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莺莺燕燕翠翠红红(下)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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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细雨过后,将东京城洗刷干净。
清晨,雨停了。
但空气中犹自弥漫着薄薄的水雾,令东京城,若笼罩在一层轻纱之中。
玉尹醒来,一如往日在院中练功。
那罗汉桩而今已经练得纯熟,渐入佳境。对力量的掌握,似乎比之先前,也有了很大的提高。使了两趟拳脚后,玉尹感觉神清气爽不少。
他从卧房里取来了那支嵇琴,迈步出门。
清晨时分,东京重又恢复生动。
大街小巷里,行人穿梭,透着勃勃生趣。只是这生趣,这繁华,恐怕也难长久。
唱叫声,在耳边回荡。
不时传来小孩子的玩闹声;衣着各式的女子,聚在一起悄声细语,不时发出银铃般悦耳欢笑。合着这景致,配着这风情,让人宛若行走在清明上河图里。
北宋最后的繁华与喧嚣……
玉尹漫步长街,思绪飘飞。
看着一幕幕生动的景象,内心里却丝毫感觉不到快乐。
开封府的百姓们,你们可知道,那些金钱猪尾巴的祖先,而今已磨刀霍霍,正欲杀将而来?开封的繁华,与靖康后的破败,总是让人心情抑郁。
面对这一幕幕,玉尹真想大声呼喊:醒醒吧,狗日的金钱猪尾巴,已经把屠刀架起。
可是,谁又会相信?
恐怕连燕奴,也未必会认同自己的话吧。
出身市井,注定了玉尹无法走入官场。就算是进入,也未必能习惯……
对了,不若试探一下陈东?
他是太学生,结交有广,接触人也远非玉尹可以相比。
是不是应该提醒他一下,或者借他之口,提醒一下,让官家早作准备呢?
这念头一升起,便再也无法抹去。
不知不觉,玉尹已来到了马行街上。
玉家铺子已开张了,黄小七等人正在案头忙活。玉尹意外看到了一个熟人,确是罗一刀。只见他一身短打扮,正手持切肉刀忙碌不停……
“四六叔,你怎地来了?”
罗一刀抬头,那张枯皱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许久不来,小乙哥这勾当,确是越发好了……总在家无事可做,有些闲得发慌。所以便厚着面皮前来,不知小乙哥这边,还缺不缺人手呢?”
玉尹有些糊涂了。
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
罗一刀以前辞工,是担心坏了罗德的前程。
而今,罗德的前程没了,罗一刀自然就没了许多顾虑,于是便返回来。
“四六叔愿意回来,小乙正求之不得。”
罗一刀应了一声,目光在玉尹手中的嵇琴扫了一眼,旋即流露出了笑意。
“怎地小乙哥今日,欲使一回琴吗?”
“总是无事,便来消遣。”
“自家可听人说,小乙哥使琴一绝,可惜无缘看到。今日却能一饱耳福了!”
玉尹哈哈大笑,从铺子里拉出一张长凳,靠在栏杆坐下。
他拿起弓子,试着在嵇琴上拉了一下,感觉音调有些不对,于是便调整琴弦。就在他拉动琴弦的时候,原本很热闹的玉家铺子,突然间安静下来。
许多衣着华美的姐儿,自动靠上前来。
未等她们开口,却见玉尹突然动了……
如泣如诉的琴声,在马行街上空响起,那样突兀,却与这环境如此契合。玉尹今日使得是一个民间小调,琴声也显得有些悲凉。偏偏这琴声,又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不多时,那玉家铺子门口,便聚集了上百人。
这感觉真好!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时代,可以找到知音。
似乎每一个人,都是音乐大家。哪怕是那市井中的贩夫走卒,也能谈音说率。比之前世,苦苦寻求却不得一知音,这时代,似乎更适合自己。
幽幽琴声,凄凄萧索。
宛如这天气一般,让人心中感受压抑。
待一曲结束,竟无一人出声。好半天,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叫了一声好,顿时引起一派叫好声。
“小乙使琴,真个冠绝。”
一个女子上前,欠身一揖,“此前坊间流传,总有些不信。然今日听得,才知传言不假。这开封府内,能与小乙齐肩者,恐唯有冯超一人……然小乙方才使琴,似有忧虑,却不知这心中忧虑者,究竟为何?”
说完,她也不等玉尹回答,便走到肉案前,要小七取了一斤精肉,扔下一贯钱,便施施然走了。
这妞儿是谁?
好生爽气,颇有些大丈夫气概。
不过,她确是个知自家心意的……方才玉尹琴声里,隐隐包含着些许不安和燥郁情绪。这妞儿居然听得出来,看见她在音律上,端地不俗。
“刚才那姐儿何人?”
“作死不成?那是武节郎夫人。”
“哪个武节郎?”
“真个啰唆,还有哪个武节郎?自然是韩武节……你怎可称之为姐儿?”
韩武节?
玉尹忍不住扭头低声问道:“韩武节是谁?”
罗一刀笑道:“便是三年前率五十骑,在滹沱河畔大败金人的韩世忠韩武节……怎地小乙哥忘了?当初韩武节滹沱河大败金人后,你还说恨不得为韩武节牵马缀镫。呵呵,刚才那女子,想来便是韩武节夫人。”
梁红玉吗?
玉尹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去。
只是此事,那女子已不知去了何处,踪影不见。
真的是梁红玉?
那个黄天荡擂鼓助战,大败金人的梁红玉吗?玉尹不免,感到吃惊。
先有岳飞,而今又有梁红玉。
靖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心中,随即又多了几分焦虑……
“小乙哥,今日生意端地是好。”
待晨间的生意过去,玉家铺子渐渐归于平静。
玉尹只使了一次琴,便没有继续。这也让许多特地来观瞧的姐儿,不免心生遗憾。但既然玉尹能使一次,就一定能使第二次。这也使得玉家铺子周围,总有不少姐儿徘徊。有的是慕名而来,有的则在白矾楼常驻。
不过没有人上来要求玉尹再使一曲,那不免有些唐突。
可许多人,还是心怀期待,等着玉尹再使一次。可惜整整一个晌午,玉尹没有再去碰触嵇琴。
然而这许多姐儿徘徊,却为玉家铺子带来不少生意。
待闲下来后,黄小七清点了一下,意外发现今日的生肉,竟卖了三分之二还多。这正午还会有一个高峰期,若是没了生肉,岂不是要坏了勾当。
黄小七忙告诉玉尹,玉尹想了想,便让黄小七去周围的铺子,平价收购些生肉过来。总不能使中午没了生肉,断了档才是。黄小七答应一声,便匆匆走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见他推着一头生猪回来。
“刚才在潘楼街遇到个相熟的,本说好了要给千金一笑楼送去,不想那千金一笑楼却减了一头生猪。那厮正头疼如何回去交差,正好被自家碰到,便说好了十八贯买来。待会儿,自家再把钱给他送去……”
千金一笑楼?
啊!
却忘了这桩事情。
昨日和张真奴说好,这千金一笑楼日后生猪会从他这里购买。
原以为是说笑,但现在看来,恐怕是当真了……午后还要去千金一笑楼走一遭,若真个能做成了这买卖,倒也是桩好事。至少能多赚个一两贯来。
还有白矾楼那边,要三百斤熟肉。
也是要做成才好……
玉尹和俏枝儿不对付,但是和白矾楼,却没什么恩怨。
既然他们要送钱过来,玉尹自然不能放过。没办法,谁让他缺钱呢?
“小七,明日里你找个人来!”
“要招人?”
“倒也不是……晌午后我要去谈些事,若谈得好,怕要增加这生肉的数量。你一个人未必能顾得住,需找个人帮衬才好。最好是识字的,能通晓算术最好。到时候必然会有大笔钱的交割,我担心你忙不过来。”
“有这等事?”
黄小七顿时兴奋了。
玉尹笑了笑,点头拿起了嵇琴。
就在他准备使一曲的时候,罗一刀却突然开口:“小乙哥,我家大哥识得字,而且算学极好。不知小乙哥能否给他个机会,让他来做此事?”
“你是说,罗德吗?”
玉尹一怔,想了想,便明白了。
罗德而今从书院里被赶出来,怕一时间也找不到事情。
罗一刀家里有没有田产,如果单靠他一个人操劳,恐怕也照顾不来。
让罗德帮忙,问题不大。
却不知那家伙是否愿意?
玉尹道:“若大郎愿意,自家当然欢喜。
不过还要等自家晌午后去谈好了,才能决断。而且,大郎愿意操劳这卑贱之事吗?我却担心,他未必愿意。四六叔不妨回去,和他商议一番。”
“他敢不答应!”
罗一刀勃然大怒,“偌大的人了,难不成要老子为他切一辈子的肉来养活?
就算上他,小乙哥莫担心。
他若不答应,我回去就打断他的狗腿。”
罗一刀把话说到这地步,玉尹自然没有办法再拒绝。
于是,他点头,算是应下此事。
坐直了身子,玉尹正要再使上一曲,忽见一个中年男子,昂首阔步,走到他面前。
一袭青衫,头戴方巾。
身上,还背着一个琴囊。
他站定之后,沉声道:“玉小乙吗?”
玉尹抬起头,看着那人,点了点头道:“正是自家。”
“自家冯超,听闻你琴艺无双,故而特来向你讨教,不知小乙可敢应战。”
冯超?
玉尹觉得这名字好生耳熟,偏偏又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正要开口,却见那冯超一手抄起长凳,滴溜溜在原地一转,而后单腿翘起,朝长凳坐下。同时,他取下琴囊,拿出嵇琴,弓子一颤,琴声顿起。
玉尹脸色,随之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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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超使的曲子,名为《流水》。
是一个极为古老的曲子。如果放在后世,与另一个曲子和在一起,称之为《高山流水》。
这高山流水,出自于《列子·汤问》一文。
说的是古时候有伯牙善于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于是钟子期就说: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如果伯牙鼓琴志在流水,钟子期就会说: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总之,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
等到钟子期死后,伯牙谓世上再无知音,于是破琴绝弦,终身不复再用。
后人常用伯牙钟子期来形容知音或知己。
《高山流水》原本为一曲,但是在唐代以后,《高山》和《流水》便分为两个独立的琴曲。其曲谱,最初是见于明代《神奇秘谱》当中。不过在宋代,这两首曲子颇为广泛,并且衍生出各种曲谱,作用于各种乐器。
瑶琴之中,有高山流水一曲。
二胡里面,也有这首曲子。
然而在最初是,高山流水属于古筝曲目,并由此在后世,衍生三个流派。
其曲谱略有不同,指法和曲调,差距甚多。
玉尹一听,便听出了冯超演奏的《流水》曲谱,而且是近似于后世山东派曲谱,或者说,这是后世山东派前身雏形。山东派的《高山流水》颇有齐鲁大板的风格。把曲谱挪到二胡之后,依旧不改其独特之处。
大指使用频繁,刚健有力。
而在大指连‘托’下的花指更种类繁多,堪称一绝。
指法刚健,琴弦纤细,于是便产生了刚柔并蓄,铿锵深沉的特点。而其演奏风格,更加传统和古雅,是北宋年间,极为流行的一个曲谱,同时也是最见功力的曲目。
斗琴!
玉尹马上便明白过来,冯超的来意。
与此同时,也正是因为冯超的出现,引得许多人都驻足观瞧。有认得冯超的姐儿,忍不住低声细语:“这冯大家未免欺人太甚!玉哥儿又非勾栏中人,他这样做,分明就是逼着玉哥儿和他相斗,又怎生个好?”
“是啊,当初是俏枝儿太过霸道,难道还不许人还手吗?”
“果然是俏枝儿的面首,这打了俏枝儿的脸,他便耐不住性子来生事……”
“就是就是,若非如此,他怎会出头?”
人群中,一身朴素衣装,素面朝天的俏枝儿,听到这些话语,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紧咬着红唇。她也是听说,冯超要来为他讨回颜面。可没想到,确是已这样一种手段,出现在众人面前。若冯超今日输了,恐怕再也无法在开封讨生活,甚至终身无法使琴。因为,冯超所用的手段,是破釜沉舟。他在逼玉尹应战,不仅是那名声来赌,更是用后半生来搏。
其实,冯超也不愿意这样霸王硬上弓。
问题在于,玉尹并非勾栏中人,他无法勉强玉尹应战。
唯有这种办法,才有可能迫使玉尹应战。可如果按照行当中规矩,他若输了,便再也不能使琴。因为他这样做,难免给人一种以势压人错觉。
“怎地这么多人?”
燕奴昨夜失眠,以至于起晚了。
当她赶来玉家铺子的时候,只听到一阵阵悠扬琴声。
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人,根本无法看得清楚状况。一开始,燕奴还以为是玉尹在使琴。但当她听那些围观者窃窃私语,立刻便知道不妙。
强行从人群中挤进去,却见玉尹取了个搭子,把琴筒搁在搭子上,正欲使琴。
“小乙哥……”
燕奴开口想要阻止。
但距离太远,玉尹却听不见。
这欺上门来的斗琴,由不得玉尹不应战。
早在前世,他便听人说过这种斗琴规矩,看样子对方,是发了狠要挽回面子。
其实,于玉尹而言,无所谓要应战。
他已经打了俏枝儿的脸,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自然也不想再和俏枝儿计较。
可如果对方找上门来,他自不会退缩。
学音乐的人,骨子里都有一股子普通人难以理解的傲气。更不要说,冯超的琴技的确是高明,那齐鲁大板的磅礴气势,更让玉尹怦然心动。
玉尹二胡技艺,师承河南派。
虽然在后世,最流行的属于浙江派曲谱。但玉尹学琴时,教他二胡的老师告诉他:“河南派曲谱,号中州古调,有称郑卫之音。是最为传统的流派,远非浙江派可以相比。浙江派从发展到现在,吸收了太多东西。以至于古谱中所蕴含的本意,被淡化许多,更流于近代音乐特征。
而真正能体现古谱本意,还是山东派与河南派曲谱。
特别是河南派曲谱,素有曲高和寡,妙技难工之说,需仔细体会,方能理解。”
玉尹见冯超一曲流水,使得精妙绝伦。
不由得也生出了比试高下之心。
事实上,在后世山东派与河南派为正统之名,争斗的也非常厉害。两派传人在民国时期,更将争斗发展到不可调和的地步,甚至是你死我活。
而正因为这两派争斗,也促使浙江派崛起。
等到后来,两派再想要重整旗鼓,已是元气大伤,许多曲目都已失传。
玉尹曾有幸,学到了河南派《高山》曲谱。
如今这流派之争,尚未兴起。但玉尹却忍不住生出,为河南派正名的心思。
冯超打上门,他自然不能退缩。
这是琴派弟子的骄傲,更是他们的原则。
深吸一口气,玉尹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抹好看的弧线。弓子一振,琴声旋即响起。以高山配流水,可谓相得益彰。但关键在于,是那高山可以永驻,亦或者是流水长存?玉尹左手,随着弓子振动,大幅度的做出揉颤动作,顿时令《高山》一曲,透出浓浓的戏剧性效果……
在河南派曲目中,将这种技法,称之为‘游摇’。
原本是曲子古筝技法,但后期加以简化,形成了独特技艺。玉尹的左手滑按,每至音位,必有一个几乎是不为人所注意到的弹弦动作。如此一来,也就使得迎音更加迅速滑上,敏越无迹,颇有些鬼斧神工之妙。
当玉尹使出这游摇技巧的时候,冯超心中一乱。
他下意识想要稳住,花指乱舞,试图从玉尹高山一曲节奏之中摆脱出来。
真个是大家!
玉尹心中,暗自赞叹。
冯超技艺之高妙,出乎玉尹意料之外。
能够迅速从自己营造的节奏之中摆脱,正说明,他基础之稳,技巧之高。
而在一旁聆听众人,不仅大呼过瘾。
斗琴本就是一种极能挑起人们兴趣的行为。更不要说,这里面还牵杂了许多因素。恩怨纠葛,绯闻八卦……等各种因素在里面,更让人心生好奇。
一个是开封府老牌乐师,师从徐衍,有开封第一嵇琴之名。
而另一个则是新生代浪子,曾为闲汉,争强斗狠。一日突然醒悟,琴技高超,不畏权贵。
玉尹和冯超这一番比试,不自觉吸引无数人关注。
燕奴悄悄走进铺子里,伏在案子上,纤手撑着下巴,怔怔看着玉尹,目光有些迷离。而人群中,俏枝儿则紧张万分,恨不得冲进去拦住冯超,中止这一段比试。
“超哥儿,奴不争那上厅行首了!”
俏枝儿在心里面大声叫喊,但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
冯超何故会这样跳出来,逼着玉尹斗琴?他可以说,是用他后半世前程做赌博。为的只是给俏枝儿,讨回颜面……至于他,勿论胜负,都将背负恃强凌弱的骂名。
眼睛,在不经意间,湿润了……
白矾楼上,马娘子推开窗子,面露不可思议表情。
她轻叹一声,回身道:“早知小乙有这手段,便为他偿那笔债,也是值得。
凭今日这一战,小乙嵇琴无双之名,当被认可。
却可惜,冯超为那俏枝儿,却坏了名号。若徐衍复生,不知要多难过……真个一情种。
妹子可以为,自家能请小乙入行吗?”
屋中,李清照正侧耳聆听那琴声,听到马娘子言语,她摇摇头,轻声道:“闻其声,治其人。玉小乙虽说是市井出身,也是有傲骨的,否则断然不会接受今日冯超的挑战。你想要让他入行,他却未必能看得上。
否则,他大可以毛遂自荐。
自大相国寺之后,有不少人,都在盯着他呢。”
马娘子闻听,不禁有些失落。
但旋即展颜一笑,“那我与他多走动,拉拢关系总不会差。”
“嘻嘻,姐姐其实不必如此。
玉小乙使琴,多为乐趣。他每日能在这里使一回琴,于楼中生意也有益处。姐姐又何必,一定要让他入行呢?这行里规矩甚多,他也未必喜欢。这等人,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方能够有所大成,而非在这勾栏瓦舍里营生。”
李清照说着,言语中却不经意流露出一抹神往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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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玉尹和冯超之间争斗,也越发激烈。
冯超沉稳大气,丝毫不乱。而玉尹技法奇妙,更具效果。两人的琴技,说实话冯超略胜一筹。但玉尹的见识,却远非冯超可以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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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支嵇琴在他手中,使出万般技巧。
小颤,颤音细密急促;
滑颤,边沿边颤……
每一次变化,都给冯超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一曲高山产生无数种变化,竟使得冯超几次险些走调,是硬生生拉回来。
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水。
但于冯超而言,此时此刻,却忘记了斗琴之争。
他已经全身心投入曲谱,将一曲《流水》,奏得若同天籁。两个曲子,相互呼应,又相互干扰。只看得围观者,如醉如痴,不时发出叫好声。
那些个姐儿,更是眼睛都红了。
只恨不得参与其中,否则必然是一番佳话。
玉尹同样紧张!
后背衣衫,更湿透了。
冯超几个花指变调,也险些让他走了音。幸好他注意力集中,方不至于失败。
峨峨兮若泰山……
洋洋兮若江河!
两人的演奏,把这高山流水使到了极致。
玉尹心知,若再这样下去,早晚会被冯超所败。毕竟论技巧,他比冯超高明,可是若以基础而言,恐怕比冯超差了许多。深吸一口气,玉尹旋即使了个大颤技法。说实话,这技法他并不是特别熟悉,缠幅阔大,动宕有情。那巍峨泰山之雄姿,令人心驰神往,更引来一片叫好声。
“使琴,别太刻意!”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前世父亲的教诲:“不管是那慢板或是快板,也勿论曲情欢快与哀伤。我自在这里,无悲无喜,不着意追求清丽淡雅,纤巧秀美……”
那是有一次,他闲来无事,奏高山时,刻意去卖弄技巧。
但最后却被父亲一顿责骂,言过于追求技巧,则失了河南派曲谱的真意。
“我以河南派曲谱,抚琴一曲,你且听之。”
父亲旋即,抚琴而歌。
那景象,玉尹至今记忆深刻。
胸中突然有一股积郁之气,也使得玉尹忍不住,生出想要放歌冲动。
琴声,陡然一变,自先前那花俏炫目风格,转变为浑厚淳朴之音。那种于深沉内在中的慷慨激昂,令冯超心里不禁一乱,差一点走错了调子。
而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燕奴看不出来。
不过人群中的俏枝儿,以及白矾楼里的李清照,却听出奥妙,顿时表情生出了变化。
特别是李清照,起身迈步,走到窗前。
她幽幽一叹,轻声道:“超哥儿这次,怕是要输了!”
“何出此言?”
马娘子闻听一怔,忙开口问道。
却在这时侯,只听一阵洪亮而又浑厚的歌声,从街上传来。
玉尹纵声长啸,引得周围惧惊。
“泰山天壤间,屹如郁萧台。厥初造化手,劈此何雄哉。
天门一何高,天险若可阶。积苏与垒块,分明见九垓……”
玉尹的歌喉,并不算太好,有些沙哑,往往会产生破音。偏他用吼的方式长啸而出,却带着别样雄浑之气,直令人浑身不由自主,为之战栗。
合着那慷慨激昂琴声,巍巍泰山,恍若眼前。
人群中,陈东和李逸风不由登时色变,骇然看着玉尹,久久竟不能平静。
而燕奴眼中,更透出万般柔情。
这是奴的夫君,谁说他只是一介肉贩,奴的夫君,乃这世上大大才子!
“好诗!”
李清照动容,轻声赞叹。
马娘子脸色变得极为古怪,她如何听不出那诗词好坏?只是李清照这般一赞,若传扬出去,只怕小乙从今,身价倍增,再也无人能请的起。
而长街上,玉尹浑然忘我。
他似乎已经忘却了正在与人斗琴,精气神在一刹那间,达到了极度统一。
“扶摇九万里,未可诬其谐。秦皇憺威灵,茂陵亦雄才……哈哈哈哈哈,翠华行不归,石坛满苍苔。古今一俯仰,感极今人哀……唉!”玉尹唱到这里,幽幽一叹。却似有一种魔力,让周围人,顿生一抹哀意。
李清照下意识握紧窗栏,只觉热血澎湃。
她虽是婉约词大家,可是却更爱这豪放之情……
娇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随着玉尹那幽幽一叹过后,李清照竟遍体生出一层鸡皮疙瘩。那古怪的感受,让她难以用言语来表述,只能集中精神,生怕错过了一句,怔怔看着玉尹,贝齿更是紧紧咬着朱唇。
“此诗,何人所作?”
李逸风突然扭头,看着陈东问道。
而陈东则茫然摇头,整个人的情绪,都被那琴声,歌声所牢牢吸引……
“或许,是小乙所作。”
“怎么可能!”
“有何不可能……他能写的一手好字,如何就作不得一首好诗呢?”
“这个……”
李逸风顿时无语。
冯超额头汗水密布,顺着脸颊滑落。
虽然他在竭力控制着流水曲调,但是其势已经完全被玉尹所夺。
“奇控忘登顿,意惬自迟回。夜宿玉女祠,奔崩涌去雷。
鸡鸣登日观,四望无氛霾。六龙出扶桑,翻动青霞堆。
平生华嵩游,兹山未忘怀。十年望齐鲁,孤云指层崖……哈哈哈哈!”
玉尹再次大笑,合着那琴声,陡然间曲调拔高了一阶。
冯超脸色一变,有心想要控制,可是这手上却不由自主的随着玉尹曲调拔高,一下子转到了《高山》之上。不过这时候,已经无人再理会他那曲子,所有人精神,都被玉尹所吸引。前奏已经达到了妙处,当有绝句出。
果然,随着玉尹大笑过后,几乎是用咆哮一般,吼出最后一句。
“青碧洛洛云间开。眼前有句道不得,但觉胸次高崔嵬……”
随着那崔嵬二字吼出,就见玉尹手中嵇琴的琴弦,嘣的一下子断了。
而冯超的琴弦,几乎是不分先后,嘣的断成两截。
他面如死灰,呆呆看着手中嵇琴,久久不动。流水琴曲,不可能产生如此效果。他的琴弦之所以崩断,全是因为随着玉尹那一曲高山而走,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才产生出来的结果。也就是说,他……输了!
整个人如失去了魂魄,呆呆站立原处。
而此时,围观者已经完全忘记了冯超的存在,只朝着玉尹,大声叫好。
李逸风看着如此混乱场面,久久说不出话。
好半天,他突然道:“却发现小乙,真个是惹事之人。”
“是啊,似乎从我们认识他,每次见到这家伙,总会惹出一番轰动来。
大郎,可有意与令尊引介?”
“这,却需有机会。”
玉尹此时,则是神情恍惚。
他闭上眼睛,耳边嗡嗡直响。
燕奴连忙走上前来,扶着他的臂膀。好半天,玉尹才算是平静下来,再抬头看去,却见冯超失魂落魄在面前,身边也站着一女子,搀扶着他。
两人,可谓都耗尽了心神。
不管是玉尹还是冯超,都达到了极限。
不仅仅是身体,更有精神的消耗……玉尹把嵇琴递给了燕奴,而冯超也把手里嵇琴,放在身边女子手中。
“多谢先生指教。”
玉尹拱手一揖,在雷动欢声之中,也更加抢眼。
而冯超则摇摇头,轻声道:“却是自家要谢过小乙,若非小乙,自家当真就成了井底之蛙。”
“以技艺论,是玉尹输了。
不过借助一些小技巧,侥幸得胜。”
而冯超则微微一笑,“斗琴本就如此,各施手段。自家养精蓄锐前来,本也是要打小乙措手不及,但结果,还是自家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说罢,冯超再次拱手一揖。
而玉尹则躬身还礼。
“此,必将为一段佳话。”
李逸风突然道:“从今以后,玉小乙之名,将为开封人尽知。”
“是啊,那你我还不过去道贺?”
李逸风和陈东上前,便要和玉尹道贺。
而冯超则在俏枝儿的搀扶下,缓缓离开。此时,已没有人再去留意他二人。成王败寇,冯超确是输了,而且是输得心服口服,没有任何不满。
“枝儿姑娘,自家要走了,怕再也无法,帮衬枝儿。”
俏枝儿眼中含着泪,但脸上却露出一抹灿烂笑容,“超哥儿若走了,枝儿留在开封,还有什么意义?就好像当初奴请你时说过:奴是最好的小唱,而超哥儿却是最好的乐师。如今最好的乐师走了,自然也没了那最好的小唱。只不知道超哥儿是否愿意,带奴一起离开这繁华之地?”
“你……”
冯超一怔,呆呆看着俏枝儿。
好半晌他突然笑了!
“超哥儿笑个甚?”
冯超说:“自家觉着,今日似乎并未失去什么!”
“是吗?”
俏枝儿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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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 富贵滚滚来(上)求推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下午林海大大,明寐大大,七十二大大和天子、烤鱼大大过来,出去一吃饭,把忘了。
所以更新完了,还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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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超和俏枝儿走了!
俏枝儿是乐伎,不在籍,也就无需太多繁琐。想当初,野心勃勃要争那上厅行首。而今却默默虽冯超离去,究竟是失去了?还是得到了呢?
也许,只有他二人最清楚。
开封府很大,但消息却流传很快。
玉尹马行街长啸一曲,挫败冯超,在短短时间内,便传遍大街小巷。
“冯超输了?不可能吧!”
许多人在初闻这消息的时候,似乎难以置信。
可随后传来的消息,却证实了这一点。那马行街玉蛟龙,一曲高山,真挫败了冯超!
“今日要说的,便是马行街玉蛟龙,大败冯超。”
正午,正是客人们用餐辰光。
有那聪明的说书先生,马上就改了牌子,说起了方才玉尹和冯超二人斗琴故事。
这开封府百姓,好在勾栏瓦舍里嬉闹。
吃了饭,听说书先生讲演两段,确是极舒心快事。
许多人并未亲眼看到那场面,但这说书,本就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少不得一番演绎。但见那些说书先生,一个个口沫横飞,令听众如醉如痴。
“冯超眼见抵不住玉小乙,便急了眼。
于是连使招数,小乙哥渐渐抵挡不住……说时迟,那时快,小乙哥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但见小乙仰天长啸,那嵇琴在他手中,使得更见高妙。
小乙哥临阵赋诗:泰山天壤间,屹如郁萧台。厥初造化手,劈此何雄哉。天门一何高,天险若可阶。积苏与垒块,分明见九垓……
这诗真真作得好,顿时压住了冯超的气势,令冯超心神大乱。
诸位客官也需要说了,那小乙不过是一介肉贩,何来这等才学?却不知,小乙本为天上星宿,原是那谪仙弟子。谪仙当初被贬凡尘,小乙不忍弃恩师离去,于是便随着谪仙一同来到人间。只是,那轮回之中千差万错,却使得小乙与谪仙分离。在轮回中周转,整整晚了数百年……”
不得不说,这些说书先生,想象力真丰富。
本想把玉尹和那苏东坡联系一起,可一想官家刚禁了苏黄诗词,恐怕会有不妥。于是便把这时间向前推,直推到谪仙李白身上,却也能说过去。
至于听众信不信,反正他是信了!
那说书先生越说就越是起劲,到后来,竟模仿着玉尹,做长啸状,吟诵那阙诗词。
说是吟诵,倒更似咆哮。
一首元好问的《登岱》,竟然在这等情况下,传遍坊间。
说书先生越说越兴奋,而郭京脸色,却越来越黑。
“哥哥,这玉小乙而今声名鹊起,若再继续下去,只怕你我难以对付。”
牛宝亮忍不住开口。
他脸色蜡黄,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大相国寺被赵九险些打死,在床上躺了许久,这才堪堪能下地走动。不过饶是如此,说起话来也是极为吃力。更不要说似从前那般争强斗狠。
郭京黑着脸,不言不语。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
玉尹名号渐渐响亮,身边结交之人,层次也越来越高。
先是那太学生,后又有赵府出头。
天晓得玉尹背后,还有什么人物藏着?以前玉尹声名不显,那些人或许不会露面。可现在玉尹的名声起来了,再想欺凌,恐怕也不太容易。
君不见,那蒋门神等人,甚至已在私下里商议,勿论快活林胜负,都不会再去寻玉尹麻烦。郭京等人不过是一群小地痞,焉能惹得那玉尹呢?
可问题是,他能收手吗?
不说郭京陷害在前,就说他在后来步步紧逼,更是使出各种拙劣手段。
和玉尹之间的仇,太深了!
到这时候,不是他郭京愿不愿意罢手,而是玉尹,愿不愿意放过他……可以想象,凭借玉尹而今名号,那三百贯钱赚起来,怕也不算困难。
等玉尹缓过了劲儿,就是他郭京倒霉之时。
郭京越想,就越觉着头疼。
牛宝亮说的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可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郭京选择。
真个该死!
这咸鱼怎就一下子翻身了?
郭京深吸一口气,思忖半晌,也想不出个主意。
这时候,忽听楼下一阵吵闹,郭京怒从心头起,立刻骂道:“牛二,下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鸟厮在闹事?爷爷正在想事情,不要打搅。”
牛宝亮答应一声,便走下楼去。
不一会儿,却见他扭着一个青年上楼,抬脚就踹在那青年腿上。
“哥哥,这厮输了钱,却不肯清帐,还大喊大叫吵闹。”
“谁说自家没钱?
我告诉你,明日我便有钱了……知道吗?玉小乙接下了千金一笑楼的生肉生意,每日过钱都要从自家手上走,怎可能还不上?你们这些男女休要狗眼看人低,不就是几贯钱嘛,爷爷还看不在眼里,早晚还上。”
“罗德?”
郭京突然开口。
青年一怔,“你识得自家?”
郭京眼睛一眯,突然笑了,“我道是谁,原来是大郎……我与令尊颇熟悉,怎认不得大郎?二哥确是不该,大郎是个有身份的,在自家店里使钱,何必斤斤计较?大郎只管去耍,若不够时,只管与我知晓。”
罗德嘿嘿笑了。
他朝郭京一拱手,道了声谢,扭头便走。
牛宝亮想要拦住他,却被郭京摇头阻止。
“哥哥,不过是个被书院开除的泼皮,何必理会?”
郭京则冷笑道:“若他还在书院,少不得要敬几分。可现在……自家敬的并非他罗德,而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刚才他说什么?千金一笑楼每日生肉,要从玉小乙手里过?哈,那可是十足真金白银,不能怠慢了。”
牛宝亮蹙眉道:“哥哥莫不是要打千金一笑楼的主意?
这怕是有些困难……那千金一笑楼确是个有背景的。听说他们背后是司马静。那厮虽不是开封人,但也是个有身份的。据说潘楼也有他参与,和许多大人物相熟。若得罪了他,怕咱们这些人,吃罪不起啊……”
郭京,冷笑一声。
“自家难道不知那司马静难惹吗?
我非是要去寻千金一笑楼是非,而是要找这罗德不是。这件事你莫再问,我自有主张。以后这罗德来耍钱时,只管借他,但要有字据才行。
不止是他主动来耍钱,你还要找人,把他引过来……
这等穷酸书生,最没见识。看上去好像傲滋滋,实际上不过一群蠢货。”
牛宝亮搔搔头,疑惑看了郭京一眼。
他不明白郭京是什么意思。
但郭京既然这么吩咐,他照做就是!
待牛宝亮下去之后,郭京也随即起身。
他突然笑起来!
只不过,那笑容看上去,却显得极为诡异,令人不由得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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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家铺子生意,真个是好起来。
和冯超斗琴结束后,玉尹本打算去千金一笑楼拜访。却不想戴小楼主动登门。
“小乙,真是好手段。”
戴小楼见玉尹,便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
玉尹连忙起身,只是这铺子里很简陋,也没个好座位。好在戴小楼也不在意,自顾自找了一条长凳坐下,从怀中取出一纸契约,递给玉尹。
“昨日真奴姑娘与自家说了,本想晌午就来,却被耽搁了。
哪知小乙竟这半日光景,做好大事,连冯超也输给小乙。这是真奴姑娘昨日说得那桩事,以后我千金一笑楼每日六头生猪,便由小乙供应。
这是契约,还请小乙过目。”
真的是耽搁了?
玉尹相信,张真奴或许的确能影响千金一笑楼,可戴小楼未必真就重视。
不过他晌午胜了冯超,大大有名。
这才是戴小楼急匆匆赶来,谈论生意的缘故。
“小乙真个大才,昨日送与真奴那谱子,我却听了,妙不可言啊。”
玉尹连连谦让,人家给了面子,这台阶也要给人家。
花花轿子大家抬!
玉尹前世不屑于做这种事,然则重生以来,对这种事倒也随之看开了。
契约是正经开封府的契约格式,没有任何问题。
玉尹取了印鉴,画了押,算是契约达成。
而后,戴小楼又和玉尹闲聊几句,并邀请玉尹,常去千金一笑楼捧场。
玉尹自然欣然答应,戴小楼这才离去。
“哈!”
戴小楼走之后,玉尹显得格外亢奋。
“四六叔,这千金一笑楼的事情作成,每日怎地也能多出十贯钱来。咱们在努力一番,说不得到二十日,这三百贯不但能凑足,甚至还会有盈余。”
罗四六也很高兴,“那自家就恭喜小乙哥,财源广进。”
压在心头许多日的阴霾一下子烟消云散,让玉尹感到无比轻松。三百贯债务,偿还有望,更令他感觉开怀。燕奴从外面回来时,不等开口,玉尹便把这消息告诉她。正如玉尹所猜测的那样,燕奴笑逐颜开。
第二六章 富贵滚滚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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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乙哥,奴也有一桩喜事,要与小乙哥知。”
“呃?”
“刚才遇到大郎,他与奴知,说是白矾楼东主已过问楼中事务,还说得知和小乙哥勾当没了,很不高兴。白矾楼东主,愿意购入咱家熟肉,每日五百斤。但不知咱家能否供应足,所以让奴回来问问,看小乙哥心意。”
哈,还真个是好事成双啊!
玉尹和白矾楼之间,没有任何恩怨。
此前他和白矾楼之间的种种纠葛,说穿了也只是他与俏枝儿之间问题。
而今,他报复也报复过了,还胜了冯超。
对俏枝儿恨意,自然也就没那么重。既然白矾楼愿意修复关系,他也不可能拒绝。
当下,玉尹道:“此事便由九儿姐做主,我没意见。”
燕奴自然是希望和白矾楼重新勾当,见玉尹点头,燕奴粉靥,笑容更浓。
若这么一算起来,每日五百斤熟肉,也能有五六贯纯利。
再加上之前千金一笑楼十贯利润,还有这铺子里的利润,三百贯债务,绰绰有余。
“二姐,干脆让廿九哥来帮忙吧。”
燕奴拉着张二姐商量说:“日后铺子里会很忙,只是那熟肉,怕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念旧哥老实勤快,每日在染坊里勾当,也忒辛苦。何不来铺子里帮忙,就按照他在染坊里的工钱,这样也可以轻松一些。
小乙哥,你以为如何?”
杨廿九的工钱,一月下来也就是那么多。
如果这生意做起来,倒真算不得事情。可玉尹心里,还有另一番打算。
他想自开封离开,难不成要带着杨廿九一家?
可是燕奴既然开口,玉尹也不会薄了燕奴面子。当下他点点头,笑道:“自家也觉着廿九哥合适,却不知廿九哥是否愿意?我倒也没意见。”
“愿意,他自然愿意。”
张二姐连连点头,表示应承下来。
染坊工作累,对身体还不好。二姐每日看着杨廿九做工辛苦,早就不忍。
如果能在一起做工,当然是好事。
每日五六百斤熟肉勾当,听上去似乎很多,却也比在染坊做工轻松……
“不过,每日做这许多熟肉,只怕家里不好营生。
要有个作坊才好,也不会脏了院子,小乙哥和九儿姐住着也不甚舒服。”
燕奴笑了!
“这事朱成也有说起,就在前面夹道小巷里,有一空屋,两层楼,也很简陋。那空屋是白矾楼的产业,如果小乙哥愿意,可以赁给咱们,赁钱一月3贯96文足。奴刚才去看了那处空屋,倒也合适,正好成作坊。”
玉尹道:“大郎升职了?”
这些事情,本不该朱成出面。
可他现在不但出面,还隐隐有做主趋势,令玉尹不免感觉奇怪。
“是啊,升做了管事。”
果然是升职了!
玉尹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如果按照这情形下去,再入了蒋门神那些人行当。还了郭京的债务之后,玉尹也有把握,半年里赚上一些身家,难度应该不大。到时候去临安……不,而今还应该是叫杭州。去杭州置办下产业,当难度不大。
只是这人面关系,少不得又要重新认识。
玉尹心里很是矛盾,即想要搬走,躲避靖康之乱;又希望留下,继续在这东京生活。
揉了揉鼻子,把这念头抛在脑后。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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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河畔店铺林立,布幌飘扬。
一座茶楼边上,建有一座庭院。三进三出,面积虽不算大,却极精致。
这庭院,背靠汴河。
闲暇时还能欣赏汴河风景,颇具匠心。
在院中一座小阁楼里,封宜奴慵懒靠着栏杆。一身翠绿色长裙,衬托出婀娜风姿。那精致而动人的粉靥上,此际正流露出一抹淡淡笑容。
“小和尚,今日怎地有闲暇,来奴这边?”
在堂下,站立一个青年,神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封宜奴笑嘻嘻开口,青年那张脸顿时红了。只不过,那双滴溜溜的小眼睛,却有意无意的在封宜奴胸前丰腴扫过来,扫过去,甚是有精神。
‘小和尚’名叫莫言,是大相国寺里,正经的受戒僧人。
别看他满头黑发,实际上全都是假发。
“小生……小僧昨夜在杀猪巷,偶遇那马行街玉小乙。
他当时正急着使钱,拍卖曲谱。小僧记得,姑娘甚喜玉小乙曲子,便倾尽所有,从他手中买下曲谱。今日才从玉小乙处取来,特来献于姑娘。”
“你这小和尚,明明是出家人,却跑去杀猪巷……”
封宜奴掩着嘴,吃吃笑了。
但旋即,她便说:“如此,且拿来吧。”
莫言连忙从怀中取出曲谱,走上前双手呈上。
当封宜奴从他手里拿走曲谱的时候,肌肤碰触,香风萦绕,直个让莫言好**。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暗自怀念那温香软玉的刹那接触。
这身下的尘柄,竟可耻得硬了!
好在他衣袍宽大,不至于露出破绽。
但是看封宜奴的目光中,却又多了几分倾慕……
封宜奴接过曲谱,并未急着看。
妩媚眸光在莫言身上扫了一眼,直个叫莫言心里大叫:真个是**!
“真不明白,你这小和尚明明凡心甚重,你家师傅却还要留你。
这曲谱,使了你多少银子?”
“啊,此小僧赠送姑娘,何谈银两?”
“你这小和尚不老实,若真个要送奴家,何必非要奴家亲自见你?
好啦,休要呱噪,但说无妨。”
“这个……”
莫言露出扭捏之色,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启口。
半晌后,他突然一咬牙,似下定决心,“小僧从玉小乙手里买来,是五十贯,姑娘喜欢,便原价与小僧便是。”
封宜奴笑了,“五十贯若在昨日,确贵了些。
不过放到今日,确是大大便宜……小乙与冯超斗琴,从此这开封府中,便有了名号。况乎他那首诗,嗯,奴记得是叫《登岱》,对吧?虽人在市井,才名已显。这样吧,总不能是小和尚吃亏,奴再加上一百贯,一百五十贯买下这曲谱。这个价钱,小和尚可有意见?若不成,还可商量。”
发财了,发财了!
莫言心中咆哮不止,可脸上却一派失落之色。
“姑娘这般豪爽,小僧本该欢喜。
只是,小僧今日来,确是诚心诚意献谱,姑娘这般……”
“二百贯,若在呱噪便算了。”
“那小僧恭敬不如从命!”
十六贯,有木有?
二百贯,有木有……
莫言心中狂喜,本想要小赚一笔,顺便能得见心中女神容颜。却不想竟是十倍的利润……玉小乙啊玉小乙,你可真是贫僧财神,贫僧福星。
二百贯,白矾楼里找姐儿,一个捶腿一个揉肩,贫僧怀里还要再来两个!
封宜奴并没有挽留莫言,便把他打发走了。
“妹妹,那小和尚真个不老实。
明明是十六贯买来谱子,到你这边,转手就是二百贯,你真个太大方了。”
莫言前脚刚走,却见屏风后转出一个白衣丽人。
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却美得动人。
那气质,俨然大家闺秀,在冷漠中,却别有一番妩媚。冰与火完美和谐荣誉她一身,只站在那里,就令人怦然心动。封宜奴更也随之容颜失色。
“师师何必在意?
那小和尚便是如此,既然辛苦了腿脚,便宜他又有何妨?”
“若你便宜了那个玉小乙,奴也无话可说。
只不喜出家人这般……你与他银子,他必然去风花雪月,坏了佛门清名。”
“嘻嘻,却忘了师师笃信佛祖。”
封宜奴浑不在意,笑嘻嘻站起来,走到了那白衣丽人面前。
那白衣丽人接过来,打开看时,眼睛不由得一亮,忍不住赞道:“好字!”
“哦?”
封宜奴好奇探头过去,看到那纸上字迹时,也是一惊。
“没想到这市井中一个肉贩,却能有如此好字,怕是官家亦不遑多让。”
“那倒未必。”
白衣丽人道:“官家书法纤柔,自成一派,已有总是风范。
而玉小乙这字笔法飘逸,乍看也是自成一家。可若是仔细看,还是有些匠气,算不得宗师。想必他尚未融入神魂,若成功,才算得一派宗师。”
封宜奴忍不住吃吃笑了。
“却忘了姐姐对官家书法深得三昧。
不过这玉小乙真个不凡,竟能写出如此好字,比那些太学生强上百倍。”
“这话,倒也不假。”
白衣丽人说罢,便把曲谱收好。
“妹妹真要退出吗?”
“正是。”封宜奴脸上露出怅然,轻声道:“在这勾栏瓦肆久了,也真个累了。若不是司马大官人苦苦挽留,去年时便已退出。不过我答应,要为潘楼捧起一位上厅行首。徐婆惜倒有些资质,可惜还不足以取胜。”
白衣丽人却沉默了!
封宜奴的话,何尝不是她的写照?
看似风光,却危险重重。想要退出,又身不由己。
封宜奴是因为人情债身不由己,而她呢?
“妹妹若真想捧起徐婆惜那妮子,也不是没有办法。
眼前便有一条捷径,只看妹妹是否愿意去尝试……妹妹可还记得,玉小乙当日在大相国寺,后来使得那曲子吗?”
说到这里,白衣丽人粉靥一红。
她可是清楚记得,那日玉尹把曲谱使到疯魔时,竟让她不由自主有了**。
每想起此事,她便感到羞耻。
哪怕而今重提起此事,犹自觉得身体中,似有冲动……
封宜奴道:“那曲子,奴当然记得。”
“自家能够感觉出,玉小乙曲谱中,似有故事存在。
何不请他编曲,把那故事写出来,而后使徐婆惜演习献艺,当能造成轰动。”
封宜奴闻听一喜,“能成吗?”
这编曲写故事,要有功底,非等闲人可以当之。
白衣丽人笑道:“能做出‘厥初造化手,劈此何雄哉’的人,又何必担心呢?坊间不是说他为谪仙弟子,天生星宿?正可借此机会,捧出徐婆惜……只是而今再想要买来曲谱,怕大不易。妹妹最好早些动手。”
封宜奴微微想了想,点头应下。
“此事,就交由奴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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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阿杯randygu2012Sun丶魂仰天大笑300声junki50悄悄的寒风苏猩猩乌鸦多多atyjbtdl漂冉生风驰云卷爱好读好书星空的物语慷慨打赏,不胜感激!!!
第二七章 声名鹊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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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洒满汴河。
河面上波光粼粼,东京从沉睡中醒来,河两岸杨柳青青,随风舞动,恍若婀娜少女。这里是开封府,宣和六年春天的开封府,透出勃勃生机。
观音院传来的晨钟声,犹自杳渺。
小院里,玉尹正满头大汗,在燕奴监督下,开始一日辛苦练功。
三百贯债务,已不再让两人感到头疼。真正让燕奴担心的,反而是不久后,那一场快活林争跤。在知晓了对手以后,燕奴便开始紧张起来。
吕之士不是易与之辈。
这厮腿法凌厉,号称可开碑断石。
鬼脚小八之名在开封府也是小有名气。虽比不得李宝‘小关索’尽人皆知,也是个狠角色。如果不小心应对,玉尹说不得就会招惹来麻烦。
所以,燕奴对玉尹的要求,也变得更加严格。
距离冯超斗琴,已过去三天。
这三天里,铺子生意也逐渐稳定下来。杨廿九和张二姐商议后,在第二天就辞了染坊工作,开始在铺子里操持。这是个闲不下来的老实人,勤勤恳恳,也能吃苦,任劳任怨。玉尹给他的待遇不差,每月4贯276文足,比在染坊工作,赚得还要多。工作环境也好过染坊,更没有那么辛苦。每天陪着黄小七和罗德把生肉送到作坊,而后去购买柴火木炭,调料以及各种物品,帮着张二姐做熟肉,倒也真个轻松许多。
玉尹对他夫妇关照,杨廿九牢记在心。
他和张二姐商量一下后,便从小院里搬出来,住在作坊里。
反正作坊有两层楼,一层做作坊,二楼可以住人。生活方便,还能照看铺子,一举两得。
“过些时日,我家大哥也会过来,总不成也住在家里,有诸多不便。反正作坊宽敞,也能住下。到时候大哥来了,也可以帮衬小乙哥一二。”
杨廿九还有另一层意思。
他看玉尹和燕奴到如今还是分房而居,不免有些惭愧。
杨廿九觉着,正是因为他夫妇缘故,才使得玉尹夫妇分房而居。小夫妻,抹不开脸,也很正常。等杨再兴也过来时,岂不变得更加麻烦?
索性趁着机会,搬出来也好。
殊不知,玉尹夫妇分房,并非因他夫妻二人,而是另有缘由。
燕奴对玉尹虽然改了态度,还是有些拉不下脸。至于玉尹,虽感觉着九儿姐对他温和不少,却不敢越雷池一步。从开始到现在,这过程可不容易。万一恼了燕奴,之前努力岂非付之东流?还是循序渐进,水到渠成为好。
重生宣和,玉尹正渐渐把自己,代入这个时代……
“小乙哥小心。”
杨廿九夫妇搬走后,燕奴便把这小院子,收拾如武馆模样。
除了那罗汉桩,有增加了一些沉甸甸沙袋,挂在院中。她在外面不断推动沙袋,让玉尹接下。不是挡,也不是拦,更不能躲闪……而是在原地接住沙袋,在把沙袋送回。这便是燕奴口中,那多罗叶手基本功。
如今在院子里,只挂了九个沙袋。
燕奴在外面,用各种方式,忽而脚踢,忽而拳打,忽而身体撞击……沙袋在不同方式打击之下,飞向玉尹。玉尹则必须要凭借一双手,稳稳接住沙袋。多罗叶手,又叫做慈悲掌,使到巧妙时,一双手如传花蝴蝶,能接下各种攻击,同时还能根据各种情况,做出凌厉反击。
多罗叶手,讲求身法,眼力。
但最关键处,还是在一双手上。筋络开合,指骨灵巧,懂得巧劲,明白化力方法……
按照燕奴说法:“这多罗叶手使到妙处,可同时接下七十二个沙袋攻击,并且通过化解沙袋力道,借力打力,把原来力道尽数再返还回去。”
“九儿姐,你能接下几重攻击?”
燕奴说:“奴而今功夫,能接下三十六重。”
“九儿姐,你而今拳脚,算得几等力士?”
“嗯,单以拳脚而言,可为七等力士。不过若与李宝这种经验丰富的力士比试,输多胜少……毕竟奴很少与人交手,恐也不是那李宝对手。”
玉尹不由得,一阵呲牙。
这多罗叶手极辛苦,练起来,更少不得受罪。
内心里,即想要练出真功夫,又有些怕吃苦,想中途停下。
若不是怕燕奴不开心,亦或者有男儿面子在其中作祟,说不得玉尹已经放弃。
武侠梦是武侠梦,那终究是梦想而已。
前世生活在末武时代,玉尹又怎受得了这种苦楚?
怪不得后世武术越来越没落,最后几乎成了花架子。盖因这习武,真个辛苦。
玉尹大喝一声,迎着一个沙袋,抬手接住。
巨力袭来,他机械向后一退,手腕随之一抖,把那力量化掉,反手又推回去。
就是这一抖、一推!
消耗不少气力。
反观燕奴,轻巧接下来,反手将那沙袋又退回来,力道更加凶猛……
每天下来,不被砸上几十下不算结束。
不过练功过后,也有福利。
当朝阳升起,阳光洒满小院时,玉尹光着膀子,沐浴在清晨阳光下。
燕奴则抿着嘴,用那双略显粗糙,但颇好看的小手,抹上药酒,为玉尹推拿。那双小手上,带着一丝丝奇异魔力。每次推拿过后,玉尹都会有一种神清气爽感受。这也是一天中,他和燕奴最为亲密时候。内心里暗自感激杨廿九夫妇:真个是有眼色。若不是他夫妇搬走,他又如何享受这般待遇?鼻端,萦绕着燕奴身上少女体香,最让他心神荡漾。
下意识,玉尹向后靠了一下。
温香软玉在怀?
他没那胆子。
但咱无法在怀,却可以感受一下不是。
哪知他身体才动,燕奴却本能做出反应,撤步向旁一闪,玉尹连人带凳子,扑通就摔在地上。
“小乙哥,可摔到了?”
燕奴也吓一跳,忙过去搀扶。
这一下摔得不轻,但比起方才沙袋的撞击,却好许多。玉尹自然不会有事,不过倒在燕奴怀里,头枕两团丰腴,舒服的让他忍不住哼起来。
“小乙哥,摔坏了哪里?”
“头,痛!”
话音未落,一双小手便在他头上轻轻揉动。
玉尹心中大喜,又说道:“胸口,胸口也痛……”
“哪里痛?”燕奴忙又为他揉胸口,还焦急问道:“是不是这里?痛不痛?”
那双小手,许是久做家事的缘故,略显粗糙。
但暖暖的,柔柔的,在胸口轻轻揉动,确是一桩极为舒服得享受。轻轻侧过脸,正对着那胸前丰腴。暮春时节,春衫正薄,隔着一层薄薄织物,可以清楚感受到那温玉滋味。玉尹哼唧两声,没有回答燕奴的话。
燕奴也生出一样感受……
从玉尹口鼻中传来炙热的气息,隔着织物,传入怀中。
她这才留意到,此时二人的姿态是何等暧昧。有心想要推开,却又觉得手脚发软,竟动弹不得。那粉靥红红的,恍若观音院里熟透的红杏。
内心里,即有些抵触,又有些期待,各种滋味涌来,确是难以启口……
“小乙在家吗?”
就在玉尹享受这片刻暧昧时,忽听门外有人呼唤。
燕奴好像受惊的小鹿,忙一把推开玉尹。毫无防备的玉尹,蓬的一下子撞在旁边的井沿上。这一次,真个撞得实在,让玉尹哎呦叫出声来。
“小乙哥……”
燕奴连忙走过去。
可这时候,门却被人推开了。
周良笑眯眯走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时,登时愣住。
玉尹光着膀子,燕奴脸通红,衣衫不整。
“抱歉抱歉,我什么都没看到。”
燕奴这才发现,她和玉尹的姿势着实有些暧昧。嘤咛一声,推开了玉尹,转身便跑回房间。蓬的一下子把房门关上,燕奴站在门后,手抚胸口,剧烈的起伏。那粉靥烫的,快要煎熟了鸡蛋,可心里却极甜蜜。
不对,先前小乙哥是仰面摔倒,怎会胸口发痛?
燕奴似乎醒悟过来……
可这一醒悟,却无解她粉靥火烫,心口好像十五个水桶,真个七上八下。
确是个登徒子!
燕奴咬牙切齿,在心里恶狠狠骂道。
却又不自觉坐在梳妆案前,看着那铜镜中满面羞涩的女子,有些失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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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可真是会挑选时候。”
玉尹接连被燕奴推倒,脑袋更两次与那井沿儿发生亲密接触。他揉着脑袋,爬起来从一旁的架子上抄起外衣,披在身上。真个可惜了,若周良刚才不出现,说不得今日就能开了荤,少不得与九儿姐能有些温存。
“哪个又知,这大清晨你夫妻……”
“没那回事,二哥休要乱说。刚才我只是不小心摔倒,九儿姐正搀扶我。”
周良则是一脸‘我明白’的笑容。
“小乙,要恭喜你了!”
“恭喜?”
“嘿嘿,眼见着九儿姐待你,与先前大不一样,可是看得甚紧。多年所愿,终可得偿,难道不值得恭喜吗?不过,你二人怎还是分房而居?小乙哥却要再加把劲,等真个得偿所愿时,自家会再来与你道贺。”
第二七章 声名鹊起(中)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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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尹这脸,腾地红了。
“二哥莫呱噪,真个没什么。”
“好吧好吧,且当你没什么……自家今日来,也是有事找你。我受人所托,请你吃酒,还望小乙你莫推辞。自家可拍了胸脯,与人保证呢。”
“谁要请我?”
“这个……你去了便知。”
周良一脸神神秘秘,那嘴下方的痦子,随着他脸上笑容,更是一跳,一跳。
“还如此神秘?”
玉尹笑了。
“待我与九儿姐说一声,咱们便去。”
周良帮过不少忙,这个面子怎么也要给的。
玉尹换了身衣服后,走到燕奴门口,敲了敲门,轻声道:“九儿姐,二哥唤我出去,晌午我便不去铺子照看。我晌午后过去,九儿姐记得与二姐说一声,到里瓦子找个工匠,把那灶台做好,顺便把工钱与他。”
“知道了!”
屋内传来燕奴低弱声音。
那语气,宛若妻子对丈夫的温柔,让玉尹又是一阵甜蜜。
“二哥,这究竟是要见什么人?怎地这般神秘?”
出家门,玉尹和周良一路行去。
不过走着走着,却好像是往马行街方向。
玉尹不免心中奇怪,便开口询问。
周良笑了笑,“小乙怎这么好奇?放心吧,是好事……哥哥有怎会害你。”
“害我却是还不得,不过总要和我说说,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我这心里也好有个底儿啊。莫不要这般神神道道,总是感觉着古怪。”
“你莫问了,随我来便是。”
玉尹是一头雾水,见问不出什么,索性不再询问。
反正他也不怕周良使坏,如今好歹也算名人,周良也难使得坏出来。只是心里有些好奇,究竟是谁要见他?这可着实让玉尹猜测不出结果。
“小乙,今日怎不使琴?”
路上,不时有人询问。
玉尹则一一回答,不时还与人聊几句。
路过铺子时,见肉案前生意甚好。他也不想去扰了生意,便随着周良前行。
“怎地是这里?”
两人在白矾楼外停下,周良笑嘻嘻道:“到了!”
说着话,他便往里走。
可玉尹却犹豫了……
“二哥,究竟是谁啊。”
他前些日子刚打了俏枝儿的脸,自有些抹不开脸。周良见他犹豫,转身一把拉着他的胳膊,“走走走,已经到了,见一见有算得什么?放心,不会亏了你!”
“这,好吧!”
玉尹和周良走进白矾楼。
迎面见东心雷拦住去路,一脸阴霾道:“玉小乙,你又要来这里生事?”
前次玉尹舞动长街,让东心雷好没有面子。
而今看到玉尹,自然不会有好脸色。玉尹呢,也是个倔脾气,见东心雷拦住去路,立刻拉下脸,扭头就走。
周良忙止住玉尹,对东心雷道:“哥哥莫误会,今日我们来,是受人所请,在西雅三吃酒,并非惹事。小乙此前得罪了哥哥,也是年少气盛。哥哥大人有大量,何必与他见识?这进门都是客,哥哥总不会赶人吧。”
西雅三?
便是西楼四层三号雅间。
能上四楼,那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东心雷一皱眉,扭头问道:“今日西雅三,谁在?”
“西雅三没有客人啊……”
东心雷顿时大怒,抬手就要去抓周良。
“两个泼赖货,自家险些就上了当。
玉小乙,上次张三哥帮你,自家便忍你一次。你今日又来闹事,莫怪爷爷不客气。”
说话间,从一旁呼啦啦走上五六个黑色短衣打手,眼看着就要围住玉尹。
“东心雷,怎地在此生事?”
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却见四楼开了一窗子,露出一张娇美面容。
“东家,非是自家惹事,是有人闹事。”
“混帐东西,小乙是奴请来客人,你怎地拦着他?”
“啊?”
东心雷一愣,愕然向玉尹看去。
不过玉尹这心里,却有些不快。若不是看在周良的面子上,说不得已甩袖离去。见东心雷看过来,他头一扭,哼了一声,也不出声。东心雷好尴尬,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道歉。还是周良有眼色,连忙说道:“马娘子休要误会,只是些许小误会,倒也算不得东心哥哥的错,马娘子休要责怪。”
说着,他一拉扯玉小乙。
“小乙,快随我上去吧。”
“我不去!”
周良哪里还能不知道,玉尹这是来了脾气。
当下苦笑一声,“小乙,权作给哥哥一个面子?都到了,也不耽搁这一时半刻。”
“说好了,我是看你面子。”
周良连连点头,又和东心雷说了几句,才拉着玉尹上楼。
“真个晦气!”
东心雷忍不住嘀咕:“遇到这厮,总没有好事,真个是倒霉到底了。”
“哥哥近来看上去有些不顺,不如去观音院烧柱香,去去晦气?”
“也罢也罢,改天真要去烧香拜佛,去去晦气了。”
玉尹随着周良,一直上了楼。
早有那人在楼梯口侯着,也是熟人,新晋白矾楼管事,朱成。
玉尹和朱成关系不错,自然也不会给他脸色看。当下朝朱成唱了个喏:“听说大郎而今得意,还未道喜……呵呵,请大郎恕罪则个才是。”
朱成笑道:“小乙休要取笑,横竖不过是个管事,怎比得小乙风光无限?”
嘴巴上客套,但言语中还是透露出一股子欢喜。
“自家东主请小乙,说起来,也有些香火情,小乙待会儿,多关照则个。”
玉尹笑了笑,和周良一起,随着朱成走进雅间。
这四楼的雅间,明显比楼下的雅间宽绰许多,装饰也格外精美。马娘子身着一件淡青色长裙,梳着高鬓,正坐在主位上。在她旁边,还有一个青年。长得一副好面皮,看上去极精明。不过那眼角挑着,显得有些倨傲。
而在他身后,还坐着一名女子。
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勾魂眼,甚是妩媚。
看那气质,极是端庄。
然则那相貌,却又极为魅惑。
于魅惑中有些端庄,于端庄里又有些魅惑。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又完美的融为一体。那风情,那韵味……只消用那勾魂的眸子扫一眼,就足以让人心动。
厉害,厉害啊!
这美人倒真个是有吸引力。
玉尹只看了美人一眼,便不由得心中感叹。
也幸亏了他那鲁男子的性子,加之心里挂念着‘九儿姐’,倒也没有失态。
“小乙,快坐。”
马娘子起身相迎,身边青年,却显得不情不愿。
“小乙,这位便是丰乐楼东主。”
玉尹不由一怔,忙拱手唱喏,“确是老娘相邀,小乙失礼了。”
这‘老娘’二字,是个尊敬的称呼。一般而言,在市井中颇为平常……
马娘子笑道:“小乙莫客气,说起来小乙这些时日,声名鹊起……若玉大哥泉下有知,必然欣喜。”
马娘子说的‘玉大哥’,便是玉尹父亲玉飞。
当年那个大胜辽人相扑手的内等子。她提起玉飞,也表明和玉飞认识,算玉尹长辈。玉尹先是一愣,态度更加恭敬,“确是长者,小乙先前不知,胡闹时还请老娘多多包涵。”
她是老爹朋友,玉尹自然有些惶恐。
这些日子,他闹出动静可不小……虽说不是针对白矾楼,却也让白矾楼受到巨大影响。
“这是自家外甥,名叫白世明。
此前在大名府勾当……以前事,就莫再说了。小乙也不清楚这其中事情,怎能算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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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娘子倒是一副和蔼之色,把身边青年介绍给玉尹。
不过,那白世明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只拱了拱手,便算是见礼。
玉尹也没往心里去,在一旁落座。
“不知老娘今日唤小乙,有何事情?”
马娘子看着玉尹,轻轻叹口气,“当年玉大哥大胜辽人,却中了辽人奸计,以至于身亡。亡夫生前与玉大哥也有些交情,所以在玉大哥故去后,便定下规矩,每日要从你那铺子里,购置二百斤熟肉,作为资助。”
“啊?”
玉尹愣住了。
他是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包括原先玉尹残留的记忆,也没有相关内容。
马娘子见玉尹吃惊,便微微一笑,“先夫故去后,自家也很少在打理楼中事务。不想这楼里人不晓事,竟然擅自断了与你那铺子勾当。自家听说后,已经晚了……只是没想到,小乙好魄力,竟与俏枝儿争锋。”
“这个……”
玉尹顿时一脸羞愧。
坐在白世明身后的女子,用那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好奇打量着玉尹。
只不过,玉尹此刻心思不在这上面,也就没有留意。
“大丈夫当快意恩仇!”马娘子倒是颇为爽快,一摆手道:“人家欺负到头上,若不还击,还怎算得上马行街玉蛟龙呢?小乙,莫往心里去。”
“多谢老娘宽恕。”
马娘子则笑了笑,示意无碍。
“当日那管事,已被自家辞了……这几年自家疏于楼中事务,却让一些人张狂过份。不过从今日起,自家会安排世明管理酒楼。以后,还要拜托小乙多多关照。”
说罢,马娘子举杯请酒。
玉尹连忙拿起杯子,把酒水吃了。
偷眼看了看白世明,却见白世明眼皮子一耷拉,对玉尹并不算在意,甚至还有些不耐烦表情。
心里有些别扭。
但又一想,自己和白矾楼,还有勾当,却不能表现出不满。
马娘子絮絮叨叨,扯了些家常话,玉尹也耐着性子。
酒过三巡,马娘子突然话锋一转,“小乙可知,那俏枝儿已经离开白矾楼?”
“啊……这个小底确不清楚。”
俏枝儿离开白矾楼,也是这两天颇为轰动一桩事。
她原本是最有希望获得花魁之人,却不想被玉尹坏了场子,连冯超也输了阵。不过,俏枝儿离开白矾楼,并非是因为这个。更多时候,还是因她看穿了这世情,更明白了冯超对她的心思。于是才下定决心,退出行当。
在斗琴当天,俏枝儿和冯超便离开东京。
玉尹这些日子,忙着生意,又忙着习武,还真个不是太清楚这桩事……
马娘子叹了口气,“而今开封府七十二正店中,能与白矾楼争锋,也只有潘楼。本来自家倒也不惧潘楼,却不想那夷州豪商司马静也掺和进来,投入重金。若只是如此,自家也能和他斗一番。却不想俏枝儿突然离去,让自家有些手足无措。这年末便是争花魁,自家不想输了阵。”
玉尹闻听,顿时沉默了!
这种事,可不是他一个卖肉的能够参与。
只是马娘子和他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冯筝!”
“奴在。”
一直坐在白世明身后的美人儿,起身走上前来。
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似包含万种风情。自周良身上扫过时,让他失魂落魄,竟没了往日的镇静。
不过,玉尹却不在意。
他只看了一眼美人儿,心里大致上,有所了悟。
目光沉静,神色如常。
却又让那冯筝,不自觉多了份好奇,在玉尹身上多停留了一下。可这已停留,让一旁白世明有些不快。当下咳嗽两声,似乎是在表示不满。
冯筝,笑了!
这一笑,端的是百花争艳,美得不可方物。
玉尹也是心神一荡,但马上就恢复正常。
“冯筝是沧州人,本在大名府勾当……前些时候随世明来了开封,正要寻个出路。
俏枝儿今走了,自家准备要她递补上去。
只是,她在开封府并无名号,所以想要借小乙之名,为她暖一暖场子。”
冯筝捧一杯酒,俏生生,娇柔柔上前。
“还请小乙哥多帮衬,请吃了奴这一杯。”
声音娇柔,酥麻麻,只让人骨头都有些发软。
这女子,绝对是一狐媚子!
长得一副好盘子,更有一副好嗓子。再加上她风情万种,妩媚动人,若得好人捧场,必能红遍开封。
那勾魂的眸子,就盯着玉尹。
似是祈求,更显娇柔,楚楚可怜的韵味。
即便玉尹是个鲁男子,也有些推却不得……当下他举起酒杯满饮,眼角余光,却看到白世明,脸色阴沉。至于周良,则是满脸艳羡,瞪大牛眼。
“老娘欲使小乙,如何帮衬?”
“小乙当日在大相国寺,曾奏得一曲。”
“可是二泉映月?”
“不是……自家听人说,你已经把那二泉映月卖出去。自家要说的,是你第二首曲谱。
不知可有名称?”
“呃……老娘说的,原来是梁祝。”
“梁祝?”
马娘子顿时来了兴致。
而那冯筝,则极为乖巧的在一旁,为玉尹满一杯酒水,而后顺势坐下。
一抹香风萦绕,如兰似麝,极撩人。
冯筝坐下时,贴着玉尹很近。一双**,几乎挨着玉尹,只一动,便会有碰触。
那双美腿,肌肤若温玉般光滑,让玉尹心神一荡。
忍不住暗地里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向旁边坐了坐,而后朝冯筝一笑。
白世明那脸色,更黑了!
“这梁祝,是小底于偶然间,从坊间说书人那里听到的一个故事……”
玉尹娓娓道来,把梁祝简单讲述一遍。
在后世,对于梁祝的起源,众说纷纭。
大体上是说,他产生于晋朝。而最早的文字记载,则出于初唐梁载言所撰《十道四番志》。到晚唐时,张读所撰《宣室志》,有做了文学性渲染。
这故事成熟于宋代,特别是南宋时期。
不过其雏形,在北宋已经出现,在坊市中也有一定程度的描述。玉尹不怕马娘子她们去查找,因为他言之有物。更不要说,那马娘子和冯筝,都是感性女子。对于这悲戚的爱情故事,全然没有丝毫抵抗能力。
等玉尹说完,两个女人,是泪流满面。
“如此凄美故事,若非小乙说,险些错过。”
“小乙大才,还请满饮此杯。”
冯筝举起酒杯,递上去。
那杯口处,还有一抹唇形红晕。
白世明面色铁青,但又不敢发作。只能恶狠狠瞪着玉尹……因为那酒盅,是冯筝刚刚用过。
玉尹并未留意,道了声谢,一饮而尽。
却不知那冯筝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此时秋波荡漾,柔情万种。
马娘子好半晌,才算稳住情绪。
“小乙,这曲谱,自家要了。”
“啊?”
马娘子笑道:“冯筝琴艺歌喉皆出众,却苦于没有好谱子。
所以自家想买下这曲谱,不知小乙可愿割爱?至于价钱,小乙勿担心。
此前李师师曾说,小乙此曲,当值千金。
这样吧,自家一千五百贯买下了……不知小乙,何时能写出曲谱来呢?”
一千五百贯?
玉尹脑袋嗡的一声响,有些懵了!
二泉映月,才卖出十六贯。当时那个叫莫言的人说,梁祝价值千贯,玉尹还有些不太相信。没想到,没想到……
玉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马娘子见他不说话,便又开口道:“若小乙觉得少了,便两千贯如何?”
一旁周良,倒吸一口凉气!
两千贯,什么概念?
也许在那些达官贵人眼中,两千贯算不得多。可是于市井小民而言,两千贯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而在玉尹来说,两千贯……他就可以去买了一副好琴。市面上的玲珑琴,也不过八百到一千贯。这,这,这真个是一笔巨款。
不过这曲谱,却不好写。
玉尹上次使得,是后世管弦乐曲谱。
如果演化成为适合于这个时代的曲谱,却要费些心思。
想到这里,玉尹沉吟一下道:“曲谱倒还容易,可若编排的好,只怕要两个月。”
白世明忍不住道:“我只要曲谱,至于编排,我自会找人,无需你费心。”
言语中,颇有不屑之意。
你使得好琴,却未必能编排好曲谱。
很明显,这是一出戏……马娘子要的是曲谱,而非是玉尹编排。
玉尹脸色,随之一变。
“世明,如何说话,还不向小乙道歉。”
“我……”
白世明很不情愿,可是在马娘子的目光下,却又不敢反抗,只好起身道歉。
马娘子说:“小乙只需把曲谱写出便好。”
不让我编排?
那正好,我还省的麻烦!
玉尹也有些不太高兴,于是起身一拱手,“既然如此,二十天内,小底完成。”
“甚好,这里有一纸契约,小乙可以看一下,若同意,咱们就敲定此事。到时候小乙一手交曲谱,一手取钱。自家对小乙这曲子,也好奇的紧。”
马娘子说罢,掩嘴笑了。
然而玉尹心里,却总有些不快。
他拿起契约,仔仔细细看了一回。毕竟此前有过教训,这一次他更加小心。
也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谱。
这回合作好了,也算了一桩心事。
从此我和你白矾楼,没有那许多纠葛,只剩下生意上的勾当,大家都能爽快。
想到这里,玉尹二话不说,提笔便签字画押。
“小乙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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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二十七天,终于走下了新书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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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的京师,别有韵味。
气温不高不低,很舒服。空气也不太干燥,总带着一抹后世江南韵味。
湿润,温和!
这也许是玉尹对宣和六年开封,给出的定论。
与后世那干燥多风,四季极其不分明的环境相比,此时开封,更似江南。玉尹走出白矾楼时,呼吸着宣和六年的空气,将心中积郁清扫一空。
与马娘子会面,很不愉快。
周良也看出玉尹不高兴,只好在一旁低声劝说:“小乙莫生气,你不知马娘子背景,所以心气不顺。可事实上,白矾楼能在京师立足,号称开封府第一酒楼,若没底气,焉能如此?那马娘子已多年未露面,这次为买你曲谱,亲自招待,已是极看重了……咱们市井小民,何必与之斗气?
反正你不也得了两千贯,收获颇丰……说不得以后,自家还要尊小乙一声‘大官人’。”
周良生得好嘴,话也极有道理。
只是这并未抹去玉尹心中不快。
玉尹也是个极傲气之人。勿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愿向权贵折腰。
马娘子要他曲谱,却不要他编排,分明看他不起。
若不是马娘子开头便说出白矾楼和玉家铺子关系,玉尹说不得早就拂袖离去,哪里会和马娘子继续?一曲梁祝,对玉尹来说并不算太重要。北宋是戏曲蓬勃发展的时代,自唐以来,戏剧已有雏形。而北宋杂剧,便是后世戏曲前身……几十年后,昆曲将流行大江南北。玉尹前世研习古乐,自少不得对戏剧有所钻研,脑子里有几十折戏,又怎会发愁?
他恼怒马娘子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却迫于白矾楼早年间对玉家铺子的帮助,才答应交出梁祝曲谱。不过这样也好,从今以后,玉家和白矾楼再无纠葛,只剩下生意上往来。对玉尹而言,倒也算是落得轻松。
这世上,人情债最难偿还。
如今人情两清,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吧……
想到这里,玉尹心情倒是好转许多。
“二哥先留步!”
见周良要走,玉尹忙唤住他,而后急匆匆跑到铺子上,拿了一贯钱,又回到周良跟前。
“今日多亏了二哥,这点是小乙心意,请二哥莫推辞。
待那勾当做好,小乙还有厚礼……这点心意,二哥且拿去吃酒便是。”
周良半推半就,才算接受。
“早知小乙是做大事之人,这些钱,自家收下。
将来若有用得上地方,只管与自家说,决不推辞……对了,还有件事要与你知。郭少三那三百贯快要到期了,小乙多小心,那厮断不会轻易放手。自家和三哥会多留意他,有什么消息,会立刻通知小乙知晓。”
人啊,生于世上,若没点名声,真个被人看不起。
想想刚重生时,周良和石三对玉尹虽亲热,却不会为他的事情大包大揽。
可转眼一个多月,两人态度已有变化。
而这一切,正是因玉尹声名鹊起缘故,让两人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态度。
从最初尚高人一等,到而今迎奉。
不是说两人品性如何,而是这现实,就是如此。
玉尹拱手,再次向周良道谢。两人分开后,玉尹来到铺子里照看。铺子的生意很不错,黄小七等三个刀手,在罗四六带领下,一直忙碌不停。
不时会有些穿戴俏丽的女子上来搭讪,但大都是些风尘女子。
玉尹兴致有些不高,刚开始还会寒暄几句,渐渐便没了兴趣。他让黄小七从张二姐那边的作坊里,取来一支嵇琴。便是当初那位七娘赠与他的礼物……那位七娘,以一支嵇琴,而得玉尹一曲《燕归来》。随后,她便起名燕七娘,短短时间里居然有了些名声,着实让许多人羡慕。
虽然玉尹的名气,大抵是在市井中流传。
可那燕七娘,也非是国色天香,原只是普通欢楼中姐儿。就因为这一曲燕归来,让她得了不少人看重。甚至连那身价,也比以前高出许多。
那支嵇琴,便存放在作坊里。
玉尹拿起嵇琴,深吸一口气后,静了静心。
一曲二泉映月缓缓自嵇琴流出,刹那间,本喧嚣的铺子,顿时安静下来。
人们安安静静上前,或是买些生肉,或是要些做好的臊子。递上钱,便退到一旁默默欣赏。玉尹心情不算太好,这二泉映月,也正和了他此刻心境。
你们看不起我吗?
我虽然身份比不得你们高贵,但我绝不会低头!
就连罗四六,也停下来不再招呼客人,在肉案后面,静静感受那乐曲中的情感。
一曲结束,玉尹怅然。
心情虽然好转些,可依旧有些萧索。
“四六叔,这边就交给你了……自己有些乏了,便回去休息。
有事便是小七去找我,我就在家中。对了,张三哥那边最近,情况如何?”
“一切都很好,小乙放心便是。”
玉尹点点头,把嵇琴还给张二姐,施施然走了。
“小乙今日,情绪似乎不高……是不是和九儿姐闹别扭,生了龌龊?”
张二姐摇头道:“没见九儿姐提起。
方才她过来时,还开心得紧,若是和小乙有龌龊,九儿姐断然不会如此。可能是小乙哥有什么烦心事吧……罗大哥当知,人这一出名,少不得许多麻烦。”
“也是!”
对于这种情况,罗四六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午后阳光很是温暖,玉尹独自一人,沐浴在阳光下,倒是稍稍缓解心中积郁。
回到家,燕奴却不在。
想是去瓦子里寻人,那作坊要尽快完整起来,少不得各种琐碎。
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呆怔怔有些出神。
那院墙上开着白色的紫藤花,藤蔓顺着墙壁爬升,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坐在那里,玉尹神游物外……
“小乙可在家中?”
就在玉尹迷迷蒙蒙时,门外传来车马声响。
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响起,软软的,柔柔的,入耳极舒服。玉尹回过神,站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自家便是,谁在找我?”
门,开了!
却见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裙的美人走进院子。
那美人身材修长,体态婀娜。一头如云秀发挽了个高鬓,插着一支雀儿钗。
柳叶眉儿弯弯,杏眼含着春情。
粉靥抹红,恰到好处。
只站在那里,便有一种别样的诱惑。与晌午时见到的冯筝又不一样,冯筝是魅惑,而眼前女子却是真个动人。那气质,那相貌,让玉尹眼前一亮。
不过他却眉头一蹙,“姑娘找小乙何事?”
美人儿一笑,倾城倾国。
她朝着玉尹欠身一副,唱了个喏,“奴便是封宜奴……前些时候,曾在大相国寺里见过小乙风采,一直想要来拜会,却总琐事缠身。今日冒然前来拜会,小乙勿怪。”
封宜奴?
玉尹吃了一惊。
这段时间,可没少听说这个名字。
大名鼎鼎的东京上厅行首,怎跑来自家住处?
“封姑娘!”
玉尹忙还了一礼。
别看封宜奴只是个乐伎,可这乐伎也有三六九等。封宜奴无疑便是站在乐伎之中最高处的那人。若换在后世,怎么也是给类似于奥斯卡影后的角儿。
这种人,倒是当得玉尹重视。
而且她亲自登门,也显示出足够的诚意。
虽然不知道封宜奴目的,可是玉尹还是有一种被重视感受。
“自家住所有些乱了,让封姑娘见笑。”
这大白天的,也不好把人姑娘往屋里让。若燕奴在还好说一些,可燕奴不在,孤男寡女,始终有些不方便。于是玉尹搬来一张凳子,请封宜奴在院中坐下。
“乱了些,但风景尚可一观。”
封宜奴顿时笑了,“早说小乙是雅人,果然不假。
婆惜,把礼物拿进来。”
说话间,门外有人应了声,紧跟着玉尹就又见到一位美人儿走进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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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洛,一个拥有异于常人身手的少年,接受委托保护校花,但是,他面对的敌人,数量似乎有点超出了他的预料。
女人是包袱,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第二八章 睚眦必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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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美人儿比之封宜奴,姿sè不遑多让。
但相比之下,青涩些,又少了几分封宜奴那种开阖自如大气。但是,别有一种小家碧玉的动人美感,若历练些时日,也是个不逊sè封宜奴的主儿。
那美人儿带着人,拿进来些礼物。
却也不甚贵重,都是些时令果蔬。礼物虽然不厚,可是却极有心意。
“婆惜,这就是小乙。”
“徐婆惜,见过小乙哥哥。”
她就是徐婆惜?
据说是今年潘楼推出,准备接替封宜奴的当家花魁……
“小乙,奴今日来拜访,是有事相求。
当日小乙在大相国寺使了两曲,那二泉映月,如今就在奴手中。不过另一首曲子,奴也极有兴趣。不知小乙可愿割爱,奴愿以重金相求。”
玉尹顿时愣住了!
这距离上次他在大相国寺演奏,已经过去月余。
一个月里,无人问津。可这一天之内,却一下子有两个人要来求购……
从内心而言,玉尹更愿意把曲谱给封宜奴。
毕竟,封宜奴对他,表现出足够尊敬。一个是找人把他召唤过去,一个却是亲自登门。虽然说封宜奴和马娘子之间不可同日而语,可这份尊重,却是玉尹更愿意看到。
玉尹苦笑,“封姑娘却晚来一步!”
“啊?”
“就在刚才,小乙已经把《梁祝》曲谱,卖给白矾楼马娘子。
契约已经签订,二十天后,会交出曲谱,由白矾楼着人编排,而后献艺。”
封宜奴愣住了!
玉尹这么说,肯定不是推辞。
“据奴所知,白矾楼上行首俏枝儿已经离开,要这曲谱又有何用?
再说了,这曲谱里的故事,是小乙所有。换个人编排,恐怕未必能配得上那曲谱,只怕不能尽入人意。如此要求,小乙怎能答应下来呢?”
“这个……一言难尽。”
玉尹叹了口气,只是摇头苦笑。
封宜奴那是何等聪明的女子,立刻便猜出其中隐情。
只怕是玉尹和那白矾楼之间有什么纠葛,使得他无法拒绝对方要求。否则,依着玉尹xìng子,怎可能点头?封宜奴之所以来的晚,也是在认真研究玉尹。她想要弄清楚玉尹xìng子,而后也好交道,方便行事……
以封宜奴对玉尹的了解,这也是个自恃甚高之人,容不得别人耻笑。
否则,便不会有当初白矾楼外,和俏枝儿争锋的事情。
“却可惜了!”
封宜奴不免有些失落。
可以想象,如果那白矾楼得了这曲谱,编排妥当之后,只要能找来一个不逊sè于俏枝儿的主儿,必可以火爆一回。如此一来,对徐婆惜产生的压力,显然会无比巨大。虽然封宜奴不怕竞争,却也感到了头疼。
至于原因?
同样也是一言难尽。
潘楼和白矾楼之间,竞争一直很jī烈。
京师虽说有七十二家正店,可是却从没有潘楼和白矾楼这样竞争jī烈。
其涵盖面极广。
从酒店的规模,到菜品,到花魁,一直都争夺不休。
自北宋第一次评选花魁以来,大都是在潘楼和白矾楼之间产生。白矾楼有背景,潘楼同样是资金雄厚。特别是在得了夷州豪商司马静参与后,甚至隐隐有超出白矾楼趋势。这花魁选举,也是两家重中之重。
要说潘楼实力不俗,又有封宜奴等人坐镇。
徐婆惜本身才艺超群,不逊sè于封宜奴,且姿容绝美,可谓是大热门。
只是,徐婆惜身上,存有一个致命缺陷。
也正是这个缺陷,才使得封宜奴动了从玉尹手中买曲谱的念头。同时还她找到了司马静等人商议,结果便是,不惜一切代价,要买来曲谱。
哪知道,竟晚了一步!
见封宜奴一脸苦恼之sè,为她平添几分jiāo柔,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封姑娘莫非有为难事?”
封宜奴苦笑一声,轻声道:“不瞒小乙,奴今日买这曲谱,乃是为婆惜造势。小乙而今声名鹊起,婆惜若能借小乙之名,便可以更进一步。
可惜,却被那丰乐楼抢先。
婆惜才艺不俗,相貌也甚jiāo美。但她却有一个麻烦,便是她京师话有些不好。她本是太仓人,言语间自然有些口音。若在平时倒也无妨,可若评选花魁,就弱了气势……小乙当知道,京师人总有那么点傲慢。”
玉尹明白!
这就好像后世,一个外乡女子到帝都求发展,却说得一口不标准的帝都话。生活在帝都,总有些傲气。如果旁的还好,但若是评选花魁,那帝都人就会觉着,你连我这帝都话都说不好,还想在帝都闯江湖吗?
大致便是如此……
玉尹是道地京师人,又从市井中崛起。
梁祝那曲谱本就不差,若再加上玉尹这名声,可以令开封人对徐婆惜少些挑刺。
谁说古人不会炒作?
至少玉尹觉着,封宜奴就不缺乏那种炒作的精神。
“确是晚了,若封姑娘能早些来,这曲谱必卖给姑娘。”
玉尹也是个不想掩饰好恶之人。
一句话出口,也使得封宜奴笑了……
她掩嘴轻笑两声,“想是那马娘子太强势,看轻了小乙,让小乙不快。
不过没关系,此次不成,还有下次。
奴相信,那劳什子《梁祝》不会是小乙绝唱。只是下次若有好曲子时,请先使人与奴知……相信奴出手,未必会属于那位马娘子,定要合了小乙身份。”
封宜奴,也许不是一个好的生意人,但她一定能成为成功的生意人。
做生意若是把那利益看得太重,未必就是一桩好事。
既然购不得曲谱,封宜奴也就不再啰嗦。
看天sè不早,他起身准备告辞。而一旁徐婆惜,则lù出一抹黯然之sè。
显然,作为花魁候选人,她真个是‘压力山大’。
“封娘子!”
玉尹心里一动,突然唤住封宜奴。
不过言语中却改了称呼,不再似先前那般疏远。
封宜奴停下脚步,疑huò问道:“小乙可还有指教吗?”
你们樊楼如此看低我,万万不能这么算了……你们不是不要我编排吗?那我定要编排出一折好戏来,和你们打一打对台。我要你们知道,就算是你们得了曲谱,没有我也等同于一堆废纸,总要你们后悔才是。
想到这里,玉尹已经拿定主意。
“刚才封娘子说,婆惜是太仓人?”
徐婆惜愣了一下,回答道:“奴确是太仓人,因家乡遭遇水患,所以与父母一路逃荒来到京师。小乙哥何故有此问?莫非在太仓有熟人吗?”
“非也,非也!”
玉尹突然忍不住心中欢愉,笑出声来。
“那婆惜可还记得,太仓小曲儿的唱法?”
徐婆惜更糊涂了……
她不明白,玉尹为何问这些事。
回头看了一眼封宜奴,见封宜奴也是一脸茫然。
于是她点点头,便回答道:“家乡小曲儿,自是记得……来京师六载,无人时也常小唱排解思乡之情。虽然家中已没有亲人,却总是家乡……”
说到这里,徐婆惜的眼睛却红了!
封宜奴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忙问道:“小乙莫不是有什么高见?”
玉尹抚掌,哈哈大笑。
“真天助封娘子!”
太仓小曲儿,也许很多人不太熟悉。
可是在几十年后,太仓小曲将会演变为一种名为‘南曲’的曲种。而在过百年,这南曲又会演变成为一种戏剧剧种,也就是在后世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2001年,于巴黎宣布第一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之一的昆曲。准确说,那太仓小曲,也就是昆曲的前身……
作为一个穿越者,总带些金手指。
玉尹不明为官之道,不晓天文地理,更不会行军打仗。
继承了原来那玉尹一身怪力和相扑技巧外,而今他最大的金手指,怕就是脑袋里丰富的曲谱。
封宜奴诧异不解,只是看玉尹笑得畅快,也觉有些意思。
“愿闻其详!”
玉尹搭手唱了个喏,而后正sè道:“若封娘子不弃,小乙可为徐姑娘作一谱,助徐姑娘夺那花魁之名。只是不知,封娘子是否能信得自家。”
封宜奴一愣,直直看玉尹半晌后,突然展颜而笑。
“若能如此,确是婆惜福分!”
徐婆惜听着,不由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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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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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气候多变。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落观音院内杏花凋零,散落地上。当暴雨止息时,已近傍晚。斜阳夕照,把小小庭院照映通红,更映衬得那地上残落杏白,格外醒目。
送走封宜奴后,玉尹心情大好。
由于要帮着张二姐夫妻打理熟肉作坊的事情,燕奴要晚些才会还家。
玉尹闲来无事,便打扫了一下庭院。看看天色,正是晚课辰光,从观音院方向传来阵阵木鱼‘空空’,伴随着隐隐约约的诵经声,玉尹心境顿感莫名的平和……
换了身短衣,玉尹走了一趟罗汉桩。
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每到傍晚时,若无甚大事,便会走一趟罗汉桩,使几趟拳脚。郭京那三百贯钱已不成问题,但与吕之士的争跤,却一日日临近。虽然燕奴传授了八闪十二翻,可这时日毕竟太短。所以玉尹汉室感受到了一丝丝压力。
真个是不逍遥!
人常说,北宋时代,虽最好的年月,也是最坏的年月。
但不管好坏,却和玉尹无关。
他首先要面对的,是横在他面前的一道道坎儿。若是连这些个坎儿都迈不过去,那更不要说日后更为艰苦的岁月。要知道,在不久将来,这天下将会有一场动荡。
使了两趟拳脚,玉尹热身完毕。
许是偿还债务有望,亦或者是因为找到了存在感,玉尹心中有一种想要宣泄的冲动和**。
重生四十天,每一日都承受着巨大压力。
为了那沉重债务而奔波不止,同时还要面对重生的迷茫,感情的挫折,以及对这个陌生时代的恐惧。现在,似乎都有了好转!燕奴对他的态度一日好过一日,而对于这个时代,也在慢慢熟悉。这使得玉尹的心情,也在慢慢的转变,逐渐开朗……
站在木人桩前,玉尹平静心情。
脚下错动,在不经意间使出罗汉桩的步伐,身形轻快,出手若闪电,噼啪击打木人桩。
初时,玉尹的动作并不快。
每一次击打,尚可以清楚看出脉络。
不过,伴随着从观音院传来的木鱼声声,玉尹的速度也随之开始加快。击打木人桩的频率越来越密集,在不经意间,竟与那木鱼声相契合,融入在隐隐诵经声中。
多罗叶手,原本就出自于佛门。
玉尹的心情愉悦,不知不觉里与佛音相合,使得心境越发开朗。
心情愉悦了,开朗了,也就豁达起来。这豁达了,出手便更加迅猛,宛若羚羊挂角,不着痕迹。
最初时,玉尹击打木人桩,声音发闷。
可随着他的心境与佛音契合,击打木人桩时,竟产生出如同木鱼般一样的空空声,并且带有一种极为奇异的韵律,与那佛寺里传来是佛音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庭院外,停下了一辆推车。
车上摆放着一些杂物,周燕奴带着些许疲惫之色,随着那脚夫来到了门口。
取出十文铜钱,递给了脚夫。
燕奴轻声道:“烦劳十三郎把东西搬进来吧。”
那脚夫长的黑粗壮实,一脸憨厚色。
听燕奴说罢,他连忙道:“九儿姐放心,自家定会小心。”
说着话,他停好推车,走过去搬卸货物。与此同时,燕奴也来到了门前,伸手准备开门。
可就在那只柔荑碰触院门时,燕奴突然间停下动作。
脸上露出一抹惊喜色,她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十三郎背着一个包裹走上前来,燕奴忙把他拦下。
“十三郎,且把东西放在这里,待会儿让小乙哥拿进去就是。”
十三郎一怔,但却并未细究。
他不是正经的开封人,少年时随父母从青州搬来东京。靠一身气力吃饭,自然也知道燕奴说的小乙哥,是怎样一个人物。想当初,玉尹横行马行街时,也是十三郎的偶像。若非家中还有老母需要赡养,说不得那时候,便追随玉尹做起了闲汉。
“便依了九儿姐吩咐。”
十三郎说话间,把包裹放下。
燕奴则小心翼翼推开了门,从门缝朝庭院中看去。
夕阳西下,玉尹那矫若游龙般的身影,绕木人桩而动,双手十指灵动,拳脚刚猛有力。然而击打木人桩的声音,却颇为诡异,看似刚猛时,却悄然无声,看似柔弱时,却又刚劲有力。啪啪啪,空空空……那诡异而极具韵律的声音,也许在普通人听来,差别不大。可是对燕奴而言,哪怕是细微差异,也能听出端倪。
粉靥透出惊喜之色,燕奴轻轻点头。
而玉尹此刻,已浑然忘我,全身心都投入了拳脚之中。
佛音杳渺,令他的精神,在恍惚中进入一种极为奇妙的境界当中。
精气神在这一刻,完美统一,拳脚施展开来,更带着一丝羚羊挂角,难言禅韵。
体内,自丹田腾起一丝莫名热气,游走于全身。
是真实,亦或者是幻觉?
玉尹也无法说得清楚!
只是感觉这气流若水银泻地般,流转四肢百骸,令他更加舒爽畅快。
观音院内的佛音突然加快,玉尹的拳脚也越来越快,快的到后来,令人眼花缭乱。
击打木人桩的声音,越发急促,力道也越来越大。
铛!
从观音院里传来一声钟响。
玉尹大喝一声,跨步上前,噼噼啪啪一阵子爆响声传来,紧跟着轰的一声,那一人多高,足有百余斤重的木人桩,竟被他一拳打爆,轰然倒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地面上,散落木屑残迹。
一根根儿臂粗细的木头,或碎裂,或扭断,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
玉尹只觉通体舒爽,缓缓收功。
“小乙哥,使得好拳脚!”
燕奴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灿烂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真挚喜悦,还有些莫名惊异。
只见她走进庭院来,快步来到那一地的狼藉旁站定,蹲下身子,捡起一根断裂的木头,仔仔细细打量。
“九儿姐,这是……”
玉尹蓦地清醒过来,看着遍地狼藉,心中不免疑惑。
却听燕奴笑道:“恭喜小乙哥,贺喜小乙哥……八闪十二翻窥得门径,已登堂入室。”
“啊?”
玉尹张大了嘴巴,一脸茫然,“九儿姐说得甚话?”
燕奴脸上笑容收起,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阿爹果然没有说错,小乙哥真个奇才!”
“九儿姐……”
“小乙哥莫着急,且先帮奴把门外物什拿进来!都是作坊里的杂物,摆放在那边又不甚方便,所以暂时放在这边。对了,今日便不开火了!奴看天色不早,所以请七哥买了王楼前的脯鸡带回来,小乙哥且先将就,真若不够时,奴再煮饭不迟。”
说着,燕奴神情复杂,走出庭院。
片刻后她拎着个食盒回来,从厨房里搬出一张小矮桌,而后打开食盒,取出食物。
玉尹这时候,也帮着燕奴把门外那几个大包裹搬进了院子。
摆在角落处的简陋棚子下,洗了洗手,便走了过来。
王楼脯鸡,是开封极有名气的美食,而且价格不菲。看眼前这一盒脯鸡,至少要几十文钱。除了一盘脯鸡外,还有一斤半的肉饼,一碗香气馥郁的鸡汤,和一壶秀州清若空。看着桌上美酒佳肴,玉尹食指大动,顿生出饥肠辘辘的感受来。
也不客气,径自走到矮桌旁坐下,拿起一张肉饼,三两口便吃个干干净净。
一边吃,一边含糊问道:“九儿姐,你刚才……”
“小乙哥,食不言,寝不语,君子之道。”
“唔唔唔!”
玉尹便不再询问,坐在那里狼吞虎咽。
说来奇怪,他虽说食量惊人,可今日却更加明显。
一斤半的肉饼入腹,再加上一盘约一斤多的脯鸡,还有一大碗鸡汤,再加上那一壶半斤装的清若空,吃下去却全无半点胀意。燕奴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风卷残云般吃干净了桌上饭食,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拍了拍肚子,玉尹虽说不上心满意足,却也不好意思说没吃饱。
“小乙哥可吃好了?”
燕奴笑嘻嘻问道。
“吃好了……“
“嘻嘻,只怕还算不得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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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 一气贯通论阴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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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乙哥可吃好了?”
燕奴笑嘻嘻问道。
“吃好了……”
“嘻嘻,只怕还算不得好吧。”
玉尹闻听,脸顿时通红,赧然道:“确有个七分饱……今日不知怎地,直恁能吃,让九儿姐见笑了。”
“小乙哥一气贯通,初窥刚柔之道,食量自然增加,算不得奇怪。”
“啊?”玉尹一怔,看着燕奴问道:“九儿姐方才说甚话?甚个一气贯通?初窥刚柔?”
燕奴笑了笑,轻声道:“小乙哥莫急,且听奴慢慢道来。
她停顿了一下,端起桌上的水碗,喝了口水,这才慢慢解释道:“阿爹生前说过,这功夫有五层。想要练好功夫,若不识刚柔,不晓阴阳,终究算不得登堂入室。”
“慢着慢着,什么五层功夫?”
玉尹一听就糊涂了,连忙开口询问。
不是说九等力士,三等内等子,怎滴又来了个五层功夫?
似乎看出玉尹心中疑惑,燕奴不慌不忙道:“小乙哥定然奇怪,坊巷间不是就九级力士之分,这五层功夫,又是何意?其实,这二者并无冲突!力士之说,不过是方便那普通人明了,而这五层功夫,则是于习武者所言,说的都是一回事……
阿爹说过,一生二,二生三,而三生万物。
天地本为混沦,而后分阴阳。于是功夫也有刚柔之说,刚柔相济,阴阳相合,方为正道。
虚为阴,阳为实,而这缺一不可。
若把那刚柔阴阳化为十份,小乙哥此前,不过一阴九阳,算不得真正好拳脚,只是粗汉所学。不明阴阳之道,刚柔之法,便不知道真正功夫,更算不得登堂入室。”
玉尹听得云天雾地,不过大体上还是明白了燕奴的意思。
燕奴其实是说,他此前使得拳脚,只不过是基础,算不得真法,如莽汉打架,全无章法可言。
心里面虽不是太舒服,却又生出强烈好奇心。
玉尹问道:“那这五层功夫,又是个怎生解释?”
“小乙哥机缘好,悟性和资质也不差。
只是此前未得真法,不算窥得门径。也幸亏得小乙哥天生一身怪力,加之又未遇到狠角色,所以才得以横行。若当时遇到有真功夫之人,小乙哥少不得要吃大亏。”
话说到这里,燕奴脸色却突然一变。
她突然想起来,不是玉尹没遇到狠角色,只是他运气太好。
小关索李宝就是一个狠角色,如果当时……
一想到这些,燕奴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顿敢后怕。若玉尹运气差一些,岂不是要死在李宝手中?殊不知,玉尹的确是死了,而今她面前的玉尹,已换做他人。
“九儿姐,怎地不说了?”
“啊……”燕奴醒悟过来,忙强笑一声,驱走了心中后怕。她接着道:“小乙哥的根基打得好,只少了机缘和真法,所以此前一直徘徊在一层功夫,未有进境。
阿爹说过,想要练到第二层功夫,便要克服了身体内外产生的僵劲、丢劲、顶劲等各种不协调。想来刚才小乙哥使拳时,也感受到了丹田中内气流转……这边是第二层功夫中所言:一气贯通,内外相合。一般来说,想要练出一气贯通,要四五年光景。不过小乙哥虽说修炼八闪十二翻不久,可根基牢固,自然事半功倍。
其实,若是奴早些把阿爹的《八闪十二翻》交与小乙哥,说不得又是一番景象……”
燕奴说话间,不由得露出一抹悔恨之色。
玉尹一怔,搔搔头,轻声劝慰道:“九儿姐莫这样,若不如此,自家又岂能把这根基打好?”
燕奴强笑一声,“说得也是,阿爹常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倒是奴想的多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想想也似乎的确如此……如果不是这样,恐怕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玉尹重生吧!
周燕奴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可说起武事来,却是滔滔不绝,兴致勃勃。
调整了一下心情之后,燕奴突然道:“小乙哥而今登堂入室,练成了第二层功夫,那罗汉桩便可以放一放,从明日开始,习练其他武艺。特别是阴劲柔劲,更要有一番苦功夫才可以练成。若小乙哥真能通晓阴阳刚柔,吕之士必不是小乙哥对手。”
说到了吕之士,玉尹心里却一动。
“九儿姐,你早先说的那九级力士,和这五层功夫,又是甚关联?”
“这个嘛……”燕奴想了想,而后极认真与玉尹解释道:“若真个解释,确是麻烦。简单一点说,每层功夫,也会因功夫深浅产生区别。若简单划分,便是初期、中期、后期。而每一层区分,就对应一级力士。似小乙哥而今只是初入二层功夫,虽一气贯通,内外相合,但并不熟练稳固,也只能算是个四级力士吧。
不过小乙哥天生怪力,加之根基牢固,等闲之辈,也非小乙哥对手。”
“比吕之士如何?”
“这个……”燕奴想了想,笑道:“可堪一战!”
要知道,吕之士可是五级力士。
最初当得知玉尹要和吕之士争跤时,燕奴紧张的很,可现在却已是‘可堪一战’。
玉尹顿时,也松了口气。
“九儿姐如今又练到了几层?”
燕奴愣了一下,旋即微微一笑,轻声道:“奴在一年前,便已练到了‘意气君来骨肉臣’,三阴七阳之境。”
声音不大,可是却听得玉尹顿感颓然。
三阴七阳,岂不是三层功夫吗?
没想到燕奴这娇娇小小,柔柔弱弱的外表下,竟然有如此功夫。
不由得上下打量燕奴,玉尹苦笑道:“如此说来,自家岂不是落后九儿姐许多吗?”
“这……”
燕奴这才想起,光顾着骄傲自豪,却忽略了玉尹感受。
只是她刚想要劝说玉尹,却见玉尹一笑,复又振作精神,笑眯眯问道:“那我阿爹,又练到了几层?”
燕奴想了想,回答说:“阿翁生前为一等内等子,已练到四层高深处。
阿翁当年遇害时,阿爹曾说过,若阿翁能再练个几年,说不得能成就宗师之境。”
宗师?
玉尹更是不解。
“若练成五阴五阳,刚柔相济,阴阳相合,是为宗师。
不过,便是成就了宗师,也逃不过天道循环,生死轮回……阿爹生前便练到了宗师,到头来……小乙哥而今一气贯通,更要小心。他日若遇到宗师人物,万不可以逞强。那等人物,绝非李宝可比。举手投足,可取人性命,端地是狠角色。”
玉尹面颊抽搐两下,点了点头。
“那天下间,又有宗师几人?”
“这个嘛……奴也不太清楚。
只是阿爹生前曾提过几个人,他日小乙哥遇到,不妨留意。阿爹师出嵩山少林寺,前任方丈智通大师,现任方丈惠初大师,皆非等闲之辈。此外还有相州陈广,枪术绝伦,号一代宗师。当年阿爹便极为推崇,后因枪术已有所传,所以便把箭术授予是雄厚,介绍师兄,拜在了他门下……阿爹说,陈广枪术,已入化境!
至于辽人,阿爹曾提及一人,名叫善应。
据阿爹说,此人功夫极深,而且心狠手辣……小乙哥以后若遇到,定要小心才好。”
天下武功出少林!
玉尹不由得暗自称赞。
此时的少林,绝非后世少林可以相提并论,那是有真功夫的地方。
想必那两位方丈,必是极厉害的人物。
至于善应,玉尹却没太留意。他更用心记下了陈广的名字,并偷偷观察燕奴……
特别是当燕奴提起‘师兄’时,显得极为平静。
这也让玉尹的心情,顿时大好!
不过玉尹可以看出,燕奴对这江湖中事情,并不是特别了解。开口阿爹说,闭口阿爹讲……她对于江湖典故,更多是源自于周侗生前所言。可周侗,早已过世多年。江湖风云,变幻莫测,莫说周侗已故去多年,即便是一两年,也有巨大变化。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燕奴身居开封,又怎可能了解江湖变幻?
“自家在开封,善应又怎会前来?”
玉尹呵呵笑道,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是啊,他又不打算闯江湖,与那善应又能有什么交集?
但说是这么说,玉尹心里却不多了几分小心,把‘善应’这个名字,牢牢记下来。
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
玉尹本是个无神论者。可而今连穿越重生这么离奇古怪的事情都发生了,让他也不由得不多了几分感触。靖康将至,天晓得在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当夜色降临,屋外起了风。
也许是帮助杨廿九张二姐夫妻拾掇那熟肉作坊太过辛苦,燕奴在收拾了一下家务之后,便早早睡下。
而玉尹并没有歇息,点亮油灯,伏案书写《梁祝》曲谱,不知不觉将至子时。
风很大!
天空中乌云密布,隐隐有雷声传来。
玉尹写了一会儿曲谱,突然感到心浮气躁。
有一种莫名的惶恐升起,令他再难静下心来。放下笔,打开门走出去,却见乌云中银蛇闪动,咔嚓一声轰响,玉尹不自觉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顿感毛发森然……
越是了解这个时代,越是融入这个时代,玉尹就越是不安。
特别是和燕奴一番交谈后,让他更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刚重生时,他总想着避开灾难,逃离开封。可身在这毂中,他真能够躲避过去吗?
要知道,他如今并非一个人。
他有家庭,还有朋友……难道要坐视他们遭难?
大丈夫重生一世,总要做一番事业。不仅仅是为自己,也为身边的亲人,还有朋友……
想到这些,玉尹顿感壮怀激烈!
第三十章 郭少三好手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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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辽国连连战败,金人迅速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兵锋更不断向西夏边界逼近。
宣和六年,也就是西夏元德六年,金天会二年。
西夏遣使者向金国上誓表称藩,意欲臣服。
也就是在三月,完颜吴乞买,金太宗完颜晟下诏书,赐西夏誓诏,同意其称藩所请……
同月,辽天祚帝罢耶律大石,重掌兵权。
一心要报仇雪恨的天祚帝,从阴山室韦谟葛氏借来兵马,意欲复夺燕云。
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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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战云密布,而开封却依旧是歌舞昇平。
有识之士忧心忡忡,而达官贵人们却依然是纸醉金迷,对那迫近危机,毫无觉察。
位于白矾楼畔,距离玉家铺子不远处,有一座极有名气的茶楼。
这茶楼的历史,极为悠久,几乎和白矾楼相差不多。作为开封府最好的酒楼,周围的茶楼格局,自然也不遑多让。加之茶楼名气在外,故而生意更是无比的兴隆。
“歌停檀板舞停鸾,高阳饮兴阑。兽烟喷尽玉壶干,香分小凤团……”
茶楼里,唱的是黄庭坚的《阮郎归》,正合了这茶楼意境。
丝竹声悦耳,歌舞更令人心旷神怡。
才方巳时,茶楼里已是宾客络绎不绝。除了一些文人子弟在这里聚会之外,还会有不少女伎,前来茶楼饮茶。一般来说,茶楼的消费可是不低!若是第一次前来,就会有人提着水壶来献茶。即便是喝上一口,也要支付数千钱,美其名曰:点花茶。
登楼喝一杯茶,需有茶博士打赏。
这又有一个说法,名为‘支酒’,多则数贯,少则几百文不等,也是一项巨大开销。
所以,普通人一般来不得这等地方。
而那些女伎之所以在茶楼聚会,更多是为了探听消息。
朝堂上会有那一位官员来京,哪里会有诗词聚会;谁家开设堂会?哪一家要娶妻纳妾……诸如此类的事情,往往就是从茶楼里传出。女伎们也正是通过这种方式,获取各种各样的信息,以方便她们安排取舍。再说了,谁又能保证,花团锦簇招引不得几个浮浪公子,一掷千金?
当然了,若是运气好,说不得还能遇到个好人家,也就可以脱离苦海,鱼跃龙门。
也正是这许多因素集中一处,小小茶楼,就显得格外热闹!
“今个这楼里怎地这许多人?”
在酒楼靠窗的位子上,一个身着华服的俊美少年,拉住茶博士,好奇的询问打听。
这少年,十五六岁,生的极美!
对,就是‘美’。
声音煞是悦耳,只是言语中,带着些许倨傲气。
在他旁边,则是一个近三旬男子。
同样是一身贵气,衣着华美,相貌堂堂。
对于少年那颇有稚气的问话,男子浑似没有听到,坐在一旁默默品茶。而在两人身后,则分别站立两人,活脱脱侍卫模样,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身手强悍的高手。
“小官人有所不知,这楼里的小姐,多是在等候玉小乙使琴。”
“玉小乙?”
少年愕然,露出茫然之色。
而男子则放下茶盏,疑惑问道:“这玉小乙又是什么人?竟使得许多人在此等候?”
茶博士顿时笑了!
“大官人怕是少出门,所以不知道小乙哥名号。”
“如此说来,这玉小乙还是大大有名吗?”
“有名没名小底不知,可这酒楼里的小姐们,却都是为小乙哥而来……”说话间,茶博士手指窗外。从他的位置,正好将玉家铺子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小小肉摊前,却是生意火爆,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几个刀手在肉案后忙碌不停,不时还会从不远处的一家作坊里取来生熟肉食,而后很快便卖的干干净净。
“那铺子,便是小乙家的勾当。”
少年闻听,顿时流露出晒然之色,“如此说,不过是一个肉贩而已,有甚值当稀罕?”
“呵呵,肉贩不稀罕,稀罕的是小乙哥使得一手好嵇琴。
此前他与开封第一琴冯超相斗,结果让那冯超一败涂地,最后只能和俏枝儿灰溜溜离开东京。这里许多小姐,便是来听小乙哥使琴。以往他隔三差五,会来使一回。不过这两日却来得少了,据说是在家中写谱,故而很难抽身出来……只是他人虽少来,但小姐们还是会来这里聚会,若运气好的,说不得还能听上一回。
大小官人不知,丰乐楼之前也曾想要请小乙去使一回,却被小乙拒绝。
他那琴技,真个高明,且谱曲甚好,据说连李大家都说,他那曲子,价值千金呢。”
“李大家?”
少年顿时露出好奇之色。
而一旁男子,却脸一沉,似有些不快。
“一个肉贩,居然有这等本事,的确不简单。”
茶博士笑道:“谁说不是,小乙在这马行街也算是老人了……他爹当年与辽人争跤,最后却被人害死。小乙一个人撑起了这家业,而今有所成就,玉大官人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瞑目了。”
“他阿爹何人?”
男子一怔,开口问道。
“便是十年前,与辽人争跤的内等子,玉飞玉大郎。”
“玉飞?”
男子扭头过去,向身后人看。
站在他身后的侍卫听到玉飞名字,也是一怔,旋即醒悟过来,在男子耳边低语几句。那男子不由得连连点头,仿佛自言自语道:“确是玉大郎之子,倒真个不容易。”
不过,少年显然不知道玉飞是谁。
“他既然有此技艺,又何必做这等勾当?”
茶博士闻听,不由得笑了,“不做这勾当,莫不是进那勾栏瓦肆营生?小乙没有功名,也难以出头。与其跑去勾栏瓦肆,倒不如在这里逍遥快活,也是番滋味。”
少年还要问,却见男子朝他摇摇头。
“多谢博士解惑。”
说话间,他取出一贯钱来,递给茶博士。
待那茶博士走了,男子摆手示意身后护卫俯下身来,轻声道了句:“且打听一下,玉小乙的情况。若能帮衬一把,且帮衬一把……总不成使玉大郎之子受了委屈。”
“小底明白。”
“十九哥,玉大郎是谁?”
男子闻听不由笑了,轻声道:“嬛嬛莫问这些,只管吃茶便是……这些许事,当不得知道。吃罢了茶水,还要早些回去才好,免得使官家担心,少不得又要责怪。”
少年顿时苦了脸!
他点点头,不情愿道:“便依十九哥。”
只是那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显然是在打另一番主意。
而男子看在眼中,只笑了笑。
嬛嬛虽然聪明,可要想耍花招,却不容易。只盯紧了他,想来也不会出甚事情……
不过,玉飞?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玉飞的名字,思绪一下子飘远,似又看到了十年前,那场惨烈的争跤。
玉小乙吗?
男子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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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玉家铺子的生意日趋好转,玉尹也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曲谱上面。
朝堂上的纷纷扰扰,不是他一个市井小民可以参与。不过,他也没有完全不理,偶尔陈东登门来,便旁敲侧击的询问一番。所以大体上,也能了解到外面的状况。
天祚帝集结兵马,意欲夺回燕云。
这也使得金国暂时停止了对大宋的挑衅,准备全力对付天祚帝。
西夏称藩,也令金国少了擎肘。
陈东对时局总体还算乐观,不过对辽金战事,却更看好金人。很明显,而今的金人,已非辽人可以抗衡。天祚帝此举,无疑是困兽犹斗,其结局早已经注定……
若辽人战败,接下来怕就是大宋遭殃。
玉尹曾旁敲侧击问道:“若金人来犯,又当如何?”
陈东倒是信心满满,“若那金狗果然前来,必死无疑……而今我大宋得燕云之地,兵强马壮。更何况有郭药师这等名将在,金狗即便来了,也定然讨不得便宜。”
郭药师?
玉尹心里一动,“焉知那郭药师,一定拼死抵御?”
“这个……”
陈东登时沉默了!
玉尹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相信,陈东是个聪明人,一定能觉察到一些状况。历史上,不正是这郭药师反复,归顺了金人之后,使得金人长驱直入,才有靖康之耻吗?
玉尹身份卑微低贱,有些话说了,也无人在意。
可陈东不一样,身为太学生,所接触的层面远非玉尹可以比拟。若能从他口中传出,自然会有些效果。看只看朝堂上那些大老爷们,是否有那有识之士,看出端倪。
郭药师……
玉尹心中苦涩。
郭药师之反,说穿了还是徽宗皇帝造的孽。
若去年张觉投降,徽宗皇帝能强硬些,保住张觉性命,说不得还有回转余地。可正是张觉之死,令北方将士寒心。张觉本事辽将,后归顺金国,为平章事,知州,也算位高权重。可张觉骨子里,依旧是个汉人。归顺金国不久之后,便反出金国,归顺大宋。似张觉这样的人不少,宋徽宗杀了张觉,也令得那些人心寒。
郭药师,同样也是降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如此浅显道理,他焉能不知?
偏偏徽宗皇帝仍不自觉,视郭药师为北方屏障。玉尹只希望,能通过陈东,令开封府那些个大人物们,有所警觉。他当不得大用处,但也希望,能出一份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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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郭少三好手段(下)求推荐!!
细想一下,决定还是把第二更的时间再调整一下,提前到上午九点左右……
如有不便之处,望请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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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照在身上,颇为舒适。
北宋的四季很分明,虽近初夏,但天气并不是特别炎热,甚至还带这些凉爽之气。
在院中的古槐树下撰写曲谱,耳边隐隐约约,有观音院传来的诵经声。
凉风习习,拂动枝叶沙沙作响。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院落里,平添了份清幽。
写完一段曲谱,玉尹伸了个懒腰,随后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子骨,他拿起摆放在小案边上的嵇琴,准备拉上一曲,已舒缓心境。可哪知道,他刚把琴架好,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跟着,院门被蓬的推开,黄小七闯入进来。
“小乙哥,出事了!”
黄小七气急败坏,一进门就大声叫嚷,神色慌张。
玉尹愣了一下,连忙把嵇琴放下,起身迎上去,一把搀扶住了黄小七,“七哥莫急,出了什么事,竟使七哥如此慌张?且喝口水,慢慢说来,莫不是九儿姐出事了?”
这几日因为要撰写曲谱,玉尹便把铺子里的事情,暂时交给燕奴打理。
其实,而今铺子的生意已进入正轨,不会出什么状况。铺子主要是负责一些零售,真正的大生意,则是千金一笑楼与丰乐楼的生肉供应。而且有罗一刀在,能省去很多麻烦。真正的问题,是那熟肉作坊,方才开始,少不得会出现各种问题。
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燕奴在打理。
玉尹原以为,是燕奴出了事故。
可未曾想黄小七连连摆手,喘了口气,稳了下心神,“不是九儿姐的事,是四六叔那边出了差池。罗德把生肉的钱拿去使,结果输了个精光,张三哥带人来了!”
“啊?”
玉尹闻听,大吃一惊。
他也顾不得再去询问,忙把书案上的曲谱收起来,转身便冲了出去。
罗德把生肉钱给输了吗?
究竟是怎生个状况……
由于玉尹把进货的事情交给罗德负责,所以每日买生肉的货款,都存放在罗德手中。有罗四六在,玉尹倒也不担心罗德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可没想到,偏偏就是这一块出了状况,让他怎能不急?张三麻子是什么人!那是开封府有名的团头。
说难听点,张三麻子就是一个泼皮头子,只不过他的地位高,又有正经勾当,少在坊巷中生事。可他手下有百十号泼皮,更不泛亡命之徒。他找上门来,又岂有好事?
玉尹越想越紧张,脚下生风,一路狂奔。
沿途不时有人与他招呼,却恍若未闻,使得不少人感到奇怪。
“小乙这是怎地?”
“不知道啊……莫不是出了事故?”
“走,过去看看,说不得小乙需要帮衬……”
不得不说,玉尹的人缘不错。
不管是以前的玉尹,还是而今的玉尹,这邻里间的关系,大体上都算太差。
所以,当看到玉尹出事,不少人都赶去观瞧。
而玉尹则心如火焚,一路跑下来,很快便到了马行街街头。
玉家铺子门外,围聚不少人。
虽算不得是里三层外三层,放眼看去,也是人头簇拥。
“借过,借过!”
玉尹忙向里挤过去。
当人们看到是玉尹前来,忙让出通路,并不时有人叫喊道:“小乙来了,让路,让路!”
“是啊,正主来了……”
人群让出一条通路,玉尹来到铺子前。
就见铺子外,跪着一个青年,鼻青脸肿,衣衫破碎,看上去非常狼狈。
虽背对着玉尹,可玉尹还是能认出来,那青年便是罗德。罗一刀在肉案后面,被燕奴和两个刀手死死拉着。而张三麻子带着几个闲汉,坐在肉铺门口的长凳之上,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杨廿九张二姐夫妇,手足无措。
不过这夫妇二人,并未退缩,在一旁盯着张三麻子,小心翼翼。
那杨廿九手中,还拎着一支剔骨尖刀……
“小乙来了!”
张三麻子闻听叫喊声,抬头看去。
见是玉尹,他便站起身来,摆手示意那几个闲汉退后,大步流星的朝着玉尹迎过来。
“小乙,得罪了!”
张三麻子搭手,朝玉尹唱了个喏。
玉尹也连忙还礼,“三哥这是怎地,闹出这般大的场面?若有事时,着人唤小乙声便是了。”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罗德,又朝着燕奴看去。
“小乙,自家对不住你,生了这么一个孽子……”
罗一刀看到玉尹时,也禁不住放声大哭。
只见他生生挣脱了两个刀手,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玉尹吓了一跳,忙快步上前,把罗一刀搀扶起来,“四六叔,你这是何必……有甚事故,咱解决便是,何必这般,却折煞小乙。九儿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燕奴咬碎银牙,恶狠狠瞪着那跪在地上的罗德。
“小乙哥……”
这时候,张三麻子却开了口,“小乙,这件事,还是我来说吧,只怕九儿姐也说不清楚。”
“还请指点。”
张三麻子冷冷看了罗德一眼,“这鸟厮,是小乙的人,可对?”
“啊……正是。”
“此前,小乙让他与自家勾当,每日十口生猪,皆由此人过手。”
玉尹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正是。”
“那好,自十天前,小乙你每日所取生肉,皆未付账……这鸟厮与自家说,小乙你开了作坊,所以手紧,望宽限则个。自家敬重小乙,所以并不怀疑,便答应此事。哪知道,前两日听到消息,这鸟厮在档口使钱,输了精光。自家便感觉不对。这鸟厮哪儿来的钱两去耍?所以细打听下,才知是他自作主张,压了自家的肉钱,跑去档口耍。自家也知道,这事情和小乙无关……可这生肉是小乙取走,故而来求个说法。
今日我带人寻这鸟厮,也是在桑家瓦子的档口里寻得。
这鸟厮却是个泼皮,输光了钱不说,还嘴硬的紧……自家没忍住,便教训了一顿。
而今来找小乙,便是请小乙给个说法,究竟认不认这笔钱。”
张三麻子说的客套,但玉尹却能听出,他言语中所蕴含的冷意。
深吸一口气,玉尹强笑道:“还未请问三哥,罗德究竟欠了多少钱?”
“不多,二十七头生猪,共五百贯!”
玉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蓦地转身,看着罗德道:“若这般说来,大郎怕输的不止五百贯吧。”
罗德低着头,却不吭声。
罗一刀怒声吼道:“你这痞赖货,小乙问你话……你究竟输了多少?”
“我……”
罗德结结巴巴,良久后才轻声道:“差不多六七百贯的样子。”
玉尹,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而罗一刀则怒不可歇,起身从肉案上抄起刀来,便要扑向罗德,“我杀了你这畜生。”
“四六叔!”
玉尹吓了一跳,忙上前一把抱住了罗四六。
燕奴也跑了过来,从罗四六手中夺下了那支杀猪刀。
只是,她眼中透着些绝望之色,看着玉尹,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乙哥,这该如何是好?
六七百贯?
那岂不是说,连这些日子赚来的钱,也输光了吗?玉尹手里有一百多贯,本来若算上罗德手中的钱,倒也堪堪够数。哪晓得这罗德不禁输光了那些钱,还倒欠了张三麻子五百贯……里外里计算下来,非但还不得那三百贯,还多出五百贯来。
玉尹双手,暗自颤动。
可是表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平静模样。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万万不能乱……若他乱了方寸,只怕会使得这件事,更加复杂。
转身向张三麻子看去,久久不语!
玉尹不知道,张三麻子在这件事里面,究竟是充当了什么角色!
“三哥,你打算如何?”
“若小乙担得,张三便信小乙这回……若钱不多,张三也不追究。可五百贯不是小数,自家底下的兄弟,也要吃饭,所以请小乙给个说法,什么时候把这钱抵上。
若小乙不担,也很简单!
咱们官府评理便是……若官府说与小乙无关,自家绝不再找小乙麻烦,若官府……”
张三麻子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玉尹,“还请小乙指条明路。”
“那他呢?”
玉尹指了指罗德。
张三麻子冷笑一声,“自家自有自家规矩,此事总要有人出头,否则岂不被人笑话?”
那言下之意便是告诉玉尹:你不担下这件事,罗德必死无疑。
玉尹深知,张三麻子不是说笑。
他若没有些手段,又如何能聚拢那许多人卖命?
这种人,平常看上去是人畜无害,可要发起狠,绝对是那种亡命之徒,心狠手辣。
“小乙……”
燕奴颤声唤道。
罗一刀说:“此事与小乙无干,这笔债自有自家担下。”
“四六哥,这件事,你担不下。”
张三麻子看了一眼罗一刀,轻声道:“你我也是老交情,我无需瞒你……”
“我怎就担不下……五百贯,我砸锅卖铁也给你。”
“可问题是,你哪儿来的五百贯?
十天之内,你若凑不出五百贯来,自家也难保你!而且我可以告诉你,没人会借你五百贯来。我知道,你那宅子能抵些钱两。可这是五百贯,不是五贯,五十贯!”
玉尹突然道:“三哥,可是郭少三?”
“嗯?”
张三麻子一怔,只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玉尹笑了,伸手拍了拍罗一刀的肩膀,“四六叔,此事是冲我而来,大郎恐怕……三哥,若你信得过我,这事小乙担下了。五百贯,小乙还你!不过还请三哥多宽限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