴,托柔福帝姬向官家求情,方才得以使用。故而今日前来参加诗社者,比多显贵,说不得几位帝姬也会出席。到时候小乙到时候,说话还要多小心,莫招惹来祸事。”
李逸风在瑞圣园门外,小心提醒道。
玉尹点了点头,笑道:“自家晓得厉害,怎会招惹是非?大郎只管放心。”
两人正说着,忽听一阵銮铃声响。
一辆马车由远而近,在瑞圣园园林门前停下。
从车上走下两个女子,一个看上去大约在双十年纪,做人fù打扮,相貌极美,恍若仙女一般,气质更是婀娜端庄,高贵无比;而另一个则是个少女,约十三四岁模样,也是活脱脱一副美人胚子,年纪虽然不大,却已透出几分动人的美貌……
李逸风忙拉着玉尹往旁边闪躲,却不想被少女看到。
“我认得你,你便是那马行街的玉小乙!”
少女手指着玉尹欢声叫道,声音若银铃一般悦耳动听。
只是她这一喊,却让玉尹和李逸风都愣住了!两人相视一眼,不绝感到有些疑huò。
她是谁,怎又认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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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那马车出现的时候,李逸风就变了脸sè。
不等yù尹反应过来,他快步上前,朝那两个nv子唱了一个féi喏:“不想茂德帝姬、柔福帝姬也在,多有失礼,望请恕罪。”
茂德帝姬?柔福帝姬?
yù尹顿时愣了!
茂德帝姬的名字,他并未听说过。
不过柔福帝姬,确真真个听说过……
相传靖康时,柔福帝姬被金人掳走,后赵构登基,忽有一nv子,自称柔福帝姬,自金国逃亡而来。柔福帝姬被掳走的时候,不过十七岁。归宋时,已过去了多年,以至于赵构也认不出真假,便认下了这位帝姬。直到后来,韦后归宋带来消息,柔福帝姬在金国已死去多年,于是乎,一场惊天骗局被揭开,柔福帝姬也成了当时的一个笑话。
yù尹听说过这个故事,故而听闻柔福帝姬之名,不免有些愕然。
只见眼前这小nv子,一派天真烂漫之气,说话时虽有些傲气,却并不让人反感。
她,便是柔福帝姬吗?
yù尹一时间,有些恍惚。
而另一旁,茂德帝姬却等了少nv一眼,轻声道:“嬛嬛,休得无礼!”
少nv似乎很听姐姐的话,吐了一下粉红的小舌头,在茂德帝姬耳边低声细语两句话之后,茂德帝姬不仅诧异向yù尹看了一眼,那绝代风华的脸上,lù出一丝笑意。
“大郎,却许久不见!”
茂德帝姬与李逸风一福,“五哥前日还说,许久不见大郎,颇有些想念呢……”
李逸风忙道:“改日定当叨扰,还请嫂嫂代为请罪。”
茂德帝姬笑了,这一笑,却让人眼前不由得一亮。此时天sè昏黑,mén庭上挂着一排灯笼。茂德帝姬的笑容在这夜sè里,只让那灯光失sè,令yù尹不禁暗自称赞。
好一个美人胚子!
“yù小乙,待会儿可否使琴?”
柔福帝姬虽得了茂德帝姬的警告,可是那天真之sè却丝毫不减。
“我听许多人说,小乙嵇琴无双,连冯超也非对手。所以心下非常好奇,特别是那当日在相国寺使得《梁祝》,不知可否使来?一定要使,若使得不好,必要罚你!”
宋代的帝姬公主们,并不似后世影视作品那样,动辄本宫如何如何。
她们多自称‘吾’或者‘我’,在言语上,更显得平易近人。只不过,毕竟是皇室子弟,开始说的还好,可到后面,却又威胁起来。但在yù尹听来,却不觉得突兀,反而有一种亲切感。那种感觉,就好像燕奴对他撒娇,要惩罚他如何如何。
“若有机会,自然使来。”
yù尹一欠身,权作还礼。
“那说好了,一定要使一回才好!”
柔福帝姬顿时lù出欢快笑容,抚掌对yù尹说道。
这时候,就听茂德帝姬道:“嬛嬛,莫要让你师父等候……大郎……”她停顿了一下,旋即又柔声道:“还有小乙,待会儿莫要拘束,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聚会罢了。”
yù尹可以和柔福帝姬说笑,但是面对茂德帝姬,却不自觉生出一丝紧张感。
忙欠身道:“有劳茂德帝姬提点,小底感jī不尽。”
柔福帝姬被茂德帝姬牵着小手走了,临进mén的时候,她回身朝着yù尹,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别忘了你说的,一会儿定要使一回嵇琴,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
那小nv儿的模样,却让yù尹笑了。
鬼使神差一般,他举起手,伸出小指,朝柔福帝姬勾了勾。
那意思是是告诉柔福帝姬:一定!
两位帝姬走进mén庭,李逸风这才如释重负,长出了口气。
“小乙,真佩服你,居然这般轻松。”
“怎么了?”
“你难道不知吗?
茂德帝姬与柔福帝姬,乃官家最为宠爱的两位帝姬。去年时,茂德帝姬下嫁那蔡五郎,可是被传为一段佳话。茂德帝姬端庄稳重,柔福帝姬却天真可爱,真美人邪!”
yù尹再一次愕然!
怎地这宋朝人对公主,可以做这般评价吗?
真美人邪,怎么听怎么觉着,这厮似乎有轻薄之意。
“小乙,我们还是进去吧,看起来已来了不少人。”
“好!”
yù尹点点头,与李逸风迈步走进mén庭。
不过刚一进mén,便被两个shì卫拦住。检查了yù尹和李逸风手里的请帖之后,这才算是放行。
毕竟,这瑞圣园是皇家园林。
而且又有两位帝姬参加,自然要格外重视。
沿着崎岖小径,穿过亭台楼榭,远远就见一座荷huā池,池中心一座jīng致小亭,矗立水中。池畔和小亭之间,有一座小桥勾连,四周则栽种着桃杏果树,极为清雅。
这一路上,李逸风向yù尹介绍了两位帝姬的情况。
那茂德帝姬是徽宗皇帝的第四个nv儿,名叫赵福金……听听,这名字多俗!如果是在后世,甚至可能被人耻笑。不过在这个时代,福金可是一个好名字,多福多金的意思。茂德帝姬而今方十八岁,只不过由于她那fù人打扮,看上去有些年长。但如此一来,却又少了几分青涩,平添了几分端庄文庄的成熟风韵……
赵福金在去年,下嫁蔡京第五子蔡鞗。
别看蔡京是‘六贼’之一,可蔡鞗却是品xìng极佳。
承蔡京家学,文采不俗,也是开封城里有名的才子……不过这xìng情嘛,却有些风流。虽娶了帝姬在家,每日流连于青楼瓦舍之中,令许多人感觉有些不可理解。
蔡鞗比李逸风大,加之行五,故而称之为五哥或五郎,与李逸风关系颇为密切。
而柔福帝姬呢,名叫赵多福,也有多福之意。
她是徽宗皇帝第十个nv儿,年十三岁,与康王赵构是亲兄妹,母亲便是后世颇有名气的韦贤妃。
赵多福能歌善舞,最喜欢音律。
故而拜李清照为师,学习cào琴之技,而且甚得徽宗皇帝称赞。
yù尹听罢了李逸风的解释,对两位帝姬,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不过内心里,还是有些疑huò:如此排场,而且在这皇家园林之中,李清照把我找来,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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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亭说是小,却一点也不小。
当yù尹随着李逸风走进亭中,亭子里已有十余人。
这些人似乎和李逸风tǐng熟悉,故而两人才一走进来,便立刻有人站起身打招呼,李逸风也是一一回礼。不过,yù尹却一个人也不认识,甚至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似这种聚会,自然是要锦衣华服才好。
可yù尹没有功名,也非太学出身,虽着一件长衫,却与这亭子里众人显得格格不入。
也没有人与他寒暄,更没有人理睬。
以至于yù尹进了亭子后,便找了一处偏僻位置坐下,静静观察众人。
“小乙,何故独坐于此?”
就在yù尹坐在角落里观察的时候,忽听到有人叫他。
回身看去,却是两名男子,一个年纪大约在三十多岁,生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而另一个则略显年轻,大约二十多岁的模样,也是英俊潇洒,气度颇为不凡,却正是高俅之子高尧卿。
“衙内怎地在此?”
yù尹忙起身向高尧卿行礼。
高尧卿呵呵一笑,“闲来无事,听闻李娘子召集诗社,故而前来凑个热闹。
哦,待我来介绍,这位便是职方员外郎秦会之,听说小乙不但使得好琴,更写得一手好字,所以要我引见一番。会之兄,这便是小乙,怎地可称得上是一表人才?”
那中年人朝yù尹一拱手,“自家秦桧,久仰小乙嵇琴一绝之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职方,兵部下辖机构,类似于后世的参谋部。
员外郎则是职方下辖各司次官,品秩从六品上,也算得上是一个入了品的官职。
不过yù尹却没有回来,而是瞪大了眼睛,呆愣愣看着那中年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桧,他便是秦桧?
那个历史上,南宋的大jiān臣,卖国贼,用‘莫须有’之名害死岳飞的秦桧?
在这一刹那,yù尹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与历史如此的贴近,近的让他遍体生寒。他已经见过了岳飞,而今又见到了秦桧。这是不是说明,那历史的脚步正在不断bī近,正在把他一步步的融入在其中?
本能的,yù尹握紧了拳头。
内心里甚至有一种冲动,一拳轰死秦桧。
“小乙,小乙?”
“啊!”
yù尹清醒过来,忙lù出赧然之sè,“还请两位见谅,方才小底一时出神,失礼之处,万望包涵。”
秦桧本lù出不快之sè,不过听yù尹这么一说,但也旋即释然。
很正常啊!
这小亭子里的人,非富则贵,更有自己这种从六品的官员在。yù尹虽然有些名气,可说到底还只是个市井小民。忽见到自己,难免有些发愣,倒也真个是正常。
秦桧旋即笑了,“小乙第一次参加,自然有许多不适,没甚关系。
就如三哥所言,多来几次也就习惯了……呵呵,不过一会儿会有贵客前来,小乙可切莫失态,以免被人怪罪。说起来,我与小乙这一次,也算是第二次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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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两位帝姬(下)
第五十章两位帝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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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笑了,“小乙第一次参加,自然有许多不适,没甚关系。
就如三哥所言,多来几次也就习惯了……呵呵,不过一会儿会有贵客前来,小乙可切莫失态,以免被人怪罪。说起来,我与小乙这一次,也算是第二次相见了。”
秦桧一派儒雅之色,说起话来,也是柔声细气。
他本是江宁人,早先也只是个乡村教师。后来得了用,当上太学学正,而后出任职方员外郎的职务。入京时间不算长,也算不得短,所以说起话来,虽然是开封官话口音,却还带着几分江宁的乡土之气。以至于玉尹费了好大劲,才听懂了他的意思。
忙不迭向秦桧感激,可内心里却嘀咕:这奸贼,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
“员外郎曾见过小乙?”
“哈哈,当日小乙大相国寺一曲《梁祝》,使得是出神入化。某当日正好也在,故而曾领教小乙风采。恨当时不得识,否则早就与小乙亲热,那会等到今日?”
秦桧说起话来,让人感觉颇为舒服。
只是那‘亲热’二字用的……虽然在这个时代,亲热是表示要多交往,多盘桓的意思,可依旧让玉尹毛骨悚然。亲热?和你这么一个卖国贼亲热,岂不是同流合污?
只是而今秦桧的名声不差,更是坚定的主战派。
甚至连李纲对他也非常赞赏,玉尹也无法表露出不敬之色。
心中不住苦笑,一边与两人客套,一边有些坐立不安。
“我道是谁,不过一鄙夫尔,羞与尔同席。”
三人这边说着话,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顿时让玉尹变了脸色。
扭头看去,却见一旁端坐一个青年,一身锦衣华服,头戴东坡巾,鬓变还插着一朵杏花。长的确是一表人才,只是那眼眉儿往上翻,嘴角往上翘,一脸不屑之色。
玉尹不认得这青年,有些疑惑。
而秦桧,则眉头一蹙,露出不快之色。
高尧卿显然认得这青年,冷哼了一声,脸上却带着笑容,“我道是哪个?确是王衙内。”
青年脸一红,勃然大怒。
“高尧卿,你欲何为?”
“不欲如何,只不过觉得小乙虽出身市井,却总好过有些人,卑躬屈膝,硬要去喊着别人做阿爹强。”
“你……”
秦桧低声道:“此人名叫王胜,是王相公的本家侄儿。
倒有些才华,只是其人凉薄,贪恋权势……王相公膝下无子,这厮来了东京后,明明父母尚在,却要拜王相公为父。不过王相公到头来没有答应,以至于成了笑话。能作得几首好诗,也能弹奏一手好琴,在这开封府嘛……倒还有些名气。”
玉尹陡然有一种强烈的错乱感。
你秦桧居然说别人的品性不好?你又能好到哪里?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忽听亭外传来一阵悦耳的环佩声响。
只见一三旬美妇,在茂德帝姬和柔福帝姬的陪同下,缓缓走上了小桥,正往亭中行来。
秦桧忙上前道:“衙内稍安勿躁,主人来了。”
“啊!”
高尧卿忙回过身,不再理睬王胜。
不过,玉尹却看到王胜目光凶恶的瞪着自己,心里不免奇怪:羞辱你的又不是我,你找高尧卿去呗?瞪着我作甚?这厮真是古怪,放着正主不找,偏来看着我。
但旋即想来,玉尹又明白了。
这王胜,还真就不敢去招惹高尧卿。
论官职的话,高俅比不得王黼。可是论在徽宗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却又不分伯仲。
高尧卿是高俅的小儿子,正经衙内;王胜……却只是王黼的侄子。曾想要拜王黼为老爹,结果还被拒绝了,以至于沦为笑柄。这种人,又怎敢去找高尧卿麻烦?
欺软怕硬!
玉尹心里冷笑一声,旋即便不把此人放在心上。
反正老子明天就走,哪有那闲情逸致与你计较?就算你那本家叔父王黼是太宰又如何?如果我记得不错,就在今年底,你那本家相公叔父,便要失去皇帝宠信……
想到这里,玉尹反而挺起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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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旬美妇,正是李清照。
她在两位帝姬的陪同下走进小亭,若秋水一般的目光,在玉尹身上扫了一下,微微一笑。
她,似乎是在对我笑?
玉尹心里好生奇怪,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这种激动,哪怕是先前见到茂德帝姬和柔福帝姬时也未曾有过。说实话,初次与岳飞相见时,本应该有这般激动心情。可惜当时醋性大发,以至于光顾着生气,却忘了激动。而眼前这女子,已是徐娘半老。论相貌,即便风韵犹存,可是和一旁的赵福金比,少了些端庄成熟;和赵多福比,又没有那种青春的光彩。
但在玉尹眼中,当三个女子走进来时,最耀眼的,确是中年美妇。
婉约派宗师,一代女词人……命运坎坷,但同时又在不断和命运抗争。她曾两次嫁为人妇,若在明清,怕就要被冠以不贞之名;她好酒爱赌,被许多人争议,偏偏她的文采之出众,所做诗词,在后世广为流传,为无数人琅琅上口,交口称赞。
她,便是李清照,李易安!
玉尹觉得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
不为别的,只为李清照留下那一首首经典的诗词。
在这一刻,玉尹甚至是用一种朝圣的目光看着李清照,那目光的炽热,却让李清照愣了一下,旋即粉靥闪过一抹羞红。
这玉小乙,怎如此无礼?
不过他的眼睛,却真个好看。
玉尹在朝圣,而其他人则纷纷向赵福金和赵多福两人问好。
也许在玉尹的眼里,李清照是那种独一无二的存在;可是在其他人眼中,李清照不过是一个过气相公的儿媳妇,才学虽然好,但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并不为奇。
毕竟这时候的李清照,远不似历史上那个南渡的李易安。
此时的她,虽能作得好词,但却算不得出众。有宋以来,好词人多不胜数,李清照也不过其中之一。加之她女儿身,便终究无法和柳三变那等浪荡子相提并论。
在众人眼里,真正尊贵的,还是赵福金姐妹。
李逸风快步走到玉尹跟前,轻轻扯了一下玉尹的袖子,“小乙,休要失礼。”
“啊……”
玉尹一怔,顿时醒悟过来。
他刚要见礼,却听到一个银铃般好听的声音响起:“玉小乙,咱们又见面了!”
说话的正是柔福帝姬赵多福。
她这一开口,顿时使玉尹成为众矢之的。
本来,并无多少人注意到玉尹的存在,因为他衣着太普通,普通的让人无法关注。
若非高尧卿认得玉尹,说不定也不会理财他。
而现在,堂堂帝姬,官家最宠爱的女儿,却一派亲热姿态的和玉尹说话,顿时引得不少人为之疑惑。
“这厮何人?”
“不认得……许是那位大人家的亲戚?”
“玉小乙?这名字我怎么觉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那就是了,定然是谁家大人的公子。”
众人窃窃私语,却使得王胜心中怒火更炽。
本来,柔福帝姬和玉尹说话,已经让他是羡慕嫉妒恨,再看玉尹成了众人焦点,这心里面更加不快活。
“甚公子,不过马行街上一操刀肉贩耳。”
“啊……我想起来了,就是他,马行街上的肉贩。
能使得一手好琴,更学得好扑……之前曾作《梁祝》和《二泉映月》,好像千金一笑楼的那首《金蛇狂舞》也出自他之手。你看,我这记性,看他吊着胳膊便应想到。前些日他在快活林和吕之士争跤,虽败了那鬼脚八,但也伤了手臂……”
“原来是一个屠子。”
“怎地一个屠子,也在这里?”
“是啊,真是有辱斯文……李大郎也算是堂堂少卿之子,怎么与一个屠子混在一处?”
柔福帝姬的脸色变了!
李逸风的脸色,也变了……
而一旁高尧卿和秦桧,则默不作声的看着玉尹,想要看玉尹在这等情况下,会做什么反应。
却不想,玉尹对周遭闲言碎语恍若未觉,大步走到李清照面前。
“久闻李娘子之名,更读过李娘子无数诗词,小底钦佩之至……今日得见李娘子面,实三生有幸,还请李娘子受小底一拜。”
而今的李清照,远非历史上那个饱受煎熬折磨,历经沧桑的李易安。
面对玉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李清照不禁手忙脚乱,忙伸手想要搀扶,可又一想,这男女有别,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只是这一来,她可是实实在在,受了玉尹一拜。
“小乙,你这是作甚?
李大郎,还不快来拦下……自家不过一弱女子,怎当得小乙如此赞誉,更当不得这般礼数。”
这时候,人群中却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李娘子诗词虽好,你一个屠子,却要装甚风雅来?可曾读过李娘子一首诗词吗?”
话音未落,顿时引来玉尹,怒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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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风嘴角一翘,lù出些冷笑。
他可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yù尹时,便是因李清照的一首《醉huāyīn》。虽然当时主要谈论的是琴,可也能感觉得出来,yù尹对李清照的诗词,并算不得太陌生。
只不过,李逸风还是觉着奇怪。
李清照虽然有些名气,似乎也值不得yù尹如此失态。
毕竟是一女子,虽作得那‘帘卷西风,人比黄huā瘦’的好句,但终究是一介女子。她李清照有才学不假,但比之苏门四学士,亦或者柳三变来,还有很大的差距。
可yù尹,偏偏如此动容!
说话的人,正是王胜,在坊巷间也有些名气。
所做诗词在青楼瓦肆有流传,故而也有人称他做‘小王三变’。但在李逸风眼里,王胜作词,纯粹是无病呻yín。若非因为他是王黼的侄儿,谁又真个把他看在眼里?这家伙却真以为自己是柳三变了,还‘小王三变’,实在是不知羞的家伙。
心里面,倒殷殷期待,yù尹能落一下王胜的面子。
“小乙是否读过李娘子诗词,只需一试便知……有理不在声高,小王三变何需如此?”
是啊,试一试不久知了?
众人不由得把目光,向yù尹看去。
而李清照则更加好奇,yù尹方才那炽烈目光,让她芳心砰砰直跳。
听罢yù尹的话,心里面又隐隐有些高兴。她的诗词虽流传在外,却不似柳永诗词那样,被人们琅琅上口的传唱。李清照也是个骨子里极高傲的人,她虽然赞赏柳永的诗词,可是对柳永那种làng子作风,却极为不屑,甚至内心里还有些鄙薄。
然而,这是个男人的世界!
李清照的鄙薄,却恰恰是无数人所羡慕的事情。
所以,当yù尹那般称赞她的时候,李清照顿时有一种知己感受,甚至还有些jī动。
听李逸风一说,李清照便闭上了嘴,饶有兴趣的看着yù尹。
赵多福却有些不高兴了!
她唤了一声yù尹,不成想却给yù尹惹来了麻烦……小女孩儿其实非常单纯,王胜的那些话,让她很没有面子,同时又生出了些许愧疚。只见她眼睛一瞪,就要发作。不想赵福金偷tōu拍了她手臂一下,赵多福扭头看,见姐姐朝着她,摇了摇头。
赵福金毕竟比赵多福大几岁,所以也有些心思。
她对yù尹不了解,甚至对yù尹的事情,也是刚才从赵多福和李清照口中得知。同时,李清照还把yù尹与马娘子之间的矛盾解释了一番,并让赵福金看了yù尹所做的《梁祝》。没错,就是yù尹交给马娘子的《梁祝》原版!李清照和马娘子的关系极好,今日办这诗社,原本也就存了想要为马娘子解释,化解yù尹误会的意思。
为此,马娘子把《梁祝》原本,交给了李清照。
赵福金也是个行家,不禁精通乐律,更擅长书法……她那老子,本就是少有的书法大家,独创瘦金体,可谓一派宗师。耳濡目染之下,赵福金的眼力又岂能差了?故而她一眼就看出,yù尹的书法独树一帜,乃从未出现过的书法。虽然看上去还有些生硬,但这功底却显lù无疑。这也使得赵福金对yù尹,多了些好奇。
她也想看看,yù尹是真的喜欢李清照的诗词,还是以此为借口,别有居心?
yù尹那想到这两个女人在片刻之间,便有了如此众多的念头!听李逸风的话,他想了想,而后朝着李清照一拱手,朗声道:“小底前些时候,曾听人读过李娘子一首新作。既然王‘衙内’这般说,为了以示清白,怎地也要诵上一番,还请李娘子海涵。”
说着,yù尹向李清照拱手一揖。
李清照还了一福,笑道:“小乙唱的好词,自家正要一饱耳福……来人,取嵇琴。”
词和诗还是有许多不同。
诗可以唱的如黄钟大吕,随性之至,可这词,却要依着词牌而诵。
柔福帝姬……也就是赵多福闻听顿时喜上眉梢,从身后一名女使手中取来一支嵇琴,跑上前递到yù尹手中。
“小乙,莫输了阵才是。”
说着话,赵多福来攥紧了那粉嫩嫩的小拳头,朝着yù尹晃了晃,做出鼓劲的姿态。
一时间,又引来许多羡慕的目光。
yù尹接过了嵇琴,取弓子轻轻一挑,嵇琴立刻发出幽幽之音。
他闭上眼睛,沉yín许久后手指一滑,在滑动的同时却又使了一个小颤音,使得嵇琴音调骤然一转,透出一股子幽幽哀怨之气。一时间,李清照和赵福金的眼睛,亮了!
“红藕香残yù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huā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嵇琴发出一连串颤音,大颤小颤糅合一处,恍如如泣如诉之女子在歌唱。
那幽幽相思之情,只让李清照心头一颤。
这首词,本就是她收到夫君赵明诚书信后,在一种极端思念情绪下作出。却不想,yù尹凭借着一支嵇琴,竟把她当时心境,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准确表现出来。
暗地里,倒吸一口凉气。
李清照不禁轻声赞道:“小乙嵇琴第一之名,真个名不虚传。”
而赵福金,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至于赵多福,则还是个天真少女,说难听一点,就是有点没心没肺。她当然无法体会出李清照那种情感,只是单纯觉得,yù尹唱的这词,真真好听悦耳,那双动人的眼睛,盯着yù尹,竟有些发痴。原来他使琴的模样,比父皇还要好看来!
“好词,好琴,好唱!”
秦桧突然抚掌,大声称赞。
高尧卿也更赞不绝口,“本以为小乙琴虽使得好,可第一之名只是运气得来。不成想今日一见,才知道小乙这琴,使得真个出神入化……果然好词,果然好唱!”
yù尹,则缓缓睁开了眼。
哪知那王胜却不甘心被夺了风头,冷笑声道:“便是读来又有何用?怎知其中好处?”
你便是读过李娘子的这首词,怕也理解不得李娘子这词的奥妙。
李清照那张俏脸,顿时通红。
“王胜,你好胆。”
而赵福金则一蹙眉头,“王胜若在不知自重,休怪我与王相公知。”
这本是李清照思念夫君而作,其中自少不得女儿家的苦苦相思之情。王胜的话,确是要yù尹解词,岂不是说要把李清照那女人家心思,**luǒ摆放在众人面前?
这不仅是对yù尹羞辱,更是对李清照羞辱。
也难怪赵福金大怒,不管怎样,李清照可是她琴学恩师。
哪知这王胜却yīn阳怪气道:“茂德帝姬何必动怒,颂词自需解词,如何他yù尹便解不得?”
言下之意,丝毫没有把茂德帝姬放在眼中。
也难怪,这北宋天下本就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
有的时候,皇帝的威严并不能让所有人为之畏惧……
赵多福小手攥紧,小脸更是气得通红,暗自道:这厮怎忒可恶,想那王黼也不是好人。我回去后,定要奏明父皇,好好整治这叔侄二人一番,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气!
哪知yù尹却笑了!
“解词又有何难,便说了与你听。”
“小乙!”
yù尹话一出口,李逸风忙唤道。
这词,没法子解……你就算是解了出来,李娘子颜面何存?你便是畅快一时,却得罪了李娘子,何苦来哉?
李清照则向yù尹看去,却正对着yù尹的目光。
那目光中带着一丝令人心安之意,好像是说:还请放心,绝不会有事。
王胜冷笑道:“便愿闻其详!”
yù尹转身,却与一双目光不期而遇。
那目光中带着责怪之意,似乎是在说,你怎能这般逞强?
是赵福金!
yù尹笑了笑,回过身道:“李娘子这词,本当是寄一剪梅,双调小令。这一剪梅当有六十字,有前后阕句句用叶韵。只不过李娘子这首词,似乎作了些许变化,上下片各三平韵,当为一剪梅变体,且每句并用平收,不如便唤作‘yù簟秋’?”
李清照眼睛不由一亮,喃喃道:“yù簟秋?却真个贴切。”
一番话出口,却震慑了众人。
包括李逸风在内,都不禁目瞪口呆。
秦桧也是个通晓词牌小令的行家,听了yù尹的话,便闭上眼睛,手掌轻轻拍击节奏。半晌后,他睁开眼,冲yù尹笑道:“yù簟秋,好名目,却正合了‘红藕香残yù簟秋’之意。
嗯,这名目好,真个妙不可言。”
秦桧这一叫好,让其他人也紧跟着连连称赞。
王胜气得脸通红,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非是自家想的好,实李娘子这一句,便绝妙无比。
我第一次听到这句子时,若吞梅嚼雪,不愿再食人间烟火……李娘子这一句词,便堪称大家之作,未必比那柳三变逊sè。”
在座众人,多有才学。
似李逸风、高尧卿,也都是太学内舍生,才具自然不俗。
听yù尹说完后,再仔细品味这‘红藕香残yù簟秋’词句,也禁不住是连声的叫好。
“吞梅嚼雪,说的好,说的果然好!
原未曾觉察,可听小乙这般说,真个是有吞梅嚼雪之韵味,好词句,好解词,妙不可言!”
人常道,作词难。
其实这解词也不容易……一段词句,需用相应文字进行注解,而且要解得恰到好处才行。这就要考校解词人的才具,也就是解词人的底蕴。若没有相应的才学底蕴,想要做好这解词,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nòng个不好,便是驴chún不对马嘴。
李清照欢喜不
心下那知己感受更加强烈,看着yù尹的目光,也显得格外亲切。
“还请小乙继续解词。”
赵福金突然开口,又让一旁赵多福一愣。
姐姐是个不好言语的人,今日却主动开口,请yù尹继续解词?
转头来,向赵福金看过去,却看到赵福金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还有些好奇之意。
这心里一动,却没由来,有了些酸楚。
那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心爱的东西,被人分走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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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章 解词(下)为盟主乌鸦多多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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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ù尹则看了一眼王胜,见他一副呆若木jī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暗自冷笑。书mí群4∴⑧0㈥5
我不招惹你,你却来惹我?
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颜面!
想到这里,他坐下来,端起一杯酒水,吃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接着道:“这上阕六句,像是李娘子从昼到夜,一天之内所做事情、所触之景、所生念头。独上兰舟,本想排遣愁绪,可怅望云天,偏有怀远之思。小乙思来,却只得‘一望断天涯,神驰象外’九字解词。虽不尽如意,却足以能表达出这词中所蕴含深意。”
yù尹句句点评,却没有说男女之情。
而一望断天涯,神驰象外九个字,正如他所言那样,不尽如意,却是最为贴切。
李清照轻轻颔首,lù出赞赏之sè。
“而这上阕最后三句,自家思来,却想不出好解词来。
只觉‘日边消息空沉沉,画眉楼上愁登临’;又有’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之意。秦观曾作‘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的句子,虽有些相近,但仔细思来,又似是‘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真个道尽真意。
所以,这三句词,倒不如用一首七绝作解词,或许更为准确。”
yù尹这一番话,却让所有人变了脸sè。
话语中的诗句,都是前人所作,偏偏yù尹信手拈来,这份功底真个让人感到敬佩。
李逸风忙欠身道:“愿闻其详!”
“那边是李益所作《写情》: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李清照的这首一剪梅,和唐代诗人李益这首写情,都写了竹席,写了月光,写了西楼。
yù尹用这首诗做解词,不但解了最后三句,同时也把上阕作出一个总结来。
李逸风愣了一下,扭头与高尧卿和秦桧相视,眼中不觉lù出了一些些骇然之sè。
他们惊讶yù尹读书驳杂,更惊讶yù尹的信手拈来。
高尧卿和秦桧还好,可李逸风却知道,yù尹家中没什么藏书,又如何知晓这许多诗词来?
赵福金忍不住抚掌而笑,李清照更眼含热泪,连连称赞。
yù尹的解词,不但留了颜面于李清照,更说出李清照在作词时的那一份心情和感受。
怎个好端端的男儿家,直恁懂得女儿家心思?
李清照虽未说话,但那脸上赞赏之意,却已表lù无遗。
“可还要继续解下去?”
yù尹转身,看向王胜。
却见王胜满面通红,一双眼睛红彤彤瞪着yù尹,听yù尹问,他咬着牙道:“解,自然要解。”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yù尹叹了口气,又吃了一口酒。
一旁一个青年忙端起酒壶,为yù尹满上,这态度与先前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huā自飘零水自流,是一句过片,既是即景,也是比兴,遥遥与先前红藕香残,独上兰舟相和。这倒是让小乙想起晏殊那首《浣溪沙》:无可奈何huā落去!恰恰相得益彰。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不过是上阕‘云中谁寄锦书来’之补充。
以自家感怀,却莫过于罗邺所做那首‘江南江北多离别,忍报年年两地愁’最是相似。也正是这两句,与接下来‘此情无计可消除’相连,心已笼罩深愁,难以排遣,才会有‘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之感怀。不过,窃以为这结拍三句,似是有范老夫子的《御街行》而演化出来: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呵呵,不知是否?”
yù尹欠身恭敬询问,李清照则微微一笑,颔首表示正确。
yù尹也笑了,“所以自家对这结拍三句的解词,只有八个字,那边是‘语意超逸,令人醒目’。
呵呵,自家才疏学浅,也只能解到如此程度。
不知王‘衙内’可否满意,大可以提出来,与大家商讨。”
这家伙,真的好厉害!
赵多福看向yù尹的目光,已带着些崇拜。
解词是一个非常劳心劳神,而且不得好的事情。所以一般人,大都不愿意解词,nòng个不好,甚至会得罪别人。
yù尹这份信手拈来的超逸,以及那种淡然的气质……柔福帝姬曾在她那老子徽宗皇帝身上见到过,可是却没有此刻yù尹来的那么深刻。联想当日,yù尹在争跤台上与那吕之士争跤的风采,更让赵多福无比欢喜。十三岁,在后世或许还只是小孩子,却已是青chūn萌动,少女怀chūn之始。赵多福倒也见过不少青年才俊,可要么是粗鲁,要么就是弱不禁风。自古美人爱英雄,却没有说爱那弱不禁风的酸秀才。当然了,这英雄若是透着儒雅风范,美人自然会更加欢喜,更加高兴。
yù尹,身材魁梧高大。
从小相扑,加之早先常与人斗殴,自有一股子剽悍之气。
可如今在这剽悍之中有多了几分儒雅和淡然,却使得那剽悍少了几分粗鲁,多了几分英气。
赵多福忍不住拍起了手掌,“小乙,好解词!”
这厮究竟读过多少书?
难不成,这厮专攻诗词吗?
怎地这许多诗词,信手拈来的纵意潇洒,李逸风看在眼里,也忍不住是连连摇头。
又让这家伙,出了一次风头!
你说你走便走了,偏偏临走还来了这么一下,这真是,真是……
李逸风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语句,若他也是穿越,倒真可能会想出一句非常经典的后世言语。
哥便是不在东京,东京城里一样流传着哥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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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词不过小道,yù小乙可敢与我比琴?”
王胜实在是拉不下脸面,被yù尹这么生生夺了风采不说,更令两位帝姬为之称赞。
此时的王胜,俨然一只开屏的孔雀,想要吸引两位帝姬关注。
可越如此,就越使人厌恶。
他站起来挥舞手臂,大声喊喝。
赵福金俏脸一沉,“王胜,你究竟要怎地则个?”
“yù小乙,你不是精通乐律吗?”王胜没有理睬赵福金,而是冲着yù尹大声喝道:那咱们便比一比乐律,咱们各使一曲,让大家评判,看你这开封第一琴,是否真的名不虚传。”
输给谁都可以,便不能输给yù尹。
想我堂堂太宰族侄,又怎可能比不过你一个马行街的屠贩。
“小乙……”
李逸风听出了王胜话中陷阱,忙起身想要阻止。
哪知yù尹一起开口,朗声笑道:“那便聆听王‘衙内’手段。”
王胜,笑了!
“来人,取我琴来。”
王胜身为王黼的侄子,自然也有扈从相随。只不过,在这小亭之中,他那扈从没资格进入。所以,扈从多是在池畔聆听吩咐,听到王胜的叫喊声,立刻有人答应。
不多时,只见一扈从捧着一张古琴前来,恭恭敬敬摆放在琴桌上。
可如此一来,不少人都变了脸sè。
“七弦琴?”
李清照眉头一蹙,便要起身说话。
yù尹善使嵇琴不假,可这嵇琴与七弦琴,却有着极大差别。
七弦琴,也就是瑶琴,古琴……那可是君子四艺之一。而嵇琴虽然说已可以登上宫宴,却还是有些上不得台面。yù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便是能使嵇琴,也不见得能使七弦琴。这王胜,分明是在偷梁换柱,设了一个圈套给yù尹。
王胜道:“自然是七弦琴,难不成学那走街串巷的伶人不成?”
yù尹面颊抽搐,显lù出凝重之sè。
“小乙,便认输了,也不算丢人。”
“是啊,你虽精通乐律,可是这七弦琴和嵇琴全不一样,你可莫要上他的当才是。”
王胜得意洋洋,“怎样,可敢比试?”
yù尹闭上眼睛,双手握紧了拳头。
李逸风甚至看到,yù尹那衣袍随着身体,轻轻抖动……
“小乙……”
yù尹睁开眼睛,拦住了李逸风。
“今日自家受李娘子相邀而来,本已是荣幸。
奈何王‘衙内’这般苦苦相bī,小乙真个是……也罢,既然如此,咱们就比试一回。
不过,你可敢与自家作扑吗?”
作扑,便是下赌注。
王胜闻听一怔,心里暗道一声:这家伙莫非是七弦高手吗?
可是再仔细看时,又发现yù尹的身子,在轻轻颤抖。心里一动,他旋即醒悟过来。
这厮,分明是虚张声势!
“yù小乙,你若想作扑,那边只管作来。”
“我若是输了,便断了我这手,从此不再使琴;可你若是输了,又如何作扑与我?”
“我……”
王胜吓了一跳。
他那想到,yù尹居然是和他作这等‘ròu扑’。
所谓ròu扑,就是指用身体的部位做赌注来赌博,手脚眼睛,甚至连性命都能作扑……
“小乙,你这又何必?”
李逸风低声劝说道:“这七弦琴和嵇琴,可是大不一样。”
yù尹的面颊,轻轻抽搐了一下。
可就是这极不引人注意的抽搐,被王胜看在眼中。
装,你继续装……以为这样就能下到我吗?不过,你想和我ròu扑,却不可能……自家什么身份?你又算什么东西!王胜想了想,沉声道:“自家这琴,乃是唐武德元年所制的名琴,虽算不得价值连城,可是在市面上,却值上十万贯……
我若输你,便将此琴与你!”
话出口,王胜不禁有些心痛。
这张七弦琴,是王黼珍藏,心爱之物。
本想借此次诗社机会,以此琴吸引帝姬关注,最好能擭取美人芳心,从此飞黄腾达。
哪知道yù尹横空出世,却生生抢了他风头。
王胜自认琴艺不俗,早先与人斗琴,却从未有过失败。
而这,也是他最后机会。比诗词?他实在是没有太多信心……眼前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怪胎,能把诗词信手拈来,其诗词功底,绝不会差,最好还是别和他相比。
若诗词不能占上风,便只有斗琴!
在这方面,王胜的信心可是非常充足……
yù尹的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缝,仔仔细细打量着那琴桌上的古琴,暗自赞叹不已。
梅huā落,竟然是梅huā落琴!
正如王胜所言,梅huā落琴制于大唐武德元年。他走上前,仔细观看,在北面龙池内左侧,发现了‘大唐武德元年岁次戊寅’十个字。琴为仲尼式,琴面髹漆,兼有红黄,若蛇腹断纹。红木雁足,呈五角星形,侧面雕成了齿轮形状,足底更是精雕细纹。
隐间(两山岳之间的有效弦长)约110厘米,肩宽19厘米,尾款约13厘米偏上,厚6厘米。
果然是梅huā落!
yù尹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
此时这张古琴,尚不叫做‘梅huā落’。大约再过八百年,也就是公元1963年,这张琴会落入一个名叫沈草农的琴家之手,而后才有了‘梅huā落’之名。上辈子,yù尹曾随父亲参观过这张古琴,后父亲为他买来一张仿梅huā落琴,也就是yù尹学琴的第一张琴。
却没想到……
yù尹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过身,看着那王胜道:“既然如此,小乙便与你作成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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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章 新梅花三弄(上)
第五二章新梅花三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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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呆子,怎可作成这等扑?
赵多福在一旁听得真切,顿时急了眼,就要跑上前阻拦。
为什么会有这样冲动?她说不清楚!只觉得眼前这玉小乙极为亲切,万不可让他有失。
十万贯扑玉尹一只手,乍听似乎不算什么。
但玉尹擅长的是嵇琴,与这七弦琴有天壤之别,是一场必输之局,赵多福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玉尹输掉,失去他的手掌?若真失了那只手,玉尹还是而今玉小乙吗?
哪知道,赵多福方要动作,一只手却搭在她手臂上。
“老师……”
李清照朝她笑了笑,柔声道:“帝姬莫急,且再看看。”
“可是……”
“多福帝姬可是担心小乙?嘿嘿,别担心……以自家看来,这小乙其实是在打埋伏,要骗那王胜入毂。虽然方才他一副紧张之sè,可我却觉得,小乙其实是在做戏。
不如此,王胜岂能入毂?”
“做戏?”
赵多福一怔,旋即又向玉尹看去。
却见玉尹依旧是方才那模样,只是不再颤抖。
不过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在硬撑,而不是那种xiōng有成竹的气度。
“他又怎使得琴?”
“多福帝姬,你又怎知道,他使不得琴?”李清照轻声道:“小乙大相国寺一鸣惊人,自家便使赵九暗中打听。此前从未听人说他能使嵇琴,却不想最后,连冯超也败在他手下。没有人知道他读过书,但偏偏能做出《登岱》绝唱,又岂是等闲?
小乙虽冲动,却是个知轻重的。
而今却作成了扑,我看啊,他恐怕已有打算。
不如一旁静静观瞧,说不定小乙还能使出一些惊喜……呵呵,我倒觉得,这玉小乙不简单。他今日如此高调,与他往日表现,颇有出入,恐怕他心中别有算计。”
“算计?”
赵福金不禁来了兴趣,忍不住开口道:“这玉小乙不过当街屠户,又能有甚算计?”
“方才李大郎说,他明日就要离开东京,说是要送一个长者前往太原。
这件事我倒是听说了一些,那确是个长者,但却是个配军,因杀了人,所以要充军太原。而那人所杀之人,偏偏是之前对玉小乙步步紧逼一泼皮手下,小乙所以才要相送。听上去似乎只如此,可我却觉得,玉小乙之所以离开,恐怕是为了躲避风头……呵呵,多福帝姬新得一张大圣遗音,那可是康王殿下心爱之物。”
“老师是说,他是为躲九哥?”赵多福一听,立刻撅起小嘴,“九哥才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
“呵呵,我倒未说是康王殿下报复,只不过小乙近来风头太盛。
此前还劳顿燕香燕出面为他撑腰,而今香燕遭受弹劾,他留在东京,的确不是好事。出去走走,待香燕之事尘埃落定,他再回来时,自然风平浪静,不再有事。”
赵多福一听就怒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发怒,只觉得不痛快,便说道:“这不是牵累无辜嘛……哪个若这般不讲道理,我就去和他说理去。香燕先生,与小乙又有什么关系?”
李清照愣了一下,看赵多福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些许变化。
这感觉,怎么觉得有些古怪?
不等她开口,茂德帝姬赵福金却责备道:“嬛嬛休得放肆,朝堂上的事情,怎容得你去胡闹?若小乙无干,自然不会有事;若他有罪,你便是说也说不过去道理。你若是再这般胡闹,我回去便与父皇禀报,以后不许你再随意走出宫门……”
大体上而言,赵官家的子弟,大都是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有宋以来,皇室尽量表现出亲民态度,所以许多皇室子弟留恋市井,并不足为奇。
只不过,若官家真的发了话,赵多福再想出宫,却困难许多。
柔福帝姬轻轻咬着嘴chún,心里虽然很不舒服,但却又不敢惹姐姐生气,只得把一腔怒火,转移到那王胜身上。
不过是王黼的侄儿,便能一掷十万贯?
哼,不晓得那王黼又是什么样子,恐怕比这王胜,要可恨十倍。
这家伙不把我放在眼中,想必那王黼也是如此……你等着,待我回宫之后,定要禀报父皇,治你叔侄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哼,定要如此,王黼王胜,你们等着!
这小女儿家的脾气上来,可没有道理讲。
赵多福sī下里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开口,而茂德帝姬见她不吭声,也就不再斥责。
却在这时,便听得琴声响起。
王胜净手焚香,端坐琴后,手指一挑,顿时传来jī烈琴声。
他使得是周朝鲁人贺云所作《风雷引》,讲的是雷雨大作时的情境。从风雨yù来的酝酿之势,进入迅雷烈风阵雨如注的磅礴。王胜之法娴熟,极为灵动,所奏琴曲,更颇吸引人。伴随着他手指拂动琴弦,在座众人恍若听到雷声隆隆,风声萧萧,那yù罢不能之势。琴声jī烈,令人不由得sè变,眼前恍如一派风雷交加景sè。
风雷引,奇纵突兀,苍郁险峻,又威武雄壮之气。
看得出,这家伙的确是在古琴上下过一番功夫,就连李清照一旁,也是轻轻点头。
而李逸风则lù出凝重之sè。
使得是甚东西?
赵多福轻声嘀咕起来。
这小女孩儿便是如此,喜怒于形……她不喜欢王胜,甚至讨厌王胜,哪怕这王胜能练成伯牙一般琴技,她还是会一样不屑一顾。这个人,从发型到长相,从衣着到气质,无一不令人讨厌。还一副装模作样的使琴!哼……使得有算甚东西?
只不过,从李清照脸上流lù出来的赞赏之sè,赵多福又有些忐忑。
老师怎地这样,明明使得不好,还要称赞这厮吗?
下意识,赵多福看着王胜的目光,更透出了一些敌意。她干脆在一旁气鼓鼓坐下,瞪着那水汪汪,动人的双眸,恶狠狠盯着王胜。王胜本使得得意,心气自然高涨,琴声jī烈,正到好处时,却突然觉察到好像有人在盯着他看,充满杀气。
偷眼看去,却是赵多福!
王胜心里一颤,鬼使神差一般,手指一滑,揉错了琴弦。
那jī烈琴声中突然多了一个杂音,虽然王胜马上修整,可在座众人,都不是外行,哪能听不出他那个杂音。李清照一皱眉,旋即朝赵多福看去,不由得哑然失笑。
琴使得虽好,可这养气之功,却差得很!
如此心气,便是技巧练得再好,又能怎样?
李清照旋即摇摇头,对王胜的兴趣,骤然间大减……
养不得气,便技巧再好,始终是上不得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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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引,在后世古琴评级考试曲目当中,属于三级曲目。
说难不算太难,但要操的好,也并非一桩易事。玉尹闭目静坐,恍如老僧入定一般。
虽未看王胜一眼,但王胜的一举一动,却好像在脑海中浮现。
这一曲《风雷引》,上辈子时他不知练习过多少次。而今细听古人演奏,却又多了许多感触。毕竟,历经八百年之久,宋人的风雷引,和后世的风雷引还是不同。特别是在一些细微的指法上,又不小出入。玉尹闭着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王胜指法的变化,一边推敲琢磨,细细体味,一边又轻轻点头,暗自称赞……
雨过天晴,琴声戛然而止。
玉尹猛然睁开眼,看着那王胜,突然笑了。
“衙内使得好琴!”
这家伙莫非疯了不成,怎地为敌人鼓掌?
赵多福眉一蹙,有些不太高兴;但是赵福金的脸上,却透出了一抹赞赏之sè……
她,并非称赞王胜的琴技,而是赞赏玉尹的气度。
好便是好,这来不得虚假。
玉尹越是如此,赵福金就越是觉得,他不但心xiōng宽广,更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气度。
她此时有些明白了李清照方才的那些话。
玉尹恐怕是设了一个套,让王胜自己跳进来。
他嵇琴使得好,这七弦琴造诣,也不会太差……他这边表现的越高调,他离开之后,那些人就越是不敢轻易动他妻子家人。想来,今夜过后,随着他那一篇解词流入坊市中,那些意图对玉尹有不轨之心的家伙,也定然会暗中掂量一下份量。
只不知道,他这七弦琴,究竟有何造诣?
玉尹长身而起,一边抚掌,一边赞道:“衙内使得好琴,果然下过一番功夫……不过观衙内指法,当师出崔尊度一派。崔师操琴,讲求清丽而静,和润而远。但衙内心思不静,虽得了指法,可使琴时,与崔师所求,却大相庭径,算不得真传。”
这一番话,使得王胜刚升起的得意之情,骤然消失。
他骇然抬头,向玉尹看去。
心里不由得一颤:这厮好像是行家……我学琴拜师,并无人知晓,他又怎知道我……
方才还洋洋得意的心情,骤然间低沉下来。
王胜沉默片刻道:“玉小乙休逞口舌之利,自家是否真传,轮不到你一屠户评价。
我使了琴,却不知你又要如何使琴?”
玉尹,笑了!
那笑容依旧显得温和圆润,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可不知为何,在王胜眼中,玉尹的笑容却变得那般yīn险。
只见他走到一旁水盆便,净了净手。旁边女使连忙递上一块柔软干净的手巾,供玉尹擦拭手上的水迹。而后,他走来到香炉旁,用银匙取了香料,而后慢慢点燃。
今日诗社所用香料,都是御用的贡品,品质极好。
玉尹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这心情旋即进入一种古井不bō的平静状态。
他来到琴桌后坐下,一只手搭在琴上。!。
第五二章 新梅花三弄(下)
卷一宣和六年]第五二章新梅花三弄(下)——
第五二章新梅花三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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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一坐,王胜的脸色,顿时铁青……
操琴坐姿,有极为独特的讲究。会不会使琴,只看你坐姿,便能看出一个端倪来。
这家伙,莫非是行家?
王胜的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甚至有一种中计的感觉。
“而今,春去夏来,繁花似锦。
千样人有千样爱,有人喜欢牡丹,有人喜欢幽兰,有人喜欢桃花,有人又爱杏花……然小乙独爱梅花,最羡慕和靖先生之逍遥。今便三弄梅花,博诸君一笑。
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起风波……”
玉尹的声音清亮,伴随着那极有韵律的节奏,话音戛然而止,琴声幽幽响起。
“小乙操得何曲?”
当琴声响起时,秦桧脸色微微一变,忽而扭头问道:“怎听着似梅花落,却又不尽相同?”
高尧卿摇头,表示不解。
而李逸风则紧蹙眉头,只是脸上那凝重之色,却渐渐隐去……
小乙,果然操得好琴!
只见玉尹指法变化,或揉或挑,或按或拂,那一双手在琴弦上如流水般拂过,却生出了千般变化,令人顿感心旷神怡。曲声幽幽,却带有一丝不屈。恍惚间,眼前仿佛一片冰天雪地,一朵梅花傲然绽放,迎着那风雪不愿低头……此何等高傲!
我开放时百花杀,真个应了此景。
李清照却突然笑了,她扭头道:“小乙这是在表明心迹……他虽是一介屠户,确有铮铮傲骨。我却是小觑了他,原本想借此机会为马姐姐说项,看来不必再费口舌。
若肯和解,自然和解;若不肯,便是刀斧加身,也未必低头。
这小乙,还真个是要一鸣惊人啊!”
而一旁赵福金却眉头紧蹙,“怎地我觉着,小乙这琴,使得有些古怪?”
“嗯,确是古怪。
他操得是梅花落的谱,但又似乎有所变化,加入他独特理解。若依着梅花落曲谱,当有怨愁离绪之意。可他这曲子,却别有奥妙。我闻至今,只觉得一个字可形容。”
“什么字?”
赵多福好奇问道。
“福金帝姬以为如何?”
李清照并未回答,反而询问茂德帝姬。
赵福金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后轻声道:“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以最清之声,写最清之物,宜其有凌霜音韵也。老师若问福金是和感觉?福金只有一字评价:清!”
李清照顿时笑逐颜开,轻轻抚掌,却未敢发出丝毫声音,怕扰了那至清之音。
“未曾想,此曲竟小乙这一变化,居然有这般妙处。
福金帝姬笛技冠绝,难道未有生出伯牙钟子期之心?何不奏一曲,以和小乙这至清之音呢?”
茂德帝姬赵福金,不但美艳动人,更使得一手好笛。
听李清照这么一说,她顿生了几分意动。
只是看了看玉尹,又瞧了一眼旁人,一咬牙,转身摆手,示意那女使过来,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几句,女使连忙应诺,急匆匆离去。不一会儿光景,女使便返回小亭。
只是手中,却又多了一支晶莹翠郁的玉笛。
恭恭敬敬把玉笛递给了茂德帝姬之后,赵福金正想要开口,忽闻琴声突然一变……
抬头看,只见玉尹正向她看来。
目光相视,玉尹与赵福金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不知为什么,赵福金被玉尹的笑容心神一乱。但她马上醒悟过来,旋即平静心思。
玉尹这是在向她发出邀请!
所谓梅花落,其实就是梅花三弄的前身,宋时又名为三弄梅花。
东晋时期桓伊创梅花落,最初本是笛曲。直至唐末,才化为琴曲,变成而今的三弄梅花。只是由于秉承了南朝至唐时的风貌,三弄梅花在北宋时,主要表现的是一种怨愁离绪情感。直至入明,经虞山派和广陵派的发展创新,去其原有的怨愁离绪之意,转而以梅花凌霜傲寒,高洁不屈的节操和气质,作为表现主题。
至此,梅花三弄的本意,与早期的梅花落,已有极大区别。
玉尹所奏的,正是虞山派《琴谱谐声》中所记载的梅花三弄。虞山派的梅花三弄,和广陵派梅花三弄的最大不同处,便在于其曲谱中,有琴笛合奏的段落。节奏极为规整,即便是突然加入笛曲,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化和波动,最适合合奏。
赵福金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心里面陡然有一种古怪的情绪萦绕,好在她自制力不差,很快就平静下来。那玉笛置于红唇边上,伴随着玉尹琴声的一次小小变奏,忽而吹响玉笛,刹那间,琴笛相和,竟显得是那般贴切,毫无半点突兀,让人有一种天作之合的感受……
李清照讶然,向玉尹看去。
未曾想,这小乙的手段竟个如此高明,高明到,高明到让李清照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琴声至清,笛声悠扬。
琴笛合奏之后,令人顿感心旷神怡。
而最为巧妙的,还是在于玉尹的琴声……作为合奏主导,玉尹掌控这梅花三弄的节奏。偏偏茂德帝姬所学的梅花三弄,是源自桓伊早期的梅花落。所以在演奏时,必然会出现许多不同。可每次出现问题的时候,玉尹都能用琴声巧妙和化解琴笛之间的分歧,令得这琴声和笛声完美结合在一处,俨然若已练习多年的搭档。
这份琴技,足以让所有人为之瞠目。
你能操的好琴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你能够用琴声掩去笛声的瑕疵,以至于琴笛相和,竟是那般美妙动人。先不说玉尹的改变,使得梅花三弄的品调提升百倍,只这一手琴技,便远非王胜可以相比。那种遇乱不慌的气度,让众人纷纷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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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胜那张脸,涨的通红。
本最初时,玉尹操琴,他还有些高兴。
可随着琴曲展开,王胜原本那份自信,渐渐开始消失……而到了茂德帝姬吹笛,与琴声相和的时候,王胜更是有一种快要崩溃的感觉。怎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琴技高下,已不言而喻。
且不说风雷引的技巧性,远非梅花三弄可比。
一个在后世是三级考核曲目,一个是八级考核曲目,又怎可能相提并论?
关键还在于,玉尹的创新,以及琴笛合奏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份气度,俨然一派宗师风范。
虽只是一曲,王胜便知道,自己输了!
可他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输给玉尹,更不甘心,把那梅花落琴,拱手相让……
这梅花落琴,可是价值十万贯。
王黼借与王胜,却不代表着他可以输掉。
莫说这琴值十万贯,便是一万贯,估计回去后,王黼也会扒了他的皮!
王胜的眼中,陡然显出疯狂之色。
玉尹按住了琴弦,闭目平静心情,许久之后,方从那《梅花三弄》的至清之音中清醒过来。他起身之时,小亭内众人,依旧一副呆愣相,尚未从那至清悠扬琴声之中清醒。
“茂德帝姬笛技高明,小底敬佩。”
玉尹朝茂德帝姬拱手一揖,而茂德帝姬赵福金则满面羞红,忙起身和玉尹还礼。
“今日方知,何为梅花落。
我学了这多年笛,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非小乙方才配合,我险些乱了曲子。我有一请,还望小乙能指教。这新《梅花三弄》曲谱,可否赠与我呢?”
茂德帝姬是个极矜持的女子。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还未曾见过她主动开口,向别人所要事物。
而今,她居然向玉尹讨要曲谱……
李逸风心中一动,似乎有些明白了茂德帝姬的心意:一曲之师,那也是老师!有茂德帝姬这座靠山,小乙虽还是要离开东京,可谁又敢再去招惹小乙的妻子和家人?
这不仅仅是向玉尹讨要曲谱,更是给玉尹当起了保护伞。
李逸风想明白了这其中奥妙,对于今天玉尹反常的举动,也一下子了然于胸了……
经此一晚,这开封府内,必会有玉尹一个名号!
心里面,不禁为玉尹感到高兴,同时更在为好友这份心思,而感到无比的惊讶。记得初识小乙,他还被一个泼皮地痞逼得走投无路,却不想如今……玉尹的算计,竟如此深。只这份心思,便非李逸风可比,他心中感叹,玉尹这成长之快。
不过同时,又更增添了几分好奇!
小乙本事究竟从何而来?
即便是人固有生而知之者,可是……
李逸风挠了挠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机窍!
“慢着!”
王胜突然间冲出来,大声问道:“还未知,今日比试,哪个胜出?”
这话一出口,顿时引来众人鄙薄目光。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非要说出来,才算作事吗?你王胜也不是三岁小儿,习琴多年,难道就不知道,谁胜出了?你这举动,分明是想要耍赖,想要不认账啊。
就连几个平日和王胜关系不差的人,也都蹙起了眉头。
“衙内以为,何人胜出?”
高尧卿阴阳怪气开口,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哥也是衙内,可哥却不会做那赖账的举动出来……你好歹也算开封名士,怎地如此无耻?哥羞于与你为伍。
王胜这时候,也算是撕破了脸。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梅花落琴输掉。
他大声道:“**风雷引,丝毫不差;可这屠户虽操得梅花三弄,却是变了模样。
以琴技而言,自是我胜出。
来人啊,把玉小乙的手给我斩了!”
……
第五三章 荼蘼花落时
卷一宣和六年]第五三章荼蘼花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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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怒了!
这王胜也忒不识趣,已给了他颜面,却还要如此张狂。今日这诗社,是李清照发起。原本并不想请这厮,只是考虑到若请了别人,却不请他,不免脸面不好看。
再者说,王黼正气焰嚣张,李清照也担心,若因这事情得罪了王黼,会牵累赵明诚。
所以,在不得已才发了帖子,没想到……
别看李清照作得词,缠绵悱恻,可骨子里却极刚烈。
我敬你叔父,所以请你前来,但你却与我捣乱,莫非我治不得你吗?
李清照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案上,“王胜,小乙乃我请来客人,你今日实在是忒放肆!这里是瑞圣园,不是你家,莫非以为,我一介弱女子,便收拾不得你不成?
九哥,谁敢上桥,就给我动手。”
李清照这一发火,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赵多福,竟在这时候猛然挣脱了赵福金的手,呼的一下子扑出去,犹如一头发怒的小猫,便到了那王胜面前,一拳打在王胜脸上。
王胜吃痛,也未看清楚何人,抬手便把赵多福推倒在地。
等他看清楚的时候,却吓呆了!
他,居然打了柔福帝姬?
虽说他叔父权势熏天,连那媪相童贯和公相蔡京都被打倒,却不代表王黼真可以为所欲为。官家是个念情念旧的人,所以对王黼颇为放纵。王胜可以不把茂德帝姬放在眼里,毕竟那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而且还是嫁给了蔡京那个老东西。
赵多福,确是最得官家所喜。
他而今却推倒了赵多福,脑袋里一下子变得空白。
玉尹一旁手疾眼快,见赵多福被推倒,忙纵身上去,把赵多福抱在怀中,身子在原地打了个旋,而后轻轻将柔福帝姬放在了地上。
“王胜,你好大胆!”
玉尹怒声喝道,更把个王胜吓得是魂飞魄散。
未等他清醒过来,玉尹便已扑到近前。没错,玉尹一只手臂不太方便,却不代表他使不得力气。只见他使了个顺鸾肘,一下子便把王胜打翻在地,而后抬脚把他踩住。
那只脚落在王胜身上,就好像一座大山压着似地。
王胜被打得满脸鲜血,想要挣扎,却又动弹不得……
此时,池畔一名壮汉,把王胜的几个随从打得骨断筋折。而得到消息的侍卫,也纷纷赶来,一个个拔出兵器,便要冲上前来。
“全都住手!”
茂德帝姬站出来,大声喝得:“把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拉出去,丢进开封府大牢……派人告诉蔡懋,让他好生关照这几个家伙,我不想再看到他们出现在东京城内。”
蔡懋,便是新任开封府尹。
他当初走的是蔡京路子,故而才得了重用。
如今蔡京虽不比从前,可是余威犹在。更重要的是,蔡京和王黼不对付,而且还被王黼坑了几次,又岂能轻易放过这些家伙。可以想象,这些人进了开封府,必然是死多活少。哪怕茂德帝姬和蔡鞗有矛盾,却终究是帝姬,也是蔡京儿媳。
侍卫们见茂德帝姬出面,便收起兵器。
三下五除二,把那王胜的随从便拖离了荷花池……
“小乙,还请放过他!”
“阿姐,他打我,怎可放他离开?”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王相族侄,总要给王相些面子……不过今日之事,我必当禀报父皇。至于父皇是否追究,便非我能测度。王衙内,请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赵福金眼中闪过一抹冷芒,让王胜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爬起来,恶狠狠看了玉尹一眼,扭头便想要把那梅花落琴抱走。
却听茂德帝姬道:“此琴你已输给小乙,若你还想要你那两只手,就莫要再碰它。”
“我……”
“至于今日胜负,在座诸位皆可作证。
琴艺不必其他,胜了便是胜了,输了便是输了!你这等人,真个脏了这绝世名琴。还不给我滚开,再若让我看见你,必取你狗命。那时候,便是你叔父说情,也没有用。”
赵福金这一发怒,却使得王胜不敢再停在这里。
他灰溜溜,狼狈跑出小亭,再无先前那份倨傲之色……
李清照走上前,“小乙,今日请你来,我本有其他心思。
不过聆听你至清之音,我也算明白了你那性子。我不知该怎样说才是,但请你还看在马娘子当年曾照拂你的份上,她一介女子,虽未丰乐楼之主,有时候也是无奈。还请你莫再计较当初白世明无礼之举,马姐姐回来之后,已严厉斥责了他。”
白矾楼,马娘子?
玉尹恍然大悟!
“李娘子休在说了,小乙与丰乐楼,并无恩怨纠葛。
她对我虽有照拂,可是我把那曲谱卖给她,虽出价两千贯,但是已经还了那恩情。至于白世明……呵呵,我更未放在心上。明日我便要离开东京,更不会找马娘子麻烦。”
玉尹话是这么说,可任谁都能听出,他内心里存有怨气。
李清照犹豫了一下,本不想再管此事,可一想到马娘子和她的那份情谊,还是忍不住道:“我听说潘楼也高价买了小乙一部曲谱,不知是何曲谱?能否透露一二?”
玉尹,不会再和丰乐楼有交集。
即便是丰乐楼断了他家的熟肉生意,也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而今玉尹的铺子,据说供应了除白矾楼外,三家正店酒楼的熟肉供应。特别是千金一笑楼和潘楼,几乎把生肉熟肉的生意,都交给了玉尹,相比之下,丰乐楼的生意,真个是无关紧要。更不要说,还有高阳正店等几家酒楼,也在勾搭玉尹,所以现在的玉尹,已不是那个被郭京逼得焦头烂额的玉小乙,他有足够底气。
但出于对好友的关系,李清照还是希望能打听一些消息。
玉尹听罢却笑了,“非是小乙不给李娘子面子,实在是这曲谱交出,小乙便不好再说什么。唯一能与李娘子说的,便是那曲谱整部由我编排,词曲皆出自我手。
至于内容,到时候李娘子自然知晓。
马娘子不要我编排,小乙也乐得清闲……但小乙还有句话请李娘子转告:用小乙则胜,不用小乙,非我遗憾,而是马娘子损失。言尽于此,小乙明早还要赶路,便先告辞了!”
自从解决了郭京的麻烦之后,玉尹这气势,越发强大。
以至于李清照听罢,只得连连摇头苦笑,却不知道是不是该挽留玉尹,再套套口风。
玉尹,真个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
李清照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知道若再追究下去,只怕会冷了这情分。
“既然如此,便待小乙归来,再做盘桓。”
“告辞!”
玉尹转身,又向茂德帝姬和柔福帝姬道别。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柔福帝姬看他的目光中,却平添了几分言语不可形容的味道……
“真真个扫兴,本好好诗社,却被那鸟厮坏了兴致。”
李逸风没有和玉尹一同离去,看众人意兴阑珊在一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悄悄走到了李清照身边,把从玉尹那里拓印的纸张递给了李清照,并说明了情况。
“八尺一寸?”
李清照乍听之下,也颇多惊讶。
“这怎可能,八尺一寸的琴,如何能操得?”
“自家也不清楚,只是小乙买来之后,如获至宝一般。
据我翻查典籍,那琴应当是周朝物品,但具体是什么来历,却真个是不太清楚。
龙池下方有铭文,可惜却认不得。
故而自家拓印出来,请李娘子鉴别,说不得能找出端倪。”
李清照博学多才,精通诗词音律,喜好金石之物,对先秦文字,更是痴迷至极。
她接过了拓本,扫了一眼之后,眉头微微一蹙。
“这似真是周朝金文,但一时间还无法确定,需回去后查找典籍,方能知晓来历。”
“如此,便烦劳李娘子。”
两人正说着话,却忽听得赵多福发出一声惊呼。
“琴,玉小乙怎地把琴忘在这里?”
众人闻听,顺着赵多福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张梅花落琴,好端端摆放在琴桌上。
“我去给他送去!”
“慢!”
高尧卿突然开口,“这琴,绝不能与小乙送去。”
“这又是为何?”
高尧卿叹了口气,“若小乙真个拿了琴走,只怕才真是惹来祸事!
据说,此琴为王相公最爱,虽说王胜输了小乙,但追究起来,只怕小乙吃受不起。”
“他敢!”
赵多福勃然大怒。
不想赵福金却说:“三郎说的不错……王相公在一日,小乙就操不得这琴。想必他自己也清楚,否则又怎会把琴放在这里?据说,曾有人想以十万贯求此琴而不得,小乙若拿回家,才真会有祸事。此琴,绝不能为小乙所有,还需另想办法。”
“什么办法?”
赵多福一脸茫然。
而赵福金却嗤嗤笑了,“父皇醉心音律,酷爱收藏名琴。
嬛嬛何不把这琴送与父皇,再把这琴的来路说明,想必父皇定会有丰厚赏赐……
嘻嘻,不是说小乙家境不好吗?
便把那赏赐与了小乙,看谁还能再找小乙麻烦。”
高,实在是高!
李逸风闻听,不由得暗自抚掌叫好。
人说茂德帝姬最为聪明,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如此一来,不但免了小乙的祸事,还能在官家面前,露上一脸。若得了官家欢喜,说不得小乙便要飞黄腾达!
一旁李清照,却用奇怪目光向赵福金看去。
不知为何,赵福金的脸,一下子红了!
李清照心里一动,却暗自叫道:冤孽,真个是冤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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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自地平线升起。
玉尹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屋外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想来是燕奴在厨房里忙碌早食。
昨夜回家后,玉尹便把行囊收拾妥当。除了一些衣物和干粮之外,还有一些银两。
燕奴为玉尹准备了一支哨棒,路上做防身之用。
两人坐在院子里,一直聊到了很晚。
从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到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似乎总是有说不完,聊不完的话题。
心中,有一股暖意。
玉尹起身下床,走出房间来洗漱。
“小乙哥,早食已经准备好,快来吃。”
燕奴从厨房里走出,依旧是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一身小碎花单衣,着了件背子,腰系围裙。
她看上去很平静,把早餐端过来,摆放玉尹面前。
“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
“银两需带足,奴昨日在集市上看到一牛皮腰袋,便把银两放在里面。这里是些散碎银子,还有二十贯钱。小乙哥路上莫委屈了自己,看到甚好吃的,便买来吃。
对了,还有这根哨棒!
可惜小乙哥使不得枪棒,奴也不擅于此……不过拿在手里,也可以防身,路上要多小心。
这是换洗的衣物,下面是贴身的,上面是外衣……还有,奴还买了两双布靴,出门在外,总要讲些脸面,靴子就放在这里,小乙哥赶路时,可要多留意,莫伤了自己。”
燕奴言语间,非常平静。
可那絮絮叨叨,却总让玉尹觉得有些心酸。
重生到现在,和九儿姐打打闹闹,有许多别扭。可真到分别是,这心里面真不是滋味。
“奴便不送你出城了,待会儿还要到铺子上照看。”
“九儿姐……”
玉尹忍不住唤了一声。
“好了,莫这般模样,小乙哥大丈夫,当志在四方。
不过出去几日罢了,家中奴自会照拂好,再说还有安叔父在,不会有什么事情……对了,安叔父给你配的那些药,记得服用。三天一粒,记得莫把功夫给落下。”
“嗯……九儿姐也要在家好好识字,待回来时,定要考校。”
燕奴露出灿烂笑容,“小乙哥放心便是,莫忘记了,小时候奴可比小乙哥聪明。”
“那是,那是!”
两人相视,突然间没了话。
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浓浓不舍之意。
燕奴的眼中闪着泪光,却强忍着,没有流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铃铛响,却是罗德赶着一头黑骡子,来到门口和玉尹汇合。
“那,我走了!”
“嗯!”
“九儿姐要多保重。”
“小乙哥也要保重才是……”
玉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分别是的痛苦,一咬牙,背起包裹,拿起哨棒,便走出去。
罗德也是一身朴素装束,带的行李不多,却挂在骡子背上。
和玉尹打了个招呼,两人便联袂而去。
走不多远,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却是燕奴跑了出来,“小乙哥,何时还家?”
玉尹犹豫一下,回头大声道:“九儿姐,荼靡花落时,小乙还家日。”
荼靡花落时……
目送着玉尹的背影渐渐远去,燕奴眼中的泪水,再也无法强忍住,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第一卷完
……
第一卷总结
第一卷总结
《宋时行》第一卷结束了!
自上传以来,纷纷扰扰,大家有说好有说坏,反正褒贬不一。
就老新自己而言,这一卷基本上满意。只是由于第一次尝试这种世情风格,所以有时候考虑不免不周。但总体来说,感觉还算不错,瑕不掩瑜吧。
第一卷,是玉尹融入这个时代,熟悉这个时代的过程。
三百贯债务引发出来的是是非非,多为后面做一些铺垫。也许大家觉得这铺垫有些过长,但是在老新看来,却很有必要。特别是郭京这个人物,很多人可能觉得,这是个虚构的角色,事实上不然,这是个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而他在中期,还会有很重要的戏份,也是整个历史转折的重点之一。
而书中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登场过一次的人物,就是十九哥。
这位十九哥是谁呢?
首先,他是个宗室;其次,他不是皇子。
而在真实的历史中,他曾在靖康时期起到过很重要的作用,但具体身份,恕俺卖个关子。
至于燕奴这个角色,也许是俺考虑不周吧。
但整体而言,感觉还算不错。一个内柔外刚,其实很细腻,也很淳朴的女子。
诸如其他登场人物,陈东、李逸风、杨再兴、高十三、罗一刀、罗德、黄小七、张三麻子、李师师、柔福帝姬、茂德帝姬还有李清照,基本上也都算塑造成功。
唯一的缺憾,便是主角。
可能很多朋友觉得,主角有些柔弱,有些窝囊,不够王霸之气,不够雷厉风行。
只是,这需要一个过程。
在卷一末期,小乙已经逐渐露出锋芒,并且开始对开封产生眷恋。
而这个眷恋,才是他做出改变的原动力。
我们不可能指望一个上辈子很孤僻,甚至清高的人,来到一个陌生年代,便立刻大喊着‘我要当皇帝’,‘我要改变世界’等等的言语。那不是穿越众,是疯子。一如我之前作品中的观点,凡事都需潜移默化。
小乙最初穿越,对这个时代充满了未知、恐惧和迷茫。
即便他知道历史的真面目,但更多的,还是会被一种恐惧心理所包围。这也是小乙一开始,想要逃离开封的原因。不是他不愿意去做出改变,而是他还没有融入这个时代,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改变,应该要去做些什么……
很多朋友说《宋时行》和《宋时归》的名字很相似,同样是宣和,同样是靖康,但我觉得最大的不同,便是《宋时行》的‘行’字。小乙游走于这个时代,从一开始的格格不入,倒逐渐融入,到最后的转变,本身就需要一个过程。
东京的梦华,便是他改变的第一个原动力。
第二卷,小乙将会前往太原。
这一卷不会太长,却是小乙直面女直的一次震撼,而这一次的震撼,将是小乙改变的第二个原动力。
第三卷重返开封,也是小乙开始向上攀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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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部作品的走向,俺已经设计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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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章 流传在东京的传说(一)
卷一宣和六年]第五四章流传在东京的传说(一)——
第五四章流传在东京的传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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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王衙内步步紧逼,玉小乙真个怒了!
他长身而起,指着那王衙内厉声喝道:衙内直恁欺人,莫不是以为自家操不得琴?
王衙内却冷笑道:尔一介屠户,焉得操琴?
小乙恼怒不已,上前一步,便坐在琴桌后,使了一个四平大马,操琴使曲,顿时令得所有人瞠目结舌。诸位客官,你道这小乙究竟使的什么曲子,竟使人鸦雀无声?”
潘楼中,灯火通明。
舞台上,一个说书先生正滔滔不绝说话,说到好处时,又突然间使了一个埋伏。
“是那二泉映月吧。”
有客人大声回答。
说书先生呵呵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
昨夜瑞圣园发生的故事,晌午时便流传到了坊巷中。有那聪明的,立刻把这故事编排了一下后,便拿到了酒肆里说。不过,这故事编排的也有好有坏,而今日潘楼请来的说书人,恰是东京有名的贾九。此人说书,往往是声情并茂,起伏跌宕掌握的极好。特别是那节奏感,把握的出神入化,对听众的心思也洞若观火。
“二泉映月虽好,还不足以如此。
依我看,定是那《梁祝》!想当初我可是看过小乙在大相国寺使琴,那梁祝之妙,至今仍有回味。可惜那之后,小乙便未再使过梁祝,直恁让人难受,难受啊!”
“是二泉映月!”
“是梁祝!”
谁也没想到,为了这么一个小小问题,竟使人争吵起来。
而且,这争执似有愈演愈烈之势,以至于双方各不相让,直让个酒楼里,乱哄哄闹成了一片。许多欢楼里的女子,也纷纷探头出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停。
“这玉小乙究竟何人,怎地会进入瑞圣园?”
在一座雅室里,一个清瘦男子,好奇的向人询问。
这男子看年纪还不到四十,身穿锦衣,头扎方巾,透出一丝文弱和儒雅之气。
不过,当他开口时,却又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流露。显然是久居上位养成,只随口一问,便让周围人生出一丝寒意。一个白白胖胖,颌下无须的男子忙凑上前来。他小心翼翼满了一杯酒水,轻声道:“官家难道忘了?昨日赵明诚的浑家在瑞圣园作诗社,柔福帝姬还专门向官家禀报,得了官家的准许,方准开放使用。”
“呃!”
男子闻听,不由得一拍额头。
“我想起来了,嬛嬛却说过这事……不过,这玉小乙又是谁?”
“便是十年前与辽人争跤,惨死于献台之上的内等子玉飞之子。官家莫非忘了?当年官家还称赞过,说玉飞扑法,天下无双。他战死之时,官家还难受了好几日。
玉小乙便是玉飞之子,而今在马行街开了家肉铺,贩卖生肉。”
官家?
自赵匡胤兴宋以来,官家这个称谓,一向只用于皇帝的身上。
这中年男子,赫然正是赵佶!
赵佶这几日颇有些烦闷,而这烦闷的源泉,却是来自于一封书信。辽天祚帝派人前来送信,言欲与金人决战,请赵官家出兵相助。而且天祚帝承诺,若是败了金人,他定然会把燕云十六州还给大宋,从此以后,辽为弟,宋为兄,永保太平。
这书信传来,顿时引得朝堂动荡。
是帮助大辽,亦或者是协助金人?朝堂之上争论不止。
为此,赵佶也极为头疼。
他实在是受不了双方无休止的争吵,于是便走出宫门,微服私访,来到潘楼玩耍。
哪知道,却听到了玉尹的名字。
“肉屠,也知操琴?”
赵佶疑惑问道:“却不知那二泉映月和梁祝,又是怎样状况?”
白胖男子,名叫张大年,是宫中宦官,也是赵佶的近臣。
听到赵佶询问,他忙轻声说:“回官家,二泉映月和梁祝,据说是那玉小乙所做曲谱,曾在大相国寺使出,引得许多人称赞。不过奴婢听说,这厮以前善使嵇琴,却不想居然还能操得一手好琴,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奴婢这也是道听途说,官家只听一听便是……要说操琴,奴婢觉得,还是李娘子操得好,玉尹怕也是言过其实。”
其实,要论琴技,赵佶尤胜李师师一筹。
只是这时候不能说出来,一个肉屠和当今天子相提并论,张大年还没有那么愚蠢。
不想,他话音刚落,从身旁走出一人。
“官家,说起李娘子,奴婢还听说了一件趣事。”
“趣事?”
赵佶闻听一笑,“甚趣事,白锷你慢慢说来。”
“我听说,玉小乙此前欠了别人三百贯……这厮倒也是个有骨气的,居然不肯低头,拼了命想要还债。眼看着就要还上了债务,却又被人设计,不断没了钱两,甚至又多欠了别人五百贯。幸亏李娘子出手相助,给他两千贯,渡过了难关。
而今这坊巷中多有流传,说李娘子是个知情义的,慷慨豪爽,有不让须眉之风……”
赵佶,笑呵呵的听着这白锷说事。
一开始,他还捻须轻轻点头,不住称赞玉尹是个有情义的。
可等他听说李师师借了玉尹两千贯,而那白锷有说什么‘知情义’,脸上笑容顿时一僵。
李师师,可是他的禁脔。
怎地又和这肉屠联系在了一处?
心里面颇不是滋味,赵佶的脸色,便阴沉下来。
“白锷,休要胡说……官家,此时奴婢倒也听人说过。据说是这潘楼上厅行首封宜奴,向这玉尹买了一部曲子。封大家和李娘子素来亲密,当时封大家不在东京,李娘子听说了这件事,便代封大家,提前把那两千贯给了玉小乙,倒也不是平白相助。”
说到这里,张大年狠狠瞪了白锷一眼。
这混帐东西,却越来越放肆,浑不晓得规矩……
张大年是得了茂德帝姬的托付,想要为玉尹说些好话。
可这白锷!
他心里恼怒不已,却又奈何不得白锷。盖因这白锷,是康王之母,韦妃门下的太监,平日里颇为晓事,所以也甚得赵佶喜爱。只是这一次,却不知为何如此不知进退。
赵佶‘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此时,楼外已乱成一团,争执不休。
忽听‘啪’的一声响木,贾九慢条斯理道:“诸位客官,却都猜错了……小乙使得这一曲,名叫三弄梅花!别嘘小底,这三弄梅花虽是古曲,但小乙却平添了新意。
这一曲使得是至清高雅,全无三弄梅花的愁怨离绪之意。
小乙使了这一曲后,又引得席间一人,怦然心动。要知道,这三弄梅花本源自笛曲梅花落,而这人,偏偏又最擅长使笛,一时忍不住,便叫人取了一支玉笛,吹奏起来。
方才可说过,小乙这三弄梅花,有新意……偏这人的并不知晓新曲,只会梅花落。这新旧相交,本应会乱了曲调,哪知小乙变了个法,竟把这旧曲,融入新曲之中。原本相互矛盾的曲子,在这一刻配合的天衣无缝,令在座等人无不称赞。”
“兀那九哥,那人是谁啊!”
台下顿时有人鼓噪起来。
而贾九则故作神秘的一笑,突然压低声音说:“此人便是茂德帝姬……这正是,一曲梅花添佳话,心有灵犀一点通……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自家与客官分解。”
“原来是茂德帝姬啊!”
“没想到,真个没有想到……”
台下众人顿时鼓噪起来,却不想赵佶的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
他也知道,这坊巷中最喜欢流传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而这皇室子女往往会成为其中主角。
只是……
赵佶恼怒起身,哼了一声便走。
“官家,待奴婢着人,收拾了碎嘴的。”
白锷忙上前请示,不想赵佶停顿了一下后,犹豫片刻道:“算了吧,本就是没踪影的事儿,若真个和这人较真,反而平白坐实了闲话。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
白锷还想再说什么,张大年已拦在他身前。
赵佶满怀心事,从雅间走出,下了楼,便在侍卫的簇拥下,悄然返回皇宫去。
“张常侍且留步。”
白锷紧走几步,唤住了张大年。
张大年则冷笑一声,“白常侍,有何指教?”
“张爷爷何必这边,奴婢在张爷爷跟前,那算得甚常侍……只是今日奴婢之举,非是为了别事,想为康王出一口恶气罢了,别无其他意思,请张爷爷恕罪则个。”
白锷虽得看重,但在宫中地位,却远远比不得张大年。
听他这一说,张大年一蹙眉,轻声道:“这玉小乙,又怎地惹得康王殿下不快?”
白锷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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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赵佶返回宫中,直奔西寝阁。
这西寝阁,位于坤宁殿。而坤宁殿,又分东西两阁。
西寝阁原本是太子所居,不过随着太子赵桓长大,便搬出坤宁殿去了。于是,赵佶便把西寝阁改为书房,平日里在此操琴书画,即便是皇后,也不可以擅自打搅。
在西寝阁内坐下,赵佶很烦躁。
只不过,这次他不是为那天祚帝的书信而烦恼,而是为了方才听到的消息而烦恼。
李师师?玉小乙?
虽然张大年已经做出了解释,可赵佶这心里面,还是很不舒服。
还有,茂德帝姬的事情,也让赵佶感到难堪。自家女儿竟然被平民百姓当成了笑料谈论,这让身为大宋天子的赵佶,情何以堪?简直,简直就是丢了官家的脸。
走到《鸳鸯沐春波》图前,赵佶沉思不语。
片刻后,他突然喝道:“张大年!”
“奴婢在!”
“宣茂德帝姬来,朕有事要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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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五章 流传在东京的传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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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流传在东京的传说(二)
西寝阁里,灯火通明。
宋时的夜间照明,多是以灯油为主,而且价格不高,最能为普通百姓所能够接受。
当然,官家不是普通百姓,所以使用的,是由河阳县专造,又用龙涎香灌入烛心,价格及其昂贵。在照明的同时,龙涎香还可以有提神清脑效用。而赵佶本又喜好奢华,所以这西寝阁中,分列一百二十支蜡烛,幽香袭人,更令华丽的陈设生辉。
赵福金本已睡下,不过听说父皇召见,便忙不迭赶来。
烛光下,只见赵福金身穿一件绛红如意牡丹蜀锦薄丝背子,小心翼翼走进了西寝阁内。
“父皇,这么急唤我与姊姊来,有事吗?”
不等赵福金行礼,就见一个少女突然从她身后窜出来,欢叫着便扑到了赵佶怀中。
“嬛嬛……“
赵福金大惊失色,忙出声喊道。
哪知那少女却钻进赵佶怀里,好似扭骨糖般的扭动着,更嘻嘻笑道:“父皇,我有一件礼物要送你。本打算日间便送来,可是……昨夜睡得晚了,竟起不得早来。”
在这西寝阁里,能如此肆无忌惮的,便只有赵多福一人。
柔福帝姬搂着赵佶的胳膊,那模样让赵佶哭笑不得。抬头向茂德帝姬看去,似是在问她:朕要你来,怎地你把这小家伙也带过来了?你们姐妹俩,搞什么把戏?
茂德帝姬忙道:“父皇,昨日嬛嬛便在女儿那边歇息。
今日缠了女儿一天,连女儿练字的功夫都给占去……父皇,你却要好生管管嬛嬛。”
“哼,才不是……明明是姊姊想要赏琴,不肯让我离去。”
“哪有!”
“就是有……哼,要不是我要把琴献给父皇,姊姊说不得就把琴强行夺走了去。”
“嬛嬛!”
这姐妹二人斗嘴,让赵佶哭笑不得。
这可是朕的地方,怎么变成了两个小女孩吵架之地?别看茂德帝姬已经嫁人,可是在赵佶眼里,她始终是没有长大的小孩子。而今两个小女孩儿叽叽喳喳的吵闹,非但没有让赵佶生气,反而把方才心里的那点积郁之情,也一下子驱散干净。
“福金,嬛嬛!”
赵佶抱起赵多福,“休在吵闹,且坐吧。”
父女三人在两张朱漆螺钿椅子上坐下,赵多福倚在赵佶怀里,似乎不肯离开。而赵佶也没有生气,笑眯眯问道:“嬛嬛,方才说送父皇礼物,不知道是什么礼物呢?”
“嘻嘻,父皇一定喜欢。”
赵多福顿时来了精神,从赵佶怀中挣脱出来,跑到了西寝阁门口。
“张大年,把我刚才带来的东西拿进来。”
在西寝阁外值守的张大年,连忙答应一声,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抱着一张古琴走进来。
“这就是嬛嬛送父皇的礼物?”
赵佶笑了!
他宫中珍藏名琴无数,赵多福又能为他找来甚好琴呢?
不过,他还是兴致勃勃起身,来到琴桌旁站下。而赵福金则举着一支蜡烛到跟前,轻声道:“父皇,你好好看看,这琴是什么琴?”
“哈哈,正好好好欣赏。”
赵佶说着话,便弯下腰仔细查看。
突然,他发出一声惊呼,“这莫不就是武德元年所造的仲尼式?”
“嘻嘻,正是……不过现在,它已经换了名字,我与姊姊商量一下,唤它做梅花落。”
“梅花落?”
赵佶眼睛一眯,脑海中突然浮现了那梅花一曲诉衷肠,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传言。抬头看了看赵福金,却发现赵福金面色如常,没有丝毫不一样的感觉。这心里面,才算是多少舒服了一点。本想询问一下,可一来赵多福在旁边,二来又想要仔细欣赏这梅花落,便决定等一下再去询问。
“这琴,又怎生来得?”
“嘻嘻,是女儿扑来的。”
“嗯?”
赵多福见赵佶来了兴致,便兴致勃勃的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是说,这琴原本是王黼所有?”
赵佶眉头一蹙。
赵多福撅起了嘴巴,“嗯,就是王相所藏。
据说,这张琴价值十万贯呢……父皇,是不是真的价值十万贯啊。”
赵佶笑着伸手,轻轻拍打了赵多福的小脑袋瓜子一下,“区区阿堵物,又怎比得这好琴?朕倒是没想到,王黼家中居然藏了这好物品,而朕却对此,是一无所知。”
“哼,他那么厉害,当然能藏得好物品。”
“怎地嬛嬛也觉得王黼厉害?”
“何止是厉害,我看啊,这开封府内,没人能比他更厉害。”
“嬛嬛,住嘴!”
赵福金忙出声喝止。
可赵佶却已听出了端倪,蹙眉问道:“嬛嬛,岂能这么说话……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父皇,是这样的……”
赵福金见赵佶板起脸来,忙上前为赵多福求情。
她把昨夜王胜和玉尹斗琴,而后还差一点把赵多福推倒在地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当然了,在赵福金口中,王胜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形象被夸张百倍。
“一个王胜便如此猖狂,也不知那王相,要猖狂成甚模样。”
“够了!”
赵佶突然怒声喝道:“王黼乃朝中大臣,岂是你们这种小女娃可以随便评价?还有你,福金……你说你堂堂帝姬,竟然和一个肉屠琴笛合奏,简直,简直就是……这件事休要再讲,带着嬛嬛下去后,把《女诫》抄写百遍,否则不准你回府。”
“父皇……”
赵多福还想撒娇。
可赵佶却沉着脸喝道:“再啰嗦,朕可真要生气了!”
赵福金连忙扯了一下赵多福,恭恭敬敬朝赵佶行了一礼,而后退出西寝阁。
这偌大西寝阁中,只剩下赵佶一人。
他坐在椅子上,轻轻拍打额头,又突然看着那梅花落琴呆呆发愣。西寝阁中,鸦雀无声。张大年站在西寝阁外,更是胆战心惊,有些不知所措。很少见官家如此发怒,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发了这么大的火?看样子,今天晚上要小心一些。
哪知道,他念头刚起,就见赵佶起身,走出西寝阁。
“官家,这是要歇息吗?”
“不,你叫上人,立刻随我出宫。”
“出宫?”
张大年好生奇怪。
眼看着就要过了亥时,子时将近。
这时候,宫门都已经落锁,官家这好端端,又要出宫作甚?难道说,是要找李娘子吗?
不过,他心里虽然奇怪,却不敢耽搁。
帮着赵佶换好衣服,带着一干侍卫,直奔宫门行去。
在路上,张大年小心翼翼问道:“官家,这么晚,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却见赵佶眉毛一挑,眼中闪过一抹冷色,“朕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要去拜访一下王相。”
张大年可从未见过赵佶如此表情,心里不由得一寒。
王相?
王黼又怎地招惹了官家,使得官家这大半夜,竟要动如此干戈?
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了一个念头:莫不是享了多年恩宠的王相,今夜就要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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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星稀。
在一片疏林中,火光跳动。
玉尹罗德,还有罗一刀、冷飞罗格五人,围坐在一堆篝火边上,正有说有笑。
出了开封以后,玉尹和罗德直奔牟驼岗,等候罗一刀三人。直到午时,罗一刀在冷飞和罗格的押解下,才来到牟驼岗,和玉尹罗德汇合一处,然后踏上了旅程。
刚开始时,玉尹的心情很低落。
临走时,燕奴那殷殷期盼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心痛。
“小乙哥,喝点汤吧。”
罗德端着一个陶碗,递给玉尹。
玉尹接过来,朝罗德笑了笑,拿着手中烙饼狠狠咬了一口之后,又喝了一口面汤。
“冷大哥,这一路前往太原,需几多辰光?”
冷飞喝了一口酒,想了想道:“若路上顺利,走的快时,大约二十余日……不过若不顺利,怕要三十多天才可以抵达。怎地小乙,这刚离家,便想回家了不成?”
罗格哈哈笑道:“哪里是想家,依我看,怕是想那千娇百媚的九儿姐!”
玉尹顿时露出赧然之色,连连摆手,“两位哥哥休要说笑,小乙不过是随便问问。”
“呵呵,非是取笑,不过人之常情。
想当初自家新婚,正赶上一趟解差……不过不是去太原,而是要押解大名府。当时与小乙一样,才出了门楣多久,便惦记家中娇妻,恨不得能立刻回去,与她团聚。
只是做了这行当,就要守这行当的规矩。
自家不必小乙,虽在市井,好歹也能搏个出身;似自家,三代解差,到了我这一代,已是第四代。眼看着儿子一日日大了,说不得将来,也是要继承我这差事。”
有宋一朝,胥吏子弟不得为官。
所谓胥吏,便是在衙门里当差的职事,比如肖堃,比如石三,比如眼前这冷飞和罗格,都属于胥吏范畴。按照规矩,他们的孩子不可以入朝为官,不过第三代不在受此约束。只不过,这需要一个前提,那便是冷飞罗格的孩子,不为胥吏。
可不为胥吏,又能如何?
这其中的心酸,怕只有冷飞等人自己明白。
玉尹在一旁听着,也不禁随着他二人一阵唏嘘感慨。
眼见天越来越晚,众人便依次安歇。
玉尹睡不着,便讨了个值夜的活计……他怀抱着哨棒,背靠着大树,透过枝桠缝隙,仰望寂寥苍穹。
忽然间,听到一阵悉索声响。
玉尹忙回头看,就见罗一刀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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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章 楼兰宝刀(810票加更!)
第五六章楼兰宝刀(810票加更!)
“四六叔,怎不去睡?”
玉尹挪了挪身子,看着罗一刀笑道:“明日还要赶路,再要休息,怕是天黑之后。”
罗一刀笑了笑,没有回答。
玉尹奇怪,但罗一刀不开口,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罗一刀有话要说。索性也闭上了嘴巴,顺手把哨棒顺在身旁,靠着树干上,一言不发……
“小乙怕不会使枪棒。”
“啊?”
罗一刀突如其来一句话,让玉尹愣了。
“小乙这年纪,便是再学枪棒,怕也是难有大成就。
这枪棒之术,还是要从小学来,似小乙如今再学,也赶不及,最多是学一个把式。”
我可是从没说过,要学枪棒!
玉尹被罗一刀说糊涂了,好半晌才笑道:“四六叔,你究竟想说什么?”
罗一刀似乎很纠结,半晌后轻声道:“我观小乙手掌,学刀最合适,不知有兴趣否?”
“学刀?”
“嗯!”
罗一刀看着玉尹说:“可记得当日我教你杀猪,曾说过小乙有天分。
不瞒你说,我家中祖传有一刀谱……我家这大哥,却不指望了!文不成,武不就,从小就不喜欢耍枪弄棒。可这刀法,却真个不想在我手中失传。小乙拳脚不差,又使得好扑,思来想去,唯有你最合适,故而才冒昧一问,不知小乙愿否?”
学刀?
玉尹真有些懵了!
他怔怔看着罗一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牛宝亮可是练过扑的,哪怕是喝多了酒,这武者的本能犹在。勿论是从气力还是体格来看,罗一刀都不是牛宝亮的对手。偏偏这罗一刀竟杀了牛宝亮,而且还从许多泼皮手中保住性命!以前,玉尹没想太多,可而今罗一刀说出这些话来,让他蓦地醒悟。罗一刀能杀了牛宝亮,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牛宝亮喝多了酒。
他,也是个武人!
不过在玉尹看来,罗一刀怎地也不像个练过武的。
至于他说的那家传刀法……
“怎么,你不信?”
罗一刀看出了玉尹眼中的怀疑,顿时急了。
玉尹连声道:“信,怎地不信?”
可那模样,怎么看都不是‘信’的表情。
“我祖上,乃折御卿……帐下亲军。”
见玉尹仍一副迷茫模样,罗一刀又说:“你知道天波杨府?”
天波杨府?杨家将!
玉尹立刻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杨家将嘛,我怎可能不知道?
小时候听杨家将演义,可是听得极为痴迷。不过杨家将历六朝天子,自神宗之后便开始衰落。而今老杨家已经破败,天波杨府早已变成一处为人凭吊的遗迹。
虽然水浒传里说,那青面兽杨志也是老杨家子弟,但终究属于演义。
而岳飞传里,更说杨再兴是杨家将后人。可杨再兴世代居汤阴,显然和天波杨府没有什么联系。也就是说,在宣和年间,老杨家基本上已经破败,再无后人……
罗一刀又道:“即知天波杨府,想来也知折老太君?”
“折太君?”玉尹愣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罗一刀说的折太君,不就是杨家将里,那位老而弥坚的佘赛花,佘老太君的原型吗?于是,玉尹再次点头,表示知道。
“折御卿,便是折老太君的二哥,曾随太祖东征西讨,拜永安军节度使。当年他老人家在子河汊,曾一战灭辽人五千余人,打得辽人望风而逃,不敢正视……”
说到这里,罗一刀又露出落寞之色。
“可惜,折将军死得早,否则焉有后来辽人肆虐?”
玉尹这一回,真听懂了!
这折御卿,原来还是赵匡胤时期的人物……
罗一刀说:“我祖上曾在折将军帐下做事,后来犯了军纪,被赶出折家军,这才回到东京定居。我那祖上回来之后,便郁郁不乐。后来听说折将军病死,他不久后,也追折将军而去!自那时候,我家这刀法便不得全,无真法可以筑基,只能做个屠户。其实那天我教你杀猪执刀之法,便是从我家祖传刀法中脱胎出来。
你家学不俗,又有周教头真法相传,想必能练好我家祖传刀法。
大郎以后,也就是那样子,难有什么作为;我呢,这一去太原,这刀法便失传了……
小乙,你待我姓罗的,没话说。
姓罗的也没什么可以报答,唯有这家传刀法,和一口祖传宝刀,还请小乙笑纳。”
家传刀法,祖传宝刀?
玉尹越听,越觉得有些发懵。
却见罗一刀起身,走到那一旁拴在树上的骡子边上,从那骡子背上取下一个小包来。
他复又回到玉尹跟前,把包裹放在玉尹手中。
好沉!
玉尹接过那包裹,心中不由得一动。
这包裹看上去并不大,没想到入手极重。玉尹粗略估量了一下,这包裹得有三十多斤。他扭头看了一眼罗一刀,却见罗一刀朝他一笑,示意他打开那包裹查看。
揉了揉鼻子,玉尹把包裹放在腿上,解开上面的结扣。
包裹里,放着一本羊皮图册,还有一把黑鲨皮制成的短刀。这短刀的长度,大约在55公分左右,也就是半米出头。刀柄是用什么材质做成,黑色,呈龙形,长约二十厘米,入手凉润,令人精神一振;刀身越三十厘米出头,大约在三十三四的模样,刀背极厚,靠近刀锷处,有十余个龙牙锯齿,而且打磨的也极为锋利……
刀身呈现一个非常柔和的线条弯曲,使得这口刀看上去,感觉赏心悦目。
宽越十厘米,透着一股子冷幽的光芒。
“好刀!”
虽然不太了解,可玉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这口刀的不凡之处。
在手里掂量一下,玉尹不禁一呲牙,扭头对罗一刀说:“这家伙得有三十斤吧。”
“三十六斤七两!”
罗一刀说的是宋斤宋两,如果折算下来,差不多四十斤左右。
也不知打造这口刀的人是怎么想,竟然如此沉重。可以想想,罗一刀的祖上,一定是一位臂力雄浑的猛士。玉尹在手里掂量掂量,觉得这口刀的份量,刚刚好……
把刀收回刀鞘,玉尹有些相信刚才罗一刀的那些话了。
“这刀,怎地不像是中土所造?”
罗一刀一听,顿时笑了,“小乙好眼力,我祖上唤这口刀,名为不死鸟!据说是当年楼兰古国所造的宝刀。后来不知道怎地,就落到我祖上手中,一直传到了今日。
只是这不死鸟,着实太重。
想要使用,不但要有足够的臂力,还有筋膜粗壮悠长,手指灵活……我曾曾祖父,也是个有臂力的,想要使用这口宝刀,结果……自己把自己的手指给削了三根,变成残废。从那以后,我家便无人再能使用,更不要说,去修炼刀谱中刀法。
小乙臂力惊人,筋膜粗壮,更兼一双灵活的手,正适合做这宝刀主人。
有道是宝刀赠烈士,我想这口‘不死鸟’,等待了一百多年,便是在等小乙出现。”
玉尹,顿时沉默了!
他犹豫一下,再次拔刀出鞘。
在火光照映下,那刀口透出一抹淡淡的暗红色,显然是饱饮鲜血所致。伸出手,在刀身上拂过。玉尹闭上眼睛,似乎感受到一种,从宝刀传来的莫名喜悦之情。
这,莫非就是武侠小说所说的‘刀中有灵’?
他再次把宝刀收回鞘中,拿起羊皮图册。图册并不算后,一共只有十页而已……头七页,画了七个人像,做出不同的执刀姿势,图下面还有密密麻麻,详细注解。
而在最后三页中,却共有三十多副小图。
每张小图下,注明了文字,是练习手指的诀窍。
玉尹初看时倒未在意,但仔细又看,却发现这练习手指的诀窍,居然和多罗叶手的练习诀窍相似。只不过,比多罗叶手更加繁琐,更加详细,同时也更加困难。
他看了一遍之后,突然笑了!
莫非真是如此?这劳什子刀法,还有这劳什子宝刀,竟然是为他量身打造而成……
玉尹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改手下。
哪知罗一刀已经为他做好了决定,把刀和图册放好,又包裹起来,打了结扣,塞在玉尹怀中。
“这以后便是你的了!”
“四六叔……要不这样,这口刀,我买下?”
这可是宝刀,若在市面上,怎地也要价值千贯。
哪知玉尹话刚出口,罗一刀却恼了!
“小乙,莫非看你四六叔不起吗?”
“四六叔,你这话怎说。”
“便你能帮得我,我便不能送你东西?这东西放在我身边,说实话也着实无用……之前在牢里时,我不知是生是死,便已经决定,把他送给你,只是苦于无有机会。你帮衬我恁多,甚至还救了我的性命……难不成我这一条命,比不得这口刀吗?”
罗一刀气得须发贲张,让玉尹也无话可说。
许久,他苦笑一声道:“既然四六叔这么说,那小乙再推辞,便是矫情了……好吧,这刀和刀谱,便先放在小乙这边。他日若四六叔想要回去,只管与小乙开口。”
“你四六叔,是这等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的人吗?”
罗一刀一脸不快,站起身道:“小乙,当初你做人太爽快,爽快的让人心烦……可而今你虽变得好了,却婆婆妈妈的惹人心烦。真不晓得,九儿姐怎受得你这脾气。”
一句话,说的玉尹面红耳赤,又苦笑不迭。
这四六叔,说话还真直接啊!
不过他倒没有生气,把包裹往身边一放,“既然如此,那小乙便生受了!”
“这才对嘛!”
罗一刀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伸了个懒腰,笑呵呵道:“总算是不至于老祖宗的绝技失传,自家也算是放了心。
睡了,睡了,明日一早,还要早起……”
说完话,罗一刀便走到一旁,和衣而卧躺下。许是了却了心事,罗一刀很快便睡着了,发出均匀鼾声。
初夏的夜,极静!
草丛里不时还传出蝉虫的鸣叫声,更给这夜晚,平添了几分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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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章 断碑沟(保底第一更,求月票!!!)
第五七章断碑沟(保底第一更,求月票!!!)
阳光,炽烈!
yù尹停下脚步,取下水囊喝了一大口水,随后将水囊递给罗德,用布巾抹去额头汗水。[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
“这狗娘养的天气,真个要把人热昏了。”
罗德喝了口水,忍不住破口大骂。
是啊,好热的天气!
方初夏,便如此炎热,真不知到了三伏时,会成什么模样。一旁罗一刀气喘吁吁,罗格和冷飞两人也是有气无力。从罗德手里接过水囊,冷飞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看上去jīng神不少。解开身上的差衣,坦lù出xiōng膛来,用力呼出一口浊气。
“哥哥,天气这般炎热,不如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待凉爽些时,再启程赶路,好过这般难耐。”
yù尹忍不住开口劝说,从驴子背上解下一个水囊,递到罗一刀嘴边。
罗一刀此时的模样,真个狼狈。
身上囚衣已经湿透了,更要命的是,带着沉重的木枷和锁链,行走起来也更加辛苦。若年轻个十岁二十岁,也许还能忍受。可罗一刀毕竟老了,身子骨又不算太好,自然更加辛苦。真亏了yù尹和罗德两人一路扶持,否则怕早就坚持不住。
冷飞看了一眼罗格,似是询问罗格的意思。
罗格的年纪比冷飞大,这解差更有多年经验,所以一路上,大都是以罗格做主。
“自家记得这条路,再往前大约三五里路,有一处村子。
便到村子里落脚歇息一下,顺便吃些东西……等过了这晌午头再出发,也许能凉爽些。今年这天气真他娘的怪异,这才什么时候?居然就热的让人难受无比……”
yù尹犹豫了一下,走到罗格跟前,轻声道:“罗大哥,可否商量件事情?”
“小乙但说无妨。”
“四六叔年纪大了,这行走起来,颇不方便。
而今又带着如此沉重的枷锁,更有诸多不便……可否为他取了枷,也好加快速度?”
“这个……”
罗格犹豫了!
这披枷戴锁,是解差的规矩。
罗格看了一眼罗一刀,不禁眉头紧蹙。
正犹豫着,却觉手里一沉。低头看时,原来是yù尹放了一贯钱在他手里。这叫做‘开枷钱’,虽说朝廷有规矩,犯人要披枷戴锁,可实际上在cào作时,也不是那般严密。罗四六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凶徒,年纪又大,更别说和罗格冷飞还是乡亲。
罗格想了想,便从腰间解下了钥匙,递给冷飞。
“小乙真个是xìng情中人,也罢……便开了这枷,也算是一场缘分。不过枷可开,锁不可解,还请小乙宽恕则个。这规矩毕竟是规矩,真若不带枷锁,怕更惹来是非。
这样吧,四六叔也算是熟人,若真个辛苦时,便骑驴走一遭,免得耽搁了行程。”
罗格这么做,也算是给足了yù尹面子。
自古以来,哪有犯人能骑驴赶路的先例?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加之罗四六和罗格也认识,才有如此方便。冷飞上前为罗四六开了枷,罗德忙不迭道谢。五人再次启程赶路,取了枷的罗四六,也显得轻松不少,这速度更加快许多。
快正午时,一行人来到了罗格所说的村子。
只是眼前的景sè,让yù尹和罗格大吃一惊……只见一片残垣断壁,哪里还有村庄模样?走进村子里,半晌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冷冷清清,恍若一块死地般,令人心悸。
“这是怎么回事?”
罗格瞪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冷飞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哥哥前次来这边,是甚时候?”
“这个……差不多两年前吧。”
两年!
yù尹不禁苦笑。
“看起来,这里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故,以至于成了废墟。”罗格搔搔头,lù出几分尴尬之sè。他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真个是实实在在,丢了颜面。想了想,罗格道:“记得村口有一处龙王庙,实在不行,咱们就去龙王庙里歇脚如何?”
“便依了哥哥所言。”
此地,名为断碑沟,理论上属河yīn管辖。不过又因为靠近荥阳,同时还接壤荥泽,所以便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地带。断碑沟面积不算太大,据罗格介绍,当初有几十户人家居住此地。天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偌大个村庄,变成了废墟。yù尹示意罗德搀扶罗一刀,他拎着哨bāng,与冷飞走在前面开道。而罗格则手持钢刀,牵着那头驴子在后面压阵,五个人一路穿过废墟,便到了村口。
远远的,便看到了那座龙王庙。
灰sè的山墙上,布满岁月的斑驳。
“小乙,怎地?”
yù尹突然停下脚步,引起了冷飞的注意。
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前后左右的四处张望许久。yù尹摇摇头,轻声道:“不知怎地,总觉着好像有人在盯着咱们。”
“有人?”
冷飞蓦地打了个哆嗦,向四处张望了一下。
只见一片残垣断壁之外,便是半人多高的荒草。这鬼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哪里有人盯着?除非……冷飞的脸,刷的一下子便白了!
“小乙,你莫吓我,难道有不干净的东西吗?”
“啊?”
yù尹一怔,旋即便明白了冷飞所说的不干净东西是什么,不由得笑起来,连连摇头。
“哥哥误会了,不是甚不干净的东西,只是……有些不自在。”
所谓不干净的东西,便是那鬼怪神灵。这地方这么荒凉,一个好端端的村子成了废墟,难免会让冷飞生出luàn七八糟的想法来。这年头,怪力luàn神之说颇多,似冷飞更对这些事情深信不疑。身处在这一片荒凉之中,自然少不得让他感到惶恐。
听了yù尹的解释,冷飞松了口气。
“小乙,你以后把话说清楚点,哥哥胆子小,受不得惊吓。”
yù尹听罢,笑容更盛。
只是那眼眸中,却闪过一抹冷芒。
先前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真实存在,绝非他的臆想。若按照安道全和燕奴的说法,练武到了第二层功夫后,六识灵敏,若有危险时,便会产生máo发森然感受。
古时候说某某大将厉害,常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其xìng质,相差不大,而习武之人的六识,更远非普通人能够比拟。
就在刚才,yù尹真的生出了一种máo发森然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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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庙不是很大,也就是二百多平方的模样。
当中央是一座龙王雕像,不过龙头已经不见,只剩下半截残躯。而庙宇墙壁,也坍塌了一面,以至于看上去更加残破。走进龙王庙,yù尹四下看了一眼,便与冷飞清扫出一块空地,把那龙王庙的供桌拉扯一旁,而后唤罗一刀等人进来休息。
这庙里,地上的灰尘积得很厚,角落里还挂着蜘蛛网。
yù尹在庙后面,找到了一个水井,发现里面的井水,颇为清澈甘甜。取了井水回来,罗德已生了火,准备煮饭。yù尹便坐在罗四六身边,一言不发,神情凝重。
“小乙,发生何事?”
“四六叔,我总觉着有点不太对劲。”
“哦?”
“说不上来原因,反正就是觉得不太好,似乎有事要发生……一会儿吃了饭,天气稍凉爽些,咱们就上路吧。若停留太久,我担心会生出变故,说不得会有危险。”
“嗯,这样也好。”
罗四六很累了,靠在供桌tuǐ上,很快便有了困倦之意。
而罗格和冷飞两人,则坐在旁边,看上去也有些疲乏……这么热的天,赶了一晌午的路,即便两人是解差,也有些吃受不得。偏偏又没有其他办法,干得便是这辛苦行当,哪怕再辛苦,也要干下去。所以,两人更抓紧了时间,想要休息。
初夏时节的天气,变幻莫测。
晌午还是yàn阳高照,可刚过了正午,便见天边飘来两朵乌云。
忽然起了大风,卷起风沙漫天来……yù尹一直没休息,站在龙王庙的mén口,向外张望。
“好像要下雨了!”
“是啊,这一场雨下来,说不得要凉爽几日。”
罗格和冷飞也觉察到了天气的变化,走到yù尹身边,低声jiāo谈起来。
正说话间,忽听一声闷雷炸响。紧跟着一道惨亮银蛇在天空划过,似要撕裂苍穹。
“看起来,却走不得了!”
罗格眉头紧蹙,不过言语间却透出几分得意,“幸亏咱们落了脚,否则要继续赶路的话,必然会遭逢这场大雨。不过这场雨下来,说不得今后两日,会舒服些。”
冷飞笑道:“还是哥哥有见识。”
他扭头过来,见yù尹脸sè凝重,便拍着yù尹的肩膀说:“小乙,莫担心……咱们这两日走的还算顺畅,比预定行程,要快一些。等雨过之后,咱们再奔汴口,待过了河,便进入怀州治下。按照如今行程,说不得二十天便可以抵达太原府。”
yù尹闻听,只笑了一声。
咔嚓!
又是一声闷雷炸响!
紧跟着,瓢泼大雨落下,将天地顿时笼罩在一片水幕之中。
yù尹眉头紧蹙,负手站在庙mén外的台阶上,心中那不安的感觉,却越发强烈起来。
“小乙哥,何故如此紧张?”
罗德做好了饭,走到了yù尹身边,轻声询问。
yù尹回头看了一眼正蹲在篝火旁狼吞虎咽的罗格和冷飞二人,压低声音道:“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一会儿照顾好四六叔,警醒一点。”
说着话,他把哨bāng塞到了罗德手里。
而后转身走到篝火旁,盛了一碗粥,便坐在神龛旁边,默默的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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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章 荥泽有盗(保底第二更)
第五八章荥泽有盗(保底第二更)
“直娘贼,这贼老天莫非疯了?”
雨越下越大,雨幕笼罩,仿佛要把大地吞噬。e^看翻滚的乌云中,不时传来隐隐雷鸣,让人心惊ròu跳。冷飞本打算在mén阶上看看雨势,却被狂风卷裹的雨点打了回来。只那片刻功夫,衣服便湿了……只气得冷飞站在大mén后,跳着脚大声咒骂。
好大的雨!
yù尹靠着神龛侧壁,似乎睡着一样。
只见他闭着眼睛,两手拢在袖子里,面sè极为平静。
而罗德则是一副紧张表情,紧握着哨bāng,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呈现出一抹惨白sè。
yù尹方才那番话,让罗德非常紧张。
别看冷飞和罗格说不会有事,可对于罗德而言,他更信yù尹多些。
“大哥,放轻松些。”
罗一刀看罗德紧张样子,顿时笑了,“你且看小乙,若真有事情,他自会发出警告。你这般紧张,待会儿就算出了事,也会受到影响,不如放松下来,陪我说话。”
“阿爹……”
罗德赧然一笑,挠了挠头。
正要开口时,却听到龙王庙外咔嚓一声惊雷炸响,一道惨亮银蛇掠过,把个昏黑的龙王庙里,照映的一片通透。冷飞吓了一跳,忙倒退几步,引得罗格讥笑不已。
可就在这时,yù尹突然睁开了眼睛。
“大家小心!”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刷的从龙王庙外飞进来,直奔冷飞而去。
“兄弟小心……”
罗格大惊失sè,连忙放声叫喊。
说时迟,那时快,yù尹错步闪身,手持木枷啪的一下子将那支利箭打落,而后大声喊道:“大家都小心,有敌人。”
雨幕中,人影憧憧。
十几个衣着破烂,手持木bāng的男子,风一般便冲上mén阶。
“兄弟们,来了féi羊,休放过一人。”
为首一个彪形大汉,手中拎着明晃晃的钢刀,冲上mén阶之后,二话不说,迈步纵身跳进龙王庙内,照着yù尹当头就是一刀。那刀势极猛,竟挂着一股风声,呼的劈下来。别看yù尹看上去平静,可初次遇到这种情况,也难免产生出莫名紧张。
手里拿着一支木枷,向外一挡。
就听铛的一声响,钢刀劈在那木枷上,竟迸溅出火星四shè。
原来,这木枷上面大都会包裹一层铁皮,一方面可以限制囚犯的行动,另一方面,也可以在危急时作为兵器使用。yù尹不会使用枪bāng,那哨bāng在他手里,说实话还没有这木枷的威力大。所以,他把哨bāng给了罗德,自己却从冷飞手里要过木枷。
刀枷jiāo击,那汉子只觉虎口一振,险些拿捏不住钢刀。
“小心,有硬点子,扎手!”
他大吼一声,想要提醒身边同伴。不过也就是这一刹那的光景,冷飞和罗格也都清醒过来。一个拔出腰刀,一个抄起哨bāng,迎着那些冲进来的人,便斗在了一处。
yù尹一只胳膊还有些不方便,但却不影响他用木枷为盾。
两只木枷在他手里翻飞,先前那一刹那的紧张,也已经随着战斗开始,而烟消云散。
眼前这汉子用的是一口钢刀,明显是首领。
所谓shè人先shè马,擒贼先擒王。对方人数虽多,可只要拿下这首领,便可以解决战斗。重生至今,yù尹已经经历了太多上辈子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从最初的恐惧mí茫,到而今也已经习惯。虽然不清楚对方来历,却能看出这些人不过乌合之众。
他天生怪力,木枷又极为沉重,犹如两张阎王帖子,呼呼拍向那持刀的汉子。
很显然,这汉子也没有想到会遇到如此扎手的人物,一口钢刀左封右挡,狼狈不堪。钢刀虽然锋利,却明显抵挡不住对方了木枷。每一枷拍下来,都让他有一种无法抵抗的感受。
“哥哥休要慌张,我来助你。”
几个青年见持刀汉子落了下风,立刻扑上来。
yù尹先是一阵紧张,旋即一声大吼,将那木枷使得更急。他本就不擅长用兵器,虽然这些天在路上,依照着罗四六给他的那刀谱修炼,终究时日太短,当不得用处。好在他气力惊人,而手中木枷又极为坚固。虽然没什么章法,却把对方bī得连连后退。
这些人,似乎也没什么高明之士。
但yù尹还是很小心,因为他发现,冲进来这些人,没有一个带弓箭的……而方才那支突然出现的利箭,显示出对方还有人没有lù面,这让yù尹如何不感到担心?
“你们别过来!”
两个汉子手持木棍,向罗德bī来。
罗德手里紧握着哨bāng,紧张得大声叫喊。
可那两个汉子,却丝毫不惧罗德手中的哨bāng,大叫一声,挥bāng便向罗德砸去。
“不要!”
罗德惊恐的大叫,可是却没有逃跑或者后退。因为在他身后,便是他老子。若他跑了,罗一刀岂不是危险。一咬牙,眼睛一闭,罗德拧bāng踏步向前,狠狠刺出。
只听蓬的一声,一根木bāng砸在了罗德的肩膀上,痛的罗德惨叫一声。
不过,他手中的哨bāng还是狠狠戳在其中一个汉子的肚子上,把那汉子戳的蹲在地上,半晌也站不起来。
“大哥小心!”
罗一刀的眼睛,顿时红了。
眼看着罗德被打倒在地,他咆哮着便冲过去,一下子将另一个汉子扑倒在地上,双拳抡起,砰砰打得那汉子满脸是血。别看罗一刀年纪大了,可毕竟是屠户出身。真要是和人拼命,罗一刀还不惧什么人。双方的战斗,已经胶着成了一团。
yù尹在经过最初的紧张之后,也渐渐平静下来,一对木枷在他手里,更见威力……
他这一平静,出手可就变得狠毒起来。
只听一连串惨叫声响起,三个配合那持刀汉子的青年被他拍翻在地。包裹着铁皮的木枷,每个几乎有十几斤的份量。加之yù尹神力,打在身上,顿时骨断筋折。
持刀汉子见情况不妙,也急红了眼!
“三郎再不出手,我等便要折在这里……”
说话间,从大mén外shè来一箭,向yù尹飞来。yù尹也不慌张,脚踩罗汉步,一个闪身,抡起木枷啪的拍飞了利箭。而那持刀汉子也趁着yù尹这一分神的功夫,纵步跳出圈子,舞刀扑向罗一刀。他看得出,这罗一刀,好像还是一个关键的人物。
“狗贼,大胆!”
yù尹一见,顿时大怒。
反手刷的将左手木枷砸了出去。
持刀汉子忙错身想要封挡,哪知道罗德这时候拾起了哨bāng,在他脚下使了个绊子。噗通,那汉子摔了个狗啃屎,手中的钢刀也飞出去老远。木枷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啪的砸在山墙上,火星四溅。罗德忍着肩膀上的剧痛,冲上前拿起钢刀,便骑在了那汉子身上。钢刀压住那汉子的脖子,他大声喊道:“都住手!”
这说起来,似乎很长。
但在当时,却只是电光火石间。
yù尹见状大喜,忙跳出圈子。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龙王庙的地上,便躺了七八个汉子,一个个哀嚎不止。
“哪个再动,便杀了那鸟贼。”
正如yù尹所猜测的一样,持刀汉子果然是个首领。
剩下还有五六个青年,见此状况,也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忙向后退去,聚在一处。
冷飞被砸了好几棍,拖着刀,和罗格相互搀扶着,也退到yù尹身旁。
“外面那鸟厮,莫非真要见血不成?”
yù尹朝着龙王庙大mén外,厉声喝道。
“好汉,手下留情!”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身披蓑衣,头上绑着幞头的少年,迈步走进来。
光线有些昏暗,可还是可以看得出请这人模样。看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左右,一身短打扮,卷着kùtuǐ,赤着脚,手中一张猎弓,腰间有一把猎刀,一脸紧张之sè。
“这位哥哥,还请手下留情,放了我家哥哥!”
说着话,他把手中猎弓放在地上,并取下猎刀,一并放下,而后退了几步,朝yù尹唱了个féi喏。
“三郎,你怎可以……”
持刀汉子见状,忙大声叫喊,想要阻止少年投降。
没等他说完,冷飞便用刀柄狠狠砸在他肚子上,疼的那汉子一声闷哼,再也说不出话。
“这些人,似乎并非山贼。”
罗格在yù尹耳边,低声说道。
也难怪,山贼若hún到了这些人的模样,也真个叫做失败。
yù尹沉默了一下,用手一指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何处人氏,为何要偷袭我们?”
少年犹豫片刻,苦笑道:“我等皆断碑沟人氏……”
“啊?”
“去年时,村里起了一场瘟疫,以至于全村百余口人,只剩下二三十个。本想投奔河yīn,哪知河yīn县却把我等当作流民,赶了出来。后来投奔荥泽县,荥泽县又说我等户贯在河yīn,不肯接受。无奈之下,我等只好躲在附近,靠劫掠为生。
今见这位配军大叔未戴枷锁,更有人随行照顾,还以为来了féi羊,所以才起了恶念……”
这少年倒也诚实,言语间更没有半点隐瞒和掩饰。
只是却急得那持刀汉子连连跺脚:三郎,你这不是要让大家送命吗?
少年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朝yù尹拱手道:“好汉,我等有眼无珠,冒犯了好汉……只不过,也是迫于无奈而为之。二三十口人,已经断了两天的粮,若不是bī得急了,谁又愿意做这等无本的买卖?今日折在好汉手里,王敏求心服口服。
哥哥要杀要砍,我绝无怨言,但还请哥哥放了他们……实在是没办法,才走的这条路。”
说着话,这少年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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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章 一群苦哈哈(2+1)
第五九章一群苦哈哈(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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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名叫王敏求,不过称呼他做青年,可能更加合适。e^看
别看他外表长的好像十七八岁,但实际年龄比yù尹还大两岁,已二十有四。只不过身体单薄,加之长得一张娃娃脸,所以看上去很年轻;持刀汉子名叫霍坚,比王敏求大一岁。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断碑沟人,不过断碑沟已成了过往云烟。
霍坚练过两年扑,大约有三级力士的水准。
而王敏求是猎户出身,生就一双飞máotuǐ,shè术jīng准,且能使得一手好刀。
断碑沟大瘟后,幸存的断碑沟人便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官府不愿意接纳,又无处可去,只好做了盗匪。本来,王敏求和霍坚二人还可以去招刺,却又舍不得乡亲,最后决定留下。三十多个断碑沟人集合在一起,常出没于断碑沟附近路上。
当然了,他们不敢,也没有能力打家劫舍,更不敢去招惹商队。
北宋的经济极其发达,即便是那些小商队,也会有十几个护卫相随,绝不是他们这等连武器都凑不齐的乌合之众能够对付。所以,王敏求霍坚把下手的对象,主要是一些落单的行商。罗一刀身为配军,偏偏又没有带枷,身边还有人跟随照应。这在王敏求和霍坚看来,便是典型的féi羊,而且说不定是那种作恶多端的féi羊。
本来,两人还犹豫着要不要下手。
不成想yù尹一行人,竟来到了断碑沟落脚。
这送上mén的féi羊,若是放走了,可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再遇到。
而且王敏求等人也确实有点撑不住了!年轻人还好说,可那些fù孺,却已经两三日吃不得饱饭,靠着挖野菜来勉强度日。王敏求和霍坚都是那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们既然决定留下来,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乡亲饿死,最终下定决心动手……
yù尹一旁也不说话,只静静聆听。
他不知道是否该相信王敏求和霍坚的话,而且就算是信了,又能如何?
“小乙,把他们放了吧。”
罗一刀突然开口,“不过是一群苦哈哈,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也不会做这等事情。”
“放了?”
罗格一蹙眉,显得不太情愿。
这十几个盗匪,若是拿到官府,少不得也是个功劳。
做解差到他这个年纪,自然要考虑到方方面面。这解差还能做几年?更不要说,这活计有多么辛苦!罗格一直期盼着能再上一层台阶,摆脱解差的身份,哪怕是做个军铺的头目,也好过风吹日晒,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讨生活。而这十几个盗匪,无疑能成为他进身之阶。若运气好一点,甚至有可能和石三那样做个狱吏。
若真如此,以后生活就能轻松许多……
“小乙,这可是个大功劳!”
如果不是yù尹,可能他而今已经死了!再说了,罗格也不想得罪yù尹,故而低声劝说。
只是他话未说完,罗德便开口道:“哥哥莫忘了,这里并非东京。”
罗格眼睛一翻,“那又如何?”
“在这里缉盗,当隶属河yīn县所辖……哥哥以为,河yīn县会把这功劳分与哥哥不成?不要说哥哥要去太原府,便是留在这边,河yīn县也断不会把功劳让给哥哥。”
“这个……”
罗格沉默了!
罗德说的没错,这可是功绩,怎可能分与外人?
换做是他,怕也不会这般行事……
“难道,真要放走吗?”
罗德没有回答罗格,却转过身,拉着yù尹到了旁边,“小乙哥,此事真假,还需确认。小弟倒是有一个想法,不过还要小乙哥验明真假之后,才可以说与小乙哥知。”
yù尹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并没有考虑其他。
可罗德这么神神秘秘,让他不禁有些奇怪,“大郎打得甚主意?何不先说出来呢?”
“这,还要确认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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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暴雨,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酉时将至,云消雨停。一轮骄阳洗尽铅华,重又出现在天边,彩虹横空划出美丽光弧,又为这傍晚平添了几分生动。yù尹和罗德,押解着王敏求和霍坚两人,往断碑沟人的老巢行去。其余众人,则被捆绑起来,由冷飞罗格二人看押在龙王庙。
断碑沟人的老巢距离龙王庙不远,大约也就是四五里路。
地处一个极为隐秘的破庙里,若非本地人,根本就无法找到。这破庙比之龙王庙,条件要好许多。只是当yù尹走进庙里,便立刻蹙起眉头来。庙里大约有十几个人,其中fù人有六个,生下九个全都是孩子。而fù人当中,还有两个怀了身子。
这些人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看到王敏求进来,一个fù人忙跑过来,“三郎,可找到粮食?”
不等王敏求回答,她看到了yù尹和罗德。先是一怔,脸sè旋即变得惨白,lù出绝望之sè。
“三郎……”
王敏求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nv子tuǐ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道:“早就说过,莫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总有一日会遭报应……而今,这报应真的来了!可这么多孩子,又当怎样?”
她猛然抬起头,手脚并用,爬到了yù尹身前。
“大官人,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走了这黑路,求大官人开恩,放过这些孩子,他们可都是无辜的!”
说着话,nv子已是泪流满面。
yù尹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此时,那些正在玩耍的孩子们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儿,竟一个个哭喊起来,luàn成了一团。
王敏求和霍坚在旁边,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很清楚自己犯下的罪过,若拉到了县衙里,必然是死路一条。这一年来,死在他们手里的行商并不在少数……可那些落单的行商,连护卫都请不起,又能有多少油水?好不容易来了个féi羊,不想没吃下去,反而折在了对方手中。两人很清楚,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命运。只是想到那些孩子,心里不免生出许多愧疚。
“两位大官人,好汉做事好汉当,我等杀了人,认罪便是,哪怕是千刀万剐,也绝不皱一下眉头。还请大官人能放过这些孩子,他们,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yù尹róu了róu鼻子,扭头向罗德看去。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拉着我来看这些,又是什么目的?
罗德却表情平静,直勾勾盯着王敏求两人,而后又看着破庙里的景象……
“小乙哥,你而今在东京,也算是有头面的人。
一些事情,以前你可以做得,但而今却不好再出面。就比如先前你赢了吕之士,许多人要归附你,可你却不能收留一样。我知道小乙哥你是làng子回头,可这一个好汉三个帮,刘玄德再厉害,也要有关张相助;李世民再英明,也要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才能成大事……小乙哥,我的意思是,何不把这些人,留在身边?”
“啊?”
yù尹吃了一惊!
他万没想到,罗德居然给他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我如果要帮手,开封府里大把的人,何必找这些人呢?
罗德轻声道:“我知小乙哥必然奇怪,要找帮手,为何不在东京寻找?
小乙哥,你虽出身东京,还小有资产,可这身份和地位……东京城里,七品官多如牛máo,你便是把琴使得再好,也比不得那些家伙。况且东京人眼界高,心气也高,又怎会真个服气你呢?先前小乙哥你横行马行街,可祸事来时,一个个全都跑了。那些家伙,不可靠……你得意时跟着你,你倒霉时,绝不会有一人跟随。
要么,小乙哥似李宝那样熬资历。
要么就学张三麻子那样,从别处招揽人手。
我看这两个生的jīng壮,虽说是亡命之徒,却也知晓情意……何不收为己用,至少身边能有个跑tuǐ帮忙的人,总好过小乙哥你而今这样,一个人在那里拼死拼活。”
“这个……”
yù尹蹙起了眉头。
“你怎知,这些人会安分守己?”
罗德微微一笑,“到了东京,那容得他们张狂?
官面上,小乙哥与肖押司有jiāo情,而且同时东京人,他自然会帮你;sī底下,杨大郎和十三郎真个是那种好相与的不成?杨大郎我不了解,可那十三郎,当年也是个狠角sè。若非他老娘约束,说不定早闹出人命来……这些人焉能张狂起来?”
高十三郎,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yù尹对此还真是不太了解,但听了罗德的话,还是不免怦然心动。
没错,他的事业越做越大!
等过了这次风bō,以后便算是在开封府站稳了脚跟。可他身边,又有几人可用呢?
黄小七那些人忠心是忠心,却不堪重用。
而杨再兴和高十三郎,也不可能让他们随意出动。
必须要有一些属于自己的人马,就好像那张三麻子手下的泼皮闲汉,平日里cào持生意,赶猪杀猪……必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充mén面,让等闲人不敢正视自己。
罗德说的没错,王敏求和霍坚是亡命之徒。
可如果到了东京,他们是龙盘着,是虎趴着,断然折腾不出风làng来。更不要说,还有这些孩子和nv人可以牵制他们。有这些人在,这两人就闹不出来什么huā样。
而养活这些人,并非难事。
ròu铺的生意极好,需要增加些刀手。
屠场也要有人帮忙,接下王敏求等人,根本不成问题。
唯一麻烦的,恐怕就是那户贯。可有那肖堃在,这户贯又岂能难得住yù尹?
“既然如此,就烦劳大郎,探一探他二人的口风……若真个可以,倒也省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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