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登州(三)
萧庆的确是个人才!
自宋金海上之盟签订后,他便着手打造一条海上通路,通过海商在大宋治下建立起一个稳定的商业通路,并形成了一个涵盖海陆的情报网。也正是这样一个情报网,不但可以充盈金国国库,更让萧庆能够准确的把握住大宋治下的一举一动。
在得到完颜吴乞买的旨意后,萧庆便安排好了自蓬莱出海的通路。
每年这个时候,是蓬莱海事最为繁荣的季节。大量的海船进出,更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萧庆准备通过海船,把完颜宗望送往上京。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却不成想,到最后却出了差池。
完颜宗望眉头一蹙,“发生何事?”
善应苦笑一声道:“方与那些个奴才联络上,才得知三天前,市舶司下令,禁止船只出航。咱们的船只,全都被扣押在码头,短时间内,恐怕是无法离开蓬莱。”
“为什么?”
完颜宗望忍不住问道。
善应道:“那些奴才倒是打听到一些风声,好像是说登州知府那边丢了什么重要的物品,为防止物品从海上出去,所以封锁码头,严加盘查,据说是所有船只,要挨个盘查。只有检查之后,才准出航……咱家的船舶,抵达较晚,故而要排后。
奴才们已经去疏通关系,但最早也要在十天后才能够离开。”
“十天?”
完颜宗望心里一颤,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莫非,这是针对我的行动?
似乎不太可能!
萧相公这次安排极为缜密,所有的计划,便是我自己,也是在最后才知晓。
除非……
除非萧相公的计划。从最初便被人看破。否则怎会这般巧合?
“国师,不若我们改走陆路?”
善应道:“只怕不太容易……若由陆路返回上京,必经河北路。郎君可能不知道。河北路而今,已经乱成一团麻。那南人发出悬赏,令河北路各方豪强蠢蠢yù动。
走陆路。着实危险,而且会耽搁时rì。
海路虽然麻烦,确是最安全的通路……萧相公此前已安排了人在海上接应。只要咱们能够出海离开蓬莱,就能得以安全。这种时候,最好是尽快返回上京,以免夜长梦多。”
完颜宗望闭上了眼睛,心里面盘算起来。
登州出海,说起来最是安全。正如善应所说,如果走陆路。必经河北路,难免会遇到麻烦。河北路而今实在是混乱,乱的几乎成了一锅粥。各路豪强纷纷起兵。摩拳擦掌准备劫杀自家儿郎。如此一来。一路上必然会有许多盗匪豪强的耳目。虽说善应武艺高强,自己也能征惯战。但毕竟路途遥远,难免会有意外发生。
嗯,海路的确是最安全!
可问题是,完颜宗望总觉得拖延的越久,就越是危险,不免心中忐忑。
“国师,照你方才所言,其实还是有船只可以出海?”
善应想了想,点头道:“据说,凡经过检查,确定没有嫌疑的商船,可以出海……”
“那能否使些银子,买一条通路?”
“郎君的意思是……”
“既然有船只可以出海,不如想办法找他们搭上一程。
国师不是说过,萧相公在海上已做好了安排吗?只要咱们能够出海,便可以安全无虞。
咱是觉得,若留在蓬莱久了,说不得还会发生意外。
夜长梦多……嘿嘿,萧相公如今下落不明,想必是凶多吉少。在这里停留越久,就越是危险。南人既然连萧相公都敢刺杀,又怎会轻易放过我呢?必须尽快离开。”
刺杀萧庆的人,是大宋朝人吗?
善应愣了一下,并未与完颜宗望争辩。
这种事情,完颜宗望更有发言权。善应身为国师,但醉心于武学,故而对这勾心斗角的事情并不擅长。此次他奉命保护斡离不回上京,只要斡离不能够平安到达,他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至于谁听从谁?在善应看来,并不算重要的事情。
“若如此,怕是要使一笔银子。
咱们随身并未携带许多,还要让那些个奴才们想想办法。郎君既然吩咐,那自家便去安排。郎君说的不错,留在蓬莱,夜长梦多,还是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吧。”
两人商议妥当,善应便告辞离去。
完颜宗望心神不宁的在客房,忽而坐下,忽而起身徘徊……
“是谁,是谁这般胆大,要把咱留在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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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元年八月二十八,宋徽宗赵佶仪仗,抵达开封。
一场新的朝堂动荡,已拉开序幕。不过对于蓬莱县而言,许多人更关心,何时能够出海。
眼见,九月将至。
原本是贸易最为频繁的季节,却因为登州府丢失了一件重要物品,导致市舶司下令要对过往商船严加盘查。于是乎,大量海船拥堵在蓬莱港口,迟迟不得离开。
每天,都会有兵卒进入港口,一艘船一艘船的进行检查。
究竟是什么东西丢失?
没有人知道!
坊巷中流传着各种版本,有的说是登州知府的官印丢失,有的说是登州知府的传家之宝不见踪影。更有人说,登州知府丢失了,很可能是一份重要公文……诸如此类的传言层出不穷,更让人感到几分焦躁。所幸,那些登船检查的兵卒态度还算不差,并没有出现穷凶极恶的事情,多多少少,让聚集在蓬莱的海商们平静下来。
只是这rì子一天天过去,每rì进入港口的船只越来越多。可是能够离开的船只却非常少。看着港口rì渐拥堵的船舶。完颜宗望也感到有些无奈,更隐隐有些焦躁。
在港口停留了半rì,也不见一艘商船离开。
完颜宗望忧心忡忡离开码头。在通译的陪伴下,来到了蓬莱县城里一座名叫观楼的酒楼。这观楼,全名观海楼。高三层,可以眺望海景。这也是蓬莱县城里,最好的一座酒楼。虽方晌午,却已是人满为患。无数海商聚集在这里,谈论着此次事故。更不时有人破口大骂,舒发对登州府衙和市舶司的强烈不满……
也难怪,这耽搁一rì,便会损失许多银两。
马上就要入冬,海禁也将随之开始……若真个耽搁久了。只怕生意也会随之泡汤。
这损失的,可不仅仅是金钱,甚至可能会失去辛辛苦苦建立的关系。
看着海商们义愤填膺的咒骂。完颜宗望并没太在意。
他来这里。也是想打听一下消息而已,看看这封锁究竟什么时候能够解除。
善应也联络了几个海商。但因为目的地的关系,所以无法成行。这也使得完颜宗望有些着急,在酒楼里枯坐片刻,便准备起身离开。却在此时,忽见楼下走上来一人。
“总算是解决了!”
那人一上楼,便大声说道。
有认识他的海商,忙问道:“司马大官人,莫不是开禁了?”
“开甚禁,不过是盘查完毕,明rì一早便可以出海。”
“原来如此……确要恭喜大官人。”
“是啊,耽搁了这许多rì子,总算是解决了……只是耽搁这么久,却有些麻烦。此前自家与宣州那边已经说定,要在九月二十rì前把货物送抵宣州。这一下子耽搁了四五天,也不知道能否按时抵达。若耽搁了时rì,说不得要赔得血本无归。”
一干海商,忍不住连连点头。
做他们这种生意,许早不许晚。
这信誉二字,极为重要,如果耽搁了时间,必然徒增波折。
可他们也只是一帮子海商,又能如何?封锁港口,是市舶司和登州府衙联合发布,哪怕他们再有钱,也是无可奈何。不管怎地,这司马大官人总算是能够离开。他们呢?却还要继续等待……至于要等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太清楚。只希望能够尽快出海,若再耽搁下去,便如那司马大官人所言,真个是要血本无归了!
宣州?
完颜宗望却准确的听到了这个地名,眼睛顿时一亮。
这宣州,属金国东京辽阳府治下,岂不正好顺路?完颜宗望连忙起身,来到那司马大官人的跟前。
“敢问大官人,要去宣州?”
完颜宗望能说得一口流利的燕云汉话,甚至不带半点女真口音。
这蓬莱是港口,南来北往的海商甚多,不泛燕云客人。所以说燕云汉话,倒也不会让人怀疑。
那司马大官人愕然看了看完颜宗望,点头道:“正是。”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说来也是麻烦,在这边耽搁许久,出海后要先往来苏,自来苏港下船,卸了货物后,再送往宣州。这一来二去,也不知要耽搁多久呢。”
来苏,属苏州治下。
不过这个苏州,并非大宋东南的苏州,而是女真人的苏州。
其地理位置,便是后世的旅顺港口,也是金国和大宋海上贸易的一处重要港口。
完颜宗望眼睛更亮,心道:这正好顺路。
他犹豫了一下,拱手道:“敢问大官人高姓大名?”
“哦,自家司马静,祖籍夷州,靠这海事发家……前两年在开封城也做了些勾当,却不想年初一场战乱,几乎是血本无归。无奈只好再做起这老本行,拼这一回。”
司马静话音刚落,就听一旁有人笑道:“是啊,早两年司马大官人在开封也算是一号人物。
嘿嘿,为博美人一笑,竟一掷千金,最终抱得美人归,不晓得羡煞多少人呢。”
完颜宗望原本还有些疑虑,可是听了这些话之后,顿时放下了心。
他微微一笑,“原来是司马大官人,真个久仰大名。
说来惭愧,自家在辽阳府也有些生意,本打算走海路回去,不想……方才听闻司马大官人的话,故而厚颜前来相求。自家也正要往来苏走一遭,可否予以方便?”
第327章 海上劫杀(一)
“司马静?”
善应紧蹙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蓬莱困了数rì,他早就有些急了。加之一连几天,都没有找到出海的路子,也使得善应极为焦虑。不成想今rì回来,便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完颜宗望找到了路子,能够马上出海离岸。善应虽然着急,可是那多疑的xìng子,让他有迟疑起来。
“这名字有些耳熟。”
“是啊,咱打听过了,这厮是夷州豪商,家财万贯。
前几年为搏美人一笑,居然耗重金盘下潘楼。后来抱得美人归,不几rì便遇到战乱。这厮不得已,便低价让出潘楼,而后跑回家中。如今时局有些好转,这才出来重又经商。他走的是东京路数,以布匹和绸缎为主,更兼做蚕丝的生意。”
完颜宗望详细向善应介绍起司马静的情况,令善应连连点头。
如此说来,这司马静便不会是宋人设下的圈套,倒也还算安全。
只是,善应心里总有些不安,沉吟半晌后又问道:“可是那厮与郎君主动攀谈?”
完颜宗望笑道:“自然不是。
一开始那厮并不情愿,后来我开出了一个大价钱,还许诺说若在东京遇到麻烦,我可以出面帮他解决。这厮到最后才算同意……明rì寅时,他们便会出海离开蓬莱。若咱要搭乘的话,必须今晚过去,否则便难以赶上。咱已命人开始准备,夜禁前便要过去码头。国师。你可还要准备一下?咱们尽快动身,离开此地。”
善应想了想,点头应下。
“这样,我过一会儿去找城中细作,让他们设法通知海上,能接应咱们。
虽说这司马静不值得怀疑,却毕竟不是自己人。出海之后。让儿郎们在海上接应,只有上了自家船只,才能真个放心。这样。郎君先去,我处理完这边事情,便赶去与郎君汇合。”
善应和完颜宗望商议妥当后。便匆匆离去。
完颜宗望则命人收拾行囊,天黑前便结了帐,赶去码头与司马静的商队汇合。
看着停泊在码头上五艘巨型海船,完颜宗望也不禁松了口气,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大官人可姓万?”
一个水手从船上下来,jǐng惕的看着完颜宗望。
就着船头的火把光亮,完颜宗望可以把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身高大约在180公分上下,长的白白胖胖。虽已是仲秋,却依旧赤着膀子,走起路来便看那一身白肉乱晃。脸上长着一个黑痦子。透出一股莫名的猥琐之气。
“咱叫田行建,儿郎们都唤咱做七哥。
司马大官人已经传话过来,让咱好生招待大官人。他今晚还有些应酬,所以不能过来。大官人便先上船,若有什么事情。便与咱说就是,不过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完颜宗望连忙道谢,带着手下便上了海船。
船上,还站着一个青年,瘦瘦高高,生的一副斯文模样。
完颜宗望问过才知道。这厮是田行建的助手,名叫苏灿。两人原本是河东人氏,后来在开封便跟了司马静,在海上讨生活。说起来这水上的活计,也是头头是道。
和两人交谈一番,完颜宗望彻底放下心来。
他回到田行建为他准备妥当的船舱里,让那通译继续为他朗读三国志。而田行建等人,则在船上开始准备,不时可以看到一包包的货物送到船上,并一一摆好。
用不得许久,便可以回家了!
完颜宗望听着通译的诵读,一边感受着海船的摇晃,可是这心里面却是真个松了口气……善应从细作家中出来,已是后半夜。(.)
本来,他可以走的早一些,可不想出了意外,令得他不得不留下来,进行处理。
解决了意外之后,已快丑时。
那细作给了他一块腰牌,告诉善应说:“若没这腰牌,只怕没办法在城中走动。”
善应也不客气,便揣了腰牌准备走。
此时,街上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
整个蓬莱县城,好像一座死城般安静。走在寂静的长街上,善应也是小心翼翼。虽说他武艺高强,可这时候,却真个不想招惹任何麻烦。沿途倒是碰到两队巡兵,不过检验了善应的腰牌之后,便放他过去。再往前走,便是一个十字路口,也是蓬莱县城的集市所在。白天,这里非常热闹,会有许多商贩聚集于此处。
不过现在是晚上,自然不见一个人影。
整个集市空荡荡,透着一股子寂寥之气。
过了这路口,再往前走,穿过两条街就可以看到码头。
善应长出一口气,正要穿过集市,却忽然间心中生出一丝莫名悸动,蓦地腾身而起。
也就在他腾身一刹那间,一抹冷芒出现。
就听叮的一声轻响,一支利箭便shè在他方才站立之处。
善应脸sè一边,探手从腰间抽出一根九节钢鞭,厉声喝道:“什么人?”
“阿弥陀佛,善应施主既然来了中原,连一杯茶水都没吃便走,岂不是让人笑话自家没有礼数。老衲听闻善应施主要走,所以从少林急忙赶来,便是想留施主吃一杯茶再走。”
从一旁的巷子里,走出一名老僧。
就着清冷月光,善应看清楚那老僧的相貌,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紧张起来。
“陈希真?”
“正是老衲。”
善应冷笑一声,“不过手下败将。难不成也想留下我吗?”
“老衲自知本领低微,留不得施主。
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衲只好厚颜找了两位好朋友,还请施主万勿推辞。”
说话间,从暗影中有走出两人。
一个身着破烂道袍,背负一口宝剑;一个则手持一杆大枪。正拦住了善应的去路。
三个人,三个方向,成天地人三才之法。将善应包围起来。
而在三人背后的暗影中,更影影憧憧,可以看到人影晃动。善应的脸sè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嵩山一斗米,张进。”
“相州陈广。”
两人纷纷报出了名号,善应的心,也随之沉到了底儿。
张进?
陈希真的师弟,杨再兴的师父。声名或许没有陈希真响亮,确是实实在在的宗师级人物;而那相州陈广,更是赫赫有名的一代枪王。年纪比陈希真要下很多,但一杆大枪,着实已经达到了宗师水准。善应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希真。
他更没有想到。陈希真居然不顾江湖规则,还请了两个帮手。
若一对一,善应自认有八成胜算。
可若是一对二,善应估计就算能胜,怕也是两败俱伤。现在。是一对三,善应可谓毫无胜算。再加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宋兵,今天这个局,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哗棱棱,九节钢鞭拖在了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善应目光扫过三人。半晌后一声苦笑:“如此说来,自家行踪,早已被你们看破?”
“从施主抵达开封时,便已经看破。”
“那司马静……”
“呵呵,司马大官人乃老衲师侄好友,自然是得老衲师侄托付。”
“你师侄?”
陈希真微微一笑,“或许我那师侄在施主眼中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老衲相信,施主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此次施主的行踪,便是被我那师侄所掌握。”
善应眯起了眼睛。
陈希真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自豪和骄傲。
他缓缓伸出手,化作鹰爪之态,仿佛自言自语道:“我那师侄,出身于市井,身无功名。偏他好大运道,做出许多大事来……老衲一直以来,对我那位师兄都不服气。可现在看来,老衲确不如他。只他那份眼光,便非老衲可比,想来着实佩服。”
张进呵呵笑道:“是啊,大师兄的眼光,的确不凡。”
“玉尹!”
到这时候,善应若还不知道陈希真说的人是谁,便真个成了傻子。
他脸sè微微一变,喃喃自语道:“说起来,倒是咱真的小瞧了此人……想必萧相公,也是死在此人手中。”
话音未落,善应突然发出一声夺人心魄的历啸,手中九节钢鞭华棱棱一响,便向陈希真戳去。
“善应,久闻你武艺高强,便由自家先来领教。”
陈希真沉静立于一旁,面对善应的扑击,丝毫不惧,甚至连躲闪的意思也没有。眼见钢鞭就要打在陈希真身上,一旁早就蓄势待发的陈广呼的一下拦在陈希真身前,手中大枪扑棱棱一颤,宛如一条巨蟒般便拦住了善应。陈希真也在陈广出手的一刹那,呼的闪身来到陈广先前的位子。待陈广接下善应一击的刹那,陈希真腾空而起,双手化作鹰爪之态,恶狠狠扑向善应,“施主,便留下来……天sè,渐渐明亮。
完颜宗望从船舱里走出来,脸上透出凝重之sè。
“国师,还未来吗?”
通译连忙道:“回禀郎君,国师尚未回来。”
心中顿时涌起不安感受,完颜宗望在甲板上徘徊不停,有些坐立不安。
按道理说,善应早就应该回来,可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丑时将过,寅时将至,完颜宗望越发焦躁起来。
不远处,司马静的海船已经开始移动。
船上的灯火点燃,显是要准备出发。
“万大官人,你的人可都到齐了?”
田行建满头大汗的走上前来,询问完颜宗望。
完颜宗望咽了口唾沫,沉声道:“尚有一人未至,不知是怎生状况。”
“大官人,这时辰快到了……方才主船上传来消息,过一会儿便要开船,这再不至,便等不得了。”
“这个……”
完颜宗望也是焦虑万分,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却听到船下传来一阵喧哗。
不多时,便见一个清瘦男子登船上来,快步走到完颜宗望面前道:“大官人,小底奉命前来传讯,开封那边发生变故,善应先生得到消息,便连夜出发,赶去开封。”
“你是……”
“小底是辽阳商行的管事,方才善应先生便在小底家中接到了消息。”
辽阳商行,是萧庆手下的一个机构,平rì里便驻扎于蓬莱,专门从事海事贸易。
完颜宗望自然也知道辽阳商行的底细,听那人一番话,心里顿时一惊。
他依稀记得,自己见过眼前这人。
刚抵达蓬莱的时候,善应好像带着这个人,来拜见过完颜宗望。
他连忙把那人拉到了一旁,沉声问道:“开封,发生了什么事?”
“萧相公,死了!”
“什么?”
“刚得到消息,萧相公的尸体被人发现,使团那边已乱成一团。
善应先生听闻消息,便连夜出发,临行前他让我转告郎君:莫要等他,只管出发。”
若是如此,倒也还说得过去。
虽则早已经猜到萧庆凶多吉少,可而今真个被确定下来,还真是一桩大事。
善应虽无实权,但在这个时候赶回开封查看情况,也能说得过去。完颜宗望又盘问了一番那人,在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把那人放走。
这时候,田行建再次过来,“大官人,快要出海了,确真个是等不得了!”
完颜宗望也是犹豫不决,沉吟良久后,他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既然如此,便不等了……烦七哥开船便是。”
“如此,小底这就安排。”
田行建说罢,便匆匆离去。
完颜宗望站在甲板上,看着苍茫夜sè中的蓬莱县城,一时间思绪万千。
萧庆,真的死了吗?
这消息对完颜宗望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震撼。
哪怕是早就有了思想准备,可真个确认下来后,还是让他有些无法承受。
高庆裔,萧庆……
这可是大金两大智囊。
而今高庆裔死于开封之战,萧庆也被人暗杀于开封城中。
毫无疑问,这必是那暗花发布者所为……赵桓虽说软弱不堪,可这大宋治下,却真有心狠手辣之辈。宋人并不想放自己等人离开,所以才使出了这样的一种手段。
完颜宗望越想,就越是觉得有些害怕。
若非萧庆提前安排,只怕连他也走不出开封城来。
只是他虽安全,那两万女真儿郎,却是危险万分。以那些宋人的手段来看,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走两万女真儿郎。也不知道,兀林答撒鲁姆可曾听从自家吩咐。如果真的是换做完颜蒲鲁虎指挥,那两万女真儿郎能否活着回家,确尚在两可。
思绪,变得有些混乱。
完颜宗望甚至没有留意到,海船不知在何时,已缓缓驶离码头。
天边,显出一抹鱼肚白的光亮,天快要亮了!
完颜宗望一声长叹,回身举目眺望,却见蓬莱县城在黎明中越来越远,逐渐变得模糊。
此次南下,真个得不偿失!
完颜宗望突然觉着有些后悔:当初若不听从郭药师所言,占领燕山府后不急于南下,结果又会是怎样?
说不清,真个是说不清楚……RQ
第328章 海上劫杀(二)
朝阳,升起。
驱散了弥漫着海面上的薄雾。
湛蓝的海水,透出一股子沉静之气,令人心旷神怡。
海船乘风破浪而行,蓬莱县城已不见了踪影。玉尹坐在舱中,品着夷州特产的贡茶,悠然自得。
司马静坐在他对面,神sè却略显紧张。
玉尹为他斟了一杯茶水,笑呵呵说道:“大官人不必紧张,此次行动,绝不会有任何差池。”
司马静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面颊,苦笑道:“郎君说得轻松,今rì做得这大事来,只怕rì后自家再也无法踏足辽东了。”
玉尹笑道:“少了辽东,也莫心急。
说起来,自家此次来还有一桩事情要与大官人商议。自家如今,已经打通西域商路,正筹谋漠北商路开启。却不知道大官人,有没有兴趣参与其中,做一回大买卖?”
西域商路?漠北商路?
司马静闻听,眼睛顿时一亮。
他是个商人,自然是无利不起早。此次之所以答应协助玉尹,也是抱着换取利益的想法。
玉尹而今,已不是当年那个开封府的市井小民。在朝堂上,也有些势力。其背靠太子,前途无量。若能搭上关系,rì后自然有诸多好处。而且,西域商路和漠北商路,他也听人说过。那可是许多朝中大员都参与进去的买卖,若能分一杯羹,自然好处多多。只是司马静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而今玉尹主动提起。他自然是喜出望外。
“郎君的意思是,我也可以……”
“开chūn之后,漠北商路便要启动。
只是我已在西域商路上投入太多银两,如今再启动漠北商路,难免力不从心。虽说有五原姚氏加入,但毕竟势单力薄。柳青和杭州黎家也拿不出太多jīng力在上面,便想要寻个能主持大局的人。大官人久经商海沉浮。这其中的奥妙比我懂得多。所以,我想要请大官人也加入进来,有钱大家一起赚。不知大官人以为何?”
主持漠北商路吗?
司马静自然喜出望外。
原本,他也只想着能参与其中便够了,那料到玉尹竟跑出这么大一个馅饼。把他砸的有些头晕。参与和主持,完全是两个概念。若能主持漠北商路,便代表着他可以大规模投入其中,赚取更多的利益。相比之下,区区辽东丝帛生意,真算不得什么。
玉尹看了司马静一眼,没有再赘言。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想来司马静已知晓,该如何抉择……海上的行进速度很慢,不知不觉。天sè已晚。
玉尹睡了一觉,醒来时舱中已经燃起了烛火。他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迈步从舱中走出来。
“快到铁山了。”
“差不多明天正午时,便可以抵达铁山。”
玉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天sè。招手示意一个水手过来,沉声道:“去看看,七哥那边情况如何。”
水手是田行建带来的人,听罢吩咐,便连忙行动。
他手里拿了一个火把,站在甲板上颇有规律的晃动。不一会儿的功夫。远处搭载完颜宗望等人的海船上,有火光闪动。
“郎君,七哥那边都准备好了!”
玉尹点点头,沉声道:“传令下去,船只航速放缓,拉开距离。”
水手领命而去,不一会儿的功夫,玉尹便可以感受到,海船的航行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
与此同时,田行建那艘海船的速度却骤然加快。
四艘海船渐渐拉开了距离,玉尹这才再次传令下去,“告诉七哥,行动!”
伴随玉尹这一声令下,远处海船上,突然出现一蓬火光。田行建等人得到玉尹命令之后,便立刻点燃了海船。那海船上,堆放的可不是什么丝帛,而是一堆堆的火油和干草。海风正烈,风助火势,那海船刹那间便燃烧起来……与此同时,田行建等人纷纷从海船上跳入海中,迅速脱离。远远的,只看到一团烈焰,在海面上熊熊燃烧。
完颜宗望昨夜一整晚都没有休息,所以上了船之后,便早早的睡下。
睡梦中,忽听噼啪声响。
完颜宗望立刻从睡梦中醒来,披衣忙走出船舱,却见迎面一股烈焰扑来,吓得他连忙趴下,却依旧被烈焰烧到了头发。
“怎么回事?”
“郎君,不好了……船走水了!”
“啊?”
完颜宗望大吃一惊,一把拉住那惊慌失措的通译,“为何不去灭火?”
“没有人,郎君,没有人啊!”
“什么意思?”
“船上的水手都不见了,整艘船都烧起来了……郎君,咱们还是赶快撤离。”
撤离?
这茫茫大海上,又如何撤离?
完颜宗望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这分明是宋人的一条毒计。
恐怕自己一行人,早已经落入对方的算计,从他们踏足蓬莱的一刹那,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rì这场大火而准备。什么府衙丢了东西?什么封锁港口?这就是一个局,为的就是引诱自己上钩。自己出海,本就不为人知。若死在海上,更不会被人察觉。如此一来,宋人便可以从容准备,等狼主得到消息时,便已晚了!
是谁?
是谁为了我,不惜兴师动众,设下这么一个局呢?
完颜宗望也有些手忙脚乱,忙带着通译。从舱中冲上了甲板。
此时,完颜宗望的那些随从,也都上了甲板,一个个在船甲板上,茫然不知所措。
“跳海,跳海!”
完颜宗望连忙大声呼喊,同时左顾右盼。想要寻找一个能够在海面上漂浮的工具。
他不会游泳,若跳了海,便死路一条。
不过还好。完颜宗望很快便找到了一个木箱,连忙跑过去,刚要把箱子打开。却看到一条燃烧的引线,顺着箱子的缝隙,没入箱子里。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完颜宗望本能的想要转身逃跑,却听得一声巨响,紧跟着一团烈焰冲来,把他包裹在其中。
五十枚特制的掌心雷,在这一刻爆炸。
巨大的爆炸力,将完颜宗望撕扯成了碎片,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轰隆!
爆炸声在寂静的夜空回荡。火光冲天。
玉尹站在海船上,可以清楚的看到远处那艘海船伴随这一声爆炸,木屑飞溅……
若这都杀不死完颜宗望,便是老天不长眼。
玉尹的眼中,闪过一抹兴奋之sè。
诛杀了完颜宗望。此行才算是大功告成……
“郎君,可要返航?”
司马静走上来,轻声询问。
“七哥他们都安全了?”
“放心,都已经登船,没有任何伤亡。”
玉尹听罢,长出一口气。
“既然如此。便准备返航……不必再去检查结果,此处海域,海水湍急,更有鲨鱼出没。
浓烈的血腥味,足以将那些海中霸主吸引过来。就算是船上有幸存者,也绝不可能逃出生天。
这是宋代,不是后世,有那么多的营救手段。
在这片海域里,玉尹有百分百的把握,完颜宗望死无全尸。
不过,他还是等到远处海船沉入大海之后,才下令返航。与出海时的紧张心情相比,返航的路程,无疑是极为轻松。杀了完颜宗望,才算是大功告成。接下来,便是要准备着手,对付那两万女真俘虏。玉尹相信,事情到了这一步,种师道断无收手的可能。虽则赵桓下旨,要沿途进行保护,但种师道绝不会轻易放过那些家伙。
如此大场面,怎地也要凑上一脚才成。
杀了这两万俘虏,或许不能够让金国覆灭,但也足以动摇女真人在塞北的统治。
毕竟,女真建国不过数载,其统治并不牢固。
此前凭借灭大辽之声威,令塞北胡族暂时臣服,尚来不及进行整合。历史上,女真人凭借对大宋一次次的胜利,将其政权稳定下来。可是女真人口稀少的缺憾,注定了一旦女真遭遇惨败,便会出现动摇。开封之战,便是如此!所以完颜吴乞买才要不惜一切,将那两万女真俘虏讨要回去。只要能将那两万俘虏干掉,十年之内,女真将无力南下。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必须要先设法,稳定住政权。
十年,也许足够了!
玉尹负手立于甲板之上,迎着那猛烈海风,巍然不动。
今rì杀得完颜宗望,总有一rì,我也能马踏上京……第二天傍晚时,海船抵达文登。
犹豫是刚从蓬莱出海,所以这时候返回蓬莱,实在是太引人注意。张叔夜早已派人,在文登港口等候。玉尹带着田行建一行人在文登下船后,便立刻踏上归途。
算算时间,已八月二十九rì。
太子亲军在白马津已停留十二rì,必须要早些返回。
毕竟停留的越久,就越容易被人发现。玉尹甚至没有来得及和陈希真等人碰面,便急匆匆踏上返程之路。
不过,他也得到了结果。
善应在陈广、张进和陈希真三人联手之下,最终被陈希真所杀,还是留在了蓬莱。
至于尸体,则被人丢进大海。
陈希真和陈广受了轻伤,张进则在诛杀了善应之后,便飘然离去。
临走时,他留给玉尹一封信,请他多多照拂杨再兴。除此之外,便再无只言片语。
玉尹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杀了完颜宗望,杀了善应,便真个是大功告成。
接下来,便是要尽快抵达肃宁寨,着手与和尚洞的马扩马和尚取得联系……
也不知道,种师道那边,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RQ
第329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
完颜宗望和善应的失踪,并未引起太多关注。
事实上,包括完颜吴乞买在内的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将踏上归途了两万女真人,以及萧庆被杀的事件上。萧庆被杀,着实令金国朝野震动。完颜吴乞买旋即命元帅左都监耶律余睹为使者,再次出使大宋,彻查萧庆被刺杀的真相……
说穿了,却是要耶律余睹设法保证女真俘虏能够安全返回。
至于完颜宗望,想来问题不大。
有善应保护,再加上萧庆生前的安排,应该可以顺利返回。如今没有消息,想来是已经抵达登州。不过,女真人还是下令,让驻扎在铁山地区的女真人,设法接应完颜宗望。不管完颜吴乞买对宗望是如何忌惮,却终究是他的子侄,更是一员名将。哪怕是要削弱完颜宗望的兵权,完颜吴乞买还是希望宗望能平安返回。
总之,而今重中之重,便是那两万俘虏的安危。
与此同时,宋徽宗赵佶返回开封。
赵桓亲率文武百官,迎接赵佶还都,不过旋即便将赵佶安排在龙德宫居住,并严令龙德宫官吏和内侍,不得与赵佶通报消息,更断去了赵佶与宫外的所有联系。
为此,荆南、镇东军节度使,太傅赵杞,也就是徽宗赵佶六子颇为不满,更上疏赵桓,请求赵桓予以赵佶一定zì yóu。赵桓虚心纳谏,不过转头来便把此事抛在脑后。
君不见赵佶还都,声势何等惊人。
赵桓虽坐稳了皇位,更因为开封之战而在百姓中颇有口碑,却毕竟和赵佶猜忌颇深。
不坐在这位子上,感受不到压力。
赵杞虽说的颇有道理,但赵桓却不敢对赵佶掉以轻心。
他可以清楚感受到。赵佶给他带来的巨大压力。哪怕朱勔等人已死。但是赵佶在朝中二十六年的积威却不可以忽视。谁敢保证,赵佶便没有夺回皇位的心思?
赵桓不敢赌,也不愿赌。
反正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可以。却不能让赵佶和外界有联络。
大战过后,百废待兴。
赵桓希望能尽快稳定下来局势,等到他皇位彻底稳固。东南彻底纳入他的掌控之后,再放松对赵佶的监管也不迟。但是现在……赵桓还没有那个信心,掌控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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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元年九月初,太子亲军渡过黄河。
由于白马津渡口彻底毁坏,以至于太子亲军不得已在滑县被困十余rì,已耽搁了不少时间。
所以,渡河之后,太子亲军便加快行进速度。
一路上rì夜兼程,在九月中旬。终于抵达肃宁寨。
这肃宁寨,隶属真定府所辖,为永宁军治下。
如果以从属关系而言。肃宁寨应该为永宁军所治。但太子亲军的xìng质。却与大多数边军不同,归河北兵马元帅府差遣。而河北兵马元帅府大元帅是赵谌。于是乎太子亲军便成为真定府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便是河北兵马元帅府,也无法调动太子亲军。
玉尹为元帅府参议,其背后便是太子赵谌。
换句话说,勿论是张所、黄潜善,都不能差遣玉尹,只能与之进行商议。
对于这么一支不受任何人所控制的兵马,各方都感觉头痛。
管不得,差遣不得,还要负责这支兵马的粮饷辎重一应要求,绝对是一支少爷军。
于是乎,太子亲军尚未抵达肃宁寨的时候,真定府便传出了‘公子军’的称号。而事实上,太子亲军的装备,的确是不同于其他兵马。且不说朝廷划拨的兵饷之外,玉尹更以赵谌名义,在太子亲军中投入二十万贯,对太子亲军进行装备。
这二十万贯中,赵谌拿出五万贯,朱绚拿出拿了八万贯,朱桂纳更资助五万贯。其余两万贯,则是玉尹零打细敲,从别处得来,凑足整整二十万贯,才有了今rì太子亲军的威武军容。
八千兵马之中,有一千马军,号称背嵬,由高宠与何元庆各领一部。
另有八百破阵军,同为玉尹亲兵,归于杨再兴和狄雷二人执掌。
三千步军,由张玘担任兵马使。
三千弓箭兵,则由一个名叫傅选的人执掌。
这傅选,原本是江西制置大使司统制,开封之围时,他奉命勤王,只不过才到应天府,开封之战便已经结束。原本,傅选已接到敕令,要他率部返回。不成想却被朱胜非看重,旋即向玉尹推荐,从而进入太子亲军效力。
这傅选,也是一员悍将。
弓马纯熟,shè术也极为jīng湛,更通晓兵马,乃武举出身。
这样的人物,对玉尹而言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他而今最缺乏的便是统兵之人,高宠、何元庆、狄雷还有封况等人,只是战将。冲锋陷阵没有问题,但若论临阵指挥,却远远不足。虽则此前玉尹已招揽了吴玠张玘于鹏,却依旧缺少人手。
傅选的到来,也算是为太子亲军填补了最后一块短板,玉尹自然不会拒绝。
肃宁寨颇为简陋,好在吴玠率部先行抵达,在肃宁县城外,已扎好兵营。大军抵达之后,便直接驻扎在兵营中,算是安顿妥当。
说起肃宁,玉尹倒是有些印象。
历史上,这里曾出了一个大人物。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赫赫有名,便是那明代大宦官,九千岁魏忠贤。
除此之外,玉尹对肃宁并无太多认识。
虽然这一路上,他恶补了一些肃宁的情况,但总体而言,也只是浮于表面。
所以,在抵达肃宁之后,他便让人搜集来肃宁县志。准备挑灯夜读。做进一步了解。
谁料到,刚把书卷打开,高尧卿却跑了进来。
“小乙。肃宁县令在营外求见。”
肃宁县令?
玉尹一怔,忙站起身来。
肃宁县令在此前金兵南下时,不战而逃。已经被真定府总管,都统制王渊斩杀。
新任肃宁县令,也是方任命下来,据说只比玉尹早到三天。
本来,玉尹是打算天亮后再去拜会。
毕竟他驻扎肃宁寨,便少不得与当地官员有交集。哪怕太子亲军不受任何人所辖,这面子上的功夫也要做足。玉尹虽说高傲,但重生以来,却把那棱角磨去许多。人情世故更懂了不少。只是他没想到,没等他过去拜会,那肃宁县令居然来了。
从品阶上。玉尹官阶高于肃宁县令。
但是从地位上。肃宁县令却未必就逊sè于他这个太子亲军都统制。
玉尹没有注意到,高尧卿表情有些古怪。
他连忙道:“既是县尊到来。快快有请……”
“小乙……”
“嗯?”
高尧卿吸了口凉气,吞吞吐吐道:“说起来,这位县尊是你我故旧,待会儿你可别生气。”
玉尹这才注意到高尧卿那古怪的表情,心中顿感诧异。
故旧?
玉尹实在是记不清楚,他在这肃宁有什么故旧。
“既然是故旧,我生劳什子气呢?
衙内,究竟是哪位故旧,却让你这般模样?”
“算了,人就在外面,待他进来,小乙便知。”
高尧卿是个衙内xìng子,虽说已改变许多,可是骨子里却无太多变化。有外人的时候,他会称呼玉尹郎君。可若在私下里,他还是习惯称呼玉尹小乙。而玉尹对此,也不太在意。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昔rì的好友越来越少,能有这么一个随xìng的朋友,玉尹自然非常欢喜。
当下他笑道:“衙内好神秘,人道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此人生一大喜事,直恁吞吞吐吐好不爽快。走走走,既是故旧,便迎去迎他则个。”
说话间,玉尹迈步便走到大帐门口。
帐帘一挑,他一边走一边笑道:“确是哪位好朋友当面……”
话音,戛然而止。
却见大帐外,站立一个青年。
看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六的样子,一身便装,鬓角已显出灰白sè。
“李大郎?”
玉尹一眼认出眼前青年的身份,脸上露出惊异之sè。
而那青年,本是一派纠结模样,见玉尹出来,便拱手苦笑道:“小乙,却不想在此重逢。”
李逸风!
居然是李纲之子,李逸风。
想当初,李逸风曾因为大宋时代周刊的事情,暗地里坑了玉尹一回。后来因为躲不过良心谴责,便与李纲反目,独自一人到了河北,甚至连太学都中途放弃掉。
一晃,三载!
玉尹乍见李逸风时,竟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受。
想当初,他才重生过来,最先认识的人,便是李逸风和陈东。
如今陈东成为他的幕僚,而李逸风……
玉尹突然明白,为何高尧卿会是方才那副表情。
的确,当初李逸风害得他差点坐了大牢。不过说句心里话,玉尹虽然恼怒,却并不记恨。李逸风李纲所为,并非为私利,也是出于公心。说实话,当初那大宋时代周刊的确不适合掌握在他手里。若不是后来转给赵谌,也许早就被封了门户。
三年时间,足以让玉尹忘记当年的不快。
在短暂的诧异过后,玉尹旋即露出欣喜之sè,快步上前,一把便握住了李逸风的手臂。
“大郎,别来无恙。”
一句‘别来无恙’,也把过往的种种不快,都变作了过往云烟。
李逸风看上去,可是比当初在开封时,衰老了很多。
那鬓角的白发更说明,在过去的这段岁月中,他是何等的辛苦。
见玉尹脸上那灿烂笑容,李逸风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小乙却比当年,更添了几分英武。”
两人说罢。相视一笑。
人常说。相逢一笑泯恩仇,想来便是这般样子。
玉尹万万想不到,能够在这么一个人地生疏的地方。遇到昔rì好友,心里更是快活。
“我道衙内直恁吞吞吐吐,原来是这般。
三郎你也忒小看了自家。当年不管发生甚事,虽不是各为其主,却都是为了公益。
来来来,却怠慢了大郎。
若早知道是大郎在这边,我又何必一路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李逸风也笑了,“说来也是缘分,若非这肃宁出缺,自家也不会来此就任。
不过。我虽在这边,却久闻小乙在开封壮举。郭桥镇大捷,朝阳门血战以及陈桥镇死战。可谓是壮我大宋威风。真定虽距离开封千里之遥。可小乙之名却人尽皆知。”
高尧卿忍不住道:“你二人真个呱噪,客气个甚。且进账了再说。”
“衙内,你这泼赖xìng子,却是一点没变。”
李逸风说罢,哈哈大笑。
玉尹也笑着点头,拉着李逸风走进大帐之中。
高泽民颇有眼sè,见此情况便去准备酒菜。
他年纪虽小,却颇为机灵。原本玉尹并不想带他过来,可架不住燕奴等人的劝说,只能将他带来肃宁。
“听说少阳而今已做了小乙幕僚,怎地不见他人影?”
三人入座,李逸风便好奇询问。
想当初,李逸风和陈东也算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朋友。
后来因为大宋时代周刊一事,陈东和李逸风割袍断义。但毕竟是多年好友,李逸风坐下来第一句话,便是打听陈东的情况。
“少阳另有事情,暂时不在军中。”
“原来如此!”
李逸风顿时露出遗憾之sè,甚至有些忐忑。
玉尹看出李逸风的心思,想必是害怕陈东见到他,不肯原谅。
“大郎莫担心,你也知道少阳那火爆xìng子,过去了便过去了,哪里有许多怨恨?”
“可是我这两年给他写了不少书信,却未见他回复。”
对此,玉尹并不知晓。
不过见李逸风那一副落寞样子,便劝说道:“其实少阳也颇为关心,此前常见他打听你消息。
对了,我记得大郎你之前不是在获鹿,怎地会来这肃宁?”
李逸风叹了口气,轻声道:“去岁虏贼南下,肃宁县令未战先怯,甚至没见到虏贼兵锋,便弃城而走。可问题便在于,虏贼并未从肃宁通行,便坐定了他擅离之罪。
本来,范宣抚只想定他一个擅离罪责,但王总管却不肯答应,最终还是斩杀此人。
如此一来,肃宁便出了缺。
也不知是谁向范宣抚举荐,由我就任肃宁。一开始我还不明白是怎生一个情况,不过听闻小乙将驻扎肃宁之后,便大致有些了解。想来是有人知晓你我关系,所以让我前来协助。”
还能是谁!
玉尹可以肯定,这必然是李纲举荐。
李纲因燕山之盟一事获罪,贬为苏州知府。
其用意,玉尹大致可以猜出,不外是希望用李纲的强硬手段,稳定东南一方局势。
只是李逸风不说破,玉尹也不会说破。
他对李逸风没有太多怨恨,可是对李纲,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芥蒂。
这时候,高泽民带着亲兵,将酒水奉上。
玉尹三人吃了三杯酒后,便言归正传。
“大郎,这肃宁而今,局势如何?”
李逸风沉吟片刻,轻声道:“乱,非常乱。”
“此话怎讲?”
“肃宁此地,民风彪悍。
想来小乙也听说过一些传闻,这里距离沧州不远。此前相州知府杜充就任沧州时,曾大肆驱赶燕云汉人,杀戮甚重,以至于沧州之地,混乱不堪。许多无法在沧州立足的燕云汉人,便纷纷来到肃宁。只是他们对朝廷怨念颇深,与本地百姓,更是冲突不止。我就任才三天,治下便发生数次械斗,死伤更多达百人。
治理肃宁,需先稳定燕云汉人,使其与本地百姓共处。
但这桩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不过如今小乙来了,确是能与双方些许震慑。”
玉尹连连点头。
看得出,李逸风是用了心思。
这些年来的历练,让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
有他在这边,说不得能使自己的压力,减轻许多……
“不瞒小乙,我就任之处,便以上书真定府,恳请真定府能够对我予以支援。
过些时rì,真定府可能会派一支兵马过来……到时候,还请小乙能与我一些方便。”
说这番话时,李逸风露出赧然之sè。
玉尹先是一怔,旋即便明白了其中奥妙。
恐怕是李逸风担心自己依旧存有怨恨,到时候不肯帮忙。而且,太子亲军是一支dú lì于外的兵马,包括真定府在内,谁也无法差遣,所以才请求真定府调集兵马。
想想,倒也不是没道理。
毕竟那时候李逸风尚不清楚自己的态度,所以不得不做一些准备。
想到这里,玉尹便笑了。
“大郎莫要如此,既然上峰有所安排,我也会尽力配合。”
玉尹说罢,与李逸风吃了一杯酒。
他沉吟了一下,轻声道:“大郎,有件事却要让你知晓。”
“小乙但说无妨。”
玉尹起身,走到李逸风身边,为他满满斟上一杯。
“却不知大郎对虏贼,如何看待?”
李逸风一怔,旋即一声轻叹,“想当初小乙便说过,虏贼狼子野心,不能掉以轻心。
此次虏贼南下,我方知晓其凶残成xìng。
获鹿当时虽未遭遇虏贼兵锋,但是却接纳了不少逃难百姓。据那些逃难人言,虏贼之凶残,如当年之胡虏。所过之处,若有抵抗便血腥屠城。虏贼所过之处,真个是血流成河。这些人不禁劫掠财货,更大肆屠戮我大宋子民,真个是凶残至极。”
他说完后,却停顿了一下。
“小乙为何询问此事?”
第330章 竟是故人来
玉尹听得出,李逸风对女真人深恶痛绝。
虽则他说话时表情平静,但说起女真人凶残成xìng,却下意识握紧拳头,语气也随之低沉。
只是,玉尹却不知道是否该告诉他真相。
在犹豫良久后,他最终咬牙下定决心,“想来大郎也知道燕山之盟。”
“如何不知!”李逸风咬牙切齿道:“家父在真定养病时,曾一再提及此事。每次说起时,他总是痛心疾首,言他无能,竟使签下如此盟约,有愧数十万奋战将士……
小乙,你难道说……”
玉尹微微一笑,“那大郎可知,江湖绝杀令?”
李逸风眼睛一亮,看玉尹的目光陡然生出变化。
“难道说……”
玉尹点了点头,沉声道:“大郎也是血xìng男儿,自家便不瞒你。
那二十万贯暗花,便是自家所出,为的就是要把那两万虏贼留下。说起来,我来真定,也为此事筹谋。刚才大郎不是问我少阳何在?我便告诉你,少阳如今就在西山和尚洞,与马和尚筹划此事。虏贼不rì将归,自家却不想让他们平安返回。”
玉尹要做成大事,少不得有人配合。
此前他还有些担心,如何瞒过地方官员。
毕竟真定不比京畿,在白马津时,有刘世光暗中掩护,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前去登州杀人。可在真定,虽说太子亲军不受任何人节制,可地方官员定会得到密令,监视太子亲军一举一动。如此一来,玉尹再想要做事,便没有那么容易。
可没想到,这肃宁县令,居然是李逸风。
玉尹必须要和李逸风进行妥善的沟通,获取李逸风的支持,才可以放手做成大事。
虽说他也有其他选择。但思来想去,还是和李逸风坦承为妙。
只要李逸风能够协助他做成此事,便足以解决所有问题。当然了,前提便是玉尹要对李逸风有一定了解。若李逸风是那种jiān猾之辈,他也绝不可能把此事言明。
一旁高尧卿默默吃酒,没有打断玉尹的话。
李逸风听罢,神情显得有些激动,凝视玉尹半晌后。突然露出灿烂笑容。“未曾想不过两三载,小乙竟发达如斯。想当初,小乙为那几百贯犹自头疼不已。如今二十万贯拿出来,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今rì什么都没有听见,小乙什么也都没有说。肃宁现如今混乱不堪。时有山贼盗匪出没,太子亲军为民剿匪,我自当全力支持。”
玉尹笑了!
一旁高尧卿脸上,也露出灿烂笑容。
李逸风的态度已经明白无误,他绝不会阻止玉尹做此大事,同时也会为玉尹,创造良好的环境。
他能做的,怕也只有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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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抵肃宁,百废待兴。
玉尹很清楚自己的水平。所以将太子亲军的训练整顿,一股脑交给吴玠和陈规两人负责。
军中大小事宜,皆有吴玠两人执掌。
而具体事情,有张玘傅选于鹏等人负责。
在安排了军中事务后,玉尹便赶赴真定,拜会了河北宣抚使范纳,真定总管王渊。
虽说太子亲军dú lì于外。但是和地方的关系,却要处理妥当。
范纳是个忠厚之人,然王渊却极为倨傲。据李逸风介绍,此人虽有大能,确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喜好财货。玉尹便投其所好,着人准备了价值万贯的礼物。令王渊态度大变。
拜会了这二人后,玉尹马不停蹄,又赶赴河间府,拜会黄潜善。
名义上,黄潜善是玉尹的上峰,河北兵马副元帅。哪怕玉尹可以不听差遣,这礼数却必须要做足。再说了,玉尹和黄潜善的关系不错,也没有必要闹得太过僵硬。
不过,让玉尹感到吃惊的是,在河间府元帅府中,他又遇到了两个熟人。
刘子羽、刘子翚兄弟!
这刘子羽和刘子翚,是北宋名将刘韐之子。
金军南下时,刘韐为真定总管,曾率刘子羽兄弟抵御金军,立下赫赫战功。开封之战后,钦宗皇帝论功行赏,刘韐因功劳卓著,充河北、河东宣抚副使,兼知沧州。
刘子羽兄弟也因抵御有功,故而得以升迁。
兄弟两人皆为河北兵马元帅府参议,刘子羽更兼知君子馆,几乎和玉尹是隔滹河相望,也算是邻居。
宣和六年,玉尹为躲避康王赵构迫害,北上太原。
也就是在那时候,玉尹和刘子羽兄弟相识,更因为当时耶律余里衍兄妹刺杀萧庆,解救过刘子羽一次。后来玉尹虽余黎燕北上可敦城,便再未见过刘子羽。说实话,初见刘子羽兄弟的时候,若非刘子羽提醒,玉尹险些已忘记了这兄弟二人。
“大郎怎地会在河间?”
他乡遇故知,玉尹自然喜出望外。
与三年前比,刘子羽看上去明显有许多变化。
特别是在经历过真定抗金后,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子行伍中人的彪悍之气。
不等刘子羽开口,黄潜善便说道:“彦修久居河北,虽身处真定,但是对河间等地,也颇为熟悉。我初来河间,也需要有人帮衬。正好仲偃公往沧州就职,我便向他恳请,留下彦修兄弟。却不知玉郎君竟也与彦修相识,rì后少不得要多多帮衬。”
彦修,是刘子羽表字,仲偃公,便是刘子羽的父亲,河北河东宣抚副使刘韐。
看着玉尹,刘子羽也是感慨万千。
当初认识玉尹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若非玉尹在太原出手救了刘子羽一回,说不得刘子羽早就把玉尹忘得干干净净。一晃两年,当年的小人物,已经能够和刘子羽平起平坐。两人都是河北兵马元帅府的参议军事,看上去似乎是平级。可玉尹却代表着太子,更手握太子亲军,绝非刘子羽可以相比。
对此。刘子羽也只能感慨,世事无常。
玉尹不是靠着溜须拍马才走到了如今的位子,那是靠着一次次搏命厮杀,真材实料有了今rì成就。
别的不说,单说那大宋时代周刊,刘子羽是一期不差,保存在手中。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刘子羽还是文玉东的粉丝。当初玉尹和陈东两人以文玉东之名。率先点出女真人的野心。刘子羽也是后来才知晓。这文玉东,便是当年那个在太原城里救过他一命的无名小卒。更不要说后来郭桥镇大捷和陈桥血战的威名。
大宋时代周刊虽说把大部分功劳都归在太子身上,可那也就是偏偏普通的百姓而已。
刘子羽自然清楚。当时主持陈桥之战的人,便是玉尹。
所以在见到玉尹时,刘子羽兄弟二人。更不敢露出半点轻视之意。
“郎君还记得罗德吗?”
“罗德?”玉尹一怔,旋即便想起了当年那个曾给过他无数次帮助的罗四六,罗一刀。
宣和七年时,玉尹和罗四六罗德父子尚有联络。
但随着后来他前往杭州,两边的联系便明显减少……后来局势紧张,更再无消息。
乍听刘子羽提起罗一刀父子,玉尹顿时变得激动起来。
“四六叔和大郎,还好吗?”
那激动,绝不是伪装出来。
这也说明。玉尹是个有情义的好汉。
玉尹叹息道:“去年初,我与大郎尚有联系。
可后来因我除应奉局都监,南下杭州,便少了联络。后来局势紧张,虏贼南下,便再无消息。年中时,我曾派人前往太原。却听说四六叔和大郎,已去了他处。”
刘子羽闻听,哈哈大笑。
“非是去了他处,而是高升了!”
“哦?”
“罗大郎而今可了不得,已做了广信军判官。风光得紧呢。”
广信军判官?
这还真的是出乎玉尹的意料之外。
他倒是听说过,罗德在太原时。颇得祁州团练使季霆所重,混的风生水起。怎地这一眨眼功夫,又成了广信军判官?这广信军判官,是广信军节度使僚佐,协助节度使处理公务,可谓是节度使之下的重要人物。不过这个官职,大多不由朝廷委派,而是经本使,也就是节度使任命。品阶虽不是很高,确是个道地实权派。
“大郎怎做了判官?”
“说起来,确是他跟对了人。”
“哦?”
“当初我便邀请过大郎,想要他来真定做事。
哪知道他死活不肯,要留在太原照顾他阿爹。也正因为这原因,他得了季团练看重,为季团练身边主簿。这两年来,大郎倒是做的颇为出sè,今chūn虏贼退兵,季团练因守城有功,更在杀熊岭阻击阻击虏贼大获全胜,三月时迁广信军节度使。
他从太原只带了罗大郎过去,你说这罗大郎焉能不受重用?”
原来如此!
玉尹恍然大悟,忍不住又问道:“那四六叔而今也去了广信军?”
“呃,罗家叔父在去年初,便被开释,一直住在太原。如今罗大郎去了广信军,他自然也会跟随。”
怪不得!
玉尹忍不住轻轻摇头。
既然罗德被季霆重视,罗一刀自然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记得上次高宠说过,在罗德家中和罗一刀吃饭。算算时间,罗一刀当时应该还在牢中,怎会在家里招待高宠?当时玉尹并不在意,现在想来,只怕那时候,罗一刀已经得了zì yóu。有季霆帮忙,太原府也不会真的为难罗一刀。虽说开封府判了罗一刀流放,但天高皇帝远,在太原那一亩三分地上,给予方便却也不难……
听得昔rì旧友过得好,玉尹当然也很高兴。
不过他这次来河间府,主要是拜会黄潜善,所以这话题很自然,便转移到了而今局势。
听黄潜善说,这河间府治下,还有一位玉尹的旧友,当初在杭州曾给予玉尹许多帮助的关胜。如今关胜为青州钤辖。驻守于乾宁镇,也算是一处极关键的所在。
乾宁镇与沧州隔大河而望,不但是河间府东面屏障,更兼有支援沧州之责。
“沧州而今,局势甚乱。
当初杜子美在沧州大开杀戒,几乎将沧州燕云汉人逼反。
仲偃公这次过去,处境也颇为不妙。据说沧州不少盗匪,都已归降了虏贼。如今在沧州是肆无忌惮。若非关胜几次渡河相助。恐怕连仲偃公也要被逼出沧州府。
仲偃公已经几次向我恳请,要我调派兵马渡河。
可惜我手中确是无人,彦修虽善战。却抽不出身来,也只好让关胜尽力照拂。”
黄潜善,手中无人可用!
堂堂河北兵马副元帅。居然落得个无人可用的地步,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副帅何不向元帅府抽调人手?”
“怎地没有抽调?”
黄潜善苦笑道:“只是那相州杜充不肯使力,不久前派了个聂昌过来,却在沧州胡作非为。仲偃公无奈之下,把那聂昌赶回相州,为此还恶了杜充,怎可能再派人过来?”
玉尹知道,那杜充是个坚定的投降派。
这厮在历史上几乎没做什么好事。先是是沧州挑起民乱,后来在相州为阻止金兵,竟掘开了黄河大堤。结果确是,虏贼没能拦住,却造成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被迫离开家园。后世曾有学者判断,黄河自北宋之后数次改道。与杜充决堤有莫大关系。
再后来,宗泽守卫东京,不肯南下。
但宗泽死后,杜充接手,便立刻驱散了宗泽聚集的绿林豪杰。带着人南下金陵,把开封拱手相让。
这厮。是个不留名的jiān贼。
与北宋而言,甚至比秦桧之流,更加无耻。
慢着,八字军?
玉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便问道:“副帅可听说过王彦此人?”
“王彦?”
黄潜善蹙眉沉思片刻,突然问道:“你说的,可是永定军都统制王子才?”
“啊……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
我只知道,此人在虏贼南下时,曾于中山抗击虏贼,颇有才干。至于现在何处?却不太清楚。”
“若是在中山抗击虏贼,那便是王子才。
此人说起来也是家学渊源,受父命前往京师,曾隶弓马子弟所,经太上道君亲试,授清河尉。后来加入泾原军,为种公部曲。虏贼南下时,他为赵州兵马使,在中山抵御虏贼,颇有功勋。今年三月,授平定军都统制,便隶属于真定府所辖。”
弓马子弟所,为枢密院所属,专门负责招收青年教习,选拔人才。
听玉尹提起王彦,黄潜善也不禁怦然心动。
“说起来,这王子才也确是个人才。
如今真定局势相对稳定,让他留守平定军,确是委屈了……郎君荐的好,我这就着人与范宣抚商议,将王子才调派过来。不过,单凭王子才一人,还是有些薄弱。”
是啊,偌大一个河间府,可用之人竟如此稀少。
更不要说,黄潜善还要兼顾沧州局势,手中的确是人才匮乏。
玉尹歪着头想了想,突然问道:“副帅,单州可为副帅治下?”
“单州?”
黄潜善想了想,“正是我治下所在。”
“呵呵,既然如此,副帅这是骑着马找马啊。”
“哦?此话怎讲?”
玉尹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荐一人,可独挡一面。
单州团练使韩世忠,却不知副帅是否听说过此人名号?副帅手中无人,可是这韩世忠却足以万人敌,何不让他前来效命?”
玉尹离京之前,曾让人打听过一些历史名人的状况。
岳飞,而今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在何处效力。吴玠现在他手下做事,而另一位南宋赫赫有名的名将韩世忠,则出任单州团练使之职。相对而言,这些个历史名将,都还处于蛰伏状态。韩世忠的情况好一些,但也仅仅是好一些而已……
黄潜善闻听,眼睛一亮。
“郎君所说,可是那左武大夫韩良臣?”
“正是此人!”
一旁刘子翚开口道:“此人我也听说过。据说曾为真定王总管偏将,方腊之乱时,更俘虏方腊,立下大功。当初我在真定,王总管曾与家父说起过此人,言此人真万人敌。
若非玉郎君提醒,我险些忘了此人。
他而今应该屯驻滹沱河,若现在派人请他过来。最迟明rì一早。便可以抵达帅府。”
黄潜善哈哈大笑,“郎君说的不错,我还真个是骑着马找马。
彦冲。你立刻持我令箭,亲自前往滹沱河,请韩良臣前来。我也正yù一见万人敌。”
韩世忠,这算不算是归位呢?
玉尹看着黄潜善那兴奋的模样,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却不知道那岳鹏举,如今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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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会了黄潜善之后,玉尹便告辞准备离去。
说实话,他很想留下来拜会一下韩世忠,领略一下这位后世流传甚广的一代名将风采。
只是,他实在是没有时间。
据黄潜善说,金兵已经动身。离开了东京。
预计最迟十天,两万虏贼便会渡过黄河,继续北上。
玉尹心知,他时间已经不多了……接下来他还要去拜会西山马和尚,商议具体行动。
从黄潜善这里,他得到了保证。
黄潜善会阻挡住沧州准备驰援虏贼的绿林汉jiān。
与此同时,他更听到了一个消息。完颜吴乞买准备派兵接应,想要把那两万虏贼迎回金国。
种师中,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玉尹便知道,为了这两万女真人俘虏,宋金之间。必然还会有一场交锋。
不过这次交锋,朝廷不会插手其中。规模也不会太大。双方必然会保持一定克制。
但想来,还是会有一场惨烈厮杀。
黄潜善得王彦和韩世忠之助,想来足以在河间站稳。
玉尹等于没了后顾之忧,也算是收获颇丰。
回到肃宁寨之后,却不想肃宁寨中,竟已有人等候多时。
来人是一男一女,难得个头大约在178公分左右,长得倒是一表人才,相貌不俗。
女子个头不高,话语中带着些许巴蜀口音。
据他二人介绍,难得名叫**韬,女子则叫做李小翠,是一对夫妻。
这**韬祖籍巴蜀,早年间随父母在洛阳定居。后因为在闹市杀人,便逃离家园,四处游荡,与李小翠结为夫妻后,在环州落户。再后来,在种师道帐下效力,擅长打探消息,更jīng通暗杀之术,是一对实实在在的鸳鸯刺客。他二人是奉种师道之命,前来肃宁投奔玉尹。
在种师道的信中,更详细介绍了这两人的来历。
**韬和李小翠在绿林中颇有声望,那**韬诨号神行太保,轻功了得;李小翠则诨号母夜叉,jīng通暗器和毒药,杀人手段更层出不穷。这二人在西北时,曾犯下好大事情。后来被种师道所救,一跟便是十年之久,都是忠心耿耿的好汉……
玉尹看罢书信,心里不禁忐忑。
神行太保也就罢了,这母夜叉之名……
那李小翠身材娇小,面貌姣好,生的颇为动人。
玉尹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么一个看上去柔弱的女子,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母夜叉。
“既然是种公推荐,二位便暂时在这边住下。”
玉尹想了想,便笑道:“我会让人在肃宁县城里安排住处,贤伉俪便暂居城内,不知意下如何?”
这营中确实不好让女子居住,**韬夫妇随种师道rì久,也知道这其中规矩。
二人当下应诺,玉尹便让高尧卿带着他们,前往肃宁寻李逸风帮忙。
送走这夫妇后,玉尹又拿起种师道的书信,认认真真的阅读了一遍。
种师道在书信中告诉他,绝不能让两万虏贼离开大宋。他已经联络了河北兵马元帅副帅张所以及太原总管王禀,让他们设法协助玉尹行事。但朝廷有旨意,要各路兵马沿途保护。所以官军只可能设法创造条件,而无法给予玉尹实质xìng帮助。
言下之意,要想解决这两万兵马,还要靠玉尹自己。
看罢了书信,玉尹不禁苦笑。
种师道真是‘种坑爹’,每次交给他的事情,都是充满了危险和难度,也真看得起他。
不过,种师道也算是尽了力,他现在能做的,怕也只有这些。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便要尽快和马和尚见面了……
玉尹沉思片刻后,把种师道的信烧掉。他坐在大帐中,思忖接下来该如何与马和尚交道。
既然种师道说,**韬夫妇在绿林道上颇吃得开,那就带他二人前去。
只是……
玉尹正思忖时,忽闻大帐外一阵sāo乱。
陈规匆匆走进大帐,轻声道:“郎君,真定派来的兵马,到了!”
第331章 岳兵马
真定府派来兵马,和玉尹并无任何关系。
不过同驻肃宁,哪怕并不驻扎一处,这面子上的礼数却要尽到。人家来了,玉尹作为太子亲军都统制,怎可视而不见?只不过,据说领兵的主将,不过是平定军裨将。这级别太低,玉尹也不太可能前去迎接,说实话,对方怕也吃受不起。
所以,他只需要在县衙出现即可,不必似李逸风那般,要出城迎接。
“便派人与李县尊知,就说我过一会儿便去。”
陈规领命便要走,可当他走到大帐门口时,玉尹却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那裨将是谁?”
“好像是叫什么岳飞。”
陈规也没有在意,便随口回答。
事实上,便是他这个人子亲军长史,地位也高于一个小小的边军裨将。
他回答的随意,却不想壬尹却呆愣住了
“郎君,这是怎地?”
见玉尹半晌不说话,陈规忍刁住开口询问。
却见玉尹一三苦涩笑容,慢慢站起身来,“既然是他来了,我便过去迎他一遭。”
“啊?”
岳飞,居然是岳飞!
玉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父,前两日在河间府的时候,还想起他岳鹏举。不成想这一转眼,便要和他对上。在玉尹心里,对岳飞也非常纠结。一方面岳飞是他前世心目中的偶像;另一方面时过境迁,虽说燕奴已经为他生下两个女儿,早已忘记了岳飞的存在。可是玉尹这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有那么点小芥蒂。
“若我猜得不错,这岳飞应该是我师兄。
“哦?”
“他是我丈人的亲传弟子,更传承了我丈人的射术。”
玉尹一边解释,一边唤来高泽民,为他更换衣服,一边面带笑容,与陈规解释。
听上去,好像很亲密的样子口
可陈规明显感觉到,玉尹似乎并不是特别高兴。
换好衣服,玉尹便带着何元庆和高泽民,在陈规的陪伴下走出辕门。
此时,真定兵马已经抵达肃宁县城西,李逸风正满面春风,与一个壮硕魁梧的青年将领说话。
“尔等,何人!”
玉尹带着何元庆正要上前,却被两名军官拦下。
眉头微微一蹙,玉尹刚要开口,却见何元庆已纵马上前,厉声喝道:“太子亲军都统制,兵部郎中玉郎君在此,还不退下。”
两名军官闻听,相视一眼后道:“请郎君稍待,末将未奉命令,不敢擅自放行。”
何元庆勃然大怒,纵马便要闯过去。
两名军官则毫不畏惧,仓咖拔出佩剑,便要阻拦何元庆。
与此同时,一队军卒也列阵上前,明晃晃长枪林立,面对玉尹等人,蓄势待发。
这岳飞治军,确是不俗。
看这两名军官,也非是等闲之辈,透着一股子杀气。
“小乙,且住!”
“王大哥,张四哥,休要轻举妄动,赶快放下兵器。”
玉尹喝止何元庆的同时,远处正在和李逸风见礼的岳飞,也发现了状况。他连忙大声呼喊,快步走上前来。
玉尹这边也下了马,磨磨蹭蹭走上前来。
而两名军官,在听到岳飞的呼喊后,忙收起兵器,向后退了两步。
其中一人更回身摆手,示意军卒退后。其实他们心里也很忐忑,太子亲军,可不是他们这样一支边军能够招惹。好在对方也算通晓事理,否则这事情,还真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五哥!”
两名军官躬身见礼。
岳飞和一个青年急急忙忙走到近前,不过当他看到玉、尹的时候,也呆愣住了。
眼前这人,怎看着如此眼熟?
与三年前相比,岳飞看上去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不过整个人却更见精神,站在原处,便透出一股沉稳之气。
“玉郎君,休要误会……”
李逸风也赶过来,大声解释:“岳兵马不知道玉郎君要来,所以才没有吩咐……”
谁会想到,一个小小兵马使过来,会令得堂堂太子亲军都统制前来相迎?
李逸风正要向玉尹解释,却见玉尹苦笑一声,朝他一摆手,而后迈步走上前来。
先前阻挡玉尹的两个军官,以及随岳飞一同前来的军官,都露出紧张之色。
“五哥,别来无恙。”
玉尹这话一出口,令众人都呆愣住了。
岳飞更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结结巴巴道:“你,是小乙?”
“正是。”
“这……”
岳飞觉得,自家这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三年前,他和玉尹匆匆见了一回,更打了一架。之后甚至没来得及和玉尹说一句话,便赶去投军。一晃近三年过去,岳飞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和玉尹见面。
他更想不到,这堂堂太子亲军的都统制,居然就是玉、尹。
自宣和六年投军,岳飞便远离京畿,一直驻扎在真定府的平定军。所以,对玉尹的事情,他并不是很了解。虽说偶尔听人说起玉尹这个名字,他也没有去考虑太多。再者说了,岳飞只知道玉尹叫做玉小乙,却不太记得住玉尹的大名。以至于后来陈桥之战结束,玉尹虽然名满天下,可岳飞还是没有把他和玉小乙联系在一起。如今在肃宁重逢,岳飞有点转不过弯儿。
毕竟三年前,岳飞见到玉尹的时候,只听人说他是开封府的泼皮;可三年后,玉尹却成为闻名天下的大英雄,兵部郎中,大名鼎鼎的太子亲军都统制,他的上官。
看岳飞一脸呆滞模样,玉尹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半晌后,他才开口道:“前几日大郎还与我说起真定府派来的兵马,不想是五哥前来。
正好,倒省了我再费周折“离开东京之前,燕奴还托我去汤阴拜会五哥。只是在白马津耽搁了时日,以至于抽不出身前往汤阴。正琢磨过些时候前去走一遭,却在这里与五哥重逢,呵呵,今后大家同驻肃宁,还请五哥多帮衬。”
岳飞家中行五年纪犬比玉尹大,所以称呼岳飞五哥,倒也没什么不妥。
“哪里哪里,还要请郎君关照。”岳飞这时候也清醒过来忙向玉尹还礼。
两人家暄几仁,却透着一股子生疏。
虽说他们有师兄弟的关系,毕六没见过几次面。
玉尹是有点小心眼,所以觉着不太舒服;而岳飞呢,虽说心胸宽广,却想不明白三年前那个游手好闲的玉小乙,怎地一下子变成了玉郎君也就显得有些拘谨。
李逸风大致上听明白了两人的关系,忙上前道:“原来郎君和岳兵马还有如此关系。呵呵,那以后这肃宁地方的军务,还请两位多多配合,也要多多帮衬才是。”
玉尹和岳飞忙齐声谦让。
又寒暄几句后,在李逸风的弓领下玉尹和岳飞两人便入了肃宁县城。
此次,岳飞前来肃宁,只带了三百兵卒。他在军中,只是裨将身份,此次因为受受命前来,所以才临时代了兵马使这个职务。三百兵马,对于肃宁县城而言,已经是足够了。李逸风原本也就是想用这些兵马对肃宁县内的盗匪进行震慑。在他看来,真正能够起到用处的,还是玉尹那八千太子亲军。
只是太子亲军的级别太高,李逸风也不可能事事请玉尹帮忙,更显不出他的手段。
“燕奴如今可好?”
酒席宴上岳飞开口道。
玉尹顿感有些别扭,虽知道岳飞是个光明磊落之人问这句话并没有其他用意,可这心里,总是不太舒服。
“燕奴很好,今年又添了一女。”
“是啊!”岳飞顿时笑容灿烂,之前那点不舒服的心思,早已经烟消云散。想玉小乙,虽说三年前是个泼皮,可浪子回头金不换,现在变得如此风光,自然也是他的本事。毕竟,开封之战时,玉尹三战成名,已闯下了赫赫名声,岳飞也是非常敬佩。你可以说玉尹是运气好,但不可否认,若没真本事,便有了机缘,也无法把握住口
恩师的眼光自然不会出错,小乙此前只是没有机会,如今一遇风云便化龙,那是他的本事。岳飞笑道:“这么说来,可要恭喜郎君。”
“五哥你还是唤我小乙便好,若是被燕奴知道我摆架子,回去后定会责怪我。”
“哈哈哈!”岳飞笑了,更感叹道:“三年前初遇小乙时,自家是真个想不到,小乙竟会如此本事。”
“呵呵,小乙的本事,可不仅是行军打仗。
想当初谁个不知,小乙琴技非凡,文采不俗。人道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便如小乙这般。莫说五哥,便是我第一次遇到小乙,又怎敢想到小乙会如此的本事?”
玉尹,顿时满面通红。
“五哥,你还未介绍你身边这位好汉。”
玉尹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于是话锋一转,便指向坐在岳飞身边的青年。
这青年,便是之前阻拦玉尹的两名军官之一。
此次岳飞前来肃宁,一共就带了三个人,另外两名军官,则留在城外约束兵马。看样子,这三人都是岳飞的亲信,想来也是名人,于是玉尹便起了好奇之心
“末将张宪,见过玉郎君。”
青年闻听,连忙起身,躬身说道:“先前在城外不知郎君到来,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张宪?
李逸风一旁突然问道:“敢问张所张副帅,与张四郎是何关系?”
张宪忙道:“便是家父。”
张宪,是张所的儿子?
玉尹吃惊不小忙举杯邀酒。
张所,可是玉尹的顶头上司。哪怕太子亲军可以不听差遣,但玉尹还挂着河北兵马元帅府参议的头衔。没想到堂堂河北兵马副元帅的儿子,竟然在军中做一裨将。
张宪原本是真定小作口寨的武知寨,却不知怎地,又去了平定军。
玉尹有心再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得出这张宪也是个沉默寡言,不好言语的人。在这一点上,倒是和岳飞有些相似,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岳飞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有件事,还想请李县尊帮忙。”
“哦?”
李逸风笑道:“五哥不必客套,都是自己人,有甚事说来便是若力所能及,必不推辞。”岳飞显得很羞涩,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开口。
玉尹也不由得有些奇怪,怎地这大名鼎鼎的岳鹏举,有这种害羞的时候?
“县尊,是这样!”张宪看岳飞有些为难,便拱手道:“去年汤**患,嫂嫂便带着两个孩儿,投奔过来。五月时,嫂嫂又生下一子,一直在平定生活。此次五哥奉命前来肃宁驻扎,嫂嫂和三个孩儿也一起过来。五哥是想在县城里赁一宅院,方便嫂嫂和侄儿们生活。只是我等在肃宁人生地不熟,故而想请县尊帮忙。”
“最好能大一些,赁钱少一些。”
岳飞一旁连忙补充,可说完之后,却满面通红。
大一些?
张宪扭捏道:“拙荆也随我六来,且怀了身孕,故而和嫂嫂住在一处,也能彼此照应。”
看样子,岳飞这日子寸得也不算太好。
不过想一想,倒也不足二奇。
听燕奴说,岳飞家中原本有上薄产,虽算不得富庶,但也能过得去。其父岳和乐善好施,故而也未能存下太多产业。自宣和以来,相州数次遭遇水患,使得许多田地荒芜被毁。若能将就,岳飞也不至于跑来从军。哪怕他是招刺效用,军饷也高于普通士兵,但估计也就是个温饱而已。如今妻儿过来,手头也就有些紧张。
“五哥如今,有;个孩子了?”
岳飞点点头,颇有些自豪道:“两宆一女。
长子岳云,今已七岁,兰女安娘,也有六岁今年添了一子,起名为雷,确有些闹腾。”
岳云,已经七岁了?
玉尹不免有些诧异的看了岳飞一眼,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些羡慕。
自家两个女儿,这厮居然生了两个儿子。
玉尹搔搔头,扭头道:“大郎,此事便请你多费心,这一应开销,便算我头上吧。”
“这怎么可以?”
岳飞连忙摆手,想要拒绝。
玉尹却脸一沉,“五哥莫不是看不起我?
若丈人知晓,五哥来到我的地盘,却要自己出钱寻住处,说不得晚上便要托梦骂我。”
“这个这个小乙你家境也不算好,而且也有孩儿,怎能让你破费?”
李逸风一旁闻听,顿时抚掌大笑。
“五哥,若这话放到别人身上也就罢了,放在小乙身上哈哈哈,这厮如今可是开封府有数的大户,他若是家境不好,估计整个开封城里,也没几个家境好的。”
“啊?”
岳飞瞪大眼睛,向玉尹看去。
在他的记忆里,玉尹的家境也只能算过得去,可能和父亲故去之前,自己的家境差不太多。
他可是去过玉尹家,亲眼见过玉尹家中的状况。不过三间厢房,据说还有个肉铺。但是听李逸风的意思,玉尹如今似乎发达了,好像是非常富有。
也难怪,岳飞上次去玉尹家的时候,正是玉尹最困难的时候。
李逸风手指着玉尹笑道:“五哥可知道,这厮别的不说,单只是那大宋时代周刊,每年就能有几万贫收益。这还是九牛一毛呵呵,比之三年前,确不相同。”
“吃酒也堵不住你那张嘴!”
玉尹瞪了李逸风一眼,而后笑着道:“五哥休要听大郎胡言乱语。
自家如今,比之三年前确是有些改变,虽没有多少产业,但帮衬一下,却也不难。
此事就这么说定,待会儿便让嫂嫂和侄儿们进城,便住在他李大郎这边。
什么时候他找好了住处,在搬过去就是。到了这里,切莫客套,便冷了兄弟的心。”
玉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岳飞实在是无法拒绝。
便起身朝着玉尹唱了个肥嗟,“小乙,便多谢了。”
玉尹一摆手,笑道:“五哥休要这般,自家人,哪来的那些礼数,吃酒,吃酒!”
他热情邀酒,岳飞也不拒绝口
据说,岳飞并不是一个好酒之人,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也容不得他拒绝。
“对了五哥,云哥儿而今可曾筑基?”
玉尹心里非常好奇,对那位传说中的四猛八大锤之首,更是极有兴趣。
张宪笑道:“说起云哥儿,确是厉害。
这小子天生神力,虽只七岁,却不输许多成人。前些时候,还在军中与人角力,便是军中效用,也比不得他力大。对了,我听说小乙哥使得一手好扑,有机会便指点他一下。”
指点岳云吗?
玉尹颇有些意动!
不得不说,调教小正太是一个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更不要说这个小正太,还是个大牛。
“待过些时候空下来,倒要领教云哥儿的神力。”
岳飞欣喜点头,心里也非常高兴。
他很清楚,玉尹得了周侗的真法,若能指点岳云,倒是一桩大好事。
此次来肃宁,确是一桩幸事。
想来今后在这边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过艰难。
岳飞正想着心事,忽听到大厅外一阵骚乱。
紧跟着,就见一个李逸风的家仆跌跌撞撞跑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喊道:“县尊,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怎么?”
“方才在城外,何将军和王、徐两位将军起了争执,各带着兵马,在城外打起来了!”
第332章 骄兵悍将
何元庆很不高兴!
被岳飞部曲拦住去路,更让他感到不快。
自宣和七年跟随玉尹以来,何元庆屡立战功,地位也日益高涨。陈桥之战以后,太子亲军声名鹊起。何元庆也因为杀敌有功,授保义郎,拜太子亲军兵马使之职。
骄兵悍将!
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而今的太子亲军,最为妥帖。
除了太子赵谌和玉尹之外,太子亲军几乎不听从任何人调遣。
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保持着极为超脱的地位,哪怕是元帅府也不敢过于招惹。
今天陪着玉尹,来迎接一个小小的边军裨将,何元庆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在肃宁成为被张宪和另一个军官拦下,更让他感到不满。
玉尹等人进城后,何元庆和高泽民并未入县衙吃酒,而是闷闷不乐的出城准备返回军营。哪知道在途中,看到真定兵马在城外扎营,便忍不住阴阳怪气的嘲讽几句。
和张宪一起阻拦玉尹的军官,名叫王贵。
此人与岳飞从小一起长大,更一起跟随周侗学过射术。虽然未拜入周侗门墙,却也学得几分本事。王贵和岳飞情况不同,家境比岳飞好许多,故而自小便很骄横。
与岳飞从军以来,更屡立战功,也是一员悍将。
而另一个留守城外的军官,名叫徐庆。
和王贵一样,也是岳飞的同乡,与岳飞一同投军,师从相州名枪手陈广,枪马纯熟。
这两个人也都是心气极高之辈,闻听得何元庆讽刺,哪能忍得住?
二人便上前与何元庆理论,结果是一言不和便打起来。高泽民眼见情况不妙,掉头就走。只是他没有去找玉尹禀报,而是跑回军营,找到了正在值守的狄雷。
那狄雷性如烈火。
与何元庆认识不算太久,却颇为投缘。
闻听何元庆被人围攻,狄雷那还能受得了?他二话不说,便叫上了焦成,带着几十个兵卒赶去助阵。这两边都是火爆性子,真定边军久居边塞,方结束了和虏贼之战,火气正盛。一看太子亲军来人真定边军二话不说便冲上来助阵……
一边是骄兵悍将,一边是边军悍卒。
这双方一打起来,便立刻打出了火气。
待玉尹等人得知消息,从城里赶出来时,就看到从肃宁寨方向传来隆隆铁蹄声。
一队骑军风驰电掣而来,为首大将,正是杨再兴。
连太子亲军的侍卫马军都赶来了……
玉尹一见,勃然大怒。
纵马便冲上去,厉声喝道:“大郎,还不给我住马。”
另一边岳飞也慌了手脚催马冲入战团厉声吼道:“王贵徐庆,都给我住手。”
陈规和李逸风带着一群家丁拦住了何元庆与狄雷。
太子亲军这边出动的人相对较少,一共只三十多人。而真定边军,却有近百人参加斗殴场面可谓是混乱不堪。好在,两边都还保持了克制,谁也没有拿出兵器。
否则的话,这一场斗殴非闹出人命不可!
玉尹脸色铁青,和岳飞一拱手,“五哥,今日之事是我麾下的错,好在没有闹出人命,便这么揭过如何?五哥先安顿好儿郎,待天亮以后,我再来向五哥请罪。”
不管是什么原因,玉尹肯定是要护住狄雷与何元庆。
他不懂什么兵法,虽知道什么叫做慈不掌兵,可自家兄弟自家骂,容不得别人插手。
岳飞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心里更暗自叫苦。
刚才还庆幸,在这边找到了一座靠山。哪知道扭头两边就发生冲突……不过,和玉尹有些相似。不管王贵和徐庆犯了什么错,他都不可能把自家兄弟交出去来换自身前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军纪是军纪,可自家兄弟犯了错,他可以回去打骂,但扭过头一定会一起承担。听玉尹这么说,岳飞也是朝着玉尹苦笑一声。
“小乙哥说的甚话,弟兄间误会,何来请罪之说?
把事情弄清楚了也就罢了……不如这样,明日五郎在营中摆酒,还请小乙哥赏脸。”
“如此,明日再说。”
玉尹朝岳飞拱了拱手,便带着何元庆和狄雷直奔肃宁寨兵营。
看着太子亲军缓缓退走,岳飞幽幽叹了口气。
一旁李逸风道:“五哥莫担心,小乙做事素来公道,断然不会生气。
我待会儿过去便劝他一回,到明日我在县衙摆酒,咱们还是在县衙里把话说清楚吧。
对了,待会儿我让人来接嫂嫂和侄儿,便听小乙所言,先住在县衙,找好宅子以后,再搬过去就是。”
“如此,有劳县尊费心。”
岳飞也没有客气,向李逸风拱手一揖道谢。
“五哥,这怎么办?”
待李逸风离去,岳飞等人领兵返回兵营。
一进大帐,张宪便问道:“这一回得罪了太子亲军,也不知那玉郎君会怎生处理。”
军中斗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可问题在于,一边是太子亲军,代表着太子赵谌的体面,再往大里说,便是代表着大宋皇室的体面。而另一边,则是边军。没有任何背景。
如果玉尹要追究起来,岳飞等人绝讨不得好。便是真定总管王渊,恐怕也不会站在岳飞等人一边。
“怕个甚,难不成他们还敢反了天不成?”
王贵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大声喊道。
徐庆看岳飞和张宪脸色都不太好,便觉察到事情不妙。
偷偷拉了王贵一下,又轻声道:“四哥,实在不行,请副帅出面,那太子亲军还敢不听?”
张宪苦笑道:“二哥,家父虽是副元帅,可是那玉尹,还真个不一定会给家父面子。他是元帅府参议不假但同时也是太子的代表,如同河北监军,可以不听差遣。
若他真个翻脸,恐怕咱们都有麻烦。”
王贵这下子紧张了!
“五哥,这如何是好?”
岳飞强笑一声,“大哥也不必担心。
依我看,小乙……不,是玉郎君并非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次的事情,他那些部曲也不是没有错处。再说了,玉郎君和你我也算有些情分……他是燕奴的丈夫,恩师的女婿怎可能为这点小事,便和咱们反目?退一万步说,若玉郎君真要追究,也不用担心。了不起咱兄弟辞了这军中事务,回汤阴老家就是,有甚大事?”
王贵听罢,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时候,有人前来通禀,说李逸风派人送来粮草,并让人来迎接岳飞家眷入城。
岳飞犹豫了一下,便让人去请出妻子。
“四哥,待会儿你便随春姑入城吧。”
岳飞的妻子名叫刘巧娘,是个端庄贤淑的乡下女子。
而张宪的妻子,则唤作何春故,却是张所为他定下的亲事。
张宪点点头,便带着刘巧娘等人入城安顿。
岳飞则端坐在大帐中,满腹的心事,愁眉不展……
回到肃宁寨,玉尹并没有怪罪何元庆等人。
先让军卒们都下去安顿,而后命人把吴玠、杨再兴、何元庆、高宠、张玘等人都叫来中军大帐。
走进大帐之前,何元庆和狄雷看上去有些忐忑。
杨再兴却表现的浑不在意,搂着何元庆的肩膀笑道:“小乙,怕个甚。
哥哥难不成还真个会责怪你们?说起来,你和雷子还真不争气,居然被几个边军压着打。可惜我去的晚了,被哥哥拦住。否则的话,定要让那些家伙知道利害。”
一旁吴玠陈规听了,眉头微微一蹙。
这杨大郎,也是个生怕事情不大的家伙!
他和杨再兴毕竟是经历过期城血战,交情也算不差。
于是便想要开口劝说,可没等他张嘴,却觉得有人扯了他一下,扭头看去,就见陈规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虽不明白陈规是什么意思,但吴玠还是闭上了嘴。
众人走进中军大帐,却一下子呆愣住了!
原来,这大帐中已换了摆设,先前的桌椅帅案都不见了踪影,却见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个灵位。
香案上,供奉着香火。
玉尹便战在香案前,看着那桌上的灵牌,眼中流露出一抹悲哀之色。
“小乙,狄雷,还有大郎,你们三个过来。”
“哥哥……”
“好好看看,这桌子上供奉的都是谁。”
杨再兴等人凝神看去,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呼延灼、董先、王敏求、霍坚、梁玉成……灵牌密密麻麻,摆放了满满一张桌子,共有几十个。每个灵牌上的名字,都是那么熟悉。特别是当杨再兴看清楚呼延灼的名字时,身子一颤,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玉尹没有理睬众人,招手让高泽民点了香插好。
“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咱们弟兄还是惶恐不安。
太上道君当时要撤除东南应奉局,所有的弟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衙内帮了大忙,让咱们留在军中。那时候,咱们甚都不是,谁又真个能看得起咱们这些人?
小乙,还记不记得那时候,咱们在郭桥镇立了大功,却被人刁难?”
何元庆低下头,轻声道:“自然记得。”
“也是咱们运气好,得了小哥看重,成了太子亲军。
而今,咱们风光了,走出去谁见到咱爷们儿,都要恭恭敬敬,便是河北元帅府,也差遣咱们不得。可是,别忘了……咱们这些人如今的风光,却是建立在昔日这些个袍泽,这些个弟兄抛头颅洒热血,舍生忘死的搏杀……咱们风光了,可这些个弟兄们,却与我们天人永隔。呵呵,人都说太子亲军很威风!呸,可我宁愿不要这威风。咱们今天的威风,全都是凭借着兄弟们的尸体换来……我宁可要大家活过来,也不要你们这些个混帐东西忘乎所以,自以为是的丢人现眼。”
杨再兴几人,噗通跪下来。
不等他们开口,玉尹一把掐住杨再兴的脖子,“大郎,还记不记得呼延老将军的愿望?”
“我……”
“小乙,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和觉民在杭州城里打架吃酒?”
何元庆低下了头。
“狄雷,你加入我太子亲军不久,但也是名将之后。
我不管你是为什么去打架,你扪心自问,这些日子以来,你有没有高人一等的感受?”
玉尹直起身子,目光如炬,环视大帐中众人。
“大家都别忘了,咱们今天看似风光无限,确是无数弟兄用命换来的富贵。
太子亲军很光荣,但更是一种责任……外面那些弟兄,和咱们没什么区别。只是他们没有你们运气好,有那么多的弟兄用命为你们换来而今的荣耀!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们有什么可以自傲。论搏杀疆场,边军未必就逊色于你们……我不知道,呼延老将军他们在九泉下看你们而今这副骄横模样会怎么想,但我觉得丢人!不是丢我的人,你们丢的,是呼延老将军,是这些战死的弟兄的脸面……”
玉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忍不住破口大骂。
太子亲军日渐骄横的情况,他不是没有觉察。
事实上,在白马津渡河的时候,陈规就私下里和他谈论过这件事。
今天,也算是巧合。
玉尹借着和边军冲突的事情,要好好的教训一下这帮子骄兵悍将……
何元庆杨再兴几人,忍不住放声大哭。
“哥哥莫再说了,我等死罪,我等死罪!”
“今天,我不说军法,也不言对错。
凡是今天参与斗殴的人,都给我呆在这里,在这些战死弟兄的英灵下,好好想想,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问问,你们究竟有什么资格,竟然如此的嚣张跋扈……”
说完,玉尹扭头便走。
陈规和高尧卿两人看着大帐里众人一眼,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也跟着走了出去。
“郎君,会不会狠了些?”
玉尹走出大帐后,回头看了一眼帐中众人,而后低声道:“今日便要给这些家伙一点教训。免得日后招惹来祸事时,后悔都来不及……咱们而今的确是风光无限,可谁又能知道,这风光背后,会招惹来多少杀机?越是如此,便越要谨慎。”
陈规和高尧卿相视一眼,齐刷刷点了点头。
玉尹突然问道:“对了,少阳那边,可有回信?”
第333章 会盟木刀沟(一)
算起来,陈东出使西山,也几个月了。
在此之前,陈东曾派人告知玉尹,马和尚对劫杀俘虏一事颇有兴趣。一方面是那二十万贯暗花,着实有诱惑力;另一方面,马扩对女真人的敌意,也是很深。
当年马扩随着他老子马政,一手促成海上之盟。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灭掉了辽国,却迎来了一个比之辽人更加凶残的金人。
每每思及过往,马扩都后悔不已。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认为金国之所以能成为大宋的威胁,便是他父子两人过错。
所以,马扩杀女真人的心情,更加迫切。
但迫切归迫切,马扩虽说在河北绿林道声誉很高,却也做不到一手遮天。
萧庆谋划南下也非一两日的功夫,早在女真南下之前,也收买了不少绿林道的强人。也正是这个原因,河北绿林道虽已在暗中集结,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在绿林内部,并未形成一个统一的观点。甚至还有一些山大王,强硬的反对劫杀女真人。
“我等做的是无本买卖,反的便是朝廷。
而今那老赵官家都低了头,我等便是再费周折,又有何用?传扬出去,反而会得了巴结朝廷的名声……再说了,官军护卫虏贼撤退,我等动手,必然会死伤惨重。
到时候谁敢保证,朝廷不会找我等麻烦?”
这些山大王们说的也有道理。
马扩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发出绝杀令,以期能够有更多人响应,更多人支持。
“尚未有消息传来。
不过此前少阳曾派高世光过来,言马和尚要召集各路好汉,具体商讨……想来这两日便有消息,郎君莫要心急才是。”
玉尹道:“怎不心急?
眼见虏贼即将抵达相州,若再不决定只怕便没了机会。”
陈规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那些个山大王,有些说不准。
郎君最好还是做些准备,我听说此次虏贼北上可能会从花塔子铺出去。若马和尚那边动不得手,那花塔子铺就是最后一个机会。只是这其中关系颇为复杂,还要郎君设法调解。”
花塔子铺,位于唐县以北,属真定府治下。
出花塔子铺三十里,便是宋金边界。
那里地势险要,极为复杂。若要伏击,的确是最佳选择……但由于花塔子铺在宋金之间所以两边都有防备。大宋这边,花塔子铺是广信军所属,而女真一边,则有完颜娄室屯驻飞狐,距离花塔子铺大约一百里之遥,可在一日间抵达。
广信军……
玉尹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看样子,还要走一趟遂城,拜会一下季霆才是。
“若少阳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喏!”
陈规唱了个诺突然问道:“郎君那小乙他们……”
“不用管他们……若他们想明白了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这种事,我也只好点到为止。说的太重难保这些家伙会生出逆反之心,反而不美。”
玉尹说罢,便往小帐走去。
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下来,扭头看着陈规。
陈规诧异道:“郎君还有吩咐?”
“小哥今年,八岁了吧。”
陈规一怔,“应该已经九岁了!”
“你说,是不是应该给他找个玩伴?”
“啊?”
“小孩子家家,总一个人呆在府中,虽说有父母宠爱,却终究是有些寂寞。你说,我这个太子中舍人,是不是应该为小哥找个伙伴?也好过他一个人游手好闲。”
陈规心里一秃噜。
这满朝文武,怕也只有玉尹敢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太子游手好闲吧……不过,就算是玉尹当着赵谌的面这么说,赵谌也不会反对,甚至有可能高兴。只是,玉尹说得,陈规却不好这么说。于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然后有朝着玉尹点点头。
太子一个人在开封,的确是有些寂寞!
赵谌和赵桓的情况不一样,赵桓兄弟颇多,所以也不怕太寂寞。而赵谌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再无一个兄弟。似他这个年纪,正是玩耍的时候,偏偏身边没一个能玩耍的人。赵桓夫妇很宠爱他,赵多福等人也都惯着他,却毕竟年纪相差太多。
有个玩伴,也是好事!
“郎君的意思是……”
陈规正要开口询问,哪知道玉尹摆了摆手,笑呵呵道:“此事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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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一亮,何元庆狄雷杨再兴三人,便出了军寨,直奔边军大营。
三人虽未负荆请罪,但是却极为诚恳的向岳飞等人道歉,令岳飞几人也是吃惊不小。
何元庆、杨再兴、狄雷……
这可都是参加过陈桥之战的好汉。
即便是王贵和徐庆对他们心怀不满,可在此之前,也是敬佩非常。
如今三人主动登门请罪,也让岳飞几人有些受宠若惊。又哪里还会埋怨?况且,双方也只是一点小误会,说开了自然也就没事儿。大家都是热血男儿,哪有那许多花花肠子。
在说开之后,岳飞便拉着杨再兴等人在大帐中说起话来,显得极为亲热。
对于何元庆三人的行动,玉尹自然知道。
三人出去的时候,陈规还有些担心,害怕他们去惹是生非。
玉尹笑道:“大郎小乙他们也不是不知轻重的,既然想明白了,自然也就知道如何做。
这件事,你我莫再插手。
传我将令,着吴玠张玘于鹏和傅选四人加紧练兵。
还有,你那边的事情,进行的如何?我听凌叔父说,你们现在好像在做什么新玩意儿?”
陈规是个奇才!
在忙于军务的同时他对于火器的研发,也一直没有放下。
凌振擅长制作,而陈规则长于理论和想象。两人合作之后,可谓是相得益彰收获颇丰。
听闻玉尹询问火箭的事宜,陈规顿时来了精神。
“的确是有些收获……凌统制的技巧果然精湛,只要是我想出来,他便能做出来。
呵呵,这些日子,我发现那喷火筒尚有其他用处。
当火药点燃之后,会推动箭矢喷射,威力比之喷火筒更加强大。这两天我们正在做一种火箭名为二虎追羊箭,射程可达五百步,三百步之内,可以贯穿札甲。
只是目前还算不得稳定,时常会出现炸筒的情况。
不过我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估计用不得多久,便可以把这种火箭完善起来……”
二虎追羊箭?
玉尹闻听,顿时乐了!
管状火器的出现,是人类战争史上的一大进步。
原本在宋代,火器的发展颇为兴盛。民间更流传一种名为‘流星’的焰火类似于后世的窜天猴。想来陈东便是由此而产生的灵感竟然把这火器的进程推动了一大步。
其实最早把火器用于战争的,乃是华人。
北宋时期火器发展极为兴旺。到了南宋时,霹雳炮等大量火器的出现,对女真和蒙古人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但是随着崖山之难,宋朝灭亡后,蒙古人便抑制了火器的发展,并且对当时的火器工业,造成了巨大破坏。不过蒙古人虽然抑制了火器的发展,却也在一定程度上保存了北宋时期的科技成果。
回回炮,便是蒙古人利用火器的一个例子。
到明代之后,遭受巨大破坏的火器重新获得重视,于是便有了火炮和火铳的出现。
只是到了清代……
玉尹对火器后来的发展,没什么兴趣。
他最关心的,还是陈规究竟把这火器,研制到了什么程度。
于是,他详细询问了陈规的实验,而陈规也滔滔不绝,颇有兴致的向玉尹讲解着他对火器的心得。
不知不觉,便到了晌午。
李逸风派人过来,说是在府中设宴,请玉尹前去。
玉尹意犹未尽,对陈规道:“元则,你方才说的那些构想,非常有趣。
记下来,慢慢研究。
若需要银两,便与我说……要工匠,我自会为你寻找。总之,一定要研究出来,说不得用不了太久,你研究的这些个小玩意儿,会派上大用场,甚至会令时局产生巨大变化。
不过,一定要保密,切不可走漏了风声。
这些小玩意儿看上去不起眼,可是意义却非常重大……
“对了,我记得距离这边二十里,有一个峪谷。我回头让衙内在那边设立一个营寨,就由你和凌统制负责。到时候我再派出一支人马,专门负责保护那边安全。”
陈规很兴奋,搓着手,连连点头。
玉尹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心知不能再谈下去。
这种事情,越说就越来劲儿。他而今的事情很多,可没有办法和陈规讨论太多……
把营中事务,又交代了一遍。
玉尹便带着高宠,往肃宁县城走去。
“小乙他们回来了?”
“嗯,已经回来了……”高宠笑道:“不过,这些家伙和边军那几个人约好,说过些日子,要比试一番。平常小乙和雷子根本就不管操练,今天却跑去找晋卿请教,把晋卿吓了一跳。”
“岳飞那边几个人,也不简单。”
玉尹骑着马,和高宠并辔而行。
“让大郎和小乙他们,和那边多交流一下,终究是一桩好事。”
高宠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哥哥,我听晋卿说,那边军兵马使兵马虽不多,但是训练的颇有章法,似是个有本事的人。既然如此,何不把他纳入太子亲军呢?”
玉尹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我有晋卿足矣,五哥本事极好却苦于没有机会施展。
留在边军,未尝不是一桩好事。他在这边更适合发展,把他纳入太子亲军,却从未想过。”
玉尹说的是心里话。
他可是从没有想过要招揽岳飞。
岳飞的确是一员名将,虽说而今他还远远比不得历史上,组建出岳家军时那般强大,却已崭露出了才华。如果换一个人,玉尹说不得真会去招揽。但是岳飞,玉尹从没有往这方面考虑。一来,留在边军的确更适合岳飞;二来,玉尹也是担心岳飞那性子。这家伙忠君爱国不假可是却没有一点政治头脑。说穿了,岳飞是个很纯粹的军人,便让他留在军中便是……太子亲军,说实话,有些复杂。
而且玉尹也害怕,岳飞的性子若入了太子亲军,会惹来许多麻烦。
要知道,他这太子亲军,要执行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吴玠是个很知道变通的人,而且和玉尹有陈桥之战的友谊所以玉尹可以放心使用。
但是岳飞……
万一这家伙执拗起来到时候该如何处置?
玉尹让他留在军中也可以给予他更多的关照。
如果真让他到了自己麾下,很多时候便不好出面……
所以,玉尹没想过要招纳岳飞。
就算岳飞要投奔他,他也未必敢接纳。
不过不接纳岳飞却不代表不可以和岳飞结下一段善缘。
进了肃宁县城,玉尹便直奔县衙而去。
李逸风已经准备好了酒宴,岳飞则带着徐庆和王贵二人,陪着李逸风在县衙外恭迎玉尹。
张宪,留在营中。
岳飞也是怕了!
虽说他和太子亲军已经和解,但王贵和徐庆是两个愣头青,万一再惹是非,弄不好便要牵累整个边军。而张宪出身官宦家庭,对于这人情世故,看得比王贵徐庆透彻。
再说了,张宪昨夜便没有在军中,今天轮也轮到他来值守。
玉尹大致上也能猜出这其中的缘由,不过这种事情,和他关系不大,他也懒得说破。昨天那一场闹剧过后,倒是让双方的关系,变得亲近不少。
王贵自然不敢,也不会在玉尹面前闹事。
不管怎么说,玉尹是周侗的女婿,而王贵却得过周侗的指点。从这一点而言,玉尹更像是一个师兄,周侗的真传弟子。不管是出于对周侗的尊敬,还是对玉尹在开封之战时,所立下战功的敬佩,王贵这一次显得很安静,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至于徐庆,更好对付。
玉尹刚见过陈广不久,听闻玉尹见过陈广,徐庆又怎敢张狂?
“对了,昨天不是说云哥儿神力惊人,只是当时嫂嫂还没有安顿下来,不好打搅。
既然大家无事,何不让我见见嫂嫂和侄儿们?”
岳飞闻听,欣然应允。
他立刻把刘巧娘母子四人唤来,何春姑由于怀了身子,便没有出现。
刘巧娘,是个典型的乡下女子,生的颇有些秀气,但却难掩那股子朴质气息。
玉尹依稀记得,岳飞后来好像又娶了一个女子,似乎是东南那边的女子,记得是……姓李。
不过看岳飞而今和刘巧娘的模样,好像非常恩爱。
为什么后来又娶了李娃,却有些记不太清楚了。
哦,好像是说第二次开封之围时,汤阴遭遇兵祸。岳飞当时在军中,刘巧娘则带着孩子,留在汤阴照顾岳飞的老娘,姚老夫人。兵祸发生时,刘巧娘和家人失散。
后来岳飞几经周折,找到了姚老夫人和三个孩子,可是刘巧娘却音讯全无。
无奈之下,岳飞后来又续弦娶了李娃。
岳云,年方八岁,生的虎头虎脑,看上去比同龄孩子要高一些。
岳安娘确是个极秀气的女子,继承了刘巧娘的基因,想来长大了,也是个美人胚子。
至于那位说岳全传里,扫北兵马大元帅的岳雷岳二公子,而今还在襁褓之中,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玉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岳云身上,感觉着颇有些喜爱。
他没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但华人传统,让他对男孩子还是更喜欢一些。
燕奴连生了两个女儿,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可这心里面,总还是有那么点遗憾。
“五哥,云哥儿如今可曾筑基?”
岳飞搔搔头,苦笑道:“确是想要为他筑基,奈何这两年奔波,却没有这种机会。
不过这孩子倒还算聪明,之前也教过他些拳脚,练得也不算太差。
小乙哥家学渊源,又得了老师真传。若有机会,还请指点他一下,省得他太过张狂。”
玉尹闻听,顿时大笑。
“张狂些好,男儿当张狂,扭扭捏捏又算个甚?”
说着话,他伸手示意岳云上前,拉着岳云坐在他身边,“云哥儿,学过甚拳脚来?”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岳云对这个看上去很清秀,颇为和善的叔父很亲近。
平日里,岳飞忙于军务,所以很是严肃。
而刘巧娘则要操持家务,加之还有个女儿要照顾,所以也没有多少时间管教岳云。
听闻玉尹询问,岳云竟怯生生道:“随阿爹学得几手扑法,平日里主要还是打熬气力,练习桩法。”
“哦?练得什么桩?”
“罗汉桩。”
玉尹闻听,便知道岳飞怕是给了岳云真传。
罗汉桩是周侗传下来的基本功,玉尹当初学习八闪十二翻时,先练得也是罗汉桩。
只是玉尹有底子,所以上手也快。
想到这里,玉尹便让岳云站起来,让他站好桩后,猛然出手推了一下。
岳云噗通一下子,便仰面朝天的摔倒。
一旁刘巧娘和岳安娘,都大惊失色。
“想不到云哥儿居然已练成了第一层功夫,确是不简单啊。”
周侗的功夫,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刚中带柔,柔中带刚,极难琢磨。玉尹看上去很随意的那么一推,却包含了两三股力道。第一股力道不大,一般人都会抵住。但第二股力量却有一个向前扯的的牵引力,若普通习武之人,说不得会被他一下子扯趴下。可是这岳云却抵住了玉尹的第二股力道,但由于功力不够,才会仰面摔倒。
玉尹把岳云拉起来,又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好一阵夸奖。
这时候,刘巧娘见没她什么事情,便带着岳安娘,抱着岳雷告辞。
待刘巧娘走后,玉尹突然问道:“五哥,莫不是就这样子,让云哥儿留在你身边?”
岳飞一怔,“小乙哥有何高见?”
“我见这孩子颇为聪慧,又练得好功夫。
这样子随五哥奔波,怕是会耽搁了前程……我有一桩富贵,却不知五哥愿不愿意。”
岳飞闻听,忙道:“愿闻其详。”
“五哥想必也知道,我这太子亲军的来历。
自家除了担着这太子亲军都统制之职外,还有一个头衔,便是太子中舍人……之前,我途经大名府时,国丈曾与我说过一件事。太子而今也已九岁,正是就学的好年纪。可是官家膝下只太子一人,不免有些孤单,让我为太子寻两个可靠的玩伴儿。”
岳飞刚开始听着,还有些糊涂。
可是听完玉尹最后一句话,那眼睛顿时亮了。
“小乙哥的意思是……”
“云哥儿如此本事,又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就想把他推荐到太子身边,陪太子一起就学,一起玩耍。”
“这个……”
岳飞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不是不愿意,而是被这突然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晕了!
一旁李逸风也吃惊的看着岳飞,暗自有些羡慕。
他也有一个孩子,不过是刚出生,也就比岳雷大那么一些。若非这样,他绝对会二话不说,毛遂自荐。这可不是给普通人当玩伴,这是给太子做玩伴……一般人,哪有这等福气?也就是玉尹!李逸风暗自叹息:小乙这厮,真是好大运道。
“五哥莫非不同意?”
岳飞连忙摆手,结结巴巴道:“若能与太子相伴,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我怎能拒绝?
只是这孩子性子太野,我害怕太子看不上他。”
“诶,我说能看上,一定就能看上。”
玉尹哈哈笑道,话锋一转,沉声道:“只是这样一来,云哥儿便要去开封居住。”
“这个……”
“其实到开封居住也没什么,自家虽算不得富庶,但也有些产业,足以安顿云哥儿。不过,云哥儿一个人过去,也不太合适。我的意思是,最好让嫂嫂带着孩子们一起过去。燕奴而今也忙得很,嫂嫂过去了,也可以帮衬燕奴一下,分担些压力。
对了,我记得燕奴说过,五哥家中尚有老夫人在?”
岳飞顿时露出露出惭愧之色,点点头道:“家母如今还在老家……这几年我在军中忙碌,却不得在老母身前尽孝。若非我家六哥代我在家中照拂,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岳飞口中的六哥,便是他兄弟岳翻。
历史上,岳翻后来也在岳飞帐下效力,可是在讨伐反贼曹成的时候,被当时在曹成帐下效力的杨再兴所杀。
玉尹想了想,“不如,把老夫人接去开封?”
“这个……”
“五哥,如此一来,嫂嫂也可以代你在老夫人身前尽孝,总好过只六哥一个人操劳。”
岳飞听罢,显得犹豫不决。
这当然是一桩好事!
可这样一来,确是欠了玉尹好大一个人情……
第334章 会盟木刀沟(二)
岳飞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承下玉尹这个人情。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天大的机缘,哪怕岳飞再不通人情世故,也无法拒绝如此诱惑。
只是这个人情,日后不知该如何偿还。
人情太大,大到让岳飞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受。
回到边军兵营,岳飞就把张宪找来,把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张宪说了一遍。
“小乙给了自家这般机缘,却不知是何用意。”
哪知道张宪却笑了,“五哥想的忒多!”
“哦?”
“以玉郎君而今之地位,又能图五哥甚事?
他已是太子近臣,更有国丈等人在背后扶持,五哥难道还以为,他会有什么企图?再说了,云哥儿去开封,也是一桩好事。他这年纪,正当读书,留在军中,确是耽搁了前程。能跟随太子,又可以好好读书,日后的前程怕你我都无法相比。
这等好事,五哥又担心作甚?
换做我,一定会答应……说起来,我最近也在考虑这些事情。
近来边军调动频繁,春姑怀了身子,随我四处奔波,也不是长久之计。正好家父在开封还有一处宅子,若嫂嫂带着云哥儿他们过去,便住在我家中。到时候我让春姑一同过去,彼此也能有个关照。便是你我在军中,也可以放心,不必整日担忧。”
岳飞听罢,也笑了!
是啊,玉尹能图他个什么?
想他岳飞,不过是一个小小裨将,比之玉尹,相差甚大。
人家好心好意帮忙,自己却疑神疑鬼,实在是……岳飞想到这些,便有些惭愧。
同时这心里面,更多了几分感激。
“如此。我这就派人回家,告与老母知晓。”
“嗯,我也准备一下,派人与家父说一说。趁还未入冬,便早早让嫂嫂她们动身启程。不如这样,明日我与李县尊告个假,护送嫂嫂她们去东京。待安顿妥当后再赶回来,如何?”
张宪一番话。说的岳飞连连点头。
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赶快行动起来吧。
岳飞立刻又返回县城,见了刘巧娘后,把这事情与她详细说明,刘巧娘也万分高兴。
至于李逸风那边,更好说话。
张宪找到李逸风把情况说明,李逸风二话不说,便批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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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尹之所以要把岳云送去东京,自然有他的考虑。
别看岳飞而今身份不算显赫。可他日后的成就,却不能忽视。再说了,岳飞是他前世的偶像。哪怕这心里面有些芥蒂,可玉尹还是希望,能够给予岳飞些许帮助。
靖康之耻会不会再发生?
玉尹也说不太清楚。
历史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岳飞是否还能够有历史上那么高的成就,却不太好说。
也算是一个补偿吧!
同时,玉尹也希望能够结个善缘,说不得将来就有用到岳飞的地方。
似什么造反谋逆,岳飞肯定不会答应。
但在一些小事情上,而且是关乎家国利益的事情上。想来岳飞也会给予他些方便。
玉尹很清楚,他迟早会从军中退出。
而今他这个兵部郎中的头衔,便是为他日后从军中抽身出来做准备。若他离开太子亲军,谁可替代?在玉尹的心里,无非吴玠岳飞两人。也算是为日后做筹谋。
回到肃宁寨,酒意上涌。
玉尹早早便回到军帐中休息,不知不觉,已是天黑。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名字。
睁开眼时。却见陈规在他榻旁,“郎君,老高回来了……少阳有重要消息要告知。”
“啊?”
玉尹顿时醒了,忙喊来高泽民,准备了清水,洗了把脸,便披衣而出。
在一旁一座小帐里,高世光已等候多时。
看他一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模样,便知道高世光必然是马不停蹄赶回来送信。
“老高,发生何事?”
高世光忙上前唱了个肥喏,“郎君,陈主簿派小底回来禀报,马和尚三天后将在木刀沟会盟河北绿林道。陈主簿言,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封龙山九龙寨的几位当家,有些摇摆不定,数次违背马和尚命令,有意破坏此次劫杀虏贼的行动。”
玉尹一愣,“九龙寨?”
陈规轻声道:“虏贼北归,毕竟赞皇五马寨和封龙山九龙寨,以及西山和尚洞三处险要之地。这三处地方,也是最好的伏击地点。而且九龙寨在河北路实力颇大,据说有强人逾万,丝毫不逊色于和尚洞兵力。九龙寨贼首名叫赤忠,废号赤天王。若单以战斗力而言,九龙寨比之和尚洞更强横,故而影响力也非常大。”
九龙寨,五马寨,和尚洞!
这是河北绿林道,三支最大的豪强。
而和尚洞虽未三强之一,但崛起时间不长。
马扩也是在郭药师归顺之后,才带着燕山府一支兵马投奔西山和尚洞,并在西山与虏贼交锋,遂声名鹊起。论实力,和尚洞不差,可是以声望而言,却不如九龙寨。
陈规作为玉尹的幕僚,自然把河北路的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
他详细和玉尹解释了一遍之后,玉尹也是紧蹙起眉头。
“马和尚什么意思?”
高世光连忙道:“马和尚倒是很强硬,只是赤天王的反悔,让马和尚也非常头疼。
本来,他已经在五马寨集结了数万强人,准备劫杀虏贼。若赞皇山劫杀失败,则有九龙寨与和尚洞依次出手,誓要将虏贼留下。可现在赤天王改了主意,事情便有些复杂。若赤天王不肯配合,五马寨那边也会犹豫不决,甚至可能会改变主意。”
玉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那九龙寨……又因何改变主意?”
“这个,却不太清楚。”
玉尹有些不知所措,心里也慌乱起来。
本来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哪知道会发生这么一桩变故。
其实,在西山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时,玉尹便感觉不妙。可即便如此,听闻这个消息后,他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陈规突然问道:“那马和尚为何要在木刀沟会盟?”
“陈主簿说。马和尚是不太甘心,所以在木刀沟邀请九龙寨和五马寨等几位当家,希望能劝说他们答应。最主要还是,若九龙寨不肯低头,马和尚想趁机吞了九龙寨,以免他们再生事端。反正,这件事里面颇为复杂,陈主簿也有些头疼。”
陈东肯定觉着头疼!
玉尹摸着鼻子,一言不发。
而陈规则坐在原处。思忖不语。
高世光跟随玉尹也有年头,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临开封,什么都不明白的庄稼汉。
他也清楚。玉尹这次对劫杀虏贼下了多少气力。
二十万贯暗花,已经送抵西山。
若不能把虏贼解决,玉尹可是损失惨重。
“元则,以为如何?”
陈规突然睁开眼,轻声道:“干!”
“嗯?”
“如果赤忠执迷不悟,就连他一起干。”
不是吧!
玉尹大吃一惊。
九龙寨也有万余人,想要吞掉九龙寨,可不太容易。如果早些决定,还好说一些。可现在。虏贼已经渡过黄河,正赶奔相州。现在动手,等同于内讧。就算是马和尚干掉了九龙寨,怕也是损失惨重。如此一来,又如何能解决掉两万虏贼?
“这件事。马和尚不能出头。”
“还请元则仔细说来。”
陈规命高泽民取来河北路地图,沉吟片刻后,对玉尹道:“此事,还需郎君出面才成。
赤忠不是也要去木刀沟吗?
郎君也去……封龙山,便处于赵州和真定之交。我记得此前郎君曾向黄副帅举荐平定军都统制王彦?就让黄副帅发一道命令。请王彦在途经封龙山时,干掉九龙寨。”
玉尹闻听,颇以为然。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在这种时候,断然不可以有半点心慈手软。
不管那赤忠是出于什么缘故,而今他既然影响到了整个计划,那就是他玉尹的敌人。
陈规轻声道:“昨日晋卿不是说,太子亲军已整顿完毕,希望郎君寻个机会,让儿郎们见一回血。既然这样,便使太子亲军出动,配合王彦行动,将九龙寨一网打尽。
明面上,官家不是说要各路兵马,保护虏贼北上吗?咱们这叫做遵从官家旨意……私底下,也是协助马和尚行事。只要干掉九龙寨,河北路自然听从马和尚差遣。”
玉尹连连点头,轻声道:“就依元则所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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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策已经定下,玉尹便不再迟疑。
他立刻修书一封,派高尧卿赶赴河间府,请黄潜善联络王彦。
王彦而今还在平定军,若他前往河间,必经封龙山。同时,玉尹又下令吴玠张玘傅选三人,抽调三千精兵,并使杨再兴马军配合行动,辅以三百火雷手一同行动。
所谓火雷手,便是使用火器。
陈规和凌振已研制出大量新型火器,包括喷火枪,掌心雷等一应火器,都配备于火雷手手中。这支兵马,花费甚巨。便是玉尹也要小心翼翼的使用,不敢掉以轻心。
统帅火雷手的人,便是封况和凌威。
这二人也是玉尹的心腹,对玉尹更忠心耿耿。把火雷手交给他们,玉尹非常放心。
待天亮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玉尹当下便与李逸风说明情况,不过他只说太子亲军是出面围剿盗匪,李逸风自然同意。
在吴玠率部出征的同一天,玉尹也悄然离开肃宁寨,直奔木刀沟而去。
这木刀沟,属于磁水支流。
其发源地在后世的河北省石家庄灵寿五岳寨北麓,全场92公里,属于季节性河流。
夏秋之际,水流湍急。
入冬之后,便出现断流……
马和尚之所以选择这里会盟,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九龙寨意向不明,自然不可能前去拜会;若选择西山或赞皇山,赤忠也未必同意。
倒是这木刀沟,距离九龙寨不过一天路程。
但犹豫靠近真定府,所以九龙寨也不可能出动兵马,很容易引起官府注意。
所以在这里会盟,非常安全。
马和尚的和尚洞虽说在河北路绿林道还是后起之秀,但他抗击虏贼的事迹,却让绿林好汉称赞不已。他如今在木刀沟发起会盟,各路绿林好汉,自然不会推拒。
哪怕九龙寨实力强横,也是如此!
靖康九月二十三,天气日趋寒冷。
位于木刀沟的平山镇,却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这几日,平山镇出现了许多外来人。本来这个时节,平山镇非常冷清,可现在一下子涌入几百人,使得平山镇许多客栈,一下子人满为患。
马扩三十出头,正是壮年。
他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人高马大,膀阔腰圆。
颌下一部络腮胡子,令他看上去显得非常粗豪……带着二十多名护卫,他和陈东一起,抵达平山镇后,便赁下一个大宅子,一行人全都住了进去。当天下午,五马寨和五岳寨的首领,也抵达平山。马扩计算了一下,河北绿林道能叫得出名号的山寨,差不多来了大半。当然还有一些人,由于路途遥远所以没有前来。可即便是这样,也有十几个寨子的首领,足以显示出马扩在河北绿林道的地位。
“赤天王还没有到?”
马扩接到消息,心中有些不快。
他和五马寨首领段天涯便住在一处,有些不满道:“各路人马,也就是他赤忠距离平山最近,何以各路好汉都已经抵达,他赤忠却没有出现?未免有些太过张狂。”
段天涯也颇感无奈,轻声道:“马首领莫生气,想必是赤天王有事耽搁,所以才来得晚了。
反正说好了是明日会盟,赤忠肯定会出现。
马首领最好还是想一想,该如何劝说赤天王答应……你也知道,若他封龙山态度不明,我五马寨便要响应,也会非常麻烦。我听说,虏贼已经抵达相州,准备休整。
估计最迟下月初,他们一定会抵达赞皇。
若不赶快那个主意,兄弟这边,也不好做啊……”
马扩闻听,连忙宽慰。
和段天涯交谈了几句之后,马扩便告辞离开。
他还要和其他各路首领做一些交流,于是便叫上陈东,准备一一游说。
“少阳,原本以为大家都是热血男儿,定然会欣然响应。
哪知道却发生了这等状况……若此次行动不得成功,我马和尚有何面目去见玉郎君?”
两人走出院门,往一处客栈走去。
不想没走出多远,从路旁一条小巷中,呼啦啦出现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黑衣男子,不等马扩做出反应,闪身就到了跟前。
“马和尚,我家主人有请。”
一支锋利的匕首,便抵在了马扩的腰上。那黑衣人一只手搭在马和尚的肩膀上,一脸的笑容。远远看上去,就好像是多年不久的好友重逢。他在马扩的耳边轻声道:“马首领不用担心,我家主人没有恶意……只是这种情况下,不好出面。”
第335章 会盟木刀沟(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不要说刀子已经架在脖子上,就算马扩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点头答应。
倒是一旁陈东露出古怪之色。
因为他认出,阻拦他的这十几个人里,有两张熟悉的面孔。
若没有记错的话,那两个人应该是李宝的人!陈东在开封生活多年,虽算不得土生土长的开封人,可是对李宝的几个徒弟,确可以辨认清楚口既然是李宝的人,那想必和小乙有关。陈东很清楚,李宝和玉尹之间,早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
“大当家不必担心……”
陈东微微一笑,轻声道:“若我猜得不错,恐怕是我家郎君到了。”
“玉小乙?”
马扩眉头一蹙,顿时广出不快之色。
“玉郎君这又是什么意只?”
也难怪他会如此,换任何一六人遇到这种事,怕都不会特别高兴。马扩是在为玉尹做事,虽说这里面也有一部分马扩自己的意愿,但说到底,却是为玉尹办事。
这好端端突兴出来一帮子人挟持,还是玉尹的手下。
马扩心里,自然不太舒服。
陈东低声道:“大当家也不必放广心上,郎君这个时候,也不好抛头露面,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和大当家联络。至于是不是有其他原因,却说不太好。想来见到郎君后,自然可见分晓。到时候郎君一定会给大当家一个交代,还请大当家见谅。”
马扩和陈东毕竟是T些交情,而且这些时日来,陈东也的确是给予他不少的帮助。
见陈东这么说话,马扩就算不满,也不好再表露出来。
于是冷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随着那些个黑衣人一路而去。
从平山镇行出,大约两三里地,有一处田庄。
马扩既然选择了平山镇做会盟地,自然对这周遭的情况也做过了解。他打听过,这处田庄据说是获鹿某朝奉郎名下的产业。一般来说,似这种富户多是当地豪强,便是马扩这等强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田庄外,有黑衣人在周围巡逻守卫。
见一行人抵达,便有人上前道:“张大哥,可还顺利?”
那为首的黑衣人笑道:“自然顺利,马大官人也很合作,没遇到什么麻烦。
郎君在何处?”
“在后宅花园中抚琴。”
黑衣人点点头,转身与马扩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大官人恕罪请大官人和陈主簿只管进去,自会有人弓领二位。郎君便在花园中抚琴,怕已等候多时。”
陈东与那黑衣人拱了拱手,和马扩迈步走进大门。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穿过中堂,直奔后园还没走进花园,便听到一阵悠扬琴声。
陈东愣了一下,突然笑道:“莫非小乙又有新作?”
领路的人,正是高世光。
便回头笑道:“却不太清楚,不过郎君近来时常操琴,使得也是同样曲子。”
那琴声幽幽,带着一股子中正平和之气,令人心情顿感舒畅。
马扩原本还存着几分怨气,可不知为什么,听了这曲子之后,顿时怨气烟消云散。
“少阳,这是甚曲子?”
陈东摇摇头,“不甚清楚,想来是小乙新作。”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花园,却见玉尹坐在一处凉亭里,正操琴奏曲。
石案上摆放着一个香炉,燃着香,更让人感到心旷神怡。一个青年女子,正在一旁焚香。
看她穿戴,却非婢女打扮,更像是客人。
陈东不认得这女子,但是却可以看出,这女子颇有诡异之处。
两人走进凉亭,琴声夏然而止。
玉尹站起身,朝着马扩二人唱了个嗟,“今日用这般方式邀马通判来,实不得已而为之,还请通判恕罪则个。”
马扩此前,曾出任燕山府通判。
见玉尹向他赔罪,心里就算有再多的怨气,也都发作不得。
只好苦笑一声,“郎君邀我,大可派人通禀,何必用这等方式,着实吓得自己不轻。”
这话出口,便代表着不会再去计较。
玉尹请两人落座,却见那分享少妇却恍若未觉般坐在一旁,没有退下去的意思。
凉亭外,则站着高世光和先前那个请马扩前来的黑衣人。
听门口护卫所言,黑衣人似乎姓张。
马扩觉着,这‘张大哥’应该不是官场上的人。从他先前的手段来看,更像是江湖中人。
“玉郎君唤我前来,究竟有什么吩咐?”
“赤忠,已受了朝廷招安。”
“啊?”
玉尹摆手,高世光捧着一个匣子上来,摆在马扩面前。
匣子里,放着招安的文书,还有一个小小的官印。
马扩也算是从朝廷出来的人,怎看不出这官印的真假?
打开扩安文书,却是相州知府杜充所发。内容是说,赤忠归降朝廷,受承信郎之职,拜牟山兵马使。
“怎么会这样?”
马扩脸色一变,沉声问道。
玉尹叹口气,“具体情况,我不是太清楚,但据我所知,是杜充得了耿南仲之命,要保护虏贼平安北归。所以杜充便收买了赤忠,更许了赤忠官位。而且,据我所知,赤忠的家眷已经离开封龙山,前往安阳定居杜充更要求赤忠,若马通判你们动手,封龙山兵马则趁机袭击五马寨,把河北绿林道的力量彻底推毁。
马扩倒吸一口凉气!
若真个如此,赤忠此次很可能会在会盟时低头。
待五马寨和西山和尚洞合兵一处时,他们在后方偷袭,到时候只怕要损失惨重。
一时间,马扩脸色,阴晴不定。
玉尹见他这般样子,也不芯于开口。
“郎君,有何高见?”
“我只想知道马通判只曾改变主意?”
“这个当然不会!”马扩道:“芝贼凶残,我心甚明。
其野心昭昭,已显露无疑。若二两万虏贼返回女真,将来势必会对我大宋造成威胁。”
玉尹点点头,“只然马通判主意不改那我便放心了。”
“可是,赤忠……六
玉尹咳嗽一声,“林子,把那礼物宆来。”
凉亭外**韬答应……”声,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功夫,就见他带着几个壮汉,抬着一个箱子走进凉亭。
玉尹道:“若非不得已,自家也不想用这般手段。
只是不这样做,只怕会惹来更大麻烦但赞皇已不适合作为伏击之地。想必杜充已经弄清楚了你们的行踪,若再出手只怕会被官军伏击。我以为,最好的力、法,是换一个去处。我知道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最好还是……改变计划。”
马扩露出疑惑之色,起身走到箱子旁边打开箱盖。脸色突然间变得极为难看,马扩猛然抬起头看着玉尹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箱子里,垫着厚厚一层石灰。
而在石灰上,则摆放着十几个血迹斑斑的人头。
马扩一眼认出,其中一个人头,便是封龙山九龙寨大当家赤忠的首级。
“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昨日我在获鹿,遇到了赤忠等人。
出于好心,我本想和他谈谈哪知道一言不和,却翻了脸。
呵呵,幸亏李娘子在,差一点就让他们得了手我已联络平定军都统制王彦,也下令我太子亲军开拔最迟明天傍晚,便要对封龙山动手把九龙寨彻底推平
玉尹说的轻描淡写,却让马扩心惊肉跳。
李娘子?
他朝那坐在一旁焚香的少妇看了一眼,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道:“敢问姑娘,便是母夜叉李小翠?”
那少妇一怔,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和煦笑容,轻声道:“怎地大官人也知妾身诨号?”
马扩不由得苦笑起来,“李娘子之名,自家怎能不知?
当年李娘子和张大郎在解县,不费一兵一卒把中条山九狼寨二百七十号悍匪一举斩杀,名扬河东,自家也是佩服至极。只是没想到,李娘子竟然投奔了玉郎君”
说完,他目光一转,便落在凉亭外那位‘张大哥’身上。
“想来这位,便是张太保了!”
**韬在凉亭外微微一笑,没有开口。
怪不得赤忠音讯全无,原来被玉尹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
马扩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他可是知道,眼前这看上去娇小秀气的女子,确是个实实在在的母夜叉。她的用毒手段,神鬼莫测;而她的暗器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可能把赤忠等人干掉,而且是悄无声息。
马扩很清楚,这赤忠也算是个狠角色,武艺高强,生性多疑。
他麾下十八罗汉,在河北路也赫赫有名。没想到遇到玉尹,却死得是如此痛快
马扩这时候,也不敢再摆弄架子。
犹豫了一下之后,轻声道:“敢问郎君,有何高见?”
“花塔子铺。”
“啊?”
“赞皇已不宜动手,封龙山更非好地方。
这一路北去,唯有花塔子铺最为妥当我需要马通判帮助,不过此事,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让五马寨、五岳寨沿途袭扰,拖住虏贼速度,而后你我联手,在花塔子铺,将虏贼一网打尽。还是那句话,杀一虏贼,得十贫钱我可以再加十万贫暗花,作为各路好汉袭扰虏贼的代价。不知马通判,意下如何呢?”
马扩眯起眼睛,陷入沉思。如此一来,便等于是要和官军联手。
他听得明白玉尹的意思,可是要和官军联手,只怕这各路好汉,未必答应。
自古以来,官是官,匪是匪口
若是和官军联手,只怕要坏了规矩。
可现在封龙山完蛋了,而耿南仲杜充等人,又铁了心要保女真人北上。单凭那绿林道上的好汉,恐怕也拦不住这两万虏贼。若是官军可以出手,确是极好选择。
玉尹道:“我知道马通判是害怕坏了规矩。但马通判要明白,你是朝廷命官不是单纯盗匪。此前你之所以在和尚洞立竿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正是机会,何不重归朝廷,做一番大事?我知道马通判不愿意返回东京那也不难。广信军地处边塞,我与广信军那边也有些交情。
只要马通判点头,大可以到广信军做一个行军司马,未必就逊色于之前那燕山通判。”
马扩的想法很怪异,宁愿为匪,也不想回归朝廷。
而历史上,他也的确是这么选择。
靖康元年西山和尚洞被女真人所破,马扩被女真人俘虏。但随后他逃出生天,又跑去五马寨,和周良联手抗金,拉起了十几万人马。当时他曾数次向朝廷请命,恳请那时候的宋高宗权构出兵收复河北。可是朝廷对他,却不闻不问,以至于最后五马寨抗金义军被女真人所败马扩随后在河北各地组织义军,也都——失败。
最后,心灰意冷之下,返回江南,郁郁而终。
玉尹不太清楚马扩的历史,但是从他而今的作为来看,他并不想返回朝堂。
马扩犹豫许久,轻声道:“我可以听从郎君吩咐,但有一点,我和尚洞是和尚洞,与朝廷无关。便是配合郎君,也是为劫杀虏贼此事结束后,我也不愿返回朝堂。”
“可以!”
玉尹毫不犹豫应下。
“不过有一件事,马通判要烂白。
不管你这次能否劫兰虏贼成功,西山和尚洞都不可避免的会变成朝廷的眼中钉。”
马扩露出黯然之色,半三;后道:“自家明白。”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可自尘曾发誓,要诛尽虏贼。
便是官家看刁惯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这厮,可真是一个坳相公!
玉尹不由得笑了,摇摇头道:“马六判的心意,我明白。
不过要杀虏贼,和尚示却不是一个最佳选择。虽说西山与边塞相距不远,却毕竟是我大宋治下。你留在西山,迟早会被朝廷所不容。到时候,你又要如何选择?”
“这个……”
马扩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还请郎君教我!”
玉尹道:“我有两个去处,可供马通判选择。
其一,花塔子铺劫杀虏贼之后,马通判可率和尚洞的好汉,北上狼山,在五回岭一带落草。
五回岭,地处南京和西京之交,进可北去袭扰虏贼,退可得广信军支援。
且五回岭地势复杂,山峦相连虏贼便是想要围剿,也不太容易,是一个好去处口
若马通判以为五回岭不好,可以西进朔州,在六薯岭一带落草。
不瞒马通判,小乙与漠北部落有些交情,与太原总管王禀,也有联络。到时候马通判可以率众好汉北进大同,南下宁化军,同样是一处进可攻,退可以守的去处。
此两地马通判可任选其一,小乙等竭力为马通判居中调停。”
马扩露出惊讶之色,半晌后苦笑摇头道:“玉郎君果然好修行,居然为自家选了这两处地方。
不过,此事关系重大,自家也不好马上决定。
这样吧,待花塔子铺劫杀虏贼之后,定会与郎君一个准确答复……不知郎君以为如何?”
似这种事情,肯定要反复思量。
玉尹也知道马扩不可能马上做出决定,所以也不着急。
此行的主要目的,便是把马扩纳入他的掌控之中。从目前来看,进行的还算顺利。
“既然如此,便恭候马通判佳音。”
玉尹起身笑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做的,也都已经做了!
自家便不留马通判在此,想来马通判那边,也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今夜便离开平山镇,少阳便随我走吧,我还有重要事情,与你商议口便让张太保和李娘子留下,协助马通判行事。待这边事情告以结束,还请马通判尽快与我在花塔子铺汇合。”
马扩连忙起身,拱手应下。
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把自己放到了从属的位子。
虽说有些不舍陈东离去,但是有**韬和李小翠夫妇相助,马扩的信心,也增强不少。
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千十十十十千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千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
靖康元年,九月二十五日。
平定军都统制王彦率部与太子亲军副统制吴玠合兵一处,共五千兵马,强攻封龙山。
九龙寨有兵马逾万,确是措手不及。
此前杜充已秘密将九龙寨招安,所以九龙寨的盗匪,根本就没有想到,官军会突然发难。加之赤忠等一干寨中首脑都不在,所以群龙无首,根本无法抵挡官军进击。
只两个时辰,九龙寨便化为废墟。
官军在九龙寨诛杀盗匪千余人,更俘虏数千人,余者仓皇逃走,不敢在逗留河北路口
天晓得,官军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
消息传入相州,相州知府也是勃然大怒。
杜充向河北兵马元帅府状告太子亲军,言封龙山已被他招安,为何突然发难?
河北兵马副元帅张所,对此也无可奈何。
“杜府尊莫怒,那九龙寨已接收招安,根本无人知晓。
太子亲军这次行动,已呈报河间府黄副帅其目的倒也不是为难府尊,而是出于练兵之目的。”
杜充,哑口无言。
他有心发难,奈何太子亲军为东宫所属,非他可以刁难。
玉尹更不是他的属下,杜充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过这样一来,也是一桩好事。
五马寨强人旋即退入赞皇山,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女真人北归之路,也因此被扫除了许多障碍。杜充在与兀林答撒鲁姆和完颜蒲鲁虎商议过后,决议提前出发,加快北归速度。
天,已越来越冷!
九月二十七,北方初雪到来,将大地染白!
第336章 你是谁?(1/2)
.轰!
一辆载满粮草的马车,在行驶中突然翻到。
驾车的驭手,被压在车下,一条腿被砸断,凄厉惨叫不停。
完颜蒲鲁虎脸色阴鸷,看着前方乱成一团的队伍,心中的火气越来越晨——旁,完颜赛里和兀林答撒鲁姆也是沉着脸,相视一眼后,露出浓浓的忧虑之色。
今年的冬季来的较早,北方更提前迎来了初雪。
大雪过后,道路变得格外难行。许多地方被大雪覆盖,根本看不清楚道路的状况。
这是第几次出现这样的状况?
十天当中,损失惨重!
至少有十数辆马车遭遇这样的情况,令人头疼不已。
“郎君这样子强行军,只怕不是明智选择。”
兀林答撒鲁姆忍不住对完颜赛里道:“盖天大王最好还是能劝说一下郎君。
这明显是南人沿途挖的陷坑,才造成这许多事故。原以为那些强人能受些教训,不成想竟使了这样的手段。化整为零,更沿途袭扰,如此下去只怕会损失惨重。”
十天,短短十天。
竟有数百女真士兵,死于北归路上。
自封龙山被官军攻破以后,河北绿林道似乎被吓破了胆子,一下子全都偃旗息鼓。
原以为这一来,归途会变得顺畅。
谁又想到这天公不作美不说,那些个强人更换了手段,沿途不断袭扰,令金兵苦不堪言。
不仅是金兵苦不堪言,便是负责护送金兵的大宋官军,同样苦不堪言。
强人袭扰,不分是何方兵马。
反正只要是和女真人在一起,便不介意一同袭杀。
金兵死了数百人,宋军也有近百人丧和……而完颜蒲鲁虎在大怒之下,连番斥骂大宋使者,也使得那位使者,生出不满情绪。此次负责护送金兵北归的大宋官员,便是新任河北兵马副元帅,兼知枢密院事,兵部尚书耿南仲的儿子,耿延禧。
历史上,耿延禧也是个坚定的投降派,软骨头。
不过开封之战,大宋意外获得胜利,耿延禧虽然赞同议和,但这心气却比历史上要高出许多。
完颜蒲鲁虎数次斥骂,也让耿延禧心生不满。
连带着护送的路上,也有所懈怠,不似最初那般的用心。
耿延禧官拜河北兵马元帅府参议,和玉尹平级。不过在地位上,耿延禧却远远无法和玉尹相提并论。
玉尹是太子赵诓的代表,而且手握太子亲军,可以不听差患
耿延禧呢?
虽说是耿南仲的儿子,但却没有玉尹的靠山,更没有玉尹那般实权。
摊上这件事,他本就有些不爽快。被完颜蒲鲁虎这一骂,自然也就没了早先用心。
一骑快马,驮着一名金兵匆匆行过,被完颜赛里拦住。
“这是要去何处?”
“郎君有令,着末将招南人使者前来。”
完颜赛里闻听,不由得眉头一蹙,扭头对兀林答撒鲁姆道:“郎君又要使性子了……这两日那耿延禧已明显有不满之意,这般挥之即去,召之即来,只怕会让他更加不满。
烦劳副帅走一趟,把情况与那耿延禧说明,请他设法相助。
我这就去找郎君劝说,再这样由着性子,只怕最后恼了南人,北归会更加艰难。”
兀林答撒鲁姆想了想,颇以为然。
的确,如果没有宋军沿途保护,只怕根本出不得真定地界。
金兵虽说有两万之多,却是手无寸铁,面对那些强人难免会吃亏。这一路过去,更需要宋军保护。若是宋军撒手不管,恐怕会面临更大危队……如果说,一对一的交锋,或者说两军对垒,金兵未必会害怕。可强人的手段,明显不是正规军的交锋。
数次袭扰,甚至连强人都未见到,便伤亡无数。
强人神出鬼没,加之都是河北地区的地头蛇,便是宋军防范,也会感到非常吃力。
更不要说这些家伙实在是太过无耻。
行走在路上,天晓得会从草丛树林里飞出一排冷箭。不管是否会造成伤害,一轮冷箭过后,扭头就走,遁入山中。宋军追击,没有用过……在那深山老林中,根本找不到强人踪迹;可如果不追击,那强人袭扰会越发猖狂,造成更多死伤。
完颜赛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这北归之路,定然会波折甚多。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要小心翼翼。
当初完颜宗望之所以认为完颜赛里适合统帅兵马,便是看中了他这份小心。奈何完颜吴乞买有意扶立蒲鲁虎,所以最终那兀林答撒鲁姆,还是听从了完颜吴乞买的吩咐,令蒲鲁虎统帅兵马。现在看来,蒲鲁虎那暴躁的性子,的确不适合。
兀林答撒鲁姆这时候,也有些后悔了!
当初完颜吴乞买下旨是让他‘便宜行事’,虽说兀林答撒鲁姆明白完颜吴乞买的心思,可这决定权还是在他手中。若他当时能够坚持任命完颜赛里,也许情况会好很多。
只是,虎符已交给了完颜蒲鲁虎,兀林答撒鲁姆便是再后悔,也没有用处。
“我这就去找耿延禧说明此事,郎君那边,还要请盖天大王多多费心。”
说完,他带着那女真传令兵,直奔宋军队伍而去。
完颜赛里,也只能无奈苦笑,催马前去找蒲鲁虎劝说……——……
不管怎样,都不能再让蒲鲁虎由着性子来。斡离不大哥曾说过,要懂得见机行事,当强则强,当弱到弱。而今这局面,自家处于劣势。在离开大宋边界之前,还是要依靠宋军协助。一味的张狂跋扈,到头来很有可能,将宋人彻底激怒。
这些南人,并非懦弱。
开封一战便足以证明,南人之中,也有那血性男儿。
耿延禧这厮虽是个软骨头,也不能一味的欺凌。真惹怒了他,恐怕会令局面变得更坏!
只是,该如何劝说蒲鲁虎呢?
十十十材十材十材十材十材十材十件十忡十件忡十忡十忡十忡十材十材十材十材十材十十十什十
就在金军与河北路艰难行进的时候,女真使者耶律余睹,在开封也面临着艰难选择。
抵达开封后,耶律余睹便递上国书,要求赵桓彻查萧庆死因。
一开始,大宋一方表现还算配合。
可进入十月,情况却发生了变你……
开封之战,使得钦宗皇帝声望日益高涨。
坐镇开封,抵御虏贼;太子亲征,死战陈枪……这使得赵桓,获得巨大声望,更坐稳了朝堂。只是,赵桓却没有想到,进入十月后,情况却突然出现了一些变数。
坊巷间,出现了一些小报,连篇累牍,刊载了燕山之明的内容。燕山之盟的内容,知者并不太多。
除了朝堂上那些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便是很多官员也不太清楚。至于平民百姓,更了解甚少,很多人都以为,之所以释放女真俘虏,是我大宋仁德教化所致。
可谁又能想到……
一份小报,坏了大事。
我大宋开封之战,乃是大捷。
可为什么燕山之盟签订,却好像是大宋落败?
这小报在九月末出现,一开始并没有人主意。可是,谁料想事情变得越来越大,到了最后,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十月,坊巷中再次传出消息,赵桓将太上道君软禁。
大宋以仁孝而治天下,所谓百善孝为先,你堂堂大宋天子,竟然把自己老爹软禁起来,实在是不孝至极。太学率先沸腾起来!自古以来,这些个太学生便是以刚烈而著称。历史上陈东在第二次开封之围前,曾率太学生发动万民伏阙,令钦宗皇帝最终不得不低头,复又启用李纲。
而今,陈东已不在太学,却不代表着太学没有领头人。
十月初十,太学生在雷观张炳等人率领下,在尚书省外集合,而后沿御街北行,在宣德门外游行。
开封府尹秦桧得到消息,连忙派人前去与太学生商议。
北宋时期,读书人地位甚高。
而太学生更是未来国家栋梁,哪怕是开封府,也不敢真个触怒太学生。
可谁又粹到,秦检派去的人差点被太学生打死删最后狼狈而走。太学生继续聚集宣德门外,请求钦宗皇帝释放太上道君,并追究签订燕山之盟的大小官员罪责。
在他们看来,这燕山之盟,丧权辱国。
而签订燕山之盟的官员,更是奸臣,是卖国贼,罪该万死。
礼部尚书梅执礼,更是罪魁祸首。
便是李纲,也被卷入其中,连带着户部尚书唐恪等人,都成了太学生咒骂的对象。
康王赵构是主持签订燕山之盟的人,但由于他是宗室,也不可能卖国,所以没有被冠以卖国贼之名。但即便如此,一个做事不利,昏庸不明,软弱不堪重用的名声,也让赵构的声望降到冰点。太学生没有冲击康王府,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待赵桓反应过来时,事情已经闹大。
数万开封百姓与宣德门外伏阙谏言,支持太学生所作所为。
赵桓派内侍冯益劝说百姓,却因为冯益态度嚣张跋扈,被太学生群殴致死更令群情激奋。
赵桓被吓到了!
一时间也慌了神……
匆忙间,他想要下令殿前司王宗濋驱赶百姓,幸好被皇后朱琏劝住。
眼见情况愈演愈烈,赵桓也不敢掉以轻心。
在姚平仲和张伯奋的保护下,赵桓登上宣德门,告知众人,所谓软禁太上道君一事,纯熟子虚乌有。太上道君奔波劳累,故而在龙德宫静养。为了使百姓相信,赵桓最后还让太子赵诓前往龙德宫,清楚太上道君赵佶也登上宣德门,表示清白。
这也是赵佶自还都以来,首次出现在百姓面前,而赵桓对赵佶的软禁,也因此不得不取消。
赵佶对赵桓,芥蒂甚深。
不过却也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
而今这状况之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平定局势。
所以赵佶和赵桓表现的非常亲热,更手挽赵桓手臂,以示父子情深。
旋即,赵桓下旨,贬康王赵构为齐国公,更拘拿梅执礼等人,下诏要进行追查……
此次太学生之乱,史称宣德伏阙。
赵桓在开封之战辛辛苦苦建立的威望,因燕山之盟而被削减甚巨。
赵佶更趁势而起,复又出现于朝堂之上,令大宋朝堂的格局,也变得极为复杂。
赵桓此前,曾大肆打压议和派。
汪伯彦等人受到牵连,令议和派元气大伤。
虽则后来有所恢复,可是赵桓和议和派之间的裂痕,却无法弥补。
而今赵佶复又出现于朝堂之上,也使得议和派之前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
赵佶主政二十六年,一度大权在握,威望甚高。
宣和七年底,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禅位于赵桓,但其能量却不是短短一年内可以消除。
若赵桓软禁赵佶久一些,不用太久,一年足矣,便可以彻底抹消赵佶在朝堂上的势力。可是现在,赵佶迅速获得自由之后,也使得赵桓的算计,全部付之东流。
耶律余睹也没想到,大宋朝堂的局势,会演变成这般状况。
赵桓明显没有心情继续和耶律余睹纠缠下去,下诏与耶律余睹:萧庆之死凶手为辽国余孽,与我大宋并无太多干系。若金国继续在此事上纠缠,没有任何用处。
耶律余睹,对此也颇为头疼。
原本想借助萧庆之死为金国捞取更大好处。
可现在看来,老赵官家的态度日趋强硬,怕是难以成功……
这也是耶律余睹第一次以使者的身份,前来大宋。若是没有任何建树,如何返回上京?
耶律余睹苦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赵桓表明态度,对萧庆之死不再追究,耶律余睹若继续逗留在开封,已没有意义。
“准备走吧!”
此次出使开封,一无所获。
耶律余睹无奈之下,也只得偃旗息鼓,准备返回上京。
哪知道,就在耶律余睹准备离开的前一天,却忽有一人登门拜访。
“康王深夜来此,是何用意?”
耶律余睹看着眼前男子,一时间也有些疑惑。
来人,赫然是被贬为齐国公的前康王赵构。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进屋之后,便一言不发。
“听闻金使即将离开,故而前来相送。”
赵构笑呵呵道,而后也不管耶律余睹是何态度,便一屁股坐下来。
耶律余睹眉头一蹙,沉声道:“康王,这是何意?”
不等赵构开口,却听赵构身后男子轻声道:“莫非耶律先生,就这般灰溜溜回去?”
“嗯?”
耶律余睹脸色一变,朝那人看去。
却见那人微微一笑,“自家有一桩生意,想要与耶律先生做一咖……我听人说,耶律先生的外甥女,而今贵为西辽天命女王。耶律先生乃辽人,何苦为虏贼效命?”
耶律余睹,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你是谁?”
第337章 花塔子铺(一)
也不知道,是不是完颜赛里的劝说有了作用,还是现实令蒲鲁虎不得不改变态度。
出赞皇入赵州,金兵再一次遭受山贼偷袭,死伤几近百人。
耿延禧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蒲鲁虎却态度温和。他甚至跑到了宋军大营,安慰耿延禧不必太过在意。把个耿延禧吓了一跳,不过心里的芥蒂,也随之消除许多。
进入赵州后,耿延禧便派人拜访了河北宣抚使范纳。
虽说范纳并非耿南仲一系,可在这种时候,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在接待了耿延禧的使者之后,范纳下令,命河北兵马元帅府参议,赵州兵马都监韩公裔率部协助耿延禧,负责保护金兵北上。韩公裔出身相州名门韩氏,此前曾为康王赵构幕僚。
燕山之盟后,韩公裔任元帅府参议,又得杜充举荐,为出任相州兵马都监。
不过,韩公裔麾下多为乡勇,战斗力远远不比官军。可即便如此,也有三千兵马,至少在兵力上,获得足够补充。耿延禧又从范纳手中敲来一批辎重,算是补上了之前的损失。大军在赵州进行短暂休整后,重又上路,向北继续行进……
乡勇到来,确是给金兵增添许多便利。
这些乡勇加入后,便负责为金兵开路,以保证道路通畅。
也正是这个原因,金兵的行军速度提升许多,虽然沿途依旧会遭受到山贼袭扰,但损失相对要减少许多。
十月十五日,金兵进入真定。
两万金兵,从相州一路下来,死伤在七百多人,倒还算可以接受。
只是在抵达真定后。真定总管王渊。却拒绝派兵保护。
耿延禧亲自登门拜访,想要劝说王渊出兵,却被王渊严词拒绝。
“既然王总管派不出人来。何不让太子亲军出动?”
王渊冷笑道:“耿参议想太子亲军出兵,便去寻小种相公说吧。”
“啊?”
耿延禧闻听一怔,小种相公便是驻守燕山府的种师中。按道理说。和太子亲军根本没有关系,为何要寻种师中同意?
王渊道:“三日前小种相公通过河北兵马副帅黄潜善,招太子亲军前往燕山。
而今太子亲军恐怕已经开拔,我现在也没办法过去阻拦。倒是耿参议和玉郎君同在河北兵马元帅府效力,不若与他商议一下,说不得玉郎君看在同僚份上,能够改变主意……呵呵,自家说心里话,也不愿意太子亲军前往燕山。可耿参议当知晓。太子亲军不受差遣,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便是自家出面。也做不得主。”
耿延禧听罢。不由得暗自叫苦。
劝说玉尹?
别看他和玉尹是同僚,却并非同一体系。
玉尹是太子赵谌的人。[绝世唐门]哪里是他可以相提并论?
不过,耿延禧倒是放下心来,太子亲军不在真定,想来也就不会给自己造成麻烦。
毕竟这太子亲军和金兵之间,可是深仇大恨。
之所以招太子亲兵,也是完颜赛里的主意。
金兵对太子亲军实在是太熟悉了!
对玉尹,更是恨之入骨。
不过,一方面是恨之入骨,一方面又有些敬佩。
所以完颜赛里便出了个主意,想要见见太子亲军,最好能把玉尹找来,找个机会,把玉尹干掉。
只是,玉尹不在真定,耿延禧也没有办法。
与王渊告辞之后,他急匆匆便赶回大营。
把情况和完颜蒲鲁虎说明之后,几个人商议一下,便决定尽快启程,以免夜长梦多。
可是,王渊却不同意韩公裔兵马进入赵州。
用王渊的话说:“韩公裔非我真定所属,虽有范宣抚差遣,但也仅止是在赵州。
若韩公裔部曲想在真定通行,需枢密院传达命令方可。否则的话,便不可以进入真定。”
对此,耿延禧虽然恼怒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与韩公裔商议之后,便决定让韩公裔率部返回赵州。
耿延禧自领兵马,继续护送金兵北上。不过在启程之前,耿延禧再次拜会王渊。
“此次释放虏贼俘虏还家,乃是昭示我大宋仁德。
若金人在真定有任何差池,定然会引来官家不满。所以还请王总管多多费心,尽量扫清路途,莫要发生什么差池才是。”
这话语中,便带着些许威胁之意。
王渊听了只是一笑,“我真定治下,风调雨顺,道路畅通。
你们只管通行,决不可能有任何问题。但若是吃饭噎死,或者喝水呛死,却怪不得自家。”
一句话,把个耿延禧说的面红耳赤。
他也不再与王渊废话,气呼呼便告辞离去。
回到大营后,把情况与完颜赛里等人说明,一行人虽然还有些担心,可是却轻松不少。
王渊不可能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既然他说不会有问题,想来应该不差。
两万金兵,再加上数千宋军兵马,应该能够安全无事。只不过耿延禧等人还是有些担心,一路上也不敢提速,小心翼翼行进,着实担惊受怕了好几日。随着金兵大规模进入真定,沿途城池尽数关闭,根本不允许金兵入城,更不与任何补给。
若不是耿延禧携带了大批粮草,甚至无法保证金兵行军。
提心吊胆的过了数日,也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完颜蒲鲁虎等人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想来这路上,的确是不会再有问题了……
十月二十三,金兵抵达石门铺。
“前方渡过滱水,便是花塔子铺……也算是出了大宋边界。”
完颜赛里如释重负,与耿延禧道:“我家狼主已派出兵马,在花塔子铺接应我等。此次我等得以还家,有赖耿参议沿路辛苦。若有机会,还请耿参议可以前往上京。
到时候。咱在上京摆酒。请耿参议领略我上京风情。”
耿延禧也放了心,连连客套。
他在滱水南岸,目送金兵渡过滱水。北去的背影,忍不住送了一口气。
这一路下来,着实有些辛苦。
特别是这几日。更是夜不能寐,整日里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把金兵平安送过滱水,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耿延禧觉得轻松许多,便拨转马头道:“今晚军城寨宿营,三日之后,返回相州。”
至于金兵?
应该问题不大了吧。
据说,花塔子铺的确是有金兵出没,想来是女真人的援兵。已经抵达。
再出什么问题,便与自家无关……
呸呸呸,这时候还能出什么问题?
一切平安。还是早点会相州交令。也算是放下一桩心事。
耿延禧率部来到军城寨后,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当晚。他一头倒在了榻上,便呼呼大睡。
连日来的奔波,早已让耿延禧疲惫不堪。
如今任务完成了,自然可以好好睡一觉,更不需要再去提心吊胆。
军城寨,位于唐水畔,毗邻大茂山。
这是一座小军寨,也是广信军北部一处哨所。整个军寨,满打满算不足一百户,人口更不过八百。这么一座小军寨,自然无法容纳数千宋军进驻。所以耿延禧便让宋军在军城寨外面驻扎,而他自己,则进了军城寨,更住在军城寨知寨家中。
比起耿延禧在相州的住宅,军城寨知寨的住所,自然无比简陋。
若在以前,耿延禧甚至不屑于住进来。
可这一次却真是累了,一头栽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
天黑了!
军城寨中,一派寂静。
城外驻扎着数千宋军,城里的守卫也就松懈不少。加之天气越来越冷,午夜时气温已经跌破零度,巡兵自然也不愿意在外面巡逻。天将二更时,知寨府院墙外,出现了两个黑影。见左右无人,两个人纵身跃起,踩着墙一下子便翻进墙内。
这两个人,似乎对知寨府很熟悉,几若入无人之境,很快便来到后宅一座小楼下。
其中一个人,从怀里取出一口匕首,挑开了门闩。
而另一人则从怀中取出一根管状物,来到耿延禧房间门口,透过门帘缝隙,把管状物探入房中。她对着那管状物用力一吹,从那根竹管的另一头,喷出一股青烟。
两人旋即用湿巾捂住了口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闪身便进了房间。
片刻之后,两个黑影从房间里走出,迅速离开小楼,沿着原路,来到院墙下,腾身出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天,亮了!
军城寨知寨起了个大早,命家人准备好饭菜。
“耿郎君可曾起身?”
“回禀知寨,耿郎君房间里,没有动静,想来还未起来。”
知寨露出钦佩之色,对左右道:“耿郎君为国事操劳,着实辛苦了……便再等等。
对了,告诉下面,把水准备好,待会儿耿郎君起来,也好净面。”
家仆连忙应下,便匆匆前去准备。
这军城寨知寨,是个没背景的人。
在军城寨做了五年知寨,却苦于没有门路,一直没有升迁。
难得耿延禧来了。
虽则耿延禧只是个参议,却是个有大背景的人。
军城寨知寨有心借耿延禧之力,能够跳出军城寨……毕竟,这苦寒之地,他已经待够了。
坐在大厅里,想着该如何巴结耿延禧。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一个婢女脸色苍白的跑进来,结结巴巴道:“老爷,大事不好,出事了,出事了!”
知寨闻听一怔,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耿郎君,耿郎君他……”
知寨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念头。
他甚至顾不得去询问那婢女,起身一把推开那婢女,便跑出大厅。沿着小路,他来到后宅的小楼门外,却见两个健仆站在门口,一个抱着廊柱哇哇呕吐,另一个则站在门口,面色如土。
知寨心里一哆嗦,忙冲进小楼。
他来到卧房门口,颤巍巍把房门推开,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定睛看去,军城寨知寨顿时面无人色。
他呆立在门口,半晌后一转身,便冲出小楼,趴在栏杆上,大声呕吐起来……
第338章 花塔子铺(二)
耿延禧死状奇惨,喉咙被割开,好像婴儿的嘴巴。
鲜血把整张床浸透,偏偏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容。据仵作说,耿延禧是中了一种迷幻药,以至于到死都面带笑容。可是那笑容,真个瘆人,让军城寨知寨不寒而栗。
可是,究竟何人要杀耿延禧?
军城寨知寨已无心考虑这些,他只知道,耿延禧死在军城寨,不管那凶手是否与他有关,都少不得要被牵连。更不要说,取延禧上面还有个耿南仲,怎可能善罢甘休。
想那耿南仲也算是当朝宰相,兵部尚书。
若真个要为耿延禧报仇,他这个小小的知寨根本无法抵抗。
军城寨知寨越想,就越觉着害怕……
在三思之后,他先是命人封锁消息,而后整理行囊,把多年积蓄准备妥当之后,趁着驻扎在军城寨外面的宋军还没有觉察,便携家带口,逃离军城寨,北上大同。
与此同时,金军也顺利抵达花塔子铺,并与前来接应的金军将领汇合一处。
不过,完颜蒲鲁虎却不认识这领军的金军将领。包括完颜赛里和兀林答撒鲁姆在内,也觉得对方看上去非常陌生。只是那人手持完颜委室的手令,倒是让蒲鲁虎等人放松了警惕。更不要说,对方还说得一。流利燕云话,更打消了众人疑虑。
“孙孛堇是汉人?”
在女真人眼里,汉人特制北地燕云汉人。
完颜赛里疑惑问道:“以前却为听说过,耳生的紧。”
金军将领,名叫孙显。
看年纪大约在三十多,体格魁梧,透出彪悍之气。
孙显笑道:“不瞒郎君,末将本是河阴人氏,得大郎君提携,不久前才做了猛安孛茔。
在此之前,末将一直在野狐岭驻守。
若非大郎君接掌西京,只怕也轮不到末将来迎接两位郎君。”
孙显口中的大郎君,便是完颜妾室。
野狐岭便位于奉圣州,是长城一处隘口,也是西京通往塞北一处战略要……
完颜赛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孙显的解释,也让完颜赛里等人疑虑尽消。
野狐岭位置比较偏僻,既然孙显此前是驻扎野狐岭,那么看着眼生,也在情理之中。
“白达旦而今情况如何?”
兀林答撒鲁姆出于谨慎,又问了一句。
孙显忙道:“年初时白达旦人有些不太安稳,数月前大郎君教训了一顿之后,近来倒是安生不少。不过听人说,西州辽人,意欲兵发漠北,所以漠北局势便有些混乱。”
“早就知道,那辽人余孽不能放过。”
完颜蒲鲁虎忍不住破口大骂,露出一脸怒色。
一旁兀林答撒鲁姆看了蒲鲁虎一眼,旋即道:“漠北各部,勿需担,心。
大郎君驻守西京,足以令其稳定……至于西辽余孽,也闹不出什么来,不必担心。”
孙显笑道:“我等听从大郎君差遣,至于西辽余孽,不足为虑。”
“如此,甚好!”
完颜赛里点点头,沉声道:“咱们何时动身?”
“郎君们远道而来,想必也疲乏了。
末将奉大郎君之命,带来了上等牛羊和烈酒。今晚便在这花塔子铺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出发。这里是宋金之交,而今狼主要我等尽量避免刺激南人,所以大郎君也不好派出太多兵马接应。不过,大郎君己命人在五回岭下,银城坊接应。最迟明日傍晚,便可以安全抵达。这沿途也很安全,请郎君们不必担心,只管休息。”
蒲鲁虎等人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
当晚,近两万金兵,便驻扎花塔子铺。
孙显命人杀牛宰羊,并取来了酒水,一一分发下去。
天寒地冻,金兵长途跋涉早已经疲惫不堪。而今吃到热腾腾的烤肉,喝着火辣辣的烈酒,一下子都放松下来。警戒任务,自由孙显所部负责,无需众人再去费心。
完颜蒲鲁虎等人更是开怀畅饮,喝得酷丽大醉。
至午夜时,花塔子铺突然起风。
金兵一个个都躲在早已搭好的帐篷里,一个个酣然大睡。
孙显却未放送警惕,带着巡兵在大营里走了一圈,确定安全之后,才返回军帐。
军帐面积不大,里面摆放着两个火盆。
孙显走进军帐后,便躬身与坐在帐中看书的青年唱了个肥喏。
“郎君,都倒下了!”
青年缓缓放下手中书卷,烛光照映那张清秀面容,赫然正是玉尹。
只见他微微一笑,起身道:“别将军辛苦了此次若非别将军协助,只怕也难以成事。”
孙显,官拜广信军都监。
保大二年,也就是公元1122年,宋金联手夹击大辽。
孙显时为宋军统制,随宋军出击,被奚王萧干所败,成为辽人俘虏。随后,辽人被女真人所灭,孙显趁乱逃脱,投奔郭药师帐下。
宣和七年末,金兵南下,郭药师率部投降。孙显再一次成为金兵俘虏,更被胁迫着为女真效力,当了谋克孛茔。
随后,郭药师与完颜宗望继续南下,孙显留守燕京。
不过他并没有真心为女真人效力,趁燕京兵力空虚,率本部兵马反出燕京,投奔广信军。
此次玉尹在处理完了封龙山赤天王的事情之后,便赶来广信军。
得罗德推荐,又有马扩作保,玉尹和季霆商议之后,决定让孙显假扮女真兵马,迎接金兵俘虏。同时,马扩所部在鱼台口铺获得补给之后,便带领兵马,北上五回岭,数日前在银城坊大败完颜妾室派来接应完颜蒲鲁虎的金兵之后,便退入狼山,准备抵御金兵报复。与此同时,玉尹命孙显率部,在花塔子铺等候金兵到来。
所有的行动,都是在这月余间完成。
若非河北路绿林道设法延缓金兵行进速度,玉尹这边,也未必能有充足时间进行布局。
请君入瓮!
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金兵便抵达滱水。
玉尹虽身在广信军,却严密监视着完颜蒲鲁虎一行人的一举一动。
耿延禧那汉奸狗腿的行为,也使得玉尹恼怒异常。若非取延禧等人一路费尽心思保护金兵,恐怕能抵达花塔子铺的金兵,也不会似而今这么多,实在令人恼怒。
杀了耿延禧!
玉尹临时做出决定。
虽然陈规不在玉尹身边,可是玉尹并不缺谋士。
罗德,在经历数载历练以后,已非当年开封时那般模样。他对花塔子铺了若指掌,在得知金兵抵达真定之前,便向玉尹献计。
“耿延禧这一路保护虏贼北归,必然是提心吊胆。
虏贼渡过滱水之后取延禧也就松了口气。以我之见,他很有可能会在军城寨进行休整。郎君欲除掉耿延禧,军城寨便是最佳地带。那军城寨知寨,也是个没骨气的,之前几次金兵进犯,这厮便不敢应战。据我所知,那知寨一直想要离开军城寨,可惜苦于没有门路。所以耿延禧到了军城寨,那知寨定会热情招待。”
罗德一脸森然,做出一个杀人的动作。
玉尹还有些犹豫,“若在军城寨动手,岂不是要连累季使君?”
罗德笑道:“绝无可能……郎君有所不知,那军城寨知寨胆子极小。耿延禧死在军城寨,更非他可以担当。所以耿延禧一死,那厮必然会携家逃离……呵呵那个时候,季使君便可以把罪名往军城寨知寨身上一退,了不起受些责备,绝无可能受到影响。总之,耿延禧要死,只能死在军城寨,别无选择。”
玉尹有些震惊!
当年在开封,妥德给他的印象并不算好。
却未想到,在外面历练多年后,这厮居然如此阴狠,而且算计颇深。
和罗德比较起来,玉尹的确是有些不如。不过,玉尹倒不担心,因为他能感觉出来,罗德有意投奔。广信军再好,终究比不得开封繁华。罗德是个土生土长的开封人,当初背井离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他内心里,始终还是想重返东京了
陈规,擅长阳谋,为人也光明磊落。
陈东精于细节,虽偶有奇谋,可是却过于刚硬。
朱梦说此人虽然厉害,书生气却太重……相比之下,玉尹如今就缺少罗德这样一个善于算计的幕僚。
“大郎好本事,既然如此,便在军城寨干掉耿延禧。”
玉尹主意拿定,立刻命**韬和李小翠夫妇混入军城寨打探消息。
耿延禧便是被**韬夫妇所杀,却不知那军城寨知寨,是否如罗德所言,已经逃离军城寨呢?不过,玉尹并没有把太多注意力放在耿延禧身上。
随着金兵抵达花塔子铺,玉尹所有的精力,也就集中在此地。他假扮孙显亲兵,迎接金兵入营,这请君入瓮之计,也旋即完成大半。
“虏贼,而今如何?”
孙显闻听顿时笑了,“郎君放心,李娘子配的蒙汗药,无色无味,端地再不胜防。
一干虏贼长途跋涉,早就疲惫不堪。
晚饭时自家在酒水和烤肉里,都加入了李娘子的蒙汗药,这会儿都睡得和死猪一样。”
玉尹,顿时放下心来。
他迈步走出军帐,看着静悄悄的营地,脸上露出一抹森然笑意。
从狼山吹来的朔方,带着塞北的酷寒,拂动玉尹衣袍猎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漆黑如墨的苍穹。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他转过身,朝着孙显点点头,“传令下去,动手!”
鸣镝腾空而起,声的回荡苍穹。
随着鸣镝声响,在大营中巡逻的宋军,立刻展开了行动,从腰间抽出短刀,闪身没入军帐。
正如孙显所言,金兵睡得和死猪一样,根本没有反应。
宋兵进入帐篷后,就着那昏暗灯火光亮,短刀寒光闪闪,从金兵咽喉处掠过,溅起一朵朵殉烂雪花。刹那间,整个大营,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两千太子亲军齐刷刷行动起来,有条不紊,丝毫不见混乱。
这也是历经严格训练,更经历过封龙山之战洗礼后的成果。太子亲军杀人时,全无半点怜悯,好像杀猪宰羊一样,动作干净利落,却又没有发出半点声息来……
鲜血,顺着帐篷流出来,眨眼间便染红了整个营地。
孙显虽有心理准备,可是看着太子亲军有条不紊的进出军帐,一个个血染征袍,却又面无表情的样子,头皮直一阵阵发麻。怪不得有人说,太子亲军杀人如麻。若非这般好汉,怎可能在陈桥抵挡住许多金军?看那些太子亲军的模样,杀人好像杀鸡一样轻松。孙显自认也是好汉,更多次参战,手里面也有十数条性命。但他自认,无法做到如太子亲军这般不动声色的杀人。偷眼朝玉尹看了一眼,孙显咽了。唾沫,心中更生出浓浓的敬佩之情。
玉郎君,真个是玉屠夫,这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
玉尹迈步走进大帐,就见完颜蒲鲁虎等人,正倒在榻上,舞声如雷。
“郎君……”
孙显从腰间拔出钢刀,递到了玉尹手里。
却见玉尹面不改色,抄起钢刀,健步上前,手起刀落便把蒲鲁虎、完颜赛里和兀林答撒鲁姆三人人头砍下。鲜血迸溅一地,连那帐篷都被染红。中军大帐中血气弥漫。玉尹伸手把三颗人头拎起来,转身便大步往帐篷外走去。和孙显擦身而过时,他把钢刀顺手塞到孙显手中,“孙都监,其余人等,便交与你来解决……速战速决,然后把这里清理干净,不可以留下任何踪迹。
天亮之前全军必须撤离花塔子铺,明日随我北出狼山,咱们还要前往燕山与小种相公汇合。”
孙显闻听,顿时大喜。
他做梦都想重回燕山府,与金兵死战,洗刷早先的屈辱。
玉尹这一番话,分明是把他看作自己人。便是入不得太子亲军,想来在小种相公那边,也能有所成就。离开遂城之前,季霆便告诉孙显,要他听从玉尹的吩咐。
而今大功告成,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孙显二话不说,拎刀上前,把昏倒在帐中的那些个金兵将领一个挨着一个杀掉。
待他走出大帐时,玉尹已行出辕门。
太子亲军也结束了行动,纷纷向辕门口集结。
孙显看着已经变成死靠的营地,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笑容,“传令下去,纵火烧营!”
第339章 西州来客(2/2)
花塔子铺,烈焰冲天.
只是这里荒凉偏僻,滱水以北百里之内,不见人烟。火势惊人,照亮了半边夜空,却无人知晓,更没有人留意此处。两万余金兵,被太子亲军斩杀者约万余人。余者大都葬身于火海,便是有那幸存者,也大都被烈焰灼伤,形同于半死状态。
玉尹率太子亲军连夜出发,直奔狼山,没有留下半点踪迹。
数日后,完颜娄室再次派出接应兵马,强行过五回岭抵达花塔子铺,只看到一片残骸。
其实,早在第一次接应失败后,完颜娄室已预感到不妙。
奈何马扩所部,在五回岭数次阻拦,延缓了金兵救援速度,致使两万金兵全军覆没第339章西州来客(2/2)。
完颜吴乞买耗费心机,便是想要两万金兵返回。
谁想到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两万兵马未曾收回不说,更平白折损了许多人。
靖康元年十月初,位于铁山的女真船队,迟迟不见完颜宗望等人行踪,便感到不妙。随后,女真便派出细作前往蓬莱,试图寻找完颜宗望行踪,也没有任何收获。
直到十月中,有商船在海面上发现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经人辨认,认出那尸体赫然正是完颜宗望,令得金国朝堂,一派震惊。
完颜宗望死了?
那善应呢?
完颜宗望和善应在一处,如今发现了完颜宗望的尸体。岂不是说,善应也凶多吉少?
完颜吴乞买感到无比震惊。
为了收回两万俘虏,却付出了宰相萧庆和国师善应的性命,可到头来两万俘虏还是化为灰烬,完颜吴乞买又怎能不感到愤怒。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该追究谁的责任?
萧庆死了。善应也死了……
连带着完颜宗望葬身大海,死得更加离奇。
这一桩桩,件件事情。让完颜吴乞买一时间手足无措。虽则他也算得是女真一代雄主,可面临如此状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善后。
金国朝野震动,大宋同样感到震惊!
如此大手笔,是何人所为?
还有耿延禧之死,也是格外离奇,军城寨知寨一家逃匿无踪,使得耿南仲勃然大怒。他立刻在朝堂上弹劾广信军节度使季霆,言他治下不宁,才造成此事发生。
可问题是,季霆能做到广信军节度使,也不是等闲之辈。
他背后若无靠山。又岂能走到今天的地位?
不多久,季霆联合真定总管王渊,上疏自辩:耿延禧沿途护送虏贼,行巧取豪夺之事无数,更数次击溃河北绿林道强人。致使河北绿林道对他恨之入骨,更悬赏三万贯,要取耿延禧性命。王渊曾劝说耿延禧,让他做些收敛。可是耿延禧不听,一意孤行,才有今日下场。况且耿延禧奉命护送虏贼。入广信军后,却没有与季霆联络。以至于季霆是在得到耿延禧被杀消息后,才知道他来到了广信军。
这等情况下,季霆如何保护耿延禧安全?
这件事,几乎将河北地方大小官员,全部卷进来.
河北路盗匪横行,是整个河北路官员的失职。朝廷若要追究,上至河北宣抚使范纳,下至下县县令,都要在不同程度上受到处罚。耿南仲虽然恼怒万分,却也不敢惹来众怒。所谓法不责众,如果真要追究起来,河北官员便要被一网打尽。
莫说耿南仲承受不得,便是赵桓,也要三思而后行……
十一月初,完颜娄室兵抵居庸关,要为完颜蒲鲁虎等人报仇雪恨。
燕山府总管,河北经略安抚制置使种师中命太子亲军出击,在居庸关外大败金军。
只是这一战,最出彩的并不是太子亲军,而是从属于太子亲军的一支官军。
主将名为岳飞,得玉尹推荐,自真定抽调而来,任燕山府第十二副将之职。此一战,太子亲军只是居中军督战,并未上阵搏杀。真正应战者,便是岳飞所属兵马,斩首八百余,岳飞更枪挑鞭打,临阵斩杀金国猛安孛堇两人,谋克孛堇六人,一时间声名大振。
种师中旋即上书朝廷,为岳飞请功。
完颜娄室经此一败,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率部暂时退守鸡鸣山,并派人呈报上京,恳请援兵。
种师中甚爱岳飞勇猛,朝廷封赏还未到来,种师中已任命岳飞假顺州兵马都监之职,屯驻昌平,以便抵御金军来袭。虽是假都监,但已领都监事。历史上岳飞这个时候,不过是一个裨将,并无统兵之权。可现在,他已经能够独领一军……
虽则在能力上,岳飞还远远没有历史上那般高明,但已展露峥嵘。
他酷爱野战,但还未通兵法。
种师中虽然没有他哥哥种师道那般厉害,可要说行军打仗,却未必逊色于宗泽。
很快的,种师中便看出岳飞的缺陷。
在三思之后,决定授岳飞武经总要和武经七书。
这《武经总要》,是北宋仁宗时期,曾公亮和丁度二人耗费五年时间编著而成,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规模宏大的官修综合性军事著作,其中更大蝙蝠介绍武器制造的要领。
而武经七书,则是在武经总要编著完毕之后,**《孙子兵法》等七部军事著作而成。
似这种书籍,市面上即便是有流传,也大都残缺不全。
就算是在武学学习,也未必能窥得全豹。似种师中赠与岳飞的这两部著作,虽是拓本,却有种氏一门历代名将的读书心得。其珍贵处,远远不是金钱能够衡量。
这种书。便是种家子弟,也未必能够读到。
依着种师中的打算,准备送玉尹一套。
可惜玉尹对此全无兴趣,便把这套书转赠给了吴玠。
在玉尹看来,这套书在吴玠手中,远比在他手中用处大……便是他收了这套书,也未必有兴趣看进去。毕竟在此之前。他全无军事基础,拿了也未必能够看懂。
打个比方,玉尹而今的水平。也就是个小学生的水准。
而武经总要和武经七书,却是大学生的内容,他又如何能够理解?
吴玠得此书后。也是万分激动。
用罗德的话来说,玉尹拿着种师中的东西,换来了吴玠的效命,绝对是一笔核算的买卖。
玉尹对罗德的比喻,也是哭笑不得。
但不管怎么说,吴玠而今已死心塌地……
最明显的,便是他向玉尹推荐了他兄弟吴璘。
“唐卿之才,胜我十倍。
人常言举贤不避亲,郎君若得唐卿,太子亲军必如虎添翼。”
唐卿。便是吴璘的字。
在历史上,他也是南宋时期的名将。虽比不得吴玠名声响亮,可是论较能力,却毫不逊色,甚至尤胜一筹。玉尹没听说过吴璘的名字。可既然吴玠推荐,他也欣然接纳。
太子亲军的确是需要更多人才,若吴璘的确有本事,玉尹断然不会拒绝。
而且,玉尹也了解吴玠,这并非一个喜欢夸夸其谈的人。既然吴玠说吴璘才干尤胜于他。想来这吴璘,也非等闲之辈……燕山府战事,暂时平息。
两万金兵魂断花塔子铺,对女真而言,打击甚大。
女真人口本就不多,这两万金兵丧命,便等同于当初南下开封的六万兵马,全军覆没。
完颜吴乞买也是忧心忡忡。
接下来,他不仅要面对金国内部的重重矛盾,甚至与大宋的交锋中,也要小心谨慎。六万金兵,几乎占据了女真本族兵马的半数。如此巨大损失,若没有几年休养生息,根本无法恢复元气。同时,金国内部也不太稳定,之前迫于女真强大战力不得不投降的塞北部落开始蠢蠢欲动,便是一直安分的西夏,也有些躁动。
如此情况下,完颜吴乞买也不得不暂时低头。
哪怕他明知道完颜宗望等人的事情,和宋人有莫大关系,却也不敢再去咄咄逼人。
在短时间内,他的注意力,必须要从大宋,转移到内部。
完颜吴乞买在三思之后,派人前往东京,转告耶律余睹,要他尽量从大宋手中争取来一些好处。完颜吴乞买相信,赵桓也不想与金国开战!他也通过自家耳目打听到,大宋朝堂上,如今也是动荡不堪。宋徽宗还都,给赵桓带来巨大压力,所以赵桓肯定不希望节外生枝,再起事端。这也是金国敲诈赵桓的最佳时机。
十月二十七日,完颜吴乞买下旨,命完颜娄室兵发可汗州,占领石门关。
这石门关,距离居庸关很近,同时更可威胁螺山,兵进檀州。
但是,完颜吴乞买有密令完颜娄室,只可佯攻,不可以与宋军正面发生冲突……
这样的安排,也只能给大宋朝廷一些压力。
完颜吴乞买非常清楚,以金国而今状况,根本不可能与大宋开战。
至于早先拟定的复夺燕山计划,也不得不胎死腹中。种师中虽非种师道,可想要将他击败,也非一桩易事。要想获取胜利,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大宋内部打开缺口。
“南人喜内讧。”
完颜吴乞买私下里与新任的金国左副元帅完颜宗翰道:“若逼迫太甚,南人必破釜沉舟,同心协力;可若是稍稍放缓,那些个南人,一定会争斗不休,乱成一团。”
说到这里,完颜吴乞买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笑容。
“当务之急,先稳住朝中局势。
南人不可能北进,所以暂时不必担心。而今我大金心腹之患,在西不在南……当初小觑了耶律余里衍那小娘,却使她凭空做大。所以,你我的精力当放在西部,先平定西辽,再言南下。不过,南人那边也不能放松。萧庆虽然被杀,可在他死前,已为咱做出详细计划。所以,还是要派人前往东京,设法收买南人官员。
把局势搅乱,让老赵官家没有精力顾及北面,咱们便可以顺利灭掉西辽,再言南下之事。”
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有些不合,但完颜宗望的死,也让宗翰生出忌惮之意。
此次南下失利,盖因自己在太原被王禀阻拦。
一个太原,便如此难缠。若换做是他宗翰到了开封,其结果未必就能好过斡离不。
“狼主深谋远虑,非臣所及。
既然狼主已有了决断,臣定不负狼主所托……不过,燕云为南人占居,终究是有些麻烦。斡里衍虽说身经百战,却未必是南人对手。我还听说,那种师中从真定府抽调来了那劳什子太子亲军。斡离不之所以在开封惨败,太子亲军也是罪魁祸首。臣想要去领教一下那太子亲军的厉害,顺便看看,那个被萧相公称赞不已的玉尹,究竟有何本领。”
完颜吴乞买听罢,沉吟不语。
内心里,他并不希望完颜宗翰执掌兵权。
但他也知道,完颜宗翰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至少在行军打仗方面,少有人能及。
完颜娄室虽然善战,却比不得完颜宗翰。
而今局面,金国也的确是需要有大将稳住局势,让完颜宗翰前往奉圣州,确是最佳选择。
想到这里,完颜吴乞买已经有了决断。
“既然粘罕这么说,朕便准了你所请。
不过有一件事,朕必须要提醒你……燕云方面,不可逼迫太甚,还要牢记在心。”
宗翰闻听,伏地领命。
他起身退出大殿,站在台阶上,仰望苍穹。
天,阴沉沉的,想来不久,便会迎来一场暴风雪……燕京,又称析津。
宋名燕京,辽为析津,便是后世帝都北平。
前世,玉尹也曾在帝都短暂居住,但是对帝都并不算熟悉。重生千年前,再临帝都,玉尹自然少不得一番游览。当然了,此时的燕京,远没有后世帝都的雄伟。
说起来,这时候的燕京,虽也有些规模,却远远不比东京的繁华。
玉尹的太子亲军,便驻扎在香山脚下,距离燕京有半日路程。
后世香山,也是帝都一景。所以既然驻扎在香山脚下,便少不得要好生游览一番。
玉尹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带着罗德和高尧卿,好生游玩了一番。
直到天将傍晚,他才返回营地。
才一进中军大帐,就见高宠匆匆进来。
“郎君,有客到。”
“哦?”
“据他交代,是从西州而来。
我害怕走漏了风声,所以便安排他呆在我营中……看他样子,好像很急,不知郎君可要见他?”
西州?
玉尹闻听这两字,不由得眼睛一眯。
西州,又会是谁呢?
第340章 漠北变局(一)
西州来客,不言而喻。
玉尹心里非常清楚,所谓西州来客,想必是西辽使者。一晃,又过去一年,西辽在经过一年的休养生息之后,元气也在逐渐恢复。背靠西夏,加之西域商路重启,西辽的局面正在不断好转,那些流浪于漠北的大辽子民,也慢慢向西州聚拢。
靖康元年,亦西辽天命二年。
西辽人口已近二百万,并呈现出上升趋势。
靖康元年六月,西辽以乙室斡鲁朵为左副元帅,攻破鸦儿看,兵临葱岭。
黑汗国惊慌失措,一边收缩兵力,屯重兵于八剌沙兖和乌兹根地区;一边与西辽求和,并派人出使西夏和花剌子模,希望两国能够出面,阻止西辽继续向西扩张。
八月,花剌子模使者抵达北廷,劝说西辽停止用兵。
时为西辽宰相的骨那里,也清楚攻占葱岭,也是西辽极限。
毕竟,耶律余里衍的目米,一直盯着漠北……她做梦都想要杀入漠北,复夺可敦城。
若继续西进,很可能会激怒花剌子模。
黑汗国若破釜沉舟,西辽即便获胜,也是惨胜,到时候平白便宜了花剌子模和黄头回纥。
所以,骨那里中推半就,同意收兵。
只是那些已经被西辽占领的地区,却不可能还给黑汗国。双方在反复商议之后,决意在塔里木河两条支流为边界,一边位于疏勒以南,一边在鸦儿看北……双方各自收兵,在两条支流之间,建立起一个缓冲区,可以自由通商,但不驻兵马。
对此决意,花剌子模自然同意。
西域各族没有什么退还说法,谁抢占了地盘,那就是谁的。
本来,西辽已经占领了疏勒以南地区,可是现在却愿意退回鸦儿看,给足了花剌子模面子。不管黑汗国是否愿意,也不得不面对这么一个现实,他的国土,被西辽占取了三分之一,而且还要感恩戴德。与此同时,西夏在西辽的配合下,击溃黄头回纥,实力大增。西辽西夏两国,便这样相互配合,已逐渐成为西部霸主。
玉尹虽然没有太过留意西部,但是对西辽的扩张,却有所了解。
特别是在开封之战时,西辽曾兵进牟那山口,着实牵制了一部分女真兵力。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太原承受的压力,比之历史上要减轻许多。太原之战,惨烈异常,但元气未伤。完颜宗翰最后不得不退回西京大同,也是害怕损失太重。
在这种状况下,西辽突然派人来燕山府,其目的非常明显。
玉尹而今也不是那个刚重生过来,什么都不懂的文青。数年历练,也让他明白了许多事情。耶律余里衍兵出漠北的心思,一直都没有断绝。这时候派出使者,莫非是有意兵出漠北?如果西辽能够杀出牟那山的话,整个西北局势,必然会发生巨大变化……玉尹等这一天,已经等待多时,想必这时机,也已经成熟了。
“西辽,何人为使?“
高宠闻听,不由得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西辽使者,说来与郎君颇有关联,便是那位太原的任老公。”
力原任老公?
玉尹一怔,旋即点头。
任老公是西辽在太原的一个重要棋子,这个时候让任老公出现,应该是余黎燕向他表明态度。
咱与大宋虽有恩怨,却非敌对!
我的敌人,是女真人,所以也不必担心,咱会对大宋造成威胁。
任老公在西辽的地位很高,而且也很神秘。
而今,他既然走到前台,也代表着余黎燕要收回对大宋的暗龘枪龘……玉尹想了想,便站起身来。
“任老公曾助我良多,且不可怠慢。
十三郎前面带路,我这就去见他……对了,任老公的消息,不可以被人获知,以免引来麻烦。”
高宠笑道“哥哥放心,自家省得!”
十材十忡十忡十忡十忡十十十忡十件十忡十忡十忡十忡忡十忡十忡十忡十
高宠的马军营寨,独力于太龘子亲军大营。
玉尹抵达高宠的营寨时,就发现整个马军大营,已经戒备森严。
何元庆亲自值守,显得格外严肃。玉尹到来时,他连忙迎上前,轻声道:“哥哥,那人就在十三哥的军帐中。”
整个马军,已达到一千六百人。
在抵达燕京之后,种师中为玉尹配备了足够的马匹,马军才得以扩大。
不过,马军一千六百人,杂兵几近三千。这些杂兵并非战兵,主要负责饲养马匹,维护骑军兵器盔甲。似这种杂兵,在太龘子亲军中占据大多数。太龘子亲军如今多达万人,可实际上,若算上杂兵,已接近两万人之多。不过,杂兵的训练,却丝毫不比正兵差。一旦发生战事,这些杂兵,也能够拿起兵器,迅速补充兵员。
冗员吗?
太龘子亲军,没有冗员!
玉尹在高宠的帐中,见到了任老公。
这也是自太原一别之后,玉尹和任老公首次相见。
与乒次相比,任老公看上去明显衰老不少。他身在太原,却担负着整个西州的后勤。特别是在西辽建立之初,任老公更费尽心血,为西辽筹集粮草,军饷以及各种物资。
余黎燕能够在西州站稳脚跟,任老公功不可没。
虽然他是个太监,可是玉尹却不敢有半点懈怠之情……
任老公本名任重,见到玉尹时,也是感慨万千。
当初,玉尹随余黎燕北上可敦城时,他并不是特别赞同。可现在看来,确是余黎燕有先见之明。正是因为有玉尹的出现,才有了西辽的出现。故而任重见到玉尹,也是非常恭敬。不管怎么说,玉尹如今,还挂着一个西辽南院大王的头衔。
“任公,一路辛苦了。”
“玉大王客气,此老奴份内之事。”
两人寒暄完毕,分宾主落座。
何元庆与高宠则自觉的退出军帐,在帐外守护。
“陛下对玉大王思念颇深,此次老奴前来,陛下还专门告诉老奴,代她向大王问好。”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余黎燕那飒爽英姿。
玉尹心神恍惚,半晌后问道:“燕子如今可好?”
若换个人,任重说不得便要破口大骂。可面前坐的是玉尹,他和余黎燕之间的情感纠葛,任重也非常清楚。燕子这个称呼,除了玉尹之外,也没有人敢去使用。
便是余黎燕,对玉尹这个称呼,更没有任何异议。
“陛下甚好,只是操劳国事,有些辛苦。”
一个女子,却要撑起辽人的未来。其中的艰辛,玉、尹也可以想象出来。
只是,这是余黎燕的选择,玉尹也不好说大多。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再次开口道:不知任公此来,有何指教?”
任重凝视玉尹半晌,突然苦涩一笑。
“说实话,老奴并不赞同陛下的这个决定。
可陛下却说,此事需得大王同意,若不如此她宁可终老西州。”
“郸”
“陛下意欲北出牟那山。”
玉尹一蹙眉,心道一声:果然如此。
他已经猜想到了答案,却想不明白,余黎燕为何要找他帮忙?他如今身在燕京隶属河北兵马元帅府所辖,听从的也是河北东路安抚制置使种师中的差遣。在大宋朝堂上,他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哪怕他甚得太龘子所重,可是在朝堂上却没有任何发言权。余黎燕若想要得到大宋协助玉尹似乎也给不得太多帮助。
眸光闪烁,玉尹凝视任重。
“任公请继续。“
“呵呵我知大王心存疑惑,不过陛下说,若她要北出牟那山,无需老赵官家的同意。
只要大王点头,则漠北可尽入西辽之手。”
玉尹,笑了。
“燕子未免也太高看我了吧。”
任重却没有笑,沉声道:“一开始老奴也这般认为,但陛下却说了一番话,让老奴改变了主意。”
“燕子说甚?”
“陛下说,北出牟那山成功与否,便在大王抉择。
玉尹糊涂了!
余黎燕未免太高看他了吧……、……北出牟那山成功与否,便在他抉择之间?玉尹却没有发现,自己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任重说完这番话,便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
玉尹一头雾水,有些想不明白。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那燕子可说过,要我如何抉择?”
“这个……陛下没有交代。”
玉尹越发迷茫了……余黎燕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和任重又聊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玉尹便起身告辞。
“任公且在这边休息,有什么事情,差遣小乙和十三郎便是。”
说完,他便走出了军帐,直奔亲军大营。
任重在马军大营,倒是安全的很。
高宠和任重打过交道,当初玉尹得了白时中百万贯生辰纲,便是通过任重处理。两人关系很近,而何元庆更是玉尹心腹。可以说,整个马军,都是玉尹的人,不必担心有细作耳目。玉尹一头雾水返回军帐,没等坐下,便让人把罗德找来。
罗德也认得任重!
毕竟,他在太原生活,和任重有过交道。
当初高宠找任重,罗德也在里面出过力,故而他对任重的来历,心里也非常清楚。
玉尹既然决意要把罗德作为僚佐,对他也信得过。
所以,并没有对罗德隐瞒,而是把任重的话讲述了一遍,不解问道:“大郎,你说这燕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罗德听罢,先愣了一下,片刻后便哈哈大笑。
“郎君,其实那位女王,已经把心意说的明明白白。
“哦?”
“郎君以为,西辽北进漠北,最担心什么?”
玉尹想了想,轻声道:“自然是金兵阻枷……女真人在漠北,自有一股力量。若燕子率部北进,少不得会影响到虏贼在漠北利益,断然不会坐视西辽夺取漠北。”
“那就是了!”
罗德笑道:“西夏如今占领黄头回纥,实力大涨。
虏贼则因开封之战,损失惨重……此长彼消之下,西夏不太可能再惧怕虏贼,但若说他们有胆量反抗虏贼,却不太可能。所以,西辽北进,西夏不会阻止,但也不会明目张胆的支持。甚至,他们抱着让西辽试探虏贼的心思,会暗中给予帮助。”
玉尹点头道:“这确有可能。”
“所以,西辽便无后顾之忧。
但问题是,哪怕虏贼新败,相比起来,西辽兵力也略显不足。
若要硬拼,恐怕没有什么好处……西辽女王的意思,便是希望郎君出面,在燕京牵制虏贼兵力。虏贼兵力而今集中于奉圣州,一俟漠北有事,定然会出兵救援。
可是,郎君要是能够牵制住虏贼,则西辽女王攻取漠北,便会少了许多麻烦。
西辽女王的意思,便是如此……以西辽而今的力量,便是和官家结盟,也未必能够成功。这位女王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不求结盟,只求郎君能够牵制虏贼足矣。
牵制女真兵力?
玉尹陷入沉思……。
“可行吗?”
“若操作的好,自然可行。”
“大郎快快道来。”
罗德想了想,沉声道:“小种相公这边,想来会很乐意和虏贼交锋。
前次开封之战,他尚未抵达,战事便已经结束。可谁料到明明打了胜仗,和谈时却好像打了败仗一样。以小种相公的傲气,怎能容忍此事?心里必憋了一股火。”
“如此说来,小种相公会同意?”
罗德笑着摇头,“若只这般状况,小种相公未必有胆量。
毕竟,他不是楚国公,也没有楚国公的威望。而且种家目前,只他一人身处高位,手握兵权,更要小心翼翼。两个月前,郎君若提出这个建议,小种相公定要犹豫。可是现在,郎君若向小种相公说出这想法,说不得他会同意郎君的主意。”
玉尹听得是云山雾罩,越发糊涂起来。
这罗德,说起话来忒不痛快,绕过来绕过去,把个玉尹说的一脸迷茫。
罗德道:“郎君,现在不是小种相公要打,恐怕是官家也有此想法。”
“此话怎讲?”
“自太上道君还都,官家便陷入麻烦之中。
虽说官家在开封之战中颇有建树,但太上道君执政二十六载,又岂是官家可以相比?论手段,官家根本不是太上道君的对手。此前,官家有意软禁太上道君,倒也没什么不对。可这种事一旦闹开,官家便没了道理,只能让太上道君重现朝堂。只要太上道君出现在朝堂上,必然会对官家,造成巨大的威胁和压力……”
玉尹听得撮牙花子。
“大所,说明白些。”
罗德哈哈大笑,“说明白些,就是官家希望用其他的事情,来转移朝堂上的矛盾。
与虏贼交锋,无疑是最好的手呢……只是这个尺度要把握住,小种相公也会欣然接受。所以,郎君可以告诉任老公,牵制虏贼,没有问题。但时间不能太久,而今已十月末,最迟十二月中,便要结束行枷……至于其他,任老公自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