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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庚新     宋时行txt下载     宋时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6章 这里黎明静悄悄

    果如种师道所猜测的那样,开封城如今就好像一个大漏斗,根本藏不住什么消息。玉尹前脚刚从陈州门出,完颜宗望便得到了消息。

    “有多少宋军?”

    “回二太子,宋军出动大约三千人。”

    “高尚书,你怎么看?”

    在这个时候,完颜宗望果断询问了高庆裔的意见。

    高庆裔则一脸凝重,并未立刻做出回答,而是询问吴孝民道:“老赵官家谈判,可还顺利?”

    “不太顺利。”

    吴孝民也是渤海人,苦笑道:“这两日,老赵官家的态度倒是越发强硬,不同意隔河而治,犒军费则压到了四百万。奴才以为,六百万两是一个底线,隔河而治可能性不大。李梲透出的意思是:太原三镇可以割让,但隔河而治绝不同意。”

    完颜宗望眼睛一眯,“赵老官儿同意割让三镇?”

    “大致如此!”

    如果赵桓表现的太过强硬,亦或者说太过软弱,高庆裔必然会产生怀疑。

    可赵桓的这个态度,正符合了他和郭药师等人的推测,倒让他放下了不少的心来。“看样子,赵老官儿还是想议和。”高庆裔看了一眼完颜宗望,笑道:“至于派出太子亲军南下,倒也在情理之中。我可是听人说,那位太上道君在金陵招兵买马,似乎不甘心就这么拱手让权……此前,济南宣抚使刘豫便收到敕令。让他率部南下,前往金陵汇合。若真个如此,说不得咱们这次便可以获得更大便宜。赵老官儿派了个劳什子宗泽过去,倒也算及时。否则的话,咱定要在那京畿东路闹个天翻地覆,还真个是可惜了!”

    赵佶在金陵闹得太凶了,以至于高庆裔等人都认为。赵佶已经越过了赵桓的底线。

    这样分析,赵桓派出太子亲军南下,倒也在情理中。

    若换做其他兵马。赵佶可能会生出忌惮。

    可若是太子亲军的话……高庆裔知道,赵佶禅位之前,最疼爱太子赵谌。从这个角度来说。赵谌的太子亲军前去金陵,的确能够使赵佶放下心来,不必担惊受怕。

    开封一战,令赵桓皇位已经稳固。

    抵御女真人的战绩,便大半放在士大夫身上,可赵桓坐镇开封,也的确是为他赢了不少分数。

    若赵佶聪明,便不会再闹出事情来。

    否则的话,便得罪了大半宋人……说实话,从赵佶逃离南下开始。便注定他难以重新登基。

    高庆裔也好,郭药师也罢,虽看不起赵佶,但也觉得赵佶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清楚局势。

    再说了。三千人,又能做什么?

    “继续和赵老官儿议和,不过可以适当降低条件。”

    高庆裔想了想,与完颜宗望道:“争取三天之内,结束议和……眼见着仲春将至,若不能尽快结束。只怕会生出变数。二月之前,务必要退过大河,才能确保安全。”

    完颜宗望闻听,连连点头。

    “如此,便依了高尚书所言。”

    至于那南下的宋军,已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而今最主要的是,要尽快完成议和,顺便从老赵官家的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靖康元年正月二十一日,玉尹离开了东京。

    但他并未想到,在他离开东京之后,开封府皇城里,也乱成了一团。

    “小哥不见了?”

    西寝阁里,赵桓惊出了一身冷汗,“圣人休要与朕说笑,这好端端,怎会不见了小哥?”

    朱琏这时候也没了往日的端庄雍容,几乎快要哭了!

    “臣妾怎敢拿这事情玩笑?昨天晚上,小哥便说了要去嬛嬛那边戏耍。官家也知道,小哥与嬛嬛素来亲近,所以臣妾也就没有想太多,便答应了小哥。可到了晌午后,臣妾还不见小哥回来,便让人去嬛嬛宫中找他。哪知道,嬛嬛那边的人说,昨晚嬛嬛带着小哥去福金家中玩耍,根本没有回来。臣妾又忙派人去蔡府打听,可福金却说,嬛嬛和小哥,昨天根本就没有过去……臣妾这才急了,便连忙来与官家禀报此事……”

    赵桓,懵了!

    怎么连皇妹柔福帝姬也失踪了?

    “那嬛嬛如今在何处?”

    朱琏摇摇头,“臣妾不知,嬛嬛也不见了人。”

    “会不会是去找十八妹了?”

    朱琏一怔,想了想忙说道:“臣妾这边派人回家打听。”

    赵多福和朱璇朱凤英姐妹的关系很好,这么说来,倒是很有可能。

    以前她也曾在朱家夜宿不归,可问题是,赵多福便去找朱璇,又何必说去了蔡府?朱琏这心里,便有些忐忑。

    不多时,派去朱府的人回来了!

    不仅是去朱府的人回来,连朱桂纳也一同来了……

    “十八姊昨天说,入宫找柔福帝姬,难道她没有过来?”

    “什么?”

    赵桓快要疯了!

    眼见着开封之围就要结束,怎地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

    不仅是太子不见了人,便是柔福帝姬和朱璇,也不知去向。他看了看朱琏,又看了看朱桂纳。

    强按下内心中的慌张,“丈人和圣人莫急,这开封府守卫森严,绝不可能出意外。”“那他们去了何处?”

    “这个……”

    赵桓拍了拍额头,也是手足无措。

    “小哥平日里喜欢和谁在一起?”

    “这个嘛……”朱琏想了想。“宫里的,便是和嬛嬛一起戏耍,外面的话……高尧卿啊,朱绚啊,都有可能。但若说走的近的话,臣妾倒是觉着,小哥对玉小乙颇有好感。官家。臣妾想起来了!”

    赵桓忙问道:“想起什么?”

    “前两日小哥偶然提起了太上道君,说是非常想念。

    这次玉小乙南下迎还太上道君,会不会……太上道君最宠爱嬛嬛。她也说过,想念阿舅。”

    赵桓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莫非,是玉小乙带着他们走了?”

    朱桂纳怒道:“这玉小乙。也真个忒胆大。”

    赵桓却苦笑着摇头,轻声道:“丈人莫要怪罪玉小乙……朕以为,此事恐怕和玉小乙无关。”

    “啊?”

    “玉小乙此次……”

    赵桓向左右看了一眼,厉声喝道:“传朕口谕,西寝阁外三百步内,不得有人擅自行走,违者格杀勿论。”

    宫殿外,立刻传来侍卫回应。

    朱桂纳和朱琏的脸色一变,顿时生出一种不祥预感。

    “玉小乙率太子亲军南下,并非是前往金陵。前日种卿与朕商议。要给完颜宗望一个教训,打了他们嚣张气焰。所以朕才以迎还太上道君的名义,命玉小乙率太子亲军南下。但具体的情况,只有种卿才知道,朕也不是特别清楚。玉小乙南下只是借口。他自己也知道事情轻重,决不可能带着小哥和嬛嬛走……这件事,怕另有蹊跷。你们说,会不会是女真人所为?”

    玉尹带太子亲军是出去打仗,自然不可能带着赵谌和柔福帝姬胡闹。

    这一点,赵桓倒是非常清楚……

    他想到了一件事。

    当初马行街太子遇刺。凶手至今未能找到。

    后来女真人兵临城下,这件事也就暂时抛在脑后……而今赵谌和赵多福失踪,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赵桓越想,就越是感到恐惧,便向朱桂纳看去。

    朱桂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马行街遇刺案发生后,便是由开封府一手负责侦破。

    可由于女真人到来,使得朱桂纳不得不暂时把此事放下,协助李纲守御开封城。

    赵桓说的,可能性很大。

    若真个是这样,赵谌岂不是要有危险?

    他咬着牙,轻声道:“此事颇有可能!

    之前千金一笑楼戴小楼便是女真细作,更有丰乐楼上行首冯筝,也是女真耳目……可是后来,就在臣准备拿下冯筝的时候,冯筝却突然死了。臣一直以为,此事颇有蹊跷,便暗中命人继续追查。这开封府里,必然还存着女真人的耳目细作。

    而今官家正与虏贼议和,说不定是那虏贼掳走小哥,想要趁机要挟官家就范……

    臣斗胆,请官家授开封府全权处理此事。

    臣就不相信,只要小哥还在开封府,便不会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朱桂纳,这是要发狠了!

    冯筝当初的自杀,本就疑点重重。

    仵作在验尸报告里也提出,冯筝虽是服毒而死,但是在死之前,有明显挣扎的痕迹。也就是说,最有可能便是有人强行灌毒,令冯筝致死。那么这个人,定然与冯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可能知道冯筝是细作,更暗中和冯筝有过合作。

    朱桂纳那抓冯筝,本就是秘密行动。

    他是从赵福金那边得知了冯筝的身份,正要动手,冯筝就被人杀了……

    这里面的文章,可是不少!

    “臣以为,此事牵连甚广,而且很有可能会伤及皇家颜面。

    所以臣一直在秘密追查……也是想要为皇家,留一份面子。但是现在,却不能再犹豫了。”

    赵桓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也怒了!

    要知道,赵谌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唯一的儿子。

    虽说他纳了十夫人,但说起宠爱,还是朱琏。赵谌是他和朱琏的爱情结晶,更是这大宋帝国未来的执掌者。连爱子都不能保住,那他这个皇帝,做的何等难过?

    “如此,朕就于丈人全权处理此事的权力。

    任何人胆敢阻拦。格杀勿论;任何人有敢求情劝谏,格杀勿论……自太祖立下规矩,不得擅杀大臣。我赵氏一族,自认对天下读书人足够宽厚,可这些人,也忒不知死活。”

    “老臣这就下去安排。”

    朱桂纳二话不说,便走出了西寝阁。

    看着朱琏六神无主的模样。赵恒一阵心疼,忙上前把她搂在怀中,轻声道:“圣人休要担心。丈人方才不也说了,只要小哥还在开封府,便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可朱琏却抬起头。眼泪汪汪。

    “官家,若小哥不在开封府,又当如何?”

    “不可能……而今开封九门关闭,有重兵守卫。

    小哥、嬛嬛还有十八妹那么多人,怎可能逃出九门守卫的视线?既然九门守卫没有消息,便说明小哥还在城里。放心吧,最迟明日,一定能够有小哥他们的消息。”

    可不知为什么,朱琏还是不放心。

    人说儿是娘的心头肉,这母子的感应。最是敏锐。

    她有一种直觉:赵谌而今已不在开封城里。

    可是,他不在城里,又会在何处?

    一时间,朱琏茫然不知所措,竟呆愣愣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开封城里的风波,玉尹自然不知道。

    他率太子亲军出城之后,做出向毫州进发的姿态,一路南下。

    当夜幕将临的时候,玉尹突然下令,停止前进。

    “府率。再往前就是毫州,要不要派人通知毫州知州安排一下,今晚在毫州休息,明日动身?”

    玉尹,深吸一口气。

    “今夜,不得歇息。”

    “啊?”

    董先等人闻听一怔,诧异看着玉尹。

    “传我将令,三军转向,向北行军。

    一应辎重器皿,就地销毁,不得留下任何踪迹。”

    “北上?”董先疑惑道:“府率,咱们不是要南下去迎还太上道君吗?”

    玉尹微微一笑,轻声道:“迎还太上道君不过是个幌子,咱们必须在明日子时前,抵达广济河。”

    董先闻听,倒吸一口凉气。

    “今夜行军,不得声张,天亮之后,停止前进。”

    “喏!”

    话说到这个份上,董先若还不明白玉尹的意思,那可真就是白痴了。

    什么迎还太上道君,那都是假的!此行的目的,恐怕是要和虏贼决战,而非南下。

    自开封之战开始,董先只参加了一回朝阳门之战。

    那一战确是惨烈,但对于董先而言,确是一次畅快淋漓的经历。

    不能亲自上阵杀敌,是他心头的一件憾事……本来,他就不太愿意南下迎还什么太上道君。这时候正是建立功业的好机会。若离开了开封,便等于失去了机会。

    可现在看来……

    董先脸上的笑意,几乎无法掩饰。

    他拱手唱喏道:“府率放心,末将明白!”

    “哥哥,咱们这是要去打虏贼吗?”

    高宠何元庆杨再兴等人这时候,已彻底明白过来。

    几人围着玉尹,轻声询问。

    杨再兴更是咧开大嘴笑道:“呼延老将军猜测的果然不错,这时候迎还什么劳什子太上道君,先杀个痛快才最重要。”

    朱梦说道:“府率,这时候,该说明目的了吧。”

    玉尹摇摇头,“时机还不成熟……该与你们说明的时候,自家自会说明。

    在此之前,给我约束儿郎们,不得走漏半点风声。晋卿,你和大郎率夜不收前面开路,若遇敌情,不得与之交战,需立刻向我报告。好了,大家都下去吧,控制好本部人马,加快行进速度。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要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众人闻听,齐声领命。

    玉尹举目朝北眺望,脸上露出一抹狰狞。

    金钱鼠尾,这一回定要让你们好看!

    “姐姐,好像不对劲儿啊。”

    在急速行进的队伍中,一名身材娇小的宋军,催马上前,在一个宋军头目身边停下,“不是要南下吗?怎地突然往北走了?前面好像就是毫州,往北走岂不是背道而驰。”

    那军官面目姣好,透着一股子英气。

    他脸色也随之变得难看起来,轻声道:“嬛嬛,好像不太对劲儿。”

    “怎么了?”

    “咱们恐怕不是要南下迎还太上道君,而是要北上与虏贼决战。

    我就说,以他玉小乙的性子,怎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东京?他怕是带有密令,咱们这一回,可要麻烦了。”

    身材娇小的宋军闻听一怔,“要打虏贼?”

    正说着,却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宋军催马上来,声音还带着些稚气,“姑姑,你方才说,要打虏贼吗?”

    “是啊,看这样子,小乙似乎不是南下,而是北上。”

    又有一个宋军凑过来,“嬛嬛,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去和小乙说明白,回去吧。”

    “不行!”

    那满带着稚气的宋军立刻反对,“十八姊,难道你没听到吗?姑姑方才说了,小乙身上带着密令,也就是说是秘密行动。若咱们这时候回去,岂不是要打草惊蛇,坏了小乙的大事?”

    “可是……”

    “十八姊,难得遇到这样的机会。

    我可是练得一身本事,却没有机会上阵杀敌。这一回,便随着小乙一起打一回,待拿了虏贼首级之后,再回去与母后报喜,父皇和母后,一定会非常高兴。反正我是不回去,好不容易出来,回去了便再也没这种机会。再说了,现在回去,也要被父皇和母后责罚,倒不如立了功劳再回去,说不得母后和父皇还会高兴。”

    会高兴吗?

    两个宋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官家和圣人会不会高兴说不准,但一顿责罚,却是跑不掉。

    若现在去和玉尹说明,倒是还有机会回去。

    可两人内心里,却又蠢蠢欲动。

    上阵杀敌啊!

    这等机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

    将来回去了,与其他姐妹说起来,也是一桩荣耀……

    “王姐姐,你怎么说?”

    “这个……”

    不等那军官开口,说话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宋军,便说道:“什么怎么说?便听我的!

    你们这些个女人真是烦人,事到临头还想退缩吗?

    了不起,等到了目的地再与小乙说明,顺便还能看一场热闹。

    对了,小乙不是说了,王娘子的武艺高强,乃巾帼英豪……莫非,王娘子怕了不成?”

    这小家伙,竟使出了激将法。

    那军官闻听,虽明知道这小家伙使计,却忍不住道:“小哥说得甚话,妾身何时怕过?”

    “那便是了,不怕还犹豫个甚?”

    小家伙说完,在马背上一挥手,“走走走,莫掉了队伍,说不得又要被人一顿臭骂。”

第297章 陈桥第一弹桥(一)

    “白时中被开封府带走了?”

    牟驼岗金军大营里,完颜宗望诧异看着郭药师,脑筋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要知道,老赵官家对士大夫的纵容,自有史以来未曾有过。士大夫重名,一般而言,便是抓捕,也多是由柏台出面,以保证士大夫的尊严。可若是由开封府出面,便等于是把那士大夫的颜面扫的一干二净。当初缉捕苏轼,也是柏台出面抓捕,未敢让府衙前去。其原因就在于,御史台抓捕的名声,远好过于开封府抓捕。

    “怎么回事?”

    完颜宗望沉声问道。

    白时中虽说是被罢免的官员,但却曾做过太宰,那也是当朝一位相公。

    赵桓这般行动,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完颜宗望这心里面,顿时有一些忐忑不安。

    白时中,曾私相受贿,也算是女真人城中的盟友。

    这盟友被抓,其背后的意义,可就不太寻常了……

    郭药师苦笑着摇头,“城中细作尚未有消息传来,只说是昨夜朱桂纳带着开封府差役闯入白府,把白时中带走。今rì一早,耿南仲和梅执礼上疏弹劾朱桂纳,却被老赵官家一顿斥责。言白时中贪赃枉法,有悖圣恩,让耿、梅二人不得过问。”

    这绝不是什么朝堂上的倾轧,其中必然有事故发生!

    完颜宗望立刻命人把高庆裔找来,将事情说明之后。高庆裔也露出了惊讶之sè。

    “郎君,事情恐怕有变,还需早作打算。”

    “哦?”

    “虽然尚不清楚白时中为何被抓,可是从开封府出面的情况而言,事情可能不小。

    咱虽说不准这件事会对议和产生什么影响,但应该早作打算才是。

    当务之急,是要确保归途无虞……还请郎君命刘思率部前往陈桥支援。并使人通知兀林答撒鲁姆,命韩民毅前往期城,以便可以接应大军。开封实不宜久留。咱听说,威武军承宣使刘光世援兵即将到达,另外还有从各地前来的义勇。也纷纷向开封集结。时间越长,就越是危险。需尽快与赵老官儿达成盟约,撤离开封。”

    高庆裔敏锐觉察到,白时中被抓,必然有事情发生。

    虽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但能让赵桓不惜破除大宋立朝以来所确定的刑不上大夫的规矩,便说明事情必然严重。白时中,是亲金一派,也是议和派的骨干。哪怕他被罢免了官职,在议和派中却有不小威望。某种程度上能左右赵老官儿的思想。

    可现在,白时中被抓了!

    这后面还会牵连出什么事情,可就不太好说。

    所以,在开封逗留时间越长,就越危险……完颜宗望听完高庆裔的话。也颇为赞同。

    “如此,让刘思过来。”

    这个刘思,是渤海人,历史上曾为女真山西转运使,因高庆裔之事受牵连被宗磐罢官,郁郁而终。

    刘思如今。拜猛安孛堇,一直负责后勤辎重。

    其人xìng谨慎,心细如丝,算是高庆裔的心腹……完颜宗望吩咐了刘思之后,又把吴孝民找来,责令他务必在两天内,完成议和,同时下令,全军准备,随时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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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仅是牟驼岗乱了,开封城里,依旧乱成一锅粥。

    “汪伯彦曾收授白时中贿赂?”

    “正是!”

    朱桂纳苦笑回道:“昨夜臣将白时中带回开封府后,白时中便立刻招出,李邦彦、汪伯彦等人,都曾收受过他的贿赂,而且答应,会一力促成宋金之间的议和。”

    赵桓的脸sè,顿时yīn沉下来。

    “此事当真?”

    “白时中还交出当时送与李、汪二人的礼单。”

    “那小哥……”

    “白时中说,太子失踪,与他没有关系。

    他虽然收了贿赂,却并无意谋反,又怎敢劫持太子。陛下,看起来这开封城里,必然还有一股势力存在。此前马行街行刺太子,既然非虏贼所为,必然是他人所做。此次太子失踪,是否与这支势力有关?目前尚不清楚。但若纵容这股力量存在,只怕也不是好事……臣以为,当彻查此事,否则便无法找到太子下落。”

    朱桂纳也是万分头疼。

    原本只是想追查赵谌的下落,没成想却挖出来一帮子汉jiān。

    这件事,也就变得非常麻烦……李邦彦、汪伯彦等人,都是重臣,更极具名望。是否要收拾这些人,也就成了烫手山芋。要知道,一俟赵桓下令,这形势必然会变得更加复杂。那帮士大夫是否会束手就擒?目前尚在两可,实在是不好处理。

    抓,会激起这些人的反弹。

    开封之围尚未解除,这帮人若反弹起来,定然令局势恶化。

    不抓?

    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卖国?

    赵桓道:“白时中之事,丈人莫再插手。

    朕会让康王接手此事,由柏台负责审讯……丈人的身份,实不方便参与此事当中。”

    历史上,赵构这个时候,已被委任河北兵马大元帅之职,驻守相州。

    但由于玉尹此前和赵谌的那一番话,最终使得赵构未能赴任。如今,赵构仍留守在开封,做一个闲散王爷。同时由于赵谌私下里的进言,让赵桓对赵构产生了莫名的防范之意。一般来说,好事不会轮到这些个皇室子弟,但出了问题,需要有人背黑锅的时候,这些皇室子弟便是最好的人选。赵恒在这方面。毫不手软。

    不管后世对赵桓是什么评价,但赵桓对家人,确是极好。

    白时中的事情,已不再是简单的小事,弄不好就会演变成皇权和士大夫之间的碰撞。更不要说,这还将违背太祖赵匡胤留下的遗训……朱桂纳夹在中间,很难做人。

    所以。让赵构去接手此事,的确是最佳人选……

    “接下来,丈人便集中所有力量。给朕挖出这股势力来。

    朕倒是很想知道,是哪一个在背后使坏。对了,要确保小哥的安全。切不可出事。”

    朱桂纳闻听,顿时长出一口气。

    能够从这党锢之争里脱身出来,总是一桩好事。

    至于太子赵谌的事情,朱桂纳当然是义不容辞。且不说赵谌是他的外孙,更是将来大宋的继承人,关系到他朱家rì后的荣华富贵,朱桂纳怎么也不可能放松此事。

    “臣,遵旨!”

    朱桂纳离去之后,赵桓在紫宸殿徘徊不停。

    昨夜,朱琏与他说过。感觉着赵谌不在开封城里。

    这母子之间的感应,可谓是一桩极其奇妙的事情,赵桓也不敢掉以轻心。

    可若是赵谌不在开封城里,又会在何处?

    他曾派人仔细查询,从前夜到昨天。开封城只进出过两批人。

    一批是女真使团,另一批便是太子亲军……若赵谌偷偷摸摸随着太子亲军出城倒还好说,有玉尹在,说不得会保太子周全。可如果是虏贼所为……那便危险了!

    赵桓现在,宁愿相信赵谌是跟着太子亲军走,也不愿意相信。太子被虏贼掳走……

    可是,这玉尹怎恁大胆子?

    亦或者,玉尹并不知晓太子在军中,岂不是也很危险?

    “来人,宣种师道来。”

    赵桓终于忍耐不住了,厉声喊喝。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种师道匆匆走进紫宸殿。

    他今rì正在秦凤军中整顿军务,听闻赵桓找他,不免有些疑惑。

    “陛下,宣臣来何事?”

    赵桓哪怕是再心急如焚,也要耐着xìng子。

    “种卿,朕问你一件事……太子亲军如今在何处?”

    “啊?”

    种师道激灵灵打了个寒蝉,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道:“回陛下,老臣命玉尹前往陈桥,夺取陈桥渡口。”

    “啊?”

    赵桓吓了一跳,“老卿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种师道一脸茫然道:“陛下不是命老臣教训一下虏贼吗?老臣思来想去,便觉得要想教训虏贼,莫过于把完颜宗望一干人留在开封城下。故而,老臣密令玉尹率太子亲军偷袭陈桥,截断虏贼退路。明晚,老臣将命十万大军强攻牟驼岗,将其一网打尽。”

    赵桓差点一口血喷到种师道的脸上!

    “朕只是……我的个天,老卿家,你弄错了,弄错了!”

    哪怕是心里明知道种师道是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赵桓这时候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教训虏贼,是他的旨意。

    说穿了,种师道这样安排,倒也算不得错误。

    可是,可是……

    赵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看着种师道,半晌说不出话来。

    种师道也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儿,忍不住问道:“陛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桓揉着面颊,半晌后苦笑道:“不瞒种卿,太子失踪了!”

    “啊?”

    种师道也吓了一跳,立刻反应过来,昨晚朱桂纳闯进白府,把白时中抓走是何缘故。

    “那可有消息?”

    看着种师道一脸的关切之sè,赵桓心头的火气,倒是消减了一些。

    他犹豫一下,轻声道:“目前尚无消息……朕也不和老卿家赘言。朕怀疑,太子很有可能,和玉尹玉府率一同出城去了。”

    “不会吧!”

    种师道脸sè也变了,“玉尹可不是那种分不出轻重的人。”

    他这心里,也忐忑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万一赵谌真的跟着玉尹走了,岂不是危险?

    赵桓道:“若玉尹知道太子在军中倒还好。

    可朕就害怕,太子是偷偷混进去。玉府率也不清楚……嬛嬛也失踪了,还有圣人的妹子,也不见了踪迹。朕也知道,便是玉府率再大胆,也不会收留女人在军中。这样一来,朕反而更加担心……这些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别是连玉府率也不知道。”

    我的个天!

    种师道这脑袋里嗡的一声响。懵了……

    他可以肯定,如果太子等人真的是在太子亲军里,那么玉尹肯定是不知道状况。

    “老卿家。朕只问你一句话,太子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

    种师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危险?

    那是胡扯……三千兵马,死守陈桥渡口。面对数万虏贼狂攻,你说有没有危险?可如果说有危险,岂不是让官家更担心?若官家出个好歹来,事情可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种师道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回禀陛下,非常危险!”

    赵桓闻听倒吸一口凉气,半晌后道:“较之朝阳门还危险?”

    “只怕比朝阳门,更危险十倍!”种师道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朝阳门之战,至少城中尚有数万jīng兵可以提供支援。可是陈桥之战。太子亲军可谓是孤军奋战,同时还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在援兵未抵达之前,太子亲军必须要死守陈桥。”

    赵桓的脸sè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很想臭骂种师道一顿。可是这时候,他也知道,便杀了种师道也没有用处……

    “老卿家,可否召回太子亲军?”

    种师道苦笑道:“陛下,非老臣不想召回,实在是老臣现在也不知道。玉府率的行踪。老臣与他的命令,是便宜行事……也就是说,从出城之后,太子亲军便不再受老臣的控制。”

    赵桓有一种要疯了的冲动,在大殿徘徊,久久不语。

    虽然不确定赵谌就在太子亲军里,但确有极大的可能……如果,虽只是如果,赵谌在太子亲军,而玉尹又不清楚的情况下,一旦交锋,岂不是会变得非常危险?

    不对,不是非常危险,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老卿家,陈桥附近,可有兵马?”

    种师道想了想,沉声道:“威武军承宣使刘光世将抵达酸枣。

    若以可能xìng而言,他这支兵马距离陈桥最近。除此之外,尚有河东义勇在汴口集结。可以通过汴口水军直下白马津,形成夹击之势,说不得能够牵制虏贼兵马。”

    “如此,立刻派人通知刘世光,立刻命人前往汴口。

    告诉附近的兵马,与朕立刻支援陈桥。哪个能率先抵达陈桥,朕便让他连升三级!”

    赵桓挥舞着手臂,嘶声吼叫。

    种师道也不敢再耽搁片刻,“老臣遵旨!”

    说罢,他转身就走。

    也许是太过于激动,赵桓咆哮之后,整个人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便坐下来。

    他闭上眼睛,只觉一阵阵眩晕。

    就在赵桓感到浑身乏力的时候,却感到一双小手搭在他的头上,为他轻轻按摩太阳穴。

    赵桓没有回头,却知道那双小手的主人是谁。

    “圣人,小哥不会有事的。”

    朱琏站在赵桓身后,一脸凄苦之sè,却强笑道:“臣妾知道,臣妾知道……

    不过,官家也别怪罪老种相公。这件事是臣妾之过,若臣妾平rì里管束小哥严厉一些,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老种相公也是一心想要为官家尽忠,决不可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但愿得,小哥是个聪明的孩子,若情况不妙,定会和玉尹说明。”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吧!”

    赵桓睁开眼睛,强笑道:“不过圣人也别太担心,说不定小哥并不在太子亲军里呢。”

    “是啊,说不定他还躲在开封城里,想要让官家急上一回。”

    夫妻两人相视一眼,其实都知道,对方是在好意欺骗。

    ++++++++++++++++++++++++++++++++++++++++++++++++++++++++++++

    天,已经完全黑了。

    隔广济河,可遥遥看到陈桥渡口的灯火。

    那陈桥渡口的金军大营里,一片寂静,显得格外祥和。

    玉尹站在河畔,凝视对岸的金军大营。

    在他身后,只有朱梦说和陈东两人,疏林中还埋伏了不足千人的兵马,等候命令。

    原有的历史中,应该不存在这一次战斗。

    随着时间的推移,玉尹越来越觉得,历史似乎正在偏离原有轨道。

    拿下陈桥渡口,只是一个开始。

    一旦女真人发现渡口被夺,定会知晓发生了何事。到时候,他将面临数万虏贼的攻击,以及来自封丘和白马津虏贼的夹击。这一战的凶险处,尤胜于之前的朝阳门。

    但是,这一步却必须走!

    如果不能把这支金军消灭掉,rì后必然会成为心腹大患。

    一直以来,他不都是在渴望着能够扭转历史吗?而今,扭转历史的契机,就在他手中。

    “三郎,晋卿和觉民都已经渡河了吗?”

    朱梦说点头道:“刚得到消息,吴玠和董先率部已经渡河成功,并已做好了准备。”

    “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接近丑时。”

    玉尹深吸一口气,突然扭头笑道:“三郎,紧张吗?”

    朱梦说闻听倒是笑了,“小乙真个说笑,想当初自家也是在朝阳门斩杀过虏贼,区区小战,如何紧张?”

    “可我有些紧张。”

    “哦?”

    玉尹仿佛梦呓般道:“因为我知道,这一战将关系我大宋国祚。

    三郎,我说不得要扭转历史,未来的大宋朝,再也不会出现靖康之耻,我改变了历史。”

    他声音不算大,时断时续。

    所以,朱梦说和陈东都没有听太清楚,只是觉着有些奇怪。

    想当初朝阳门之战时,玉尹可没有这般紧张的表现。怎地这一回,看上去有些患得患失?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法明白玉尹此时的心情。

    只能静静站在玉尹身后,等待着玉尹发出攻击的命令……

    时间,一点点过去。

    玉尹抬头看了看天sè,差不多已经到了丑时。

    对面的金军大营,依旧是一派寂静……玉尹深吸一口气,眼中流露出莫名的激动之sè。

    “梁玉成!”

    “末将在!”

    玉尹用力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沉声道:“与我号炮三响,夺取陈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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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陈桥第一弹(二)

    应该是298章才对,一激动,写错了!

    便不修改了,还请原谅则个……留守陈桥大营者,确是曹荣。

    说来也倒霉,这曹荣自归降女真之后,便一直不太顺利。

    先是在郭桥镇被玉尹打得狼狈而逃,最后连儿子曹宁也搭进去,可谓是丧子之痛。

    随后在开封之战中,率部攻破了酸枣门。

    但是在李纲拼死抵抗之下,到头来不仅仅是被了出去,曹荣还被神臂弓shè伤,几乎丢了xìng命。也算是完颜宗望够意思,命军中大夫把他抢救回来。可是这伤势严重,怎可能好得利索?随着开封之战渐趋平缓,曹荣便被送到陈桥,进行调养。

    这算不算是被得不偿失呢?

    若当初不投降,坚守滑州,曹宁未必会死,自己也未必会受伤。

    曹荣开始后悔了!

    只是自古以来,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再想后悔,也没有了退路……当初跟随他投降的亲信,死的死,伤的伤。剩下那些人看他已经不成了,便纷纷寻找其他门路。

    虽说陈桥大营也很重要,可毕竟离开前线,怎比得在那大营中留守风光?

    曹荣知道,等完颜宗望撤兵后,他也就没了用处。说不定会被派到什么地方,这辈子也就算完了。

    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处?

    曹荣在陈桥大营,每天是长吁短叹,整rì里借酒浇愁。

    今天也是一样,他又喝了不少,早早便醉倒榻上,呼呼大睡……

    睡到后半夜,忽听叨叨叨三声号炮响,把曹荣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朦胧睡眼。一脸不快之sè。

    这大半夜,谁在放炮?

    “将军,大事不好了……有宋军来袭。”

    一个阿里喜闯进大帐,冲着曹荣大声叫嚷。

    “喊个甚,来袭便来就是了。”

    曹荣酒意还未下去,所以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便破口大骂。

    这帮子阿里喜,真个没有半点规矩。全不把我放在眼中。进大帐至少也要禀报一声,怎能够就这么闯进来?不对,他刚才说什么!宋军袭营?这怎么可能……

    曹荣终于反应过来,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你刚才说甚?”

    “宋军袭营!”

    “这不可能……”

    曹荣呼的从床榻上坐起来,眼中露出骇然之sè。

    也难怪,大宋正在和完颜宗望议和,宋军也都集结于开封城下,怎会有宋军来袭营呢?不过,想来这阿里喜也不可能胡言乱语。曹荣的冷汗,唰的一下流下来。

    毕竟曹荣在宦海中也沉浮了那么长的时间,如何能想不明白。这宋军为何会袭营?

    也就是说,此前官家和女真人的议和,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要麻痹完颜宗望,而后集结兵力,将开封城下的女真人一网打尽。

    这官家,竟有如此魄力?

    曹荣一直不觉得赵桓是个多有魄力的人,可现在看来,却小觑了这个方登基的大宋皇帝。

    就在他思忖的时候。那阿里喜却急了。

    “将军,宋军袭营,可要出击?”

    “啊……出击,自然出击……来人,点燃烽火。通知郎君,情况可能有变化。”

    赵桓是不是个有魄力的人,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曹荣现在已经上了女真人这条船,怎地也要撑过今晚。再去说其他事。

    随着曹荣一声令下,陈桥大营顿时沸腾起来。

    曹荣披挂整齐,带着三千阿里喜冲出大营,直奔陈桥渡口。

    此时,广济河南岸,灯火通明。

    远处看,尘烟滚滚,也不清楚有多少宋军兵马。如果只看灯光火把,只怕也有近万人,星星点点,正迅速朝陈桥渡口逼近。

    曹荣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嘶声吼道:“列阵,列阵……守住渡口,不可令宋军渡河。”

    驻守陈桥大营的金兵,多是一些阿里喜。

    所谓阿里喜,便是杂兵。

    以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弱病残为主……论战斗力,阿里喜自然比不得女真正兵凶悍。

    可这些家伙也是久经战阵,用兵油子来形容,还远远不足。

    眼见宋军向渡口逼近,这帮子阿里喜却未见慌张,在曹荣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列阵排开。

    长兵在前,短兵在后,马军列于左右。

    可就在女真人刚把战阵摆好,却忽听陈桥大营中传来一阵sāo乱。

    刹那间,陈桥大营火光冲天,两队宋军犹如神兵天降,也不知是从何处钻出来,便冲入了大营。

    董先、吴玠各领一千兵马,在陈桥大营中横冲直撞。

    高宠、杨再兴、何元庆、呼延灼舞动兵器,只杀得金兵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河对岸的宋军也已经抵达。

    玉尹一马当先,便踏上浮桥。

    在他身后,太子亲军蜂拥而上,面对着已经乱成一团,无心抵抗的阿里喜,毫不费力便冲过了浮桥。

    阿里喜很有经验,但同样也有一个问题,便是这些人的斗志,远远比不得女真正兵坚定。后有伏兵,前有敌军,金军顿时阵脚大乱。曹荣在马上嘶声吼叫,想要稳住阵脚。可这个时候,谁又会再去听从他的指挥?眼看宋军已经渡过广济河,曹荣便知道:完了!

    这个时候,他也没有选择,拨马就想要逃跑……

    忽听身后有人呼唤他的名字:“背主宋贼,往哪里跑!今rì便送你和你那儿子作伴去吧。”

    曹荣一怔,下意识回身看去。

    可这一看却不要紧,就见火光中,一员宋将身穿黑漆铁甲,从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朝着他扑来。那宋将胯下马,掌中刀,犹如一支利箭般,眨眼间便到了近前。

    “曹荣。便这么走了不成,看刀!”

    这家伙是谁?

    怎地看上去,如此年轻?

    曹荣没认出对方,不过也不敢犹豫,举枪封挡。

    哪知道,刀枪交击之后,那口长刀传来的巨力,让曹荣不由得激灵灵一个寒颤。便知道不妙。

    这厮的刀,太重了!

    曹荣不认得玉尹,可玉尹却认得曹荣。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躲在了陈桥大营里……上次在郭桥镇,苦于手中兵力不足,所以放过了曹荣。这一次,既然被他遇上了,便怎么也不能把这汉jiān放走才行。

    玉尹刀疾马快,全不与曹荣喘息机会。

    第一刀。曹荣崩开之后,不等他缓过劲,玉尹这第二刀便已经劈来。

    曹荣双臂被震得发麻。*已无力封挡。眼见玉尹又劈过来,他连忙一提缰绳,胯下战马原地一个小跳步,让开了玉尹的第二刀。玉尹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笑意,长刀落空之后,却没有停顿,猛然在马背上站起来,借助腰腹的力量,便拖刀横抹。

    这一次。曹荣再也闪躲不开了!

    只听咔嚓一声,虎出长刀撕开了曹荣胸腹前的铁甲,锋利的刀刃从他胸前抹过,玉尹也不回头,便策马杀入乱军中。一蓬血雾喷溅出来。在火光的照映下,透出一种极为妖异的绮丽。曹荣眼睛瞪得溜圆,张大嘴巴,便直挺挺从马背上栽下。

    这厮,究竟是谁?

    曹荣到死都没有弄清楚玉尹的身份。尸体落在地上上,便瞬间被往来的战马踏踩成一滩烂泥。

    “曹将军死了?”

    “曹将军死了……”

    金兵眼见曹荣被杀,顿时溃不成军。

    玉尹在乱军中横冲直撞,虎出长刀带起重重刀云,所过之处,杀得金兵血流成河。

    忽然,他看到在战场上,有一队奇怪的宋兵。

    为首那员宋将,胯下马掌中绣绒大刀,上下翻飞,马前竟无一合之敌。

    可是在这宋将的身后,几十个宋军把三个宋兵保护在中间,正在和一队阿里喜拼杀。

    那三个宋兵,怎看上去恁眼熟?

    玉尹激灵灵打了个寒蝉,突然回身吼道:“毕进、袁朝年,随我来。”

    说话间,胯下暗金一声长嘶,仰蹄把一个阿里喜踹翻在地,而后撒蹄直奔那队宋军而去。

    “小哥,别慌,我来了!”

    玉尹大吼一声,虎出长刀顺势斜撩,将一个正靠近的阿里喜斩杀。

    这会儿,他慌神了!

    因为他认出来,那战场上矮小的宋兵,赫然正是赵谌。

    他怎么会在这里?

    玉尹有一种快要疯了的冲动,虎出长刀使得更狠,更快。

    眨眼间,他便来到那赵谌跟前,刚要开口询问,却见赵谌身边的宋兵欢声叫道:“小乙,你总算来了。”

    “柔福帝姬?”

    “十八妹?”

    玉尹看清楚赵谌身边那两个宋兵,脑袋都大了。

    赵谌脸sè惨白,手里握着那柄玉尹送给他的匕首,声音颤抖道:“小乙,你来了……”

    “胡闹,胡闹!”

    玉尹大怒,忙挥手示意毕进和袁朝年过来,“保护他们退出疆场,若少一根毫毛,你二人提头来见。”

    “喏!”

    毕进和袁朝年杀得正痛快,听到玉尹这命令,自然不太高兴。

    可是看玉尹那脸sè,两人也不敢违背军令,忙带领部曲,保护着赵谌等人往河边退。与此同时,玉尹也来到那宋将身边,气急败坏道:“王燕哥,你也忒胆大了。”

    王燕哥轮刀将一名金兵劈翻,“我有什么办法?

    愿意为你们要南下,谁知道……小哥非要过来,我又怎敢去违抗他的命令?”

    “该死,该死,该死!”

    玉尹气得几yù发狂,可他也知道,也许这件事,真怪不得王燕哥。

    赵谌也是个极有主意的小子,一旦倔强起来,还真不是王燕哥可以控制。可问题是,你也该和我说一声才是。若早知道赵谌在,怎地也不会让他跑到战场之上。

    刚才若是他发现的晚一些。或者遇到几个凶悍的金兵,王燕哥一个人决不可能照顾过来。

    可这是战场,他也无法埋怨王燕哥。

    胸中一股怒气,便全都撒在了那些金兵身上,虎出长刀几乎被鲜血浸透……

    这场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战事,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

    随着曹荣被杀,金兵群龙无首,便很快溃不成军。若没有出赵谌这档子事。玉尹说不得会非常高兴。可现在,他已无心再去品尝喜悦,将金兵杀散之后,便下令收兵,打扫战场。

    “员外,怎地不追击呢?”

    呼延灼催马到了跟前,低声询问。

    玉尹一脸纠结之sè,看左右无人,便轻声道:“老将军。有大麻烦了!”

    “怎么?”

    “太子在这里。”

    “咳咳咳……”一句话,引来呼延灼一阵剧烈的咳嗽。

    半晌后,他惊声道:“太子怎么会在这里。员外你休要玩笑。”

    “若真是玩笑便好了……老将军,随我来吧。”

    玉尹让吴玠和董先等人打扫战场,带着呼延灼,便直奔营寨。

    陈桥大营里,还残留着方才纵火的痕迹,入目一派狼藉。在一座小帐外停下脚步。

    毕进和袁朝年在外面守着,小帐周围,还有十几名宋军守卫。

    这时候,毕进和袁朝年也觉察到事情不太对劲儿。方才护送这些人下来。便听到两个女孩子的说话声音。再加上先前玉尹的态度,便是傻子也知道,这些人身份不一般。

    “府率……”

    “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喏!”

    玉尹和呼延灼直奔小帐走来,守在小帐门口的宋军见状。忙躬身行礼。

    若在从前,说不得玉尹还会还礼。

    可这个时候,他哪有这心情,便径自挑帘走进小帐。

    “小乙方才那样子,真个可怕。”

    “是啊。我便从未见过小乙如此模样,和他cāo琴时,全然不像。”

    王燕哥坐在一旁,听着柔福帝姬和朱璇两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一脸苦涩的笑容。

    赵谌这时候也平静过来,正握着拳头低着头,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他在埋怨自己,方才那等大场面,怎地被吓得傻了?连一个虏贼都没能杀掉。

    玉尹走进小帐,赵多福和朱璇立刻闭上了嘴巴。

    两个人,两双明眸盯着玉尹,小嘴张得老大,半晌说不出话来。

    也着实是玉尹此时造型太过拉风,由于心急,所以下了战场之后,玉尹根本没来得及清理打扫,铁甲上还沾着粘稠的鲜血,一进门,便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弥散。

    “小乙……”

    赵谌站起来,想要说话。

    玉尹叹了口气,取下头上的兜鏊,苦笑看着眼前三人,“你们……你们也忒胆大了。”

    呼延灼认得赵谌三人,进小帐后便目瞪口呆。

    不过,听了玉尹说话的口气,他更加震惊……这可是太子啊,你竟然这般责怪他们?

    哪知道,玉尹话出口,赵谌反而不怕了。

    他嬉皮笑脸道:“小乙,你莫生气才是,我也不知道,你带着太子亲军出城,竟然是来打仗。

    我是想着,太子亲军嘛,我这太子不在,算得甚太子亲军?

    再说了,我也有些想念阿翁,以为你们是要南下金陵,便跟着来了,你可别生气。”

    便是再生气,赵谌把话说到这份上,玉尹也只有苦笑。

    他扭头朝柔福帝姬和朱璇看去,刚要说话,却见柔福帝姬道:“小乙,不许生气。”

    尼玛,难道老子连生气的权利都没了吗?

    玉尹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而后苦笑道:“公主,十八妹,你们这是在找死啊。”

    本想说的婉转一些,可这心里憋着口气,话出口,便有些忍不住了。

    朱璇眼睛一瞪,“小乙,你休要吓我们。

    外面战事都已经结束了,哪里还有什么危险?”

    “结束?”

    玉尹脸上苦意更浓,“两位小姑nǎinǎi,这战事哪里有结束,这连开始都还没有呢。”

    王燕哥脸sè一变,似乎明白了什么。

    “员外的意思是……”

    玉尹点点头,沉声道:“自家奉老种相公之命,偷袭陈桥,截断虏贼退路。

    最迟后rì,老种相公便会发动反击。到时候虏贼必然会从这里经过,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大战。不但如此,我们还要面临从封丘赶来的金兵,可以说是腹背受敌。

    公主,你们现在该明白了吧……我们来这里,不是玩耍游乐,而是要在这里等死。”

    赵多福和朱璇的脸sè,顿时惨白。

    赵谌也露出了紧张之sè,不过比柔福帝姬两人好一些,他并没有太过慌张。

    “小乙,你别说了,现在该怎么办?”

    玉尹想了想,扭头对呼延灼道:“老将军,只有烦劳你辛苦一趟。

    我而今手下兵力已经不足,最多与你二百人。请你护送太子即刻渡河,返回开封。”

    “这……”

    呼延灼心里有些不情愿。

    似这般大场面,这辈子未必能碰上一回。

    呼延灼乃将门之后,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同父兄那般,马革裹尸,战死疆场。

    可是……

    他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下。

    “如此,便尊员外之意。”

    毕竟赵谌关系重大,若真个出了意外,不晓得会有多少人人头落地。

    孰轻孰重,呼延灼还是能够分得出。所以,哪怕是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点头同意。

    当下,玉尹便点了二百兵卒与呼延灼。

    赵谌也不太愿意走,但他知道,若留在陈桥,只会给玉尹增加负担。

    “小乙,方才你那等死之言,忒难听。

    我便在开封等你凯旋回来,到时候我会出城,为你敬上一杯水酒。”

    这句话,说的颇为入耳。

    玉尹发现,赵谌好像长大了……

    当下微微一笑,“便为了小哥这杯水酒,自家也一定会回去。”

    “小乙,若是太危险,你可不要逞能。”

    似乎知道,玉尹这一战将是万分凶险,赵多福忍不住拉住了玉尹的手,轻声叮咛。

    那双明眸中,闪烁着泪光。

    不知为何,却让玉尹想起了临别时,燕奴的泪水……(未完待续)rq

第299章 走不了啦!

    天还没亮,陈桥已归于平静。

    玉尹站在浮桥一端,目送呼延灼王燕哥保护着赵谌三人的队伍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夜sè中。心里面莫名发酸,赵多福那一刻的叮咛,让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似乎领会到了什么。可就算是领会到了,又能如何?他已经娶妻生女,而赵多福更是高高在上的柔福帝姬,两人之间的距离,若天涯海角,根本无法逾越过去。

    最难消受美人恩,大概就是这样吧!

    其实,不仅仅是赵多福,还有朱璇似有还无的情愫流露,也使得玉尹感到头疼……

    算了算了,还是先想办法活下去再说吧。

    这时候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陈桥虽然被夺取了,但接下来,只怕要面对女真人凶猛的反击。这是女真人唯一的活路,他们怎可能坐视被玉尹占居?

    回到大营,玉尹直奔中军大帐。

    虽说陈桥大营被偷袭了一下,但并没有损失太多。

    许多军帐尚可以使用,宋军将士在经过一夜奔波辛苦之后,也都各自休息去了。

    火头兵开始埋锅造饭。

    陈桥大营中的粮食可不少,倒也不需要太担心肚子问题。

    朱梦说和陈东不在中军大帐,带着人清点大营中的辎重粮草。吴玠、董先等人,则已恭候多时,见玉尹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见礼,玉尹则摆手示意大家先坐下。

    “呼延老将军呢?”

    “哦。我有事情要他去做,大家不必等候。”

    吴玠等人,并不清楚赵谌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去多问,便七嘴八舌说起话来。

    “员外,接下来要如何做?”

    玉尹呵呵笑道:“行军打仗,非我所长。

    两位将军只管说。莫在乎我的想法……接下来,咱们要面临虏贼反扑,陈桥无险可守。单凭广济河,恐怕还不足以保证。此外,封丘虏贼。也不会袖手旁观。他们一定会拼命反扑,夺取陈桥镇。诸君,接下来将是生死关头,还请诸君畅所yù言。”

    吴玠和董先相视一人,点了点头。

    行军打仗最害怕什么事情?

    便是外行指挥内行,明明不懂,偏要指手画脚。

    玉尹这么开诚布公的说话,也让吴玠对玉尹的感官加分不少。

    他犹豫一下后,刚要说话,却听得一旁杨再兴开口道:“哥哥。单凭一个陈桥镇,腹背受敌,根本不足以坚守。以我之见,这么干等着挨打,还不如主动出击。抢占先机。”

    杨再兴以侍卫亲军马军司兵马使的身份说话,吴玠和董先,都闭上了嘴巴。

    论职位,这大帐中也只有吴玠可以和杨再兴相提并论,便是董先,也要低了一头。

    不过。杨再兴是玉尹的亲信。

    既然他开了口,吴玠倒也不好说什么。

    玉尹饶有兴趣看向杨再兴,笑眯眯道:“大郎能说出这话来,足见长进不小,令人欣喜。不过,大郎可有主意?我们该如何主动出击呢?”

    杨再兴,却愣住了!

    他说这话,也是潜意识的想到,却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

    听到玉尹问他,杨再兴的脸一下子红了。该怎么主动出击?我又怎知该如何出击?

    见杨再兴回答不上来,吴玠忙一旁道:“大郎言主动出击确是一个好主意。

    此前曹荣夺取期城,却因其他原因最终放弃。我听说,期城而今守卫松懈,并无太多虏贼驻守。且期城又地处封丘和陈桥之间,夺取期城之后,便可阻止封丘虏贼。便阻止不得,也能牵制虏贼一部分兵力,如此则陈桥的压力便可以减轻。

    想来,大郎也是这个意思。”

    吴玠这是给自己解围啊!

    杨再兴忙不迭若小鸡啄米般点头,表示吴玠说的不错。

    玉尹不禁笑起来,“既然如此,要如何夺取期城?”

    这一回,杨再兴没有再开口,而是把目光转移到了吴玠的身上。

    吴玠微微一笑,“末将正要说到此事……今员外手中,不过兵马三千。所以末将也不求多,只求八百马军,星夜出击,赶赴期城,将期城拿下。陈桥虽无险可守,但地势相对狭窄,并不利于虏贼展开兵力。员外可留在陈桥,抵御虏贼反扑。”

    “这个……”

    一旁董先,不禁露出迟疑之sè。

    依着他的想法,夺取期城应该由他来做。

    毕竟吴玠才来诸率府,不管是玉尹还是董先等人,对吴玠都算不得太熟悉。若吴玠不能在期城有效阻拦虏贼,玉尹势必要腹背受敌,陷入险境。不过,吴玠能想出这个主意,说明也有些手段……只是不清楚,这个人是否值得员外信任呢?

    此时的吴玠,只是秦凤军中排名最后的正将,默默无闻。

    董先有此想法,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玉尹却知道吴玠的本事,历史上那可是南宋能够独当一方的名将,岂可等闲视之。

    他看着吴玠,也不说话。

    大帐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下来,便是吴玠,也感到有些不安。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听玉尹道:“既然晋卿请战,便准你前去。

    大郎,你随晋卿同行,当多听晋卿的主意,休乱耍xìng子,更不可以不听从差遣。晋卿便率本部人马即刻出击,夺取期城之后,务必坚守至明rì子时。子时之后,可视情况而定。期城能守则守,不能守则弃,休要勉强,平白丢了你二人xìng命。”

    这便是全权交由吴玠来负责了!

    吴玠和杨再兴相视一眼,杨再兴起身道:“哥哥放心。自家虽有时会犯浑,但绝不会违背哥哥吩咐。”

    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玉尹这样做,便等于是把他的后背,交给了吴玠。

    这份信任,足以让吴玠激动万分,当下插手应诺道:“员外放心。吴玠定不负员外所托。”

    两人领命而去,恰逢朱梦说陈东二人回来。

    “晋卿和大郎这是去哪儿?”

    “我让他二人即刻出发,夺取期城。”

    朱梦说两人一怔。不由自主的便向董先看去。夺取期城,也是两人方才商议的策略。不过在朱梦说和陈东看来,便是要夺取期城。也该让董先负责,怎交给了吴玠?

    这党锢观念,已根深蒂固。

    吴玠是个外来人,便比不得董先这种跟随玉尹近一年之久的人牢靠。

    玉尹,却笑了!

    他当然明白朱梦说和陈东的想法,可是若以才干而言,他宁可信吴玠多一些……当然了,若没有吴玠的出现,夺取期城便非董先莫属。可如今有了吴玠,玉尹相信。凭吴玠的本事,在期城的作用,可能远比董先更强,所以他选择了吴玠。

    “员外,这吴晋卿……

    末将并不是说吴将军不可靠。只是这期城极为关键,虽有大郎相助,吴玠真能守住?”

    玉尹颇有深意的看了董先一眼,轻声道:“我既然选择了吴玠,便只能信他。

    况且,陈桥同样关键。也需有大将指挥……我方才已经说了,冲锋陷阵,我可能比你们强,但指挥如此大战,还是要靠觉民的手段。吴玠虽有能力,却不如觉民让我放心。我把陈桥守御便交给觉民负责,包括我在内,都会听从觉民调遣。”

    若说董先心里没有不满,那是假话。

    可玉尹这番话出口,便是再多的不满,也一下子消失不见。

    董先也连忙起身,“员外放心,董先必死战到底,不负员外托付。”

    “三郎和少阳,便负责协助觉民。

    天亮之前,必须要把一应事务处理得当,广济河面的浮桥,也必须要尽快摧毁……

    总之,在虏贼反扑之前,需做好一切准备。

    如今我等算是孤军奋战,能否守住陈桥,全歼完颜斡离不所部,便要看诸君手段。”

    “我等,唯死战耳!”

    董先朱梦说和陈东三人,齐声领命,而后便匆匆离去。

    待三人离开,玉尹这才长出一口气。原以为这主帅只要能行军打仗就成,但真个dú lì领兵,玉尹才发现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军中,同样也要讲政治,讲手段,讲平衡……就比如方才吴玠和董先的事情,若不安抚住董先,必然会有麻烦。

    玉尹越来越觉着,自己和前世那个**丝文青渐行渐远。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越来越像一个政客……至少,在平衡和妥协方便,也能游刃有余。

    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等天赋。

    也许之前所想并无差错,郭桥镇大捷的时候,玉尹曾想过放弃兵权。

    如今看起来,他的想法似乎没有错误……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不觉已过寅时,天边露出鱼肚白的亮光。

    随着立chūn,天亮的越来越早……玉尹在蒙蒙的曙光中,带着高宠何元庆二人巡视沿河防务。

    朱梦说在陈桥大营中,发现了一门霹雳炮,应该是当初郭药师从徽宗皇帝手里讨要过去的物资。也不知为什么,到现在才送来陈桥大营,便安放在一座小帐里。

    除了这尊霹雳炮外,还有些弹药一并被发现。

    朱梦说看到这门霹雳炮后,便立刻把梁玉成从玉尹身边要走,并委派了三十名帮手协助梁玉成,埋伏在广济河北岸一处土丘上。从那土丘上向南看,哪怕是隔着广济河,也能看清楚对面的情况。梁玉成是连凌振都称赞的炮手,这霹雳炮在他手中,才是真个能大放光彩。

    除此之外。这陈桥大营里还有八十余张神臂弓,以及大批的箭矢。

    董先二话不说,立刻从部曲当中抽调出二百多人,组成神臂弓队,在河边埋伏下来。

    一路坐下来,便看到所有人都在忙碌不停。

    玉尹轻轻点头,正准备返回大营中休息。却见远处一匹战马飞驰而来,眨眼间便到了玉尹跟前。

    “员外,大事不好。”

    玉尹闻听一怔。便道:“发生何事?”

    “呼延将军在河南二十里外,遭遇虏贼前锋人马伏击。

    老将军带领在芦淞坡死战,却难以突围……老将军派人传信。请员外速速发兵救援。”

    伏兵?

    虏贼来的好快!

    玉尹乍闻呼延灼被伏击,也是大吃一惊。

    “十三郎,小乙,立刻点上马军,随我驰援老将军。”

    救出呼延灼,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比呼延灼更重要的,却是队伍中的赵谌和赵多福等人。

    玉尹闻听之后,顿时急了眼。

    他二话不说,连忙翻身上马,从一名亲随手中接过虎出长刀。催马便向河上浮桥冲去。

    此时,大部分浮桥已变成熊熊烈焰。

    唯一还没有烧毁的浮桥一端,陈东正带着人准备点火。

    “少阳,等等!”

    玉尹忙大声喊道:“先留下这座浮桥……”

    “员外,这是怎地?”

    “呼延老将军在芦淞坡遭遇虏贼。我要前去救援……把这座浮桥保留住,若辰时不见我回来,便一把火烧了,休再等我回来。”

    玉尹说话间,已纵马冲上浮桥。

    陈东站在河边,看着玉尹扬尘而去。不由得眉头一蹙,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多时,高宠与何元庆,也带着马军来到。

    两人和陈东点了点头,也没有交谈,便冲上浮桥。一队马军风驰电掣而去,陈东眉头紧锁。就在这时候,朱梦说匆匆从远处赶来,离老远就喊道:“少阳,怎还不放火?”

    “三郎,好像有点不对劲。”

    陈东上前把朱梦说拉到旁边,低声道:“呼延灼老将军在芦淞坡遭遇虏贼伏击,员外便带人赶去救援。我总觉得,这里面恐怕有问题……芦淞坡是往开封的必经之路。老将军在芦淞坡遭遇伏击,便说明他是要返回开封。依着老将军xìng子,断然不可能在这时候离开战场。而且他走的很匆忙,甚至连咱们也不清楚状况。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呼延灼此生最大愿望,便是能战死疆场,马革裹尸。

    朱梦说浓眉抖了抖,二话不说,扭头便喊道:“立刻通知董副率,让他带人接应。”

    “三郎,你这是……”

    “小乙的xìng子,若不是出了大事,绝不会似先前那般急躁,甚至连觉民都没有通知。

    我担心,老将军那边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人或者事物,否则老将军也不可能离开……少阳,休要再胡思乱想。且先做好准备,只怕虏贼的反扑,很快就要来了。

    你带上一支人马,在河对岸埋伏下来。

    若虏贼没有追兵,你便随着员外一同回来……若是虏贼有追兵,就擂鼓鸣炮,虚张声势,以迷惑虏贼。呵呵,直他娘的,还真是刺激。这一次,确是你我的好机会。”

    陈东也是聪明人,听朱梦说说完,二话不说,便立刻进行安排。

    董先陈东等人的行动,暂且不提。

    玉尹过河之后,便直奔芦淞坡方向而去。

    此时,天已大亮,一轮照样从东方升起,阳光洒满大地。

    初chūn时节的景sè,在阳光下很是动人。可玉尹这时候,却没有心情去关注,不停催马,心急如焚。

    眼见着就要到芦淞坡,便听到前方传来喊杀声。

    玉尹勒马,手搭凉棚眺望,就看到不远处一座土丘下,数百名虏贼正朝着土丘疯狂攻击。土丘上的宋军,在虏贼的攻击下已隐隐呈现出抵挡不住的架势。玉尹顿时急了眼,催马便朝着敌阵冲去。在他身后,高宠与何元庆带着马军也渐渐逼近。

    “老将军休要慌张,玉尹来了!”

    伴随着距离芦淞坡越来越近,玉尹高声呐喊。

    早在玉尹冲过来的时候,便有人觉察到了他的到来……不过,不是土丘上的宋军,而是围攻宋军的金兵。

    “有宋狗过来!”

    一名女真正兵大声叫喊,刹那间,就见从金兵中杀出一队女真人。

    为首的女真正兵,跨马执弓,一边奔跑,一边玩弓shè箭……眼看着双方只剩下百步距离,玉尹举刀拨打雕翎,暗金一声长嘶,在急速奔行中陡然加速,速度一下子提升了许多。那女真正兵显然没有想到暗金加速,才shè出三支箭,玉尹便到了他跟前。虎出长刀架起横抹,暗金如同闪电般从那女真正兵身边掠过,刀口一翻,噗的便把那金兵砍下马去……玉尹脸看也不看,纵马便冲进了敌阵之中。

    虎出长刀上下翻飞,刀云翻滚。

    一名蒲辇孛堇纵马上前,二马错蹬一刹那,玉尹空出一只手,从马背上抽出一支钢鞭,啪的便拍在那蒲辇孛堇的兜鏊上,顿时把对方打得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与此同时,高宠与何元庆也杀过来。

    而土丘上的宋军,见援兵抵达,也是jīng神大振。

    呼延灼一马当先,在前方冲杀,王燕哥紧随其后,保护着赵谌三人冲下山岗。双方里应外合,眨眼间便把金兵冲散。

    “员外,你再来迟一些,可就要出大事了!”

    呼延灼血染征袍,气喘吁吁道。

    玉尹则在马上微微欠身,“老将军,这支虏贼从何处来?”

    “是从牟驼岗方向……”

    玉尹闻听,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自己刚拿下陈桥,完颜宗望便觉察到了吗?若是如此,那陈桥所要面临的压力,恐怕会超出他原先估计。

    远处天边,狼烟滚滚,似有马队正在逼近。

    玉尹心知这不是说话的时候,便拨转马头喝道:“休要恋战,马上撤回陈桥……”

    他朝一旁马上的赵谌看了一眼,心里一阵发苦:这一回,怕是真个走不得了!(未完待续)rq

第300章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说来也巧!

    本来,按照高庆裔的吩咐,刘思早在昨夜就该抵达陈桥。

    偏偏出了点小问题,以至于刘思的行程被耽搁,在昨rì午后启程动身,赶来陈桥。

    也正是这半天的时间,使得玉尹得以顺利夺取陈桥。

    若不然,以刘思手下女真正兵的战斗力,玉尹想要获胜,也要费些手脚。

    听闻陈桥被宋军占领,刘思也是大吃一惊,忙率部直奔广济河渡口。同时,他又派出部曲,赶赴牟驼岗通知完颜宗望。到这个时候,刘思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宋军所谓的议和,不过是瞒天过海之计罢了。真正目的,是要把他们留在开封。

    抵达广济河畔,已是晌午。

    隔河相望,就看见广济河北岸宋军旌旗林立,斧钺生辉。

    乍一看,着实让刘思吓了一大跳。他看不出宋军具体的数量,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刘思是个极其谨慎的人,他手中只有一猛安兵马,兵力严重不足。

    依照着女真人的兵力配置,只记录正兵数量。而女真正兵则是一人双马,重甲长矛。同时,还配备一名随从阿里喜,但是却不计入花名册。换句话说,女真所谓的一猛安,差不多是一千六百人。阿里喜就类似于正兵家奴,只在正兵名下。

    广济河上的浮桥,已经被全部烧毁。

    河边上还漂浮着浮桥残骸,随着湍急河水忽隐忽现。

    刘思没有弄明白宋军的兵力,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他立刻下令,命八百阿里喜就地砍伐树木,同时又下令女真正兵,沿广济河东西两侧,搜寻船只,做渡河准备。

    玉尹站在广济河北岸的土丘上,梁玉成正带着人,搭建炮具……

    “小哥。可有后悔?”

    玉尹突然扭头,向赵谌看去。

    随玉尹退回陈桥,赵谌就有些沉默。

    他也不说话,就跟在玉尹的身边,活脱脱一个小尾巴的样子,却又一言不发,全无往rì的活泼。

    听到玉尹问他,赵谌抬起头。

    他看了一眼玉尹。半晌后摇摇头,轻声道:“有小乙在,便不怕。”

    玉尹闻听,却笑了。

    楼兰宝刀遥指河对岸,他长叹一声道:“其实,那些虏贼也是娘生爹养,和普通人差不得太多。之所以如此悍勇,是因为他们生于白山黑水,条件恶劣。不得不拼命。若不拼命,便只有死路一条……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只是一帮子蛮夷。

    可就是这些蛮夷。把百倍于他们的大辽消灭。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辽人,便是太安乐,才会亡国;而女真人则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所以才百战不殆。小哥,有没有想到什么呢?”

    赵谌抬起头,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闪啊闪啊。

    “小乙,你是在说,我大宋过的太安乐吗?”

    “我不知道。”

    玉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可我知道,在这些虏贼纵横驰骋塞北的时候,咱们宋人,却风花雪月,吟诵诗赋……我曾去过漠北。更领教过那边恶劣的环境。

    漠北诸部,都正在为生存而努力,便是那亡国的辽人,也在励jīng图治。

    可我回来开封之后,却见处处歌舞升平。文官忙着勾心斗角。武将一个个贪生怕死,便是在坊巷之中,个个也都沉浸在享乐之中。那时候,我便觉着,大宋没救了!

    我曾想过,要离开东京,从此不再回来。

    可是离开东京,才知道故土难离,这里毕竟有我太多的牵挂……”

    赵谌似懂非懂得点头,看向对岸女真人的目光,也逐渐坚定起来。

    玉尹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可这心里憋着许多话,若不能说出来,便郁闷至极。

    这些话,可能已存了两年有余。

    从前,他只是懵懵懂懂,但如今,他已经明白了,清楚了!

    责任!

    前世他便不懂什么叫做责任。

    他那时候,琴技高超,却愤世嫉俗。这个看不惯,那个看不惯,便学了一身的本事,又有何用?反倒是父亲生前的几个弟子,虽说走了偏锋,但至少把国乐这个理念传承下来。唯有他,穷困潦倒一世,抱着那劳什子文青范儿,最终一事无成。

    他不愿意改变,更不接受改变。

    以至于最后,被时代所抛弃……

    这个道理,他一直到最近才算明白过来。

    他想对赵谌说出来,哪怕赵谌不懂,他还是要说。

    “小哥,我才学不高,也没有考取过功名。

    除了些许琴艺,我能教你的东西不多。但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的这些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我大宋自立朝以来,就面临着亘古以来未有之局面。

    四面环敌,西夏、回纥、吐蕃、契丹、女真……甚至还包括南面的大理,莫不对我大宋虎视眈眈。再往外,还有斡罗斯、高丽、以及东瀛扶桑。他们或许现在还不强大,可有朝一rì一旦崛起,便会狠狠咬咱们一口,把咱们咬得遍体鳞伤。

    我曾有一个梦想:凡太阳照处,我大宋铁蹄皆可至。

    只是,我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但我希望有一天,小哥能为我实现这个愿望。

    你是要做那死于安乐的陈后主和李后主,还是愿意做那开疆扩土,建立千秋万代基业的汉高祖,唐太宗呢?”

    玉尹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子莫名的蛊惑之意。

    赵谌的眼睛,越来越亮,胸脯挺得越来越高,脸上更流露出一种无法言语的光泽。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他对这八个字并不陌生,可是却没有像这一刻,感触如此深刻。

    “小乙……”

    赵谌轻声道:“我一定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嗯?”

    玉尹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说什么?”

    “我……”

    “大声点!”

    体内,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直让赵谌的脸发烫。

    他突然大声喊道:“小乙,我一定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对于这个跟随在玉尹身边,一身宋军士兵打扮的小孩子。梁玉成等人都充满了好奇。

    忽然听到赵谌这么一嗓子,梁玉成愣了一下,扭头向赵谌看去。

    少年,正该是一个热血澎湃的年纪。

    赵谌的脸通红,看着玉尹,眼中充满了坚定。

    我不要和阿翁那样,沉迷酒sè;我不要和阿爹那样,怯懦软弱……

    赵谌突然转身。冲着土丘下的宋军大声喊道:“我乃太子赵谌,今将与你们并肩作战!”

    玉尹一怔,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笑容。

    而梁玉成等人,则是目瞪口呆。

    太子?

    梁玉成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起身高呼:“太子威武!”

    便是正赶来的董先等人,也听到了那一声稚嫩的呐喊。一双双目光,唰的一下子凝聚在那小小土丘上。玉尹先前诸般奇怪的反应,似乎一下子都有了合理解释。

    太子,竟也在此。

    “撼山易。撼太子亲军难!”

    朱梦说眼珠一转,大声呐喊。

    董先等人也是一怔,旋即随着朱梦说高声叫喊。并且如传染一般,迅速蔓延着北岸的各个角落。

    许多宋军,甚至还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但听到这呐喊声,也跟着一起叫喊,士气陡然大振。

    赵多福和朱璇,本在陈桥大营中休息。

    忽听外面喊声一片,忙冲出大帐,紧张问道:“王娘子,发生何时?”

    王燕哥一脸迷茫。道:“奴也不知,只突然间外面在喊‘撼山易,撼太子亲军难’的口号。”

    莫非……

    赵多福向朱璇看去,眼中透着复杂之sè。

    想来,是玉尹把太子在营中的消息传了出去。可这样一来。岂不是让太子更加危险?

    可这个时候,她们无法责怪玉尹。

    大战将临,更需要振奋士气……这个时候,又有什么事情,能比太子亲征更有用处?

    “王娘子。你说小乙他们,能拦住虏贼吗?”

    王燕哥神情复杂,半晌后摇摇头,轻声道:“陈桥无险可守,或可阻虏贼一时,但却无法拦住对方。只看小乙的手段如何,好的话,能坚守到援兵抵达,坏的话,恐怕最迟今晚,虏贼便能渡过广济河……到时候,必然会有一场惨烈厮杀。”

    赵多福和朱璇的脸sè,都变了。

    良久,赵多福突然道:“王娘子,能否与我一口宝剑?”

    “宝剑?”

    “我才要做那虏贼的俘虏。”

    一旁朱璇,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王燕哥脸上透出一抹赞赏笑意,便轻声道:“这事好办,待会儿我便去找呼延老将军讨要。”

    说实话,王燕哥最初并不想做这劳什子护卫。

    在她看来,赵多福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根本不需要保护。

    试想,她出行有骨朵子随行,平rì里则呆在皇宫之中,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对于一个曾跃马疆场的女将而言,王燕哥不太想接受。后来还是玉尹拜托高宠去劝说,加之王燕哥一个寡妇留在东京,也着实有些麻烦,便从了玉尹之说,做赵多福护卫。

    一直以来,她都拿赵多福等人当小孩子看。

    哪怕是之前陪着她们出京,王燕哥也没有太在意。

    直到现在,她发现赵多福和朱璇两人的身上,竟有那么一股子不输于她的英气,心中便有些欢喜。

    只是,她有些奇怪,玉尹为什么要揭穿赵谌的身份……靖康元年正月二十三rì辰时。

    开封城门紧闭,李梲更停止了与女真人的谈判。

    直到此时,完颜宗望等人才反应过来,他们好像中了老赵官家的缓兵之计。就在完颜宗望等人忙不迭下令撤兵时,探马来报,河南府府尹翟兴,自洛阳招募义勇,已过郑州,正迅速向牟驼岗扑来。从郑州到牟驼岗,也就一百多里的距离。

    翟兴以渑池阳壶人张玘为前锋。距离开封已不足百里。

    与此同时,驻扎酸枣的威武军承宣使刘世光,领威武军正迅速向封丘靠拢。此外,汴口水军也是蠢蠢yù动,又逼近白马津的意图。一条条坏消息传来,让完颜宗望不禁焦头烂额。而平rì里素以足智多谋而著称的高庆裔和郭药师,也都慌了。

    “二太子,大事不好!”

    就在完颜宗望手忙脚乱的时候。刘思的信使抵达牟驼岗。

    “宋军昨夜突然奇袭陈桥,已占领陈桥渡口,焚毁广济河浮桥……其兵力尚不清楚。

    刘思孛堇请二太子即刻发兵救援,同时要小心宋狗使诈。”

    “陈桥渡口被宋军夺走了?曹荣又在何处?”

    郭药师闻听,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信使匍匐在大帐里,却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完颜宗望这时候倒冷静下来,一摆手,沉声道:“陈桥渡口被破,怕曹荣也凶多吉少。

    而今非追究责任的时候。此乃我之过,却小瞧了这老赵官家。

    郭将军,着你即刻领本部兵马。火速赶往陈桥,务必在天黑之前,夺回陈桥渡口,架设浮桥,以便于大军撤退。赛里与阿鲁补领本部兵马立刻出兵,佯攻开封……切记,不可恋战,以免被宋狗合围。赛里,你xìng情暴烈。更要听阿鲁补劝说。

    高尚书,你与我立刻整顿兵马,午时务必开拔,不得有误……”

    而今,已是女真东路军生死存亡关头。金军大帐中,众人齐声应诺。

    完颜赛里和完颜阿鲁补立刻冲出大帐,点起兵马,向开封宋军发动攻击。正如完颜宗望所言,这是佯攻。目的便是要拖住宋军的脚步,令大军可以安然撤离。

    完颜宗望自己,和高庆裔连忙收整兵马,着手准备撤退。

    一场本不存在于历史中的大战,也随之拉开序幕……距离陈桥东五十里处,有一座村庄,名叫狄马营。

    在十里八乡,这狄马营规模可算不小,有近三百户人家。其中,多以狄、焦两姓人居多。

    据说,这狄马营始建于皇佑年间,是当时枢密使狄青得胜凯旋,曾在此驻营。

    村里的的住户,也多是狄青当年的亲兵部将后代。狄青生前遭受了各种猜忌和打压,最终郁郁而终。死后,虽得到无上的荣耀,可狄马营的人却不愿意领这个情。

    狄青被罢黜后,幽居陈州。

    文彦博三番五次恐吓,仁宗皇帝坐视不管……

    狄青死后,狄青后人在狄马营乡亲的邀请下定居在村里,更成为狄马营的大姓人家。

    而今狄马营的庄主,名叫狄克敌。

    他是狄青的后人,对大宋朝堂极为敌视。

    政和初年,狄克敌以太学内舍登第出身夺取功名,却辞官不做,得了个朝奉郎的文散官衔,回到了狄马营。之所以要上太学,也是为了完成狄青夙愿。狄青生前,虽战功显赫,可正是由于没有功名,到头来被文官体系百般羞辱,各种打压。

    临死前,狄青曾留下遗愿,希望子孙能弃武从文,考取功名。

    历经两代人努力,狄克敌最终完成了狄青的愿望。可是出于对大宋朝廷的敌视,狄克敌不愿留在朝堂。

    开封之围之初,狄克敌便一直留意局势变化。

    他对大宋朝堂深恶痛绝,可是对大宋却感情颇深。

    以至于开封之战初,狄克敌曾组织乡勇,想要驰援开封。哪知道他刚组织起人来,却传来朝廷与女真人议和的消息。狄克敌将门之后,怎能接受如此结果?一怒之下,他下令解散乡勇,留守狄马营自保,并且发誓,再也不会关心大宋时局。

    然而,说是不关心,心里面还是挂念。

    “你是说,昨夜有宋军偷袭陈桥渡口?”

    狄府大堂上,狄克敌眉头紧蹙,看着面前黝黑憨厚的青年,脸上透出一抹疑惑之sè。

    这青年,名叫狄雷,是狄克敌幼子。

    狄克敌膝下三子,长子狄云如今在开封书院求学,次子狄猛则从事经商,专走西域商路,如今不在家中。少子狄雷,在狄克敌看来,也是最象祖父狄青的人。

    狄雷年已双十,天生神力,练得一身好武艺。

    家传一对镔铁四棱锏,重八十三斤,号称是狄马营第一条好汉,无人能与之抗衡。

    与两个哥哥不同,狄雷犹好兵事。

    狄克敌也是悉心教导,并把狄青生前所撰写的兵法遗稿,交由狄雷继承。

    狄雷道:“孩儿今早与焦成带人前去陈桥打探消息,发现陈桥北岸,已换了宋军驻守。

    河面浮桥,更被宋军全部烧毁,看样子,似乎是要和虏贼决战。”

    决战吗?

    狄克敌露出了沉吟之sè。

    他还是不相信,老赵官家和大宋朝廷,能有如此魄力!

    暗弱多年,又岂能一朝变化?虽说宋钦宗登基不久,可狄克敌却一直在暗中观察。

    在他看来,这大宋朝堂上也没什么新气象,依旧暮气沉沉。

    若说有变化,便是那朝堂上的党锢之争越发激烈,甚至比当年庆历变法还要凶残。而老赵官家,也是一派懦弱表现。虽说李纲坚守开封,但在狄克敌看来,也不过是权力之争而已。所以,他不想去趟这浑水,也不太愿意让狄雷卷入其中……

    就在这时,大堂外跑来一个和狄雷年纪相仿的青年。

    “三哥,打听清楚了。”

    青年名叫焦成,其祖上也是狄青部将焦用,死于韩琦之手。

    焦成的大姨,便是狄克敌的妻子。从辈分上来说,他也是狄克敌的外甥。

    狄雷忙问:“那奇袭陈桥的宋将何人?”

    “是太子亲军,兵部员外郎玉尹玉小乙,已经和虏贼交上手了。”

    狄克敌闻听,眉头不由得一蹙。

    他自然听说过玉尹的名字,更知道玉尹这两年来声名鹊起的过程……原因?很简单!

    狄克敌长子狄云就在开封求学,而当初帮助过玉尹的张三麻子,也是狄马营所出。

    “阿爹……”

    狄雷有些急了,看着狄克敌大声道:“你不是让孩儿与那玉尹学,而今玉尹在陈桥孤军奋战,孩儿愿率乡勇前去支援。”

    “闭嘴!”

    狄克敌眼睛一瞪,厉声喝道。

    他沉吟半晌,一咬牙,对焦成道:“给我硬探虏贼兵力,我这就派人去开封打探消息。”(未完待续)RQ

第301章 投石断流

    硬探,是宋代的军事术语。

    其意思和后来的武装侦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狄克敌要焦成硬探,便是动了出手的念头。可问题是,他担心朝廷最后又是虎头蛇尾的结局,平白搭上狄马营乡亲们的xìng命,却得不到他所期望的最终结果。

    对玉尹,狄克敌倒是颇有好感。

    可就算是有好感,他也不能拿着狄马营子弟的xìng命去博取功名。

    这,也是狄克敌的原则!

    不得不说,这是大宋时代的一个悲哀。

    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是为了解决藩镇的后患。可是武将出身,凭借一身武艺打出这偌大江山,赵匡胤未必就真有这重文抑武的想法。可惜,后来大宋后来帝王,并没有领会到赵匡胤的想法,只是从表面上去理解,甚至扭曲了太祖的本意。

    自大宋立朝以来,重文抑武。

    无数为大宋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名将猛士,最终却少有几人善终。

    将士们的心,冷了,寒了……狄克敌有切肤之痛,对大宋朝廷,更充满了不信任。

    +++++++++++++++++++++++++++++++++++++++++++++++++++++++++++

    叨!

    伴随着一声霹雳炮轰鸣,火炮越过广济河河面,落在河南岸上。

    轰隆,霹雳炮炸开。红光夺目,便是明媚的阳光也在这爆炸声中黯然失sè。铁甲被撕裂,血肉横飞。十几名女真人被炸的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之中,哀嚎翻滚。

    一股硝烟,弥漫空中。

    初chūn时节的风,很轻柔。

    只是在广济河畔。震耳yù聋的喊杀声,把那风的轻柔驱散。

    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炽烈的厮杀。更令人热血沸腾。女真人疯狂了,红着眼睛,向河对岸发起猛攻。一根根粗若滚筒般的树木投进湍急的河水。那木头的一段系着绳索。已保证木头不被水流冲走。金兵飞快卸下身上的铁甲,纵身跃入河水,骑在木头上,用兵器做浆,朝对岸划去。河水中,更有尸体若隐若现。

    玉尹站在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向河面眺望。

    临河,竖着一排木橹,已作为阻挡女真人登岸的障碍物。木橹背后,则蹲着一排长矛手。一俟有金兵登岸,长矛手便用锋利的长矛从木橹的缝隙捅出去,把金兵捅死在河岸上。

    大战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rì头渐渐西行。

    可是女真人的攻击,却没有停止下来。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发猛烈……

    “虏贼急了,看样子种公那边,也动手了吧。”

    玉尹这句话,是带着一丝询问的口吻。

    毕竟,他对大宋朝堂上所谓的平衡和襟肘非常反感。甚至是深恶痛绝。

    朱梦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惨白着小脸,却兴奋看着厮杀场面的赵谌,轻声道:“放心吧,官家这一回决不可能犹豫不决。便是为了太子,他也一定会下令种公出击。”

    玉尹点了点头。

    赵谌出现在队伍里,是一个意外。

    这意外有利有弊,坏的是一旦赵谌出事,必然有无数个人头落地,其中也包括他自己;但也正是因为赵谌在这里,赵桓也就不太可能畏首畏尾,襟肘种师道。也就是说,这一战赵桓肯定要打,而且是必须要打……而赵谌,就是逼迫赵桓决战的关键。

    “虏贼又上来了!”

    玉尹正沉思的时候,陈东突然大喊。

    只见河对岸,金兵拖回了木头之后,一群金兵纵身跃入河水中,扒着木头坐上去,向河北发动攻击。

    “这些虏贼,还真是不怕死啊!”

    朱梦说忍不住发出一句感慨。

    从大战开始到现在,战死在广济河两岸的金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至于被河水冲走的金兵,更不计其数……也就是说,在这短短一个时辰里,金兵的死伤至少超过两千。这种伤亡,比之开封围城之战时不遑多让,甚至还有过之。

    玉尹面sè凝重,“若你们被逼急了,也会如此。”

    他停顿一下,又问道:“儿郎们死伤如何?”

    “也有二三百人。”

    玉尹闻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凭借广济河天堑,又提前做好了准备,己方死伤还是如此惊人。

    也许想必女真人的死伤数量,这二三百人算不得什么。可要知道,玉尹手里也不过两千人,这短短一个时辰,便伤亡十分之一。而且随之时间推移,这个伤亡的数字,会更加惊人。可是,玉尹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期盼种师道援兵能够尽快到达,否则太子亲军就要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想到这里,玉尹的心头有些沉重。太子亲军,这可都是好兵啊!这一战结束之后,还能留存多少人呢?

    玉尹在这边心痛,广济河南岸,郭药师也红了眼。

    从开封传来的消息,让人无法乐观……很明显,完颜宗望和他都太大意了,太小觑了赵桓的魄力。没想到,大宋朝廷的议和,竟然是缓兵之计。而今退路被断,如果宋军一旦完成合围,那么开封城下这六万金兵,便要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呢?

    也许这老赵官家并没有他看上去那么软弱……

    不过,若非他造反,赵佶便不会禅位;赵佶若不禅位,这一战说不定必胜无疑。

    郭药师开始患得患失,可毕竟是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将,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应该做出什么决定。从他献出燕山府,斩杀蔡靖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了其他退路。

    如今时局,必须要突破广济河,重夺陈桥渡口。

    若不如此的话,他的下场,必然是无比凄凉……

    “将军。这样打下去,伤亡实在是太大了。”

    一个随从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广济河,也不禁变了脸sè。有些惊恐说道。

    郭药师看了他一眼,恶狠狠道:“若是待宋狗援兵抵达,那么伤亡必然更加惨重……传我命令。继续强攻。依我看,宋军对岸兵力并不是太多,只要冲过去,便可以大获全胜。”

    “可是……”

    “怎样?”

    那随从却打了个寒蝉,看着郭药师那通红的眼睛,懦懦半晌道:“将军有所不知,每年这个时候,是广济河河水最为湍急的时节。宋狗焚烧了浮桥,单凭这样冲锋,确有些困难。小底小时候曾玩儿一个游戏。叫做接龙……如今既然没有浮桥,何不把那些圆木连在一起,一点点往前推?这样一来,至少可以方便些。”

    “你,是开封人?”

    郭药师眼睛一眯。向这随从看去。

    他依稀记得这个随从,是渡过黄河之后收在麾下。

    因为他熟悉道路,所以便让他做向导,于是留在身边。后来开封之战,郭药师所部死伤不少,这个人也慢慢提拔上来。可是到现在。郭药师还记不得此人姓名。

    “小底祖籍开封,后因恶了本地泼皮,这才背井离乡。”

    “你叫什么名字?”

    “小底姓郭,说起来与将军还是本家,单名一个京字……此外,小底还有一计,说不得能帮助将军成事。

    小底曾在开封听过讲史先生说书,记得有这么一个故事,说是东晋时,有一个大秦皇帝,要渡江诛杀南人。当时有大江阻隔,不少人都劝说那个皇帝,让他小心。

    那个大秦皇帝却说,他手下的士兵很多,就算是用马鞭投入大江,也能把大江阻断。”

    郭药师一怔,旋即便醒悟过来。

    “你是说投鞭断流的故事吗?那个大秦皇帝,名叫苻坚。”

    郭京闻听,连连点头,脸上还露出了阿谀笑容,令他脸上那颗黑痣更加突兀……

    “将军博学,非小底能及。

    不过小底知道,这广济河如今虽说河水湍急,可是却比不得大江还要深。而将军手下,有这么多好汉,用马鞭投河或许不可能,但是每个人身上都披着重甲,这么多铁甲沉入水中,便未必不能断流。实在不行,可以用衣服包土,投到河中,一样可以断流。

    只要河水断流,宋狗那点人马,又如何是将军的对手?”

    金兵多着重甲,便是战马也披着重铠。

    阿里喜大都是已轻甲护身,充当正兵的随从。

    郭药师眼睛一眯,不自觉露出一抹诡异笑容,更连连点头,对郭京的主意表示赞赏。

    金兵渡河,也要把重甲卸下。

    便丢在岸上,根本没有用处……没办法,若是着甲渡河,份量太大,渡河非常麻烦。

    倒是这个投石断流的主意,颇让郭药师动心。

    陈桥南岸,地势相对狭窄,以至于每次发动攻击,只能投入数千人。

    郭药师想了想,拍了拍郭京的肩膀,“你这奴才虽有些不学无术,但脑筋却好,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吧。”

    算起来,郭药师而今也是女真贵族行列,便收几个奴才,也很正常。

    郭京闻听,忙匍匐在地,涕泪横流道:“多谢将军抬举,奴才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

    “如此,断流之事,便交由你来处理。

    咱让人听从你调遣,务必要在天黑之前,给我把河水截断,否则你便提头来见。”

    说罢郭药师招手,唤来刘思。

    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一番,那刘思听罢连连点头,而后和郭京一同离去。

    郭京是本地人,自然清楚该在什么地方断流,效果更好。临走时,刘思让人把南岸的铁甲全部带走,准备投入广济河中。与此同时,郭药师则下令,命人接龙圆木。继续渡河。

    这样子,可以吸引河对岸宋军的注意力,掩护郭京等人投河断流。

    而且,用这种接龙的方式渡河,还可以极大程度减少伤亡,郭药师对郭京,也发满意起来。

    金兵的进攻。越发凌厉。

    河对岸的宋军,压力也越来越大……

    玉尹脸sè非常难看,再也无法一旁继续观战。

    金兵攻上北岸的次数越来越多。对宋军造成的伤亡,也越来越厉害。

    不得已,他带着高宠与何元庆也亲自参战。一旦北岸防线出现缺口,便立刻赶去支援。

    董先也有些吃力了!

    他jīng通兵法,可是手中可用的兵力,实在是太少了。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一个时辰,差不过已经快到了酉时。

    河对岸,突然间欢声雷动,原来是完颜宗望和高庆裔,率领主力抵达广济河南岸。

    一时间,广济河南岸聚集金兵近四万人。自然士气大振。

    而北岸的宋军,人数却越来越少,伤亡几近一半……宋军的阵脚,开始出现混乱,不复最初那般的勇猛。也怪不得这些宋军会慌张。毕竟面对着几十倍于己方的敌兵,谁又能保持冷静?就算是玉尹董先等人,脸sè也变得铁青,极为难看。

    金军主力到达,说明开封的攻击,并没有奏效!

    难道。种师道输了?

    亦或者说,赵桓改变了主意?

    玉尹这心里,七上八下,也是惶恐不安。

    不过,他倒是误会了种师道……种师道的确是发动了总攻,可是效果却不理想。

    完颜赛里亲率同命队,在牟驼岗死死抵住了宋军猛攻。

    从战斗力而言,宋军的战斗力和女真人真不是在一个层次上。种师道虽集结了最善战的秦凤军为先锋,而且是亲自督战,但这效果,明显无法达到预期的结果。

    也正是靠着完颜赛里的拼死抵御,完颜宗望才得以率领主力,从牟驼岗脱身出来。

    当然了,玉尹并不知道这情况,只是看到金兵主力抵达广济河,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小乙,快看!”

    就在玉尹有些失了方寸的时候,远处陈东带着人大声呼喊。

    玉尹忙跑过去,“少阳发生何事?”

    “你看河水!”

    “河水怎么了?”

    玉尹颇有些不经意的扫过河面。可这一扫,却让他发现了问题,顿时脸sè惨白……

    早上,他曾观察过河水。

    而今河面的水平线,明显低于晌午时的水平线。

    河水的流速,似乎也变得缓慢许多,不复最初的湍急。

    玉尹激灵灵打了个寒蝉,扭头向陈东看去。

    陈东的脸sè很难看,轻声道:“小乙,看样子虏贼是在广济河上游堵着了河流。

    一旦他们把广济河断流,这广济河便再无用处。

    到时候,虏贼会发动猛攻,没有广济河作为屏障,咱们根本不可能支持到子时……”

    玉尹,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就不是一个长于兵事的人,遇到这种事情,一下子慌了神。

    “少阳可有办法?”

    陈东咽了口唾沫,轻声道:“当务之急,要找到虏贼是在何处断流……而后设法破坏,才能够令广济河重新恢复局面。小乙,我带人往尚有寻找,在此之前,你定要撑住。”

    “我……尽力!”

    玉尹这时候,也无法做出什么包票了。

    他只能说尽力,可这最终的结果会怎样,他真的是说不清楚。

    “让梁玉成随你一同去,他的霹雳炮破坏力不小,说不定能助你一臂之力……小乙!”

    “末将在。”

    何元庆应声上前,只是看他此时模样,全然没有平rì里的俊俏。

    “跟着少阳走,听从少阳吩咐。”

    “那你呢?”

    陈东一怔,连忙问道。

    “怕什么,自家武艺未必就输了小乙……再说了,一俟虏贼断流成功,小乙留在我身边,用处也不会太大。倒是你,破坏虏贼断流,需要有人保护,小乙随行,最为合适。”

    这种时刻,也不适合推辞。

    玉尹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陈东便点头答应。

    “小乙,给我保护好少阳,如果事不可为,便带他撤走……他是读书人,活下去,比战死用处更大。”

    何元庆也知道,而今是生死存亡关头。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河对岸的金兵攻势放缓了……显然他们也注意到,广济河变化。完颜宗望带着高庆裔和郭药师,走上堤岸,举目朝对岸看去。

    “若能活捉玉尹,尽量把他活捉。”

    完颜宗望突然开口,让郭药师一怔。

    高庆裔也连连点头道:“这鸟厮却是个人物,不但有才华,且胆子颇大……若能为郎君所用,倒也是一个好帮手。”

    女真人,对宗室子弟皆称之为郎君。

    也就是姓完颜的皇室子弟,都是郎君……而完颜吴乞买,则被称作狼主。

    说心里话,郭药师对玉尹也是充满了好奇。

    这个最先在大宋时代周刊上发表文章,断言他郭药师定然谋反的家伙,的确是有些手段。不但武艺高强,而且胆子很大……他颇有前瞻xìng,更一手创建了大宋时代周刊,也算得上是大宋朝里,为数不多能被女真高层看重的大宋基层官员。

    “郎君放心,奴才定会把这玉小乙绑到郎君面前。”

    “刘思那边情况如何?”

    “快成了……只要河水再低一些,就可以渡河攻击。”

    完颜宗望沉声道:“既然如此,让儿郎们暂停攻击……休整一下,和那太子亲军再决一死战。”

    “喳!”

    ++++++++++++++++++++++++++++++++++++++++++++++++++++++++++

    “小乙,虏贼怎么不打了?”

    当虏贼停止了攻击之后,赵谌跑到了玉尹身边,忍不住大声询问。

    玉尹这时候,才想到了赵谌的问题。

    虏贼停止攻击,便说明他们正在蓄力,接下来必然是一击致命,自己万万不可能抵挡。

    这一战,已经没有了意义。

    可是,玉尹却必须坚守在这陈桥。

    他看了一眼赵谌,眼中透出一抹疼惜之sè。

    历史上的赵谌是什么结局?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反正,他的结局一定很凄惨,也不知道,而今是否已经改变?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赵谌折在这广济河……他必须活着,大宋也许还有希望!

    蹲下身子,伸手拂去赵谌脸上的灰烬。

    玉尹轻声道:“小哥,还记得我晌午时,与你说的那些话吗?”

    赵谌一怔,点了点头,“当然记得,我又不是傻子……小乙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凡太阳照耀处,便是我大宋铁蹄所至……我说的没错吧,小乙?”

    玉尹的脸上,笑意更浓!

第302章 我死之后,任他洪水滔天

    “小乙,你为什么不走?”

    赵多福瞪大眼睛,呆呆看着玉尹。

    就在方才,玉尹带着赵谌回来,便吩咐王燕哥带上赵谌赵多福和朱璇,立刻陈桥。

    “我奉种公之命,留守陈桥。

    便战死也要钉死这里……嬛嬛,这时候莫耍小孩子脾气。小哥还需要你照顾,你和十八姊必须要带他平安返回开封,否则的话,定然会引得无数人为之家破人亡。

    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若走了,则虏贼便可扬长而去,日后必为我大宋祸害。”

    “可是……”

    不知为什么,赵多福的心里好痛。

    眼泪唰的夺眶而出,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玉尹那声‘嬛嬛’,触动了她内心中最敏感和柔弱的地方。总之,她不想走,不愿走……但她知道,她必须走!她若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说不得能和玉尹同生共死。可她是柔福帝姬,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不能如愿。

    “我不走!”

    赵谌从大帐外突然冲进来,在他身后,朱璇狼狈的跑进来。

    “小乙,你说过的,要赔我一同马踏天下,怎能让我独自逃离?”

    玉尹脸色一变,看了看赵谌,蹲下身子,把他搂在怀中,轻声道:“小哥,休这般任性。

    而今你留在陈桥,已无意义。

    当留有用之身,方可中兴我大宋……”

    “我不……”

    赵谌来了倔脾气,大声叫喊。

    可未等他话说完,玉尹一掌且在他后颈,顿时把赵谌打昏。

    抱着赵谌,玉尹递给了赵多福,“时间已经不多,你带着小哥和十八姊立刻离开,往东走,而后转道返回开封。我会让呼延老将军和十三郎护送你们安全撤离。”

    玉尹话未说完。帐帘一挑,高宠和呼延灼便冲进来。

    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帮家伙,却是越来越没有规矩。

    “哥哥……”

    “十三郎,你休要啰唆。

    而今之局,已非一人之力可以挽回。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处,便保护小哥和公主离开才是道理。再说了。你家中还有老母,我若出事,燕奴和玉如都需要人照顾。

    大郎而今在期城,情况怕也不好。

    我三兄弟,必须要有一个人活着才成……你若不听我话,我便立刻自尽在你面前。”

    玉尹声色俱厉,让高宠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虎目中含泪,他看着玉尹。半晌后躬身一揖,“但有十三郎在,必不使嫂嫂和玉如受到委屈。”

    “都走吧!”

    玉尹说完。一摆手,头也不回便往外走。

    呼延灼却紧随其后,跟着玉尹一同走出了大帐。

    “老将军,你……”

    “小乙,你莫劝我,我决心已下。

    自家而今,业已近古稀之年。回首这一世,却愧对祖宗……来陈桥的时候,自家便知道危险。可自家还是跟来了。只希望能凭今日一战,洗刷我呼延家的屈辱。

    小乙且不怕死,我又有何惧?

    更不要说,老夫早已成家,儿孙都已成人。我这一世。未能给他们带来什么荣耀,反而因屈身事贼,令他们颜面无光。反正都已如此了,便痛痛快快杀一回,小乙千万莫要拦我才是。”

    玉尹和呼延灼不算太熟悉。更不清楚呼延灼的家庭情况。

    只是,呼延灼拜太子舍人之后,两人方有了接触。时间不长,可是玉尹却从未听呼延灼谈及过家人。如今他这一说,玉尹反而明白了!想必是因为当初呼延灼投奔宋江,令得呼延一家蒙羞。哪怕后来复归朝廷,他的儿孙也不愿与他相认。

    呼延灼自己,对当初加入京东三十六巨盗的行为,也是耿耿于怀。

    他想要以自己性命洗刷当年污点,玉尹便有心拒绝,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人家已经说了,就是要求死。

    玉尹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高宠,但是对呼延灼而言,却没有任何用处。

    想到这里,玉尹摇头苦笑。

    他叹了口气,“既然老将军如此坚持,黄泉路上有老将军相伴,自家倒也不会寂寞。”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呼延灼仰天大笑,豪气干云。

    玉尹便不再劝说呼延灼,出大帐之后,便找来了朱梦说。

    此时,朱梦说也看出情况不妙,正忧心忡忡。

    听玉尹说完,他呆呆看着玉尹,半晌后突然躬身,一揖到地,“小乙如此忠贞,实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当初自家还与小乙作对,如今想来,却是后悔莫及……

    恨不能与小乙盘桓,这次回去,朱三郎定撰文为小乙歌颂。”

    “三郎,你错了!”

    玉尹在这一刻,头脑特别清醒。

    他微微一笑,“陈桥一战,与小乙无关,实太子亲力督战所致。”

    “啊?”

    朱梦说闻听一怔,诧异看着玉尹。

    “小哥,是我大宋未来希望,比我更需要声名。

    我死之后,任他洪水滔天,但小哥却不一样。更不要说,小哥这次偷偷跑出来,会连累许多人。正因如此,才需要突出小哥,官家也不会因此,再来怪罪种公。”

    大宋皇帝,很讨厌打仗。

    究其原因,便是因为这打了胜仗,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得好处的全都是那些士大夫。

    所以,大宋皇帝宁愿失败,宁愿议和。

    反正出钱的,是士大夫和百姓,却与他无干。

    玉尹这时候的思路,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内心不由得苦笑:原来,我还真个是适合官场……以前是不屑于为之,其实我对这官场,还真是明白。

    只可惜,晚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朱梦说道:“此战,乃小哥所为,更亲上疆场。斩首无数。”

    朱梦说也不是傻子,哪能不明白玉尹的意思?

    玉尹这是在保种师道,保李纲,保主战派的利益啊。

    可惜,以前总觉得玉尹首鼠两端,所以对他百般打压。可实际上呢?真正主战的,却是玉小乙。人家为了这大宋江山,是全心全意。甚至远比李纲他们更纯粹。

    有道是功高震主。

    可如果这功劳里有赵谌一份,又如何震主?

    朱梦说不再说什么废话了,再次朝着玉尹,深深一揖。

    “快走吧,虏贼不会等候太久。”

    玉尹拍了拍朱梦说的肩膀,便直奔河堤而去。

    谁都可以走,唯他不能走……他是这太子亲军的魂,若他走了,太子亲军更不堪一击。

    所以玉尹只能留下!

    ++++++++++++++++++++++++++++++++++++++++++++++++++++++++++++

    酉时。残阳似血。

    开封城外,宋军终于攻破金军大营。

    种师道脸色阴沉,站在战车之上。厉声道:“传令三军,不得停留,继续追击……”

    “种公,已经打赢了,又何必继续追杀?”

    种师道闻听,脸色更加阴沉,“耿参议此话怎讲?

    而今三军将士正在用命,你却在这里为虏贼求情?殊不知,虏贼狼子野心。你今日放过他们,将来必招来后患。亏你也是武学出身,怎地连斩草除根的道理都不明白?”

    这耿参议,便是门下侍郎耿南仲的儿子,官拜中书舍人。枢密院参议之职。

    换句话,他也是议和派留在枢密院的搅屎棍。

    以前,种师道或许还会对他有些好脸色,可是现在,他决不可能与耿延禧任何面子。

    耿延禧面红耳赤。退到一旁。

    而种师道继续督战,命宋军追击。

    “传令张玘,休要与虏贼纠缠。

    命他率部从广济河上游渡河,驰援陈桥……若陈桥有失,便让他张玘提头来见我。”

    种师道,是真急了!

    一方面他担心陈桥的玉尹抵挡不住金兵的攻势。

    一旦陈桥有失,这关门打狗的计策,便等于是付之东流;另一方面,他是真怕赵谌也在陈桥。若如此的话,便是玉尹保护,也未必能保护周全。赵谌如果出事,那事情才是真个大发了!

    小乙,定要坚持住啊!

    种师道这边在心里祈祷,而另一边,高宠和王燕哥带了五十个马军,保护赵谌赵多福和朱璇三人,一路向东疾驰。不过,他跑出去大约十里,却依稀能听到,从陈桥方向传来的喊杀声。

    突然间,高宠勒住战马。

    “十三郎,怎地不走了?”

    王燕哥看着高宠,疑惑问道。

    高宠露出一抹笑容,深吸一口气道:“燕子,我要回去。”

    “啊?”

    “小乙待我如手足,若没有哥哥,便没有而今的高十三郎。

    哥哥尚在奋力厮杀,做兄弟的岂能独活。若我与哥哥战死陈桥,还请燕子你待我照顾老娘,安抚九儿姐母女。当初我三人在观音院结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便是我履行诺言之时……若我这么走了,便活着也不快活。”

    王燕哥看着高宠那张黑漆的脸,眼中透出一抹赞赏。

    “你若死了,奴此生不嫁。”

    “嗯!”

    这时候,一切语言都好像变得有些多余。

    高宠拨转马头,胯下乌骓马希聿聿一声长嘶,便朝着陈桥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高宠的背影,王燕哥的眼睛也湿润了。

    高宠喜欢她,她何尝不知道?

    比起马皋,高十三郎的人品,要好百倍。

    便能得如此夫君,此生也算无憾……却可惜,未能与十三郎留下子嗣。

    “公主,我们走吧。”

    赵多福一路上显得非常沉默,看着高宠往陈桥走,她的眼中,闪过了羡慕之色。

    恨此生为女儿身,不得与君并肩。

    若不是怀中昏迷的赵谌,赵多福真想这时候便掉头回转陈桥,哪怕是死在玉尹身边也能快活。

    就在这时候,前方马军突然一阵混乱。

    战马狂嘶,便听得希聿聿名叫不停。紧跟着,传来兵器碰撞声,王燕哥的脸色,顿时惨白。

    难不成,是遇到了虏贼?

    她二话不说,纵马便冲到阵前。

    却见对面灯火通明,一队兵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十几名马军,正围着一个青年战在一处。那青年犹如一尊黑铁塔般,手持双锏,虽被围困,却毫不畏惧。而在对面,数百人手持兵器,为首是一个中年男子,正冷眼观瞧。

    “虏贼拿命来。”

    王燕哥二话不说,催马上前,轮刀便向青年砍去。

    说起来,王燕哥武艺不俗,便是高宠,也要和她斗上十几个回合才能分出胜负。

    胯下桃红马,虽不是宝马良驹,也是难得一遇的好马。

    刀疾、马快,眨眼间便到了青年跟前。

    那青年却毫不在意,据镔铁锏相迎。

    这青年的双锏,比之制式铁锏要长,大约在五宋尺左右,也就是1米5的长短。柄长一尺五寸,粗若拳头。那双铁锏舞开,铛的便把王燕哥的绣绒大刀崩开,破口大骂道:“谁个是虏贼?尔等不敢与虏贼交锋,便只能在这里逞强不成……”

    话音未落,那队伍里的中年人却大声道:“三郎,退下。”

    他催马上前,怀抱双锏,在马上与王燕哥一拱手,“自家狄马营朝奉郎狄克敌,尔等何人?”

    虽只一个回合,王燕哥却被那青年手中的双锏,震得两臂发麻。

    这黑炭头的力气,居然和十三郎不相上下?

    王燕哥正惊讶时,听得中年人开口,眉头一蹙,沉声道:“狄马营?你们来这里作甚?”

    “听闻前方有战事,老夫便带着少子前来查探。”

    不等王燕哥开口回答,在她身后的赵多福,却眼睛一亮,便催马来到王燕哥身边。

    “你是朝奉郎?”

    狄克敌看是一个妙龄女子,怀抱着一个童子上前,顿时一怔。

    “你是……”

    “本宫乃柔福帝姬,请狄朝奉立刻率部,驰援陈桥。”

    狄克敌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心中更是充满疑惑。

    “三郎,柔福帝姬是什么?”

    焦成凑到狄雷身边,一脸茫然。

    “笨蛋,柔福帝姬,便是公主……”

    焦成闻听,顿时笑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既然是公主,不好好呆在京师,怎会在这荒郊野外?”

    这厮,是故意装傻,提醒狄克敌。

    对啊,堂堂公主,怎可能在这里出现?

    狄克敌浓眉一抖,冷笑道:“姑娘,你真是会说笑话……你说你是柔福帝姬,却不知有何凭证?”

    赵多福刚想要开口,哪知道怀中的赵谌,这时候却一动,幽幽醒来。

    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周围状况,睁开眼睛便叫嚷道:“臭小乙,你敢打我,回去以后,定要父皇打你屁股。”

    一句话,不仅是赵多福和王燕哥等人变了脸色,就连对面的狄克敌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第303章 生?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几乎要窒息的火药味。

    广济河的水平面下降了很多,虽然还是很深,却已经不复之前那样子湍急的水流。

    特别是采用了接龙渡河之法后,河面上堆积了大量圆木,渐渐形成了一片简易的浮桥。如此一来,渡河的难度就大大降低,成群的金兵蹲在河对岸,等待着最后命令。

    见此情况,玉尹也知道完了。

    失去了广济河的保护,便只剩下一座陈桥大营可以作为屏障。

    只是,那小小的陈桥大营,又如何能阻拦住数万如狼似虎的女真人?与董先商讨之后,玉尹便下令,命太子亲军残部退守陈桥大营,准备与金兵做最后的决战。

    虎出长刀,已经被鲜血浸透。

    玉尹取出一块柔软的抹布,把刀上血迹擦干,便坐在中军大帐中,等候命运的决断。

    是的,这个时候,唯有信命!

    曾几何时,他不信命……可是重生以来,面对着诸多事情,他也不得不改换了信仰。命中注定,他能做的也只是努力扭转。但最终的结果如何,便听天由命吧。

    动作极为缓慢,在刀柄上缠绕丝绳。

    这样可以避免在鲜血浸透之后,出现脱手的现象。

    唯一令玉尹感到欣慰的,便是太子亲军虽然几乎被打残了,却仍在坚持。在这个伤亡只要超过两成就有可能出现溃败局面的时代,太子亲军死伤五成以上,仍能坚守在陈桥,已经是一个了不得的奇迹。当然了,玉尹也知道,这个奇迹几乎不可复制。

    若非赵谌曾出现过,恐怕这些军卒,早已经失去斗志……

    咚咚咚咚!

    战鼓声突然响起,并伴随有呜咽的号角声。

    玉尹知道,这是女真人发动总攻的信号。心中却是一阵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撩衣起身,把上衣扯开,坦露左臂,而后大步走出军帐。董先在大帐外,看到玉尹如此打扮,也明白了玉尹的心思。大丈夫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不亦乐乎!

    董先二话不说。扯下兜鏊,和玉尹做同一打扮。

    玉尹站在辕门外,环视周围太子亲军,突然厉声喝道:“而今一战,唯死而已。不管能坚持多久,但杀一虏贼,日后我等孩儿,便多一分安全。今日,不求生。但求死,小乙必与诸君并肩,绝不后退。若有人想走。现在离开,尚且不迟。”

    宋军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见王兰毕进几人站出来,大声道:“我等愿与将军赴死。”

    “我等愿与将军赴死!”

    宋军将士振臂高呼,也使得玉尹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远处,女真人已登上广济河北岸。朝着宋军大营正迅速扑来。

    火光中,可以把那些金兵狰狞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玉尹心里一沉,下意识握紧长刀。

    眼见金兵越来越近,他猛然一声怒吼:“弟兄们。虽我赴死。”

    说着话,他垫步如飞,迎着那金兵滚滚而来的洪流,便冲了出去。

    在他身后,董先、呼延灼两人也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凭借在陈桥狭窄的地势,与金兵战在一处。

    月亮,悄然间躲入云层。

    从远处一片乌云正迅速逼来,雷声隐隐。

    女真人知道,如果不能冲过陈桥,他们就要死在这里;同样宋军也清楚,这些如果放走了这些女真人,势必会在将来,引发更大的祸事。双方的兵力非常悬殊,可是却没有出现一边倒的局面。玉尹在人群之中健步如飞,虎出长刀翻飞,无一人能够阻拦。所过之处,但见血肉横飞,一声声凄厉惨叫,回荡在夜空中……

    一名宋军,被数支长枪刺中,却大吼一声,把一名金兵扑倒,张口便要在那金兵的喉咙上。两人在地上翻滚着,那宋兵仿佛没有了知觉,任由金兵刀剑加身,仍死死不肯放手。

    不远处,一名宋军遍体鳞伤,如同血人一样,却没有后退半步……小小的陈桥,爆发出无比惊人的血性。

    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面对死亡,全然不惧。

    玉尹每次挥刀,必然会发出一声如雷巨吼,身前无一合之敌。

    身边已经全是金兵,他早就和董先等人杀散,整个人如同疯虎一般,一步杀一人,在他身后,已横七竖八倒着数十具金兵尸体。

    远处,金兵帅旗已经渡河。

    完颜宗望等人站在河堤上,看着远处战场,脸色布满阴霾。

    这不是他们所熟悉的宋军,更不是他们想像中的大宋朝……若大宋朝的将士个个如此,恐怕狼主要考虑的便不是如何掠夺宋人的财富,而是要想着怎样求和,相安无事。

    “却小觑了南人!”

    完颜宗望忍不住一声长叹,扭头对高庆裔道:“若南人个个如斯,焉有我大金生存之理?”

    高庆裔默不作声,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郭药师冷笑道:“也不过困兽犹斗,撑不得久……郎君放心,这些南人虽然剽悍,却只是少数。依我看,更多还是如汪伯彦、白时中、李邦彦之流。什么仗义每多屠狗辈,郎君可知道这断河之策是谁人献出?便是一宋狗奴才所为……

    对这些南人,万不可有半分心慈手软。

    凡阻我大金者,便是我大金敌人,就应该斩草除根……今日这些南人虽然勇猛,但若死于疆场,必然能使宋人胆寒。老赵官家也不过一时间呈血气之勇,等过去了,他还会老老实实议和。郎君,这些南人留不得,必须要把他们全部斩杀。”

    郭药师话语间咬牙切齿,完颜宗望脸上的惧色,也渐渐消失。

    “郭将军说的不错,一个也不能留。”

    随着高庆裔开口,完颜宗望原本还有的敬佩之心,也就随之消失。

    “传我军令,命吾睹补出击。

    告诉他,今日一战。便是他金牌郎君扬威之时,休要放走一个南人,我与一刻钟时间,若不得突破隘口,便提头来见。”

    “喳!”

    吾睹补,全名完颜吾睹补,汉名完颜昂。

    论辈分的话,他是宗望的小叔。拜猛安孛堇,为女真千夫长。此人是金世祖完颜劾里钵的幼子,从小跟随完颜阿骨打,臂力过人,是一员女真猛将。十七岁时,的完颜阿骨打赐佩金牌,参加伐辽之战。天辅六年,也就是公元1122年,从完颜宗翰。在鸳鸯泊追击天祚帝,立下大功。天会二年,又与刘彦宗分兵征讨南京叛乱。堪称是女真悍将。此次伐宋,完颜吾睹补跟随宗望,可谓是势如破竹,故而在河北地区,得了一个‘金牌郎君’的称号,在金军之中,更是声望甚高。

    开封围城之战,完颜吾睹补并未参与。

    他是随高庆裔后来才抵达牟驼岗,当时大战已经基本停止。

    不过。在牟驼岗偷袭战中,完颜吾睹补再次立下大功,斩杀宋将十二人,得宗望亲自赐酒。

    说起来,这次败退有些莫名其妙。

    完颜吾睹补本就憋着一股子气。听得完颜宗望下令,二话不说,率领本部八谋克金兵,便冲进了战场。

    这厮天生神力,一口大环刀。可谓无人能敌。

    杀入战场后,完颜吾睹补远远便看到一员老将,手持双鞭正在搏杀。那对镔铁竹节鞭上,沾满了血迹,在他身边,更是倒着无数金兵。完颜吾睹补顿时大怒,大吼一声,便冲了上去。

    大环刀华棱棱乱响,向那老将砍去。

    老将,正是呼延灼。

    正杀得兴起,忽见一员金将到了跟前,他也没有在意,便执鞭相迎。

    刀鞭交击,就听铛的一声巨响。

    镔铁竹节鞭被那大环刀劈中,竟顿时断为两截。

    呼延灼也被那刀上的巨力,震得手臂发麻,噔噔噔退了好几步。脚底下被一具尸体绊了一下,呼延灼仰面朝天,噗通便摔倒在地上。没等他爬起来,完颜吾睹补便到了跟前,大环刀轮圆了一计力劈华山,呼延灼单鞭相迎,却再也无法招架,就听铛的一声响,单鞭脱手,完颜吾睹补健步从呼延灼身边冲过去,横刀一拖,把呼延灼一刀便砍到在血泊中。

    呼延灼,一生戎马。

    若是在他年轻时,未必就输给完颜吾睹补。

    可是他而今毕竟已六旬出头,年老体衰,加之鏖战许久,根本无法与完颜吾睹补抗衡。

    老将军惨叫一声,便倒地身亡。

    远处,玉尹只看得瞠目欲裂,怒吼一声,拖刀便走。

    两个女真孛堇上前想要阻拦,却见玉尹踏步旋身,虎出长刀轮圆了一计秋风扫落叶,便把那两个孛堇砍翻在地。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从战场外疾驰而来。

    马上宋将胯下马,掌中枪,大吼一声便杀入乱军中。

    “哥哥,十三郎来了!”

    高宠在半路上折回,到的也正及时。

    一杆大枪扎挑崩圈拦,尽走大开大阖之势。

    人如虎,马如龙,在疆场上横冲直撞。与此同时董先也红了眼见,手中大刀挥舞更急。

    玉尹看到高宠回来,先一怔,旋即便反应过来。

    这十三郎真是够傻,竟然跑回来与我一起赴死吗?

    不过,这心里还是很高兴,虎出长刀舞动更急,玉尹厉声喝道:“兀那金狗,休走!”

    完颜吾睹补这时候也看到了玉尹,脸上透出狰狞之色。

    他看得出,这个浑身浴血的宋人,便是眼前这支甚至不满千人的宋军主将。只要杀了这个人,宋军便不足为虑。完颜吾睹补师从善应,眼中闪过一抹杀机,便迎着玉尹扑去。

    两人在疆场上相遇,脚下却都没有停下。

    双刀在空中交击,铛的巨响声传来,便错身而过。

    玉尹和完颜吾睹补的脸色都变了,方才一击,也探出了彼此虚实。

    没想到,金兵之中还有如此人物?玉尹猛然止步,接着惯性原地旋身,长刀劈翻了一个冲过来的金兵,回身又朝着完颜吾睹补看去。与此同时。完颜吾睹补也转过身来,眼中的兴奋之色更浓。他抬手把兜鏊打掉,将那黑粗的辫子往脖子上一颤,张口咬住辫梢,轮刀便又向玉尹冲过来。

    虽隔了十数步距离,但玉尹仍能感受到,完颜吾睹补所带来的庞大压力。

    若是在平日里,玉尹遇到完颜吾睹补这等好手。说不得会与他好好的打一回。可现在,他是玉尹的敌人,更是女真的悍将。玉尹心里,同样存了斩杀完颜吾睹补的念头,不过他不会想着恋战,眼睛一眯,便迎向完颜吾睹补,左手悄然便拔出楼兰宝刀。

    虎出长刀横在身前,当两人错身的一刹那。玉尹手一松,突然身子朝下一蹲,大环刀几乎是贴着他头皮掠过。把发髻斩断。刹那间,玉尹披头散发,不过却趁此机会,左手刀横里一探,便狠狠刺进了完颜吾睹补的肋下。旋即他猛然侧身,手臂用力接着旋身的力量向外一拉,就听完颜吾睹补啊的一声惨叫,半个身子几乎被玉尹破开……

    玉尹一屁股坐在地上,从身边拾起一口大刀。

    而完颜吾睹补则踉踉跄跄的后退数步。胸腹间已经被鲜血染红,肠子顺着伤口滑出,拖在地上。

    那双眼睛圆睁,完颜吾睹补看着玉尹,嘴巴张了张。没等他说出话来,便一头栽倒。

    “金牌郎君死了……”

    “金牌郎君死了!”

    金兵顿时一阵骚乱,虽人数占优,却被宋军杀得连连后退。

    远处河堤上,完颜宗望也听到了喊叫声。脸色铁青。

    “郎君,不能再纠缠了。”

    “给我杀,把那些宋狗杀干净。”

    完颜宗望嘶声吼叫,一队队金兵相继冲进战场,宋军的局势,顿时变得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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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陈桥渡口血战不止的时候,广济河上游,一场厮杀也正在进行。

    郭京带着刘思等人,在一个名叫八里湾的地方,截断了河水。而这时候,陈东何元庆梁玉成等人,则带着一队宋军,溯流而上,在八里湾和金军相遇。梁玉成和陈东立刻寻找高处,组装炮具。而何元庆则带着数十人,迎着已渡过广济河的金兵便杀过去。

    郭京献策之后,便一谋克金兵渡河。

    眼见着截断了广济河,郭京正得意洋洋,却不想宋军杀来,把他吓了一跳……

    郭京本就不是个能打的人,以前在桑家瓦子卖狠,还能镇住些地痞泼皮,可是在何元庆跟前,却什么都不是。那何元庆虽也是个破落户出身,确是个实实在在的狠人。

    乌骓马犹如离弦利箭,便冲到了郭京跟前。

    郭京扭头想要跑,何元庆手起锤落,便狠狠砸在郭京的头上。

    整个脑袋几乎被砸进了腔子里,鲜血四溅。何元庆催马轮锤,想要拦住那些女真人,可是刘思这时候已带着兵马渡河过来,眼看宋军抵达,他便知道不好,指挥金兵蜂拥而上。

    刘思麾下有八谋克,其中正兵五百,阿里喜三百,总人数多大一千多人。

    何元庆虽然悍勇,身边却只有几十个宋军。刹那间,便被刘思重重围困起来……

    就在这时,忽听叨的一声炮响,霹雳炮在河面上炸开,激起水花四溅。

    远处,梁玉成脸色一变,顿足道:“偏了!”

    他连忙喊上陈东,调整坐标。

    可是没等他第二炮发出,刘思已带着金兵冲过来。

    “陈主簿,便靠你了!”

    梁玉成一声大喝,抄起一根铁棍,迎着金兵便冲过去。

    陈东哪里打过炮?

    梁玉成这一走,他也有点发懵。

    不过,毕竟是见过世面,更经历过朝阳门血战。陈东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拿起火把点着了药捻子。

    数名金兵已冲过来,陈东眼见,拔出宝剑相迎。

    但他毕竟是个书生,如何能抵得住如狼似虎的金兵?

    眨眼间便被金兵踹翻在地,身体倒地的时候,把霹雳炮一下子撞翻。

    药捻子也烧到了尽头,霹雳炮翻到的一刹那,就听叨的一声巨响,一团火光在河面上炸开。

    大地,一阵剧烈颤抖。

    刘思一刀把梁玉成砍翻,扭头却看见八里湾合作临时搭起的水坝,开始晃动,紧跟着轰得一声,水流冲破了水坝,滚滚洪流奔腾之下,朝着陈桥方向奔腾而去。

    那一炮,正打在水坝上,把水坝炸开了一个缺口。

    远处,一支宋军正飞快赶来,刘思眼见情况不妙,也顾不得陈东死活,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完了!

    刘思心里明白,水坝一毁,陈桥的金兵也算是彻底完了!

    陈东倒在地上,眼看着滚滚洪流呼啸奔腾,忍不住放声大笑……

    一个金兵举枪向他扎来,他也不再躲闪,只是咧着嘴大笑,“小乙,我成功了!”

    那杆大枪噗的扎在了陈东的身上,却恍若不觉。

    与此同时,一支利箭呼啸而来,正中那金兵的头上。

    金兵一头栽倒在陈东身边……此时陈东,已经神志模糊,只是在恍惚间,看到一匹马来到他跟前,从马上跳下一个人,在他身边蹲下,把他抱在怀中大声喊叫。

    说的,好像是官话!

    援兵来了?

    援兵终于赶来了……

    却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接下来,陈东便昏倒在那人怀中,再也没有声息。

第304章 武将不怕死

    玉尹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

    此时的他,遍体鳞伤,视线也有些模糊。虎出长刀机械的挥动,可是身边的金兵却越来越多。陈桥大营被金兵彻底摧毁,他心里明白,这一战他实际上已经输了。

    铛!

    一名谋克孛堇冲过来,论刀劈斩。

    如果是在平时,这点力道根本当不得事情。

    可现在,玉尹已经疲惫不堪,举刀相迎,虽封住了对方的长刀,可那刀上传来的劲力,令他噔噔噔后退了数步,手中虎出长刀再也握不住,便脱手掉在了地上。

    一杆长枪刺来,狠狠刺中了玉尹的大腿。

    剧烈的疼痛令玉尹神智猛然一清,大喝一声,回身一记虎扑,抬手便是一个砸钉,把那持枪金兵扑倒在地。也正是这一扑,女真百夫长的大刀随之落空。就在玉尹和那金兵在地上翻滚的厮打的时候,女真百夫长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打雷了?

    那百夫长一怔,抬起头向天上看去,却见月朗星稀。

    可那轰鸣声,却越来越清晰,由远而近,令他顿感迷茫……

    “洪水……宋狗决堤了!”

    有金兵大声呼喊,令那百夫长一怔,忙回头朝广济河上游看去。却见从广济河上游,一股洪流正呼啸而来,声势骇人。郭京等人截断了八里湾的河道,把上游的水流拦阻。可就如同郭京所说的那样,这时节正是广济河水势最猛的时候虽只有几个时辰,却蓄积了惊人的水量。大坝被陈东一炮击中,蓄积在上游的洪水一下子便冲下来,犹如一条巨龙般,吞噬着所有阻拦它去路的生命……

    女真大军已有一半人马渡过了广济河其他人正加快渡河速度。

    河道上聚集了无数兵马,眼见着洪水袭来,顿时惊恐万分。金兵大声嘶喊,想要加快速度。可越是如此,便越是混乱,即便是女真将领斩杀了十几个失了分寸的阿里喜,却丝毫没有改善的迹象。

    完颜宗望大吃一惊心知不妙,忙纵马逃离。

    陈桥地段,河道相对狭窄洪水一下子漫过了河堤,把两岸的金兵冲的东倒西歪。

    便是陈桥大营废墟,也被洪水淹没。

    完颜宗望由于在河堤上督战,所以被上游奔袭而来的洪水,一下子卷了进去,瞬间便失去踪迹……

    整个陈桥变成了一片汪洋!

    开封,紫宸殿。

    赵桓焦虑不安的在大殿中徘徊,忽而走动,忽而坐下发呆,脸色更是阴晴不定。

    城外传来的捷报讯息,并不能让赵桓感到太多喜悦。

    要说起来这应该是一场大胜。

    可是赵桓却生不出胜利后的喜悦之情,反而生出了些许忌惮之心。

    种师道经此一战,可谓是声名远扬。

    自己才登基不久,真可以在日后压制住种师道这些人吗?而且,这些人战功显赫,已经直接威胁到了大宋立国之本。赵桓沉吟良久,心中已拿定了主意。他立刻写下一份密旨,唤来了心腹内侍,把密旨交给那内侍沉声道:“速递与端王。”

    密旨的内容非常简单,停止对白时中等人的追查。

    白时中、李邦彦等人尽快流放出京‘…,,

    他要保住议和派的力量,不能再继续追查了。而今势态已经明显,赵谌的失踪和这些人并无关系。再追查下去,只怕牵连更多。最后一个不好,便会造成朝堂上种师道等人独大的局面。帝王讲求一个平衡,赵桓断然不允许这种局面出现。

    可是……

    当密旨发出之后,赵桓又有些失落。

    原因?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着心里面空落落,有一种莫名的怅然。

    就在这时,紫宸殿外一阵骚乱。

    “太子回来了,太子回来了!”

    赵桓闻听心里一惊,忙站起身来往外走。

    可还没等他走出大殿,却见一个矮小的身影一惊跌跌撞撞跑进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赵桓面前。

    “父皇,快救救小乙。”

    那熟悉的声音,让赵桓心神顿时安定下来。

    就着大殿里烛火的光亮,他看清楚了赵谌的模样。

    赵谌穿着极不合身的宋军短襦,一身血污。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看上去极为疲倦。

    一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

    赵桓本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赵谌,可是看到赵谌这副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哥,怎地这般样子?”

    赵谌却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嘶哑的哭道:“求父皇速速发兵,救援小乙。”

    “小乙?”

    赵桓一怔,旋即醒悟过来,“你是说那诸率府率玉尹吗?是他带你走的?”

    赵谌忙摇头道:“父皇错怪了小乙,小乙并不知道孩儿也在军中。后来他发现孩儿在军中时,已经被虏贼堵住了归途。父皇,请你速速发兵,否则小乙危矣。”

    赵桓把赵谌拉起来,抬起头向大殿外看去。

    却见柔福帝姬和朱璇两人怯生生站在大殿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嬛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多福走进来,怯生生道:“皇兄息怒,此事怪不得小哥,全是小妹的错……”

    “朕不管是谁的错,朕只想知道,这事情经过。”

    这时候,得到消息的朱琏也匆匆赶来见此情况,忙把人驱散,拉着赵多福和朱璇走进紫宸大殿中。

    赵多福这才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一旁赵桓听得,浓眉抖动一下向朱琏看去,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朱琏叹了口气,把赵谌紧紧搂在怀中,用嗔怪的口吻道:“小哥,你可知道你这次胡闹,扯出来多少事情?幸好你没什么事,否则的话必然会惹来滔天大祸。”

    “那狄马营的狄克敌而今何在?”

    “狄克敌父子让焦成把我们送回来,他父子则赶赴陈桥,支援玉尹。”

    赵桓一蹙眉立刻把内侍唤来。

    “康履,种卿而今进度如何?”

    “方有枢密院送来消息,老种相公已经击溃了虏贼完颜赛里所部,正赶赴陈桥增援。

    此外,河南府援军先锋张玘,也已经抵达八里湾距离陈桥不足二十里。”

    赵桓心里犹豫不决。

    是应该继续追击,还是该停止战斗?

    若继续追击,便成就了种师道的赫赫战功,日后在朝堂上,必然成势;可若不追击,这大好机会便眼睁睁放过吗?赵桓又觉得有些不太情愿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还是朱琏说了一句:“臣妾曾听那玉小乙说过一句话:若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则天下太平。这朝堂上的事情,臣妾不懂。可是这玉小乙,确是为我大宋江山忠心耿耿。此人虽没个出身,靠着余荫得了补身,可这份忠义,却不逊色那些饱读圣贤书的人。难得他对小哥如此尽心,日后说不得能为小哥分担忧愁。

    官家不是常说恨不得可用栋梁。

    若这玉小乙真个死了,岂不是平白便宜了别人的威望?不管怎么说,他是小哥的人!”

    玉尹是赵谌的人。

    这一点,从他担当了诸率府率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无法改变。

    朱琏这番话还有一层意思:你既然担心种师道势大,何不分了种师道这份功劳?

    没错,种师道督战牟驼岗大胜的确是功劳不小,可如果没有玉尹死守陈桥,这一战的战果也未必会这么显赫。完颜宗望若非是后路被断,说不得便会和种师道死战。所以说,这一战真正的首功,还是玉尹。而玉尹,确是赵谌身边的近臣。

    朱琏不愧是官宦家庭出身的女子,一句话就说中了赵桓的心思。

    赵桓最担心什么?

    其实这一战的胜负,与他而言都无所谓,甚至说,他宁愿失败,也不愿意胜利……

    原因嘛,非常简单。

    种师道赢了,名声是他种师道的,与赵桓没有半分关系。

    不但如此,一旦种师道大获全胜,势必会在朝堂上形成一股力量,能够与皇室抗衡的力量。士大夫势大,非赵桓所愿见到……但若这一战的首功为皇室所有,种师道的功劳,也就变得不足为道。

    这其中利弊,需要好好思量。

    赵桓眼睛眯成一条缝,突然笑道:“圣人说的不错,如此忠臣,岂能坐视不理?”

    他站起身,沉声喝道:“康履!”

    “奴婢在。”

    “立刻传朕旨意,告诉种公,让他务必尽快赶去陈桥,救援玉尹所部太子亲军。”

    赵桓把‘太子亲军,四个字咬得很重。

    康履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这分明是赵桓,要抢夺了这一战的首功。

    “奴婢立刻就去。”

    康履领命往外走,可他前脚刚走出紫宸大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声。康履心中疑惑,忙快步往外走。不等他走到宫门,就见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士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大声呼喊:“陈桥大捷,陈桥大捷……虏贼兵马与陈桥被彻底击溃!”

    康履闻听一怔,也顾不得再去传令,忙命人拦住了那骑士。

    “你刚才说甚?”

    “回老公的话,种公前方传讯,陈桥大捷。”

    康履闻听,倒吸一口凉气。

    身为官家身边的心腹,他怎能不明白,官家最担心的是什么?

    也顾不得和那骑士再交谈,康履便忙不迭赶回紫宸殿。

    “官家,种公传讯,陈桥大捷!”

    赵桓闻听,脸色顿时一沉,爱子安然回归的喜悦之心,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莫名忧虑。

    陈桥大捷?

    如此说来,种师道已大获全胜了吗?

第305章 陈桥大捷风云起(一)

    有宋以来,老赵官家对武将的忌惮,可谓是到了极致。

    从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后,便不断打压藩镇,压制武将的发展。甚至连枢密院,也必须是由读书人执掌。想当初狄青之所以遭受到各方打压,也正是因为仁宗皇帝委任他为枢密院使,打破了有宋以来所建立的传统,使得狄青最终在陈州郁郁而终。

    种师道虽说是读书人,但也是武将出身。

    最重要的是,种师道三代将门出身,是大宋名门望族所出,也使得赵桓更加忌惮。

    打压,必须要予以打压!

    本来赵桓决定停止对白时中等人的追查,便是为了对抗日后可能出现主战派一家独大的局面。不过,经过此次事件,议和派的力量必然会削弱许多,虽然张邦昌耿南仲梅执礼等人尚在,可是在失去了白时中和李邦彦之后,必然不复之前势大。

    汪伯彦?

    赵桓已经生出芥蒂,肯定不会复起。

    可是失去了汪伯彦这些人的牵制,单凭张邦昌等人,议和派的力量还是显得薄弱。

    所以,当听闻陈桥大捷的消息之后,赵桓这心里,又怎能不生出芥蒂?

    该如何才能够压制住种师道,把这陈桥大捷所造成的影响,压到最低的程度呢?

    赵桓,陷入了沉思!

    尸山血海,开封城在燃烧。

    到处都是面目狰狞的女真人,穿着白色右衽,脑袋后面拖着那醒目的金钱鼠尾辫,手持利刃四处砍杀。

    燕奴身着缁衣,一副比丘尼的装束。

    青竹枪横在身前,已是血染僧袍。

    在她身后,是一片废墟,……从那断壁残垣看去,依稀能看出是观音巷的玉家老宅。金兵嗷嗷叫喊,蜂拥而上。燕奴那憔悴娇靥,却露出一抹解脱也似的笑容,青竹枪吞吐乱闪,瞬间把金兵击杀在废墟前。

    一支利矢呼啸而来,穿透了燕奴的胸口。

    她口中呢喃着,缓缓栽倒在血泊中,脸上的笑容更甚。

    “九儿姐!”

    玉尹忍不住一声悲呼,想要冲过去解救燕奴。可身体好像被禁锢了一样,半晌也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燕奴,在血泊中香消玉殒。

    往观音巷口看,却见一名女真大将,手持强弓,脸上带着几分狰狞笑意。

    玉尹认得这个人,赫然正是女真千夫长,猛安孛堇完颜活女!

    不对,完颜活女不是已经被我杀了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

    玉尹不由得感到奇怪,却在这时,身体一下子腾空而起,距离地面越来越远,便漂浮在空中。

    场景,陡然变幻。

    这是汴河大街的菜市口,也是官府行刑之处。

    李宝披着枷锁,被一群差役推搡着走到刑场上。在他身后,尚有几十个男子踉跄随行,一个个遍体鳞伤。其中有不少人,玉尹也都认识。有吉普,有吕之士,只不过吕之士的腿好像没有瘸,完好无损的跟在李宝身后,身上也带着枷锁。

    菜市口三声炮响,李宝等人人头落地…,‘,

    玉尹瞪大眼睛,呆愣愣看着菜市口街道上横陈的几十具尸体,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这可能就是事实,曾经在原有的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过在原有的历史中,他已经死了。靖康之耻最终出现,开封这座千古名都,也随之被破坏殆尽。

    漂浮于空中,整个开封城尽入眼底。

    丰乐楼燃起熊熊烈焰,马娘子端坐于烈焰中,丝毫不显半分恐惧。

    而在浚仪桥大街上,一群金兵把一个少年推上了马车,那少年坐在马车里,嘶声叫喊道:“百姓救我,百姓救我!”

    玉尹认得出,那少年正是赵谌。

    诸如此类的景象,层出不穷,玉尹漂浮在空中,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突然,玉尹的视线中出现一名男子。

    确是一副僧人打扮,持弓而立,凝视玉尹,大声喝道:“妖孽,还不死来!”

    说话间,他弯弓搭箭,朝着玉尹就是一箭……玉尹在空中却无法躲闪,眼见那利箭射来,不由得大叫一声。紧跟着,天旋地转,世界复又归于寂寥。眼前,渐渐有了一线光亮。玉尹缓缓睁开眼睛,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耳边响起一阵嘈杂声。

    “小乙醒了,小乙醒了!”

    声音很乱,却颇为熟悉。

    紧跟着,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燕奴眼中含泪,悲戚戚道:“小乙,你终于醒了。”

    玉尹的目光,仍有些迷蒙。

    “这里是……”

    “这是观音巷,是咱们的家啊。”

    “我没死吗?”

    “呸呸呸,怎刚醒来便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好端端怎会死呢?”

    燕奴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一双略显粗糙的柔荑,紧紧抓着玉尹的胳膊。不等玉尹再开口,安道全便出现在眼前。老先生一脸怒色,先是探了一下玉尹的脉搏,又检查了一番之后,才怒气冲冲道:“你这夯货,确说不得好话。有老夫在,便你只剩下一口气,也能把你拉回来……不过这一回,你确是虚了身子,没几个月将养,怕难恢复过来。”

    “我……”

    玉尹感到有些糊涂。

    他最后的记忆,是在陈桥和金兵鏖战。

    之后便什么也记不得了,醒来时却已经回到了家里。

    房间里,还有许多人。除了燕奴和安道全之外,还有杨金莲、张二姐杨廿九夫妇,以及高世光一家人。

    安道全见玉尹已经恢复了神智,便挥手把屋里人驱散。

    “都出去出去,小乙方醒来,还需静养,大家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对了,老高你去一趟报馆,和朱长史说一声,免得他又要挂念。好了好了,都出去吧,莫都聚在这里。”

    高世光杨廿九等人纷纷离去,安道全也起身告辞。

    “你虽醒了,自家也算放了心。

    九儿姐,杨娘子你们好好照拂小乙,我还要去探望一下大郎和十三郎他们。”

    玉尹心里一惊,忙问道:“大郎他们可好?”

    “十三郎的伤势严重些,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大郎和那个吴晋卿在期城死战,若不是刘世光援兵及时抵达,说不得便殉国了……只是些皮肉伤,歇息几日便可,没什么大碍。九儿姐,这两日莫要让小乙激动,他需要静养休息。我这里有一个方子,待会儿杨娘子便抓了药,为小乙煎药吧。”

    说着话,安道全朝杨金莲使了个眼色,杨金莲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便跟着安道全走出去。

    “九儿姐……”

    冰凉的手指,放在了玉尹唇上。

    燕奴含泪带笑道:“小乙哥莫说话,好好休息才是。”

    玉尹虽醒来,却仍感到有些眩晕,精力也很是不继,“九儿姐,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已是二十七。”

    “正月?”

    “嗯。”

    玉尹倒是记得,他在二十三日和女真人决战陈桥,没想到一晃,竟昏迷了整整四天。

    脑袋又是一阵迷糊,实在是有些撑不住。

    反正已经回家,这心里面便没有了太多牵挂,于是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晌午后。

    再醒来时,精神已经好不少,只是感到饥肠辘辘。

    好在燕奴早已经准备好了药膳,便喂他吃了一碗,精神也随之振奋不少。

    当晚,朱梦说前来探望,玉尹这才弄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陈东在八里湾一炮打穿了堤坝,令广济河上游洪水爆发……整个陈桥,被洪水淹没,而种师道所率领的宋军主力,也在这时候抵达陈桥。金兵随之溃败,死伤无数。

    “今日兵部发出战报,陈桥一战,虏贼死伤逾八千之众,更俘获万人之多,可谓是大获全胜。”

    “那完颜宗望呢?”

    “完颜宗望被洪水卷走,后来为义勇所获,如今被看押在大牢中。”

    完颜宗望被抓了?

    玉尹闻听,不由得一怔,旋即精神大振。

    “那高庆裔和郭药师呢?”

    “高庆裔那厮倒是有些胆气,当时他身处河南岸,眼见大势已去,便自刎于岸上。

    倒是郭药师……

    这厮忒狡猾!眼见情况不妙,便逃离而去。后在期城遭遇威武军伏击,便下落不明。想来这厮是跑了,不过便是跑了,也无处可去。此次虏贼大败,完颜吴乞买未必会轻饶他。”

    郭药师,跑了?

    玉尹这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遗憾。

    这郭药师却不是个等闲之辈,今日放跑了此人,说不得会留有后患。不过正如朱梦说所言,他便是活着回到了上京,估计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连完颜宗望都成了俘虏,完颜吴乞买又岂会对他假以颜色?要知道,当初一力唆使完颜宗望南下的人,便是郭药师。如果不是郭药师那般坚持,完颜宗望得了燕山府,便已心满意足。

    即便这厮日后成了祸害,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玉尹的心情,一下子好转许多。

    他犹豫了一下,嘴巴张了张,那积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三郎,太子亲军伤亡如何?”

    他已经知道,太子赵谌平安返回,只是由于他这次胡闹,着实恼了赵桓,被禁足于东宫。

    朱梦说一直没有与他说太子亲军的伤亡人数,也使得玉尹心里有些发沉。

    见朱梦说不言,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哪知道,这话刚一出口,朱梦说的脸色顿时布满阴霾,也使得玉尹心里,随之一沉。

第306章 陈桥大捷风云起(二)

    “此战太子亲军死伤惨重!”

    朱梦说犹豫良久,最终还是说出结果,“呼延老将军、董觉民,梁玉成,王兰皆战死陈桥;少阳身受重伤,虽经安神医诊治挽回性命,却至今昏迷不醒。十三郎、大郎、吴晋卿与小乙四人重伤,太子亲军几乎全军覆没,除期城所部之外,生还者不过十五人。”

    玉尹早料到这数字会格外惊人。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太子亲军等同于打没了,这让他呆坐在榻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太子亲军的前身,是他当初在杭州组建的应奉局护队。历经开封之战后,幸存者仅十五人?

    而且,董先也战死了,让玉尹有些无法接受。

    论武艺,董先算不得悍将,但却是一个善于治兵之人。

    自杭州归附玉尹以来,可谓兢兢业业,没有丝毫懈怠……可现在,连他也阵亡了!

    玉尹不由得悲由心生,虎目中泪光闪动。

    他闭上眼睛,强按下那一丝悲恸,半晌后道:“陈桥之战,后来情况如何?”

    “小乙这次确命大,若非狄马营的狄克敌父子率部前来救援,只怕也要遭遇危险。

    少阳在八里湾,轰开了堤坝,解救了陈桥之危。

    随后老种相公率部抵达,彻底将金军击溃。一万余虏贼,在完颜赛里的率领下冲出陈桥,接连遭遇威武军等援军伏击。不过也算他命大,白马津虏贼守将兀林答撒鲁姆拼死救援,把完颜赛里等人救出,在白马津渡河,退回河北……我听说,大名府留守张悫以率部击溃中山虏贼,正朝向开封赶来,估计那虏贼就算能杀出去,也要损失惨重。”

    玉尹心底计算了一下,女真人这次兵临开封,有六万之中。

    开封之围两日,死伤无数,之后又在陈桥死伤逾八千之众。这还没有算上种师道向牟驼岗发动总攻时,虏贼死伤的人数。若再加上俘虏的一万多虏贼,这次来到开封的女真人,只怕是损失在六成五成左右。这个数字,对于人口并不算太多的女真人而言,绝对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接下来,完颜吴乞买又会是什么反应?

    玉尹深吸一口气,沉吟许久后道:“朝堂上局势如何?”

    朱梦说苦笑道:“说来小乙不信,因太子一事,造成李邦彦汪伯彦白时中等人流放岭南,议和派势力大损。原御史大夫秦桧,却做了礼部尚书,门下侍郎,据说此人原本是主战派,却不知为何,而今变成了议和派,在朝堂上屡屡发难种公。”

    “哦?”

    “种公此战虽大获全胜,却也是元气大伤。”

    “此话怎讲?”

    朱梦说道:“种公功劳太盛,以至于官家隐隐对他生出忌惮。

    秦会之之所以敢在这时候跳出来发难,未尝没有官家的背后支持。否则的话,以他秦会之的名望,焉能做得门下侍郎?好在小乙此前提醒,让我把太子推出来。

    我回到开封后,便立刻联络了二十六郎,在陈桥大捷的第二天刊载文章,以‘太子亲征,决战陈桥,为号外,夺了种公不少功劳。幸亏小乙提醒,否则的话种公现在,怕已危险。但依我看,虽说有太子夺了功劳,官家对种公的猜忌却未见减少。”

    功高震主!

    又是这该死的功高震主……

    玉尹也不禁一阵沉默,半晌之后一声长叹,复又躺下来。

    费尽心思,舍生忘死,到头来依然是内斗不止。

    也许是老赵官家太过于讲求文采飞扬,自太宗以来,历代帝王略显柔弱,终究少了几分铁血气质。猜疑来,猜疑去,最终还是一个平衡。

    赵桓的心思,玉尹或多或少能猜出一些,可猜出来,却不代表他能够接受这种结局。

    沉默良久,玉尹睁开眼睛道:“小哥,安好?”

    “小乙放心,太子一切安好。

    只是……”

    “只是怎地?”

    “如今被官家禁了足,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来探望你。

    他拖二十六郎带了一句话与小乙:陈桥所言,未曾忘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玉尹和赵谌的谈话内容,朱梦说并不清楚。

    但显然,他对赵谌的这番言语非常赞赏,眼中透出几分欣慰。

    在玉尹听来,这也许是他醒来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脸上闪过一抹淡淡微笑,而后闭上了眼睛。

    赵谌未曾忘怀?

    也许,便已经足够!

    大战之后的开封,略显萧条。

    曾几何时,号称世界最繁华都市的东京,而今确是满目疮痍。

    女真人虽然未曾攻入开封,但造成的破坏确非常巨大。城外的田地,几乎彻底毁掉,加上耽搁了农时,也使得开封接下来,将要面临巨大的危机。不过,以大宋的经济基础,想要恢复原貌,并非一桩难事。只是而今,还不能考虑这些事情。女真东路军覆没,但西路军却依旧包围着太原,随时会对大宋造成巨大伤害。

    靖康元年二月初一,已经登基月余的赵桓,终于从女真兵临城下的危机中抽身出来,开始着手处理眼前的事务。由于虏贼围城,各地义勇勤王,纷纷云集开封。

    在一月末,开封城外已屯扎逾三十万兵马,每日耗费粮饷,无比惊

    开封的战事已经结束,该如何安排这些兵马呢?同时,从南方赶来的勤王军还有许多在途中未能抵达,若不尽快解决这个麻烦,势必会给开封城带来新一轮的动荡。

    除此之外,虏贼虽退过黄河,却依旧不可小觑。

    完颜吴乞买命女真元帅右都监耶律余睹为帅迅速占领燕山府,并出兵援救完颜赛里。

    同时,完颜吴乞买又使萧庆再次出使东京,商议议和之事。

    此次议和会是什么结果?

    谁也无法猜测,不过在玉尹看来,那结果未必会尽如人意。

    二月初三,赵桓除玉尹为兵部郎中兼太子中舍人,重建太子亲军,并敕令玉尹可以从开封城外各路兵马中挑选精兵,组建五千人太子亲军,听从东宫调遣。

    太子亲军在此次大战中,颇为出彩。

    先是朝阳门一战,挡住了虏贼,随后又在陈桥死战将虏贼归途阻断。

    如果说,在此之前,太子亲军尚不为人知的话,那么此战之后,太子亲军足以名扬天下。

    身为诸率府率的玉尹,也因此声名鹊起。

    在二月的第一期大宋时代周刊中朱梦说再次执笔,以太子赵谌的语气,陈述陈桥之战的过程。与前几期的文章不同,在这篇文章中,朱梦说以赵谌的角度,多次提到玉尹,并说出了玉尹早先曾说过的那句‘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则天下太平,的话语。一时间在市井中广为流传,玉尹则被更多人逐渐知晓。

    在坊间的说书先生口中,玉尹俨然成为大宋朝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据说,他是武曲星下凡,专门来辅佐大宋。

    陈桥之战,太子亲自督战,玉尹打得虏贼望风而逃……

    诸如此类的段子层出不穷,已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若说书先生不说两段太子和玉尹并肩抗敌的故事,便无法在瓦肆中立足。

    “种公,我等奋勇杀敌,却平白便宜了玉小乙那厮。

    种府大堂里,种师道正在和李纲等人商议事情。

    闻听陈过庭这一句牢骚,种师道一怔,旋即苦笑摇头。

    他看了看李纲,见李纲一旁闭口不言,便知道这件事情,恐怕并不似他想像中的简单。

    嫉妒!

    这朝堂上,而今不晓得有多少人看着玉尹眼红。

    种师道知道,便是武将之中,也有很多人对玉尹心怀不满。

    虽说玉尹死战陈桥立下了大功,可大家哪个不是奋勇作战?为何独独这玉尹得了好处?

    河南府尹翟兴见种师道不出声,忍不住也抱怨起来。

    却听李纲咳嗽一声,轻声道:“诸公,此事说起来,却怪不得玉小乙。

    真要说较,若非玉小乙这一手文章,只怕种公而今,已深陷重重危机……陈桥大捷,种公运筹帷幄,甚至有些事情还隐瞒了官家。此一战虏贼虽退,可诸公可曾想过,功高震主之危?我朝自立朝以来,为防止藩镇之乱,不得重文抑武。便是种公这等人物,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官家也会心生忌惮。玉小乙这一篇文章,虽分去了种公的功劳,但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保全了种公性命,有得有失。”

    在座的,全都是聪明人。

    李纲这番话出口,翟兴等人又哪能不明白。

    种师道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看着李纲点头道:“伯纪这话,说得确是在理……其实,开封一战,功劳与谁,老夫并不放在心上。老夫现在担心的,是接下来的事情。”

    “接下来的事情?”

    种师道沉声道:“开封之围已解,虏贼可谓元气大伤。

    依我看,官家接下来,未必会与虏贼再战,说不得要重启议和之事。我这两日便在思考此事,官家会命谁来担当此事?若所托非人,只怕会辜负了而今大好局面。”

    目光,便落在了李纲身上。

    李纲哪里还能不明白种师道的意思,二话不说便站起身来,“若官家重启议和,李纲愿出使女真。”

第307章 陈桥大捷风云起(三)

    议和,已不可避免摆上议题。

    自有宋以来,不败而败的事情太多,几乎无法计算清楚。赵桓不想再打下去,而且也认为没必要再打下去。当务之急,是收拾残局,尽快恢复原先局面。而且主战派势大,若继续打下去,说不得会出现不好的局面,这也是赵桓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议和派知道这个结果,便是种师道等人,又何尝不清楚?

    这同样是一场博弈,议和派和主战派之间,将通过这样一种方式,进行一场角力。

    种师道很清楚,他已经别无选择!

    开封之战结束之后,赵桓只单独召见了种师道两次,而且每一次谈话,也没有什么具体内容。

    这不是一个有功之臣应该得到的待遇。

    种师道明白,赵桓之所以对他冷淡,一来是功高震主,二来嘛……种师道为打这一仗,数次欺瞒赵桓,甚至故意曲解赵桓的意思,已使得赵桓很不高兴。这种行为说传来,和权臣的行为没什么区别。哪怕种师道是出于好意,赵桓也受不得这种事情。

    有哪个帝王,喜欢被臣子牵着鼻子走?

    更不要说赵桓才二十六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说句实在话,赵桓没有秋后算账,没有卸磨杀驴,没有寻种师道麻烦,已经是非常仁义。

    在这种情况下,种师道也知道,他能留在位子上的时间越来越少。

    趁着还能主持朝堂,种师道自然要做最后一次努力。

    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大宋的江山。所以,在赵桓提出议和要求之后,种师道便为使团的人选不断做出努力。他希望由李纲出使上京因为他知道,以李纲的秉性,绝不可能让朝廷吃亏,甚至很有可能,扭转有宋以来,外交岁币和赔偿的胜利。

    而议和派,也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以张邦昌、秦桧、耿南仲为首议和派非常清楚赵桓的心思。

    赵桓不想再打,官家的心思,已经由北面转到了南面金陵的太上道君徽宗皇帝赵佶身上。

    赵佶在金陵虽遭受打压,却毕竟有充足人脉,逐渐形成一股力量。

    若不能尽快解决太上道君赵佶的事情,赵桓便要面临皇位不稳的局面。所以,他不想打,也不愿意打甚至宁愿赔款岁贡,也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事。自汪伯彦被敕令流放雷州之后,这议和派便有些不太稳固。所以,他们要借此机会,重新获得赵桓的信任,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大家的心思都在议和上面所以对于赵桓除玉尹兵部郎中之职的任命,无人出面阻拦。

    一来是无心,二来也是不想开罪太子赵谌。

    要知道,太子赵谌身后,同样站着一批人,便包括了应天府留守朱胜非,开封府府尹朱桂纳等皇亲国戚。这些人同样实力惊人,这时候阻挠玉尹上位,便等于打太子的脸。谁不知道太子而今虽被禁足,可是陈桥一战,却为他攒足声望。

    而且太子又是赵桓独子,何必为了一个区区兵部郎中,去得罪玉尹?

    靖康元年二月十四日,赵桓敕令,正赶往开封的义勇原路返回,不得继续前进。

    十五日,在经过一番激烈争论后,出使上京的使团名单,最终确定。

    此次出使上京,为表现大宋朝廷的诚意,以康王赵构为主使,李纲、梅执礼为副使,前往上京议和。

    这也是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情况下,最终由赵桓做出的决断。

    对于这么一个决定,不管是种师道为首的主战派,还是以耿南仲等人为首的议和派,都没有异议。

    但明眼人可以看出,以康王赵构为主使,本身就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要知道,赵构和耿南伸等人的交情,确是极好!

    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对玉尹而言,无甚影响。

    他犹如一个局外人般,冷眼看着局势的变化,虽有心出力,却不知该如何插手。

    在床上躺了整整二十六天,总算是得到安道全的准许,可以下床活动。

    只是,他才康复一些,便立刻忙碌起来。

    先是有种彦崧兄弟二人自长安赶来,向玉尹报到,全了最初种师道的诺言。

    太子亲军要重组,需要许多人才。陈桥一战,玉尹的班底几乎死光死绝,活下来十五人中,也只有毕进和袁朝年两个基层军官。好在,吴玠留在了太子亲军,把董先阵亡的影响,压缩到了最小。

    随后,又有姚平伸向玉尹推荐了一人,便是钧容直押班,名叫于鹏,是个文武双全的主儿。

    此人原本隶属殿前司,却因为性情耿直,得罪了上官,以至于郁郁不得志。

    高俅已经卸去了殿前都太尉之职,但想要抽调出一个押班来,却不是一桩难事。连同此前已抽调太子亲军,却未随军出征的封况、凌威两人,再加上毕进和袁朝年,这太子亲军的新班底,已初具规模。此外,还有宗安六宗安七兄弟,护送宗泽抵达济南后,也返回开封,诸率府在经历一场大动荡后,重又焕发了生机。

    “小乙,我来为你介绍一位好汉。”

    这一日,玉尹正在家中和高宠杨再兴说话,朱梦说兴冲冲赶来。

    “此一位便是少阳的救命恩人张玘张伯玉。”

    朱梦说身后,跟着一个青年,看上去大约在二十四五的样子,个头虽不算太高相貌也略显清秀,却透出一股子英武之气。

    “八里湾便是伯玉及时增援,才救下了少阳性命。

    而今官家准备解散义勇,伯玉不想这般回去,所以便托了少阳请员外你收留。”

    玉尹虽已得敕命为兵部郎中,却因身体原因,尚未走马上任。

    所以,朱梦说还是以员外来称呼玉尹,玉尹闻听之下,忙站起身来,拱手与张玘道谢。

    “小底曾亲见陈桥战场对员外更是仰慕不已。

    此次小底前来,乃散尽家财招募义勇,若这般回去实在是无法向家乡父老交代。

    闻员外欲重组太子亲军,小底厚颜托请陈主簿说项,还请员外收留。”

    遣散义勇?

    玉尹闻听,心中也不由得轻声一叹。

    赵桓这般做,未免有卸磨杀驴的嫌疑,真个会冷了好汉们的心。

    张玘此人玉尹倒是听过。此人是阳壶富户,听得开封被围,便散尽家财,从阳壶招募千余勇士,投奔河南府尹翟兴帐下。驰援开封之战,张玘可谓是一马当先。

    他率先抵达牟驼岗但却未能参与决战,旋即被种师道派往陈桥。

    途经八里湾时,从女真人手中解救下陈东与何元庆。据何元庆说,张玘刀马娴熟,有万夫不挡之勇,更兼通晓兵法,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玉尹没想到,这般人物竟然会投到他的门下,心里自然高兴。

    他忙拉着张玘的手道了一句,“伯玉前来,太子亲军必能早一日重振声威。”

    张玘之所以来投玉尹,也是无奈之举。

    他虽立下了战功,却毕竟不是行伍出身,更不是翟兴的心腹。在朝堂上,张玘没有任何靠山,想要留下来,便非常困难。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为了驰援开封,已经散尽了家财。便是这时候回去,也没得栖身之所。他在开封认识的人不多,算来算去,似乎也只有玉尹这么一条门路,于是厚着脸皮,找到玉尹家中。

    玉尹对宋史有所了解,却非精通。

    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同样是南宋时期一员猛将,而且是岳飞手下的一员悍将。

    在原有的历史上,两年之后,金兵三次南下。

    张玘率部坚守渑池,凭借白浪天险抗击金兵,斩杀金兵数以万计,史称扣门山之战。

    此后,张玘因功得受武翼大夫之职。

    白浪之战后,张玘从董先部。

    《宋史=忠义=张先传》记载,张玘每战冒矢石为诸军先。

    绍兴元年,金国大将高琼攻取商州,张玘奉命率骑军出击,猛冲敌阵。但因为冲锋太猛,以至于被数百骑包围。而张玘却丝毫不惧,挺刃突击,金兵披靡,莫敢阻拦。

    史书记载:一日九战九捷,追击金兵至试剑关……

    玉尹虽不清楚眼前的张玘是一个如此厉害的猛将,但他知道陈东的为人。若张玘没有真本事,哪怕对他有救命之恩,陈东也不会轻易举荐。而今陈东既然举荐,便说明这张玘,确有真才实学。

    诸率府而今重新组建,玉尹最缺什么?

    两个字:人才!

    从前他是没有这个资本和声望招揽,所以只能招揽一些郁郁不得志的将领。而今,陈桥一战,玉尹已经蓄积了足够的威望。张玘主动来投,也是一个良好开端。

    张玘这边刚坐下,一旁高宠忍不住道:“哥哥,我倒想起一桩事来。”

    玉尹笑道:“十三郎想起甚事?”

    “哥哥可还记得狄马营的狄家父子?”

    玉尹一怔,点头道:“那是我救命恩人,我焉能不记得?”

    “之前,狄克敌曾托人到燕哥门上,说是想要让他少子狄雷,在哥哥帐下效力。

    这狄克敌父子,乃狄青后人,狄雷的本事我不太清楚,但据燕哥所言,亦是个了不得的猛将。我本打算哥哥身子再好些时,向哥哥举荐此人。可现在看来,若不早说,只怕到时候没了位子……若哥哥对此人有兴趣,便着人让他来拜见一回?”

第308章 陈桥大捷风云起(四)

    不得不说,而今的玉尹和当初那个初出茅庐时,一无靠山,二无声望的玉小乙已大不相同。

    历经郭桥镇、朝阳门和陈桥三次血战,玉尹已攒足了足够威望。

    他本就崛起于市井,在某种程度上颇为亲民,加之大量战功,以及太子赵谌在背后的影响,自然能站稳脚跟。得到赵谌的支持,便等同于得到朝堂上一干中立大臣的支持。加之此前玉尹的谦让,也使得他在军方获得了一定数量的人脉……

    别的不说,但说姚平仲。

    即便姚平仲曾在牟驼岗之战中失利,也不得不承认,此人背后同样聚集了大量人脉。

    姚平仲出身将门,祖籍五原。

    其祖父姚兕,以勇武著称,官拜通州团练使。

    姚平伸的大伯姚雄,也是一员猛将,后以检校司空,奉宁军节度使致仕,死后追赠开封仪同三司,谥武宪,麾下门生众多。姚平仲的父亲姚古,而今官拜河东制置使,也是一个掌控实权的朝廷大员。可以说,在而今大宋朝堂上,以武起家有两大世家望族。一个是种师道的种家,另一个便是姚平仲的姚家。据朱绚透露出来的消息,随着官家赵桓对种师道的猜忌,有意调姚古入朝,兼知枢密院事。

    姚平伸欠了玉尹的人情,种师道同样对玉尹心怀愧疚。

    背后两大望族的支持,使得玉尹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做起事来束手束脚。至少他而今想要重开太子亲军,组建班底,自会有大批人前来投奔,便如张玘这般。

    若玉尹还是以前的玉尹,哪怕是立下再多战功也未必能入得张玘或者狄克敌的眼。

    可是现在,确不一样了。

    玉尹背后已隐隐出现一股巨大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以太子赵谌为中心,正在不断壮大。

    赵谌经大宋时代周刊的宣传,声望越来越高。许多中立大员,都在不经意间向他靠拢。

    他实力越大,玉尹的地位就越稳固,影响也会越来越大。

    这已经成了一个良性循环赵谌手握大宋时代周刊,便等同于控制了大宋喉舌。如此局面,便是当初玉尹把大宋时代周刊赠与赵谌的时候也没有想到的结果。

    总之,这是一桩好事。

    玉尹声望越高,影响力越大,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靠拢过来。

    特别是那些在民间不得志的俊才,更会前来投奔。狄克敌让狄雷投奔玉尹,便足以说明这件事情。

    狄雷?

    玉尹没什么印象。

    只是前世听《说岳》的时候知道朱仙镇四猛八大锤中,有这么一个人物。

    他也听高宠说了,这个狄雷使的是一对镔铁锏,便不会是说岳中的狄雷。不过说起武艺,高宠也颇为赞赏。能够击败王燕哥,便说明这狄雷就算比不得高宠杨再兴也不会相差太远。

    “如此,便过两日让他前来。”

    玉尹心知,若重开太子亲军,绝不可能似先前那么简单。

    当初太子亲军的组建,不免有些儿戏,基本上便是以朝阳门之战后幸存的班底为主,辅以临时加入的秦凤军组成。便是太子亲军这个名号,也是一时兴起,随口说出算不得正规。可是现在,太子亲军已经打出名气。据说,皇后朱琏命宫中绣女连夜赶制出一面大纛,准备在太子亲军重启之日赠与太子亲军。哪怕这只是朱琏的个人行为,但其背后隐藏的内容却多!至少,这表明了官家对太子亲军的认可。

    “这两日,诸率府可算是热闹。”

    “哦?”

    朱梦说笑道:“朝中不少人都派人来打听,询问太子亲军的重组日期。

    衙内还与我抱怨,这几日请他吃酒的人越来越多,而且最终目的,都是希望能加入太子亲军,弄的他不胜烦恼。不过依我看,这夯货却是乐在其中,颇为快活。”

    玉尹先一怔,旋即便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想来是一些官宦子弟,也想加入太子亲军吧……

    不过,以高尧卿那小狐狸的聪明,必不会轻易吐口。

    想想也是,高俅在开封之围解除之后,便辞去殿前都太尉之职,高尧卿做事也就变得更加小心。该如何对付那些个官宦子弟,想来高尧卿自己心里,有一笔帐。

    玉尹倒不需要去为此担心,便笑了一声道:“此时,便交给衙内来操持。

    三郎需尽快将名册准备妥当,待我身子骨稍有康复,便呈报太子,以期早日完成太子亲军组建。

    伯玉有统军之才,便屈就诸率府副率之职,与三郎操持重组太子亲军事宜。

    而今晋卿伤势未好,我也卧病在床。重组亲军之事,便拜托伯玉费心,多多辛苦。”

    张玘闻听,顿时大喜。

    上前躬身唱喏:“请员外放心,末将必不负员外所托。”

    太子亲军的组建,在悄然中拉开序幕。

    玉尹并没有为此事费太多心思,一切自有朱梦说等人负责。所需兵员,也不必太费周折。高尧卿从殿前司抽调钧容直三百人,再加上张玘手下八百人,以及狄马营三百子弟兵,便已超过千人。姚平仲那边也非常痛快,从侍卫亲军马军司中抽调出八百精锐骑军,赠给了玉尹。同时,种师道则命人从天驷监又调出了五百匹好马,送给玉尹作为礼物。有这两位军中大佬做表率,朱梦说等人挑选军卒也就没了阻碍,并且迅速组建起一支三千人的兵马,并在张玘带领下,开始操练。

    对玉尹而言,一切都显得非常顺利……

    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不知不觉,已近二月末。

    玉尹又迎来了一个好消息,柳青和黎大隐的西行商队自西州返回,带回了大量财富。

    观音巷玉府,正在扩建。

    随着玉尹的地位提升,原先的府邸便显得有些狭小。

    好在之前玉尹以低价买来了观音巷七成土地,也使得他有足够空间进行扩建。

    二月底,玉尹在众人的劝说下,同意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扩建,观音巷随即破土动工。

    原来那些民房,被尽数拆掉,重新规划设计。

    为此,燕奴还专门请来了高人勘探风水,进行设计。整个工程结束,大约要三个月时间。反正开封而今有不少小工都闲着,工钱也不算太高,整个工程下来,也不过七千贯花费,对玉尹而言,也就算不得什么。只是由于观音巷动工,玉尹只得暂时从观音巷搬出来。在西水门附近寻了一座空闲的宅院,作为寄身之所。

    柳青等人返回开封后,很快便找上门来。

    “员外,这回要大发了,大发了!”

    柳青显得非常激动,一进门便兴奋的叫嚷道。

    玉尹笑呵呵道:“大官人怎地恁失态?又如何大发了?”

    柳青这才算冷静下来,赧然一笑,和黎大隐坐下,与玉尹详细解说起此次西行收获。

    西州而今,确是物资匮乏。

    柳青等人送去的粮草物资,便如同雪中送炭一般,令耶律余里衍高兴万分。

    她甚至亲自召见了柳青等人,并大加称赞。余黎燕告诉柳青和黎大隐,她会保证两人在西州的商路畅通,还希望能够加大贸易力度。

    大批的粮草物资,换来丰厚回报。

    同时,余黎燕还写了一封信,让柳青带给玉尹。

    在信中,余黎燕告诉玉尹,她同意玉尹之前的兵器换甲胄的计划。

    并表示愿意和西夏协调,协助贸易。信的内容很简单,可是玉尹却能够看出,隐藏在其中的浓浓思念。

    余黎燕暗示玉尹,希望他能够在闲暇时前往西州做客。

    玉尹看罢了书信,没有说什么,只收好了,放在怀中。

    “两位大官人,此次西行,收益几何?”

    “小底在途中曾粗略计算,若不算上那些要往东南销售的货物,此次出行的收益,大约在四十万贯左右。待老黎手里的货物全部出手,应该在七十万贯上下吧。”

    玉尹闻听,吓了一跳。

    七十万贯?

    这短短几个月,便七十万贯的收益?

    玉尹在其中投入了十万贯,也就是说,刨除本金,他将获得近二十万贯的收益。

    如此巨大的收益,让玉尹咋舌不止。

    怪不得柳青明知道西行风险甚大,仍对此念念不忘。

    黎大隐道:“小底明日便动身回转杭州,着手处理手中货物。

    却不知,员外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这次西行甚是成功,下次应在何时进行?”

    “柳大官人,以为如何?”

    柳青道:“这次多亏员外运筹帷幄,可谓是一路顺畅。

    小底想着当趁热打铁,加大力度。却不知……”

    如今的玉尹,已不是柳青和黎大隐可以摆弄的小人物。

    更重要的是,他二人从此次西行中,看出了玉尹在西州巨大的能量。

    玉尹沉声道:“加大力度,自是应当,我倒是没有意见。

    下次再进行交易时,我还是出资十万贯。此次收益的二十万贯,便尽快送来,我这边有大用处。除此之外,我与老种相公商定,洛阳种家也会在日后参与进来。还有国丈那边,对此也颇有兴趣,我估计他两家能出资三十万贯左右,你们可以酌情安排。

    另外,而今我与五原姚家也有些交情。

    漠北商路不可以忽视,我正考虑着,如何才能开启漠北商路……柳大官人曾去过漠北,想来对那里也不陌生。不妨定一个章程出来,我也好尽快做出决定。此次交易甚是成功,但接下来的交易,会越来越大,你二人当早作准备……我希望商队下次动身,能够在立夏之前。这样的话,入冬前可以返回,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柳青和黎大隐听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玉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309章 陈桥大捷风云起(五)

    玉尹的心,越来越大

    特别是在昏迷中那一幕幕景象,着实为他带来了莫名震撼。

    那,也许是上天冥冥中指引,还原了历史上的靖康之耻。燕奴出家为尼,却为守护观音巷,力战而亡;赵谌被汉奸叛徒出卖,沦为阶下囚,流亡北国,音讯全无。

    丰乐楼,化为熊熊烈焰。

    繁华的开封城,在那场灾难中,变成了废墟……

    玉尹知道,若他想要改变历史,而今所作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努力,需要更大的权势,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做出更大的改变,甚至是彻底扭转大宋局势。

    钱,钱,钱

    大宋不缺钱,但和玉尹无关。

    他要把太子亲军打造成一支铁军,便需要更多的钱两来支撑。

    为此,他必须要团结更多人,逐步在朝堂上凝聚成一股力量,获得最终的发言权。

    当然这并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柳青也好,黎大隐也罢,在听完了玉尹的计划之后,先是震惊,而后却一阵狂喜。

    漠北,对柳青和黎大隐来说,同样充满了诱惑。

    之前柳青曾走过一回,收益颇多。但此后玉尹便关闭了漠北商路,即便柳青私下里试图与任老公联络,也没有得到回应。柳青知道,能够动用任老公的人,怕只有玉尹。心底下曾一直为此可惜,而今玉尹主动提起,柳青这心里如何能不激动?

    “可是,大宗货物通过河东,怕不太容易。”

    黎大隐倒是很冷静,沉声道:“小底听说,河东治下颇为混乱。盗匪横行。且彼此勾结,难以应对。再说了,想要打通漠北商路。还需要打通各个环节,这其中……”

    “五原姚氏,以为如何?”

    “啊?”

    玉尹微微一笑。“姚平仲欠了我一个人情,他老爹便是河东制置使,官面上的东西,我自会打理。再说了,这件事对大家都有好处,姚古想来也不会太过拒绝。

    至于河东盗匪,也不必担心。

    我认识一个朋友,在河东河北绿林道上颇有名望,可以请他出面。想来也不太困难。”

    黎大隐和柳青相视一眼,不由得暗自心惊。

    这玉尹而今,可真个是黑白通吃的人物。竟然连河东方面。也能打通环节?

    柳青道:“既然员外有此把握,小底又岂能推辞。

    员外放心。最多十日,便拿出章程来……只是这漠北商路还需要专人打理,不知员外可有合适人选?”

    玉尹摇摇头,“这件事,便由柳大官人来处理吧。”

    黎大隐眼中透出羡慕之色,看着柳青,暗自羡慕不已。

    他也想接下这桩事,奈何对漠北一无所知,自然也无从下手。不过他倒是相信,凭他和柳青的关系,若漠北商路开通,自会有他分一杯羹。看起来,先前的确是小觑了玉尹。而今玉尹正强势崛起,背后有太子扶持,黎家更需要和玉尹拉近关系。

    黎大隐这心里,便开始盘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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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已入三月。

    燕奴的身子大起来,行动眼看着有些不太方便。

    外面喧嚣不已,而玉尹却在悄然中,把杨金莲正式纳入房中,过上了美满的小日子。

    在安道全的调理下,玉尹等人身体一日好过一日。

    本来,玉尹此次大战,血气亏损甚重。按道理说,也不可能恢复的这么迅速。可谁又能想到,已在少林寺出家为僧的陈希真派人送来了一粒大还丹,令玉尹的身子,得以迅速康复。据安道全说,这大还丹是少林寺极为珍稀的疗伤圣药,可强壮筋骨,充盈血气,对习武之人而言,有莫大好处。陈希真也是哀求许久,才算是求来了这粒大还丹。连同大还丹一起送到玉尹手中的,还有少林寺秘藏的易筋洗髓二经。

    前来送药的人,便是齐龙腾。

    “师叔让我转告员外,小心那珊蛮善应。”

    “哦?”

    “那珊蛮善应非是善类,且通音杀之法,打法更是诡异。

    员外这次大出风头,只怕会引起女真人嫉恨。弄个不好,那珊蛮善应便会来行刺小乙,所以师叔让我转告员外,切不可怠慢了功夫,免得到时候,被善应所害。”

    易筋经

    洗髓经

    这是少林寺两大武学圣典,陈希真却赠与了玉尹。

    玉尹沉吟片刻,对齐龙腾道:“请大郎转告师叔,他的好意,小乙领受了。

    却不知小乙能否拜入少林门墙,做个俗家弟子?若师叔有意,小乙也可以牵线搭桥,为少林某一香火之地。一来可以弘扬佛法,二来嘛,也能彼此多一些照应。”

    天下武功出少林

    这在后世,可谓尽人皆知。

    虽说那位释CEO把个少林寺经营的是充满了铜臭味,但不得不承认,也着实推广了少林寺的影响。此时的嵩山少林寺,尚没有那种铜臭味。寺中武僧人数不少,若是能招揽些高手来,未尝不是一个保障。玉尹现在,实在是太需要人手了。

    齐龙腾倒是没有如玉尹想的那么多,听闻之后,便答道:“此事,还需回去与师叔商议。”

    “如此,小乙便敬候佳音。”

    送走齐龙腾之后,玉尹在安道全的指点下,服下大还丹。

    说起来,他的伤势比高宠杨再兴等人要重不少。哪知道在服了大还丹后,竟比高宠两人提前康复。惹得高、杨两人眼红不已。可这是机缘,便是求也求不得……

    三月中,太子亲军正式开始重建。

    五千兵马已经补充完整,并在张?闹富酉驴?佳盗贰?br>

    三月初十,直龙图阁大学士朱桂纳代表皇后朱琏。将绣有‘太子亲军’四个大字的大纛送至诸率府。也标志着太子亲军正式成立。太子亲军不受枢密院所制,只受东宫委派。

    朱桂纳在授旗之后,便示意玉尹。有话与他说。

    玉尹哪能不明白朱桂纳的意思,把他带到了偏房,命何元庆和狄雷两人在外守候。

    “国丈。莫非圣人另有吩咐?”

    朱桂纳坐下来,沉吟片刻后突然发问:“小乙,我且问你……当初官家欲除康王为河北兵马大元帅之职,可是你与太子说,让太子劝阻了此事?”

    “这个……”

    玉尹当时就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事,的确是他当初阻挠,只是时隔数月,他险些已忘记了这件事情。

    而今朱桂纳突然提起。让玉尹心里有些发毛。他不知道,朱桂纳问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要阻挠此事?”

    玉尹沉默良久,才轻声道:“自古以来,藩王掌兵,必出祸乱。

    当年汉高祖以为分封子弟,便可以是大汉稳固。结果七国之乱,险些令景帝颜面尽失;西晋时,也是藩王掌兵,结果战事不断,令西晋迅速败亡。而今我大宋四面环敌,若藩王出掌兵权,恐有祸事发生。小底以为,当年太祖削藩,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康王年轻气盛,若久掌兵权,难免生出坐大之心,于我大宋非福。”

    朱桂纳没有开口,只是凝视玉尹。

    良久,他突然道:“如今河北兵马元帅府已经建成,黄潜善、张所、刘浩以及张悫为副帅,可是这元帅人选,至今尚未确定。不知小乙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玉尹疑惑看着朱桂纳,有些不太明白朱桂纳的意思。

    这种事,似乎不应该询问他的意见吧……

    “这个……”

    “小乙只管说,莫要有顾忌。

    其实,官家心里也有一个人选,只是还无法确定。”

    玉尹搔搔头,沉吟半晌之后,才轻声道:“若说人选,小乙的确是想不出合适的来。

    不过,河北关系重大,这兵马大元帅人选,务必是官家可以放心,也能够信任之人出任。切不可再用那郭药师之流,还需选一心腹出掌元帅府,才算最为合适。”

    他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人选。

    不过看朱桂纳的样子,似乎对他的答案,非常满意。

    “对了,我听说你这诸率府,尚缺少一名长史?”

    “这个……”

    诸率府长史,原本是朱梦说担任。

    不过他此次也算护驾有功,故而被封为太子舍人,从诸率府调出。本来,陈东是最好的人选,却因为身体原因,在家休息。如此一来,这诸率府长史和主簿两个职务便空缺下来。玉尹原本打算等陈东身体好了,让他顶上来。哪知道朱桂纳却主动提起了这件事,让他一时间,也弄不清楚朱桂纳这喉咙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太子亲军长史,乃太子近臣,必须要有一个妥善之人担当。

    我并非是说陈东不适合,事实上,我一直以为,陈东做个舍人还可,为长史却不足。

    不瞒小乙,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

    此人乃中明法科进士出身,除安陆县丞之职。此次他率部勤王,也来到开封。我见他颇有才干,便不想让他再回安陆。只是而今各部人员齐整,我也无法进行安置。左右思来,便想到了小乙,却不知道小乙这边,能否接纳此人?”

    我就知道

    太子亲军从太子左右,朱桂纳岂能不安排自己人进来?

    好在,玉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于是便问道:“却不知国丈所荐之人,换做何名?”

    朱桂纳笑道:“此人名叫陈规,字元则,密州安丘人氏。”

第310章 陈桥大捷风云起(六)

    玉尹对这个名字,感到非常陌生。

    而且中明法科出身的进士,居然只是个下县的县丞,品秩不过从八品,似乎与他的功名不甚匹配。想来也是个不得意的家伙,却不知道,怎就能走了朱桂纳的门路。

    早在太子亲军成军初,玉尹已经做好了准备。

    似这种地方,怎可能没有一些人情关系。朱桂纳能专程来与他说明此事,已是给足面子。

    所以,玉尹倒也不甚在意。

    诸率府长史,也是个从八品的衔,陈规过来,也算不得委屈。

    所以,玉尹道:“既然国丈举荐,想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便让他来吧。”

    心里面却在盘算,怎么给陈东再捞一些好处。

    太子舍人的职务确是有些低了,怎比得太子亲军长史主簿这般实权官职?原本,玉尹打算让陈东顶替朱梦说之前的诸率府长史之职,再把高尧卿提到主簿位子。

    此事,玉尹已经和高尧卿说过,所以不好反悔。

    但陈规突然插了这一杠子,陈东的职务,确需要妥善安排。

    朱桂纳似乎看穿了玉尹心思,便笑道:“那陈少阳内舍登第,也是个有出身的家伙。

    只是他的性子不好,不太适合留在东京。”

    玉尹眉头一蹙,“国丈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答应让陈规来,怎地听你这话里面的意思。还想要把陈东从开封赶出去吗?

    朱桂纳道:“小乙,你而今行走东宫,有一个朱梦说便足矣。

    陈少阳的性子太刚烈,需要磨砺一番才好。兼一个太子舍人的衔,留在这边也有些可惜。倒不如让他出去,做一些实事,说不得效果更好。之前宗泽在济南府。把刘豫拿下,已站稳脚跟。他前些时日还派人来说,希望能增加几个参议。”

    朱桂纳说的非常清楚。陈东的性子不适合留在朝堂之上,甚至不适合主政一方。

    但他确有本事,而且立下不小功劳。若没有封赏,也不是件好事。

    陈东这个人,适合做幕僚,而非独当一面的人物。宗泽在济南府开设京畿东路兵马元帅府,也需要人来帮忙。让陈东去济南做个元帅府参议官,也许才最适合。

    京东元帅府参议官,正七品官职。

    玉尹想了想,觉着朱桂纳说的也颇有道理。

    而且正七品的官职,也不算委屈了陈东,再加上玉尹和宗泽的关系。想来到了京东,也不会太受委屈。这的确是一个好去处!玉尹沉吟良久,也就同意了朱桂纳的主意。

    “此事,我回头与少阳商议。”

    “当尽快解决,莫要拖得久……过些时候。我可能要离开东京,便不好再插手这些。”

    “国丈要离开东京?”

    玉尹愕然看着朱桂纳,“却不知要何处高就?”

    朱桂纳呵呵笑道:“而今虏贼战败,河北急需整治。

    官家有意命我出任河北宣抚使,留守大名府。”

    “却要恭喜国丈。”

    河北宣抚使,大名府留守。听上去似乎没有开封府尹威风,但实际上权力却增加许多。

    之前郭药师叛变,金兵一路南下,造成河北一片混乱。

    赵桓也是痛定思痛,决意派一个可靠之人出镇河北。朱桂纳原本出任过节度使,倒也最适合担任这一职务。只是他这一走,开封府尹便又要换人,让玉尹有些担心。

    “国丈这一走,开封府尹由谁接掌?”

    “哦,官家尚未决定,不过已有两个人选。

    一个是假资政殿学士徐秉哲,另一个便是观文殿大学士吴敏。这两人官家都很满意,只是犹豫让谁接掌。吴敏有拥立之功,而徐秉哲却颇有才干,为人机敏,不好决断。”

    吴敏?

    玉尹知道此人!

    当初郭药师投降,吴敏是第一个上疏,请求徽宗皇帝禅位。

    历史上,此人还做过钦宗皇帝的宰相,只是时间不长,便因为与而今的门下侍郎,太宰徐处仁发生争执,遭遇御史中丞李回弹劾,一同罢职。这个人,也是个颇能取巧之人。

    而徐秉哲……

    玉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知道这个人,甚至在前世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历史上的徐秉哲,的确是做过开封府尹,但开封献城,斩杀李宝等人,以及缉拿太子赵谌献于女真人,便出自徐秉哲手笔。后来,这徐秉哲还做过伪楚宰相。

    让这么一个人做开封府尹?

    玉尹犹豫一下,轻声道:“郭药师也有机变之能,开封乃京畿重地,还是谨慎些好。”

    朱桂纳闻听一怔,眸光闪动。

    他没有接玉尹的话,而是笑了笑,轻声道:“小乙,而今朝堂局势复杂,有些事情,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莫要被卷入其中。你是太子的人,只需为太子尽忠。”

    这番话,说的颇有玄机。

    玉尹隐隐觉察到,开封看起来,便要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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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时分,迎来了一连数日的小雨。

    汴河河堤上,桃红杏白散满地面,似乎预示着夏日即将到来。

    陈东已经离开了东京,前往济南府出任京东元帅府参议官。临走时,他对玉尹说:“陈元则此人,颇有才干,员外不妨对他多几分信任。此人才学,更胜我与三郎。”

    想来,陈东也知道陈规。

    这并不稀奇。那陈规毕竟是中明法科进士出身,陈东又怎可能不知道?

    玉尹虽然接纳了陈规入太子亲军,却不代表他真个就信任陈规。毕竟此前没什么接触,甚至根本就不认识,又如何谈得上信任?陈规不比陈东,那是和玉尹交情深厚,曾陪伴玉尹走南闯北。一起经历过事情的伙伴。不过,玉尹也必须承认,陈规的确是有本事。入诸率府后。很快便进入了状态,把太子亲军打理的井井有条。

    张玘吴玠,只需用心练兵;高尧卿则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与各部进行交流上面。

    诸率府的杂事,几乎是陈规一手打理。

    便是朱梦说,也在私下里承认,陈规比他更胜任长史一职。

    可是,玉尹依然没有太过亲热的表现,哪怕朱梦说和陈东一再称赞陈规的才干,玉尹还是需要再观察一阵子。北宋末年,便真个人才凋零吗?其实不然,可那些有才干的,却没有品行。玉尹有时候。更愿意用庸才,也强过无行的良才……

    但在大体上,玉尹对陈规,还算是满意。

    柳青的漠北商路章程已经做好,并得到了玉尹的首肯。

    眼见初夏将至。他也开始着手开始准备,第二次西州之行的事宜。

    玉尹这日子,倒也过得还算自在。

    进入四月,天气渐渐转热。

    开封府也逐渐恢复了生气,而观音巷的扩建工程,也进入尾声。

    “小乙。近来官家的动作可不小啊。”

    观音院禅房中,已正式出家,换上一身缁衣的李师师,为玉尹添了一杯香茗。李师师在三月时,正式在观音院出家,法号妙音。玉尹虽劝阻过几次,包括徐婆惜在内,更多次阻拦,却无法改变李师师的决定。这个已经见惯人世繁华,历经沧桑的女子,决意跳出红尘,潜心向佛。玉尹见李师师已经决定下来,也不好在阻拦。

    好在这观音院,已经成了他玉尹名下的产业。

    李师师在这里出家,倒也不必担心有人来骚扰……

    “姐姐这话里,似乎有话啊。”

    李师师……不对,而今应该称之为妙音长老道:“贫尼听说,官家任吴敏为开封府尹,又任王宗濋为殿帅,这是在清除太上道君留下来的首尾。此前官家一直没有动作,也是担心人心不稳。而今开封大捷,官家皇位已经稳固,便要动手了。”

    李师师虽说只是个女子,可对政治上的了解,远远高过玉尹。

    毕竟,她曾侍奉过赵佶。

    对于这朝堂上的手段,自然非常了解。

    玉尹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是啊,官家这是准备动手了!”

    动什么手?向谁动手?

    玉尹和李师师都没有说明,但实际上在心里,都非常清楚。太上道君赵佶在金陵停留的时间太久了!而且他在东南动作频频,已经令赵桓生出不满。此前,赵桓根基不稳,自然不好轻举妄动。而今他凭借开封大捷之余威,已稳定了朝堂。

    这时候,若继续让赵佶呆在外面,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以赵桓赵佶父子二人之间的龌龊,赵桓绝不可能容忍赵佶,继续留在东南逍遥……

    怪不得朱桂纳离开东京前,曾告诉玉尹,让他不要卷入朝堂争纷。

    这种事,也轮不到他去参议,所以便冷眼旁观。

    与此同时,与女真人议和之事,也陷入僵局。

    完颜吴乞买虽经历了开封惨败,但是在谈判桌上,却表现的极为强硬。

    金国可以退出燕山府,但却要大宋以一千五百万贯赎回。不仅这样,大宋还要赔偿女真五百万贯,并且每年追加一百三十万贯的岁币。同时,完颜吴乞买要求,大宋释放开封一战俘虏的女真士兵,以及完颜宗望等人安全返回……

    这哪里是一个战败国的态度?

    消息传来,玉尹大怒。

    依着他的意思,便不再和女真人谈判,直接开战便是。

    谁料到,赵桓却没有任何表示。看他的意思,弄不好很有可能,答应了女真人要求。

    憋屈!

    玉尹只觉得万分憋屈。

    可偏偏,他对此是无能为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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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行介绍:
宣和六年,来到东京汴梁城!东京梦华,真邪?幻邪?玉尹在这个即将崩毁的世界里,蹒跚而行。蓦然回首时,却发现在不经意间,历史已发生了改变。宋时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时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时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