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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庚新     宋时行txt下载     宋时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1章 陈桥大捷风云起(终)

    四月中,赵桓罢种师道领枢密院事。

    诏令一出,令一片哗然!

    种师道是谁?

    那是开封大捷的主导者,可是在枢密院的位子上不过四个月,便被罢黜?

    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亦或者在这道诏书的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含义?

    一时间,开封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玉尹坐在种府大堂上,看着脸色有些蜡黄,精神也有些萎靡的种师道,不知如何开口。

    他是得了种师道的邀请,来种府拜会。

    原以为会有很多人,不想到了种府,玉尹才知道只他一人!

    “种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种师道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忧虑,“小乙不必胡思乱想,老夫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当初小乙西台山大胜金兵,为振奋官家的斗志,老夫不得已隐瞒真相,犯了欺君之罪。说起来,官家对我也算优渥,并未追究老夫当初欺君之罪,老夫已经心满意足。

    开封一战,老夫做了太多有悖官家心意的事情。如今朝局逐渐稳固,官家罢免老夫,也在情理之中。加之老夫的身体也有些不好,以前便是几天几夜不睡,也当不得事,可是现在,却真个是不行了。官家让老夫致仕,也算是对老夫的优渥。”

    种师道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可是玉尹却从他言语中,听出了无奈之意。

    没错,种师道的确是有欺君之罪,但赵桓这么快便要对付他,恐怕还有更深层的意思。

    种师道被罢黜的第二天,妙音长老便转告玉尹,要多加小心。

    赵桓罢免种师道的原因很复杂,功高震主,欺君之罪固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赵佶要回来了!

    赵佶在金陵,本有了起色。

    谁料想赵桓在开封重创虏贼,迅速稳固了帝位。

    东南各州,虽说有不少人支持赵佶。可是眼见这种局面,也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

    杭州总管关胜,屯兵苏州,令东南各县的兵马,不敢轻举妄动。

    原本被赵佶寄予厚望的济南府刘豫,则被宗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便等于断去赵佶一臂。东南各县,不敢轻动;刘豫又被拿下,京东兵马更无法指望。

    赵佶非常清楚,若这般下去,赵桓早晚会对他动杀心。

    与其继续呆在金陵,倒不如老老实实回去开封。到了东京′赵桓也不敢对他轻易下手。

    妙音长老说:“太上道君即将返回,官家自然忌惮。

    种公乃太上道君一手提拔,太上道君对种公,更有知遇之恩。若种公到时候支持太上道君,则官家帝位必然危险。与其如此,便罢了他枢密院使之职,也是对太上道君的提防。小乙今后,当更要谨慎……太上道君还京,必会有一场争斗。”

    玉尹听闻这消息后,也是吓了一跳。

    同时,心里面更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国人好内讧,虏贼未定,这父子二人便开始争执。

    如此下去,却不是一桩好事。

    看着种师道那一脸疲惫的模样,玉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种师道才好。

    他嘴巴张了张,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幽幽叹息……

    “种公今日唤小乙来,有何指教?”

    种师道抿了一口茶,沉吟片刻后道:“老夫今日唤小乙来,确是有事情与小乙知。

    我知小乙,是个忠义之人。

    开封此战能够获胜,小乙可为首功。

    然则,小乙领太子亲军,前途不可限量。但凭心而论,如今朝堂却非是小乙可以涉足。与其留在东京虚度光阴,倒不如踏踏实实做一番事业,不知小乙以为然?”玉尹愣住了!

    种师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疑惑的看着种师道,脑子也在飞速的转动。

    种师道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并不适合进入朝堂吗?

    不过,玉尹得朱桂纳和李师师的提醒,本就没打算在这种时候,卷入是非圈之中,也就没有进入朝堂的想法。但种师道话既然已经说出来,必然有他的道理……

    “还请种公明示。”

    种师道说:“明人不说暗话,老夫便不与小乙卖关子了。

    小乙留在东京,早晚会卷入是非圈,绝不是一个上佳选择。以小乙的才干,理应做些事情,好好磨砺一番。可你留在开封城,便有兵部郎中的职务,但始终做不得正事。原因嘛……呵呵,小乙应该明白,你没有功名,自然容易遭受排斥。”

    玉尹点点头,没有说话。

    种师道继续说:“前些日子,官家一直在商讨开设河北兵马元帅府的事情。

    这河北兵马大元帅一职,迟迟没有决定。不是官家没有人选,而是这个人选,实在是……

    官家有意除太子为大元帅。”

    “啊?”

    玉尹闻听,大吃一惊。

    太子,那不就是赵谌?

    可赵谌而今不过九岁,又如何担得起这大元帅的职务?

    种师道见玉尹吃惊,枯瘦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摆了摆手道:“小乙也不必吃惊,其实由太子为大元帅,也当不得大事。这大元帅,只是个虚职,具体事务,借由四大副帅执掌,并无实权。可问题是,若太子为大元帅,便要驻扎河北……太子年幼,身份也很敏感。

    这时候前往河北,说实话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所以,很有可能会派出一人,代表太子监军元帅府。

    昨日朱胜非到我府上,向我推荐了小乙。我也觉得,小乙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太子对小乙恩宠有加,无比信任。所以思来想去,老夫便同意了徐相公的主意。”

    玉尹闻听,急了!

    “可是……”

    “小乙先听我说完,之所以选你,除了你甚得太子信任之外,还因为你统领太子亲军,在开封一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便是张邦昌等人,也没有借口推脱。再者,你留在东京,也难有作为,这强兵还需阵仗检验,太子亲军若常驻开封,早晚糜烂,便如那三衙禁军一般,实在可惜。河北动荡,正是小乙施展拳脚之地,且远离朝堂,没有太多是非,也能够好好磨砺一番……不知小乙,可愿意前往?”

    玉尹万万没想到,种师道把他找来,竟然是这么一桩事情。

    但却必须承认,种师道的话,颇有道理。

    他留在东京,早晚会被这东京梦华之气消磨掉锐气,而且很容易卷入是非当中。

    这是非,可不是说你想要躲避就能躲避。

    有时候越是躲避,就越是有是非上门……若真个出去,也确是一桩好事。

    玉尹想了想,还是有些为难道:“却不知小底前往河北,要屯驻何处?担任何职?

    此外,拙荆怀了身子。

    前次她分娩,我便不在她身边,这次却不想错过。”

    种师道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我倒是何事,原来……小乙你也不必担心,此事尚未决定,只是一个设想。待徐相公把此事确定下来,再呈报官家,还要有一番争执。真正有结果,怕要入秋。

    想那时候,你家娘子已为你诞下麟儿。

    至于这职务嘛……我想最多也就是个元帅府参议官。不过你统帅太子亲军,少不得一个太子亲军都统制的头衔,再加上你东宫太子中舍人,兵部郎中之职,想来足以在河北站稳脚跟。

第312章 不败而败

    不知不觉,已是四月。

    朝中呼唤迎回太上道君赵佶还都的呼声越来越高,便是大宋观察周刊也刊载相应文章。

    赵桓顺应民意,也一而再,再而三派遣使者,催请赵佶还都。

    徽宗皇帝在金陵过的颇为自在,并不愿意返还开封。所以赵桓虽然再三催请,赵佶却不肯答应,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乃至于到最后,甚至连使者也不愿召见。

    如此一来,赵桓便很尴尬。

    虽说赵佶是自己不肯回来,可是在民间便有了赵桓不孝的说法。

    面对这种局面,赵桓也是非常恼火。在四月末时,再次派出以秦桧为代表的使团,邀请赵佶还都。与此同时,涪陵郡公赵叔向上书献策,言太上道君身边有奸诈小人阻挠,不肯让官家父子团聚。当以雷霆之势,铲除宵小,方可迎还太上道君。

    宵小,奸诈小人?

    赵叔向所指,无非朱勔。

    蔡京在三月时已经病逝,赵佶身边便只剩下朱勔一人。

    而这朱勔,在东南经营多年,门生故吏多不胜数,也是赵佶可以立足东南的左膀右臂。

    只要斩杀了朱勔,赵佶在金陵无所依靠,自然可以回还。

    赵桓听了赵叔向的主意后,也颇为意动……五月初,苏州团练使,两浙路副都统制关胜奉命开拔,前往河北兵马元帅府听命。在途经金陵时,关胜父子入城拜见徽宗皇帝。赵佶倒没有再也,便让朱勔出面接见。哪知道。关胜父子在酒席宴上突然翻脸,当场斩杀朱勔,并取出圣旨,言受官家密旨,铲除奸贼。同时,关胜所部兵马,迅速冲入金陵并掌控于手中。

    赵佶见此情况,便知道是赵桓的主意。

    赵桓决不可能容忍他继续留在东南。便使出这雷霆手段。

    不管他内心里多么不情愿。也知道继续停留金陵可能性不大。朱勔一死,其党羽立刻土崩瓦解。赵佶就算再喜欢金陵,却失去了立足东南的依持。只得下诏,准备还都。

    赵桓得到消息,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赵佶要返还开封了!

    可是宋金之间的谈判。却是一波三折。

    康王赵构在上京拜会了女真大狼主,金太宗完颜吴乞买之后,态度陡然发生变化。

    本来,他是居中平衡,可到后来,却开始转而支持梅执礼,表现软弱。

    李纲坚决不同意增加岁币,更要夺回燕山府。而女真方面,则是要求割让燕山府。理由是这燕山府已经被他们占领。双方拉锯式的谈判,整整持续了一个月之久。李纲也是筋疲力尽,加之水土不服,入五月之后便一病不起,无力继续谈判。

    赵构决定让李纲回转真定休养。

    李纲虽不太同意,奈何身体确实不好,根本无力主持。

    而双方的谈判迟迟没有结果。想来最后也不会有什么东西出来,只得答应赵构之命,前往真定。

    可是,李纲却未想到。

    他前脚刚走,赵构后脚便命梅执礼主持谈判。迅速达成议和。

    待李纲得知后,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只气得口吐鲜血,昏倒在病榻上。

    “李纲误国,有悖官家期盼,实罪该万死。”

    醒来之后,李纲放声大哭。

    若非亲随发现及时,便险些自尽。

    而此时,赵构则兴冲冲带着签订下来的盟书,踏上了回还开封的归途……+++++++++++++++++++++++++++++++++++++++++++++++“恭喜郎中,贺喜郎中!”

    开封观音巷玉府后堂,稳婆满面笑容,把婴儿递到玉尹面前。

    玉尹小心翼翼接过了婴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问道:“九儿姐可好?”

    “恭喜郎中,母女平安。”

    是个女娃!

    玉尹长出一口气,脸上旋即露出灿烂笑容。

    “来人,看赏。”

    高娘子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进稳婆手里。玉尹则抱着孩子,迈步走进产房。

    燕奴躺在榻上,看上去很虚弱。

    见到玉尹进屋来,她露出一抹愧疚之色,轻声道:“小乙哥,又是一个女娃……”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燕奴秉承的观念,也是为玉家开枝散叶,争取生个男娃,以继承玉尹血脉。可接连两个女娃,让她感觉非常愧疚。同时更害怕玉尹因此生出不满,所以不免感觉忐忑。不过,看到玉尹脸上的笑容,燕奴总算是松了口气。可紧跟着,便是更强烈的愧疚之心,唯唯诺诺,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玉尹当然知道燕奴的心思。

    其实,早在产期到来的时候,燕奴便有些患得患失。

    他抱着婴儿在燕奴身边坐下,笑嘻嘻道:“九儿姐,孩子却像极了你,长大必是个美人胚子。”

    “可是……”

    “九儿姐莫要担心,生男生女,都是我的孩儿,自家怎会有不满。”

    他温言的劝慰燕奴,直至燕奴笑逐颜开,才算是放下心。

    “小乙哥,却不知你可为孩儿,想好了名字?”

    玉尹当然已想好了名字,于是为女儿取了个玉娇的名字,让燕奴彻底放下了心。

    他让杨金莲照顾好燕奴,便出门招待一干前来道贺的弟兄。

    高宠和王燕哥在三月末时,已成就了亲事,算是得偿所愿。而杨再兴也迎娶了徐婆惜过门。只是因徐婆惜的出身,张二姐始终不肯同意她做正室。杨再兴虽然不满,可是能娶了徐婆惜回来已心满意足,虽给不得她正室身份,却万分宠爱。

    徐婆惜心里,也颇为遗憾,但也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什么东京上厅行首?

    说穿了,也是个贱业。这名头越响亮。就越是麻烦……杨再兴而今已做了正式武官,更是太子身边的人,这一言一行都要遵循规矩。若杨再兴没有发达前。一切都还好说。可现在,杨再兴身份地位愈高,张二姐便越是注意这方的事情。好在。杨再兴对徐婆惜万分宠爱,让徐婆惜多少还是少了几分惆怅。

    “哥哥如今,真个成家立业。

    新宅方成,又添千金,可是个好兆头。”

    高宠带着众人上前道贺,玉尹自是高兴非常。

    此次玉娇出世,场面比之玉如出世时,要热闹许多。以前,肖堃石三等人还能为座上客。可这一回,却真个有些拘束。虽说玉尹待他们还是很亲近,但这身份上的差距,让他们也不敢放肆。面对玉尹的时候,更露出几分畏惧之色,让玉尹感慨万千。

    却在这时,忽听高世光前来通禀:“郎君。老种相公派人前来,请郎君过府一叙。”

    种师道自从被罢免了枢密院使之后,便在家中赋闲。

    权力虽没了,但却继续享有宰相的待遇。赵桓也不敢太过打压种师道,免得被人说三道四。所以。种师道而今虽然已经致仕,可人们还是习惯的。尊他为‘老种相公’。

    玉尹闻听一怔,忙和众人道了个歉,便换上衣服,走出家门。

    种师道若没有事情,不会轻易找他过去。这时候突然邀请他过府做客,必然有大事发生。

    此前,种师道曾和玉尹说过,希望他前往河北兵马元帅府就职。

    可由于种种原因,这件事一直没有消息。

    前两日,赵桓在朝会上通过了赵谌出任河北兵马大元帅的任命,这件事才算是有了定论。

    虽然朝堂上对赵谌为河北兵马大元帅一职颇有议论,但不得不承认,赵谌在目前是最合适的人选。首先,他是赵桓的独子,乃当今太子,身份足够荣耀;其次,开封大捷中,经过大宋时代周刊的强力造势,赵谌在陈桥亲征,英勇的形象深入民心。乃至于开封百姓提起赵谌,都会亲热的称呼他为‘小哥’。所以在声望上,赵谌也有足够的资格。

    唯一的问题,便是太子无法离开东京,而且赵谌的年纪也的确太小。

    不过,赵桓既然如此坚持,朝臣当中或许有人感到不满,却也只能捏着鼻子同意。

    难道说,自己前往河北兵马元帅府出任参议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玉尹其实并不太愿意担任这个职务,可种师道既然这般建议,他也不好再去推脱。

    一路上,玉尹思绪万千,不知不觉便来到种府门外。

    入种府大门,自有那家臣带着玉尹来到后宅的一间书房里。

    玉尹走进书房后,顿时愣住了。

    原来,这屋中并不是只有种师道一个人,还有门下侍郎,当朝太子徐处仁,直龙图阁大学士燕瑛等人在座。

    玉尹不敢怠慢,忙上前一一见礼。

    他发现,大家的脸色都很凝重,不见半分喜色。

    心里顿时一沉,玉尹敏锐觉察到,今天种师道把他找来,恐怕不是一桩好事。

    “小乙不必多礼,坐吧。”

    相比之下,燕瑛待玉尹的态度相对亲切。毕竟,他和黄裳颇有交情。当初玉尹最落魄的时候,燕瑛曾出面支持玉尹,才算是给了玉尹翻身机会。而今燕瑛为直龙图阁大学士,兵部尚书一职,说起来也是玉尹的上司。

    “不知种公唤小乙来,有何吩咐?”

    种师道看上去非常疲惫,看着玉尹苦涩一笑,“不知小乙今日家中添丁,把你找来,确是失礼。不过……你河北兵马元帅府参议之事已经确定,将屯驻于真定。”

    “啊?”

    玉尹一怔,心道一声:不是说相州,怎会是真定?

    燕瑛轻声道:“小乙,和虏贼的盟书已经签订,种公兄弟种师中,将奉命出镇燕山。那边局势复杂,需有人配合得当。我等商议之后,以为小乙驻守真定,最为适合。”

    “燕山府,收回来了?”

    “收回来……可这收回的代价……”

    燕瑛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

    种师道叹了口气,沉声道:“康王误国,竟使我大宋不败而败。

    虽收回燕山府,确又增了四百五十万贯的岁贡……不过,真正让老夫感到忧虑的,确是康王同意,释放完颜宗望以及开封之战被俘获的近两万虏贼回还上京……”

    “释放那两万虏贼?”

    玉尹闻听,也顿时呆愣住了!

第313章 誓言

    释放俘虏?

    玉尹万万没有想到,来这里听到的会是这样一个消息。

    完颜宗望,还有那两万女真人,一旦返回上京,他日定然会给大宋带来无尽灾难!

    女真人睚眦必报的性格,便注定了他们会比这一次更加凶狠。

    而最重要的是,这两万女真人一旦释放,女真的国力虽有削弱,也能够迅速恢复元气。

    自己朝阳门死战,陈桥死战,太子亲军几乎全军覆没,董先、呼延灼、王敏求等人,便等于是白白送了性命。既然如此,那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官家什么主意?”

    玉尹沉默半晌后,轻声问道。

    种师道看着他,良久才苦涩回道:“官家已诏准盟书。”

    呼!

    玉尹长出一口气,再也不言语。

    种师道等人的交谈,他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脑袋里只觉得乱糟糟,耳边嗡鸣不止。直到种师道拍他的肩膀,玉尹这才算清醒过来。燕瑛徐处仁已经离开,书房里只剩下玉尹和种师道两人。

    “种公,怎么变成这般状况?”

    明明是大获全胜,为什么到了最后,却好像是自家惨败。

    不但要释放了那些俘虏,还要赔偿岁币……如此,便是收回了燕山府,又能如何?

    “小乙莫往心里去,官家这般,也是无奈之举。

    想必你也知道,太上道君即将返回东京……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在说什么?

    玉尹觉得,种师道也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说起话来,有些颠三倒四。

    “便不能挽回吗?”

    “小乙,怕是无法挽回。”

    一句话,绝了玉尹所有的念想。

    他也无心继续在种府呆着,便起身告辞,失魂落魄离开。

    初秋的阳光。很明媚。

    可玉尹的心里,却是一派冰寒。

    整个人如同没了魂魄的木偶一样,漫无目的的沿着大街行走。

    身外的喧嚣,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没有了色彩。当他停下脚步,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是站在便桥屠场大门外。

    便桥屠场,已经关闭了!

    玉尹身为太子中舍人,若再操持这等事情。就显得有些失了身份。再加上西州商路开通。玉尹也不缺这些许钱帛。于是在开封之战结束后,便桥屠场便成了一处私宅。玉尹在屠场里建了一座灵堂,把呼延灼等人的灵位。摆放在灵堂之上。

    灵堂就名:诸率府英灵堂。

    这里是太子亲军的魂魄所在,只要这座灵堂在,太子亲军的威名和荣光便不会丢掉。

    守护灵堂的。是朝阳门之战幸存下来的一些老兵。

    他们大都身有伤残,无法继续从军,家中更没有田地,无依无靠。玉尹便开设了这座灵堂,供他们在这里生息。虽不一定能过的锦衣玉食,却也不必为温饱发愁。

    “郎君,怎地来此?”

    值守灵堂的卫兵,看到玉尹前来,忙上前行礼。

    玉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而后迈步走进灵堂,回身道:“我要在这里想一些事情,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搅我。”

    “喏!”

    红衫木做成的大门,隆隆关闭。

    玉尹擦亮火折子,把灵堂里的长明灯点燃。

    星星点点,恍若星辰跳动。玉尹便坐在香案前。看着灵堂里供奉的那些个灵位,心里一阵发堵,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三郎,老将军,老梁。觉民……我来看你们了!”

    玉尹喃喃自语,而后深吸一口气。露出难看的笑容,轻声道:“开封之战,咱们打胜了,可不知为何,我却觉着,我们输了。弟兄们在战场上拼死搏杀,却比不得那些文官大笔一挥来的痛快。好不容易俘虏那些个虏贼,却要把他们放走。

    我想不明白,明明我们赢了,到头来却好像是我们失败一样?”

    灵堂里,一派寂静,只有玉尹的声音在回荡。

    玉尹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竟忍不住放声大哭。

    他不是为自己哭,而是为这些个战死的弟兄们感到悲伤。他们真个死的不值,本大好的局面,却被一帮子无胆匪类给败坏一空。那种发自内心的痛苦,几乎让玉尹感到窒息。

    脑海中,浮现出自郭桥镇以来,一场场惨烈厮杀的场面。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种师道说,赵桓也是迫于无奈。

    他迫于什么无奈?说穿了还不是他父子之间的那点龌龊?只为了那点龌龊,却要放弃眼前大好局势。这许多弟兄抛头颅洒热血的结果,不过是成就了那些奸贼头顶的乌纱帽而已。于这个时代,于这片河山,于这满目的繁华,没有半分裨益。

    这种结果,绝不是玉尹所希望的结果。

    他猛然站起身来,仿佛自言自语道:“不能放了完颜宗望,不能让那些个女真人就这么离开大宋的土地。”

    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他看着灵堂上那些灵牌,咬牙切齿道:“诸位兄弟,小乙绝不会让你们的血就这么白流。哪怕是拼着一死,也绝不容那些虏贼离开……”

    灵堂上,依旧是一片寂静。

    长明灯闪烁,似乎是那些战死的英灵,在为玉尹的决定而感到骄傲。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高宠等人还在等候玉尹,见他回来,忙纷纷上前询问。

    “哥哥,种公唤你何事?”

    “呃,方才老种相公找我,是告诉我太子将出任河北兵马大元帅,要我代表太子,出掌元帅府参议之职,太子亲军屯驻真定。看起来。用不得多久,咱们就要走了。”

    “要离开东京?”

    众人虽表情各异,但是对这个安排,倒也没有太多排斥。

    “此事暂且保密,不要传扬出去。

    田野不早了,大家都早些回吧……改日再与诸位兄弟痛饮,今日自家确是有些累了。”

    玉尹突然送客,让众人有些奇怪。

    不过。看他那一脸的疲乏模样。也就没有人站出来询问,便一一上前,和玉尹告辞。

    “三郎。怎地看郎君似有心事?”

    陈规作为太子亲军长史,虽不是玉尹亲信,但也前来道贺。

    他和朱梦说并肩走出玉府大门。朱梦说正要与他告辞,却被陈规拦下,拉到一旁询问。

    朱梦说愣了一下,摇摇头道:“这个,我怎知道?”

    他反问一句,“莫非元则看出甚来?”

    陈规笑了一笑,摇摇头,却没有开口。

    他初来乍到,不算玉尹亲信。不过。对玉尹却颇为赞赏,特别是陈桥之战后,大宋时代周刊把功劳算到了太子头上,也使得陈规对玉尹更多了些认识。来到太子亲军之后,陈规大多数时候都表现的很沉默。公事上,他尽心尽力;私底下,也在默默观察玉尹其人。有些事情。他看出端倪来,却不好说太多,问太明白。

    “没什么,只是觉得郎君看上去,兴致不高。”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觉察……按道理说,郎君新添千金。本是一桩喜事。怎地从老种相公那边回来后,连酒也不吃了,便匆匆要我们散了?的确是有些古怪。”

    陈规的观察力和反应,远比朱梦说厉害。

    “既然猜不出,便不要费心思了。

    等过些时候,自然能看出分晓……对了三郎,我初来东宫,许多事情还不明白。你久居郎君身边,想来对太子亲军中的事情也多些了解,若有闲暇,何不由我来做东,你我吃几杯酒,正好与三郎讨教。”

    朱梦说对陈规,倒是没有许多反感。

    他虽说是太学出身,又是太子舍人,可陈规却是正经的中明法科进士出身,比之朱梦说,犹高出一筹。论职务,两人也相差无几,朱梦说自然也愿意和陈规亲近。

    见陈规邀请,朱梦说想了想也就点头应下……玉尹送走了众人后,便坐在书房里,闭目沉思。

    既然宋金盟约已经签订,那么完颜宗望和那两万俘虏,必然会被释放。

    玉尹心知,此事不太可能出现寰转契机,赵桓那性格,更不是什么雄主,说穿了也只是小富即安而已。他不想和女真人开战,同时更忌惮赵佶归来后,对他皇位产生威胁。这种情况下,能够迅速和女真人休战,对赵桓而言便成了一桩好事。

    也就是说,想要把完颜宗望和那些女真俘虏留下,困难重重。

    这不是两万头羔羊,而是两万头恶狼。玉尹不可能调动太子亲军,更不可能从其他地方借调人马,那么又该如何阻拦这些女真人呢?想到这里,玉尹便觉得很头疼。

    他不能在明处动手,便只有在暗中伏击。

    可是,又该从何处寻来帮手?

    玉尹手指轻轻敲击几案,眼角余光,却突然落在了几案上一件事物上面,心里不由得一动。

    “老高!”

    玉尹高声喊喝。

    高世光便在书房外伺候着,听闻玉尹呼喊,忙走进来道:“郎君有何吩咐?”

    “老高,可还记得汴口七十二郎?”

    “啊?”

    高世光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道:“郎君说的,可是那汴口田行建?”

    “正是。”

    “小底自然知道……这一年来,小底曾去过几次汴口,与那田大当家也有些交情。

    前次郎君血战陈桥,田大当家听说后,还带着水军奇袭白马津,想要为郎君分忧……”

    玉尹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他想了想,提笔写了封书信,连同田行建的那块腰牌一起递给高世光,“立刻去找大郎,让他寻十个马军与你同行,连夜赶赴汴口,见到田行建便与他说:我要他来!”

第314章 暗花,二十万贯!(1/2)

    炎炎夏日,眼见着即将过去。

    宋金之间的盟书虽然签订,可是要执行起来,却非一桩易事。也就是这时候,太上道君赵佶,自金陵起驾,回转东京。一时间,开封城内,也随之变得越发躁动。

    “元则,郎君已数日未来当值,却不知是何缘故?”

    诸率府内,高尧卿为陈规倒了一杯水,而后坐下来,看似浑不在意的随口问道。

    陈规入诸率府已有些时日,也渐渐站稳了脚跟。

    论功名,他是中明法科进士出身,远非朱梦说可比;论能力,他曾为安陆县丞,也有领兵勤王的经验。加之他是朱桂纳介绍,说起来也算是太子赵谌一系,所以做起事情来,也就没了那么多的襟肘。高尧卿是太学出身,但论及才干,却逊色于陈规。加之他老爹高俅已非是殿前都太尉,殿帅一职被赵桓表兄王宗濋取代,自然少了几分纨绔之气。平日里他负责诸率府主簿事宜,和陈规走的很近。

    玉尹已有数日未出现,让高尧卿不免感到疑惑。

    他听到风声,太子亲军将开拔真定。按道理说,如今正应该是玉尹忙碌之时,偏偏整日不见玉尹的影子,让他不免生出几分顾虑。

    陈规则眯起了眼睛,喝了一口水。

    “衙内勿需担心郎君,想必这时候,他也是非常辛苦吧。”

    “辛苦?”

    高尧卿愕然,有些不太明白陈规这话语中的意思。

    整日连人都不见,又何来辛苦之说。

    只是他再想询问,陈规却不愿再谈。两人在公房里又聊了一会儿,高尧卿觉得无趣,便起身告辞。

    目送高尧卿离去,陈规轻轻出了口气。

    眼中闪过一抹精亮,他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小乙在这种时候,又会做出甚决断来?”

    宋金盟书的内容,已经传遍开封城。

    不论开封百姓是如何的义愤填膺,面对如此结局,也无可奈何。

    罢了,既然官家没有异议,谁又能出面阻拦?歌照唱,舞照跳,眼见入秋,正好风花雪月。

    于是乎,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风花雪月事,开封城似有回复到往日繁华。

    丰乐楼已不比当年,潘楼也透出衰败之气。

    这开封城里两家最为兴旺的酒楼,在经历了开封围城之战后,可谓是元气大伤。

    冯筝‘自杀,,丰乐楼受到牵累。

    以至于许多人不敢再来丰乐楼玩乐,害怕和奸细二字搭上了关系。马娘子也因此感到心力憔悴,不想继续经营丰乐楼。围城之战结束后,马娘子便找人想要兜售丰乐楼。在几经磋商后,丰乐楼的经营权,最终被柳青得到,马娘子带着家人离开了东京,去了西京洛阳。在那里,也有她一些产业,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而潘楼的情况也不甚好。

    徐婆惜退出潘楼,下嫁杨再兴为妾。少了花魁坐镇的潘楼,试图请封宜奴重新出山,奈何李师师出家比丘,封宜奴也心灰意冷,老老实实的做起了贵妇人,不愿重操贱业。司马静也从潘楼抽出了资金,似无意继续经营,目光转到了西州商路上面。

    五月中,西州商路重启,柳青等人再次踏上了西行之路。

    司马静也参与其中,投入近三十万贯本金。这一次西行,比之第一次的规模明显大了许多。除了杭州黎氏家族和柳青之外,又加入了夷州司马静以及洛阳种家。

    货物总价值,更高达一百五十万贯,浩浩荡荡向西州进发。

    种师道投入了近二十万贯的本金,也算是倾种家之力,来推动此次贸易。不仅如此,五原姚氏,也开始筹措资金,准备在入冬后,开启漠北商路。陈东私下里计算过,若漠北商路开启成功,那么玉尹的个人资产,在来年将达到百万贯之多。

    对此,玉尹却不甚在意。

    秋老虎还在肆虐开封,但西台山里,确是一派凉意。

    玉尹已收到了枢密院调令,正式为太子亲军都统制,河北兵马元帅府参议,中秋之后,开赴真定驻扎。

    军中事务,自有陈规等人操持,无需玉尹费心。

    于是,便借着这难得的空闲,带着一家人前往西台山。

    一方面,是想要休整一番,另一方面,则是去祭拜一下黄裳。

    一晃已过去大半年,因为开封之围的缘故,玉尹还没有来吊祭过一次。而今马上要开拔出征,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够返回,玉尹自然要来探望一回,祭拜一番。

    吊祭了黄裳之后,燕奴和杨金莲便带着玉如和玉娇去玩耍。

    玉尹则在陈东的陪伴下,绕西台山直奔三岔河口,田行建在这里,已等候多时……

    昔日那座屠场,已经不见了踪迹。

    柳青在这里建了一座酒楼,本是想借三岔河口秀美景色做一番生意,却不想金兵围城,三岔河的酒楼也就付之一炬。好在柳青西州之行赚了个盆满钵满,自然也不在乎这些许损失。三岔河便这么荒废着,也许等时局好转,他会再来经营。

    玉尹也算是故地重游,和陈东来到三岔河后,便登上了停泊在河湾处的一艘小船。

    撑船的,正是高世光。舱中坐着田行建和苏灿两人,看到玉尹进来,便连忙起身,令得小船一阵摇晃。

    “哥哥唤我等前来,却不知有何吩咐?”

    说起来,玉尹已有很长时间未见过田行建。

    宣和六年北上太原时,在汴口和田行建见过一次之后,两人虽时常有书信往来,却未曾见过一回。倒是苏灿,两次入开封寻找玉尹打交道的次数比之田行建还多。

    一晃,三载。

    田行建看上去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整个人似乎又胖了一圈。

    脸上的那个痦子,更加生动,随着表情变幻一动一动,直让玉尹生出猥琐之感。

    “七哥别来无恙。”

    玉尹坐下来,摆手示意两人落座。

    而今玉尹,可不是当年那个北上太原时的白身小子。

    北宋风气开放,但依然有着严格的阶级划分。算起来玉尹如今是官,而田行建和苏灿虽是水贼,表面上却还挂着个水军的身份。在玉尹面前,自然就弱了气势。

    不过,若非如此,他二人也不会听了玉尹召唤,便立刻赶来东京。

    四人坐下之后陈东与苏灿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从小船里退出船舱,只剩下玉尹和田行建两人。

    “七哥,自家今日找你,却非是官身,而是以开封玉蛟龙之名寻你帮衬。”

    田行建本怀着几分小心,可听完了玉尹这番话之后,脸色一变,表情顿时生动起来。

    玉尹这一番话里,包含了许多意思。

    非是以官身寻他做事,而是以开封玉蛟龙之名?玉蛟龙,是玉尹在市井中的诨号也就是说玉尹找他来做的这桩事,很可能是违法之事,便令他好奇起来。

    以玉尹而今的声名,又是太子近臣究竟是什么事,要他不得不走这江湖路数?

    田行建沉吟片刻,便开口道:“愿闻其详。

    玉尹为田行建满了一杯水酒,而后轻声道:“七哥身处汴口却不知有没有听说过,燕山之盟?”

    燕山之盟!

    田行建眼睛一眯心中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谓燕山之盟,便是此次开封之围后,宋金之间的盟书。

    由于此次盟约是在燕山府签订,故而有‘燕山之盟,的说法。田行建虽然只是个市井中的小人物,却也听说过这件事。犹记得燕山之盟刚传出来时,田行建气得暴跳如雷,在黄河上破口大骂朝廷昏庸,李纲梅执礼等人误国,甚至喝得酩酊大醉。

    开封之围,他未与金兵正面交锋。

    可是,他也曾随汴口水军,袭击白马津,与那虏贼多次交手。

    汴口水军,为此付出了数艘大船的损失,田行建手下的那帮子兄弟,也死伤多人。

    若早知道是这等结果,便应付了事。

    明明打了胜仗,可到最后,却还是一场惨败。

    一场,他根本无法理解的惨败!

    面皮抽搐两下,田行建缓缓闭上眼睛,半晌后沉声道:“却不知小乙,要做何等事?”

    言下之意,便是也听说了燕山之盟。

    田行建虽竭力表现出平静之色,可是玉尹依旧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端倪。

    “两万虏贼,尽数归还,他日势必会成为我大宋强敌。

    想来七哥也听说过自家所做西行记吧,对虏贼,小乙虽算不得很熟悉,但自认却比许多人了解。那是一群贪得无厌的恶狼。此次虏贼开封失败,两万人被俘,势必会记恨心中。一俟他日再行开战,这两万人必然是虏贼先锋,造成的破坏,尤甚于这次。

    朝廷释放这些虏贼回去,便犹如释放了两万头恶狼……小乙每每思来,便无法释怀。”

    田行建闻听,眼睛不由得一亮。

    “小乙的意思是……”

    “除了那些虏贼,还有完颜宗望。”

    玉尹并没有立刻回答田行建,而是用低沉的嗓音道:“完颜宗望此人,其危险程度,尤甚那两万虏贼。此人虽不通文字,却是个天生的名将。若非这次过于冒进,说不得便是一回大胜。而经过此次惨败,我敢肯定,此人必然会变得更加厉害。

    也许七哥不清楚,但我却知道。

    此人身陷牢笼,却表现得非常镇静。每日在大牢中,除了练武强身之外,便是请人搜集了许多我宋人兵法韬略,更着人为他诵读。相比之下,他对衣食之物并不在意,甚至一日不食也无不可。如此一个人物,小乙总以为绝不能放虎归山。”

    完颜宗望在大牢中的表现,玉尹也是从别人口中打探出来。

    这厮越是表现轻松,玉尹就越是担心。

    以至于当他听说,朝廷要把完颜宗望放走的时候,便生出几分恐惧。

    如此人物,绝不能放走,……若是让完颜宗望走脱,过不得几年,必然是大宋心腹之患。

    田行建眉头紧蹙,一言不发。

    良久他沉声问道:“小乙的意思,是要杀了这完颜宗望?”

    玉尹却一笑,突然回头问道:“少阳,船到何处?”

    “已抵达八里湾。”

    “靠岸!”

    玉尹沉声喝道,而后对田行建说:“七哥,随我上岸一遭?”

    田行建点点头,也没有犹豫。

    不多时小船在河边停下来,田行建和玉尹一起从船舱中走出来,却顿时愣住了。八里湾,便是当初郭京带刘思投石断流之处。

    在河滩上,何元庆和狄青带着一支马军,早已等候多时。他们押着二十辆大车,静静列队于河滩之上。待玉尹和田行建下船之后,狄青忙上前行礼,恭声道:“郎君,车仗已经准备妥当,末将从狄马营找来了三百人,由焦成带队,随时可以启程。”

    “小乙,你这是……”

    田行建一脸茫然,回头看了一下苏灿,却见他也透出疑惑之色。

    “七哥,且随我来。”

    玉尹拉着田行建便走到一辆马车前,掀开车帘,就见马车上摆放着十只木箱。

    他伸手,将一只木箱上的封条撕掉,打开来之后,田行建只觉得眼前一阵银光闪动,直花了他的眼睛。忙闭上眼,揉了揉复又睁开眼睛,却见里面是一锭锭明晃晃的银子。

    “这是……”

    “我知道七哥在绿林道上人面广,名气大。

    这次我请七哥帮的忙,便是为我开出一道暗花……两万虏贼,一个不要放过,只要杀一个虏贼,便十贯赏金。这里是十万贯银两,也是我的定金。一俟好汉们动手,剩下十万贯便送到汴口,七哥的家中。却不知道,七哥是否愿意帮我一遭?”

    田行建,懵了!

    不仅是田行建,包括苏灿在内,甚至连狄青等人,也被玉尹这大手笔所震惊。

    二十万贯的暗花,是何等惊人数字?

    水浒传里,梁山好汉夺了一回十万贯的生辰纲,便令得朝廷震怒。而这次,玉尹放出二十万贯暗花,只怕是整个河东河北绿林道,都要为之惊叹,为之疯狂了!

    “小乙,你真要如此做?”

    “正是!”

    田行建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道:“田某素来自诩好汉,可是和小乙一比,真个羞煞了人。

    小乙既然有此雄心,田某便拼了死,也为小乙作成此事。

    河东路无需小乙费心,凭自家面子,当不成大事;倒是河北路绿林道那边,而今出了一个马扩,确有些麻烦。此人本是燕山府武官,因郭药师那鸟厮投降,便投了西山和尚洞落草,而今声势浩大,颇有河北绿林道盟主之势。若小乙作此大事,还需有马扩出面。自家和马扩没甚交道,但若小乙有意,也能从中引荐则个。”

    田行建说完,不等玉尹开口,却听一旁陈东道:“马扩?可是狄道马子充?”

    玉尹一怔,“少阳知道此人?”

    “若是狄道马子充,便认得!”

    苏灿道:“那马扩表字,却不太清楚,但确是狄道人。”

    陈东闻听笑了,“若是此人,倒也好办。

    “哦?”

    “马扩之父,说来小乙可能也知道,便是那一手促成海上之盟的登州兵马钤辖,武义大夫马政。那马扩少时曾就学开封武学,后随其父奔走宋金之间,对于女真之事,颇为了解。辽金开战后,马扩便觉察到虏贼野心,更时常感叹当初的错误决定。

    宣和七年,他主动请命,随蔡靖前往燕山府为通判……郭药师投敌之后,便失了此人消息。原以为他已经投降虏贼,却不晓得他居然落草为寇,有如此名声……若是此人,那河北路绿林道之事,便由我解决。当初我在太学时,曾得马扩资助,说起来也有些交情。还请七哥帮忙联络,我愿走一遭西山,说服马扩同意。”

    玉尹惊喜万分,却不想陈东还识得这等人物。

    “若如此,便麻烦少阳辛苦一遭,走一回西山。”

    陈东点头答应,一旁田行建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苏灿道:“郎君此事,还要小心,不可以走漏了风声。”

    “哦?”

    “若被人知晓,这暗花是郎君所出,只怕于郎君危险。

    自家的意思,还是以七哥之名发出暗花,如此一来,也能是郎君的危险,减少到最小,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玉尹自想出这‘暗花,的主意之后,便已经决定,不计代价。

    但听苏灿这么一说,也觉得此事他不好抛头露面。

    思忖一番后,便点头答应,“若如此,便拜托两位。”

    苏灿和田行建忙躬身道:“请哥哥放心,若走了一个虏贼,我等便提头来见。”

    朝中罔顾大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可是在民间,知晓大义之人却比比皆是。人常说,仗义每多屠狗辈……也许在那些读书人眼中,屠狗辈是一个带有侮辱性的名词,但是在玉尹心中,屠狗辈三个字,代表的是铁血和义气。有如此一帮好汉,此次事情,说不得真能够做成。

    送走了田行建和苏灿,玉尹的心情顿时大好。

    他命狄青何元庆二人率部返回东京,自领着陈东坐上小船,直奔西台山而去……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这一趟暗花,会在江湖中,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玉尹站在船头,遥望青山,嘴角微微一翘,勾勒出一抹极为好看的笑意。

    完颜宗望,你又会如何应对?

第315章 江湖绝杀令(2/2)

    “阿翁,玉郎君那边并无动作。”

    种府书房,种彦崇神sè恭敬,与种师道报告了近来太子亲军的动态,“陈长史确是个有才干的人,玉郎君并未把jīng力投注于太子亲军,多是由陈长史一手打理。

    阿翁,我怎地觉着,那玉郎君颇有些不务正业,似乎并无传说中那般……”

    种彦崇话未说完,就听种师道一声厉喝:“种彦崇住口,你可知道,你在评论的是曾为朝廷抛洒热血,力抗虏贼的好汉?玉小乙便是有种种不好,也不是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可以评价。至于他是否不务正业,也非是你可以评论。只要他玉小乙在太子亲军一rì,便是那太子亲军的军魂,何时轮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种师道说完,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嫣红,并剧烈的咳嗽起来。

    入夏以来,种师道的身体便一rì不如一rì,甚至不再去过问朝堂上的事务。

    他这种态度和状况,倒是让赵桓放心许多。虽然罢免了种师道枢密使之职,却又封为楚国公,在爵禄上比之先前,更高出许多。此刻,种师道须发贲张,犹如一头愤怒的狮子。种彦崇见此,不由得吓了一跳,扑通一声便跪在种师道身前。

    “孙儿无知,还请阿翁恕罪。”

    种师道缓缓坐下,目光清冷的扫过种彦崇。

    “大郎,说起头脑,你比之二郎强百倍;可说起做事。却比之二郎相差太多。

    你以为你是谁?

    太子亲军之中,除了太子便是玉小乙,便是我去,也未敢说能比小乙做的更好……你信不信,虽然玉小乙平rì里什么事情不管,可若遇到事情,只要他玉小乙一句话。全军皆可为之效力。以小乙之名,如今又何必真个,去事必亲躬呢?

    否则的话。他要那陈规作甚,要那吴玠有何用处?

    这一点,二郎便做的比你好……他从不已我种师道的孙子自诩。入太子亲军后,便兢兢业业。你说玉小乙无甚动作,可二郎却打听到,昨rì晌午玉小乙亲随何元庆和狄雷二人率马军出营。何元庆与狄雷,皆玉小乙心腹,若无玉小乙军令,怎会擅自出营?这便是玉小乙的动作,只是你心气太高,却看不出来个端倪。”

    种师道这一番话,说的种彦崇面红耳赤。

    良久。他懦懦道:“确是孙儿错了!”

    “好了,且下去吧,在军中好好做事,习练武艺。

    太子亲军不rì将离开东京,若被我知道你不好好做事。到时候可别怪我送你回家。”

    种彦崇连忙保证,这才告罪退出书房。

    待种彦崇离开书房后,种师道突然回过身,轻声道:“文季以为如何?”

    就见从书房屏风后走出一人,赫然正是兵部侍郎司马朴。

    他微微欠身,“种公猜测不错。玉小乙果然有动作……只是,种公又如何知道,那玉小乙会有动作?而且他这动作能否产生作用,只怕于现在而言,尚未可知。”

    种师道听罢,笑了。

    “人常说,玉小乙出身市井。

    可正是因为他出身市井,才保住了一腔热血,也比其他人更加简单。似你我为官多年,做起事来不免瞻前顾后。可玉小乙却不同,只要他认准了事情,便会义无反顾。此前我让他死守陈桥,不过是想他断了虏贼后路。却不想这厮真个亡命,凭着三千人,就死死拖住虏贼脚步……若非这等义气,如何有陈桥大捷?

    那rì,我与徐相公和燕瑛在这里见他,把燕山之盟的事情与他说明。

    我看得出来,他很是愤怒,而且极为不甘。你我都知道,那两万虏贼放走,是何等意义。可你我便知道了,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可我知道,玉小乙一定会做些事情。

    他同样清楚放走那些虏贼是什么后果,但他和我们不同,他确是个敢去做事之人。”

    司马朴连连点头,发出一声轻叹。

    “想我等饱读诗书,尊圣贤之道……可到头来,却不如小乙这种出身市井的莽夫快活。”

    种师道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苦涩。

    他闭上眼睛,良久才道:“文季,我这身子,越来越差,只怕是撑不得太久。

    而今朝堂上勾心斗角,太上道君还都,必会有新一轮的争斗。我不想小乙留在京中,便是有太子护卫,以他那xìng子,也受不得各方倾轧,所以才想到让他去真定。

    只是,这朝堂上若没个人为他打点,暗中照拂,他也难有作为。

    你如今为兵部侍郎,想来很快便会入龙图阁直学士。若我不在时,还请你代我多多照拂小乙。满朝文武皆为名利算计,却不知这名利是建立在我大宋朝廷强盛之下。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我大宋不在,则名利由何而来?可笑这满朝文武,竟比不得一个从市井中走出来的玉屠夫看得真切……文季,你可愿意帮我一回?”

    司马朴沉默了!

    说起来,他也是士大夫中的一员,听种师道这番话,着实有些刺耳。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而今朝堂纲纪败坏,种师道所言真个没错。犹豫了片刻,司马朴轻声道:“既然种公如此吩咐,自家便是豁出去脸面,也定会护小乙一个周全。”

    “如此,我便放心了!”

    种师道松了一口气,便靠在椅上。

    小乙,你这一回,又该如何翻云覆雨呢……靖康元年秋,太上道君赵佶还都。

    满朝文武。都把目光投注于赵佶还都的事情上,却无人留意,枢密院发出一道任命,除兵部郎中玉尹为河北兵马元帅府参议,太子亲军都统制,拜祁州团练使。

    太子亲军扩八千人,并入河北兵马元帅府。屯驻肃宁寨。

    这肃宁寨地处真定府东南,比邻河间。之所以把太子亲军安排在肃宁寨,除了有练出一支强兵的想法之外。不无支援河间府的意图。此次金兵南下,河间府遭遇袭掠,伤亡惨重。若有这么一支强兵为侧翼护持。女真人也未必能够顺利南下。

    对于太子亲军的驻地,朝堂上也有一番争论。

    最初,赵桓是想让太子亲军驻扎相州。但相州太守杜充是个强横之人,徐处仁也担心,玉尹和杜充发生冲突。一个是议和派的急先锋,为人狡诈凶残;一个是太子近臣,同样是心高气傲之辈。这两人若在一起,弄不好还真个会斗起来……

    大战之后,需要的是平和,而非无休止争斗。

    徐处仁这番考校。也有道理。

    在争得种师道的主意后,便决定让玉尹屯驻真定。

    而从另外一方面考虑,河间府同样隶属河北兵马元帅府所辖。和驻守河间府的兵马副元帅,便是黄潜善。据说,玉尹和黄潜善关系不错。相互配合起来,也方便一些。

    如此安排,若放在平时,说不得会引起他人关注。

    可是在太上道君赵佶还都的消息影响下,竟无太多人理睬。

    玉尹接到命令之后,立刻着手安排太子亲军开拔之事。与此同时。新任少林寺住持陈希真,同意了玉尹的建议,从寺中调拨出三十名武僧,前来开封弘扬佛法。

    弘扬佛法是假,暗中保护太子是真。

    这三十名武僧是少林寺里有数的高手,其中已突破四层功夫的武僧,便有六人。

    本来,玉尹是打算把这些武僧安排在观音院。

    可由于李师师出家,观音院已经变成了比丘庵,少林武僧便不好在观音院驻足。

    好在这时候,高尧卿站出来。

    将他高家在西角门外的一处空地赠与少林,作为少林武僧平rì里参禅之地。此地距离东宫甚近,向西隔了两条街便是太平兴国寺,堪称开封府一处极为繁华地段。

    若在平时,这块土地至少能卖出三五万贯来。

    可是开封之围之后,开封地价骤降,虽然这半年来有所回升,却比不得原先那般昂贵。

    玉尹便和朱绚商量了一下,以朱府的名义从高尧卿手中购来这块土地。而后以朱府名义在这里修建佛寺,供少林武僧使用。这样一来,太子将来便是有事,也可以名正言顺从佛寺里抽调人手。这可是为了护佑太子安全,皇后朱琏自然赞同。

    玉尹在安排妥当了此事之后,便把jīng力投注于兵马调动之上。

    靖康元年七月末,太子亲军副统制吴玠,领两千兵马开拔出东京。诸率府主簿高尧卿为军司马随行,浩浩荡荡向真定府进发。也是到此时,人们才留意到,太子亲军的动向。

    八月初,金国使团抵达东京!

    “贵国既然已签订盟书,又何故反悔?”

    萧庆抵达东京之后,便立刻向赵桓发出质问。

    赵桓愕然,“朕何时反悔?”

    萧庆怒道:“官家何以自欺欺人,如今河北河东两路,已传出江湖绝杀令,言斩杀我女真儿郎一人者,赏十贯钱。这若非是官家所为,何来如此大的手笔?”

    赵桓一脸茫然,“甚个江湖绝杀令,朕怎地不知?”

    萧庆见赵桓如此模样,不似作伪,也不免有些忐忑。

    若不是老赵官家所为,又会是何人手笔?

    徐处仁森然道:“江湖绝杀令,自是江湖中事,与我朝廷何干?

    金使莫非以为我大宋朝堂,便如那草莽龙蛇混杂的江湖一般吗?分明是借此机会,羞辱官家。”

    赵桓闻听眉头一蹙,向萧庆看去。

    便是他xìng子再柔弱,却也是大宋官家。

    萧庆心里莫名一颤,犹豫一下后,便屈身告罪,“非是小使无礼,实此事太过突然。

    小使自燕山出,便听闻河北河东两路接连传出绝杀令。

    而那河北路发起者,便是昔rì燕山府通判马扩……想来大宋官家应该知晓,这马扩便是当初促成我金宋两家结盟功臣马政之子。如此声势浩大的绝杀令,小使难免心生疑窦。既然官家不知此事,何不调派兵马,沿途护送,也能表示清白。”

    “大胆!”

    徐处仁勃然大怒,“萧庆,你不过区区金国使者,竟然要我大宋兵马掩护保护你女真俘虏?

    尔等若非率先撕毁盟约,南下攻伐,又何来这两万俘虏?

    如今尔等非但不悔改,反而肆意造谣,言我大宋官家yù盗匪勾结。若官家有意致尔等死地,便大开杀戒,何需使出这等手段来?我看你不是来谈判,而是来羞辱我大宋。”

    “徐相公何必如此激动,依我看萧使者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大宋以圣贤之道治理天下,素以仁厚待人。既然有那盗匪坏我大宋声名,便派出兵马护送,也不是不成。”

    徐处仁话音未落,便见耿南仲跳出来反驳。

    “耿尚书这话怎地来,开封之战分明是官家大获全胜,怎地到你口中,却变成了祸事?

    江湖中的事情,自家不知晓。

    但自家知道,官家从未请这些女真人前来。而今他们落败做了俘虏,能将其释放,已是官家好生之德。至于如何回去,便看他们本事……沿途护送,亏你说得出口。”

    眼见耿南仲和徐处仁又要争吵起来,赵桓连忙制止。

    “金国使者所言,朕实不知晓。

    只是派遣兵马护送一事,非朕能够决断。此事,还是待朕调查清楚,再与金国使者回复。”

    眼见赵桓如此态度,萧庆也没有再勉强。

    不过,他却提出了一个要求:“今宋人恨我金人恁甚,我家郎君若继续留在大宋牢中,只怕风险颇大。小使斗胆,请大宋官家提前释放我家郎君,与我返还驿站,如何?”

    赵桓蹙眉,沉吟半晌后点了点头。

    “既然金国使者要求,便让完颜斡离不到你住处吧。

    不过丑话在前,完颜斡离不到你使团之后,安危便与我大宋无关。万一出了意外,休要言我大宋食言而肥,而是你金国护卫不周。便这样吧,朕随后便会放人。”

    赵桓似无心和萧庆啰唆,便甩袖示意散朝。

    出紫宸殿,赵桓回到西寝阁,便把这件事与皇后朱琏说了一回。

    “圣人可知,这件事会是何人所为?”

    朱琏笑道:“官家何必为此费心,想来是那民间有志之士,不愿让虏贼这般轻松回还,故而才做出此事。想那虏贼南下,一路烧杀抢掠,我大宋子民死伤无数。对虏贼恨之入骨者,不计其数。如今便是做了些出格的事情,以臣妾之见,无关大局。”

    赵桓想了想,颇以为然。

    却不知,朱琏心里也在盘算着:如此大手笔,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RQ

第316章 斡离不

    赵桓的确是不知道,这所谓的江湖绝杀令究竟是怎么回事。

    身在皇城,便是开封府的事情也未必能知晓周全,更不要说远在千里之外的河北路。

    事实上,由西山和尚洞发出的绝杀令,已传遍开封街头巷尾。

    对于这么一个绝杀令,百姓们的反应极为热烈。甚至在一些瓦斯勾栏里,说史先生们还专门编出了段子,向人们讲述绝杀令的内容。不过,这主角却不是玉尹,而是西山和尚洞的马天王。至于马天王叫做什么名字,说法不一,无人知晓。

    “……见虏贼如此嚣张,马天王勃然大怒。

    他立刻召集手下八大金刚,传出绝杀令,命河北路英豪劫杀虏贼,为那些惨死于虏贼铁蹄下的百姓伸冤。要说这马天王何人?确是天上星宿下凡。此人身高过丈,腰阔十围,两膀一晃千金力,手中一杆金刚杵,一声巨吼能吓退百万大军……”

    桑家瓦子茶楼里,说史先生口沫横飞,讲述着河北马天王的故事。

    底下的听众,不时发出阵阵叫好声,一个个显得激动无比。

    玉尹便坐在茶楼中,听着那说史先生的胡编乱造,心下确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受。

    “郎君,可是有些后悔?”

    陈规笑呵呵为玉尹斟了一杯水酒,轻声打趣道:“郎君耗费巨大心力,却平白成就了那劳什子马天王威名。”

    玉尹不由得苦笑一声,“说起来,确是后悔。”

    经过数月观察,玉尹已确定,陈规是一个诚实君子。

    此人才干非凡。且明辨是非。

    虽说他是朱桂纳推荐过来,却并非真个朱桂纳的亲信。

    按照陈规的说法,他老师与朱桂纳有些交情,加之陈规和镇海军节度使刘延庆关系还算不错。此前曾帮过刘延庆几次,所以此次率兵勤王,来到开封之后,刘延庆便通过关系找到朱桂纳,请朱桂纳帮陈规说话。所以,以派系而言,陈规算是主战派,但同时与李纲等人非是一路。倒是与新任尚书右丞,兼权门下侍郎许瀚有些关系。

    玉尹尝试着和陈规接触了几次之后,觉着陈规的确是有真才实学,这才真正接纳。

    只是。令玉尹感到吃惊的是。陈规才一成了心腹,便说破了玉尹的招数。

    所谓的江湖绝杀令,是出自玉尹手笔!

    如此结果,着实让玉尹吃了一惊。对陈规便更加看重。

    他此刻说的,也不是什么虚透巴脑的话。

    玉尹的确是有些后悔了!

    二十万贯,这价格开得有些高了。若非柳青此前在西行商路为他赚够了银两,只怕此刻他就要砸锅卖铁,来凑足这二十万贯。此前,他已经预支田行建十万贯。而今江湖绝杀令既然发出,便说明陈东北上游说马扩成功,剩下十万贯暗花,也要尽快交付才好。

    二十万贯出去,让玉尹也有些捉襟见肘。

    太子亲军即将开拔,到了真定府后。少不得也要他补贴一些。

    否则单凭朝廷的兵饷,怕很难维持太子亲军的战力。所谓战斗力从何而来?jīng神固然是一方面。若没有物质上的奖励,只怕这战斗力也难以维系。和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军卒谈论什么家国天下,崇高理想?玉尹自信,还没有那样的本事。

    “元则以为,此计可行?”

    陈规一笑,“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马和尚既然发出了绝杀令,便说明没有问题。

    只是,自家还担心一桩事。”

    “请讲。”

    “河北绿林道虽说奉马和尚为主,却未必真个能做到万众一心。

    特别是沧州等地的绿林道,本就与虏贼有千丝万缕关系。此前杜充在沧州大肆屠杀燕云汉人,难免不会有人心中怨恨。郎君当知晓,那燕云汉人与虏贼并无深仇大恨,只是心怀故土,所以才南下沧州。被杜充这么一杀,会不会有人反复?”

    “这个……”

    玉尹闻听,不由得眉头紧锁。

    “元则是说,河北绿林道,拦不住虏贼北归?”

    “那倒未必……只看郎君是否有手段,将那些虏贼的暗桩拦下。

    此事单靠郎君一人,怕也难以成事。以我之见,郎君还是设法寻些盟友,也能暗中帮衬则个。”

    盟友?

    玉尹深吸一口气,有些踌躇。

    河北路对他而言,全然陌生,几乎不识得几人。

    如此情况下,他又该如何寻找盟友?

    见玉尹面露为难之sè,陈规忍不住道:“我听说,郎君与河北元帅府三路副帅有旧?”

    “这个……”

    玉尹先一怔,旋即摇头。

    “张所张副帅我从未见过,而相州杜充更与我全无关系。

    说起来,河北元帅府三大副帅中,倒只有一个黄潜善与我有些交情。可说起来,这交情也不算特别深厚,又如何请他帮忙?”

    陈规道:“黄副帅驻守河间,与咱们肃宁寨比邻。

    若郎君出面,请黄副帅派一能征惯战的猛将驻守南大树镇,便足以令沧州盗匪不敢妄动。”

    “南大树镇?在何处?”

    玉尹虽说已重生数载,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开封。

    河北路,他从未踏足,对那些地名更不清楚。

    心里暗自惊讶,这陈规原本只是安陆县丞,又如何知晓那南大树镇?

    陈规见此情况,也是无奈苦笑一声,便用手指头蘸了蘸杯中水酒,在桌子上画了一副简易地图。

    “南大树镇,便在河间府东南方,地处北河南岸,与永静军接壤。

    过南大树镇,便是弓高镇。属永静军所辖。沧州流寇若要西进接应虏贼,必经南大树镇。弓高镇自有永静军驻守,他们不会轻易进犯。那么便只有南大树镇,守卫相对薄弱。只要黄副帅能派出一支人马。守在南大树镇,沧州流寇便不足为虑。”

    陈规把南大树镇的地形,详详细细的解释了一遍,听得玉尹连连点头。

    “可是,又该如何分辨,谁个是虏贼手下,哪个是绿林好汉?”

    陈规一笑,“这有何难。便使马和尚发出一道命令,着沧州好汉不得过境。凡越境者,皆为流寇。到时候只需给些补偿,那些真好汉。自然便会老老实实留在沧州。”

    玉尹搔搔头。没有接口。

    他在思索陈规这计策的可能xìng,关键恐怕还是在西山和尚洞的马扩身上。

    思忖良久,玉尹决定还是搏上一回。

    “元则所言极是,那我便使高世光。立刻走一回西山。”

    “郎君,那虏贼真个会坏我大宋根基吗?”

    陈规突然间发问,让玉尹一怔。

    片刻后,他轻声答道:“北方异族亡我宋室之心不死。

    前有契丹辽人,今有女真虏贼……rì后,说不得连那漠北部落。也会成为心腹之患。我大宋四面环敌,若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早晚必被那些异族所坏……到时候,千秋基业将落入异族之手,我宋人最终将为异族奴役,便连最后一点血xìng也要消磨殆尽。

    小乙今rì所为。非是为己,而是为rì后谋划。”

    胡祸。历来是汉民族的噩梦。

    从五胡乱华开始,便不断屠戮汉人,陈规熟读史书,焉能不知?

    所谓‘大融合’,不过是后世一种美化。至少在历朝历代的史书里,从未有过如此说法。

    陈规嘴巴张了张,半晌后长出一口气。

    “恨不得杀尽胡虏。”

    如此血腥言语,却出自文质彬彬的陈规之口,多少令玉尹感到吃惊。

    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元则所言,亦是小乙所想。”

    说罢,他看向陈规。

    两人相视一笑,便不再言语。

    此时此刻,真需要说什么豪言壮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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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尹却不知,就在他和陈规商议如何解决那两万女真俘虏的时候,在茶楼一隅,一个宋人装束的男子,正紧锁眉头,听着说史先生的故事,脸上露出一抹忧虑之sè。

    未等那说史先生讲完,他便起身离开。

    走出桑家瓦子,他直奔东角楼。

    在高阳正店旁边的一座宅院门口停下,他向左右看了一眼之后,便抬手叩击门扉。

    院门打开,露出一条缝隙。

    里面的人看清楚来人模样,忙把院门打开,请来人进入。

    “郎君情况如何?”

    那人沉声问道。

    “回萧同事,郎君正在屋中听人读书,并无异动。”

    “甚好。”

    那人点头,迈步便往正堂走去。

    没等他走进屋中,便听到屋中传来一阵yīn阳顿挫的读书声。

    他走进正堂,就见一个彪形大汉端坐正中,闭着眼睛,聆听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诵读书籍。

    当来人进屋之后,那大汉睁开眼睛。

    “先生辛苦了,今rì便到这里,待明rì再烦劳先生。”

    这大汉张口便是浓浓的北地口音,而那书生则连忙躬身行礼,“如此小底便不叨扰郎君。”

    而后,他又向来人行礼,“小底见过萧通事。”

    这萧通事,赫然正是女真正使萧庆。

    而端坐在正堂的那个彪形大汉,则是刚被赵桓从牢中释放出来的完颜宗望。

    数月牢狱生活,并未令完颜宗望透出颓废之sè。相反,平添了一种与往rì不同的沉静气质。

    被赵桓放出之后,萧庆没有让完颜宗望居住在驿站。

    他找了个和完颜宗望相貌体型颇为相似之人,在驿站中居住。而后又把完颜宗望安排在这小小的宅院里,派专人伺候。这里面,自有萧庆的主意。原以为完颜宗望会有不满,却未想到他不但听从了萧庆的安排。在安排人伺候的时候,也只讨要了一个使团中的通译。这使得萧庆对完颜宗望,不由自主的多出了几分认识。

    “郎君在这里居住可还好?”

    完颜宗望闻听大笑,“便是那老赵官家的大牢也曾住过。如此幽静之地,如何住不得?”

    “郎君,确是与以往不同。”

    萧庆赞叹一声,便在完颜宗望下首坐下。

    “若是以前,郎君怕是受不得如此寂寞。”

    完颜宗望长出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道:“若你在陈桥遭遇那等阵势,也会做出改变。

    咱原以为,南人懦弱。不堪一击。

    哪怕是在攻打开封时,这念头也未有变化……谁知道陈桥一战,南人竟有那般血xìng。不过区区千人,竟把我大军拖住。至死。未有一人投降。实在令我心惊。

    在老赵官家的牢里,自家便在思忖得失。

    却是咱小看了天下英雄,更小看了南人的血xìng……也幸亏那老赵官家暗弱,便有众多血xìng男儿。也成不得气候。否则的话,若宋金两国交锋,我大金胜负尚在两可。”

    萧庆脸上的笑意,更浓。

    “郎君能由此见识,下次与南人再战,必可一战功成。”

    “嘿嘿。此亦是咱心中所想!”

    完颜宗望说罢,便抬起头来。

    一双虎目,直勾勾盯着萧庆道:“老萧,你今rì来,绝不是和咱扯这些没用的……却不知外面情形如何?咱何时能够启程,离开这劳什子开封?”

    萧庆。沉默了。

    “老萧,莫非情况有变?”

    “郎君所言不差。而今外界,的确是有些变化。

    我之前与郎君言,河北河东两路绿林道,发出绝杀令,要将郎君与两万儿郎诛杀殆尽。也不知是何人发出暗花,传闻多达二十万贯。西山和尚洞的马扩更是大张旗鼓,要与咱死战到底。我猜测,这暗花便是出自开封,可是却查不出线索。”

    完颜宗望闻听,面皮不禁抽搐了一下。

    半晌后,他抬起头道:“不过些许乌合之众,若真打来,便杀个干净。”

    萧庆苦笑道:“郎君说得却不错,可儿郎们手无寸铁,那些盗匪却持有刀剑……从开封一路向北,两千里之遥。沿途山寨盗匪无数,大大小小加起来,便有数十万人。便儿郎们能战,又如何抵得住这许多盗匪?我也正为此,感到头疼。”

    是啊,从开封一路北上,路途遥远。

    不管是走河东路还是走河北路,沿途盗匪横行。

    单只是河北路,便有西山和尚洞与五马寨两处盗匪,人数加起来也近十万之众。

    这些个盗匪若真杀红了眼,两万女真人就算手持刀枪,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萧庆道:“却不得不说,这发出暗花的人厉害。

    二十万贯,足以让许多人眼红。即便是咱派人前去收买,没几个月时间也难成事……问题就在于,咱们不能在此逗留太久。传扬出去,便是咱大金怕了那些南人。

    今郎君新败,上京震动。

    若有人趁此机会动作,少不得又要一番苦战。到时候,我大金必然会元气大丧……”

    完颜宗望闻听,也沉默了!

    “如此,该如何是好?”

    “其他人都好办,关键是郎君必须安全返回。

    咱在到达开封之前,已派人回转上京,通知国师前来相助。在此之前,却要郎君再受些委屈,多隐忍几rì。待国师到达后,会保护郎君离开东京。只是,郎君却不得与儿郎们同行。”

    完颜宗望眼中闪过一抹冷芒,半晌后道:“这是粘罕的主意?”

    萧庆一怔,却未回答。

    完颜宗望叹了口气,“好吧,咱也知道,此事与老萧你无关,便听从你的吩咐便是。”

    二殿下真个是成熟了!

    若在从前,他绝不会这样轻易低头。

    而现在,完颜宗望却学会了隐忍,这也让萧庆为之感慨。

    大宋朝堂上争斗不止,大金其实也差不太多。只不过,大金的朝堂争斗,多局限于几大掌兵的郎君之间。比如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

    但这些事,便不是他萧庆一个外臣可以参与。

    他只需要终于完颜吴乞买一人便可,不管是完颜粘罕也好,完颜斡离不也罢,便斗个你死我活,与他也没有干系。

    “二郎君请好生歇息,咱便回驿站去了。

    若有什么需要,便让人与咱说,咱自会设法解决。”

    “老萧,还真个有一桩事要麻烦你。”

    “请郎君吩咐。”

    “这两rì,我听先生读书,颇有感悟。

    这南人虽说懦弱,确真个有些好东西……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多找些书来,让先生为我诵读。否则每rì呆在这里,也恁憋屈,总要找些消遣,不知你能否帮我一遭?”

    “却不知,郎君要听甚书?”

    完颜宗望顿时笑逐颜开,“我听那先生说,读史可以明智。

    所以咱也想多听些史书,便找些一些可好?那先生说,南人史书中,史记、汉书和三国志不错。便请先生为我找来这三本书……另外,南人有名士名叫司马光,曾作《资治通鉴》。咱也非常好奇,老萧你若有门路,不妨费心,为我寻找此书。”

    萧庆听罢,不由得一蹙眉。

    这通译也忒多事,史记汉书和三国志还好找一些,可是那《资治通鉴》确有些麻烦。

    徽宗皇帝废元佑党人著作,那司马光便是元佑党魁,他的著作自然也属于**之列。哪怕民间流传颇广,可要想找来全套,却不是一桩易事。不过,完颜宗望既然提出来要求,萧庆也不好拒绝。思忖片刻后,他便点头应下。与完颜宗望又交谈了几句话之后,萧庆告辞离去。

    出院门,他直奔驿站。

    却不知在他走出院门的一刹那,路旁一个摆摊的小贩却眼睛一亮,好奇的向那宅院看了一眼。

第317章 原来是他!

    “你确定,那个人是女直人?”

    玉尹坐直身子,凝视着眼前的男子。

    说是男子,倒不如用少年来形容更加妥帖。他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一身灰sè布衣,洗的有些发白。相貌很清秀,说话时甚至会红了脸,给人一种羞涩的感受。

    少年名叫郓哥,也算是开封府的泼皮。

    平rì里靠贩卖果子为生,走街串巷,人面颇广。

    玉尹手底下,原本也有这么一个人物,便是黄小七的堂弟黄文涛。不过开封之围时,黄文涛在朝阳门之战战死,时常令玉尹感到可惜。这郓哥是吉普的徒弟,也是李宝的徒孙。此时,他站在玉府的大堂上,有些战战兢兢,看上去很紧张。

    “郓哥,郎君问你话,你要好生回答。”

    李宝看出郓哥有些紧张,便笑着道:“你只管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与郎君说明便好。”

    而今的玉尹,已不是当初那个马行街贩肉的屠户。

    坐在那里,自有一番威严,便是李宝这等桀骜之辈,也不敢再轻易唤玉尹的诨号。

    郓哥深吸一口气,问了下心神。

    “那rì金国使团进城时,小底正好在驿站门口。

    当时那人还着人向小底买了果子,所以小底对那人的印象很深。昨rì那人虽换了衣服,可小底还是一眼认出来他。当时便觉得有些奇怪,他既然是使团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民宅中?

    加之先前虏贼细作的事情,小底便非常留意。

    等那人走了后,小底还专门上去敲门,问住在宅子里的人要不要新鲜果子。那厮倒是没有对小底怀疑。还买了些果子去。当时小底与那宅子里的人盘了两句。虽然那厮说的一口官话,可小底还是能听得出来,他不是本地人。还带着燕云之地的口音。”

    这家伙,还真个聪明。

    不过也就是他这种人,才不会被人怀疑吧……

    这厮长了一副好面皮。若不是知道他的底细,便是自己初次和他交道,也会着了道。

    玉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笑意。

    他点点头,沉吟片刻后又道:“你怎知他是燕云口音?”

    “郎君却说笑,这开封府里,南来北往的人不少,土门巷子里住的也多是燕云汉人。

    小底走街串巷,没少和那帮子人打交道。

    这耳朵灵的很。只要他一吐口,便能听出个端倪来。”

    土门巷子,在草场街一带。

    不少北来客商云集那里。做些贩马的勾当。若运气好时。说不得还能买来海东青。玉尹在这开封府也生活了几年,虽不说对开封府了若指掌。但土门巷子却也知道。

    “你这厮,却生了副好耳朵。”

    玉尹想了想,又问道:“能不能设法打听清楚,那宅子里有几个人。此外,设法确定那个去宅子里的家伙,在使团里是什么身份?”

    郓哥搔搔头,羞涩一笑,“这有何难,只是需要些时rì才成。”

    “要多久?”

    郓哥歪着头,思忖半晌后道:“三天!”

    玉尹道:“不成,三天有些长了,最多两天……另外,还请李教头派人帮衬一下,盯死那民宅和驿站两处地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还请李教头尽快告知。”

    李宝微微一笑,“却不当事。”

    而今,他凭借玉尹的支持,联合蒋门神和张三麻子等人,在暗中整合了开封团头。

    整个开封城,大小团头,皆听命于李宝,可谓是风光无限。

    说难听点,这厮如今便是开封城的流氓头子。

    若真个去盯个人,打听个消息,着实不算困难。

    这李宝,仿佛是天生吃这行饭的人,混的风生水起。玉尹也是暗自庆幸,和李宝化干戈为玉帛。若不然的话,他在这开封虽说是有头脸的人物,却也比不得如今,消息灵通。

    玉尹命高泽民取了一贯赏钱于郓哥,便让他走了。

    李宝却留下来,似乎有事情要说。

    “李教头,莫非还有事?”

    李宝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说来不怕郎君笑话,自家如今遇到了些麻烦。”

    “哦?”

    “这段时间,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一帮子泼皮,一直与我作对。

    若是拼拳脚力气,自家倒不害怕。可这些家伙,似乎有些背景,几次冲突,官府都偏向他们,累得自家折损了不少弟兄。许多人入了军铺,便要那银子来疏通。自家虽有些家产,却也是徒弟们孝敬,算不得多……所以厚颜想请郎君帮衬则个。”

    “做甚事,些许小钱,无需费心。

    待会儿我便让人取一千贯来送到李教头府上……只是,李教头可知道,那些泼皮是甚来路?”

    “说不上来!”

    李宝搔搔头,“自家曾与他们的团头打过交道,感觉着那厮有些官气,不像是普通人。

    若非这般,自家又怎会这许多顾虑,早就打得他们出去。”

    玉尹听了这话,心里没由来一沉。

    看样子,有人也盯上了市井这块力量。以李宝的本事,加上他这些年来的人脉,等闲之辈决不可能是他对手。而官府之中,又有肖堃等人暗中帮衬,怎可能吃了大亏?

    是谁?

    是谁在整合开封城的市井力量?

    玉尹深吸一口气,“李教头,先设法弄清楚那些人的来历。在弄清楚那些人的身份之前,尽量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若真个不成,便去寻石三打探消息……看起来,这开封城又要有一场龙争虎斗。越是这种时候,便越要小心,莫着了人道。”

    李宝点头应下,便告辞离去。

    他前脚刚走,却见大堂旁一间厢房门帘一挑,陈规从里面走出来。

    “郎君。看起来事情有些复杂。”

    “哦?”

    “先说虏贼的事情……郎君觉着。住在那民宅中的人,会是哪个?”

    玉尹想了想,摇头苦笑道:“这个。却猜不出来。”

    “依照方才那郓哥说的,去民宅的那个女真人,应该身份不低。

    能说一口流利官话。且地位不凡……自家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人最有可能,萧庆。”

    “你是说……”

    “若那人是萧庆,住在民宅里的人身份必然显贵。

    之前我听人说,萧庆接了完颜斡离不在驿站保护,可现在看来,完颜斡离不未必住在驿站,恐怕是在那民宅中。自家方才便在想,如果民宅中的人是完颜斡离不。又是什么缘故?按道理说,萧庆应该是让完颜斡离不在驿站中才是,怎会让他住在民宅里?”

    玉尹眼睛一眯。若有所思。

    他抬起头。向陈规看去,半晌后轻声道:“瞒天过海吗?”

    陈规笑了。轻轻点头。

    “郎君发出江湖绝杀令,萧庆怎能不怕?

    若我是萧庆,定要保护完颜斡离不安全返回上京……如此的话,和大队人马一起,并不算安全。最有可能,便是让完颜斡离不单独离开,并安排好手随行保护。

    郎君,你觉着那完颜斡离不为何现在还没走?”

    玉尹想了想,沉声道:“虏贼的好手,还没有到达。”

    “正是。”

    陈规深吸一口气,“郎君应该让人严密监视那民宅,想来用不得太久,便会有人来与他们接触。

    只是,这样一来,完颜斡离不必然不走河北河东两路。

    我推测,他们甚有可能前往登州,自登州出海,北行上京。如果,如果自家猜的不错,那虏贼便打得这个主意。而今只要确认了那个出没民宅的金国人身份,便能确定。”

    走登州,出海?

    玉尹倒吸一口凉气,顿感有些麻烦。

    他原本想借河北河东绿林道之手,解决那两万虏贼和完颜斡离不。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女真人也有高人,已想出对策。

    那么接下来,便要看他的应对。

    可这种情况,他又该如何应对呢?

    想到这里,玉尹也不禁感到有些棘手,用求助也似的目光,看向了陈规。

    陈规咂巴了一下嘴,“郎君莫着急,待李教头那边确定了对方身份之后,再做决定?”

    “元则,计将安出?”

    陈规微微一笑,“只差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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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陈规胸有成竹,玉尹多多少少便放了心。

    只是他依旧有些不放心,“那元则可猜出来,李宝如今的对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陈规笑道:“郎君方才已经说出答案,何必再来考校?”

    “我说出了答案?”

    “郎君方才说,龙争虎斗。

    太上道君即将抵达开封,当初他禅位于官家,纯属迫不得已。如今外患已绝,太上道君又如何能心甘情愿?更不要说他与官家素来不合,官家为太子的时候,太上道君便数次想要罢黜太子,立郓王继位。若非当时太子羽翼已成,只怕也做不得官家位子。

    如此恩怨,太上道君若回了东京,岂能有好rì子?

    莫忘了,官家此前命关胜在金陵斩杀朱勔父子,可是没有给太上道君半点颜面。

    而今太上道君回来了,也绝不可能与官家善罢甘休。”

    父子相残?

    玉尹顿时愣住了!

    在他的记忆里,历史上宋徽宗回到开封之后没多久,便和钦宗皇帝一起,被女真人掳走。

    所以这父子之争,也就没有发生。

    而今,女真人开封之战可谓惨败,元气大伤。

    完颜宗翰在听闻斡离不开封失败后,便迅速撤兵,退后大同,太原之围随之解除。

    燕山之盟。本不存在于历史。却实实在在出现。

    那么徽宗和钦宗之间,是否会发生冲突,确是一个未知数。

    玉尹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明白钦宗。为什么会那么急不可待的与女真人签订盟书,甚至以不败而败的形式向金国俯首称臣。恐怕在钦宗眼里,最大的威胁并不是金国人。而是那位即将回转开封的宋徽宗赵佶吧。他要积蓄力量,来迎接赵佶的挑战……毕竟赵佶当初虽已经禅位,却毕竟在位二十五年,其手中隐藏的能量,还真个说不太清楚。

    这父子之间的冲突,随着女真人的败走,必然会变得格外激烈。

    对宋徽宗,玉尹没什么感觉。

    从前只觉得这厮不是个当皇帝的料,但xìng子却不算太差。

    当初赵佶让玉尹去太乐署。说起来也是看中了他的才华,未必真个存了坏心思。

    而玉尹请辞,赵佶也未追究。也还算是宽厚。

    除此之外。玉尹和赵佶便再未有任何交集,所以也谈不上感受。不过。玉尹而今是太子赵谌一系,算起来也是钦宗的人。不管钦宗这家伙是如何的优柔寡断,甚至可以用软弱来形容,却实实在在的留守于东京,和女真人狠狠的打了一回。

    就这一点而言,玉尹更倾向于赵桓。

    他的权势和地位,几乎都是建立在太子赵谌的基础上。

    若赵桓斗争失败,恐怕赵谌的太子之位也难以保全……如此一来,玉尹也要受到牵累。

    如今的玉尹,也是有家室的人。

    他首先要考虑的,便是家人的安全。

    所以,内心里他始终是站在赵桓一边,听陈规这么一分析,他便隐隐约约,有些明悟。

    陈规道:“自家虽不太清楚这市井之争,究竟是何人手笔。

    但想来不外是围绕着太上道君和官家之争……此事郎君你最好是莫插手,也插不进手。且让李宝和对方先斗上一回,待弄清楚了对方来历,再做其他的打算不迟。

    不过,以李宝而今的能力,怕不是对方的对手。

    郎君既然有心帮衬,也不必亲自出面,只要把李宝介绍于太子,他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其他的事情,郎君不用管,也不需要去管。只管练好太子亲军,自有用武之地。”

    让李宝搭上太子一系?

    玉尹眼睛一眯,不由得暗自点头。

    此前,他光想着自己出面,其实大可不必。

    别看太子赵谌而今年纪小,但他背后的力量,却不容小觑。

    其外公而今为大名府留守,朱胜非也是知枢密院事,兼权门下侍郎。rì后,朱胜非便做到相公,也未尝不可能。更不要说,太子手中还握着京东元帅府这支力量,真个要拼起来,未必输给别人。有些事情,便让赵谌的人出面,远胜玉尹跳出来。

    玉尹想明白了这其中奥妙,便连连点头,不无赞赏的看了陈规一眼。

    “我有元则相助,实幸甚。”

    陈规却不以为然,摆手笑道:“其实郎君也明白这道理,只是身在毂中,有时候难免看不太清楚。自家既然是郎君的幕僚,便要为郎君拾遗补缺,当不得甚,当不得甚。”

    他停顿了一下,话锋却突然一转。

    “说起来,自家倒是对郎君手中的火器,颇感兴趣。”

    “火器?”

    “便是郎君在郭桥镇和西台山两次所使用的掌心雷。

    不瞒郎君,自家平rì里对这火器,也颇有兴趣,在安陆时,曾以当地所产的竹竿,制成竹管。将火药填装竹管内,而后从尾后点火,喷shè火焰……只是不知为何,效果却不甚强横。试了几回,都只喷出两三丈距离,实在是当不得大用处。

    此前我听人说,郎君所制的掌心雷威力惊人,不逊sè霹雳炮。

    我所有思来,便是这火药上的问题……所以来到开封后,我也曾向军器监打听,可是却无人知晓此事。这件事一直藏在心里,直到今rì,方敢斗胆向郎君请教。”

    把竹竿做成竹管,填装火药,在尾后点火,喷shè火焰……

    玉尹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这不就是所谓的管状火器,也就是后世的火枪雏形吗?

    陈规?

    玉尹突然感觉,这名字听上去似乎很熟悉。

    陈规……岂不就是那个历史上管状火器的发明者吗?

    历史上,正是由于金兵入侵,使得那些败退的宋军散兵游勇聚集成匪,四处劫掠。

    时陈规为德安知府,逢流寇攻城。

    陈规便使用他发明的火枪,组成火枪队,将流寇打得落花流水,从而被称之为管状火器的鼻祖。

    只是在此之前,玉尹一直没有把那个发明了火枪的陈规,和眼前这个中明法科进士出身的陈规联系在一起。甚至他一度以为,那个火枪鼻祖,其实是一个工匠。

    没想到,没想到……

    玉尹这时候,真个觉得是捡到了宝,忍不住放声大笑。

    陈规愕然看着玉尹,对他这种激动的表现,有些不明所以然。

    “自家也知有些冒昧,若郎君不准,便当自家没说过此事。”

    怎能当你没说过?

    我还想依靠着你,制作出更多的喷火枪呢!

    玉尹连忙摆手,笑道:“元则奇思妙想,真令人赞叹。

    我不是要秘技自珍,实在是为元则这喷火枪的想法所震惊。不瞒元则,当初为我制作掌心雷的人,如今就在诸率府效力。元则那喷火枪的想法甚好,所以我想请元则帮忙,为我研制此火器。一应开销,便由我承担,还请元则不要推辞。”

    陈规看着玉尹,呆呆有些说不出话来。

    当初他在安陆研制喷火枪的时候,不晓得被多少人耻笑。

    没想到来了开封,竟然碰到了一个同道中人,也让他感到无比的兴奋。

    “既然郎君如此看重我这胡思乱想,下官必不负郎君所托,尽快做出这喷火枪来。”

    “不是尽快,而是马上!”

    玉尹脸上笑容一敛,沉声道:“在我出发之前,务必要制出十支喷火枪,元则可否?”

第318章 老奸巨猾

    

    萧庆的身份很快被打探出来。

    其实这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有心打探,自然会有消息。更不要说那郓哥极聪明,又有李宝等人的暗中相助,想要弄清楚萧庆的身份,还真就不是一桩困难事。

    北宋,还没有锦衣卫。

    哪怕萧庆是个用间的行家,却难免有疏忽。

    这里不是上京,是开封府。面对一帮子开封府地头蛇的刺探,有什么消息能够隐瞒?

    莫说是萧庆的身份,如果玉尹愿意,便是种师道晚上和小妾亲热过几次,也能打听的清清楚楚。一边是刻意打探,一边则没有防范,于是乎萧庆的起居和生活习惯,很快便放到了玉尹面前。这也让玉尹不得不感叹,这帮子地头蛇的能量。

    萧庆的身份既然出来了,那民宅里的人,也就呼之yù出。

    杨金莲不太明白玉尹做的事情,就如同当初她不明白李观鱼的所作所为一样。骨子里,杨金莲是个很传统的女人,男人做的事情她不想问,也不愿意问,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成。坐在玉尹身边,她正在做针线活。看玉尹一脸笑意,不禁有些好奇。

    那个什么‘不’的女真人,似乎很厉害。

    夫君对他也非常看重,以至于这两天经常谈到此人。

    “小乙哥,这个什么‘不’很厉害吗?”

    玉尹一怔,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杨金莲嘴里的‘不’是什么意思。但旋即,他便明白过来,笑呵呵道:“完颜斡离不?”

    “嗯,便是这个人……这虏贼的名字也真个古怪,念起来恁不顺口。”

    玉尹笑了笑,轻声道:“自家而今不过一个兵部郎中,国家大事也参与不得。

    要说起来,这完颜斡离不也不算什么,在他之上还有完颜吴乞买,完颜谷神这些人在。可这家伙年轻。总有一天会变得比那些人更可怕。完颜吴乞买已经老了,完颜谷神也不足为虑。总有一rì,这完颜斡离不会成我大宋劲敌,不容小觑。”

    “小乙哥是想……”

    燕奴抱着玉娇,一旁插话。

    玉尹呵呵一笑,没有回答燕奴的这个问题。

    把李宝送来的那张纸揉成一团,旋即起身道:“九儿姐,金莲。我今rì有事,便不要留我饭菜。”

    “小乙哥,你开拔的rì子,可已经定下?”

    “八月十七。”

    “八月十七,还有五天,眼看着便要中秋了。”

    燕奴自言自语,倒是让玉尹生出几分感慨。

    是啊,中秋之后,便要启程前往真定。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心中便有些惆怅。

    “九儿姐,明rì带着金莲。便去大相国寺上香吧。”

    燕奴闻听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奴也这般想,正好去大相国寺为小乙哥求个平安。”

    看得出,燕奴很不舍。

    只是这种事情,却不是她能够决定。

    有时候,燕奴真的怀念以前的生活。玉尹那时候的身份和地位比不得如今,可是一家人却能够常在一起。浑不似现在,动辄便要分离。弄个不好,还有xìng命之忧。

    不过燕奴也知道,男儿志在四方。

    玉尹既然走上了仕途,便只有支持他,一直走下去才是……走出家门。玉尹带着高泽民,直奔舆子茶楼而去。

    种师道约他在舆子茶楼见面,却让玉尹顿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每次和种师道见面,总会发生些不太愉快的事情。第一次和种师道见面,便是在舆子茶楼。可接下来。便是玉尹死守陈桥,太子亲军几乎全军覆没,死伤惨重。

    第二次在种府见面,却听说了燕山之盟的消息。

    说实话,玉尹真有些害怕和种师道会面,因为他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舆子茶楼,依旧是闹中取静。

    舆子行街上车来车往,人cháo汹涌。

    随着中秋即将到来,开封府又恢复了昔rì繁华景sè。

    许多在开封之围时逃离开封的人,复又回到开封,寻找机会,谋求生存。只是而今的开封,与当初的开封城又有些不太一样。开封之围,也算是让大宋的高层洗了一次牌。许多当初的权贵,贬的贬,罢官的罢官,俨然成了另一番景象。

    玉尹来到舆子茶楼,让高泽民在楼下等候。

    他径自上了茶楼,就见种师道已经坐在那里。

    种彦崧在他身后肃手而立,看到玉尹上来,忙快步迎上来,唱了个喏道:“末将参见都统制。”

    “二郎也在,怎地未去当值?”

    种彦崧忙回答道:“回都统制,军中已准备妥当,这两rì陈长史便放了我等小假。”

    军中事务,玉尹并没有过问太多。

    有陈规在,他自然放心。

    和种彦崧寒暄两句之后,玉尹便坐下来,“种公今rì唤我,又有何吩咐?”

    看着玉尹那一脸的苦意,种师道心情大好。

    便挥手示意种彦崧退下去,喝了口茶,仿佛自言自语道:“闲来无事,便想与小乙聊聊。”

    “却不知种公yù和小乙聊什么?”

    玉尹偷偷打量种师道,才多久不见,种师道看上去,似乎更衰老了。

    与第一次见他时,那种红光满面,意气勃发的jīng神头相比,而今的种师道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迟暮老人。

    “种公气sè,不太好啊。”

    种师道笑道:“年纪大了,有甚好不好?却让小乙费心了。”

    “我有一叔父,医术高明,若种公愿意,小乙便请他来为种公看看?”

    “你是说,安道全吗?”

    种师道说:“安道全的医术自然高明,当初他在太医署时,便听说过他的名字。只是这厮时运不济,惹怒了王黼。以至于……不过我听人说,他而今过的不差。”

    安道全自然过的不差。

    随着玉尹身份地位的提高,他的rì子也就越发逍遥。

    便是玉尹,有时候也羡慕安道全的生活。不是游山玩水,就是找人参禅打坐,好不快活。

    “若得安神医出面,老夫求之不得。”

    种师道说完,看着玉尹。突然道:“我最近听人说,河北路西山和尚洞的马和尚,发出绝杀令,要把北归的虏贼诛杀干净。也不知是何人恁大手笔,居然出二十万贯暗花来,确让那些个虏贼心惊肉跳。老夫请小乙来,便是想要打听则个。”

    早知道,便不介绍安道全与你!

    玉尹闻听种师道这话,哪里还能不晓得种师道的意思?

    人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说的便是这老儿。

    玉尹深信,这老儿必然已经得到了消息,连二十万贯的暗花都能说出来。又岂能不知道是谁所为?便知道,这老儿每次找他都不会有好事。这一次看来也是这般,他既然提起了此事,说不得便有事情要玉尹去做。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啊。

    玉尹心里一沉,没有应种师道的话。

    默默喝了一口茶,玉尹一笑,“是啊,也不知是那路好汉。做得如此大事。”

    “是啊是啊,我也好奇。”

    种师道心里暗骂一声小狐狸,却依旧是笑容满面。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开口。半晌后,种师道再次打破的沉默。轻声道:“宣和六年末,五龙寺一等内等子唐吉,在西水门外被杀,凶手至今下落不明。

    同年,金国使团抵达东京。

    太学生李观鱼。在秀才巷家中被杀……凶手同样去向不明。

    小乙,我记得那你新纳的那个小妾,好像就是李观鱼的妻子,不知道是也不是?”

    玉尹闻听这话,顿时一咯噔。

    这老儿突然说起这两件事,是什么意思?

    心里紧张起来,他抬起头看着种师道,却未从种师道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默默咽了口唾沫,玉尹深吸一口气,“是啊,这开封城的治安真个不好,怎地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种师道脸上的笑容更甚,“是啊,老夫也这么认为。

    所以老夫这两rì便想着提请开封府,重查此案,不晓得能否查到线索。”

    玉尹看着种师道那张笑脸,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打上一拳……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哪能不知道种师道的目的?只怕这老儿又想要为他找一些麻烦了。

    “时隔近两年,便是查找,怕也难了。

    对了,种公今rì唤我来,莫非就是为这件事吗?”

    “聊聊,只是随便聊聊。”

    种师道哈哈一笑,低下头喝了口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却气得玉尹五脏俱焚。

    这老儿实在是,实在是太可恶了!

    “小乙,我听说,完颜斡离不并不在驿站。”

    “啊?”

    “这家伙而今还算不得心腹之患,但成长起来,早晚会成大祸。

    前rì张叔夜找老夫,也说起了这件事。他和老夫的看法一样,这个人最好还是留在这边为好。只是官家已经应下,便反悔也来不及。我听说,登州风景极好,也不知小乙什么时候得闲,去游玩一番。张相公在那边,也有些门生故旧,到时候可以为小乙做个向导。”

    这前言不搭后语,却让玉尹眸光一闪。

    种师道,已经猜出我的心思了?

    听他口气,似乎也赞成我的做法。但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免得打草惊蛇。

    “小乙也久闻登州风景甚美,只是无暇前往。

    十七rì,小乙便要率部离京,前往肃宁寨屯驻。这一去真定,却不知何时得闲。”

    “呵呵,有机会,有大把机会。”

    种师道看似全不在意,话锋又一转,“小乙以为,萧庆何如?”

    玉尹无奈的发现,他完全跟不上种师道的思路。不愧是在宦海沉浮了一辈子的主儿。这节奏的掌控,真个是炉火纯青。从开始到现在,种师道几乎是完全掌控了局面。玉尹即便是有心扳回一局,可到头来,还是被种师道牵着鼻子走……

    真是个老官油子!

    玉尹心下感叹一声,道:“萧庆?不就是那金国使者吗?”

    “正是。”

    “小乙身份卑微,却不知这萧庆何如。”

    种师道抬起头,盯着玉尹。

    半晌后。他才开口道:“萧庆此人,诡诈多端,绝不可小觑。

    若非他是耶律余睹的人,说不得而今已得了重用。可即便是如此,此人在金国朝上的话语权,也是越来越大。

    萧庆对我大宋颇为熟悉,更兼之此人心细,对我大宋朝了若指掌。

    而今,虏贼在大宋的细作。几乎是此人一手安排。此前也正是他,多次挑唆金国狼主征伐大宋……若不把他除掉,早晚必成我大宋心腹之患。每每思及此。老夫便觉有些沉重。”

    玉尹闻听,目瞪口呆。

    他已经听出了种师道的意图,居然是想他杀了萧庆?

    你老人家这是开玩笑吗?

    且不说萧庆本人狡诈多疑,便是真个要刺杀,怕也不是一桩易事。他此次来开封,带了三百多名合扎,各个身手不俗,武艺高强。合扎,是女真语。便是大内侍卫的意思。

    玉尹便是再胆大,也没有胆大到跑去驿站刺杀萧庆的想法。

    可是种师道……

    “完颜斡离不应该留在中原,萧庆更要留在中原。”

    种师道蓦地直起腰,看着玉尹沉声说道。不过,他话说完后。却又是一副颓然之sè,叹了口气,若自言自语道:“可惜老夫年纪大了,已杀不得这些个贼虏。”

    玉尹,不禁沉默!

    “虏贼国师珊蛮善应。因故未至。

    不过老夫听说,萧庆已经急招珊蛮善应前来。一俟善应抵达开封,便是虏贼启程之时。在此之前,金国使团虽有三百合扎,但并非无机可乘。三rì后是中秋,官家准备在金明池设宴款待金国使者。从使团驻地到金明池,毕竟狮子楼……

    老夫听人说,那天狮子楼会有百姓舞龙,场面会非常混乱。

    小乙若没有什么事情,便不要过去凑热闹,免得惹了麻烦上身……”

    玉尹呆呆看着种师道起身往茶楼下走,一时间哭笑不得。这老儿连计划都做好了,哪里还容得玉尹推拒?只是心里面存着些疑问,眼见种师道就要下楼,玉尹终于忍不住问道:“种公,小乙市井出身,不过一介屠户,又如何令种公如此看重?”

    种师道一只脚已经下了楼梯,听闻玉尹这句话,便停下来,扭头向玉尹看去。

    “小乙在陈桥与太子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老夫便知道,小乙尚有一腔热血。当年你阿爹战死献台,老夫也曾观战。老夫相信,这双招子若未瞎掉,便不会看错人……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则天下太平。

    可便是这两点,老夫看遍朝,却无人能与小乙相比。老夫也相信,小乙不会令老夫失望。”

    种师道说完,便走了。

    他走的心满意足,似乎了却了一桩心事。

    可是对玉尹来说,种师道这一番话,却把他推到了一个全无退路的地步。

    还有三天……

    玉尹深吸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既然事已至此,便要好生谋划一番才是。萧庆,萧庆……看起来,只有把你留在东京……越近离别,事情越多。

    随着开拔的rì子越来越近,玉尹才发现原来手中竟然积了这许多事情。

    人道是越忙越忙,禁足半年之久的太子赵谌,在皇后朱琏的请求下,得以官家开恩。这小家伙才一zì yóu,便立刻跑来玉尹家中。看着玉尹新修建的宅院,不由得啧啧称奇。

    “小乙确是厉害,只半年,便添了恁大家业。”

    坐在书楼上,玉尹和赵谌品着茶,欣赏院中盛开的桂花。八月,正是盛开时,院中弥漫着桂花香气,沁人肺腑,好不舒畅。

    玉尹为赵谌添了一杯茶,笑呵呵道:“小哥这半年来,在宫中做甚事?”

    赵谌闻听,顿时兴奋起来,“小乙,这半年来便在宫中看书。

    我让人找来许多书,有西域的,也有塞北的……原来这天下竟如此广袤,若非先贤书中记载,便几乎不知。前两rì我还看了一卷大唐西域记,感觉颇为神奇。书中记载了许多新奇事物,我虽贵为太子,竟然全不知晓,更从未见过,端地遗憾。

    昨rì还与母后说起,母后也非常好奇。

    将来若有机会,定要好好见识一番才是……可笑朝中那帮人,却整rì里算计,全不知这天下竟如此大。”

    那些人真的不知道吗?

    有宋以来,文风鼎盛,怎可能不知晓天下之大。

    不是不知,而是不愿知,不想知而已。

    玉尹想了想,便轻声道:“小哥若想领教这些新奇,单凭圣贤之道,怕也难实现。

    我听说极西之地有一国,奉一国教,名为伊斯兰。

    我曾在偶然机会下见过他们一副宗教图画。画中是一女子,一手持古兰经,一手持刀。

    信我者授予古兰经,不信我者与你死亡。

    相比之下,我大宋文风鼎盛,儒释道并行,却无一个统一的信仰,更无法将我大宋之鼎盛传于天下。盖因我们手中只有书卷,却无刀柄,以至于被异族欺凌。”

    “一手书卷,一手钢刀?”

    赵谌若有所思,点点头,没有言语。

    玉尹也没有再说下去,只为赵谌添了水,而后自饮一口,看着院中桂花盛开美景,自言自语道:“此一别东京,却不知何时能还。小哥你贵为太子,却深处宫中,看不得宫外繁华似锦,却是一桩憾事。自家一走,怕小哥连个去处也要没了。”

    赵谌一怔,脱口道:“那该怎么办?”RQ

第319章 偶遇

    “明rì与小哥介绍几个朋友,在开封府也算人物。◎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虽说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更非饱学之士,但常年在市井中厮混,倒也算不得太差。

    小哥rì后遇事,若不方便出面时,便可以交给他们。”

    赵谌似懂非懂,不过出于对玉尹的信任,便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玉尹要介绍的人,便是李宝。

    用陈规的话,随着太上道君赵佶还都,开封府必然是风起云涌,暗流激荡。李宝而今的对手究竟是什么来头还不甚清楚,但想来也有些门路。若不给李宝他们一个背景,早晚会被对手干掉。若这样一来,玉尹苦心打造的耳目便要便宜别人。

    玉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小乙,明rì到何处聚?”

    玉尹想了想,笑道:“小哥以为,狮子楼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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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后,杨金莲带着玉如便早早歇息了。

    玉尹左右无事,便看了一会儿书,也准备休息。

    哪知道,却被燕奴拉住,“小乙哥可是遇到了麻烦?”

    “啊?”

    “休要欺瞒奴,奴今rì听你和小哥说话,言明rì要去狮子楼聚会,便知道有事。”

    玉尹心里一惊,忙问道:“燕奴此话怎讲?”

    “小乙哥还要欺瞒,你对那狮子楼一向没有好感,几年前曾发誓,此生不会踏足狮子楼半步,怎地今rì又主动要去狮子楼聚会?再说了。那狮子楼离家甚远。若小乙哥聚会,大可以选在潘楼或者高阳正店。再不济,也可以去丰乐楼。这好端端怎会选在了狮子楼?若非有事,小乙哥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岂不是有麻烦?”

    燕奴说的是一本正经。却让玉尹倒吸一口凉气。

    有这种事?

    玉尹已经融合了所有的记忆,却不记得有这么一桩事。

    想来,那是死去的玉尹一个记忆,有可能微不足道,所以玉尹全无半点印象。

    他看着燕奴,半晌后苦笑一声。

    “九儿姐,好心思。”

    他总不能告诉燕奴说,他已经把这事情给忘记了。

    事实上,过去这两年里。他曾多次路过狮子楼,但却没有踏足半步。是没有机会,亦或者是出自本心的抵触?玉尹并不算清楚。可听燕奴一说。玉尹便知道。这狮子楼和他之间,说不得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确是麻烦!

    “小乙哥莫不是不能与奴知?”

    燕奴轻声道:“奴自知没甚本事。可是这心里还是希望能帮衬小乙哥一回。

    别的不说,要是打打杀杀的勾当,奴自认未必逊sè小乙哥。小乙哥,奴是你的妻子,却不想你事事欺瞒。上次你去陈桥,奴便知道不简单,却不敢询问。哪知道……”

    燕奴说着话,眼圈却红了。

    玉尹心头不由得一软,把燕奴轻轻搂在怀里。

    他犹豫良久,轻声道:“明rì去狮子楼,确是有些事情。”

    “嗯?”

    “不过我现在不能与你说,待我明rì从狮子楼回来,再与九儿姐细说。若需要帮忙时,我断然不会客气。九儿姐切莫胡思乱想,明rì便在家中,等我回来再说。”

    玉尹把话说到了这份上,燕奴也不好再开口。

    于是,便应了一声,不再追问。

    这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玉尹便起了床。

    一如平rì,先是在花园中打了一趟拳,练了一回,便洗漱吃饭。

    天sè不差,阳光明媚。

    人常说秋高气爽,而今正是这般模样。

    玉尹吃了饭,便让高泽民跑去通知李宝,中午在狮子楼吃酒。而后又去了一趟诸率府,眼见没甚大事,便在公房里坐了一会儿。本想和陈规聊聊天,哪知道陈规却忙得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这厮自从和凌振认识后,便一头扎进去,开始研究打造喷火枪。凌振手里的火药配方,威力远远超过市面上所流通的火药配方。

    加之他制作火器多年,以经验而言,远非陈规可以相比。

    不过,陈规理论基础却很扎实,凌振远远无法和他相提并论……

    本来,一个中明法科出身的进士,一个却是个工匠出身。两人根本不可能有共同语言,却因为这火药,变成了好友,整rì里会聚在一起,讨论这喷火枪的事情。

    陈规的喷火枪构思,甚得凌振所喜。

    再改善了火药配方之后,喷火枪的威力自然大增。

    但由于是私下里研究,在喷火枪最终没有成型之前,断然不可能大张旗鼓的生产。

    于是,陈规画图,凌振打造。

    两个人这样子交换想法,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打造出三款不同的喷火枪来……

    依照陈规最先的设想,喷火枪只喷shè火焰。

    可凌振因为制造过掌心雷,便有了别样的想法。他建议在竹管中加入铁钉,借由喷火枪火药的力量,将铁钉shè出。可后来陈规有觉得,铁钉威力太小,且难以发shè,于是便换上了火箭。同时加粗加大竹管,以加强火箭的威力。

    如此一来,玉尹最初要陈规打造的喷火枪,迟迟未能交工。

    玉尹在听完了陈规和凌振的设计之后,顿时一惊:这不就是后世的火箭雏形吗?

    玉尹前世曾在军事博物馆见过一款明代出土的二虎追羊箭。

    其发shè原理,竟然和陈规凌振所设计的喷火枪,有异曲同工之妙。玉尹不由得心动,便不再打搅陈规。

    从诸率府出,见时辰已经不早,便施施然往狮子楼行去。

    这狮子楼,也是开封府七十二家正店之一。坐落于太平兴国桥大街和便桥大街交叉口。

    其设计与丰乐楼颇为相似。也是一家百年老店。

    只是,此前樊楼和潘楼声势甚大,以至于狮子楼完全无法和这两家酒楼相提并论。

    不过楼中的酒水和菜肴却极好。特别是他们制作的小笼包,号称开封府一绝。

    几年前,玉尹曾因故带着一帮泼皮在狮子楼外闹事。结果被狮子楼的掌柜报官抓进开封府大牢,好一番羞辱。也正是这原因,玉尹才发誓不会踏足狮子楼半步。

    一方面是因为受了羞辱,另一方面也有对狮子楼的畏惧。

    只是对于而今的玉尹来说,一切都成为过眼云烟。

    当他来到狮子楼的时候,那店中伙计看到他,忙不迭上前问好,一副阿谀姿态。

    毕竟玉尹已不是当年那个玉尹,且不说他的官身。只说他那一手琴技,便足以令狮子楼刮目相看。别看玉尹现在不再作曲,可他此前作得那些曲子。却是广为流传。

    宣和六年的花魁大赛。徐婆惜凭借玉尹编排《牡丹亭》而一举夺魁。

    自那之后,玉尹在勾栏瓦肆里的名望。便一发不可收拾。在经历开封之围后,玉尹又先后经历朝阳门和陈桥两次大战。随着大宋时代周刊主要是报导太子赵谌丰功伟绩,但玉尹的名字,还是不止一次的被提起,更成为茶楼中说史先生的故事主角之一。

    如此人物,哪怕狮子楼有些背景,也不敢怠慢了玉尹。

    玉尹没有经历当年那些事情,所以对狮子楼也没有太多怨念。既然人家已经把姿态放低,他便不可能去找狮子楼的麻烦。再说了,他今天来,还有重要的任务。

    选了一个清静的雅间,玉尹坐在窗口,可以鸟瞰汴河风景。

    窗口正对拐角处,汴河大街和太平兴国大街的景sè,可谓一览无余。

    玉尹观察良久,突然间心里一动。

    他已有了一个大致计划,只是单凭他一个人,怕也无法成事……

    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玉尹正思忖着,却忽听门外有人道:“这不是玉小乙,玉郎君?”

    玉尹一怔,忙向外看去。

    就见门外站着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乍一看有些面熟。

    “敢问……”

    “真个是玉郎君,咱家方才还以为认错了人。

    自家康履,两年前中秋,曾见过玉郎君,却不知玉郎君可还记得吗?”

    康履?

    玉尹愣了一下,猛然回忆起来。

    “你不是……”

    那康履忙笑嘻嘻摆手,“原来玉郎君还记得咱家,却是咱家的荣幸。”

    “怎地康老公也来吃酒?”

    “看郎君说的,咱家不过是个奴婢,哪有那许多工夫?

    却是咱家主人方才看到玉郎君,所以让咱家请玉郎君去吃杯酒……郎君也知道,咱家主人,不方便抛头露面。”

    康履的主人是谁?

    便是那太上道君赵佶之女,赵桓的妹妹,有皇室第一美人之称的茂德帝姬赵福金。

    说起来,玉尹和赵福金也许久未见。

    自开封之战开始后,赵福金便深居简出,很少出现人前。

    而玉尹呢,也不太可能和赵福金有太多接触,不过这内心深处,却一直牢牢记着这位历史上和柔福帝姬一样,命运多桀的茂德帝姬。

    茂德帝姬近来情况不是太好,玉尹也听到了风声。

    起因,便是茂德帝姬的夫君蔡鞗,惹了一身祸事……赵桓不喜蔡京,甚至可以用厌恶来形容。但如今蔡京已经死了,按道理说,赵桓也不太可能去找蔡鞗麻烦。

    可问题便出在了赵谌身上。

    陈桥之战,赵谌偷偷随太子亲军出城,急坏了赵桓。

    一怒之下,赵桓下旨拿下白时中,范宗尹等人,原本以为这二人和太子失踪有关。

    事实证明,这两人是清白的。

    但因为此案是朱桂纳主抓,挖出了白时中等人收受贿赂,勾结女真人的事情……

    赵桓清楚这里面的问题,朱桂纳也不好说明。

    可外面的人,并不清楚这其中蹊跷,蔡鞗便联合了一干柏台御史,在朝会上弹劾朱桂纳。蔡鞗本来和这件事并无关系,可因为白时中范宗尹两人,是出自蔡京门下,以至于蔡鞗单纯以为,赵桓这是要对蔡家下手,故而才做出如此激烈反应。

    时赵桓正心急赵谌安危,虽无心追究,可是被蔡鞗这一逼,便勃然大怒。

    朕登基以后,全力抗金。

    你蔡鞗的老子深受国恩,不思为国效力,反而和太上皇一同逃去金陵,组建了一个小朝廷。

    朕还没有找你蔡家的麻烦,你蔡鞗居然还敢跳出来生事?

    赵桓一怒之下,便把蔡鞗打入天牢。

    这官家不较真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可一旦官家认真起来,岂有蔡鞗好果子吃?哪怕后来主抓白时中一案的赵构暗中保护,蔡鞗依旧被查出不少问题。试想,他身为官宦子弟,蔡京此前在朝中可谓权势熏天,蔡鞗这屁股,又岂能真个干净?

    赵桓也是在气头上,在查出蔡鞗的问题之后,便要治蔡鞗的罪。

    茂德帝姬和蔡鞗的关系并不算好,可毕竟是夫妻,怎可能眼睁睁看着蔡鞗受罪?

    于是,赵福金便入宫恳请赵桓放过蔡鞗,正在气头上的赵桓,自然不会答应。

    茂德帝姬见苦求无用,也急了眼……言语中难免有冒犯之语,气得赵桓下旨,让赵福金闭门思过,不得出宫。这一禁足,便是近半年之久。若非蔡京病故,蔡鞗这xìng命,说不得还真个无法保住。也正是因为蔡京病故,赵桓不想被人说他是对蔡家赶尽杀绝。加之开封大胜,赵桓急于和金国议和,也就没心思再寻蔡鞗麻烦。

    大约在六月底,蔡鞗被放出来。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不饶,赵桓还是打了蔡鞗十棍,而后罢了蔡鞗官职,贬为平民。

    那蔡鞗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加上平rì里娇生惯养,那受得这等委屈。

    出狱后不久,蔡鞗便一命呜呼。

    茂德帝姬也是倒霉,才从宫中出来,便成了一个寡妇……

    玉尹在开封,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他和蔡鞗没有任何交集,对于蔡鞗的死,自然也没有太多的感触。

    只是茂德帝姬却惨了,无端端变成了寡妇不说,还要为蔡鞗守孝,一举一动都需小心翼翼。

    玉尹见康履青衣小帽打扮,便忍不住道:“公主怎地在此?”

    康履叹了口气,“我家主人近rì心情奇差,便来太平兴国寺上香。

    方才见郎君在此,便让咱家前来邀请……待会儿见到主人,还请郎君说话小心些。主人这两rì兴致不高,难得出门散心,莫惹得不快,与郎君和主人都不太好。”

第320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玉尹本不想去见赵福金,却鬼使神差的跟着康履,走进不远处的雅室中。

    人常说,要想俏,一身孝。

    赵福金一身孝衣打扮,坐在窗边,痴痴看着窗外汴河景色,甚至不知道玉尹到来。

    “夫人,玉郎君来了。”

    赵福金身子一震,扭过头来。

    差不多有**个月了吧,玉尹上次见赵福金,还是徽宗皇帝在位。可一眨眼,却物是人非,徽宗皇帝南下金陵,钦宗皇帝死战开封,虽未改朝,却也称得上换代。

    赵福金看上去有些憔悴,配上那清丽姿容,却平添几分滋味。

    少了些高高在上的雍容之气,却多了几许令人不禁发自内心的怜惜之情。

    玉尹心里叹了口气,有道是红颜薄命,怕说的就是赵福金这类女子。生在皇宫,身份高贵,却有着寻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和悲伤。蔡鞗之死,对赵福金而言,确是打击。哪怕她和蔡鞗之间并无太深厚感情,可毕竟也做了几年的夫妻,怎能没有半点悲伤?况且说到底,蔡鞗之死和赵桓关系重大,还牵扯到父子之间恩怨。赵福金便再是坚强,怕也承受不住这等打击。更不要说,即将到来的父子之争。

    “公主,却清瘦了。”

    一句温雅的言语,让赵福金多多少少有些感动。

    “小乙,坐吧。”

    她抬手示意,让玉尹坐下,轻声道:“这些日子在家中很是憋闷,本想去太平兴国寺散心,却不想中秋将至,太平兴国寺也人满为患,让我更觉着不太舒服。

    方才上楼,却见小乙在这里便召唤小乙前来一叙,冒昧之处还望小乙莫怪才好。”

    赵福金说话,一如先前那般温雅。

    只是玉尹能听出,这位出身高贵的女子心里有着说不尽的凄苦。

    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或者说他不明白,应该如何宽慰。大体上,他能明白赵福金心里的苦。丈夫亡故,父兄隔阂,将要面临一场激烈的权力争斗。朝堂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是暗流激涌。偏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弱女子能够左右。

    人说生在王侯之家是一桩幸事可谁又知道,这些权贵子弟心里的痛楚?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不要说这帝王之家。

    玉尹坐在赵福金对面,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静静的坐着。而赵福金也没有开口,目光凄迷的看着窗外风景。康履非常识趣,早早便退出雅室,在门外伺候。

    两人便这么坐着,良久赵福金突然道:“小乙已有许久,未得佳作了。”

    “啊?”

    “莫非是这红尘浊世已消磨去小乙灵感吗?若真个如此却真个是可惜了……”

    听得出赵福金对玉尹投身仕途,并不是特别满意。

    也许在她心里更希望玉尹做一个柳永式的白衣卿相,而不是整日里争权夺利的官员。

    玉尹不由得心生惭愧,不禁低下了头。

    的确这些日子以来,他确实有些疏于琴曲。

    以前便是在杭州,闲来无事时也会操一回琴,可是现在,真个是整个人都投入红尘浊世中,荒废了琴技。

    赵福金见玉尹露出羞愧之色,忍不住笑了。

    “小乙莫往心里去,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算起来,小乙若真个留在朝堂上,也许更有施展才华之地。开封之围时,我也听说了小乙赫赫战功。陈桥之战说是我那侄儿的功劳,确是将士搏命换来的胜利。”

    “我……”

    “小乙莫说了,便陪我坐一会儿吧。”

    赵福金说罢,又扭过头去。

    玉尹便在一旁坐着,看着赵福金俏丽的侧影,不禁心生怜惜。

    可是,他真个不知道,该如何宽慰。

    两人便这么静静坐了片刻,赵福金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我回去了!”

    “这便要回去吗?”

    玉尹不知为什么,有些不舍。

    和赵福金在一起虽然没有说几句话,可这心里,却有一种难言的平静。

    这种感觉,玉尹非常享受,更不愿意轻易舍弃。但赵福金已经起身,他也有事情要做,便也站起来,脱口道了一句。

    赵福金一笑,“若小乙有闲暇时,不妨来我府上做客。

    不过我也知道,小乙不日将要启程前往真定,便祝小乙一路顺风。还有一件事,确要与小乙道歉。你让我盯死冯筝,却被人抢先下了毒手。这凶手至今仍未查出,而我现在的情况,也不好再去过问。但有条线索,说不得对小乙有些用处。

    那冯筝死前,曾与侍卫亲军步军司都统制苗傅接洽……当晚,冯筝便被人毒杀。”

    苗傅?

    玉尹一怔,脑海中旋即浮现出这个人的形象来。

    他和三衙禁军的关系不差,特别是张伯奋和姚平仲两人,也一起多次吃酒,所以对三衙禁军将领,或多或少有些了解。这侍卫亲军步军司都统制苗傅,和玉尹有过一面之缘。从表面上看去,是个非常正直的人,怎地也和冯筝有关联吗?

    玉尹眉头微微一蹙,旋即道:“多谢公主指点。”

    “好了,我便走了……小乙该忙什么,便去忙吧。

    还要,多谢小乙陈桥保护嬛嬛与小哥周全。若嬛嬛出了意外,说不得又是一出麻烦。”

    麻烦?

    玉尹有些听不太明白。

    不过细一想,也多少能够了解。

    赵多福是公主,更是太上道君赵佶最为宠爱的女儿。

    而今太上道君还都,若赵多福出了事,少不得会以此为借口,对赵桓进行攻击。

    为官时间虽不算太久,可玉尹也能体会到其中的险恶。

    帝王之家无亲情,赵佶对赵多福何等疼惜,但是在逃离开封的时候,还不是弃之不顾?

    赵多福若真出了事赵佶断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打击赵桓的声望。

    论政治手段,赵桓怕不是赵佶的对手……

    玉尹送赵福金出门,在楼梯口被赵福金拦住。

    毕竟赵福金如今是寡妇,丈夫才死了不到一个月,总要顾及一下影响。玉尹也能体会出赵福金的无奈,便在楼梯口恭送赵福金离去。目送赵福金背影消失,玉尹的思绪却乱成一团麻。赵福金方才透露出来的消息,令玉尹感到有些恐惧。

    苗傅?

    不对,怎么总觉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呢?

    “玉郎君怎地在此?”

    正思忖间一个粗豪的声音打断了玉尹的思路。

    抬头看时,就见李宝正噔噔噔走上楼来,一脸惶恐之色。

    看时间,也差不多正午了……估计赵谌很快就会过来。玉尹立刻展颜一笑,“自家来的早了,在屋中有些难耐,便在这里站一会儿。李教头来的正好,贵人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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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宝和赵谌的会面,波澜不惊。

    对于李宝,赵谌倒并不是很在意。但因为是玉尹引荐,也就算把李宝收下。当然了,他二人的交集,也就是这一回。日后自有人和李宝招呼,赵谌更不会再轻易和李宝相见。除非特殊原因,亦或者李宝日后能走入朝堂,估计都难以再见到赵谌。

    所以,李宝也格外珍惜这机会,酒席宴上颇为恭敬,对赵谌更是各种恭维。

    赵谌,也一一纳下。

    见李宝搭上了赵谌这条线,玉尹也算是放下心来。

    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玉尹突然道:“小哥,听说过两日这狮子楼下会有舞龙,不知小哥可有兴趣?”

    “哦?”

    赵谌闻听一怔,旋即欣喜道:“竟有如此热闹?”

    “中秋午后,我便在这里设宴,到时候唤上二十六郎,大家也好一起热闹一回。”

    “嗯嗯,如此甚好。”

    赵谌道:“父皇中秋要在金明池设宴,说是款待虏贼使者。

    我却不太想去,正愁着找些事情,小乙便想好了主意。你这一走,再无人能与我戏耍。”

    玉尹心里暗道一声惭愧,不过却是笑容满面。

    吃了一回酒,赵谌便起身离去。

    玉尹带着李宝把赵谌送上车,而后长出一口气。

    “李教头。”

    “郎君有何吩咐?”

    李宝才拜入太子门下,眼见赵谌对玉尹的看重,更是多了几分敬重。

    “十七日,我将动身前往真定。

    我走之后,若遇到什么官面上的事情,便去报馆寻二十六郎帮忙。另外,我要你帮我盯死一个人,却不得打草惊蛇。李教头可知道侍卫亲军步军司都统制苗傅?”

    李宝想了一下,旋即点头。

    “自是知晓。

    此人武学进士出身,确有些手段。

    此前他只是步军司一个军马使,因围城之战斩杀虏贼有功,更数次击溃虏贼进犯,故而得以升迁。自家和此人没甚交情,不过与步军司另一位都统制刘正彦却认识。

    刘正彦和苗傅关系还好,若郎君需要打探消息,小底可以去找刘正彦试试。”

    “不可!”

    玉尹吓了一跳,连忙道:“我说了,不可以打草惊蛇,更不要前去试探。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走漏半点风声,小心我找你麻烦。你只要给我把这苗傅盯死了便可,其他事情不要操心,更不许在那刘正彦面前提起,明白吗?”

    李宝忙道:“小底明白。”

    玉尹点了点头,“那便如此吧。”

    和李宝分手之后,玉尹便往家走去。

    苗傅,刘正彦;刘正彦,苗傅……

    慢着!

    玉尹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了一抹光亮。

    苗傅、刘正彦?

    名受之变!

    玉尹终于想起来,他为何会觉着苗傅和刘正彦这两个名字耳熟。历史上,在建炎三年,也就是公元1129年,宋高宗南渡之后,苗傅和刘正彦发动了一回兵变,胁迫宋高宗把皇位禅让给当时年仅三岁的皇太子赵旉。

    对了,赵旉而今似乎还没有出生。

    病变消息传出后,苗傅和刘正彦却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于是令各地将领纷纷采取勤王平乱的行动,出兵镇压。最终,苗傅和刘正彦战败,在建康闹市被处决。

    说起来,这场兵变在后世并非特别有名。

    玉尹之所以记得这件事,还是因为韩世忠的关系。

    当时韩世忠领兵在外,梁红玉母子随赵构南下。苗傅和刘正彦挟持了梁红玉母子,想要韩世忠表明立场。哪知道,梁红玉却非等闲女子,骗过了苗傅两人,带着儿子逃离建康,通知韩世忠勤王。

    玉尹犹记得,当时他看完这段史书后,对梁红玉击节赞叹。

    却不想,苗傅和刘正彦在这个时候,便已经登场。

    想想倒也是,这二人能够随君南下,更执掌赵构身边禁军,怎可能在靖康时默默无闻?

    从总体上来看,苗傅和刘正彦似乎并无反意。

    否则的话,他二人大可杀了赵构,直接扶立赵旉登基。

    历史,总是笼罩着一层迷雾,玉尹现在觉着,苗傅和刘正彦这两个人,怕并非历史上所书的那么简单。

    回到家,玉尹仍无法平静下来。

    他隐隐觉着,苗傅和刘正彦背后,应该还隐藏着一个人。

    但这个人究竟是谁?

    如果冯筝真的是死于苗傅之手,那么苗傅和冯筝之间,又会是什么关系?亦或者说,这苗傅和女真人之间,有什么关联?这里面,似乎存在着太多的疑问,令玉尹有种窒息的感觉。

    坐在书房里,他透过窗户,看着满院盛开的桂花,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小乙哥!”

    “啊!”

    玉尹抬起头,却见燕奴端着一个食盘走进来。

    “见你回来后闷闷不乐,也不敢打搅你……不过,就算是公务再忙,总要吃了饭再说。”

    燕奴说着,把食盘便放在玉尹面前。

    玉尹搔搔头,这才留意到,天色已晚,外面都已经黑下来。

    这屋中,不知是什么时候亮了灯,自己却一点都没有觉察出来……

    还是太嫩了,竟藏不住半点心事。

    也幸亏是在家,若换在朝堂上,怕早就被人看出端倪。

    玉尹朝着燕奴歉意一笑,朝食盘里看了一眼,“羊肉饼,七宝五味粥……怎地今天没有开伙吗?”

    “怎没有开伙,这可是金莲专门从丰乐楼学来的手艺。

    你回来时,金莲还和你说过,可是看你当时在想事情,所以也不敢打搅……快尝尝看,这滋味如何?”

    北宋时,北方人好食羊肉。

    玉尹重生以来,也渐渐能够适应这边的口味。

    特别是随着家中环境改善,食羊肉的次数,也随之增多。而今时节,正是吃羊肉的好时候,若早个两三月,便有些不太适合。

    玉尹咬了一口羊肉饼,突然问道:“九儿姐,我记得你射术不差?”

    燕奴一怔,旋即露出一抹自豪笑容,“小乙哥恁会说笑,阿爹生前有三绝,虽说着重传了奴拳脚,可要说射术,奴自问这开封府中,能胜过奴的人,不超过十人。”

第321章 死士(一)

    “种公,那小乙会出手吗?”

    种师道负手立于花园凉亭中,身后徐处仁忧心忡忡问道。◎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不管他是否出手,老夫已决意,把萧庆留下。”

    “可是……”

    “徐相公只管放心,我已召集百名死士,所为者便是明rì。

    这件事若出了差池,自有老夫一力担之,相公勿插手其中……我观小乙,有意伏击斡离不,到时候还要相公多多帮衬。若我出了事,朝中大局便要靠相公担之。”

    种师道神sè凝重,转身向徐处仁看去。

    玉尹那边依旧没有消息,让种师道不免有些焦虑。

    可他却不能再去询问,更不能逼迫玉尹就范。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做不做便要看玉尹自己的决定。种师道很清楚,若杀了萧庆,至少能断了完颜吴乞买一条臂膀。

    燕山之盟在他看来,无疑是一桩耻辱。

    明明打了胜仗,可结果和失败并无二致。

    堂堂大宋,便软弱如斯不成?种师道虽然清楚,赵桓这样做是为了应付接下来赵佶的还朝。可不管怎样,数十万将士浴血奋战的胜果不能这样子平白丢弃。便是拼了身家xìng命,也要干掉萧庆。以女真而今的国力,短时间也不可能再去开战。

    所以而今,是诛杀萧庆的最佳时机。

    对于种师道这个计划,徐处仁并不是特别赞成。

    天朝上国,仁孝治理天下。堂堂大宋怎可以用这种暗杀的手段?传出去有失国体。

    但种师道一意如此,使得徐处仁别无选择。

    他也知道,杀死萧庆对女真人而言,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可心里面,总觉着有些不太舒服。

    “玉小乙要杀斡离不?”

    徐处仁露出骇然之sè。

    种师道微微一笑,目光却极为凌厉,“怎地相公以为。那斡离不不该死吗?”

    “这个……种公勿怪,我并非这个意思。

    只是觉着,我天朝上国。仁义治天下,却连番行此事情,传出去恐怕也不太好吧。”

    “我朝以仁义示天下。可那胡虏可有半分仁义在?

    当初我朝与女真人签订盟书,但率先撕毁盟书的人,确是那虏贼。开封一战,老夫也算是想明白了!和自家人行仁义之事无妨,若与胡虏言仁义二字,无异于与虎谋皮。

    事到如今,已由不得你我。

    老夫只问,相公可愿助我一臂之力,把斡离不和萧庆留下来?”

    徐处仁内心里,纠结万分。

    沉吟良久。他轻声道:“我知种公一心为公。既然种公能不计名利,行此大事,徐某何惜此身?斡离不一事,暂且不说。明rì若真个能杀了萧庆,徐某自会设法为种公开脱。”

    种师道闻听。顿时笑了!

    也许连玉尹都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他为大宋平添了一份血xìng。

    若在以前,似这种事种师道绝对是不屑为之。但历经开封大胜之后,种师道却有不甘。他实在是无法接受,胜利果实付之东流的结果。无论如何。也要扳回一局。

    杀了萧庆,女真还会有李庆、马庆之流出现。

    但是对女真的震慑,自有一番用处。

    我大宋男儿,并非个个惜身。若逼得狠了,便拼命又如何……夜sè已深,月光如洗。

    赵福金睁开眼,口中一声幽幽叹息。

    八月十四,明rì便是中秋。人常说,中秋夜,团圆夜,可是今年的中秋,怕是要‘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了。去年此时,这蔡府尤是热闹。哪怕蔡京被罢了官,却依旧门庭若市,车水马龙。而今年,冷冷清清。那蔡府门口的栓马桩,都快要结出蜘蛛网来……赵福金和蔡鞗的感情并不算太好,一年里蔡鞗大都是夜宿青楼,很少还家。

    原因?

    赵福金不太清楚,也不想弄明白。

    一个人其实挺好,虽然冷清些,却别有滋味。

    可如今,是真个冷清了!

    赵福金心里又有些无法接受。

    偌大府邸中,竟是悄无声息……曾几何时,蔡府奴仆千人。现在,至少消减了一半还多。

    不是赵桓为难赵福金,蔡京一死,这蔡府的威势也就随之破灭。

    若非赵福金是赵桓的妹妹,只怕蔡府能不能存在,都是一个问题。

    赵福金觉得很累,但又不得不强自咬牙,支撑蔡府。不管怎样,她是蔡府的媳妇。

    “公主,方才有人送来一样东西,说是与公主的礼物。”

    康履在屋外轻声道,把赵福金从沉思中唤醒。

    微微一怔,赵福金诧异道:“甚礼物,何人送来?”

    “却不甚清楚……

    门房说,傍晚时有个丫头片子过来,把东西放在门房便走了。

    奴婢也问了,说看那丫头片子的打扮,也是个大户人家,所以不敢怠慢,便送来与公主。”

    “进来吧。”

    赵福金微微蹙眉,那好看的眉毛,扭成了一个川字。

    康履弓着身子走进来,将手中的包裹放在赵福金面前的桌案上。

    就着微弱烛火,赵福金打开包裹来,却见里面是一个书卷。打开来,俏目扫过,赵福金便看出这书卷上的内容,赫然是一份琴谱。在最右边,写着普庵咒三个大字。

    字体极为飘逸,赵福金看着更觉眼熟。

    这是……小乙的字!

    玉尹的字,超脱于这个时代,可谓独此一家。

    哪怕宋徽宗赵佶,对玉尹的字也非常赞赏。此前赵福金曾得了玉尹几份琴谱,故而对玉尹的字并不算陌生。只是玉尹已久不作曲,以至于赵福金也不免感到陌生。

    我昨rì见帝姬闷闷不乐,所以有些担心。

    这段时间,我钻研佛法,便作出一曲普庵咒,可以令帝姬心情愉悦……

    普庵咒,原是南宋高僧普庵上人所作。玉尹将普庵咒抄来赠与赵福金,却让赵福金的心中一暖。

    昨rì也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这小乙真个记在心上。

    “取琴来!”

    赵福金犹豫一下,便吩咐康履。

    《普安因素禅师语录》言:用最愉悦、慈悲的方法驱离虫、鼠、蚊、蚁;用最简单、轻松的方式避开凶邪、怨结、恶煞。

    普庵禅师是禅宗临济法系第十三代法嗣,也是一位大彻大悟的大禅师。

    其所作普庵咒,在后世流传颇广。根据单音参差组合,构成一个自然旋律,犹如天地人相互的交融,可使人忘却一切烦恼。

    赵福金初时,尚有些生疏。

    便是那经文诵读,也感觉很不适应。

    但连着奏了几回,琴音戛然而止。赵福金闭上眼,许久后幽幽长出一口气来。

    “昔rì小乙犹在,这份才情,何人能与之相比?”

    明眸张开,赵福金脸上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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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死士(二)

    靖康元年,八月十五。◎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格外明媚。

    套用一句很俗的形容词,便是碧空湛蓝,万里无云。

    晌午,赵桓在琼林苑召集百官,商议完毕朝政之后,便开始讨论入夜宴请女真使团的事情。

    赵桓之所以要在金明池宴请萧庆,也是为了向女真释放出一个信号。

    我并不想和你们打仗,希望能够和平相处。

    只要宋金之间不开战,赵桓便有九成把握,将赵佶压制。

    所以,金明池夜宴的规格自然非常隆重,赵桓需要认真准备,以免到时候失了国体。

    晌午后,萧庆在百名合扎的保护下,前往金明池赴宴。

    在马车上,他仍旧在思忖着保护斡离不顺利返回上京的事情,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善应已派人传来消息,保护完颜宗望撤离的人马,已经渡过黄河,抵达酸枣。

    从酸枣到开封,最多一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最迟明天晚上,善应便会抵达开封。待善应抵达之后,便要即刻掩护完颜宗望撤离。

    两万女真士兵也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北上。

    萧庆知道,此次行动,关乎女真rì后对大宋的态度。两万俘虏,听上去并不算多。可是对女真而言,却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毕竟女真人口本来就不多,两万女真正兵,就代表着两万青壮。对于女真人而言。有这两万人,就可以进一步稳固其在北方的统治。可若是没了这两万人,势必会令女真人的统制产生动摇。

    所以,如何让这两万人平安返回,是萧庆而今最关心的事情。

    河北河东两路的江湖追杀令发出,数十万绿林好汉,已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

    而宋庭的态度,显然非常模糊。

    他们一方面派遣兵马守住各出要隘,另一方面又对那些绿林道上的好汉视而不见。

    如果这般下去。两万女真将士能有一半返回上京,就算是不错的结果。

    偏这种结果,并非萧庆希望看到。

    沿着汴河大街。马车缓缓而行。

    中秋佳节,开封城里也是热闹非凡。

    车队走的很慢,萧庆在车里坐的乏了,便伸了一个懒腰。忽然,马车停下,从前方传来一阵锣鼓声。萧庆闻听一怔,愕然将车帘挑起:“车仗何故停下来?”

    “回通事,前方有舞龙队伍过来,阻挡住了去路。”

    “舞龙?”

    萧庆眉头一蹙,想了想。却没有往心里去。

    如此佳节,舞龙游行也颇正常,算不得什么稀罕事。萧庆也没有在意,反正时间还早,便等一下也没甚大碍。而且他也颇有兴趣。想要看看这舞龙景象。这开封府虽不是第一次来,可之前每次过来,都没有遇到机会,以至于这鼎鼎有名的开封舞龙,萧庆却未见过一次。难得遇到,便看一看。也不算白来开封一遭。

    想到这里,萧庆便挑车帘走出来。

    此时,车队正好来到太平兴国大街和汴河大街的交汇处,旁边就是狮子楼。

    萧庆站在车上,负手而立。

    只见正前方一条黑龙正缓缓行来,锣鼓声震天,人声鼎沸。

    路两旁站了不少百姓,还有不少正在狮子楼吃茶的食客,也从窗口探出头来,兴致勃勃的观赏。

    “今rì恁地热闹?”

    “不太清楚,按道理说这光景可不是舞龙的好辰光,一般都是入夜舞龙,那似今rì舞来恁早?”

    “是谁家的龙队?”

    “没看出来……舞的也一般,却不似往年jīng彩。”

    行人窃窃私语,却传入了萧庆耳中。

    萧庆本来也没有太在意,可渐渐的却变了脸sè。

    “传我命令,冲过去。”

    心中升起一丝jǐng兆,萧庆连忙大声吩咐。

    也就在这时候,忽听一旁有人高声喊喝:“休走了虏贼,杀了那萧庆。”

    舞龙队突然间散开,数十个身着彩衣的男子,手持利刃便扑向车队。

    为首一人更用带着浓重北地口音的官话喊道:“萧庆狗贼,今rì正要为陛下报仇雪恨。”

    说时迟,那时快,围在马车周围的合扎,弃马而上,和那些彩衣人便战在一处。

    萧庆忙坐回马车,沉声道:“休管他人,直冲过去。”

    居然会在这时候遇到刺杀?

    萧庆这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从口音上判断,这些彩衣人应该是辽人后裔。

    可辽国已经灭亡多年,便是天祚帝也被俘虏了很久,关押在上京。剩余那些辽人,则逃去了西州。虽建立西辽国,但时rì尚短,终究成不得气候。这时候,又会是何人子弟前来行刺?

    说起来,萧庆也不是第一次遭遇刺杀,基本上已经麻木了。

    故而他不慌不忙,只催促马车赶路。

    哪知道,他命令才一发出,就听得车外又传来一阵喊杀声。

    紧跟着,车外传来一声惨叫,马车在奔行几步之后,轰隆一声倒在路上。

    萧庆狼狈不堪的从车里面钻出来,却见那车夫,还有拉扯的引马都倒在血泊之中。

    车夫的太阳穴上,插着一支雕翎箭。

    而那匹引马的膝盖上,也被一支雕翎箭shè中……

    从马路两边,又窜出几十个人来。本留在马车周围,负责保护萧庆安全的合扎猝不及防,便被砍到了数人。

    萧庆有些懵了,连忙爬起来,就想要往一旁的店里跑。

    哪知道,迎面冲过来一名男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保护通事,快拦住那些人。”

    几个合扎本来见有人来到萧庆跟前,忙要上前保护。

    可听了那人的喊话,便愣住了!

    是自己人吗?

    萧庆也是有些糊涂,刚想要打量来人,却见来人拉着他的胳膊便往路旁的巷子里跑。

    “萧相公,还不跑便等死吗?

    快随我来……”

    “你是……

    “咱叫戴倪斯。是戴大官人的手下。”

    萧庆有些糊涂,可还是听明白了这人的意思。

    戴小楼的人?

    虽说戴小楼已经死了,但毕竟在开封府经营多年。有些心腹也很正常。

    加之那人身材高大,又是一口流利的北方口音,让萧庆也放下戒心。

    于是。他便跟在那‘戴倪斯’的身后,左一拐,右一转,很快来到了一个死胡同。

    “戴倪斯,你带我来这里作甚?”

    那人闻听,却笑了!

    “萧相公,我都说了,带你死,自然是要送你归西。”

    萧庆闻听,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你是……”

    “自家玉尹玉小乙。多谢萧相公的看重,今rì特来送萧相公上路。”

    玉尹?

    萧庆二话不说,扭头便要跑。

    哪知道玉尹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他身边一把便将萧庆带入怀中。楼兰宝刀凶狠的没入萧庆胸口,玉尹顺势手腕上一抖。那宝刀在萧庆的胸腔里绞了一下,把颗心脏绞的稀巴烂,而后退后一步,拔出了宝刀。

    一蓬鲜血,喷洒在玉尹身上。

    萧庆瞪大了眼睛看着玉尹,直到这时候。他才算是看清楚了玉尹的相貌。

    “好汉子!”

    他久闻玉尹之名,早在大宋时代周刊创刊之初,便有意想拉拢玉尹,可惜却没有机会。

    而今,他终于见到了玉尹,不想却是这样一个状况。

    嘴巴张了张,萧庆身子直挺挺便扑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玉尹也不迟疑,上前一把将萧庆的尸体拎起来,走到一口枯井旁边,把萧庆头朝下塞了进去。朝左右看了一眼,玉尹想了想,站在一面残破的断墙后,气沉丹田,两膀用力,口中发出一声若牛吼般的咆哮,肩膀蓬的一下,便撞在了墙上。

    那面断墙,历经风吹rì晒,早已不甚坚固。

    玉尹这一撞,足有千斤力道。

    就听轰隆一声,那断墙顷刻间便坍塌,把枯井埋住。

    玉尹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次检查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去。

    走出小巷,就见郓哥捧着一身衣服在外面等候。玉尹也不废话,上前把身上那件染血的衣袍脱下来,换了一身衣服,对郓哥道:“郓哥,把衣服烧了,处理干净。”

    “郎君放心,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郓哥说罢,将那染血衣袍便塞进了果篮之中,而后挎着果篮便走了。

    玉尹这边也忙不迭往狮子楼赶去,从后门走进来,一副醉醺醺模样便上了酒楼。

    “小乙怎去恁久?”

    赵谌、朱绚还有姚平仲和张伯奋正坐在雅间里,见玉尹进来,赵谌忍不住便道:“小乙方才却少看了一场热闹……嘿嘿,大场面啊!没想到这开封城里,居然有人敢刺杀虏贼使者。

    那场面可真个壮观,小乙未见,实在可惜。”

    玉尹装作一副茫然之态,“还有这等事?”

    “是啊!”

    张伯奋起身上前,装出要搀扶玉尹的样子,“没想到你堂堂玉蛟龙,恁吃不得酒。”

    “谁说的,便赢你不在话下。”

    说话间,他朝着张伯奋使了一个眼sè。

    张伯奋旋即了然,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搀扶着玉尹坐下。

    狮子楼下的战斗已经结束,随着开封府和殿前司人马赶来,近百名刺客无一生还。

    其中有大部分人,是自尽而亡。

    鲜血染红了汴河大街,玉尹伏在窗栏上,看着横陈与街上的一具具尸体,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受。

    死士!

    这些人,分明是一群死士。

    恐怕从他们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便没有准备生还。

    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给玉尹制造机会……种师道便如此信任我吗?要知道当时,我并未答应他。若我今rì不出手,恐怕张伯奋也不会袖手旁观。后世言大宋,必然暗弱。可谁又知道,在这暗弱的背后,却隐藏了多少个血xìng的汉子?

    偷偷朝张伯奋看了一眼,从张伯奋的脸上,玉尹看出了一抹悲伤。

    恐怕,连种师道也做好了死士的准备……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跟着房门蓬的一声被人踹开。

    几名殿前司禁军冲进来,还没等他们开口,张伯奋已经抄起一张椅子,恶狠狠朝那率先冲进来的禁军砸去。

    “混账东西,也不看清楚谁在这里。”

    那长椅砸在禁军身上,啪的一声响,便四分五裂。

    为首的禁军,更被砸的头破血流。

    没等他弄明白状况,却见自家军马使脸sè大变,连连躬身道:“不知步帅和骑帅在此吃酒,还请多多包涵。小底们也是奉命行事,楼下发生了这么大事情,自然要盘查则个。”

    很显然,那军马使认得张伯奋和姚平仲。

    而这两位爷却不是坐在主位,便可以猜出那坐在主位上的少年,身份必然高过二人。

    这些人,又岂是他一个小小军马使能够招惹。

    张伯奋也是悲恸于那些死士,故而才含怒出手……他也知道,这事情怪不得这些禁军。楼底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换做是谁过来,都会挨个盘查。

    突然间,有一种意兴阑珊的感觉。

    张伯奋轻轻出了口气,淡然道:“那现在,可还要盘查?”

    “不敢,不敢!”

    军马使连声请罪,使了个眼sè,着人把那昏倒在地上的禁军搀扶出去,而后一边唱喏,一边从里面退出来。

    “王军马,这是怎地?”

    一名殿前司的军官上前询问。

    那王军马使连连苦笑,用手指了指玉尹等人所在的雅室,“传下去,那个房间莫要派人惊扰。

    张步帅和姚骑帅在里面请人吃酒,若惹恼了他们,小心吃生活。”

    军官闻听,不由得一缩脖子,连忙扭头传下话去。

    玉尹心里同样烦躁,便忍不住连吃了几碗酒,这回却是真个变得,有些熏熏然了……

    “小乙后rì便走?”

    “是啊,枢密院已传来命令,后rì卯时出发。”

    “此一去真定,正可大展宏图。

    自家也想去走一遭,却……呵呵,便在这里预祝小乙一路顺风。若有需要时,便派个人回来传句话,若能帮衬,绝不推辞。”

    玉尹闻听,顿时笑了。

    “如此,小乙到时候少不得麻烦两位哥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众人也都没心思再吃酒。

    虽说赵谌有些不太尽兴,可见大家都没了兴致,便早早的散了去。

    玉尹、张伯奋和姚平仲三人保护着赵谌从狮子楼走出来,却见整个太平兴国大街,已经彻底戒严。放眼看去,到处都是巡逻的禁军,还有不少开封府派来的差役。

    那些刺客的尸体,便摆在路旁。

    玉尹送赵谌上了车,遥遥朝那些尸体看了一眼,眼中闪动水光。

    深吸一口气,他转过身上了马,仰面凝视湛蓝苍穹,片刻后一催胯下坐骑,便头也不回离去。

    不管怎地,我总算是没有辜负了这些好汉的鲜血……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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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恐惧

    开封城里,已乱成一团。

    女真使者在开封被人刺杀,可不是一桩小事。

    开封府尹吴敏更是被吓了一跳,连忙派出人手,封锁九门,缉拿凶手。只是这凶手都已死了,就算是派出再多人,也没有什么用处。却闹得满城鸡犬不宁,人人提心吊胆。

    玉尹护送赵谌返回皇城之后,便径自回家。

    一路上,就看到手持利刃的禁军和开封府差役,神情严峻的沿途盘查。

    好在玉尹人面熟,倒没有遭遇到太多麻烦。但看着那些个军卒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面不禁有些好笑。

    回到家,玉尹迈步进了大门。

    就看到燕奴正从伙房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和杨金莲说着悄悄话。

    看她那平静的模样,玉尹也忍不住赞叹一声。

    真能沉住气啊!

    前脚才杀了人,这后脚便在家里做起了家庭主妇,混若无事一般。不过仔细想想,倒也释然。燕奴杀的人少吗?朝阳门一战,据说死在燕奴手里的女真人,便近百人之多。经历过如此事情的人物,又怎可能沉不住气,更不要说只shè杀了一个车夫。

    “小乙哥,外面都还好吧。”

    燕奴看到玉尹,娇靥顿时露出笑容。

    那语气怎么听都好像是在邀功,让玉尹也忍不住笑了。

    “好个甚,快翻天了。”

    “哦?”

    “女真使者遭遇刺杀,南衙下令全城戒严,三衙禁军出动,沿途盘查寻找凶手。”

    “那……”

    “没事,凶手都死了,是一帮死士。”

    两人看似是在聊天。实际上却是沟通消息。

    燕奴家学渊源。承周侗绝艺,shè术惊人。她气力不小,能开两石强弓。故而这次伏击。玉尹给燕奴的任务,便是阻止萧庆车仗逃离。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难免会引发更大的动荡。倒不如神不知鬼不觉干掉萧庆。说不得是最好选择。

    燕奴在汴河堤岸上的桃林中,以边军常用的雕翎箭,shè杀了车夫和拉车的引马。

    之后便弃了弓箭,迅速离开。

    以当时的场面,根本不会有人留意到她的存在。

    加之燕奴也是道地的开封地头蛇,在事情还没有爆发之前,便已回到家中。

    以至于偌大玉府,许多人都不知道燕奴出去过。就算知道燕奴出门,也都以为她是去菜市买菜。更不可能把她和伏击萧庆的刺客联系在一起。

    听了玉尹的话,燕奴松了口气。

    “这开封府,自虏贼围城之后。也忒乱了些。”

    “是啊。非常乱。”

    两人会心一笑,便转移了话题。

    杨金莲一旁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欢快道:“今rì中秋,咱们便在院中赏月,如何?”

    “如此甚好。”

    玉尹立刻响应道:“说来自家也有许久未cāo琴,这技艺几近生疏。

    今rì良辰美景,便抚琴助兴……对了,莫忘记给李长老送些礼物,莫要怠慢了才是。”

    李长老,便是李师师。

    如今便在观音院出家为尼,为观音院住持。

    平rì里无事,她也会来玉府坐一坐,和玉尹谈论乐律,亦或者传授燕奴杨金莲女红活计。

    一来二去,倒也好的如一家人模样。

    燕奴和杨金莲听了,便忙不迭答应。

    玉尹则自去书房,凭栏而望。

    此时,夕阳西照,天边一派残红。

    却不知那金明池,而今又会乱成怎一个模样?

    ++++++++++++++++++++++++++++++++++++++++++++++++++++++++++

    正如玉尹所猜想的那般,金明池已经乱成一锅粥。

    一国使节在开封被刺,自有宋以来,还是头一遭发生。更不要说这使者,还是女真使者。

    赵桓正急着和金国修复关系,没成想发生这种事情。

    消息传来,赵桓顿时傻了!

    这好端端怎地发生了这种事情?

    “萧相公可还好?”

    看着赵桓那一脸的惶急之sè,徐处仁心里不由得暗自叹息。

    他能理解赵桓急于和金国交好的心情,但是却无法接受,赵桓的方式和方法。为了稳固皇位,成千上万将士的鲜血,便白流了。明明一场大胜,却换来了一个比胜利还要凄凉的结果。虽然是出于政治目的,但怎么想,都觉得让人无法接受。

    萧庆?

    徐处仁心中冷笑。

    他已经接到消息,萧庆死了!

    至于是被谁杀死,亦或者相关细节,他并不是特别清楚。

    反正,只要萧庆死了就好,其他事情和他无关。

    开封府尹吴敏道:“官家不必担心,据萧庆随行扈从言,刺客伏击时,萧庆被其党羽救走,应该没有xìng命之忧。不过到目前为止,尚无萧庆的消息,可能受了点伤。”

    “这样子啊!”

    赵桓松了口气,略显苍白的脸sè,突然间变得通红,厉声道:“可曾查出,是何人所为?”

    吴敏连忙道:“据当时在场人口供,刺客出手时,曾高呼要为辽人报仇。

    而且,听口音似是燕云口音。

    另外,仵作也仔细检查了那些刺客的尸体,发现其中一人颈项有一个云雀图案。辽人贵胄,好以刺身为美,而云雀更是燕云所出,故而臣可以确定此事与我大宋无关。”

    吴敏话音未落,却听一旁有人道:“便是我朝所为,刺上云雀也不为奇。”

    声音略显yīn沉,吴敏抬头看去,却是新任户部尚书,门下侍郎唐恪。

    说起来,吴敏和唐恪都出自东宫。

    但两人政见不同,所以一直以来。矛盾重重。

    吴敏冷冷一笑。“唐尚书所言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刺身新旧,自家也不是分辨不出。那刺客身上的云雀刺身,至少有十年之久。十年之前。辽人尚在,怎可能与我朝有关?唐尚书莫不是觉着,非要把我朝牵扯其中。令两国交恶吗?”

    赵桓的脸sè,顿时一沉。

    而唐恪则心里一惊,连忙道:“臣绝无此意,不过是担心为宵小所乘,还请官家明鉴。”

    朝中大臣不和,在赵桓看来,是一桩好事。

    想当初,赵佶就是靠着朝中大臣之间的矛盾,迅速掌控住了朝堂。

    他自幼便知。帝王之术在乎平衡。若大臣们都拧成一股绳,与他而言并非好事。

    所以,赵桓也无心追究唐恪。只哼了一声。便转移了话题。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萧相公。

    若萧相公真个出了事。恐怕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太上道君不rì将抵达东京,朕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出什么意外。吴敏,你立刻派人加强对使团保护,朕会让王宗濋殿前司与你配合,切不可再出差池……好好一个中秋,却真个是扫了兴!”

    赵桓说罢,便摆驾回宫。

    吴敏和唐恪相视一眼,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徐处仁在一旁冷冷观瞧,瘦削面容上透出一抹诡异笑意。

    找吧,便让你们去找,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种公既然下定决心做此事,焉能为你们查出?

    当晚,开封府全城宵禁。

    靖康元年的中秋,便在这风声鹤唳的气氛之下过去。

    原以为萧庆很快就会出现,可谁想到过了一整夜,也不见萧庆踪迹。

    这一下,让刚松了一口气的赵桓,再次紧张起来。

    莫非真个出了事吗?

    可再一想,也许萧庆真的是受了伤,所以一时半会儿躲藏起来。但问题是,这萧庆不出现,接下来的事情又该让谁人来负责?两万女真俘虏释放在即,萧庆不在,谁来主持?

    对了,完颜宗望不还在吗?

    赵桓立刻派人通知使团,询问完颜宗望的消息。

    可得来的结果,却让赵桓有些失望。

    完颜宗望早已经离开了东京,估计这时候已经在回归上京的路上。

    为什么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萧庆失踪,完颜宗望不在……而女真副使兀林答撒鲁姆,很明显也做不得主,便真是麻烦。

    不行,还是要找到萧庆!

    萧庆一rì不出现,接下来的事情,就一rì无法解决,终究是一桩麻烦事。

    于是,三衙禁军全军出动,在开封府搜寻萧庆的下落。

    而在同时,位于高阳正店一侧的葫芦巷的一所宅院中,完颜宗望yīn沉着脸,怒视坐在他面前的善应,一言不发。

    “郎君莫恼,这也是大狼主的吩咐。”

    善应似乎和从前并无太大区别,只是看上去似乎多了几分沉静之气。

    他轻声道:“郎君此次率部南下,全军覆没,令我女真男儿死伤惨重。大狼主对此非常不满,故而下旨言郎君不得再插手军务,必须尽快随我返回上京,等待问询。”

    完颜宗望脸sè铁青,半晌后怒道:“便是粘罕那厮挑拨吗?”

    说起来,这次南下围城之战,完颜宗翰的西路军若能及时攻克太原,南下开封与宗望相互呼应,开封之战的结果也许就是另外一副模样。历史上,靖康之耻也正是由于西路军南下成功,截断了关中和开封的联系,对开封形成整体包围后发生。

    按照最初的商议,女真东路军和西路军双管齐下,两路进发。

    可由于河北宣抚司副都总管王禀,率宣抚司死守太原,将西路军兵力牢牢牵制,造成了东路军完颜宗望所部孤军南下,以至于兵力不足。如果要评判下来,完颜宗翰当是首罪。奈何完颜宗望被俘,东路军全军覆没,使得完颜宗翰得到喘息之机。

    善应也知道,斡离不和粘罕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而今确是彻底爆发。

    为了推脱自身罪责,粘罕便毫不犹豫把斡离不推出来,试图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罪名。

    至于完颜吴乞买是否相信粘罕的说辞?善应也不是非常清楚。

    反正他得到的命令,便是尽快把斡离不带回上京问罪。

    但究竟要如何处置。完颜吴乞买并没有和善应说明。只是善应没想到。才到东京,便遇到这种麻烦。萧庆被刺失踪,至今音讯全无。令他怎能不感到忧心忡忡?

    按道理说,萧庆不在,由完颜宗望出面主持大局最为合适。

    但善应却不敢这样决定!

    完颜吴乞买的命令。便是让完颜宗望从东路军中剥离出来。其大致意思,善应也能够理解,无非是不想完颜宗望继续把持兵权。女真人看似团结,实际上内部也争斗不休。

    粘罕也好,斡离不也罢,都是完颜阿骨打之后。

    完颜吴乞买虽为狼主,但位子却并不稳固。他也想让自家子孙继承皇位,那么不管是粘罕也好,斡离不也罢。掌握兵权都不是一桩好事。最好,还是自家子弟掌控。

    完颜宗望凝视善应,突然间幽幽一声长叹。

    “萧相公。恐怕凶多吉少。”

    “咱知道。”

    “知道为何还要让我这个时候离开?”

    善应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完颜宗望不是傻子,事实上这家伙也极聪明。

    突然间。他冷笑一声,脸上的忧急之sè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淡定之sè。

    “我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若萧相公真个出事,谁来主持大局?”

    “狼主自有主张,而且使团中尚有兀林答撒鲁姆在,必能解决眼前麻烦……不过,郎君如何知道,萧相公已经出事?”

    完颜宗望沉默了!

    半晌后,他轻声道:“你我都小觑了南人,这老赵官家虽然不堪,可南人之中,确有英豪。

    早在之前有人发出暗花时,我便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而今在光天化rì之下,却发生伏击之事,近百刺客,却无一人活下来……国师,你可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善应摇摇头,“却不知晓。”

    “哼,虽说这些人说得一口燕云话,还有人身上绘有云雀刺身,说什么为辽人报仇……屁话!辽人余孽而今占居西辽,虽说站稳了脚跟,确是依附于西夏之上。

    他们不可能有行动,也没有这个胆略,否则西夏必然不允。

    所以,我断定此事和辽人无关……那最有可能动手的,便是南人。可这满朝南人之中,能够蓄养这许多死士,同时又有十年刺身之人,绝不会是等闲之辈。老赵官家不用考虑,我猜测发动这次刺杀的人,必然是身处高位,且有极大的实力。

    他看出萧相公与我大金之重要,故而才不惜一切代价,要刺杀萧相公。

    国师,我有种感觉,那个人绝不会轻易放过我,甚至有可能再行刺杀萧相公之事。”

    说完这番话,不知为何,完颜宗望突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恐惧。

    善应的脸sè也不是太好看,只静静看着宗望,半晌后突然起身道:“郎君放心,咱受狼主所托,定会保护你周全。不过你说的也没有错,开封不是久留之地……明rì一早,便启程动身,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至于其他事……郎君莫挂念。”

    宗望脸sè恢复正常,无奈一声苦笑:“便我想要挂念,有用处吗?”

    他沉吟片刻,正sè道:“国师,咱大概能猜出狼主心思,若萧相公真个出事,恐怕会让蒲鲁虎来主持大局。咱并非说蒲鲁虎不堪大用,只是太过年轻,也难以压住场面。

    最好让宗贤主持大局,他威望高,绝非蒲鲁虎可比。虽说莽撞了些,可关键时候,也能派上大用。若宗贤主持大局,尚有些许生机。若让蒲鲁虎主持,很可能……”

    完颜宗望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算是表明了态度。

    我退出这权力之争,我也可以把东路军交出来,但是却不能交给完颜蒲鲁虎统帅。

    他能猜出完颜吴乞买的心思,自认也算退了一大步。

    善应想了想,轻声道:“郎君放心,我这就去和兀林答撒鲁姆商议此事。”

    “国师,东路军两万儿郎xìng命,便托付国师了。”

    宗望说罢,起身朝着善应一揖到地。

    善应心里发苦:二郎君,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狼主心思,又何必在参与其中?狼主之所以不想让你和东路军再有联络,便是因为你威信太高,想要趁机削弱你兵权,从而让蒲鲁虎掌控东路军。

    宗贤虽好,但未必能得狼主欢心。

    若弄个不好,说不得连完颜宗贤也要陷入其中……

    只是这些话语,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完颜宗望说。

    当下便点点头,不置可否的走出去。

    斡离不目送善应背影离去,忽然幽幽一声长叹,仿佛自言自语道:“东路军,危矣!”

    +++++++++++++++++++++++++++++++++++++++++++++++++++++++

    开封城在动荡之中,不知不觉过去一天。

    黎明时分,诸率府校场旌旗招展,太子亲军已列队整齐。

    玉尹依旧没有穿戴盔甲,一副书生打扮,站在点将台上,目光沉冷扫过台下军卒。

    虽说赵桓花费不少心力重组太子亲军,却终究比不得从前。

    陈桥一战,十不存一,太子亲军可谓伤筋动骨,绝非短时间能够恢复战力。

    不过,也足够了!

    而今太子亲军也算是人才济济。

    高宠、何元庆等旧部尚在,又有杨再兴、凌威、狄青、张玘、于鹏等人加入。

    朱梦说虽留在开封,已不隶属于太子亲军。可是又增添了陈规,比之朱梦说更胜一筹。

    更不要说,吴玠的加入,算是把太子亲军最后一块拼图完成。倒也不是说董先不够好,只是和吴玠相比起来,董先有着明显不足。他长于练兵,却不善于临阵指挥。

    这一点,在陈桥之战时,便凸显的淋漓尽致。

    有吴玠这么一个名将在,玉尹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

    如此兵马,便在三衙禁军中也算强悍。

    玉尹眯起了眼睛,心里更多了几分期盼。接下来,他只需要尽力为这支兵马遮挡风雨,让太子亲军能够茁壮成长。待到真个成熟时,必然能爆发出令人恐惧的战力。

    想到这里,玉尹眼中添了几分柔和。

    他抄起令箭,沉声道:“传我将令,三军开拔!”

第324章 登州(一)蛇年到,新春快乐,给大家拜年!

    恭祝书友们新chūn快乐,蛇年万事如意,恭喜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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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ì当正午,气温升高。

    一个商队缓缓从旧曹门行出,向南驶去。

    大约行出十里地,车队忽然停下。从车队中行出十余人来,勒马回首向开封眺望。

    “郎君,走吧!”

    善应催马来到斡离不身旁,低声劝道。

    完颜宗望没有回应,只是痴痴看着阳光下开封城的城廓,良久后突然咬牙切齿道:“终有一rì,我定要杀回来,马踏开封城。若不血洗东京,难消我心头之恨。”

    善应笑了笑,沉默不语。

    完颜宗望从箭壶里抽出一支雕翎箭,双手用力,把箭杆折断。

    而后拨转马头,朝东面行去。

    善应叹了一口气,轻轻摇摇头,一挥手,领着十数名合扎紧随完颜宗望身后,扬鞭催马。

    开封城,愈行愈远。

    却不知下次回来,又是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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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尹依旧骑着那匹暗金老马,在队伍中缓缓而行。

    陈桥之战时,暗金一度不知所踪。也难怪,当时的场面,也用不到暗金出场。这匹老马颇有灵xìng,见情况不妙便立刻脱离战场。后来战事结束,暗金这才又回到玉尹身边。

    玉尹并不怪暗金,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暗金若留在陈桥,必死无疑。

    所以在暗金回来之后。玉尹也是欣喜若狂。

    这次出征肃宁寨。他又带上了暗金,希望能够带来一些好运气。

    队伍行进缓慢,也是玉尹刻意为之。

    当晚。兵马进驻期城,玉尹刚巡视完营地,便得到了消息。

    “斡离不今rì正午。离开东京。”

    前来传信的人,是李宝的徒弟吉普。

    他恭恭敬敬站在大帐中,“出城之后,那些人向南行进。不过出城十里,便有一批人脱离出去,向东而行。师父得知以后,便立刻命小底前来禀报,并询问郎君决意。”

    “确定是斡离不吗?”

    “确定!”

    吉普回答的斩钉截铁,“自郎君命我等严密监视那所民宅后。我师兄弟便轮番看护,不敢有半点懈怠。昨rì晌午后,有一些人住进那所民宅。今rì一早。斡离不随那些人离开。隐藏在商队之中出城。若非张三哥帮忙,险些被这些人骗了。”

    张三哥。便是当初帮助过玉尹的屠户张三麻子。

    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便利,至少保证了玉尹能够消息灵通。

    张三麻子也好,蒋门神也罢,包括李宝这些人,都是门徒众多,道地的开封地头蛇。

    其手下充斥于各行各业。

    有打把势卖艺,有走街串巷的商贩,更有一些游手好闲,整rì里不务正业的泼皮。

    如果单纯来看,这些人算不得什么。

    可如果把这些人集中在一起,所产生出来的能量,绝对是无比惊人。

    玉尹沉吟片刻,又问道:“那萧庆,可曾找到?”

    “回郎君的话,至今还未找到……开封府那边查的很急,甚至几次找我家师父麻烦。不过后来二十六哥出来说了句话,便清静下来。呵呵,天晓得那萧庆而今,是死是活?”

    玉尹诛杀萧庆的事情,除了种师道、徐处仁,和张伯奋三人知道外,便只有卖果子的郓哥参与其中。而玉尹找到郓哥,也是私下里联络,甚至连李宝都不清楚状况。

    看样子,小哥赵谌还是出手了!

    否则的话,李宝很可能撑不住,被他的对手借此机会干掉。

    有朱绚在暗地里照拂,想来李宝问题不大……玉尹想了想便吩咐吉普道:“回去与你师父说,给我继续看死那些人。若有情况,便通知太子舍人朱梦说,他自会做出安排。

    另外,让你师父最近消停一些。

    太上道君还都,势必会有一场动荡……李教头这时候最好是蛰伏下来,伺机而动。”

    “小底,明白。”

    吉普领命而去,他前脚刚走,陈规后脚就进来了。

    不过,他还带着一个人,看年纪大约在二十出头的模样。衣着颇为华美,但气度却颇为沉静。

    “郎君,此徐相公长子徐庚,奉徐相公命前来听候调遣。”

    徐庚?

    玉尹抬起头,朝那青年看去。

    徐处仁膝下二子,长子徐庚,次子徐度。

    历史上,靖康之后,金兵围困应天府,时徐处仁正好在都城。应天府人言徐处仁是女真jiān细,故而杀害了徐庚。后来徐处仁还杭州,次子徐度更出任吏部尚书。

    玉尹不禁有些疑惑,这好端端徐处仁怎把他儿子派来?

    徐庚道:“家父有密信一封,与玉郎君。”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上来,玉尹接过打开,扫了一眼,心里顿时一颤。

    徐处仁在信中告诉他,白马津渡口遭到破坏,太子亲军暂时无法行动。

    故而让玉尹暂住白马津,若有事情,可以寻滑州钤辖刘世光帮忙。信中还说,张叔夜不rì将前往登州巡视,如果玉尹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张叔夜帮忙,定不会推辞。

    至于徐庚,年已二十一岁,太学登第。

    留在开封也无甚事情,希望玉尹能够收留徐庚,在军中暂时效力。

    徐处仁倒是有些举贤不避亲的意思,不但推荐了徐庚,还告诉玉尹,徐庚擅长算学。

    玉尹看罢了书信,大体上已经明白了徐处仁的意思。

    他恐怕已经知道了玉尹的打算,故而出面予以帮助……白马津的渡口。好端端怎会坏掉?至少在年中时。玉尹还听人说白马津渡口完好无损。很明显,那渡口是被人为破坏,为的便是给玉尹争取时间。没想到那刘世光。居然是徐处仁的手下。

    这样一来,倒是给予了玉尹极大方便。

    张叔夜突然前往登州巡视,想必也是为协助玉尹。诛杀斡离不。

    看起来,张叔夜这些人已经准确的捕捉到了斡离不的行踪,更判定他会自登州出海。

    “徐相公,可还有吩咐?”

    徐庚连忙道:“家父还有一句话,让小底转告郎君:相州知府杜充为人jiān诈,且心xìng难测。郎君若前往真定,必经由相州。还请郎君尽量隐忍,莫与杜充冲突。”

    这一句话,透露出了许多信息。

    玉尹眼睛一眯。旋即便领悟到其中的意思。

    杜充,不是徐处仁一系,说不得会为难玉尹……

    玉尹笑道:“多谢徐相公关怀。小乙感激不尽。

    想来大郎已经知道。徐相公希望大郎留守我太子亲军。而今我军中,也确实需要有人帮忙。本来军需事务。是由少阳负责。但少阳而今不在我身边,便请大郎暂领主簿一职。

    待少阳回来,我另有任命。”

    “小底,遵命!”

    徐庚和陈东,都是太学生出身。

    所不同的便是,徐庚已内舍登第,而陈东却差了最后一步。

    不过,徐庚和陈东也认识,甚至非常熟悉。

    让徐庚代替陈东为主簿,陈东也不会有意见。而且,玉尹的确是对陈东另有用处。陈东虽说jīng于算计,但毕竟不是正经算学出身。玉尹原本就打算任命陈东为军司马,主掌军纪。以他那刚直不阿的xìng子,来负责军中风纪,也许最为合适。

    徐庚也不客气,便领命而去。

    目送徐庚离去之后,玉尹不禁长出一口气。

    “元则,我要的喷火枪,都已经做好?”

    “回郎君话,共制出二十支喷火枪,另外尚有五十枚改进后的掌心雷。”

    陈规说罢,眼中透出一抹jīng芒,他压低声音道:“郎君,莫不是要准备行动了吗?”

    玉尹点了点头,招手示意陈规上前。

    “我之心意,早与元则说明。

    那斡离不断然不可使其返回上京,我已和种公商量妥当,在登州将此人结果。

    只是,我听说萧庆此前招来了珊蛮善应,却有些麻烦。此人身手高明,已达宗师之境。此前我师叔与其交手,也身受重伤,将养了一年才算康复。所以,我这次要杀斡离不,便必须干掉善应此人。师叔已经联络了相州神枪陈广,准备把善应干掉。

    所以,我必须要走一遭登州。

    徐相公已经为我安排妥当,太子亲军抵达白马津后,暂时不会过河……若有事情,可以和滑州钤辖刘世光联系。不过这件事,你不要出面,最好让徐庚来解决。”

    刘世光和玉尹也算是有过交集。

    陈桥之战的时候,刘世光率威武军驰援陈桥,解了期城之围。

    但两人的关系,也仅止这般。随后刘世光出任滑州钤辖,和玉尹更无半点联系。

    似这种事情,玉尹和陈规都不好直接出面。

    既然这刘世光是徐处仁的人,便由徐庚出面联系,效果会更好。

    陈规笑道:“便郎君不吩咐,自家也会让徐大郎出面……呵呵,这点人情世故,自家却也明白。

    不过,郎君打算何时动身?”

    玉尹招手,示意陈规附耳过来:“我此前已经约好田行建在封丘汇合。

    既然斡离不已经离开了东京,事不宜迟,我也要马上行动。我已安排妥当,我走之后,便由杨大郎冒充我的身份,随军行动。我此次不带一兵一卒,最迟九月初,便返回白马津汇合。在此之前,军中事务便托付元则,万万不可露出马脚。”

    陈规欣然领命。

    不过他还是有些忧虑:“不带一兵一卒,会不会有些危险?”

    玉尹笑了,“自家不带一兵一卒,自会有人相助。

    再说了,田行建和苏灿皆是水上好手。虽说海上和大河区别甚大,却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总之,从今晚开始,这太子亲军便交与你,还请元则,多加小心。”

第325章 登州(二)

    已是八月末,天气早已转凉。

    开封城内,依旧是风声鹤唳,一派紧张态势。

    女真副使兀林答撒鲁姆,数次上书,要求大宋官家查找萧庆的下落。其实赵桓何尝没有用心?可这萧庆却如同人间蒸发一样,音讯皆无。事到如今,萧庆的结局,其实已经非常清楚。他若是还活着,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可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八天,萧庆依旧没有消息。那便说明……对此,兀林答撒鲁姆也很清楚。

    萧庆不在了,谈判还要继续。

    如何执行燕山之盟,是而今重中之重。

    兀林答撒鲁姆也颇为无奈,在思忖良久之后,最终决定把完颜蒲鲁虎请出,继续和宋庭进行商议。

    蒲鲁虎做了半年俘虏,却没有磨去半点棱角。

    相反,由于此次开封之围失败,他最后做了宋人的俘虏,让蒲鲁虎羞怒万分。

    对于宋人的仇视,更甚于之前。

    所以在商议谈判时,蒲鲁虎更是嚣张跋扈,只气得燕瑛数次拂袖而去,谈判不得不中断。

    按照完颜宗望的嘱托,是希望由盖天大王完颜赛里接手谈判。

    一来完颜赛里在金人之中声望甚高,远不是蒲鲁虎可以相提并论;二来赛里的职务也最高,最适合接手此事。可这样一来,却会使得完颜吴乞买扶立完颜蒲鲁虎的意愿落空。

    兀林答撒鲁姆也是得了善应的传旨,最终还是选择了完颜蒲鲁虎。

    “郎君,不能再拖下去了。”

    兀林答撒鲁姆一脸无奈之sè道:“眼见就要入冬,若不能加快谈判,让两万儿郎尽快返家,只怕会变得更加困难。

    奴才可是听说。那南人已经准备停止供应辎重粮草。

    若真个拖延下去。两万儿郎便要饿死在开封城里,到时候狼主怕也不会轻易答应。”

    蒲鲁虎还算是不蠢,话说到这份上。他也只好收敛了气焰。

    毕竟,开封之战是他们输了!

    虽则后来的谈判中,女真人获得了胜利。但也必须要把握好尺度才成。

    真个逼急了老赵官家,撕破了脸皮,对女真而言,并不是好事。

    “既然如此,便继续谈判。”

    蒲鲁虎决意要和老赵官家加快谈判速度,却不成想,在第二天,有人在开封府的一处枯井中,发现了萧庆的尸体。

    天气虽然转凉。可尸体放的时间长了,依旧会发臭。

    说来也巧,两个泼皮因为躲避仇家。便藏在那废墟之中。不想正午时。却闻到了一股恶臭,于是便扒开了石砾。在一座被废弃的枯井中,发现了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经人辨认,那尸体正是萧庆死尸!

    兀林答撒鲁姆大惊失sè,虽然他早已经猜到了结果,可内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期盼,希望萧庆还活着。

    可现在发现了尸体……

    兀林答撒鲁姆立刻向开封府请求,捉拿凶手。

    然则,开封府又要从何处寻找凶手?

    开封府尹吴敏,因此遭遇弹劾,被罢免了官职。

    而新任开封府尹的人选,更出乎人们意料之外,却是资历平平的秦桧。

    一时间,开封上下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其中的玄机,但有那明白人一眼便看出端倪,赵桓是通过这样一种方法,来平衡朝堂中的力量。秦桧是汪伯彦的人,汪伯彦因故被贬去雷州,可现在……赵桓用这样一种方法,表达出了他内心中对主战派的强烈不满。

    凶手何人?

    没有人知道……

    但赵桓不是傻子,岂能猜不出这其中奥妙?

    果然,在秦桧出任开封府尹后的第二天,种师道上疏,恳请告老还乡。

    此前他虽卸下了枢密院使的职务,却毕竟是楚国公,还是朝堂大员。此次还乡,也代表着种师道仕途的终结。从此之后,在他有生之年,也很难再返回开封朝堂。

    赵桓象征xìng的挽留了一下之后,便同意了种师道的请求。

    旋即,赵桓任命耿南仲兼知枢密院事。谁都知道,这耿南仲是个什么东西!这厮骨子里便是个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议和派。对自己人心狠手辣,可是对外敌……

    耿南仲出任兵部尚书之后,便极力打压李纲当年留下来的人马。

    原兵部侍郎司马朴,被他赶出兵部,而今外放燕山府为同知,已远离中枢。除此之外,这厮又还想要把当初前来勤王的义军赶走,甚至连一点表示都不想有。幸亏徐处仁死活不肯松口,加之新任枢密院使姚古,虽然和种师道有些不合,但是在原则问题上,却不肯低头。最终,还是由朝廷出面,安抚了勤王义军返乡。

    赵桓用这样一种方式,表达了对主战派的不满。

    也许,他本意只是想要平衡一下朝堂上的实力,可结果确是,令得朝堂风云再起。

    议和派和主战派之间的明争暗斗,变得越发激烈起来。

    从这个角度而言,赵桓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萧庆尸体被发现后,又引发起新一轮的争论。

    秦桧严令开封府三班衙役,加大追查凶手的力度,同时也加强了对开封府治安的整顿。

    一时间,开封府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八月二十五rì,当徽宗赵佶仪仗抵达应天府之后,又使得开封府平添了几分火药味。

    太上皇还都了!

    赵佶会这么心甘情愿交出权力吗?

    赵桓又是否愿意,有人来分享他的权柄?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未知数。

    于是乎,女真使团和朝廷的谈判,也就不再为人所重。

    八月二十七rì,大宋与女真正式达成意向,大宋将释放两万余女真俘虏。同时给予其返程的粮草和辎重。枢密院同时下令。命河北兵马严加保护,并着手清剿盗匪。

    完颜蒲鲁虎,可谓是心满意足。

    也就在宋金两国议和结束的当天晚上。西都洛阳城中一座豪宅里,种师道神sè凝重,徘徊在书房里。

    宋金两国的谈判内容。种师道自然非常清楚。

    他也知道,一旦大宋军方加入,势必会为劫杀两万女真俘虏造成巨大麻烦。

    种师道虽然不再担任枢密院使,更不参与朝堂之争。可是在一些原则问题上,他却不会有半点让步。两万余女真俘虏若返还大金,将会给大宋朝带来怎样的后果?

    他心里,也非常清楚。

    牙关紧咬,种师道犹豫不决。

    良久后,他下定了决心。沉声喝道:“来人!”

    屋外走进来一个黑衣男子,一进屋便肃手而立,一言不发。

    “你立刻前往真定、中山以及太原。

    告诉张所、王禀、王威和黄潜善以及端孺。便告诉他们。为我大宋国祚,请他们务必要设法联系西山和尚洞马扩。并竭尽全力,助马扩行事,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喏!”

    黑衣人躬身领命,便要转身离去。

    却听种师道又将他唤住:“林韬,你夫妻来我府上,有多久了?”

    黑衣人一怔,回过头愕然看着种师道,半晌后说:“小底自环州时追随相公,至今已有十一年又三个月。”

    “十一年了!”

    种师道轻轻叹口气,“你可怪我此前所为?”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二郎本是犯了事的人,得相公关照,方活到今rì。小底与拙荆,已是感激不尽。而今二郎以身殉国,也算死得其所,小底怎敢有半句怨言?”

    “怨也好,不怨也罢。

    十一年来,你随我出生入死,却得不到半点功名。而今我告老还乡,恐怕再无法帮你。不过我可以为你指一条路……此次你去了河北后,与张所等人说明情况,便不要回来了……你莫急,听我说完。我要你留在真定府肃宁寨,帮助玉小乙。”

    黑衣人眉头一蹙,“便是那开封玉蛟龙吗?”

    “正是。”

    种师道神sè凝重,“玉尹此去河北,少不得要遇到许多麻烦。

    你夫妻本就是河北绿林道的好汉,人面也熟,便去帮他一把……老夫相信,你们跟随玉小乙,远比留在这洛阳更好。或许那玉小乙而今不过一个小小的都统制,可他是太子身边的人。留在他身边,或许你夫妇二人,更有用武之地……”

    黑衣人想了想,没有回答种师道。

    他朝着种师道躬身又是一揖,这才转身,大步走出书房。

    看着黑衣人的背影,种师道幽幽一声长叹:“玉小乙,老夫能帮你的,也只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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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州,地处胶东半岛,隶属京东东路所辖。

    其治下辖蓬莱、黄县、牟平和文登四县,治于蓬莱,是胶东半岛东部一处重要港口。

    有宋以来,海事兴旺。

    蓬莱在这种情况下,发展也格外迅速。

    正是仲秋时节,南来北往的客商更络绎不绝,从海外归来的豪商,携带大量货物抵达蓬莱,也是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候。再过一个月,当隆冬到来,海事也将停止。所以,每逢这个时候,蓬莱县喧闹异常,往来的豪商更是多不胜数。

    完颜宗望在善应的保护下……或者说,是在善应的看管下,抵达蓬莱县城。

    才一安顿好了住处,善应便派人出去联络。

    完颜宗望则在客房里洗了个澡,让那通译在一旁为他念书。

    如今他看的,是一部《三国志》,那通译yīn阳顿挫,念得颇有滋味,完颜宗望也听得入神。

    正听得jīng彩处,忽听房门被人敲响。

    完颜宗望眉头一蹙,示意那通译停下来,走到房门口沉声问道:“谁?”

    “郎君,是我。”

    完颜宗望听得出,是善应的声音。

    于是便打开房门,刚要开口,便见善应闪身闯进来,摆手示意那通译离开。

    “国师,这是怎地?”

    善应脸sèyīn沉,轻声道:“郎君,事情有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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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行介绍:
宣和六年,来到东京汴梁城!东京梦华,真邪?幻邪?玉尹在这个即将崩毁的世界里,蹒跚而行。蓦然回首时,却发现在不经意间,历史已发生了改变。宋时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时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时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