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陈桥大捷风云起(终)
四月中,赵桓罢种师道领枢密院事。
诏令一出,令一片哗然!
种师道是谁?
那是开封大捷的主导者,可是在枢密院的位子上不过四个月,便被罢黜?
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亦或者在这道诏书的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含义?
一时间,开封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玉尹坐在种府大堂上,看着脸色有些蜡黄,精神也有些萎靡的种师道,不知如何开口。
他是得了种师道的邀请,来种府拜会。
原以为会有很多人,不想到了种府,玉尹才知道只他一人!
“种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种师道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忧虑,“小乙不必胡思乱想,老夫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当初小乙西台山大胜金兵,为振奋官家的斗志,老夫不得已隐瞒真相,犯了欺君之罪。说起来,官家对我也算优渥,并未追究老夫当初欺君之罪,老夫已经心满意足。
开封一战,老夫做了太多有悖官家心意的事情。如今朝局逐渐稳固,官家罢免老夫,也在情理之中。加之老夫的身体也有些不好,以前便是几天几夜不睡,也当不得事,可是现在,却真个是不行了。官家让老夫致仕,也算是对老夫的优渥。”
种师道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可是玉尹却从他言语中,听出了无奈之意。
没错,种师道的确是有欺君之罪,但赵桓这么快便要对付他,恐怕还有更深层的意思。
种师道被罢黜的第二天,妙音长老便转告玉尹,要多加小心。
赵桓罢免种师道的原因很复杂,功高震主,欺君之罪固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赵佶要回来了!
赵佶在金陵,本有了起色。
谁料想赵桓在开封重创虏贼,迅速稳固了帝位。
东南各州,虽说有不少人支持赵佶。可是眼见这种局面,也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
杭州总管关胜,屯兵苏州,令东南各县的兵马,不敢轻举妄动。
原本被赵佶寄予厚望的济南府刘豫,则被宗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便等于断去赵佶一臂。东南各县,不敢轻动;刘豫又被拿下,京东兵马更无法指望。
赵佶非常清楚,若这般下去,赵桓早晚会对他动杀心。
与其继续呆在金陵,倒不如老老实实回去开封。到了东京′赵桓也不敢对他轻易下手。
妙音长老说:“太上道君即将返回,官家自然忌惮。
种公乃太上道君一手提拔,太上道君对种公,更有知遇之恩。若种公到时候支持太上道君,则官家帝位必然危险。与其如此,便罢了他枢密院使之职,也是对太上道君的提防。小乙今后,当更要谨慎……太上道君还京,必会有一场争斗。”
玉尹听闻这消息后,也是吓了一跳。
同时,心里面更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国人好内讧,虏贼未定,这父子二人便开始争执。
如此下去,却不是一桩好事。
看着种师道那一脸疲惫的模样,玉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种师道才好。
他嘴巴张了张,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幽幽叹息……
“种公今日唤小乙来,有何指教?”
种师道抿了一口茶,沉吟片刻后道:“老夫今日唤小乙来,确是有事情与小乙知。
我知小乙,是个忠义之人。
开封此战能够获胜,小乙可为首功。
然则,小乙领太子亲军,前途不可限量。但凭心而论,如今朝堂却非是小乙可以涉足。与其留在东京虚度光阴,倒不如踏踏实实做一番事业,不知小乙以为然?”玉尹愣住了!
种师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疑惑的看着种师道,脑子也在飞速的转动。
种师道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并不适合进入朝堂吗?
不过,玉尹得朱桂纳和李师师的提醒,本就没打算在这种时候,卷入是非圈之中,也就没有进入朝堂的想法。但种师道话既然已经说出来,必然有他的道理……
“还请种公明示。”
种师道说:“明人不说暗话,老夫便不与小乙卖关子了。
小乙留在东京,早晚会卷入是非圈,绝不是一个上佳选择。以小乙的才干,理应做些事情,好好磨砺一番。可你留在开封城,便有兵部郎中的职务,但始终做不得正事。原因嘛……呵呵,小乙应该明白,你没有功名,自然容易遭受排斥。”
玉尹点点头,没有说话。
种师道继续说:“前些日子,官家一直在商讨开设河北兵马元帅府的事情。
这河北兵马大元帅一职,迟迟没有决定。不是官家没有人选,而是这个人选,实在是……
官家有意除太子为大元帅。”
“啊?”
玉尹闻听,大吃一惊。
太子,那不就是赵谌?
可赵谌而今不过九岁,又如何担得起这大元帅的职务?
种师道见玉尹吃惊,枯瘦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摆了摆手道:“小乙也不必吃惊,其实由太子为大元帅,也当不得大事。这大元帅,只是个虚职,具体事务,借由四大副帅执掌,并无实权。可问题是,若太子为大元帅,便要驻扎河北……太子年幼,身份也很敏感。
这时候前往河北,说实话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所以,很有可能会派出一人,代表太子监军元帅府。
昨日朱胜非到我府上,向我推荐了小乙。我也觉得,小乙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太子对小乙恩宠有加,无比信任。所以思来想去,老夫便同意了徐相公的主意。”
玉尹闻听,急了!
“可是……”
“小乙先听我说完,之所以选你,除了你甚得太子信任之外,还因为你统领太子亲军,在开封一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便是张邦昌等人,也没有借口推脱。再者,你留在东京,也难有作为,这强兵还需阵仗检验,太子亲军若常驻开封,早晚糜烂,便如那三衙禁军一般,实在可惜。河北动荡,正是小乙施展拳脚之地,且远离朝堂,没有太多是非,也能够好好磨砺一番……不知小乙,可愿意前往?”
玉尹万万没想到,种师道把他找来,竟然是这么一桩事情。
但却必须承认,种师道的话,颇有道理。
他留在东京,早晚会被这东京梦华之气消磨掉锐气,而且很容易卷入是非当中。
这是非,可不是说你想要躲避就能躲避。
有时候越是躲避,就越是有是非上门……若真个出去,也确是一桩好事。
玉尹想了想,还是有些为难道:“却不知小底前往河北,要屯驻何处?担任何职?
此外,拙荆怀了身子。
前次她分娩,我便不在她身边,这次却不想错过。”
种师道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我倒是何事,原来……小乙你也不必担心,此事尚未决定,只是一个设想。待徐相公把此事确定下来,再呈报官家,还要有一番争执。真正有结果,怕要入秋。
想那时候,你家娘子已为你诞下麟儿。
至于这职务嘛……我想最多也就是个元帅府参议官。不过你统帅太子亲军,少不得一个太子亲军都统制的头衔,再加上你东宫太子中舍人,兵部郎中之职,想来足以在河北站稳脚跟。
第312章 不败而败
不知不觉,已是四月。
朝中呼唤迎回太上道君赵佶还都的呼声越来越高,便是大宋观察周刊也刊载相应文章。
赵桓顺应民意,也一而再,再而三派遣使者,催请赵佶还都。
徽宗皇帝在金陵过的颇为自在,并不愿意返还开封。所以赵桓虽然再三催请,赵佶却不肯答应,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乃至于到最后,甚至连使者也不愿召见。
如此一来,赵桓便很尴尬。
虽说赵佶是自己不肯回来,可是在民间便有了赵桓不孝的说法。
面对这种局面,赵桓也是非常恼火。在四月末时,再次派出以秦桧为代表的使团,邀请赵佶还都。与此同时,涪陵郡公赵叔向上书献策,言太上道君身边有奸诈小人阻挠,不肯让官家父子团聚。当以雷霆之势,铲除宵小,方可迎还太上道君。
宵小,奸诈小人?
赵叔向所指,无非朱勔。
蔡京在三月时已经病逝,赵佶身边便只剩下朱勔一人。
而这朱勔,在东南经营多年,门生故吏多不胜数,也是赵佶可以立足东南的左膀右臂。
只要斩杀了朱勔,赵佶在金陵无所依靠,自然可以回还。
赵桓听了赵叔向的主意后,也颇为意动……五月初,苏州团练使,两浙路副都统制关胜奉命开拔,前往河北兵马元帅府听命。在途经金陵时,关胜父子入城拜见徽宗皇帝。赵佶倒没有再也,便让朱勔出面接见。哪知道。关胜父子在酒席宴上突然翻脸,当场斩杀朱勔,并取出圣旨,言受官家密旨,铲除奸贼。同时,关胜所部兵马,迅速冲入金陵并掌控于手中。
赵佶见此情况,便知道是赵桓的主意。
赵桓决不可能容忍他继续留在东南。便使出这雷霆手段。
不管他内心里多么不情愿。也知道继续停留金陵可能性不大。朱勔一死,其党羽立刻土崩瓦解。赵佶就算再喜欢金陵,却失去了立足东南的依持。只得下诏,准备还都。
赵桓得到消息,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赵佶要返还开封了!
可是宋金之间的谈判。却是一波三折。
康王赵构在上京拜会了女真大狼主,金太宗完颜吴乞买之后,态度陡然发生变化。
本来,他是居中平衡,可到后来,却开始转而支持梅执礼,表现软弱。
李纲坚决不同意增加岁币,更要夺回燕山府。而女真方面,则是要求割让燕山府。理由是这燕山府已经被他们占领。双方拉锯式的谈判,整整持续了一个月之久。李纲也是筋疲力尽,加之水土不服,入五月之后便一病不起,无力继续谈判。
赵构决定让李纲回转真定休养。
李纲虽不太同意,奈何身体确实不好,根本无力主持。
而双方的谈判迟迟没有结果。想来最后也不会有什么东西出来,只得答应赵构之命,前往真定。
可是,李纲却未想到。
他前脚刚走,赵构后脚便命梅执礼主持谈判。迅速达成议和。
待李纲得知后,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只气得口吐鲜血,昏倒在病榻上。
“李纲误国,有悖官家期盼,实罪该万死。”
醒来之后,李纲放声大哭。
若非亲随发现及时,便险些自尽。
而此时,赵构则兴冲冲带着签订下来的盟书,踏上了回还开封的归途……+++++++++++++++++++++++++++++++++++++++++++++++“恭喜郎中,贺喜郎中!”
开封观音巷玉府后堂,稳婆满面笑容,把婴儿递到玉尹面前。
玉尹小心翼翼接过了婴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问道:“九儿姐可好?”
“恭喜郎中,母女平安。”
是个女娃!
玉尹长出一口气,脸上旋即露出灿烂笑容。
“来人,看赏。”
高娘子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进稳婆手里。玉尹则抱着孩子,迈步走进产房。
燕奴躺在榻上,看上去很虚弱。
见到玉尹进屋来,她露出一抹愧疚之色,轻声道:“小乙哥,又是一个女娃……”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燕奴秉承的观念,也是为玉家开枝散叶,争取生个男娃,以继承玉尹血脉。可接连两个女娃,让她感觉非常愧疚。同时更害怕玉尹因此生出不满,所以不免感觉忐忑。不过,看到玉尹脸上的笑容,燕奴总算是松了口气。可紧跟着,便是更强烈的愧疚之心,唯唯诺诺,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玉尹当然知道燕奴的心思。
其实,早在产期到来的时候,燕奴便有些患得患失。
他抱着婴儿在燕奴身边坐下,笑嘻嘻道:“九儿姐,孩子却像极了你,长大必是个美人胚子。”
“可是……”
“九儿姐莫要担心,生男生女,都是我的孩儿,自家怎会有不满。”
他温言的劝慰燕奴,直至燕奴笑逐颜开,才算是放下心。
“小乙哥,却不知你可为孩儿,想好了名字?”
玉尹当然已想好了名字,于是为女儿取了个玉娇的名字,让燕奴彻底放下了心。
他让杨金莲照顾好燕奴,便出门招待一干前来道贺的弟兄。
高宠和王燕哥在三月末时,已成就了亲事,算是得偿所愿。而杨再兴也迎娶了徐婆惜过门。只是因徐婆惜的出身,张二姐始终不肯同意她做正室。杨再兴虽然不满,可是能娶了徐婆惜回来已心满意足,虽给不得她正室身份,却万分宠爱。
徐婆惜心里,也颇为遗憾,但也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什么东京上厅行首?
说穿了,也是个贱业。这名头越响亮。就越是麻烦……杨再兴而今已做了正式武官,更是太子身边的人,这一言一行都要遵循规矩。若杨再兴没有发达前。一切都还好说。可现在,杨再兴身份地位愈高,张二姐便越是注意这方的事情。好在。杨再兴对徐婆惜万分宠爱,让徐婆惜多少还是少了几分惆怅。
“哥哥如今,真个成家立业。
新宅方成,又添千金,可是个好兆头。”
高宠带着众人上前道贺,玉尹自是高兴非常。
此次玉娇出世,场面比之玉如出世时,要热闹许多。以前,肖堃石三等人还能为座上客。可这一回,却真个有些拘束。虽说玉尹待他们还是很亲近,但这身份上的差距,让他们也不敢放肆。面对玉尹的时候,更露出几分畏惧之色,让玉尹感慨万千。
却在这时,忽听高世光前来通禀:“郎君。老种相公派人前来,请郎君过府一叙。”
种师道自从被罢免了枢密院使之后,便在家中赋闲。
权力虽没了,但却继续享有宰相的待遇。赵桓也不敢太过打压种师道,免得被人说三道四。所以。种师道而今虽然已经致仕,可人们还是习惯的。尊他为‘老种相公’。
玉尹闻听一怔,忙和众人道了个歉,便换上衣服,走出家门。
种师道若没有事情,不会轻易找他过去。这时候突然邀请他过府做客,必然有大事发生。
此前,种师道曾和玉尹说过,希望他前往河北兵马元帅府就职。
可由于种种原因,这件事一直没有消息。
前两日,赵桓在朝会上通过了赵谌出任河北兵马大元帅的任命,这件事才算是有了定论。
虽然朝堂上对赵谌为河北兵马大元帅一职颇有议论,但不得不承认,赵谌在目前是最合适的人选。首先,他是赵桓的独子,乃当今太子,身份足够荣耀;其次,开封大捷中,经过大宋时代周刊的强力造势,赵谌在陈桥亲征,英勇的形象深入民心。乃至于开封百姓提起赵谌,都会亲热的称呼他为‘小哥’。所以在声望上,赵谌也有足够的资格。
唯一的问题,便是太子无法离开东京,而且赵谌的年纪也的确太小。
不过,赵桓既然如此坚持,朝臣当中或许有人感到不满,却也只能捏着鼻子同意。
难道说,自己前往河北兵马元帅府出任参议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玉尹其实并不太愿意担任这个职务,可种师道既然这般建议,他也不好再去推脱。
一路上,玉尹思绪万千,不知不觉便来到种府门外。
入种府大门,自有那家臣带着玉尹来到后宅的一间书房里。
玉尹走进书房后,顿时愣住了。
原来,这屋中并不是只有种师道一个人,还有门下侍郎,当朝太子徐处仁,直龙图阁大学士燕瑛等人在座。
玉尹不敢怠慢,忙上前一一见礼。
他发现,大家的脸色都很凝重,不见半分喜色。
心里顿时一沉,玉尹敏锐觉察到,今天种师道把他找来,恐怕不是一桩好事。
“小乙不必多礼,坐吧。”
相比之下,燕瑛待玉尹的态度相对亲切。毕竟,他和黄裳颇有交情。当初玉尹最落魄的时候,燕瑛曾出面支持玉尹,才算是给了玉尹翻身机会。而今燕瑛为直龙图阁大学士,兵部尚书一职,说起来也是玉尹的上司。
“不知种公唤小乙来,有何吩咐?”
种师道看上去非常疲惫,看着玉尹苦涩一笑,“不知小乙今日家中添丁,把你找来,确是失礼。不过……你河北兵马元帅府参议之事已经确定,将屯驻于真定。”
“啊?”
玉尹一怔,心道一声:不是说相州,怎会是真定?
燕瑛轻声道:“小乙,和虏贼的盟书已经签订,种公兄弟种师中,将奉命出镇燕山。那边局势复杂,需有人配合得当。我等商议之后,以为小乙驻守真定,最为适合。”
“燕山府,收回来了?”
“收回来……可这收回的代价……”
燕瑛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
种师道叹了口气,沉声道:“康王误国,竟使我大宋不败而败。
虽收回燕山府,确又增了四百五十万贯的岁贡……不过,真正让老夫感到忧虑的,确是康王同意,释放完颜宗望以及开封之战被俘获的近两万虏贼回还上京……”
“释放那两万虏贼?”
玉尹闻听,也顿时呆愣住了!
第313章 誓言
释放俘虏?
玉尹万万没有想到,来这里听到的会是这样一个消息。
完颜宗望,还有那两万女真人,一旦返回上京,他日定然会给大宋带来无尽灾难!
女真人睚眦必报的性格,便注定了他们会比这一次更加凶狠。
而最重要的是,这两万女真人一旦释放,女真的国力虽有削弱,也能够迅速恢复元气。
自己朝阳门死战,陈桥死战,太子亲军几乎全军覆没,董先、呼延灼、王敏求等人,便等于是白白送了性命。既然如此,那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官家什么主意?”
玉尹沉默半晌后,轻声问道。
种师道看着他,良久才苦涩回道:“官家已诏准盟书。”
呼!
玉尹长出一口气,再也不言语。
种师道等人的交谈,他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脑袋里只觉得乱糟糟,耳边嗡鸣不止。直到种师道拍他的肩膀,玉尹这才算清醒过来。燕瑛徐处仁已经离开,书房里只剩下玉尹和种师道两人。
“种公,怎么变成这般状况?”
明明是大获全胜,为什么到了最后,却好像是自家惨败。
不但要释放了那些俘虏,还要赔偿岁币……如此,便是收回了燕山府,又能如何?
“小乙莫往心里去,官家这般,也是无奈之举。
想必你也知道,太上道君即将返回东京……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在说什么?
玉尹觉得,种师道也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说起话来,有些颠三倒四。
“便不能挽回吗?”
“小乙,怕是无法挽回。”
一句话,绝了玉尹所有的念想。
他也无心继续在种府呆着,便起身告辞,失魂落魄离开。
初秋的阳光。很明媚。
可玉尹的心里,却是一派冰寒。
整个人如同没了魂魄的木偶一样,漫无目的的沿着大街行走。
身外的喧嚣,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没有了色彩。当他停下脚步,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是站在便桥屠场大门外。
便桥屠场,已经关闭了!
玉尹身为太子中舍人,若再操持这等事情。就显得有些失了身份。再加上西州商路开通。玉尹也不缺这些许钱帛。于是在开封之战结束后,便桥屠场便成了一处私宅。玉尹在屠场里建了一座灵堂,把呼延灼等人的灵位。摆放在灵堂之上。
灵堂就名:诸率府英灵堂。
这里是太子亲军的魂魄所在,只要这座灵堂在,太子亲军的威名和荣光便不会丢掉。
守护灵堂的。是朝阳门之战幸存下来的一些老兵。
他们大都身有伤残,无法继续从军,家中更没有田地,无依无靠。玉尹便开设了这座灵堂,供他们在这里生息。虽不一定能过的锦衣玉食,却也不必为温饱发愁。
“郎君,怎地来此?”
值守灵堂的卫兵,看到玉尹前来,忙上前行礼。
玉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而后迈步走进灵堂,回身道:“我要在这里想一些事情,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搅我。”
“喏!”
红衫木做成的大门,隆隆关闭。
玉尹擦亮火折子,把灵堂里的长明灯点燃。
星星点点,恍若星辰跳动。玉尹便坐在香案前。看着灵堂里供奉的那些个灵位,心里一阵发堵,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三郎,老将军,老梁。觉民……我来看你们了!”
玉尹喃喃自语,而后深吸一口气。露出难看的笑容,轻声道:“开封之战,咱们打胜了,可不知为何,我却觉着,我们输了。弟兄们在战场上拼死搏杀,却比不得那些文官大笔一挥来的痛快。好不容易俘虏那些个虏贼,却要把他们放走。
我想不明白,明明我们赢了,到头来却好像是我们失败一样?”
灵堂里,一派寂静,只有玉尹的声音在回荡。
玉尹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竟忍不住放声大哭。
他不是为自己哭,而是为这些个战死的弟兄们感到悲伤。他们真个死的不值,本大好的局面,却被一帮子无胆匪类给败坏一空。那种发自内心的痛苦,几乎让玉尹感到窒息。
脑海中,浮现出自郭桥镇以来,一场场惨烈厮杀的场面。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种师道说,赵桓也是迫于无奈。
他迫于什么无奈?说穿了还不是他父子之间的那点龌龊?只为了那点龌龊,却要放弃眼前大好局势。这许多弟兄抛头颅洒热血的结果,不过是成就了那些奸贼头顶的乌纱帽而已。于这个时代,于这片河山,于这满目的繁华,没有半分裨益。
这种结果,绝不是玉尹所希望的结果。
他猛然站起身来,仿佛自言自语道:“不能放了完颜宗望,不能让那些个女真人就这么离开大宋的土地。”
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他看着灵堂上那些灵牌,咬牙切齿道:“诸位兄弟,小乙绝不会让你们的血就这么白流。哪怕是拼着一死,也绝不容那些虏贼离开……”
灵堂上,依旧是一片寂静。
长明灯闪烁,似乎是那些战死的英灵,在为玉尹的决定而感到骄傲。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高宠等人还在等候玉尹,见他回来,忙纷纷上前询问。
“哥哥,种公唤你何事?”
“呃,方才老种相公找我,是告诉我太子将出任河北兵马大元帅,要我代表太子,出掌元帅府参议之职,太子亲军屯驻真定。看起来。用不得多久,咱们就要走了。”
“要离开东京?”
众人虽表情各异,但是对这个安排,倒也没有太多排斥。
“此事暂且保密,不要传扬出去。
田野不早了,大家都早些回吧……改日再与诸位兄弟痛饮,今日自家确是有些累了。”
玉尹突然送客,让众人有些奇怪。
不过。看他那一脸的疲乏模样。也就没有人站出来询问,便一一上前,和玉尹告辞。
“三郎。怎地看郎君似有心事?”
陈规作为太子亲军长史,虽不是玉尹亲信,但也前来道贺。
他和朱梦说并肩走出玉府大门。朱梦说正要与他告辞,却被陈规拦下,拉到一旁询问。
朱梦说愣了一下,摇摇头道:“这个,我怎知道?”
他反问一句,“莫非元则看出甚来?”
陈规笑了一笑,摇摇头,却没有开口。
他初来乍到,不算玉尹亲信。不过。对玉尹却颇为赞赏,特别是陈桥之战后,大宋时代周刊把功劳算到了太子头上,也使得陈规对玉尹更多了些认识。来到太子亲军之后,陈规大多数时候都表现的很沉默。公事上,他尽心尽力;私底下,也在默默观察玉尹其人。有些事情。他看出端倪来,却不好说太多,问太明白。
“没什么,只是觉得郎君看上去,兴致不高。”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觉察……按道理说,郎君新添千金。本是一桩喜事。怎地从老种相公那边回来后,连酒也不吃了,便匆匆要我们散了?的确是有些古怪。”
陈规的观察力和反应,远比朱梦说厉害。
“既然猜不出,便不要费心思了。
等过些时候,自然能看出分晓……对了三郎,我初来东宫,许多事情还不明白。你久居郎君身边,想来对太子亲军中的事情也多些了解,若有闲暇,何不由我来做东,你我吃几杯酒,正好与三郎讨教。”
朱梦说对陈规,倒是没有许多反感。
他虽说是太学出身,又是太子舍人,可陈规却是正经的中明法科进士出身,比之朱梦说,犹高出一筹。论职务,两人也相差无几,朱梦说自然也愿意和陈规亲近。
见陈规邀请,朱梦说想了想也就点头应下……玉尹送走了众人后,便坐在书房里,闭目沉思。
既然宋金盟约已经签订,那么完颜宗望和那两万俘虏,必然会被释放。
玉尹心知,此事不太可能出现寰转契机,赵桓那性格,更不是什么雄主,说穿了也只是小富即安而已。他不想和女真人开战,同时更忌惮赵佶归来后,对他皇位产生威胁。这种情况下,能够迅速和女真人休战,对赵桓而言便成了一桩好事。
也就是说,想要把完颜宗望和那些女真俘虏留下,困难重重。
这不是两万头羔羊,而是两万头恶狼。玉尹不可能调动太子亲军,更不可能从其他地方借调人马,那么又该如何阻拦这些女真人呢?想到这里,玉尹便觉得很头疼。
他不能在明处动手,便只有在暗中伏击。
可是,又该从何处寻来帮手?
玉尹手指轻轻敲击几案,眼角余光,却突然落在了几案上一件事物上面,心里不由得一动。
“老高!”
玉尹高声喊喝。
高世光便在书房外伺候着,听闻玉尹呼喊,忙走进来道:“郎君有何吩咐?”
“老高,可还记得汴口七十二郎?”
“啊?”
高世光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道:“郎君说的,可是那汴口田行建?”
“正是。”
“小底自然知道……这一年来,小底曾去过几次汴口,与那田大当家也有些交情。
前次郎君血战陈桥,田大当家听说后,还带着水军奇袭白马津,想要为郎君分忧……”
玉尹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他想了想,提笔写了封书信,连同田行建的那块腰牌一起递给高世光,“立刻去找大郎,让他寻十个马军与你同行,连夜赶赴汴口,见到田行建便与他说:我要他来!”
第314章 暗花,二十万贯!(1/2)
炎炎夏日,眼见着即将过去。
宋金之间的盟书虽然签订,可是要执行起来,却非一桩易事。也就是这时候,太上道君赵佶,自金陵起驾,回转东京。一时间,开封城内,也随之变得越发躁动。
“元则,郎君已数日未来当值,却不知是何缘故?”
诸率府内,高尧卿为陈规倒了一杯水,而后坐下来,看似浑不在意的随口问道。
陈规入诸率府已有些时日,也渐渐站稳了脚跟。
论功名,他是中明法科进士出身,远非朱梦说可比;论能力,他曾为安陆县丞,也有领兵勤王的经验。加之他是朱桂纳介绍,说起来也算是太子赵谌一系,所以做起事情来,也就没了那么多的襟肘。高尧卿是太学出身,但论及才干,却逊色于陈规。加之他老爹高俅已非是殿前都太尉,殿帅一职被赵桓表兄王宗濋取代,自然少了几分纨绔之气。平日里他负责诸率府主簿事宜,和陈规走的很近。
玉尹已有数日未出现,让高尧卿不免感到疑惑。
他听到风声,太子亲军将开拔真定。按道理说,如今正应该是玉尹忙碌之时,偏偏整日不见玉尹的影子,让他不免生出几分顾虑。
陈规则眯起了眼睛,喝了一口水。
“衙内勿需担心郎君,想必这时候,他也是非常辛苦吧。”
“辛苦?”
高尧卿愕然,有些不太明白陈规这话语中的意思。
整日连人都不见,又何来辛苦之说。
只是他再想询问,陈规却不愿再谈。两人在公房里又聊了一会儿,高尧卿觉得无趣,便起身告辞。
目送高尧卿离去,陈规轻轻出了口气。
眼中闪过一抹精亮,他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小乙在这种时候,又会做出甚决断来?”
宋金盟书的内容,已经传遍开封城。
不论开封百姓是如何的义愤填膺,面对如此结局,也无可奈何。
罢了,既然官家没有异议,谁又能出面阻拦?歌照唱,舞照跳,眼见入秋,正好风花雪月。
于是乎,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风花雪月事,开封城似有回复到往日繁华。
丰乐楼已不比当年,潘楼也透出衰败之气。
这开封城里两家最为兴旺的酒楼,在经历了开封围城之战后,可谓是元气大伤。
冯筝‘自杀,,丰乐楼受到牵累。
以至于许多人不敢再来丰乐楼玩乐,害怕和奸细二字搭上了关系。马娘子也因此感到心力憔悴,不想继续经营丰乐楼。围城之战结束后,马娘子便找人想要兜售丰乐楼。在几经磋商后,丰乐楼的经营权,最终被柳青得到,马娘子带着家人离开了东京,去了西京洛阳。在那里,也有她一些产业,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而潘楼的情况也不甚好。
徐婆惜退出潘楼,下嫁杨再兴为妾。少了花魁坐镇的潘楼,试图请封宜奴重新出山,奈何李师师出家比丘,封宜奴也心灰意冷,老老实实的做起了贵妇人,不愿重操贱业。司马静也从潘楼抽出了资金,似无意继续经营,目光转到了西州商路上面。
五月中,西州商路重启,柳青等人再次踏上了西行之路。
司马静也参与其中,投入近三十万贯本金。这一次西行,比之第一次的规模明显大了许多。除了杭州黎氏家族和柳青之外,又加入了夷州司马静以及洛阳种家。
货物总价值,更高达一百五十万贯,浩浩荡荡向西州进发。
种师道投入了近二十万贯的本金,也算是倾种家之力,来推动此次贸易。不仅如此,五原姚氏,也开始筹措资金,准备在入冬后,开启漠北商路。陈东私下里计算过,若漠北商路开启成功,那么玉尹的个人资产,在来年将达到百万贯之多。
对此,玉尹却不甚在意。
秋老虎还在肆虐开封,但西台山里,确是一派凉意。
玉尹已收到了枢密院调令,正式为太子亲军都统制,河北兵马元帅府参议,中秋之后,开赴真定驻扎。
军中事务,自有陈规等人操持,无需玉尹费心。
于是,便借着这难得的空闲,带着一家人前往西台山。
一方面,是想要休整一番,另一方面,则是去祭拜一下黄裳。
一晃已过去大半年,因为开封之围的缘故,玉尹还没有来吊祭过一次。而今马上要开拔出征,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够返回,玉尹自然要来探望一回,祭拜一番。
吊祭了黄裳之后,燕奴和杨金莲便带着玉如和玉娇去玩耍。
玉尹则在陈东的陪伴下,绕西台山直奔三岔河口,田行建在这里,已等候多时……
昔日那座屠场,已经不见了踪迹。
柳青在这里建了一座酒楼,本是想借三岔河口秀美景色做一番生意,却不想金兵围城,三岔河的酒楼也就付之一炬。好在柳青西州之行赚了个盆满钵满,自然也不在乎这些许损失。三岔河便这么荒废着,也许等时局好转,他会再来经营。
玉尹也算是故地重游,和陈东来到三岔河后,便登上了停泊在河湾处的一艘小船。
撑船的,正是高世光。舱中坐着田行建和苏灿两人,看到玉尹进来,便连忙起身,令得小船一阵摇晃。
“哥哥唤我等前来,却不知有何吩咐?”
说起来,玉尹已有很长时间未见过田行建。
宣和六年北上太原时,在汴口和田行建见过一次之后,两人虽时常有书信往来,却未曾见过一回。倒是苏灿,两次入开封寻找玉尹打交道的次数比之田行建还多。
一晃,三载。
田行建看上去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整个人似乎又胖了一圈。
脸上的那个痦子,更加生动,随着表情变幻一动一动,直让玉尹生出猥琐之感。
“七哥别来无恙。”
玉尹坐下来,摆手示意两人落座。
而今玉尹,可不是当年那个北上太原时的白身小子。
北宋风气开放,但依然有着严格的阶级划分。算起来玉尹如今是官,而田行建和苏灿虽是水贼,表面上却还挂着个水军的身份。在玉尹面前,自然就弱了气势。
不过,若非如此,他二人也不会听了玉尹召唤,便立刻赶来东京。
四人坐下之后陈东与苏灿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从小船里退出船舱,只剩下玉尹和田行建两人。
“七哥,自家今日找你,却非是官身,而是以开封玉蛟龙之名寻你帮衬。”
田行建本怀着几分小心,可听完了玉尹这番话之后,脸色一变,表情顿时生动起来。
玉尹这一番话里,包含了许多意思。
非是以官身寻他做事,而是以开封玉蛟龙之名?玉蛟龙,是玉尹在市井中的诨号也就是说玉尹找他来做的这桩事,很可能是违法之事,便令他好奇起来。
以玉尹而今的声名,又是太子近臣究竟是什么事,要他不得不走这江湖路数?
田行建沉吟片刻,便开口道:“愿闻其详。
玉尹为田行建满了一杯水酒,而后轻声道:“七哥身处汴口却不知有没有听说过,燕山之盟?”
燕山之盟!
田行建眼睛一眯心中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谓燕山之盟,便是此次开封之围后,宋金之间的盟书。
由于此次盟约是在燕山府签订,故而有‘燕山之盟,的说法。田行建虽然只是个市井中的小人物,却也听说过这件事。犹记得燕山之盟刚传出来时,田行建气得暴跳如雷,在黄河上破口大骂朝廷昏庸,李纲梅执礼等人误国,甚至喝得酩酊大醉。
开封之围,他未与金兵正面交锋。
可是,他也曾随汴口水军,袭击白马津,与那虏贼多次交手。
汴口水军,为此付出了数艘大船的损失,田行建手下的那帮子兄弟,也死伤多人。
若早知道是这等结果,便应付了事。
明明打了胜仗,可到最后,却还是一场惨败。
一场,他根本无法理解的惨败!
面皮抽搐两下,田行建缓缓闭上眼睛,半晌后沉声道:“却不知小乙,要做何等事?”
言下之意,便是也听说了燕山之盟。
田行建虽竭力表现出平静之色,可是玉尹依旧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端倪。
“两万虏贼,尽数归还,他日势必会成为我大宋强敌。
想来七哥也听说过自家所做西行记吧,对虏贼,小乙虽算不得很熟悉,但自认却比许多人了解。那是一群贪得无厌的恶狼。此次虏贼开封失败,两万人被俘,势必会记恨心中。一俟他日再行开战,这两万人必然是虏贼先锋,造成的破坏,尤甚于这次。
朝廷释放这些虏贼回去,便犹如释放了两万头恶狼……小乙每每思来,便无法释怀。”
田行建闻听,眼睛不由得一亮。
“小乙的意思是……”
“除了那些虏贼,还有完颜宗望。”
玉尹并没有立刻回答田行建,而是用低沉的嗓音道:“完颜宗望此人,其危险程度,尤甚那两万虏贼。此人虽不通文字,却是个天生的名将。若非这次过于冒进,说不得便是一回大胜。而经过此次惨败,我敢肯定,此人必然会变得更加厉害。
也许七哥不清楚,但我却知道。
此人身陷牢笼,却表现得非常镇静。每日在大牢中,除了练武强身之外,便是请人搜集了许多我宋人兵法韬略,更着人为他诵读。相比之下,他对衣食之物并不在意,甚至一日不食也无不可。如此一个人物,小乙总以为绝不能放虎归山。”
完颜宗望在大牢中的表现,玉尹也是从别人口中打探出来。
这厮越是表现轻松,玉尹就越是担心。
以至于当他听说,朝廷要把完颜宗望放走的时候,便生出几分恐惧。
如此人物,绝不能放走,……若是让完颜宗望走脱,过不得几年,必然是大宋心腹之患。
田行建眉头紧蹙,一言不发。
良久他沉声问道:“小乙的意思,是要杀了这完颜宗望?”
玉尹却一笑,突然回头问道:“少阳,船到何处?”
“已抵达八里湾。”
“靠岸!”
玉尹沉声喝道,而后对田行建说:“七哥,随我上岸一遭?”
田行建点点头,也没有犹豫。
不多时小船在河边停下来,田行建和玉尹一起从船舱中走出来,却顿时愣住了。八里湾,便是当初郭京带刘思投石断流之处。
在河滩上,何元庆和狄青带着一支马军,早已等候多时。他们押着二十辆大车,静静列队于河滩之上。待玉尹和田行建下船之后,狄青忙上前行礼,恭声道:“郎君,车仗已经准备妥当,末将从狄马营找来了三百人,由焦成带队,随时可以启程。”
“小乙,你这是……”
田行建一脸茫然,回头看了一下苏灿,却见他也透出疑惑之色。
“七哥,且随我来。”
玉尹拉着田行建便走到一辆马车前,掀开车帘,就见马车上摆放着十只木箱。
他伸手,将一只木箱上的封条撕掉,打开来之后,田行建只觉得眼前一阵银光闪动,直花了他的眼睛。忙闭上眼,揉了揉复又睁开眼睛,却见里面是一锭锭明晃晃的银子。
“这是……”
“我知道七哥在绿林道上人面广,名气大。
这次我请七哥帮的忙,便是为我开出一道暗花……两万虏贼,一个不要放过,只要杀一个虏贼,便十贯赏金。这里是十万贯银两,也是我的定金。一俟好汉们动手,剩下十万贯便送到汴口,七哥的家中。却不知道,七哥是否愿意帮我一遭?”
田行建,懵了!
不仅是田行建,包括苏灿在内,甚至连狄青等人,也被玉尹这大手笔所震惊。
二十万贯的暗花,是何等惊人数字?
水浒传里,梁山好汉夺了一回十万贯的生辰纲,便令得朝廷震怒。而这次,玉尹放出二十万贯暗花,只怕是整个河东河北绿林道,都要为之惊叹,为之疯狂了!
“小乙,你真要如此做?”
“正是!”
田行建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道:“田某素来自诩好汉,可是和小乙一比,真个羞煞了人。
小乙既然有此雄心,田某便拼了死,也为小乙作成此事。
河东路无需小乙费心,凭自家面子,当不成大事;倒是河北路绿林道那边,而今出了一个马扩,确有些麻烦。此人本是燕山府武官,因郭药师那鸟厮投降,便投了西山和尚洞落草,而今声势浩大,颇有河北绿林道盟主之势。若小乙作此大事,还需有马扩出面。自家和马扩没甚交道,但若小乙有意,也能从中引荐则个。”
田行建说完,不等玉尹开口,却听一旁陈东道:“马扩?可是狄道马子充?”
玉尹一怔,“少阳知道此人?”
“若是狄道马子充,便认得!”
苏灿道:“那马扩表字,却不太清楚,但确是狄道人。”
陈东闻听笑了,“若是此人,倒也好办。
“哦?”
“马扩之父,说来小乙可能也知道,便是那一手促成海上之盟的登州兵马钤辖,武义大夫马政。那马扩少时曾就学开封武学,后随其父奔走宋金之间,对于女真之事,颇为了解。辽金开战后,马扩便觉察到虏贼野心,更时常感叹当初的错误决定。
宣和七年,他主动请命,随蔡靖前往燕山府为通判……郭药师投敌之后,便失了此人消息。原以为他已经投降虏贼,却不晓得他居然落草为寇,有如此名声……若是此人,那河北路绿林道之事,便由我解决。当初我在太学时,曾得马扩资助,说起来也有些交情。还请七哥帮忙联络,我愿走一遭西山,说服马扩同意。”
玉尹惊喜万分,却不想陈东还识得这等人物。
“若如此,便麻烦少阳辛苦一遭,走一回西山。”
陈东点头答应,一旁田行建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苏灿道:“郎君此事,还要小心,不可以走漏了风声。”
“哦?”
“若被人知晓,这暗花是郎君所出,只怕于郎君危险。
自家的意思,还是以七哥之名发出暗花,如此一来,也能是郎君的危险,减少到最小,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玉尹自想出这‘暗花,的主意之后,便已经决定,不计代价。
但听苏灿这么一说,也觉得此事他不好抛头露面。
思忖一番后,便点头答应,“若如此,便拜托两位。”
苏灿和田行建忙躬身道:“请哥哥放心,若走了一个虏贼,我等便提头来见。”
朝中罔顾大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可是在民间,知晓大义之人却比比皆是。人常说,仗义每多屠狗辈……也许在那些读书人眼中,屠狗辈是一个带有侮辱性的名词,但是在玉尹心中,屠狗辈三个字,代表的是铁血和义气。有如此一帮好汉,此次事情,说不得真能够做成。
送走了田行建和苏灿,玉尹的心情顿时大好。
他命狄青何元庆二人率部返回东京,自领着陈东坐上小船,直奔西台山而去……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这一趟暗花,会在江湖中,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玉尹站在船头,遥望青山,嘴角微微一翘,勾勒出一抹极为好看的笑意。
完颜宗望,你又会如何应对?
第315章 江湖绝杀令(2/2)
“阿翁,玉郎君那边并无动作。”
种府书房,种彦崇神sè恭敬,与种师道报告了近来太子亲军的动态,“陈长史确是个有才干的人,玉郎君并未把jīng力投注于太子亲军,多是由陈长史一手打理。
阿翁,我怎地觉着,那玉郎君颇有些不务正业,似乎并无传说中那般……”
种彦崇话未说完,就听种师道一声厉喝:“种彦崇住口,你可知道,你在评论的是曾为朝廷抛洒热血,力抗虏贼的好汉?玉小乙便是有种种不好,也不是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可以评价。至于他是否不务正业,也非是你可以评论。只要他玉小乙在太子亲军一rì,便是那太子亲军的军魂,何时轮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种师道说完,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嫣红,并剧烈的咳嗽起来。
入夏以来,种师道的身体便一rì不如一rì,甚至不再去过问朝堂上的事务。
他这种态度和状况,倒是让赵桓放心许多。虽然罢免了种师道枢密使之职,却又封为楚国公,在爵禄上比之先前,更高出许多。此刻,种师道须发贲张,犹如一头愤怒的狮子。种彦崇见此,不由得吓了一跳,扑通一声便跪在种师道身前。
“孙儿无知,还请阿翁恕罪。”
种师道缓缓坐下,目光清冷的扫过种彦崇。
“大郎,说起头脑,你比之二郎强百倍;可说起做事。却比之二郎相差太多。
你以为你是谁?
太子亲军之中,除了太子便是玉小乙,便是我去,也未敢说能比小乙做的更好……你信不信,虽然玉小乙平rì里什么事情不管,可若遇到事情,只要他玉小乙一句话。全军皆可为之效力。以小乙之名,如今又何必真个,去事必亲躬呢?
否则的话。他要那陈规作甚,要那吴玠有何用处?
这一点,二郎便做的比你好……他从不已我种师道的孙子自诩。入太子亲军后,便兢兢业业。你说玉小乙无甚动作,可二郎却打听到,昨rì晌午玉小乙亲随何元庆和狄雷二人率马军出营。何元庆与狄雷,皆玉小乙心腹,若无玉小乙军令,怎会擅自出营?这便是玉小乙的动作,只是你心气太高,却看不出来个端倪。”
种师道这一番话,说的种彦崇面红耳赤。
良久。他懦懦道:“确是孙儿错了!”
“好了,且下去吧,在军中好好做事,习练武艺。
太子亲军不rì将离开东京,若被我知道你不好好做事。到时候可别怪我送你回家。”
种彦崇连忙保证,这才告罪退出书房。
待种彦崇离开书房后,种师道突然回过身,轻声道:“文季以为如何?”
就见从书房屏风后走出一人,赫然正是兵部侍郎司马朴。
他微微欠身,“种公猜测不错。玉小乙果然有动作……只是,种公又如何知道,那玉小乙会有动作?而且他这动作能否产生作用,只怕于现在而言,尚未可知。”
种师道听罢,笑了。
“人常说,玉小乙出身市井。
可正是因为他出身市井,才保住了一腔热血,也比其他人更加简单。似你我为官多年,做起事来不免瞻前顾后。可玉小乙却不同,只要他认准了事情,便会义无反顾。此前我让他死守陈桥,不过是想他断了虏贼后路。却不想这厮真个亡命,凭着三千人,就死死拖住虏贼脚步……若非这等义气,如何有陈桥大捷?
那rì,我与徐相公和燕瑛在这里见他,把燕山之盟的事情与他说明。
我看得出来,他很是愤怒,而且极为不甘。你我都知道,那两万虏贼放走,是何等意义。可你我便知道了,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可我知道,玉小乙一定会做些事情。
他同样清楚放走那些虏贼是什么后果,但他和我们不同,他确是个敢去做事之人。”
司马朴连连点头,发出一声轻叹。
“想我等饱读诗书,尊圣贤之道……可到头来,却不如小乙这种出身市井的莽夫快活。”
种师道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苦涩。
他闭上眼睛,良久才道:“文季,我这身子,越来越差,只怕是撑不得太久。
而今朝堂上勾心斗角,太上道君还都,必会有新一轮的争斗。我不想小乙留在京中,便是有太子护卫,以他那xìng子,也受不得各方倾轧,所以才想到让他去真定。
只是,这朝堂上若没个人为他打点,暗中照拂,他也难有作为。
你如今为兵部侍郎,想来很快便会入龙图阁直学士。若我不在时,还请你代我多多照拂小乙。满朝文武皆为名利算计,却不知这名利是建立在我大宋朝廷强盛之下。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我大宋不在,则名利由何而来?可笑这满朝文武,竟比不得一个从市井中走出来的玉屠夫看得真切……文季,你可愿意帮我一回?”
司马朴沉默了!
说起来,他也是士大夫中的一员,听种师道这番话,着实有些刺耳。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而今朝堂纲纪败坏,种师道所言真个没错。犹豫了片刻,司马朴轻声道:“既然种公如此吩咐,自家便是豁出去脸面,也定会护小乙一个周全。”
“如此,我便放心了!”
种师道松了一口气,便靠在椅上。
小乙,你这一回,又该如何翻云覆雨呢……靖康元年秋,太上道君赵佶还都。
满朝文武。都把目光投注于赵佶还都的事情上,却无人留意,枢密院发出一道任命,除兵部郎中玉尹为河北兵马元帅府参议,太子亲军都统制,拜祁州团练使。
太子亲军扩八千人,并入河北兵马元帅府。屯驻肃宁寨。
这肃宁寨地处真定府东南,比邻河间。之所以把太子亲军安排在肃宁寨,除了有练出一支强兵的想法之外。不无支援河间府的意图。此次金兵南下,河间府遭遇袭掠,伤亡惨重。若有这么一支强兵为侧翼护持。女真人也未必能够顺利南下。
对于太子亲军的驻地,朝堂上也有一番争论。
最初,赵桓是想让太子亲军驻扎相州。但相州太守杜充是个强横之人,徐处仁也担心,玉尹和杜充发生冲突。一个是议和派的急先锋,为人狡诈凶残;一个是太子近臣,同样是心高气傲之辈。这两人若在一起,弄不好还真个会斗起来……
大战之后,需要的是平和,而非无休止争斗。
徐处仁这番考校。也有道理。
在争得种师道的主意后,便决定让玉尹屯驻真定。
而从另外一方面考虑,河间府同样隶属河北兵马元帅府所辖。和驻守河间府的兵马副元帅,便是黄潜善。据说,玉尹和黄潜善关系不错。相互配合起来,也方便一些。
如此安排,若放在平时,说不得会引起他人关注。
可是在太上道君赵佶还都的消息影响下,竟无太多人理睬。
玉尹接到命令之后,立刻着手安排太子亲军开拔之事。与此同时。新任少林寺住持陈希真,同意了玉尹的建议,从寺中调拨出三十名武僧,前来开封弘扬佛法。
弘扬佛法是假,暗中保护太子是真。
这三十名武僧是少林寺里有数的高手,其中已突破四层功夫的武僧,便有六人。
本来,玉尹是打算把这些武僧安排在观音院。
可由于李师师出家,观音院已经变成了比丘庵,少林武僧便不好在观音院驻足。
好在这时候,高尧卿站出来。
将他高家在西角门外的一处空地赠与少林,作为少林武僧平rì里参禅之地。此地距离东宫甚近,向西隔了两条街便是太平兴国寺,堪称开封府一处极为繁华地段。
若在平时,这块土地至少能卖出三五万贯来。
可是开封之围之后,开封地价骤降,虽然这半年来有所回升,却比不得原先那般昂贵。
玉尹便和朱绚商量了一下,以朱府的名义从高尧卿手中购来这块土地。而后以朱府名义在这里修建佛寺,供少林武僧使用。这样一来,太子将来便是有事,也可以名正言顺从佛寺里抽调人手。这可是为了护佑太子安全,皇后朱琏自然赞同。
玉尹在安排妥当了此事之后,便把jīng力投注于兵马调动之上。
靖康元年七月末,太子亲军副统制吴玠,领两千兵马开拔出东京。诸率府主簿高尧卿为军司马随行,浩浩荡荡向真定府进发。也是到此时,人们才留意到,太子亲军的动向。
八月初,金国使团抵达东京!
“贵国既然已签订盟书,又何故反悔?”
萧庆抵达东京之后,便立刻向赵桓发出质问。
赵桓愕然,“朕何时反悔?”
萧庆怒道:“官家何以自欺欺人,如今河北河东两路,已传出江湖绝杀令,言斩杀我女真儿郎一人者,赏十贯钱。这若非是官家所为,何来如此大的手笔?”
赵桓一脸茫然,“甚个江湖绝杀令,朕怎地不知?”
萧庆见赵桓如此模样,不似作伪,也不免有些忐忑。
若不是老赵官家所为,又会是何人手笔?
徐处仁森然道:“江湖绝杀令,自是江湖中事,与我朝廷何干?
金使莫非以为我大宋朝堂,便如那草莽龙蛇混杂的江湖一般吗?分明是借此机会,羞辱官家。”
赵桓闻听眉头一蹙,向萧庆看去。
便是他xìng子再柔弱,却也是大宋官家。
萧庆心里莫名一颤,犹豫一下后,便屈身告罪,“非是小使无礼,实此事太过突然。
小使自燕山出,便听闻河北河东两路接连传出绝杀令。
而那河北路发起者,便是昔rì燕山府通判马扩……想来大宋官家应该知晓,这马扩便是当初促成我金宋两家结盟功臣马政之子。如此声势浩大的绝杀令,小使难免心生疑窦。既然官家不知此事,何不调派兵马,沿途护送,也能表示清白。”
“大胆!”
徐处仁勃然大怒,“萧庆,你不过区区金国使者,竟然要我大宋兵马掩护保护你女真俘虏?
尔等若非率先撕毁盟约,南下攻伐,又何来这两万俘虏?
如今尔等非但不悔改,反而肆意造谣,言我大宋官家yù盗匪勾结。若官家有意致尔等死地,便大开杀戒,何需使出这等手段来?我看你不是来谈判,而是来羞辱我大宋。”
“徐相公何必如此激动,依我看萧使者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大宋以圣贤之道治理天下,素以仁厚待人。既然有那盗匪坏我大宋声名,便派出兵马护送,也不是不成。”
徐处仁话音未落,便见耿南仲跳出来反驳。
“耿尚书这话怎地来,开封之战分明是官家大获全胜,怎地到你口中,却变成了祸事?
江湖中的事情,自家不知晓。
但自家知道,官家从未请这些女真人前来。而今他们落败做了俘虏,能将其释放,已是官家好生之德。至于如何回去,便看他们本事……沿途护送,亏你说得出口。”
眼见耿南仲和徐处仁又要争吵起来,赵桓连忙制止。
“金国使者所言,朕实不知晓。
只是派遣兵马护送一事,非朕能够决断。此事,还是待朕调查清楚,再与金国使者回复。”
眼见赵桓如此态度,萧庆也没有再勉强。
不过,他却提出了一个要求:“今宋人恨我金人恁甚,我家郎君若继续留在大宋牢中,只怕风险颇大。小使斗胆,请大宋官家提前释放我家郎君,与我返还驿站,如何?”
赵桓蹙眉,沉吟半晌后点了点头。
“既然金国使者要求,便让完颜斡离不到你住处吧。
不过丑话在前,完颜斡离不到你使团之后,安危便与我大宋无关。万一出了意外,休要言我大宋食言而肥,而是你金国护卫不周。便这样吧,朕随后便会放人。”
赵桓似无心和萧庆啰唆,便甩袖示意散朝。
出紫宸殿,赵桓回到西寝阁,便把这件事与皇后朱琏说了一回。
“圣人可知,这件事会是何人所为?”
朱琏笑道:“官家何必为此费心,想来是那民间有志之士,不愿让虏贼这般轻松回还,故而才做出此事。想那虏贼南下,一路烧杀抢掠,我大宋子民死伤无数。对虏贼恨之入骨者,不计其数。如今便是做了些出格的事情,以臣妾之见,无关大局。”
赵桓想了想,颇以为然。
却不知,朱琏心里也在盘算着:如此大手笔,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RQ
第316章 斡离不
赵桓的确是不知道,这所谓的江湖绝杀令究竟是怎么回事。
身在皇城,便是开封府的事情也未必能知晓周全,更不要说远在千里之外的河北路。
事实上,由西山和尚洞发出的绝杀令,已传遍开封街头巷尾。
对于这么一个绝杀令,百姓们的反应极为热烈。甚至在一些瓦斯勾栏里,说史先生们还专门编出了段子,向人们讲述绝杀令的内容。不过,这主角却不是玉尹,而是西山和尚洞的马天王。至于马天王叫做什么名字,说法不一,无人知晓。
“……见虏贼如此嚣张,马天王勃然大怒。
他立刻召集手下八大金刚,传出绝杀令,命河北路英豪劫杀虏贼,为那些惨死于虏贼铁蹄下的百姓伸冤。要说这马天王何人?确是天上星宿下凡。此人身高过丈,腰阔十围,两膀一晃千金力,手中一杆金刚杵,一声巨吼能吓退百万大军……”
桑家瓦子茶楼里,说史先生口沫横飞,讲述着河北马天王的故事。
底下的听众,不时发出阵阵叫好声,一个个显得激动无比。
玉尹便坐在茶楼中,听着那说史先生的胡编乱造,心下确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受。
“郎君,可是有些后悔?”
陈规笑呵呵为玉尹斟了一杯水酒,轻声打趣道:“郎君耗费巨大心力,却平白成就了那劳什子马天王威名。”
玉尹不由得苦笑一声,“说起来,确是后悔。”
经过数月观察,玉尹已确定,陈规是一个诚实君子。
此人才干非凡。且明辨是非。
虽说他是朱桂纳推荐过来,却并非真个朱桂纳的亲信。
按照陈规的说法,他老师与朱桂纳有些交情,加之陈规和镇海军节度使刘延庆关系还算不错。此前曾帮过刘延庆几次,所以此次率兵勤王,来到开封之后,刘延庆便通过关系找到朱桂纳,请朱桂纳帮陈规说话。所以,以派系而言,陈规算是主战派,但同时与李纲等人非是一路。倒是与新任尚书右丞,兼权门下侍郎许瀚有些关系。
玉尹尝试着和陈规接触了几次之后,觉着陈规的确是有真才实学,这才真正接纳。
只是。令玉尹感到吃惊的是。陈规才一成了心腹,便说破了玉尹的招数。
所谓的江湖绝杀令,是出自玉尹手笔!
如此结果,着实让玉尹吃了一惊。对陈规便更加看重。
他此刻说的,也不是什么虚透巴脑的话。
玉尹的确是有些后悔了!
二十万贯,这价格开得有些高了。若非柳青此前在西行商路为他赚够了银两,只怕此刻他就要砸锅卖铁,来凑足这二十万贯。此前,他已经预支田行建十万贯。而今江湖绝杀令既然发出,便说明陈东北上游说马扩成功,剩下十万贯暗花,也要尽快交付才好。
二十万贯出去,让玉尹也有些捉襟见肘。
太子亲军即将开拔,到了真定府后。少不得也要他补贴一些。
否则单凭朝廷的兵饷,怕很难维持太子亲军的战力。所谓战斗力从何而来?jīng神固然是一方面。若没有物质上的奖励,只怕这战斗力也难以维系。和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军卒谈论什么家国天下,崇高理想?玉尹自信,还没有那样的本事。
“元则以为,此计可行?”
陈规一笑,“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马和尚既然发出了绝杀令,便说明没有问题。
只是,自家还担心一桩事。”
“请讲。”
“河北绿林道虽说奉马和尚为主,却未必真个能做到万众一心。
特别是沧州等地的绿林道,本就与虏贼有千丝万缕关系。此前杜充在沧州大肆屠杀燕云汉人,难免不会有人心中怨恨。郎君当知晓,那燕云汉人与虏贼并无深仇大恨,只是心怀故土,所以才南下沧州。被杜充这么一杀,会不会有人反复?”
“这个……”
玉尹闻听,不由得眉头紧锁。
“元则是说,河北绿林道,拦不住虏贼北归?”
“那倒未必……只看郎君是否有手段,将那些虏贼的暗桩拦下。
此事单靠郎君一人,怕也难以成事。以我之见,郎君还是设法寻些盟友,也能暗中帮衬则个。”
盟友?
玉尹深吸一口气,有些踌躇。
河北路对他而言,全然陌生,几乎不识得几人。
如此情况下,他又该如何寻找盟友?
见玉尹面露为难之sè,陈规忍不住道:“我听说,郎君与河北元帅府三路副帅有旧?”
“这个……”
玉尹先一怔,旋即摇头。
“张所张副帅我从未见过,而相州杜充更与我全无关系。
说起来,河北元帅府三大副帅中,倒只有一个黄潜善与我有些交情。可说起来,这交情也不算特别深厚,又如何请他帮忙?”
陈规道:“黄副帅驻守河间,与咱们肃宁寨比邻。
若郎君出面,请黄副帅派一能征惯战的猛将驻守南大树镇,便足以令沧州盗匪不敢妄动。”
“南大树镇?在何处?”
玉尹虽说已重生数载,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开封。
河北路,他从未踏足,对那些地名更不清楚。
心里暗自惊讶,这陈规原本只是安陆县丞,又如何知晓那南大树镇?
陈规见此情况,也是无奈苦笑一声,便用手指头蘸了蘸杯中水酒,在桌子上画了一副简易地图。
“南大树镇,便在河间府东南方,地处北河南岸,与永静军接壤。
过南大树镇,便是弓高镇。属永静军所辖。沧州流寇若要西进接应虏贼,必经南大树镇。弓高镇自有永静军驻守,他们不会轻易进犯。那么便只有南大树镇,守卫相对薄弱。只要黄副帅能派出一支人马。守在南大树镇,沧州流寇便不足为虑。”
陈规把南大树镇的地形,详详细细的解释了一遍,听得玉尹连连点头。
“可是,又该如何分辨,谁个是虏贼手下,哪个是绿林好汉?”
陈规一笑,“这有何难。便使马和尚发出一道命令,着沧州好汉不得过境。凡越境者,皆为流寇。到时候只需给些补偿,那些真好汉。自然便会老老实实留在沧州。”
玉尹搔搔头。没有接口。
他在思索陈规这计策的可能xìng,关键恐怕还是在西山和尚洞的马扩身上。
思忖良久,玉尹决定还是搏上一回。
“元则所言极是,那我便使高世光。立刻走一回西山。”
“郎君,那虏贼真个会坏我大宋根基吗?”
陈规突然间发问,让玉尹一怔。
片刻后,他轻声答道:“北方异族亡我宋室之心不死。
前有契丹辽人,今有女真虏贼……rì后,说不得连那漠北部落。也会成为心腹之患。我大宋四面环敌,若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早晚必被那些异族所坏……到时候,千秋基业将落入异族之手,我宋人最终将为异族奴役,便连最后一点血xìng也要消磨殆尽。
小乙今rì所为。非是为己,而是为rì后谋划。”
胡祸。历来是汉民族的噩梦。
从五胡乱华开始,便不断屠戮汉人,陈规熟读史书,焉能不知?
所谓‘大融合’,不过是后世一种美化。至少在历朝历代的史书里,从未有过如此说法。
陈规嘴巴张了张,半晌后长出一口气。
“恨不得杀尽胡虏。”
如此血腥言语,却出自文质彬彬的陈规之口,多少令玉尹感到吃惊。
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元则所言,亦是小乙所想。”
说罢,他看向陈规。
两人相视一笑,便不再言语。
此时此刻,真需要说什么豪言壮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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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尹却不知,就在他和陈规商议如何解决那两万女真俘虏的时候,在茶楼一隅,一个宋人装束的男子,正紧锁眉头,听着说史先生的故事,脸上露出一抹忧虑之sè。
未等那说史先生讲完,他便起身离开。
走出桑家瓦子,他直奔东角楼。
在高阳正店旁边的一座宅院门口停下,他向左右看了一眼之后,便抬手叩击门扉。
院门打开,露出一条缝隙。
里面的人看清楚来人模样,忙把院门打开,请来人进入。
“郎君情况如何?”
那人沉声问道。
“回萧同事,郎君正在屋中听人读书,并无异动。”
“甚好。”
那人点头,迈步便往正堂走去。
没等他走进屋中,便听到屋中传来一阵yīn阳顿挫的读书声。
他走进正堂,就见一个彪形大汉端坐正中,闭着眼睛,聆听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诵读书籍。
当来人进屋之后,那大汉睁开眼睛。
“先生辛苦了,今rì便到这里,待明rì再烦劳先生。”
这大汉张口便是浓浓的北地口音,而那书生则连忙躬身行礼,“如此小底便不叨扰郎君。”
而后,他又向来人行礼,“小底见过萧通事。”
这萧通事,赫然正是女真正使萧庆。
而端坐在正堂的那个彪形大汉,则是刚被赵桓从牢中释放出来的完颜宗望。
数月牢狱生活,并未令完颜宗望透出颓废之sè。相反,平添了一种与往rì不同的沉静气质。
被赵桓放出之后,萧庆没有让完颜宗望居住在驿站。
他找了个和完颜宗望相貌体型颇为相似之人,在驿站中居住。而后又把完颜宗望安排在这小小的宅院里,派专人伺候。这里面,自有萧庆的主意。原以为完颜宗望会有不满,却未想到他不但听从了萧庆的安排。在安排人伺候的时候,也只讨要了一个使团中的通译。这使得萧庆对完颜宗望,不由自主的多出了几分认识。
“郎君在这里居住可还好?”
完颜宗望闻听大笑,“便是那老赵官家的大牢也曾住过。如此幽静之地,如何住不得?”
“郎君,确是与以往不同。”
萧庆赞叹一声,便在完颜宗望下首坐下。
“若是以前,郎君怕是受不得如此寂寞。”
完颜宗望长出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道:“若你在陈桥遭遇那等阵势,也会做出改变。
咱原以为,南人懦弱。不堪一击。
哪怕是在攻打开封时,这念头也未有变化……谁知道陈桥一战,南人竟有那般血xìng。不过区区千人,竟把我大军拖住。至死。未有一人投降。实在令我心惊。
在老赵官家的牢里,自家便在思忖得失。
却是咱小看了天下英雄,更小看了南人的血xìng……也幸亏那老赵官家暗弱,便有众多血xìng男儿。也成不得气候。否则的话,若宋金两国交锋,我大金胜负尚在两可。”
萧庆脸上的笑意,更浓。
“郎君能由此见识,下次与南人再战,必可一战功成。”
“嘿嘿。此亦是咱心中所想!”
完颜宗望说罢,便抬起头来。
一双虎目,直勾勾盯着萧庆道:“老萧,你今rì来,绝不是和咱扯这些没用的……却不知外面情形如何?咱何时能够启程,离开这劳什子开封?”
萧庆。沉默了。
“老萧,莫非情况有变?”
“郎君所言不差。而今外界,的确是有些变化。
我之前与郎君言,河北河东两路绿林道,发出绝杀令,要将郎君与两万儿郎诛杀殆尽。也不知是何人发出暗花,传闻多达二十万贯。西山和尚洞的马扩更是大张旗鼓,要与咱死战到底。我猜测,这暗花便是出自开封,可是却查不出线索。”
完颜宗望闻听,面皮不禁抽搐了一下。
半晌后,他抬起头道:“不过些许乌合之众,若真打来,便杀个干净。”
萧庆苦笑道:“郎君说得却不错,可儿郎们手无寸铁,那些盗匪却持有刀剑……从开封一路向北,两千里之遥。沿途山寨盗匪无数,大大小小加起来,便有数十万人。便儿郎们能战,又如何抵得住这许多盗匪?我也正为此,感到头疼。”
是啊,从开封一路北上,路途遥远。
不管是走河东路还是走河北路,沿途盗匪横行。
单只是河北路,便有西山和尚洞与五马寨两处盗匪,人数加起来也近十万之众。
这些个盗匪若真杀红了眼,两万女真人就算手持刀枪,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萧庆道:“却不得不说,这发出暗花的人厉害。
二十万贯,足以让许多人眼红。即便是咱派人前去收买,没几个月时间也难成事……问题就在于,咱们不能在此逗留太久。传扬出去,便是咱大金怕了那些南人。
今郎君新败,上京震动。
若有人趁此机会动作,少不得又要一番苦战。到时候,我大金必然会元气大丧……”
完颜宗望闻听,也沉默了!
“如此,该如何是好?”
“其他人都好办,关键是郎君必须安全返回。
咱在到达开封之前,已派人回转上京,通知国师前来相助。在此之前,却要郎君再受些委屈,多隐忍几rì。待国师到达后,会保护郎君离开东京。只是,郎君却不得与儿郎们同行。”
完颜宗望眼中闪过一抹冷芒,半晌后道:“这是粘罕的主意?”
萧庆一怔,却未回答。
完颜宗望叹了口气,“好吧,咱也知道,此事与老萧你无关,便听从你的吩咐便是。”
二殿下真个是成熟了!
若在从前,他绝不会这样轻易低头。
而现在,完颜宗望却学会了隐忍,这也让萧庆为之感慨。
大宋朝堂上争斗不止,大金其实也差不太多。只不过,大金的朝堂争斗,多局限于几大掌兵的郎君之间。比如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
但这些事,便不是他萧庆一个外臣可以参与。
他只需要终于完颜吴乞买一人便可,不管是完颜粘罕也好,完颜斡离不也罢,便斗个你死我活,与他也没有干系。
“二郎君请好生歇息,咱便回驿站去了。
若有什么需要,便让人与咱说,咱自会设法解决。”
“老萧,还真个有一桩事要麻烦你。”
“请郎君吩咐。”
“这两rì,我听先生读书,颇有感悟。
这南人虽说懦弱,确真个有些好东西……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多找些书来,让先生为我诵读。否则每rì呆在这里,也恁憋屈,总要找些消遣,不知你能否帮我一遭?”
“却不知,郎君要听甚书?”
完颜宗望顿时笑逐颜开,“我听那先生说,读史可以明智。
所以咱也想多听些史书,便找些一些可好?那先生说,南人史书中,史记、汉书和三国志不错。便请先生为我找来这三本书……另外,南人有名士名叫司马光,曾作《资治通鉴》。咱也非常好奇,老萧你若有门路,不妨费心,为我寻找此书。”
萧庆听罢,不由得一蹙眉。
这通译也忒多事,史记汉书和三国志还好找一些,可是那《资治通鉴》确有些麻烦。
徽宗皇帝废元佑党人著作,那司马光便是元佑党魁,他的著作自然也属于**之列。哪怕民间流传颇广,可要想找来全套,却不是一桩易事。不过,完颜宗望既然提出来要求,萧庆也不好拒绝。思忖片刻后,他便点头应下。与完颜宗望又交谈了几句话之后,萧庆告辞离去。
出院门,他直奔驿站。
却不知在他走出院门的一刹那,路旁一个摆摊的小贩却眼睛一亮,好奇的向那宅院看了一眼。
第317章 原来是他!
“你确定,那个人是女直人?”
玉尹坐直身子,凝视着眼前的男子。
说是男子,倒不如用少年来形容更加妥帖。他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一身灰sè布衣,洗的有些发白。相貌很清秀,说话时甚至会红了脸,给人一种羞涩的感受。
少年名叫郓哥,也算是开封府的泼皮。
平rì里靠贩卖果子为生,走街串巷,人面颇广。
玉尹手底下,原本也有这么一个人物,便是黄小七的堂弟黄文涛。不过开封之围时,黄文涛在朝阳门之战战死,时常令玉尹感到可惜。这郓哥是吉普的徒弟,也是李宝的徒孙。此时,他站在玉府的大堂上,有些战战兢兢,看上去很紧张。
“郓哥,郎君问你话,你要好生回答。”
李宝看出郓哥有些紧张,便笑着道:“你只管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与郎君说明便好。”
而今的玉尹,已不是当初那个马行街贩肉的屠户。
坐在那里,自有一番威严,便是李宝这等桀骜之辈,也不敢再轻易唤玉尹的诨号。
郓哥深吸一口气,问了下心神。
“那rì金国使团进城时,小底正好在驿站门口。
当时那人还着人向小底买了果子,所以小底对那人的印象很深。昨rì那人虽换了衣服,可小底还是一眼认出来他。当时便觉得有些奇怪,他既然是使团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民宅中?
加之先前虏贼细作的事情,小底便非常留意。
等那人走了后,小底还专门上去敲门,问住在宅子里的人要不要新鲜果子。那厮倒是没有对小底怀疑。还买了些果子去。当时小底与那宅子里的人盘了两句。虽然那厮说的一口官话,可小底还是能听得出来,他不是本地人。还带着燕云之地的口音。”
这家伙,还真个聪明。
不过也就是他这种人,才不会被人怀疑吧……
这厮长了一副好面皮。若不是知道他的底细,便是自己初次和他交道,也会着了道。
玉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笑意。
他点点头,沉吟片刻后又道:“你怎知他是燕云口音?”
“郎君却说笑,这开封府里,南来北往的人不少,土门巷子里住的也多是燕云汉人。
小底走街串巷,没少和那帮子人打交道。
这耳朵灵的很。只要他一吐口,便能听出个端倪来。”
土门巷子,在草场街一带。
不少北来客商云集那里。做些贩马的勾当。若运气好时。说不得还能买来海东青。玉尹在这开封府也生活了几年,虽不说对开封府了若指掌。但土门巷子却也知道。
“你这厮,却生了副好耳朵。”
玉尹想了想,又问道:“能不能设法打听清楚,那宅子里有几个人。此外,设法确定那个去宅子里的家伙,在使团里是什么身份?”
郓哥搔搔头,羞涩一笑,“这有何难,只是需要些时rì才成。”
“要多久?”
郓哥歪着头,思忖半晌后道:“三天!”
玉尹道:“不成,三天有些长了,最多两天……另外,还请李教头派人帮衬一下,盯死那民宅和驿站两处地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还请李教头尽快告知。”
李宝微微一笑,“却不当事。”
而今,他凭借玉尹的支持,联合蒋门神和张三麻子等人,在暗中整合了开封团头。
整个开封城,大小团头,皆听命于李宝,可谓是风光无限。
说难听点,这厮如今便是开封城的流氓头子。
若真个去盯个人,打听个消息,着实不算困难。
这李宝,仿佛是天生吃这行饭的人,混的风生水起。玉尹也是暗自庆幸,和李宝化干戈为玉帛。若不然的话,他在这开封虽说是有头脸的人物,却也比不得如今,消息灵通。
玉尹命高泽民取了一贯赏钱于郓哥,便让他走了。
李宝却留下来,似乎有事情要说。
“李教头,莫非还有事?”
李宝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说来不怕郎君笑话,自家如今遇到了些麻烦。”
“哦?”
“这段时间,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一帮子泼皮,一直与我作对。
若是拼拳脚力气,自家倒不害怕。可这些家伙,似乎有些背景,几次冲突,官府都偏向他们,累得自家折损了不少弟兄。许多人入了军铺,便要那银子来疏通。自家虽有些家产,却也是徒弟们孝敬,算不得多……所以厚颜想请郎君帮衬则个。”
“做甚事,些许小钱,无需费心。
待会儿我便让人取一千贯来送到李教头府上……只是,李教头可知道,那些泼皮是甚来路?”
“说不上来!”
李宝搔搔头,“自家曾与他们的团头打过交道,感觉着那厮有些官气,不像是普通人。
若非这般,自家又怎会这许多顾虑,早就打得他们出去。”
玉尹听了这话,心里没由来一沉。
看样子,有人也盯上了市井这块力量。以李宝的本事,加上他这些年来的人脉,等闲之辈决不可能是他对手。而官府之中,又有肖堃等人暗中帮衬,怎可能吃了大亏?
是谁?
是谁在整合开封城的市井力量?
玉尹深吸一口气,“李教头,先设法弄清楚那些人的来历。在弄清楚那些人的身份之前,尽量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若真个不成,便去寻石三打探消息……看起来,这开封城又要有一场龙争虎斗。越是这种时候,便越要小心,莫着了人道。”
李宝点头应下,便告辞离去。
他前脚刚走,却见大堂旁一间厢房门帘一挑,陈规从里面走出来。
“郎君。看起来事情有些复杂。”
“哦?”
“先说虏贼的事情……郎君觉着。住在那民宅中的人,会是哪个?”
玉尹想了想,摇头苦笑道:“这个。却猜不出来。”
“依照方才那郓哥说的,去民宅的那个女真人,应该身份不低。
能说一口流利官话。且地位不凡……自家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人最有可能,萧庆。”
“你是说……”
“若那人是萧庆,住在民宅里的人身份必然显贵。
之前我听人说,萧庆接了完颜斡离不在驿站保护,可现在看来,完颜斡离不未必住在驿站,恐怕是在那民宅中。自家方才便在想,如果民宅中的人是完颜斡离不。又是什么缘故?按道理说,萧庆应该是让完颜斡离不在驿站中才是,怎会让他住在民宅里?”
玉尹眼睛一眯。若有所思。
他抬起头。向陈规看去,半晌后轻声道:“瞒天过海吗?”
陈规笑了。轻轻点头。
“郎君发出江湖绝杀令,萧庆怎能不怕?
若我是萧庆,定要保护完颜斡离不安全返回上京……如此的话,和大队人马一起,并不算安全。最有可能,便是让完颜斡离不单独离开,并安排好手随行保护。
郎君,你觉着那完颜斡离不为何现在还没走?”
玉尹想了想,沉声道:“虏贼的好手,还没有到达。”
“正是。”
陈规深吸一口气,“郎君应该让人严密监视那民宅,想来用不得太久,便会有人来与他们接触。
只是,这样一来,完颜斡离不必然不走河北河东两路。
我推测,他们甚有可能前往登州,自登州出海,北行上京。如果,如果自家猜的不错,那虏贼便打得这个主意。而今只要确认了那个出没民宅的金国人身份,便能确定。”
走登州,出海?
玉尹倒吸一口凉气,顿感有些麻烦。
他原本想借河北河东绿林道之手,解决那两万虏贼和完颜斡离不。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女真人也有高人,已想出对策。
那么接下来,便要看他的应对。
可这种情况,他又该如何应对呢?
想到这里,玉尹也不禁感到有些棘手,用求助也似的目光,看向了陈规。
陈规咂巴了一下嘴,“郎君莫着急,待李教头那边确定了对方身份之后,再做决定?”
“元则,计将安出?”
陈规微微一笑,“只差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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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陈规胸有成竹,玉尹多多少少便放了心。
只是他依旧有些不放心,“那元则可猜出来,李宝如今的对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陈规笑道:“郎君方才已经说出答案,何必再来考校?”
“我说出了答案?”
“郎君方才说,龙争虎斗。
太上道君即将抵达开封,当初他禅位于官家,纯属迫不得已。如今外患已绝,太上道君又如何能心甘情愿?更不要说他与官家素来不合,官家为太子的时候,太上道君便数次想要罢黜太子,立郓王继位。若非当时太子羽翼已成,只怕也做不得官家位子。
如此恩怨,太上道君若回了东京,岂能有好rì子?
莫忘了,官家此前命关胜在金陵斩杀朱勔父子,可是没有给太上道君半点颜面。
而今太上道君回来了,也绝不可能与官家善罢甘休。”
父子相残?
玉尹顿时愣住了!
在他的记忆里,历史上宋徽宗回到开封之后没多久,便和钦宗皇帝一起,被女真人掳走。
所以这父子之争,也就没有发生。
而今,女真人开封之战可谓惨败,元气大伤。
完颜宗翰在听闻斡离不开封失败后,便迅速撤兵,退后大同,太原之围随之解除。
燕山之盟。本不存在于历史。却实实在在出现。
那么徽宗和钦宗之间,是否会发生冲突,确是一个未知数。
玉尹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明白钦宗。为什么会那么急不可待的与女真人签订盟书,甚至以不败而败的形式向金国俯首称臣。恐怕在钦宗眼里,最大的威胁并不是金国人。而是那位即将回转开封的宋徽宗赵佶吧。他要积蓄力量,来迎接赵佶的挑战……毕竟赵佶当初虽已经禅位,却毕竟在位二十五年,其手中隐藏的能量,还真个说不太清楚。
这父子之间的冲突,随着女真人的败走,必然会变得格外激烈。
对宋徽宗,玉尹没什么感觉。
从前只觉得这厮不是个当皇帝的料,但xìng子却不算太差。
当初赵佶让玉尹去太乐署。说起来也是看中了他的才华,未必真个存了坏心思。
而玉尹请辞,赵佶也未追究。也还算是宽厚。
除此之外。玉尹和赵佶便再未有任何交集,所以也谈不上感受。不过。玉尹而今是太子赵谌一系,算起来也是钦宗的人。不管钦宗这家伙是如何的优柔寡断,甚至可以用软弱来形容,却实实在在的留守于东京,和女真人狠狠的打了一回。
就这一点而言,玉尹更倾向于赵桓。
他的权势和地位,几乎都是建立在太子赵谌的基础上。
若赵桓斗争失败,恐怕赵谌的太子之位也难以保全……如此一来,玉尹也要受到牵累。
如今的玉尹,也是有家室的人。
他首先要考虑的,便是家人的安全。
所以,内心里他始终是站在赵桓一边,听陈规这么一分析,他便隐隐约约,有些明悟。
陈规道:“自家虽不太清楚这市井之争,究竟是何人手笔。
但想来不外是围绕着太上道君和官家之争……此事郎君你最好是莫插手,也插不进手。且让李宝和对方先斗上一回,待弄清楚了对方来历,再做其他的打算不迟。
不过,以李宝而今的能力,怕不是对方的对手。
郎君既然有心帮衬,也不必亲自出面,只要把李宝介绍于太子,他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其他的事情,郎君不用管,也不需要去管。只管练好太子亲军,自有用武之地。”
让李宝搭上太子一系?
玉尹眼睛一眯,不由得暗自点头。
此前,他光想着自己出面,其实大可不必。
别看太子赵谌而今年纪小,但他背后的力量,却不容小觑。
其外公而今为大名府留守,朱胜非也是知枢密院事,兼权门下侍郎。rì后,朱胜非便做到相公,也未尝不可能。更不要说,太子手中还握着京东元帅府这支力量,真个要拼起来,未必输给别人。有些事情,便让赵谌的人出面,远胜玉尹跳出来。
玉尹想明白了这其中奥妙,便连连点头,不无赞赏的看了陈规一眼。
“我有元则相助,实幸甚。”
陈规却不以为然,摆手笑道:“其实郎君也明白这道理,只是身在毂中,有时候难免看不太清楚。自家既然是郎君的幕僚,便要为郎君拾遗补缺,当不得甚,当不得甚。”
他停顿了一下,话锋却突然一转。
“说起来,自家倒是对郎君手中的火器,颇感兴趣。”
“火器?”
“便是郎君在郭桥镇和西台山两次所使用的掌心雷。
不瞒郎君,自家平rì里对这火器,也颇有兴趣,在安陆时,曾以当地所产的竹竿,制成竹管。将火药填装竹管内,而后从尾后点火,喷shè火焰……只是不知为何,效果却不甚强横。试了几回,都只喷出两三丈距离,实在是当不得大用处。
此前我听人说,郎君所制的掌心雷威力惊人,不逊sè霹雳炮。
我所有思来,便是这火药上的问题……所以来到开封后,我也曾向军器监打听,可是却无人知晓此事。这件事一直藏在心里,直到今rì,方敢斗胆向郎君请教。”
把竹竿做成竹管,填装火药,在尾后点火,喷shè火焰……
玉尹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这不就是所谓的管状火器,也就是后世的火枪雏形吗?
陈规?
玉尹突然感觉,这名字听上去似乎很熟悉。
陈规……岂不就是那个历史上管状火器的发明者吗?
历史上,正是由于金兵入侵,使得那些败退的宋军散兵游勇聚集成匪,四处劫掠。
时陈规为德安知府,逢流寇攻城。
陈规便使用他发明的火枪,组成火枪队,将流寇打得落花流水,从而被称之为管状火器的鼻祖。
只是在此之前,玉尹一直没有把那个发明了火枪的陈规,和眼前这个中明法科进士出身的陈规联系在一起。甚至他一度以为,那个火枪鼻祖,其实是一个工匠。
没想到,没想到……
玉尹这时候,真个觉得是捡到了宝,忍不住放声大笑。
陈规愕然看着玉尹,对他这种激动的表现,有些不明所以然。
“自家也知有些冒昧,若郎君不准,便当自家没说过此事。”
怎能当你没说过?
我还想依靠着你,制作出更多的喷火枪呢!
玉尹连忙摆手,笑道:“元则奇思妙想,真令人赞叹。
我不是要秘技自珍,实在是为元则这喷火枪的想法所震惊。不瞒元则,当初为我制作掌心雷的人,如今就在诸率府效力。元则那喷火枪的想法甚好,所以我想请元则帮忙,为我研制此火器。一应开销,便由我承担,还请元则不要推辞。”
陈规看着玉尹,呆呆有些说不出话来。
当初他在安陆研制喷火枪的时候,不晓得被多少人耻笑。
没想到来了开封,竟然碰到了一个同道中人,也让他感到无比的兴奋。
“既然郎君如此看重我这胡思乱想,下官必不负郎君所托,尽快做出这喷火枪来。”
“不是尽快,而是马上!”
玉尹脸上笑容一敛,沉声道:“在我出发之前,务必要制出十支喷火枪,元则可否?”
第318章 老奸巨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