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宋时行TXT下载宋时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宋时行全文阅读

作者:庚新     宋时行txt下载     宋时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1章 开封之围(三)

    靖康元年正月初十,金军大部渡河,兵临开封城下。

    完颜宗望督帅三万兵马,在牟驼岗扎下营寨后,便立刻把郭药师唤来,询问战况。

    原本该势如破竹的战事,突然间变得胶着起来。

    究其原因,恰恰是玉尹在郭桥镇两rì阻击战,使得原本张狂无比的女真人,变得有些畏首畏尾。特别是玉尹在郭桥镇所使用的掌心雷,更让女真人感到了恐惧。完颜宗望一到开封,便询问这方面的情况,以期得到最为准确的讯息和战报。

    “殿下,南人士气正炽,若强攻怕是会损失惨重。”

    经过昨夜的交锋,郭药师不再似先前那般自信满满,言语中也透出了几分犹豫。

    完颜宗望脸sè一沉,“郭将军说得哪里话?

    自古以来,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而今咱孤军深入,已无后路可退。咱听人说过,南人曾有一位猛士,面对敌军追击,凿穿了战船,砸了饭锅,而后鼓足勇气和对手血战一场,才大获全胜。今rì我等便要效仿那位猛士,与南人决战。”

    郭药师一开始有些糊涂,不过后来却听明白了完颜宗望的意思。

    他说的,不正是秦末之时,西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的故事?之时这位大太子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对这个典故却说不太明白。也难怪,生女真此前出没于白山黑水之间。又怎可能知晓太多汉家典故?便是完颜宗望。也识不得太多的文字。

    完颜宗望说完,沉默片刻,便问道:“郭将军,城中细作可传来消息?”

    “啊?”

    “那郭桥镇主将,究竟何人?

    还有,他们使用的火器,究竟是何来历?”

    郭药师忙道:“回禀殿下,郭桥镇主将已经打探出来,乃殿前司一个兵马使,名叫玉尹。据说此人身上颇有神奇sè彩。两年间从一介市井泼皮,成为开封府名士。不过他使用的火器,细作却不太清楚,他曾向将作监打听过。并无这种火器的消息。”

    说完,郭药师犹豫了一下,沉声道:“不若,再等一下?说不得今rì会有消息传来。”

    完颜宗望闻听,眸光一闪。

    他在大帐中徘徊片刻,突然笑了。

    “传咱命令,准备攻城。”

    “殿下……”

    完颜宗望一摆手,“郭将军也忒小心,其实那细作传来的消息已经告诉了答案……既然连将作监都不清楚这火器的来历,想必是那玉尹不知道从何处寻来。并未在宋军普及。或者说,这种火器的数量不会太多,根本无法在军中进行普及……咱担心的,便是宋军之中普及了这种火器。既然没有普及,却又怕他个劳什子?”

    郭药师连连点头,“殿下所言极是。”

    “呵呵,郭将军也是关心则乱,也怪不得你。

    倒是这个玉尹,咱却极有兴趣……未出征时,咱便听人说过此人。言此人虽混迹市井,却颇有真本事。不但在琴艺上造诣深厚,更一手创出大宋时代周刊,多次言及我大金兵事,言之有物。颇有见解。之前萧大夫曾有意招揽此人,却不得机会。

    我还道这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不想兵事也非等闲……他在郭桥镇大败咱家,虽只是小胜,却令咱家刮目相看。两场战事,先拖延了我行军速度,更振奋了开封士气。这个人,不可以小觑……不过我听说,南人对他并不在意,甚至多有迫害。这等好汉若能为咱家效力,倒也是一桩美事。传咱家命令,使城中细作打探玉尹驻扎之地。若是有机会,咱家倒是想要亲自和这个玉尹见上一回。”

    郭药师忙道:“殿下英明。”

    可内心里,对玉尹也生出了好奇心,甚至有些嫉妒。

    自己献出燕山府,更为完颜宗望出谋划策,奋勇争先,却比不得完颜宗望对玉尹的评价。

    这让郭药师心里,如何能服气。

    更下定决心,定要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好生展现手段。

    没错,而今金军已成为孤军,便是打不下开封,也要让那老赵官家心生畏惧才好。

    若打不怕老赵官家,那金军便要危险。

    别看宗望识不得几个字,也没有读过太多书,可是这本领确是实实在在。他这个决定,正合了兵法中所言的上兵伐谋。强攻开封是假,威慑老赵官家才是真……

    一边是嫉妒玉尹,一边对完颜宗望又多了几分畏惧和敬佩。

    郭药师领命而去,大帐中只剩下完颜宗望一人。

    他在帐中徘徊片刻后,突然沉声喝道:“来人!”

    “奴才谋良虎,侯主子吩咐。”

    完颜宗望沉吟了一下,轻声道:“我有一道命令,需使那红玉狐狸知晓。

    谋良虎,可敢潜入城中,为我传递消息?”

    这谋良虎,并非玉尹在漠北所杀的谋良虎。

    事实上,女真人缺少文字,名字有许多重叠。有完颜谋良虎,有珊蛮谋良虎,还有裴珊谋良虎等等。姓氏不同,但名字重合的人很多。而此刻大帐中的谋良虎,确是完颜家的一员悍将,更是完颜宗望身边,颇为得力之人,胆大心细,更兼武艺高强。

    “奴才必不负主子所托。”

    谋良虎匍匐在地,大声说道。

    完颜宗望道:“如此,你附耳过来。”

    ++++++++++++++++++++++++++++++++++++++++++++++++++++

    正午时分,金军向开封府。发动了攻击。

    郭药师亲自督战。命曹荣、猛安孛堇大挞不野、猛安孛堇完颜活女三人各领本部兵马,自卫州门、封丘门和酸枣门,向开封发动猛攻。这一次,郭药师没有进行任何试探xìng的攻击,使得开封守军措手不及。卫州门险些被大挞不野攻破,好在卫州门守将反应及时,抵住了女真攻击,才算使卫州门转危为安,没有破城。

    大挞不野,渤海人。渤海王室后裔,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爱将。

    此人智谋出众,但却少了几分韧xìng。卫州门之战,若大挞不野继续猛攻。说不得便能攻破卫州门。可是在宋军搏命反击之后,大挞不野眼见本部兵马损失惨重,竟生出怯战之意,下令收兵,休整之后再做攻击,错过了破城的最佳时机。

    而完颜活女,则是完颜娄室之子,素来以悍勇而著称,甚得完颜宗望所喜。

    他主攻封丘门,令封丘门压力巨大。

    好在李纲亲自登城督战。宋军才保得封丘门没有丢失。

    在郭药师看来,三路兵马,最弱的当属曹荣。可偏偏出乎他意料之外,在大挞不野和完颜活女两支金军仍旧和宋军纠缠的时候,曹荣所部竟然攻破酸枣门,突入城中。

    幸亏李纲得到消息及时,把身边亲随派去酸枣门支援。

    李纲的亲随,共一千二百人,全都是有shè术jīng湛的神shè手组成。

    这些人抵达酸枣门之后,立刻以箭雨压制金兵。曹荣在宋军弓箭手的箭雨下。身中三箭,险些丧命。随后,待金军援兵抵达时,曹荣所部已被宋军赶出酸枣门,更把缺口堵住。

    如此战况。着实出乎郭药师预料之外。

    眼见大好时机平白错过,只恨得郭药师顿足捶胸。后悔不迭。

    他忘记了,曹荣和宋军有杀子之仇,加之他想要趁此机会建立功勋,几乎是搏命攻击。

    于是乎,最不被看好的一支人马,竟率先攻破了开封城门。

    只可惜郭药师增派援军不够及时,使得曹荣功亏一篑,更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眼见曹荣已无法再战,郭药师只得换将,猛安孛堇完颜阿鲁补督战酸枣门。

    正月初十,整整一天的时间里,半座开封城几乎浸泡在鲜血之中。宋军虽依靠着强弓硬弩,坚城高墙抵御,奈何金军太过凶猛,几乎是悍不畏死的发动攻击。

    霹雳炮轰鸣,喊杀声震天。

    便是身处于皇宫大内的赵桓,也能感受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

    脸sè惨白如纸,赵桓登上延福宫宫楼,耳听从酸枣门方向传来的喊杀声,一时间心惊肉跳。

    倒是太子赵谌表现出非同凡响的胆sè,虽然小脸煞白,可是却能够挺直腰杆,站立在城楼之上。

    “陛下,刚得到战报,前方战事惨烈,虏贼攻击凶猛,守军可是损失惨重。”

    汪伯彦站在赵桓身边,轻声说道:“如此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当初臣便不同意和虏贼这般死拼,与两厢都无好处。奈何李伯纪一力主战,确是用儿郎们的xìng命,来博取声名。

    臣听说,而今开封城里,对李伯纪是赞不绝口,偏陛下留守东京督战之事,却无人提及。”

    赵桓心里咯噔一下,脸sè顿时yīn沉。

    不等他开口,忽听身旁一个稚嫩的声音道:“汪学士怎这样说!而今开封上下,正齐心协力抵御虏贼,李伯纪更亲自登城督战,汪学士不思为官家分忧,却说出这等话来,是何居心?”

    汪伯彦一怔,扭头看去,却见太子赵谌面带愤怒之sè,紧握拳头大声喝问。

    心里没由来一咯噔,汪伯彦刚要开口,却听赵桓道:“小哥怎恁说话,还不与汪学士道歉?”

    “我又没错,为何要道歉?”

    赵谌梗着脖子,大声说道,却把赵桓气得面皮发红。

    “此国家大事,轮得到你这小子评论,来人,带太子回宫,无朕口谕,不得出门一步。”

    “父皇……”

    “还不退下。”

    内侍张大年忙走过去,轻声劝道:“太子莫再说话,今陛下也是忧心战事。所以才会如此暴躁。太子留在这里。只能令陛下更加忧心,不若回去,再着人请圣人出面?”

    声音很小,只有赵谌可以听到。

    虽有些不太情愿,可赵谌也知道君命不可违。

    哪怕赵桓再疼爱他,这个时候也必须要听从圣命……

    撅着嘴,赵谌狠狠瞪了汪伯彦一眼,随着张大年从宫楼上退下。

    那目光中带着的不屑和仇视,让汪伯彦心里有些发毛……这可是太子啊!未来官家的继承人,怎地便得罪了太子呢?若他rì太子登基。只怕是对自己会有不利。

    赵桓年二十六岁,本不需要担心这些。

    可问题是,有哲宗前车之鉴,汪伯彦不得不未雨绸缪。

    怎样才能让太子消除怨恨?

    这可是一件大事……若不能赵谌对他的敌意。只怕未来……便是他到时候已经不在,但子嗣难免会遭受波及。不行,这件事必须要谨慎对待,否则便是一桩麻烦。

    就在汪伯彦思忖之时,忽听得赵桓叫他名字。

    “汪卿,你说而今可有机会,与虏贼和谈?”

    “这个……”

    汪伯彦眼珠子一转,轻声道:“陛下,和谈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虏贼南下。粮道难继,恐怕也坚持不得太久。此前陛下已诏令四方节度使勤王,想来会不rì抵达。

    关键是要找一个合适机会,方可与虏贼议和。

    而今李伯纪正督战,不妨让他打一打,先搓了搓虏贼的锐气,便有机会与虏贼议和。”

    汪伯彦也知道,这个时候如果阻止李纲抗战,一旦消息传出,势必会被开封府上下骂的狗血淋头。当初白时中的前车之鉴。仍记忆犹新,所以汪伯彦也非常小心。

    李纲若是胜了,则汪伯彦等议和派便难以在朝堂上立足。

    且让你在前面打拼一下,自家揣摩圣意,到时候这首功还是要算在自家的头上……

    汪伯彦这番心思。赵桓并不是很清楚。

    不过,他本来就不想死战。若是能有机会和女真人议和,倒也是一个不错选择。

    汪伯彦说的不错,要选一个好时机。

    “汪卿,若开启和谈,让谁去为好?”

    言下之意,是让汪伯彦自告奋勇。

    可汪伯彦却因为当初白时中的事情,断然不肯做这出头鸟。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轻声道:“依臣之见,军前计议使郑望之口才出众,辩才无双,且有胆略,可以担此重任。”

    “嗯,朕亦觉着,郑望之很合适。”

    赵桓点点头,便不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谈论下去。

    前方,不断有战报传来,宋军经过半rì血战之后,已击退金兵。

    一时间,举城欢呼,可赵桓却觉着兴趣缺缺。挥手示意汪伯彦耿南仲和唐恪等人退下,他意兴阑珊从城楼上走下来,踏着如血残阳,朝拱辰门走去。

    嗯,这一战,的确是应该以和为贵!

    李纲虽说忠直,却不是可以托付之人……

    ++++++++++++++++++++++++++++++++++++++++++++++++++++++

    若李纲知道,他在酸枣门拼死作战,不过是为了议和换取一份筹码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想法。

    不过,就目前而言,金兵退去,让他心中充满欢喜。

    半rì鏖战,金兵死伤在两千左右,而宋军虽依托坚城高墙守御,死伤仍旧超过金军一倍,几近五千人之数。

    这也是自宋太祖建都开封以来,开封首次遭遇战火洗礼。

    战场上硝烟弥漫,鲜血汇流成河,染红了汴河水……

    朝阳门,并未遭受金军的攻击。

    说起来确是因为女真人兵力不足的缘故。若西路军抵达,金军便可以实现真正的围城之战。

    可是由于西路军被阻于太原,使得完颜宗望只能从北面和东面进行攻击。

    如此一来,也使得朝阳门暂时相安无事。

    玉尹屯驻樊家岗,也关注着开封北面的战局。听闻金军退兵,他喜出望外,脸上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三郎,为何如此忧虑?”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朱梦说并未露出轻松之sè,神sè却显得有些凝重。

    朱梦说蹙眉道:“今我守军,有军械之利,又有坚城高墙可以依托,死伤却是虏贼一倍,只怕不是一桩好事。”

    “哦?此话怎讲?”

    “我觉着,虏贼今rì攻城,意图并非是为破城,而是为了震慑。”

    玉尹愕然问道:“震慑?震慑何人?”

    朱梦说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玉尹的话,目光却朝着皇城大内的方向看去。

    玉尹心里不由得一咯噔,轻声道:“三郎是说……”

    “小乙应该知道,官家死战之心并不强烈,甚至几次想要撤离东京,前往关中或是南下应天府。若非李尚书一力阻拦,只怕官家而今早就离开。虏贼展现出如此战力,而守军死伤又是这般惨重,官家是否会因此而产生动摇,却还在两可。”

    玉尹,沉默了!

    说来这徽宗父子,确是有些奇葩。

    徽宗不想打,钦宗也不想打,父子两人虽说是矛盾重重,可有一点却极为相似,便是不愿死战。

    江山都没了,你这皇帝还有什么用处?

    这么一个浅显的道理,甚至连开封市井中的贩夫走卒都明白,偏偏这两父子看不清楚。

    一直以来,玉尹都想不通这里面的缘由。

    而今朱梦说提起,却让玉尹心中,生出一丝隐忧。

    历史上的开封之围究竟是怎生一个模样?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可是他知道,只要把这支金军牵制在开封城下,一俟援军抵达,便可以将其全歼,则女真人必然势弱。至少,他们无法再如先前那样气焰嚣张,更不敢随随便便与大宋用兵。

    但是,这支金军,似乎是全身而退了……

    莫非真的是官家害怕?还是有别的原因在里面?

    一时间,玉尹感觉有些头疼,闭上眼睛拍了拍额头,刚要与朱梦说开口,却见陈东气喘吁吁,匆匆走来。

    “小乙,方得到消息,酸枣门守军损失惨重,李尚书下令,要从朝阳门抽调兵马。”

    .RT

第282章 开封之围(五)

    抽调朝阳门兵马?

    玉尹愣了!

    “要从朝阳门抽调多少兵马?”

    “侍卫亲军步军司两营全部抽调走,只剩下一营厢军和咱们这支兵马,共五千人。”

    朱梦说道:“为何要从这边抽调?”

    “前方细作打探回报,金兵正集中兵力,向卫州门、酸枣门和封丘门集结。

    看起来,金军是要强攻北城,所以将兵马才会如此集结兵马。rì间一战,三门守军损失惨重,几乎折损了四成。李尚书也是无奈,才决定从朝阳门抽调两营兵马支援,同时其余各城,皆抽调一营兵马,作为后备军,随时可能会加入北城之战。”

    原来,并非是针对自己。

    玉尹对李纲,始终是存着些地方,听了陈东这番话之后,倒也放心不少,长出一口气。

    “三郎,这倒也符合了你所说的震慑之意。”

    陈东道:“是啊,虏贼怕也是急了!”

    “此话怎讲?”

    “我方才入城时,遇到李若虚和徐揆。

    他二人告诉我,说朝廷已接到消息,南京应天府尹朱胜非命都统制马忠领应天府厢军两万出发,很快便会抵达开封。另有京东统制官范琼,领兵六千正赶赴京畿。

    若这两路援军抵达,虏贼便难有作为。

    所以虏贼集结兵马与北城,怕也是得到了消息……”

    朱梦说点点头,脸上总算露出笑容。“此天佑我大宋,这世上终究是忠贞之士为多。”

    玉尹搔搔头,颇以为然。

    只是这内心里却有一丝悸动,担忧说不出缘由。

    “如此,便让大家辛苦些,加强戒备吧……另外烦劳三郎去留守厢军营一趟,提醒他们别掉以轻心。我总觉得。金军这般调动不合常理,大家还是多小心些为妙。”

    朱梦说想了想,认为玉尹说的也没错。

    这种时候。的确是要多加小心,不能出半点纰漏。

    当下,朱梦说便告辞离去。直奔厢军大营。陈东则回到后营,清点营中的辎重粮草。

    大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玉尹独自坐在帐中,闭上眼就感觉一阵莫名的疲惫。

    这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天sè,越来越晚。

    开封城在经历了一rì鏖战之后,又重归寂静。

    只是在那寂静之下,却埋藏着大战之后的伤痛……

    朝阳门内,一派冷清。随着两营兵马从朝阳门抽调出去,使得这边的兵营变得格外空旷。

    将子时。忽听得开封北面传来一连串爆炸声,紧跟着喊杀声四起。

    玉尹激灵灵从梦中惊醒,翻身下床,快步走出大帐。初chūn时节的夜风,还有些冷。被这小风一吹,玉尹顿时清醒过来,大声喝问道:“北城发生何事,可是虏贼攻城?”

    早有探马飞驰出营,前去北城打探消息。

    董先等人也都迅速赶来大帐中,一个个面带凝重之sè。

    不一会儿。探马回报:“虏贼夜袭酸枣门,幸得城上守军jǐng醒,提前发现,才将酸枣门保住。不过,虏贼已开始发动猛攻,集中在酸枣门和封丘门两处,战况激烈。”

    听罢了探马的回报,众人都松了口气。

    既然军情已经清楚,也就是说朝阳门暂时安全,不必要太过担心。

    董先笑道:“虏贼也不过如此,只能靠些小手段取胜,算不得真好汉。”

    哪知道,他这句话一出口,玉尹的脸sè却突然一变,眉头随之紧蹙,露出沉思之sè。

    “小乙,这是怎地?”

    高尧卿敏锐觉察到玉尹的情绪变化,忍不住开口询问。

    玉尹却没有理他,而是看着董先道:“觉民,你刚才说什么?”

    “啊?”

    董先愕然,一时间被玉尹那严肃的表情给吓到,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说,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我……我好像是说虏贼算不得真好汉。”

    “前面一句。”

    “呃……虏贼不过如此,只能靠些小手段……”

    玉尹不等董先说完,呼的一下子站起身来,“觉民,立刻传我命令,全军集合,登城jǐng戒。”

    董先弄不清楚玉尹的心思,不过自投玉尹以来,确是实实在在体会到‘军令如山倒’的意义。闻听之后,他二话不说便起身而去,封况吉青和王敏求三人,也紧跟着董先走出大帐。

    “小乙,你想到了什么?”

    玉尹迟疑了一下,沉声道:“虏贼主帅何人?”

    “完颜宗望。”

    “那你对这完颜宗望又有多少了解?”

    “这个……”

    玉尹目光扫过帐中朱梦说陈东和高尧卿三人,“我也不了解完颜宗望,可我知道,此人是虏贼名将,灭辽之战中屡立战功,绝非等闲。觉民刚才说,虏贼只会用小手段,却提醒了我。完颜宗望若没真本事,也当不得而今名气。他既然发动夜袭,便不会只是偷袭这么简单。若没个后着,岂不是愧对他那名将的声誉?”

    “这个……“

    朱梦说三人不禁连连点头。

    “这样说来,倒真个是要小心。”

    其实,玉尹对完颜宗望也不算太了解,只是印象中,这家伙不是等闲之辈。

    相较于完颜宗望,那个历史上以完颜宗弼为原型的四太子金兀术,倒也算不得什么。

    史书记载。金兀术寡谋而粗勇。

    也就是说这个人其实是个莽夫,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名声,说穿了还是托了《说岳》的福,才被人们知晓。金国几大名将中,完颜宗望、完颜宗翰这些人绝对比金兀术强百倍。所以,方才董先那么一说之后,便立刻使得玉尹。不自觉多了些小心。

    “三郎,少阳,衙内。你三人留守营中,我这就去找厢军大营拜访,请他们戒备小心。”

    “如此。便辛苦指挥。”

    玉尹没有披挂盔甲,只带上楼兰宝刀,抄起虎出长刀,快步走出大帐。

    今夜当值的人,是何元庆。

    高宠因为向玉尹请了假,所以不在营中。

    “哥哥这是要哪里去?”

    “小乙,立刻点起马军,随我前往厢军大营。”

    何元庆忙答应一声,将大帐周围巡逻的马军集结起来。

    他见玉尹没有披挂盔甲,所以也没有特意准备。只带了两只大锤,便上马跟在玉尹身后。

    一行人方从辕门行出,却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指挥,快看……厢军大营,好像起火了!”

    顺着何元庆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火光冲天,赫然正是厢军大营所在的位置。

    玉尹心里一咯噔,厉声吼道:“梁玉成!”

    “末将在。”

    “立刻给我点起号炮,通知下去,有虏贼偷袭……小乙,随我前去厢军大营查探。”

    说罢。玉尹一催坐骑,暗金希聿聿长嘶一声,便朝着厢军大营方向跑去。

    何元庆也是脸sè一变,不敢怠慢,紧随玉尹身后。

    五十马军跟在玉尹何元庆左右,踏踏踏铁蹄打破了深夜的宁静,令朝阳门内顿增几分凛冽之气。

    厢军大营,距离樊家岗宋军大营约十里左右。

    樊家岗地处朝阳门旁边,地势相对较高,但面积却很小。

    驻扎个一两千人正好,若是多了,便会显得拥挤。所以厢军大营便没有驻扎樊家岗,而是在樊家岗以北的一块空地上扎营。此时,整个厢军大营火光冲天,人喊马嘶,乱成了一团。

    玉尹催马来到厢军大营门口,却见辕门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一人。

    大营内,人影晃动,一群身着黑衣,手持利刃,面带黑巾的黑衣人正疯狂的在大营中追杀。而营中宋军则是抱头鼠窜,虽有一些人竭力在抵抗,奈何事发突然,也只能节节败退。

    玉尹脸sè大变,催马便冲进大营。

    眼见两个黑衣人上前阻拦,却见玉尹在马上猛然长身,施展出拔刀术,反手拖刀而起,一刀寒光闪过,就听得两声惨叫,两个黑衣人顿时便被砍成了四段。何元庆也摘下双锤,催马赶上玉尹。两人一左一右,领着五十马军,便杀入厢军大营。

    “你家指挥使何在?”

    玉尹砍翻了几个黑衣人,解救下两个宋军士兵之后,大声喝问。

    那宋军气喘吁吁,却没有流露出畏惧之sè。

    手中一口大刀,听闻玉尹喝问,他忙回答道:“小乙,贼人偷营,指挥使不见踪迹。”

    “你认得我?”

    “小乙贵人多忘事,小底便是御拳馆毕进。”

    毕进?

    似乎有些印象,但是却记不太清楚了。

    不过玉尹没功夫和他啰唆,便喝道:“毕进,若跟的上,便随我杀贼,若跟不上,便召集人马,登城御敌。”

    “我知道。”

    毕进大吼一声,提刀跟上。

    可他毕竟是个步卒,怎比得玉尹这些人胯下战马相助,不片刻光景,便掉了队,只能远远看着玉尹等人背影。毕进心中无奈,也知道这般跟着,弄不好反而成拖累。于是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道:“殿前司玉指挥有令,随我登城御敌。

    马行街玉蛟龙有令,随我登城御敌。”

    开封厢军,以流民为主,还包括了一些开封本地的乡勇。

    若说玉指挥是谁,这些人可能不太清楚,但若说是马行街玉蛟龙,十个开封人里,能有六七个知晓。厢军本就不是正规军,加之这厢军指挥使迟迟不见踪迹。以至于群龙无首,乱成一团。可是听得‘马行街玉蛟龙’名号,不少人却稳住心神。

    玉尹在郭桥镇两战两捷,早已经通过大宋时代周刊,传遍大街小巷。

    便是那不识字的,也能从一些道听途说中听说过玉尹的名号,既然有人领头。便一下子稳定了军心。本来杂乱无章的厢军,慢慢便稳定下来,并且着手发起了反击。

    更有不少人朝着毕进聚拢过来。在毕进带领下,冲出辕门,向朝阳门城楼而去。

    与此同时。朝阳门外传来‘叨叨叨’一连串号炮声响。

    紧跟着,便听得喊杀声四起,完颜宗望亲领一万女真正兵,在朝阳门外显出踪迹。

    眼见朝阳门内火光冲天,完颜宗望的脸上,更透出一丝狰狞之sè。

    “便知那李纲,不过一介书生,如何主持得如此大事?

    斜卯阿里!”

    “奴才在。”

    “穿孤军令,给我猛攻朝阳门。”

    “喳!”

    斜卯阿里,便是当初在漠北曾奉命追击玉尹的那名金国谋克孛堇。

    他原本是蒲察石家奴的部曲。却因为当初追击玉尹失利,险些被蒲察石家奴杀掉。幸亏完颜娄室出面求情,才算保住了斜卯阿里的xìng命,后来又随完颜娄室回转上京,投到了完颜宗望帐下。

    而今斜卯阿里。依旧是个谋克孛堇。

    只见他把身上重甲脱下,把脑袋后面的辫子往脖子上一颤,手持钢刀,便率先冲向朝阳门。

    看着斜卯阿里的背影,完颜宗望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奴才虽是个痞赖货,可关键时候。却是个能拼命的好汉……人影晃动,从一座军帐旁边,猛然冲出一个黑衣人,纵身扑出,把玉尹从马上扑下来。

    玉尹正杀得兴起,身上一件白木棉长袍更被染成红sè。

    猝不及防下,被人扑落马下。

    不过,他并未惊慌,落地之后一个懒驴打滚,反手从肋下抽出楼兰宝刀,随后便捅进了那黑衣人的肚子。手腕一翻,唰的一下,那楼兰宝刀生生把黑衣人开膛破肚。

    黑衣人惨叫一声,便松开了。

    玉尹顺势站起身来,虎出长刀向外一封,铛的崩开一口钢刀,左手楼兰宝刀斜撩而起,顺着那黑衣人的肋下划过,一蓬鲜血顿时喷在了他的脸上。耳边,喊杀声四起,眼前,已经是一片血sè。玉尹抬手用衣袖把脸上的鲜血抹掉,厉声喊道:“秦仔秦指挥何在?我乃殿前司指挥使玉尹,特来相助,速速随我诛杀贼人。”

    声音有些嘶哑,在嘈杂的声浪中,旋即消失。

    一名宋军武官打扮的青年,跌跌撞撞跑到玉尹跟前,“玉指挥,秦指挥已经跑了!”

    “啊?”

    “贼人袭营之初,秦指挥就跑了。”

    “你是何人?”

    “末将王兰,厢军……”

    玉尹虽不知道这王兰是什么职务,但是看他的打扮,想必也是军中的一个武官。

    不等他说完,便厉声喝道:“王兰,立刻召集兵马,随我杀贼。”

    “喏!”

    虽说被玉尹打断了话,可是王兰却没有半点不快,忙大声呼喊,开始召集兵马。

    就在这时,从人群中杀出一个黑衣人。

    那粗粗的辫子,在火光中显得极为醒目,手持一口大斧,所到之处,只见血肉横飞。

    这黑衣人一边发出古怪的音符,一边凶猛砍杀。

    玉尹眼睛一眯,垫步便冲上去,虎出长刀拖着地面,蹦出火星飞溅。眼见着便要来到这黑衣人跟前,玉尹顿足腾空而起,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弧,恶狠狠便斩向那黑衣人。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黑衣人举斧相迎,刀斧相交,发出一声巨响。

    玉尹只觉右臂发麻,险些拿不住长刀。

    心中一声暗叹:这鸟厮,好大气力!

    不过,他却没有因此有片刻迟疑,趁着那黑衣人踉跄后退的时候,猱身扑过去,抢入那黑衣人怀中。左手楼兰宝刀顺着那黑衣人的胳膊划过,幻出刀云翻滚,血肉飞溅。

    两人一触即分,玉尹从黑衣人身边掠过,根本不去理睬。

    而那黑衣人则站在原处,持斧的手臂只剩下森森白骨,不见半点血肉。脖子上,有一道血痕渐渐清晰,一蓬血雾喷出,黑衣人蓬的仰面倒地,却不见了半分气息。

    “谋良虎……”

    有人大声叫喊。

    玉尹顺着那声音看去,就见火光中,一个矮胖男子手持一杆长枪,把一名宋军戳翻在地,正朝着玉尹扑来。

    火光下,把这矮胖男子的面容照的很清晰。

    玉尹瞳孔一缩,沉声喝道:“戴老板,未想竟在此地与你相见。”

    这矮胖男子,赫然便是千金一笑楼的戴小楼。

    说起来,玉尹和戴小楼的交情不差,最初玉尹才崭露头角的时候,若非戴小楼的千金一笑楼相助,只怕玉尹也无法渡过最初的难关。只是玉尹万万没想到,这戴小楼会是女真的jiān细。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这家伙的武艺不差,甚至不比吉青逊sè。

    戴小楼红着眼,手中大宁笔枪一颤,森然喝道:“玉小乙,你我各为其主,今rì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那必是你死。”

    话说到这个份上,玉尹也就不需要再去顾忌什么交情,垫步上前,轮刀就砍。

    这戴小楼也不退让,大枪扑棱棱一颤,分心便刺,一派搏命的架势。说起功夫,戴小楼自然不是玉尹对手,可是他这搏命的拼杀,却使得玉尹一时间也拿不下他。

    与此同时,朝阳门城楼上喊杀声越来越响,令玉尹不禁感到有些焦虑。

    “马九郎,休要此处恋战,速带人夺取城门。”

    戴小楼一声大吼,就见人群中一个黑衣大汉,忙带着一群黑衣人,冲出辕门,向朝阳门冲去。

    “玉小乙,你是个有手段的,偏偏生在在开封府,任你一身本领,也不得人待见。

    何不随我投了大太子,凭你的本事,大太子定会重用你,到时候便高官得坐,骏马得骑。”

    戴小楼大声道:“你又何苦为这看不上你的老赵官家卖命。”

    玉尹冷哼一声,“我害怕我死以后,儿孙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汉jiān。”

    说着话,手中虎出大刀舞动更急,刀光霍霍,把戴小楼逼得连连后退。

    “那我倒要看看,今rì这局面,你又何以破解!”

    戴小楼说罢,大枪扑棱棱颤动,恶狠狠向玉尹扎来……(未完待续)RQ

第283章 开封之围(六)

    开封,酸枣门。

    李纲听闻朝阳门遭遇偷袭时,大吃一惊。

    虽说李纲性子直,但并不愚蠢。这时候他那能猜不出完颜宗望的把戏,分明是声东击西,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可问题是,北城金军攻击甚烈,李纲甚至已经把从朝阳门调来的宋军推上城楼。如此一来,也就等于他便想要支援,也必须从其他城门抽调兵马。可这一来一回,要耽搁不少时间,朝阳门守军真个能顶住吗?

    这个时候,李纲不敢有半分迟疑,忙喝问道:“文季,而今谁屯驻朝阳门?”

    文季,本名司马朴,是司马光长兄司马旦的孙子。他少年时寄养在外祖父范存仁家中,于政和年间,得祖父恩荫入仕,为晋宁军士曹参军。司马朴性情温和,受范存仁影响,为人也颇为恭谦,故而在士林之中,颇有名望。靖康初,赵桓登基,除司马朴右司员外郎,兵部侍郎之职。开封之战,是李纲一手策划,但具体执行,却是司马朴推动。故而,司马朴对各门屯驻的兵马最清楚,也最熟悉。

    “朝阳门而今只余两营兵马,不足五千人。

    武学进士秦仔统厢军三千八百七十二人,殿前司兵马使玉尹,手中约九百二十一人。”

    司马朴张口就报出了朝阳门的兵力,令李纲眉头紧蹙。

    厢军三千八百人?

    听上去是不少,可实际上的战斗力。恐怕比不得玉尹手中那一千兵马。

    更何况,这次朝阳门遇袭,是完颜宗望勾结城中细作,内外夹击,秦仔能否派上用处?

    似乎是觉察到李纲的心思,司马朴道:“李公,距离朝阳门最近。是东北水门的步军司都指挥使张伯奋所部。何不使张伯奋率部驰援朝阳门,而后再抽调兵马驰援?”

    张伯奋,签枢密院事。左司员外郎张叔夜长子,素以勇武著称。

    李纲立刻点头,“如此。便使张伯奋驰援朝阳门。”

    “喏!”

    司马朴领命而去,可是李纲这心里,始终不太踏实。

    说实话,听说玉尹驻守朝阳门的时候,他倒是有些心安。不过单凭玉尹手里那不足百人的兵马,又如何能抵挡住虏贼猛攻?早知如此,便不同意郑望之的主意,把御营那六百兵马扣下。若是御营兵马也在,至少可以让玉尹能够多撑一下。

    要知道,玉尹在广济河斩了汪梃。让李纲也颇为反感。

    你一个武官,竟敢擅杀读书人,而且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李纲岂能高兴?

    虽则李纲和汪伯彦不对路,而且对汪梃弃城而逃的行为极为愤怒。但汪梃毕竟是同进士出身。得了朝廷委任的封丘令。就算他罪大恶极,也不是你一个小小殿前司兵马使可以斩杀。错非宫中压下了此事,李纲说不得便要去寻玉尹的麻烦。

    所以,当郑望之提出建议的时候,李纲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当然他不是说要找玉尹麻烦,而是希望用这种方式。来警告一下玉尹,休要太过嚣张。

    却不想,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好在李纲是个心智极为坚强的人,很快便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注意力随之集中在北城攻防战上。

    希望玉小乙这一回,能够顶住吧……厢军大营,已经乱成一锅粥。

    虽有玉尹率部支援,并使得一部分稳住,可终究是杯水车薪。

    戴小楼受命在开封潜伏多年,凭借千金一笑楼,着实笼络了一大批亡命之徒。只不过这些人平日里散布在开封各处,所以并不是特别显眼。如今得了完颜宗望之名,戴小楼自然要集中力量。他带了近千人伏击厢军大营,其中更不泛江湖好手。

    在这些人的率领下,厢军虽组织了几次反扑,但迅速又被击溃。

    玉尹被戴小楼和十几个亡命之徒缠住,左突右冲想要杀出重围,却每每又被圈住。

    手中虎出长刀,已显得有些沉重,眼见着身边的宋军,是越来越少,心里不由得大急。

    远处,何元庆等人也陷入重围,比之玉尹强不得多少。

    玉尹知道,若不搏命怕是不成了,便大吼一声,迎着一个黑衣人刺来的长枪不闪不躲,任凭大枪刺在肩膀上,身体却顺势一滑,一刀把那黑衣人砍翻在地。此时的玉尹,可谓是浑身浴血,有他自己的血,也有那贼人的血,混在一起根本无法分清。

    戴小楼冷笑道:“小乙,现在投降,为时不晚。”

    “我投降你个姥姥!”

    玉尹破口大骂,挥刀再次扑上前来。

    戴小楼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既然执迷不悟,便要九儿姐做一回寡妇吧。”

    说话间,大枪一闪,噗的就扎在玉尹的腿上。玉尹险些跪在地上,不过却强忍剧痛,顺势后退一步,卸下了枪上劲道。大枪虽扎的他大腿血流如注,却只是皮外伤,未伤得筋骨。说时迟,那时快,玉尹趁着这短暂光景,猛然后退,腰胯随着发力,狠狠撞在一个黑衣人怀中。巨大的劲力,把那黑衣人一下子撞得口吐鲜血,摔倒在地上。可连番发力,玉尹的劲力也用的老了,一屁股便摔倒在地。

    戴小楼恶狠狠扑过来,拧枪就刺。

    玉尹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了……当下心一横,便要硬生生受这一枪,和戴小楼搏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听当啷啷清脆铜铃响。

    一根丈八素绫如同灵蛇般凭空出现。绫子上还系着一个铃铛,唰的一下子便缠在戴小楼的脖子上。不等戴小楼反应过来,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狗贼,死来!”

    白绫的另一端,缠在一个女将手中。

    那女将胯下马,掌中一口绣绒大刀,见锁死了戴小楼之后。拨马就走,同时手腕发力,向后用力一带。就这一下子。戴小楼的身子凌空飞起,就听脖子嘎巴一声响,颈骨被白绫生生勒断。噗通便摔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与此同时,一个娇小身影出现在玉尹的视线中。

    燕奴手持青竹枪,恰如灵巧飞燕从天而降,青竹枪带着一抹抹冷芒掠过,三名围住玉尹,正要上前的黑衣人的面门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惨叫一声便倒在血泊中。

    “九儿姐!”

    玉尹大吃一惊,忙翻身坐起。

    燕奴却红着眼睛,咬紧牙关。青竹枪上下翻飞,犹如那竹叶青蛇儿飞腾,连杀数人之后,来到玉尹身旁。

    “小乙,你……“看着玉尹那浑身浴血的模样。燕奴险些哭出声来。

    玉尹道:“九儿姐,你怎地来了?”

    “确是衙内见这边出事,跑去家中找人。

    奴听说之后,便跟着霍坚过来,不想路上遇到了十三郎和王娘子,还有李教头他们……”

    高宠来了?

    玉尹闻听大喜。忙举目眺望。

    果不其然,高宠手持一杆夺来的大枪,在乱军之中横冲直撞。

    而在他身后,不禁霍坚等人紧跟不舍,更有李宝和吕之士带着一干弟子和泼皮,叫喊着杀入营中。这些人手里拿着各种兵器,却是个个争先。吕之士虽瘸了一条腿,可这一年来,得李宝悉心传授,功夫非但没有退步,反而比之先前更进一步。

    手中一根儿臂粗细的铁杖,接连将黑衣人击倒。

    李宝则赤着臂膀,手持一口大刀,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

    “玉小乙,我可不是来帮你……自家也是开封人,虽比不得你武艺高强,可这杀贼却不输于你。”

    李宝来到玉尹跟前,看玉尹那一身是血的模样,咧嘴笑了。

    “玉小乙,你也有今天……一帮子蠢贼便让你如此狼狈,真个是丢了咱开封人的脸面。”

    玉尹先是吃惊,可听了李宝这番话之后,忍不住笑了。

    “李教头,游戏方开始,城外尚有许多虏贼,可敢与我比试一番,看谁杀贼更多?”李宝哈哈大笑,“玉小乙,怕你不成?”

    说着话,他大吼一声,挥刀在前面开路。

    吕之士则紧跟在李宝身后,和玉尹擦肩而过时,突然道:“玉小乙,你在郭桥镇做好大事,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咱与你一笔勾销。不过,我可不会再输给你。”

    这师徒二人在前面开道,吉普等一干弟子则是有意无意间,护在玉尹左右。

    玉尹知道,他们这是在保护自己,让自己能够获得喘息之机。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暖流涌动,和这帮子市井中的闲汉泼皮打交道,有时候远比和那些个朝中权贵打交道来的更直接,更简单……眼角,有些湿润!玉尹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燕奴。

    “九儿姐就要顾我,先帮着王娘子结束战斗再说。”

    说罢,他踉跄着便跟上李宝,一鼓作气杀出辕门,直奔朝阳门行去。

    身后忽听马蹄声响,暗金也是一身鲜血,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跑到了玉尹身旁。

    这匹几乎是通了人性的老马,在战场上自有一番本领。

    方才玉尹落马,暗金和玉尹失了联系。这一番恶战下来,它虽受了些伤,却不甚严重。追上玉尹之后,暗金仰蹄长嘶,示意玉尹上来。玉尹腿上有伤,也确实无法奔跑。所以也不客气,牵住缰绳翻身上马,而后纵马便赶上了李宝等人……“李教头,自家便在城门楼上等你汇合。”

    说罢,催马便走。

    李宝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吼道:“玉小乙,怎敢使诈。”

    不过,脸上却没有太多怒意。眼睛里更透出一股子敬佩之色。

    没错,他李宝不过是个教头,混迹在市井之中。可他也是宋人,是个开封人……不管他和玉尹之前有什么恩怨,在这一刻,都不再重要。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便是那城外的金钱猪尾巴。

    “孩儿们。玉小乙已血战许久,尚奋勇争先。

    咱可不能输了气势,大家随我一起。去朝阳门杀敌……怎地今日也要杀个痛快!”

    “没错,呆在这开封城里直恁憋屈,便找些个虏贼杀个痛快。方出了这口恶气。”

    吕之士大声回应,一干泼皮更是面无惧色,紧随李宝而去。

    这时候,厢军大营中,已渐渐趋于平静。

    戴小楼被杀,高宠霍坚等人赶来,再加上燕奴和王燕哥这两头母老虎的助阵,一时间偷营的贼人也弄不清楚到底来了多少人,顿时慌了手脚。而厢军武官王兰,则趁机聚拢了几百乡勇。配合着高宠等人,迅速稳住局势,将偷营的黑衣人围住。

    “十三郎,怎来的恁晚?”

    何元庆双锤沾满了浓稠鲜血,纵马来到高宠跟前。“若再来得迟些,自家便撑不得了。”

    “你这鸟厮,早要你勤练武艺,确忒不经打,还累得哥哥受伤。

    若不是看你辛苦,直要你一顿老拳生受。休得啰唆。咱们快去朝阳门,莫耽误杀贼立功。”

    说罢,高宠朝着已经停手的燕奴和王燕哥喊道:“九儿姐,三娘……这边便交与你们,我和小乙前去朝阳门帮忙,助哥哥一臂之力。”

    那王燕哥,又名三娘。

    正如封况所介绍的那样,也是一个狠角色。

    那绣绒大刀上鲜血淋淋,跨坐马上,更显威风凛凛。

    她和燕奴说话,听到高宠的喊喝声,不由得俏脸一红,便应了声,“去便去了,直恁呱噪。”

    高宠嘿嘿一笑,拨马正要与何元庆离开,忽听朝阳门方向轰得一声巨响,喊杀声陡然间提高了数倍。

    高宠与何元庆脸色一变,大叫一声不好,催马便走。

    燕奴心里一颤,忙问道:“三姐,这是怎地?”

    王燕哥在河北时,可是经历过许多战事,她脸色也变得煞白,听闻燕奴询问,颤声道:“只怕是朝阳门,破城了……朝阳门,的确被攻破了!

    那张九郎等人的出现,虽未使城门告破,却着实制造了些许麻烦。

    也幸亏是朱梦说觉察到不对,把玉尹留下来用于看护辎重的杂兵投入战场,才算使得张九郎未能得逞。但不得不说,这些人的出现,动摇了城上的宋军,一时间不免手忙脚乱。随后有毕进带着二三百人赶来加入战局,才算让朝阳门稳住。

    可是,完颜宗望今晚是势在必得,为此甚至不惜动用了萧庆多年安排的细作耳目,又怎可能轻易善罢甘休?斜卯阿里在金军箭雨的掩护下,数次逼近朝阳门,甚至曾有一次登上城楼。最后虽说被宋军击退,却给宋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待完颜宗望亲自督镇,更下令忒母孛堇完颜赛里指挥攻击后,宋军终于抵挡不住。

    完颜赛里,女真皇族,绰号盖天大王,有万夫不挡之勇。

    其麾下兵马,更号称军中悍卒,在完颜赛里的指挥下,一举攻上朝阳门!

    玉尹从厢军大营赶到朝阳门时,朝阳门已经被完颜赛里攻破。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赤膊盘辨的女真人,一马当先闯进城内。负责守卫城门的是王敏求,眼见城门告破,金军冲进来,也是大惊失色。距离太近,弓箭已经无法产生作用。王敏求一咬牙,拔刀便迎上去,把那女真人拦下。说起来,王敏求武艺不差,可是与那金将相比,显然不是对手。玉尹眼睁睁看着王敏求,被那金将一刀砍到在血泊中,眼睛都红了!

    这王敏求跟随玉尹时间最久,也是玉尹重生之后,第一个收服的手下。

    两年来,追随玉尹走南闯北,从开封到杭州,从杭州杀回开封,更在郭桥镇立下赫赫战功。

    玉尹已经把王敏求的战功呈报兵部。

    哪知道还没等兵部的奖赏下来,王敏求便战死朝阳门。

    “金狗,拿命来。”

    玉尹大喝一声,催马便来到城下。

    几名金兵上前阻拦,却被他一刀一个砍翻在地。

    眨眼间,他便到了那金将面前,虎出长刀力劈华山,玉尹这一刀,可谓是用足了气力,就见寒光一闪,咔嚓一刀下去,便把那金将开膛破肚,砍成了两片。鲜血喷溅了玉尹一身,可是却不能浇灭玉尹心中的悲恸。王敏求自跟随玉尹以来,可谓是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从没有过什么抱怨……可是,这么一个好人,却眼睁睁死在了疆场。

    玉尹手中虎出翻飞,左劈右砍,眨眼间便砍翻数人。

    可是,金兵太多了……哪怕玉尹斩杀了斜卯阿里,却无法阻挡金兵如潮水般涌进朝阳门。

    虽有玉尹奋力搏杀,可宋军还是节节败退。

    身后,便是樊家岗,一旦金兵冲过了樊家岗,玉尹便再也无法阻拦开封城破的命运。

    连朱梦说和陈东都持剑上了战场,玉尹更舍弃了战马,与金兵死战一处。

    耳朵里听到的,尽是刺耳的喊杀声,眼前已变成一片血色,视线所及尽是一具具尸体。

    李宝等人赶到时,樊家岗防线已经是岌岌可危。

    原以为这帮子泼皮见此景象会抱头鼠窜,哪知道随着李宝一声高呼,数百个泼皮闲汉,竟随着李宝吕之士和吉普等人悍不畏死的冲入战场,与金兵缠斗在一处。

    整个樊家岗,已变成一座血腥屠场。

    不多时,高宠与何元庆领着王兰等三百多个乡勇赶来支援,却也只能稳住阵脚。

    狭小的樊家岗,此时却变成了开封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是樊家岗告破,整个开封也将随之沦陷……

第284章 开封之围(终)

    宗望万万没想到,一次精心策划,原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得手的偷袭,竟然变成如此惨烈的遭遇战。

    宋军的顽强和凶悍,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令观战的宗望不禁心生敬佩。

    “若南儿尽是这般英雄,我大金怕凶多吉少。”

    宗望一声长叹,但旋即又露出狰狞之色,“便是如此,就越要攻入这汴梁城,把南儿的悍勇之气铲除干净。

    蒲鲁虎,可敢攻城?”

    从完颜宗望身边,抢出一名精壮男子,躬身道:“皇兄有名,弟焉敢不从。”

    蒲鲁虎,汉名完颜宗磐,是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的长子。此次从完颜宗望南下,也是希望借此机会,能够建立功勋,日后方能在大金朝堂上立足。听闻宗望吩咐,蒲鲁虎二话不说,抄起一支大斧,一手执盾,厉声喝道:“孩儿们,随我杀宋狗。”

    说罢,蒲鲁虎率部冲出,直奔朝阳门而去。

    完颜宗望面露凝重之色,突然问道:“刘彦宗,战时持续多久了?”

    “回禀殿下,已近半个时辰。”

    完颜宗望浓眉一挑,露出忧虑之色,“半个时辰,内外夹击,犹无法攻破小小朝阳门,宋军之勇,倒是出乎孤的预料。若再不得进展,宋军援兵一至,定更加困难。”

    “是啊,北城郭将军也传来消息,宋军抵御坚决,伤亡甚大。”

    “……再坚持一下,若还不得进展,便只有收兵。”

    完颜宗望非常清楚,凭金军目前兵力,想要攻占东京,并非一件易事。

    西路军受阻太原,使得完颜宗望孤军深入。若真个占领了东京,反而会激起宋军更大的愤怒。如此的话,倒不如以威慑为主,想来那老赵官家必然会感到畏惧。

    完颜宗望不是看不起南人。说穿了,他看不起的是大宋皇室,还有那朝堂上尸位素餐的大宋官员。

    正如他计划的那样,攻入开封,哪怕是打不进内城,也足以让赵桓胆战心惊,无心再战。

    那时候,他便可以顺利撤退。不会遭遇太多麻烦。

    只是,这威慑之战打到现在这种状况,倒是让完颜宗望对宋军又多了一些认识……

    ++++++++++++++++++++++++++++++++++++++++++++++++++++++++

    金军,如潮水般涌入朝阳门。

    玉尹声音已经嘶哑,更记不得已斩杀了多少人。

    此刻他已是遍体鳞伤,整个人都如同血人一样。可是面前的金军,却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宋军已死伤大半,虽然从厢军大营投入不少生力军。但总体而言,宋军仍处于裂舌。虎出长刀变得格外沉重,玉尹喘着粗气。感觉着有些力不从心。他砍翻一名扑上来的金兵,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放眼四顾,就见樊家岗上,宋军组成的防线,早已千疮百孔。

    “小乙哥……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燕奴的声音,玉尹循声看去,就见燕奴一样是浑身浴血,青竹枪几乎是倒拖在手里。正朝他走来。

    “九儿姐,退下去。”

    “不!”

    燕奴大声道,青竹枪划出一道弧光,刺翻一名金兵。

    这丫头,又起了执拗!

    玉尹心知。要劝说燕奴离开不太可能,于是便一瘸一拐来到燕奴身边,两人背靠背站来,相互扶持。

    金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玉尹的心。也渐渐沉下来。

    莫非今天便要死在这里不成?

    他偷偷看了一眼燕奴,一咬牙,便想要把燕奴打昏过去。这样的话,她尚有一线生机。

    可就在他准备动手时,从东北水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紧跟着有人高声喊道:“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玉尹闻听,精神一震,忙举目眺望,就看从远处一队宋军正飞快赶来。为首一员大将,胯下马,手中两柄金锤,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距离樊家岗尚有些距离,便听到那人高声喊喝:“兄弟们莫慌,张伯奋来也……虏贼,休要猖狂!”

    张伯奋?

    玉尹对这个名字颇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正亦或是,却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血人,手持长剑摇摇晃晃走来。

    “是张相公长子,步军司都指挥使来了……”

    张叔夜为签枢密院事,随非领枢密院事,但也可以被称作相公。

    说来也是一桩怪事,此次开封之战,主抓兵事的两大枢密院主官,种师道和张叔夜,竟然都不在开封。若非如此,开封之战想来也不会如此憋屈。李纲一力主张坚守之策,却不懂得变通,错失数次良机,以至于金军最终还是兵临城下。

    换做种师道和张叔夜,说不得在玉尹郭桥镇大捷时,便发动反击,战局或许又是两可。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眼见张伯奋率部驰援,玉尹精神振奋。

    “九儿姐,去和王娘子汇合,我带人发动反击,夺回朝阳门。”

    燕奴心里一惊,看玉尹那遍体鳞伤的样子想要劝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乙哥,多小心。”

    “我知道!”

    玉尹说完,拖刀便走。

    “小乙,十三郎,随我夺回朝阳门。”

    不远处高宠与何元庆听闻玉尹召唤,立刻齐声响应。

    便是身中两箭,本已有气无力的李宝师徒,也在援兵到来后精神振奋,齐声呐喊。

    一时间,宋军人数虽少,可是那气势竟压住了金兵。

    玉尹一马当先,虎出大刀舞动,卷起重重刀浪。所过之处,只杀得金军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高宠与何元庆则一左一右,好似两头下山猛虎。

    李宝师徒紧随其后,如同一群饿狼般,杀得金兵连连后退。

    “宋狗。休要张狂!”

    玉尹杀得眼红,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巨雷般的咆哮。

    一个黑铁塔似地汉子出现在他面前,手中一口巨斧,拦住玉尹去路,劈面就砍下来。

    玉尹举刀相迎,就听铛的一声,刀斧相交。

    说实话,玉尹天生怪力。那金将虽说凶悍,却未必是玉尹对手。可毕竟是久战之下,加之遍体鳞伤,刀斧相交之后,玉尹虽崩开了那口巨斧,却也是虎口迸裂,鲜血淋淋。

    脚下噔噔噔连退数步,一屁股便坐在地上。

    金将大笑一声,大踏步上前。轮斧又劈。高宠健步上前,与何元庆一左一右挡在玉尹身前,和那金将战在一处。玉尹被金将砸了一下。有些头晕眼花,坐在地上起不得身。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他胳膊,吕之士厉声喝道:“玉小乙,虏贼未撤,城门未夺,莫非要临阵退缩?”

    玉尹大怒,呼的一下子站起来。

    吕之士把手中长刀递给玉尹,“玉小乙。你是主将,应该冲锋在前。”

    话语不太动听,但是玉尹却可以听出一丝关切之意。

    他瞪了吕之士一眼,接过长刀二话不说,便复又冲向金兵。“弟兄们,与我夺回城门。”

    张伯奋这时候,率援兵已登上樊家岗。

    只是当他上了樊家岗之后,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樊家岗面积不大。此时却是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死尸,大眼看去,至少也有千余具。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自赞叹。

    樊家岗下,宋军仍在勉力支撑,张伯奋也是血脉贲张,大吼一声,率部便冲下樊家岗。

    这一支生力军的加入,令原本近乎崩溃的宋军防线,复又稳住。

    张伯奋一马当先,手舞双锤,杀到了阵前。

    可是,当他来到阵前时才发现,这里的主将,竟然是两个女人和两个书生。

    “谁是玉尹?”

    王燕哥那件素衣已经染成红色,听到张伯奋的询问,便回答道:“玉指挥带着人,正在复夺朝阳门。”

    “啊?”

    张伯奋一怔,忍不住对玉尹高看几分。

    他在来的路上便听说了,厢军都指挥使,武学进士秦仔临阵脱逃。听到这消息时,张伯奋第一个反应,便是要找到那秦仔,然后把他就地正法。你堂堂厢军都指挥使都跑了,可以想象,那厢军会溃乱成什么样子……张伯奋也是官宦子弟,平日里心高气傲。在他看来,秦仔跑了,那么玉尹恐怕也是支撑不得战局。

    张伯奋,对玉尹也没什么好感。

    一来玉尹身无功名,二来也没什么家世,不知怎地便成了殿前司兵马使,混的风生水起。

    似张伯奋,是凭借军功上来,所以对玉尹自然看不上。

    加之朝堂上对玉尹也是颇多指责,使得张伯奋感觉,玉尹就是个运气不错的家伙。

    便是郭桥镇大捷,在张伯奋看来,也是玉尹的运气。

    谁想到,正是这个他平日里看不起的人,在如此危局下,竟独力撑起了这边战局。

    “你们……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一个血人似地书生拱手道:“下官是玉指挥帐下主簿陈东。

    这位夫人,乃玉指挥家中娘子;这一位乃前殿前司兵马使马皋遗孀,王燕哥王娘子。听说这边局势紧张,故而前来相助。两位娘子在这里也奋勇杀敌,斩杀虏贼近百人。”

    这一回,不仅是张伯奋倒吸一口凉气,便是张伯奋身后的宋军,也是一个个面面相觑。

    王燕哥和燕奴两人浑身浴血,不管是王燕哥的绣绒大刀,还是燕奴手中的青竹枪上也都是血迹斑斑……而在两人周遭,横七竖八倒着二十余具金兵尸体,也证明了陈东所言不虚。如此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竟这般悍勇,真个令人感到敬佩。

    张伯奋脸通红,突然转过身,厉声吼道:“兄弟们,今日若那个不奋勇争先,要两位娘子耻笑,自家绝不容情。”

    他不再去问话,催马便冲入战场。

    紧随着张伯奋身后的宋军齐声呐喊:“休要被小娘子耻笑,与那虏贼拼了。”

    堂堂男儿。却比不得两个小娘子,日后传扬出奇,岂不是说我大宋男儿没有本事?

    王燕哥和燕奴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一时间竟呆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

    呜-呜-呜-

    朝阳门外,金军吹响了收兵的号角。

    在宋军拼死搏杀之下,金军最终被一步步赶出朝阳门。

    玉尹靠着冰凉的城墙。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方才搏命拼杀,他没有什么感觉。这时候金兵退下去,他才感到是一阵阵莫名的眩晕。后世人说: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这话或许是有女真人夸张的成分,但不得不说,这帮子女真人,的确是彪悍至极。

    说起来,玉尹和辽人交过手。也和宋军交过手。

    但真正给他带来压力的,还是今天这帮子金兵,真个是险死还生。

    大刀便放在了身边。玉尹闭上眼,昏沉沉,头脑渐渐有些不太清醒……就在这时候,便听到有人高声叫喊:“玉尹在哪里?玉指挥在哪里?还不来参见司马侍郎?”

    玉尹想要回答,可是声音到了嘴边,却出不来。

    紧跟着,眼前一黑,顺着城墙便一头栽倒在地上。隐隐约约,听到了燕奴的哭喊声。还有一声声陌生的,熟悉的呼唤……

    好累,真的好累!

    ++++++++++++++++++++++++++++++++++++++++++++++++++++++++

    大内,延和殿。

    城外的喊杀声隐隐约约传来,令赵桓心惊肉跳。

    他几次想要起身出去。可是又没有勇气站起来。便只能提心吊胆的在大殿里等待消息。

    “陛下,朝阳门被攻破了!”

    “什么?”

    赵桓吓了一跳,呼的站起来道:“你方才说什么?”

    “虏贼狡诈,用了声东击西之计,而后又使城中细作偷袭朝阳门厢军大营。攻破了朝阳门。”

    “混账,混账,一群无能之辈。”

    赵桓气得暴跳如雷,在大殿里徘徊。

    “那虏贼,可有入城?”

    “据说尚未入城……据说,是殿前司兵马使玉尹率部死战,堪堪挡住了虏贼脚步。

    李尚书已命东北水门守将,步军司都指挥使张伯奋率部驰援,想必现在已经到了。”

    “还好,还好!”

    赵桓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内心里,有些后悔,更有些愤恨。

    当初要是不听李纲的劝阻,去应天府,或者西行关中,何至于会如此提心吊胆呢?

    可恶李伯纪,为他一人声名,却让朕在这里担惊受怕。

    他口口声声说,开封固若金汤。

    而今金军已经打进了开封城,这又算什么固若金汤,坚若磐石?

    赵桓内心里,一直不想留在开封督战。奈何李纲死活坚持,让赵桓最终不得不改变主意。

    现在,被金军这么一惊吓,隐藏着心底的愤怒,便一下子被激发出来。

    不过……小哥那个琴艺老师,倒是不差。

    几次三番为朕挣了脸面,便是小哥也因为他,而稳住了位子。待此战结束之后,却要好生嘉奖一番。

    “来人!”

    “奴婢在……”

    “去把耿南仲汪伯彦还有唐恪三人找来,就说……朕有事情要和他三人商议。”

    “遵旨。”内侍匆匆退去,赵桓则呆坐金銮宝殿。

    一会儿是对李纲咬牙切齿,一会儿又被金军势大而感到恐惧。

    不知不觉,已过了子时,就在赵桓魂不守舍,胡思乱想之际,就见内侍张大年从外面匆匆跑进来,一脸的喜色:“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得天之佑,朝阳门大捷!”

    “啊?”

    赵桓一怔,旋即起身,“朝阳门大捷?此话怎讲?”

    “来陛下坐镇皇城,将士们奋勇争先。

    方得捷报,朝阳门已经夺回,杀死虏贼近两千有余,更俘获虏酋长子蒲鲁虎……”

    赵桓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但那喜色一闪即逝,旋即便沉声道:“朕已知晓,你先下去吧。”

    张大年刚走,就见耿南仲汪伯彦三人匆匆走进大殿。

    不等三人开口,赵桓便沉声道:“方得了消息,朝阳门大捷,杀死虏贼近两千,俘虏虏酋之子蒲鲁虎……朕以为,议和时机已经成熟,你们便商议一个章程,尽快进行。

    不过,此事不可宣扬,还要在暗中进行,莫寒了将士们的心。

    我们手中有蒲鲁虎,正好可以做议和资本……嗯,便让郑望之主持此事,尽快解决才好。”

    本以为,宋军朝阳门大捷,会使得赵桓一意孤行,和金军死战。

    哪知道却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有些出乎耿南仲三人意料。不过,这样也好……开封之战,若宋军真个大获全胜,便是李纲之流的功劳。那些个清流若在朝堂上站稳,那日后便没有议和派立足之地。而且,从赵桓的话语中,耿南仲三人还听出了一丝对李纲的不满。三人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抹笑意……

    既然陛下对李纲已生出不满,那事情……也就好办了!

    “汪卿?”

    “臣在。”

    赵桓犹豫了一下,沉声道:“你那族弟,临阵脱逃,弃城而走,论罪当斩。

    此次朝阳门大捷,有赖殿前司兵马使玉尹奋力作战,才确保朝阳门不失……斩杀汪梃之事,便这么揭过去了,你莫再为难此人。都是国之栋梁,还是齐心合力为好。”

    汪伯彦闻听先是一怔,旋即脸上闪过一抹戾色。

    他低着头,轻声道:“汪梃乃罪有应得,臣又怎敢去牵连他人。

    不过,臣听说此次朝阳门之战,本不该如此凶险。玉尹一营兵马,竟不足千人……李尚书从朝阳门抽调两营兵马到北城,使得朝阳门兵力不足,才会有此局面。”

    赵桓身为皇帝,自然不可能知道底下的事情。

    似玉尹一营兵马不足一千的事情,他是一点都不清楚。

    闻听汪伯彦这么一说,赵桓眉头一蹙。

    “怎么如此?玉尹乃殿前司兵马使,麾下怎么只有这些兵马?”

    “这个……臣听人说,玉指挥帐下兵马一直不足,可是兵部迟迟不肯予以增补。郭桥镇之后,玉指挥为保护牟驼岗辎重转移,分出近七百人,负责押运粮草。可是玉指挥回来之后,这七百人便被扣留在延丰仓,一直没有送回去。”

    “李纲,这又是为何?”

    耿南仲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初李伯纪等人设计玉尹,想要夺取大宋时代周刊的事情?

    此事后来因太子加入而作罢,可是因为李伯纪手段太过卑劣,便是他儿子也看不过去,便不辞而别,一人前往真定投军。想来那李伯纪也是因此,对玉尹怀恨在心。”

    赵桓闻听,顿时面沉似水……

第285章 醒来

    玉尹的伤势不重,大都皮外伤。

    只是失血过多,所以昏倒在朝阳门下。有安道全在,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玉尹还是在昏迷了整整一天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安静,非常安静!

    玉尹睁开眼睛,就觉得自己胳膊似乎被什么压着,几乎失去感觉。

    本能的想要把手抽出来,可刚一动,胳膊上的重压感就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了惊喜的轻呼声:“小乙哥,你醒了。”

    “杨娘子?”

    玉尹的视线终于聚焦在一处,这才看清楚了身边的人。

    不是燕奴,而是杨金莲。

    “这是哪里?”

    杨金莲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面带灿烂笑容,“这自然是观音巷,小乙哥的家啊。”

    我在家?

    玉尹一惊,想要坐起来,可是全身酸麻,无力可使。

    我怎会在家呢?

    难不成,是我又穿越了不成?

    几乎断档的记忆,在这个时候复又回来。

    渐渐的,玉尹终于想起在昏迷之前的一幕幕景象。

    杨金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伸手想去搀扶。可是见玉尹不在动弹,也就停下来,在一旁锦凳上坐下。她轻声道:“小乙哥可是担心九儿姐?她也受了点伤,不过并无大碍。本来一直是她在照顾你,可是安叔父见她太疲乏,便给她吃了些药,这时候正在歇息。小乙哥若是有什么需要,便与奴知就好……”

    “我……”

    玉尹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想起来。”

    “起来作甚?”

    杨金莲忙劝说道:“安神医有交代,小乙哥久战身乏,虽无大碍,却要静养两日方可。”

    “我……”

    “小乙哥有何事情?”

    “我想要小解!”

    杨金莲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这生理排泄的事情,着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咬着牙把玉尹搀扶起来,扶着玉尹下床,慢慢走到房间的一隅。

    那里摆着一个便桶,里面洗刷的干干净净,甚至还洒了香粉,以遮掩气味。

    “我自己就成了!”

    玉尹一只胳膊打在杨金莲瘦削的肩上,全身的重量,几乎全都放在杨金莲身上。他不算胖。可终究是习武之人。份量可是不轻,大约在85公斤左右。相对于杨金莲那娇小的身子,如此重量全都压在身上。也使得她粉靥通红,颇有些吃力。

    玉尹的胳膊被砍了一刀,以至于动弹不得。

    杨金莲只好羞红了脸。闭上眼睛帮着玉尹解开腰带,一只手拉着内袴,肩膀撑着玉尹的身子,另一只手则拿着那羞人的事物。玉尹也是一脸尴尬之色,本想要拒绝,奈何身子确实撑不住,只能由着杨金莲帮忙。只是那事物在杨金莲的小手里,却不争气的硬了……“好了吗?”

    杨金莲闭着眼,声音发颤。

    她自然觉察到玉尹那事物的变化。心头小鹿砰砰直跳,脸好像火烧着了似地发烫。

    好别扭的感觉!

    这也许是玉尹这辈子,最不舒服,但也是最香艳的一次小解。

    待解决了生理需后,杨金莲复又为他提起内裤,闭着眼睛系上了腰带。那娇柔,浑若无骨的娇躯近乎是在玉尹怀中依偎。场面有些暧昧。也让玉尹很不自在。可是当他复又躺下来时,心里面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只恨方才时间太少……杨金莲在一旁坐着,手足无措,很不安。

    玉尹轻声道:“杨娘子可知外面状况?”

    “已经停下了。”

    杨金莲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不过听玉尹询问。倒是变得冷静了些,不复刚才那么慌乱。

    努力稳定了一下情绪,她这才道:“听傍晚前来时说,虏贼已经停止攻击。”

    她的圈子,这一年来便都在观音巷。

    所以杨金莲口中的‘大郎’,自然是指杨再兴。

    “已经停了?”

    “嗯。”

    “那朝阳门……”

    “樊家岗那边甚好,小乙哥莫担心。

    若非小乙哥死战,只怕这东京已经被虏贼攻破……奴也是听人说起,那边死了不少人。

    王三郎他……”

    说话间,杨金莲眼中闪过一抹泪光,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她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也不懂得什么家国大事。

    这一年来,她生活在观音巷,得身边人照顾,倒也过得快活。昔日的梦魇,已经消失无踪。李观鱼给她带来的伤害,也已经渐渐抚平。可是当她看到王敏求和吉青的尸体时,却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从开封府大牢出来之后,她曾发誓再也不会流泪。可是在那一刻,杨金莲真的恨自己,不能似九儿姐一般,上阵杀敌。

    玉尹的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王敏求死了!他亲眼看到……虽然他把杀死王敏求的金将杀了,算是为王敏求报了仇,可王敏求终究无法活过来。

    这也是第一次,玉尹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被人杀害。

    可他也只能看着,却无法阻止王敏求被杀,这种莫名的无力感,只让他有一种痛彻肺腑的难过。

    他恨自己无能,也恨老天爷,为何不让他重生皇室,否则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模样,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玉尹还不知道吉青战死的消息,否则这情绪,会变得更加激动。

    不过,他可以猜到,朝阳门一战,必然死了很多人。

    他的背嵬军,死伤人数只怕在六成以上,也不知道,其他人可无恙否?

    “九儿姐,还好吧。”

    “只是中了一支冷箭,不过没甚大碍。

    天不早了,小乙哥再休息一会儿,天亮时想必九儿姐就会过来探望,莫到时候没了精神。”

    玉尹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累,很累……开封城这一次,算是保住了!

    但下一次呢?

    +++++++++++++++++++++++++++++++++++++++++++++++++++++++++++玉尹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

    朝阳门一幕幕惨烈的场景,不断在他梦中重复。

    一个个呼号的生灵,似乎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让他无法安宁,更难以平静……背嵬军的主体。是杭州应奉局兵马。

    原本。他们无需参加这一场战事,但因为玉尹,却丢弃了性命。

    这也让玉尹感到万分内疚。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睁开眼,便看到燕奴那满是焦虑的目光,让惶恐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平复不少。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湿透,贴在身上,非常难受。玉尹强自与燕奴一笑,“九儿姐,都还好吗?”

    “都好,大家都好。”

    听到玉尹的声音,燕奴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声音略带哽咽之音,柔荑紧紧握住玉尹的手,不肯松开半分。

    在她身后。杨金莲、高宠、杨再兴与何元庆等人都神色激动。玉尹还看到了李师师,在房门口,脸上带着一抹欣慰笑容。觉察到玉尹的目光,李师师朝他笑了笑,颔首示意。

    玉尹也点了点头,拍了拍燕奴的手背,刚要开口。就听门外传来安道全的声音:“让开让开,他又没死,一个个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九儿姐,快正午了,便早些开饭。小乙的食物依着我开的方子来。他这个时候,最需要的便是静养休息。”

    玉尹笑了。示意燕奴松开手。

    安道全走过来,为玉尹检查了一下,呵呵笑道:“小乙,便知道你这厮不会有碍,偏九儿姐不信,这两天快哭成了泪人儿。”

    “安叔父!”

    燕奴脸一红,嗔怪一声,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和玉尹说了几句话,便拉着杨金莲出去。李师师见玉尹苏醒过来,也如释重负,告辞离去。玉尹昏迷这两天,观音巷可谓是遍布愁云。玉尹是观音巷所有住户的主心骨,若他真的出事,只怕所有人都会乱了分寸。好在,有安道全这么一个老人精在,总算是稳定了局势,不至于太过混乱。可即便如此,安道全也是长出一口气。玉尹一刻不苏醒,安道全身上的压力,便不得缓解,甚至越发沉重。

    “外面,情况如何?”

    杨再兴道:“凌晨时分,虏贼又猛攻了一回。

    幸好应天府统制官马忠率援军抵达,和虏贼交锋一次,算是击退了虏贼。不过,应天府援兵死伤过千,也有些低落。方才我听说,京东援军也快要抵达,所以虏贼停止攻城,并退还牟驼岗。只是李尚书未敢放松,仍使各方兵马严加戒备。”

    玉尹闻听,松了口气。

    “十三郎,死伤如何?”

    高宠脸上遍布阴霾,轻声道:“背嵬军,几乎全军覆没。”

    玉尹心里,只觉一痛,但脸上却保持了平静。

    一场大战结束,死伤总是难免。若换做从前,玉尹说不得会有些动容,然后经历了这一场死战之后,似乎已能够控制情绪。不过,那内心里的痛楚,越发强烈。

    “王敏求和吉青战死!”

    高宠看玉尹表情平静,才敢继续道:“封况重伤,虽无性命之忧,也要调养些时日。

    昨日天亮,背嵬军已经撤出樊家岗,驻扎延丰仓……所剩人马,不过两百余人。厢军也几乎全军覆没,所以官家下旨,将厢军并入咱们,连带着此前被扣下的兵马,也都还了回来……算下来,这一战背嵬军人数倒是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加。”

    玉尹感觉好一阵揪心。

    听高宠汇报完毕,他还是忍不住道:“背嵬军已经不存在了,便是补充了兵马,也非当初的背嵬军。”

    高宠等人,顿时沉默!

    “王敏求和吉青的尸首,可收回来?”

    “已经收回来了……凡是背嵬军所属的弟兄,都没有让他们留在朝阳门。

    朱先生说,等小乙哥回去之后,再做统一的安置。哥哥,这一战咱们的损失。太大了!”

    说到最后,高宠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玉尹闭上眼睛,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便告诉朱先生,让他把弟兄们都收拢好,待战事结束之后,在城外买一块地,把大家安置妥当。三郎的尸首,便停在便桥屠场。等开了城。送去断碑沟……落叶归根。想来三郎也是这般的念头。”

    “喏!”

    高宠躬身领命。

    +++++++++++++++++++++++++++++++++++++++++++++++++++++++靖康元年正月十二,随着应天府援兵抵达,开封的兵力随之得到加强。

    而京东援军在范琼的率领下。距离开封也只剩下一天路程,而领枢密院事种师道和签枢密院事张叔夜,以及秦风军节度使姚平仲也都纷纷率部勤王。向开封迅速驰援。

    如此形势之下,完颜宗望也知道,想要强攻开封,难度不小。

    只是这时候若他退兵,势必会遭遇宋军追击。而据白马津传来的消息,黄河上有汴口水军出没。

    水军的出现,也就代表着后路随时可能被断。

    而西路军完颜宗翰依旧受阻于太原,也使得完颜宗望,不在去期盼会有援军到来。

    对金军来说。而今已陷入困境。

    宋军随时可能会对金军造成合围,而后路也有可能随时断绝……只是,完颜宗望终究不是那等闲之辈。越如此,他就表现的越是强硬,虽停止了对开封的攻击,却依旧保持攻击的态势。范琼兵马抵达之后,见金军如此张狂。便勃然大怒。在李纲三令五申,不许擅自出兵的情况下,范琼率部杀出开封,试图攻击金军大营。可谁又想到,完颜宗望却只出了三千兵马。便打得宋军七千余人溃不成军。范琼更险些丧命,幸亏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候呼延灼出城接应。才算把范琼救下。

    可这一战,也让开封上下心惊肉跳。

    即便此前开封上下抵住了金军的攻势,却付出极大伤亡。

    原以为援兵抵达,能够缓解危局,不成想……一时间,开封上空,复又笼罩一层愁云。

    玉尹在将养了两日之后,便可以下床行走了。

    只是想要和人动手,还有些困难。

    用安道全的话,玉尹虽这伤势虽没有伤筋动骨,也需要在休养个十天半月才能完全康复。

    玉尹虽不甚乐意,奈何在燕奴和杨金莲两人的看护下,也难以走出观音巷。

    期间,朱梦说和陈东也来过两次,把新军状况和玉尹说了一下。新军而今上下加起来,也有一千八百多人,从兵力上来说,绝对是超过了早先的数量。只是若以战斗力来说,这一千八百人,甚至比不上原来三四百人的战斗力,便拉出去也只能是炮灰的命运。

    “觉民说,若没几个月时间,怕是恢复不得元气。”

    玉尹有些心不在焉,道:“军中有董先在,倒也不担心。

    想来这一战也不可能再打下去,所以无需紧张……对了,老种相公和张相公的援兵,何时可以抵达?”

    “老种相公兵马,已抵达汴口,正朝开封赶来。

    估计也就是这一两日便可以到达……只是小乙方才说,不会再打下去,又是什么意思?”

    玉尹抬起头,苦涩一笑。

    “我以为,官家只怕是无心再战。”

    陈东闻听便急了,“怎么可能,而今虏贼在城下,外无粮草,内无援兵,是穷途末路。

    老种相公据说召集百万兵马,一俟抵达,必然会将那虏贼全歼。这等时候,官家怎可能休战?”

    百万大军?

    不太可能吧……若种师道真个召集百万大军,恐怕一回来,便要受赵桓猜忌。

    而且,历史上赵桓的确是没有再打下去,否则的话,又何来那靖康之耻的到来?

    按照玉尹的看法,若第一次开封之战时,赵桓能态度坚决,说不得能把完颜宗望留在开封城下。这些可都是女真的精锐,如果真能全歼,女真人必然是元气大伤。

    可是……玉尹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讨论下去。

    这个问题,真没有什么值得讨论,只要看下去便能知道。

    和陈东朱梦说又说了一会儿话,见玉尹精神不是太好,两人便告辞离去。

    玉尹把两人送出门,看着两人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之后,便转身回到房间。

    操了一曲琴,玉尹感觉有些烦闷。

    正想要和燕奴商量出去走走,却不想听到楼下高泽民道:“小乙哥,外面有客人。”

    “客人?”

    玉尹一怔,这个时候谁来找我?

    他在开封认识的人不少,可真正有交情的,不过那么几个。

    而今城外虏贼尚未退走,谁又会这么好的兴致前来?玉尹随高泽民下楼,就见大厅里坐着几人。

    一个少年,正焦虑不安的在大厅里徘徊,听到脚步声那少年转过身,“小乙,你可还好?”

    “太子?”

    玉尹看清楚来人之后,不禁吓了一跳,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来人,赫然是太子赵谌,就见他一脸的不痛快,见到玉尹后随虽露出一抹喜色,但旋即消失不见。

    朱绚起身和玉尹拱手,“太子听说小乙受伤,早就想来探望。

    奈何宫中守卫森严,官家有令,不得擅自出入……以至于今天才来,还请小乙勿怪。”

    玉尹不禁笑了,心里面暖暖的。

    不管朱绚说的是真还是假,赵谌都可谓是有情有义。

    “不过是些皮肉伤,早便可以下地。

    有劳小哥费心,确是羞煞小乙。”

    “都非外人,坐下说话吧。”

    赵谌摆了摆手,示意几个跟随的内侍退下。

    “小乙,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拿主意。”

    “哦?”

    赵谌似有些犹豫,半晌之后,才一咬牙,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小乙可知道,父皇已决意,要与虏贼议和。”

第286章 这才是内忧外患

    赵谌年纪虽小,也是出生帝王之家。

    朝堂上的纷纷扰扰他看不懂,可他却知道,这大宋江山是他老赵家的江山,这大宋天下,是他老赵家的天下。身为帝王之子,rì后这江山的主宰,哪怕未来的路还扑朔迷离,赵谌也要去用一番心思。更不要说,他还有一个极为贤良的母亲。

    皇后朱琏,不参与朝堂之事,也从不对外廷的事情发表议论。

    但不发表议论,不代表她不清楚情况。老朱家虽非名门望族,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官宦家庭。哪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过相公,可节度使刺史等人才的确不少。

    而今老朱家在朝堂上地位最高的,便是朱琏的父亲朱桂纳,朱绚的父亲朱德才,以及族叔朱胜非三人。凭此出身,朱琏自幼耳濡目染,再加上为太子妃时,经历过赵佶和赵桓之间的父子矛盾,所以也不是等闲妇人可比。她对赵谌的管教非常严格,也造成了赵谌对她虽亲近,又有些畏惧,同时还令赵谌对时事多有了解。

    出乎赵谌和朱绚的意料,玉尹并没有表现出吃惊之sè。

    “要议和吗?”

    玉尹叹了口气,便道:“官家要议和,想来也有议和的理由,小哥难道可以阻止?”

    “我……”

    赵谌小脸涨得通红,握紧拳头站起来,却最终又颓然坐下。

    赵桓虽对他喜爱,可是这朝堂之事,却容不得他插嘴……上次只是在宫城上和汪伯彦争论了几句,便被关了禁闭。若非朱琏出面求情,他现在也走不出皇城来。

    “小乙,其实……”

    朱绚突然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前次大宋观察周刊发表文章,请诛五贼,最终官家也只有接受。

    而今状况,何不效仿大宋观察周刊?咱时代周刊的影响力,绝非观察周刊可以相比。趁此开封上下一心之际,把风声透出去,说不得会让官家改变议和的心思。”

    玉尹一怔,旋即明白了朱绚和赵谌来的意思。

    他眉头微微一蹙,半晌后道:“这谁出的烂主意?”

    赵谌道:“小乙,这主意难道不好吗?”

    “小哥,我敢保证,这文章只要一刊载。官家绝对会下定决心取缔时代周刊。而且,官家就算是迫于无奈接受,也难以改变议和的结果。最重要的是,这文章出来后,当年太上道君与官家的那一幕,早晚会在小哥和官家之间重现……到时候父子成仇,相互怀疑……弄个不好,便是小哥的太子之位都会不保,甚至会牵连圣人为难。”

    “这个……”

    赵谌的脸sè。顿时变得难看了。

    阿翁和父亲之间的冲突矛盾,他可是历历在目,亲眼所见。

    赵谌年纪还小。没有考虑太多。如今玉尹提出来,让他这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主意,是涪陵郡公所出。”

    赵叔向?

    玉尹愣了一下,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但再认真去想时,又觉着思路纷乱,方才那道灵光好像一下子消失,无影无踪……

    “官家议和之事。可曾开始?”

    “已经开始了!”

    朱绚轻声道:“前rì小乙在朝阳门,抓了虏贼太子完颜蒲鲁虎。

    却不想昨夜和郑望之一同离开,前往金军大营议和。只是议和的结果,目前还没有传回来。种相公和张相公援兵将至,说不得会有所缓解。到时候若有消息,再与小乙知晓。”

    种师道和张叔夜,真能改变局势吗?

    玉尹不太相信……

    他已经有些弄清楚议和派的心思:你要打,我要和。

    如果你的功劳太大,那么rì后便没有我们这些人的立足之地。所以。我就要和你们捣乱,顺着皇帝的意思去做事。如果皇帝也不想打,便要出yīn招来对付你们。

    总之,如果输了,便是你们这些主战派的错。

    如果赢了呢?我们也要想办法,从里面分一杯羹……不让你们立功,或者把事情弄乱,大家都没得好处。

    小人心态!

    玉尹在心里暗自苦笑,可面对这种情况,偏偏又无能为力。

    便是官家,也需要一个平衡。

    可能这便是自赵佶以来,旧党虽不占优势,却始终在朝堂上有声音发出的原因……哪怕是禁了苏黄诗词,但对于旧党而言,也算不得重要,他们只需要能够在朝堂上发出声音。

    苏东坡,那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文学家,在玉尹而今看来,不过是新旧党争的牺牲品,可怜虫而已。想要骑墙,结果是两边不讨好。旧党看不起他,而新党则嫉妒他的文采。以至于到了最后,只能是凄然结局,便是死了也不得什么善终。

    “小哥可知道,此次议和,谁人主持?”

    “耿南仲和户部尚书唐恪两人主持。”

    “那官家的底线又是什么?”

    “这个……”

    朱绚和赵谌相视一眼,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玉尹想了想,便轻声道:“若想要阻止议和,关键还是要看官家的态度。

    便最终要议和,也绝不能轻易放过虏贼……不过这件事,你我最好还是不要出面。而且小哥也不能出面,若能设法让圣人在暗地里提醒官家,说不得还有用处。”

    “让母后出面?”

    赵谌想了想,颇有些意动。

    说起来,赵谌的xìng格,与赵桓颇有不同。

    他身上有赵佶赵桓父子的那种温雅,同时还带着一些刚硬之气,比之赵佶父子,多了些阳刚韵味。

    这可能与他习武有关。

    虽说只不过是学了一个皮毛,但却练出了一副不同于赵佶和赵桓的刚强出来。而这份刚强,在玉尹看来,无疑是而今大宋最需要的一种气质,更关系到大宋的将来。

    玉尹有一种直觉,大宋的未来,也许就在赵谌的身上。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钦宗皇帝与赵谌产生矛盾和冲突,最好是能够平平稳稳,渡过这次难关。

    “对了,还有一件事。”

    赵谌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而今河北混乱,父皇有意派九叔前往,除兵马大元帅之职。”

    “什么?”

    玉尹心里一惊,连忙问道:“诏书可曾发出?”

    “尚未发出……九叔虽勇武。却也要有人相助。

    我是听母后说的,父皇是想要为九叔安排几个帮手。但目前为止,尚无合适人选。”

    九叔,便是赵构!

    而在历史上,赵构正是得了这河北兵马大元帅之职,方才避过开封之难。后有副元帅宗泽相助,而且当时朝堂上群龙无首,一片混乱,赵构便顺理成章做了皇帝。

    只是。赵构在当了皇帝之后,便要迁都东南。

    宗泽随极力反对,最终也未能成功。而且因为此事,和赵构生了间隙,落得个郁郁而终的结局。

    如今,宗泽没有出任河北兵马副元帅,而是前往京畿东路,平定刘豫之乱。

    玉尹估计,便是刘豫之乱平息,赵桓也不可能再让宗泽前往河北,也就是说。斩了赵构一只臂膀。但北宋末年,并非只一个宗泽。除了宗泽之外,还有许多名将。

    赵构不管得了谁的支持,都有可能会复原历史。

    玉尹内心里,也不是特别希望赵构能够成为皇帝……毕竟。赵构好像和他有些矛盾。虽然后来没有再有什么行动,但玉尹却不希望,因此而坏了事情。说实话,若不是赵谌年纪太小,玉尹倒是很希望赵谌能出任这个职务。说不得是一桩好事。

    “那官家,可有什么人选?”

    赵谌摇了摇头,向朱绚看去。

    朱绚道:“自家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有意除黄潜善知河间府,为河北兵马副元帅;另外,河北宣抚使刘韐,还有河北宣抚副使王渊,都在官家考虑之中。”

    玉尹深吸一口气,一把拉住了赵谌的胳膊。

    “小哥,你若信我,千万不可使康王就任。”

    “为什么?”

    赵谌一脸迷茫,疑惑看着玉尹。

    毕竟是年纪太小,他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而玉尹更不可能说的太清楚,所以只能与朱绚道:“二十六郎,请你转告圣人,若为太子将来考虑,便不可以使康王前往河北。河北而今局势糜烂,但终究是强兵辈出之所。他rì太子chéng rén……”

    玉尹话没说完,可朱绚的脸sè就变了。

    朱家的富贵荣华,便寄托在钦宗皇帝和太子赵谌身上。

    玉尹的意思很明白,康王若在河北站稳脚跟,手握jīng兵,又是徽宗所出,太子若登基时,便少不得受到牵制。换句话说,康王出任河北兵马大元帅,几近于唐五代时期的藩镇。而这,恰恰是有宋以来,历朝历代皇帝一直都在设法杜绝的现象。

    朱绚点点头,“我自会与十二姊讲述……赵谌和朱绚,又和玉尹交谈了一会儿,见玉尹显出疲乏之sè,便起身告辞。

    送走了这两个人,玉尹忧心忡忡回到书房。

    历史正在以他不可抗拒的巨大惯xìng向前行进,玉尹也不知道,他今天和赵谌说的这些话,是否能产生作用,对历史做出改变。而且,这改变是好是坏,尚未可知。

    开封府的危机,还没有解除。

    可是这朝堂之上的争斗,却越发显得激烈。

    更不要说,而今又跳出来一个涪陵郡公赵叔向,更使得朝堂上的局势,变得扑朔迷离,复杂多变。玉尹已经选定了目标,更做出决定,要把太子赵谌保护周全。

    只是……

    玉尹在心中叹息一声:而今这局面,可真个是内忧外患!

    “红奴!”

    “在。”

    伴随着玉尹一声呼唤,芮红奴从外面跑进来。

    “让老高备车,我要出去。”

    芮红奴一听,顿时急了。“公子,不是奴婢不去,是九儿姐吩咐过,让公子在家多休息,不准出去。”

    “胡闹,这家里还轮不到她做主,快去安排,否则家法伺候。”

    玉尹对家里人。勿论是燕奴还是张二姐,亦或者高世光一家人,从来都客客气气,非常和善。可这一板起脸来,让芮红奴顿时感到害怕。毕竟是当官的人,哪怕只是个殿前司一个小小的兵马使,那股子威压,也不是芮红奴一个小丫头能抗拒。

    不一会儿的功夫,高世光便准备好了车仗。

    霍坚在便桥屠场看护王敏求的尸体。高宠与何元庆,则在延丰仓值守,所以家中也没有其他人。玉尹便唤了牛通过来。暂时充当护卫。高世光赶车,缓缓驶出观音巷。

    “公子,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宜男桥。”

    “好嘞,那还请公子坐稳。”

    高世光一声呼哨,马车沿着甜水巷那高低不平的路面向南行驶。

    玉尹闭上眼睛,想着事情,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宜男桥畔。

    高世光把马车停下来,玉尹带着牛通,直奔宜男桥旁边的一条小巷行去。这条巷子。又叫水门巷,因为靠近西水门而得名。巷子挺宽,两边有不少店铺,不过大都是门户紧闭。城外金兵尚未退走,这开封之战。虽暂时停下,却不断有小规模的冲突发生。所以,人们大都感到惊慌和恐惧,哪怕是在白天也不敢开门。

    在一处二层楼房外停下脚步,玉尹犹豫一下。上前叩响门扉。

    “谁?”

    从屋中传来一声沉喝。

    玉尹忙道:“自家马行街玉小乙,敢问李教头在家吗?”

    屋中,一阵沉默。

    这幢小楼,正是李宝的住处。

    朝阳门之战,若非李宝带着他那些弟子前去相助,玉尹说不得也支撑不得那么久。

    玉尹醒来之后,便听人说了。

    朝阳门一场血战,李宝的弟子也死伤惨重。

    不禁是那些徒子徒孙伤亡有百十人,便是李宝的亲传弟子,也死了三人。

    李宝手下,也只有十八个亲传弟子……这些年来留在开封伺候李宝的,也不过七八个人而已。一下子死了三个,可谓是损失惨重。于情于理,玉尹都要来探望一下。

    片刻后,房门开了。

    就见吕之士站在门口,挡着玉尹去路,沉声道:“玉指挥来这里,是看自家爷们笑话吗?”

    “八爷这话从何说起。”

    虽说李宝和玉尹之间恩怨颇深,可单就朝阳门一战,李宝仗义出手,便足以让玉尹抛弃那些龌龊。

    他呵呵一笑,“听说李教头受了伤,自家也是因为有伤在身,所以才没来探望……今rì家里没了约束的人,便偷偷溜出来,探望一下李教头,何来看笑话之说?”

    吕之士那张黑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笑意。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马行街玉蛟龙,确是个怕婆娘的家伙。”

    “小八,请玉指挥进来,莫要让人说李宝没有礼数。”

    吕之士话音未落,从屋中传出李宝的声音。

    吕之士这才让开一条路,玉尹带着牛通迈步走进去,就看到李宝在吉普的搀扶下,正从内堂里走出来。眼前的李宝,形象颇为不雅。一只胳膊吊着,走路也是一瘸一拐,整个人看上去也显得萎靡不振,那张面皮更没有半分血sè,颇为难看。

    怪不得吕之士说,玉尹是来看笑话。

    李宝这时候的模样,的确是没有那‘小关索’的气概。

    “李教头,别来无恙。”

    李宝冷笑一声,“甚个别来无恙……你看自家这模样,像是无恙吗?倒是你这鸟厮,最后看你时,若个血人儿一般,眼见着便要断了气,没想到这么快便好了。

    有道是,好人不长命……”

    “祸害遗千年!”玉尹不等李宝说完,便笑道:“自家和李教头,都属于那种祸害千年的家伙。”

    李宝一怔,而后笑了。

    “玉家真个好福气,前有你老爹玉飞,而今又有了你这鸟厮,莫非我老李家,便永远要被你们比下去吗?

    算了算了,你我之间说起来,也是自家的心小了,嫉妒你玉家的运道。

    今天你玉小乙既然来了,自家便道一句: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小乙你怎么说?”

    “不过些许小冲突,那算得什么恩怨。”

    玉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

    “这是安神医炼制的内壮丹,想来与李教头的伤势有些用处。

    小乙今天来的也有些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还请李教头莫嫌弃礼薄,怪罪小乙才是。”

    王黼,已经死了。

    安道全行事,也就少了许多顾虑。

    而今这市井中都知道,观音巷里住着一位神医。

    李宝自然也听说过安道全的名声,眼见玉尹这么快就康复,便知道是安道全的功劳。如今玉尹以内壮丹相赠,李宝又怎会拒绝?不过,他还是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示意吉普从玉尹手中接过来,看也不看便倒出一粒,合着水咽下去。

    这么一个举动,也代表着他和玉尹之间的恩怨,从此不复存在。

    一旁吉普和吕之士也不禁露出感激之情。在他们眼中,李宝如同他们的父亲一般。特别是吕之士,先前和玉尹争跤断了一条腿,成了废人。可李宝非但没有把他抛弃,依旧留在身边。非但如此,李宝还想方设法购来了一套真法,让吕之士修炼。

    李宝受伤颇重,加之年纪大,伤了元气,故而恢复缓慢。

    吕之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玉尹前来送药,也让他顿时多了几分好感,上前拱手抱拳唱了个肥诺:“小乙哥义薄云天,这番恩义,小八铭记在心。他rì若有用得着小八之处,小八绝不推辞。”(未完待续)RQ

第287章 市井联盟

    两边解开了芥蒂之后,气氛也随之改变许多。

    哪怕是经过朝阳门并肩作战,但是在玉尹刚进屋的时候,气氛终究是有些尴尬和沉闷。如今,双方都不再计较过去,玉尹更主动释放出善意,自然也就缓和许多。

    一旁牛通静静看着,却不明白玉尹为何要跑这一回。

    只是父亲临走时,曾再三交代,让他听从玉尹吩咐……别的不说,牛皋一家如今住在开封城里衣食无忧,也是玉尹一手促成。凭这份恩情,牛通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我听说,周教头如今在蔡府效力?”

    玉尹和李宝寒暄几句,突然问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李宝一怔,点头道:“是啊,御拳馆自前年陈教头和那虏贼国师决斗之后,在少室山出家,便不复往rì荣光。不少人都离开拳馆自谋生路,自家若非有这些徒弟们孝敬,怕也过得不快活……周教头去蔡府的事情,说起来还是自家牵线搭桥。

    小八与蔡府中有旧识,有一rì言蔡府正招揽教头,我便想到周教头,让小八推荐一回。

    周教头有真本事,可惜在蔡府中没根基,也只能当个普通教头,勉强过活罢了……”

    说到这里,李宝起身为玉尹斟了一杯酒,小心翼翼道:“莫非小乙有什么好关照?”

    玉尹也不客气,呵呵笑道:“关照倒说不上,只是周教头若想要在蔡府站稳脚跟,自家倒是有些门路。前次见他随茂德帝姬出行,恰好自家在皇宫里也有些交情。若周教头不嫌弃,自家可以为他做个推荐。别的不说,做个亲随问题不大。”

    亲随,也分三六九等。

    此前在潘楼见茂德帝姬时,玉尹就发现,周凤山不过是个随行的护卫,根本不受重视。

    也难怪。周凤山是一身好本事,否则也不会有‘花刀’之名。

    可惜在蔡府,哪怕蔡京已经被罢黜了,也是个等级森严之地。若没个看上,肯定站不稳脚跟。吕之士认识的那人也只是蔡府一个普通管事,更帮不得周凤山多少。

    李宝闻听,眼睛一亮。

    早就听说玉尹如今是手眼通天,和太子关系密切。

    如果……

    “若小乙能有关照。自家代周教头感激不尽。”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玉尹笑了笑,突然压低声音道:“只是自家还有些事情想要托付周教头,若有机会,请李教头代为引介一回,我也好当面与他说明白。”

    “这是小事,改rì便让周教头登门拜访。”

    两人又吃了一回酒,玉尹却突然叹了口气。

    李宝问道:“小乙怎地叹气?”

    “说来不怕李教头笑话,自家今rì听到了风声。言官家有意与虏贼议和……而今我大宋援兵分至,官家这时候议和,只会让虏贼小看了咱们宋人。我担心。真若是走了虏贼,他rì必有灾祸。偏自家人微言轻,朝堂上更说不得话,所以烦心。”

    “要议和?”

    李宝大吃一惊,拍案而起,“爷们儿拼死守住朝阳门,便这么议和了?

    我那些徒弟们,岂不是白死了一回……官家怎地这般糊涂,这时候怎能够议和?”

    看到没有。连李宝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为何这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人明白?

    党争啊党争!

    王安石的新政,算是彻底摧毁了原有的道德底线,便他死后依旧在影响着大宋的格局。

    玉尹沉默片刻。沉声道:“李教头,这些事情是朝堂上那些大佬们决定,非我等小民可以参与。说起来,我今rì前来拜访一是为送药,二是有事与李教头商议。”

    大佬?

    李宝乍听玉尹口中吐出这么一个极具未来感的词句时。不由得一怔。不过,这个词并不难理解,所以他马上就明白了玉尹的意思。甚至觉着,这两个字颇贴切。

    而且,玉尹说的不错,官家要议和,不是他这种人可以参与。

    当下笑道:“自家不过小民,可小乙却算不得小民了……呵呵,不知又是什么事?”

    玉尹犹豫一下,这才道:“此次朝阳门之战,戴小楼突然袭击,竟有那许多人跟从。若非李教头你及时支援,怕自家已经战死疆场。而今开封城里,人口百万,更有许多破落户充斥街头。以前自家是看不起他们,但这一次的事情……自家现在想来,仍有些后怕。这帮子泼皮若没个看管约束,只怕会成为一大祸害啊。”

    李宝脸sè也是一变,露出后怕之sè,连连点头。

    “说起来,自家还与那戴小楼吃过酒,他更几次邀我,让我派人去千金一笑楼……

    奈何自家虽也是个破落户,却不肖做那等事情。如今想来,若当时从了戴小楼,说不得便上了贼船。平rì里看他不声不响,竟做得好大事,真真个让人想不到。”

    是啊,谁又能想到,戴小楼竟然是女真jiān细?

    玉尹心中也是一声感叹:说实话,他对戴小楼感官不错。

    当初他被郭京逼得走投无路时,若不是千金一笑楼帮忙,自己真个便没了那底气。虽说那件事,是张真奴一手促成,可也必须承认,戴小楼在当时,也非常仗义。

    他若不想帮,便是张真奴发话,事情也会变得麻烦……

    可谁又能想到,这到头来居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这开封城里,破落户和泼皮太多,总少了些约束。

    如果被有心人利用,总是一桩麻烦……所以自家便想请李教头出面,整合一番。李教头你武艺高强,人脉也广。手底下的徒弟也多,各方好汉也都要敬你一回。

    何不把那些个破落户收拢麾下,将来若有祸事发生,也能有些用处。

    至于生计问题,倒也算不得什么。便是虏贼这回退兵,开封也必然是一片萧条。我可以出十万贯,由李教头你出面收拢。把那些个泼皮看管好,一来可以是一个助力。二来嘛,这市井中发生什么事情,咱们也可以迅速知晓,有个照应。”

    李宝愣了一下,倒是怦然心动。

    玉尹这意思,分明是要他出面做大……

    “小乙,怎地不出面?”

    玉尹笑道:“李教头以为,自家合适吗?”

    “说的也是……不过这件事可不是小事。我也不敢随便应下。

    待我考虑一两rì,到时候再与小乙你回复。若真个要做,小乙你也不能袖手旁观。”

    玉尹这分明是要他做社团,一统开封市井。

    李宝怎可以不心动,只是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且不说各瓦子都是有主的地方,单是那些个开封市井中的大佬,也不甚好对付。不管是卖肉的蒋门神。还是赶猪的张三麻子,哪个不是一等一的人物?这些人手底下,也有一帮子亡命之徒。真要斗起来,李宝哪怕是有徒弟帮忙,也抵不住那帮子大佬联手。

    玉尹也有人脉,而且在官府中颇有关系。

    别的不说,那开封府的石三,押司肖堃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没有玉尹从中周旋,李宝还真就做不得这件事。所以,他很是心动,也必须要三思之后。才能决定。

    “对了,我听人说,千金一笑楼被封了!”

    “哦?”

    “说来也是被那戴小楼牵累,连张姑娘也被关进开封府大牢。

    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进了那种地方。少不得也要有一番灾祸。而且,那rì战罢之后,丰乐楼的冯筝冯姑娘,竟服毒自尽。我听人说,这冯姑娘也是虏贼细作。以至于丰乐楼最近也是生意清冷,马娘子虽有手段,却连她侄儿都保不住。”

    “她侄儿?”

    “便是那白世明,据说出了这事之后,也被关进大牢,如今已经疯了。”

    想当初,冯筝入丰乐楼,是白世明推荐过来。

    玉尹这些rì子一直在家养伤,所以也不太清楚这件事。不过想来也怪,戴小楼虽然出事,可冯筝应该不会有麻烦,又为何突然自尽?这里面,怕是有些文章吧。

    至于白世明,肯定会被抛弃。

    便是不死,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马娘子断然不可能把他留在丰乐楼,失去了马娘子的资助,这白世明的结局……

    玉尹不由得心生感慨,轻轻摇头。

    他虽然知道冯筝的来历,可是听说到她的死讯,也不禁有些惆怅。

    那般一个美人,落了如此下场,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可再一想,她既然做了细作,想必也有这种准备。只是,玉尹总觉着,冯筝的死还是蹊跷,透着些许古怪。

    和李宝又吃了一会儿酒,玉尹告辞离去。

    他前脚刚走,李宝便上了楼。

    小楼里一个中年书生正坐在那里吃酒,见李宝进来,微微一笑,“那玉小乙走了?”

    “哈教谕,已经走了。”

    李宝也不客气,在哈教谕对面坐下,“方才他与我说的这件事,哈教谕可听清楚?”

    “又不是聋子,焉能听不清楚?”

    哈教谕微微一笑,沉声道:“想来玉小乙是被戴小楼那鸟厮给吓怕了,居然想出这么一个法子。不过呢,他倒是真个不会参与进来,毕竟朝阳门一战,他前程远大。

    若他肯出面帮衬,李教头倒是可以做一回。

    做的好,自有李教头的好处;若做得不好,李教头你也没什么损失,何乐不为呢?”

    这位哈教谕,是开封书院里的一个教谕,上不得品级。

    身无功名,也没了那背景和靠山,年纪渐渐大了,更不可能再有机会。在书院里做了教谕,教书育人的同时,也是李宝身边的智囊。在玉尹和太学生搞在一起之后,李宝也发现了,认识些读书人的好处。别的不说,关键时候可以出谋划策,总是一个帮手。

    李宝如今已死了和玉尹在武事上争锋的念头。

    且不说玉尹,只看他那些手下,随便拉出一个,就未必逊sè于李宝。

    更不要说高宠、杨再兴、何元庆这些人。就是今rì随玉尹来的那个黑小子,恐怕也不是等闲之辈。一个好汉三个帮,玉尹已成了气候。这种情况下。再争什么武事,着实没意思。有那功夫去寻找什么真法,倒不如找个狗头军师谋划利益。

    李宝听完了哈教谕的说辞,也颇为认同。

    心里便琢磨着,什么时候和玉尹回个话,便把这件事做成了也是不差……出了李宝家,玉尹便上了马车。

    不过走了一段路之后,突然敲了敲车框。“老高,去开封府。”

    “啊?”

    高世光一怔,忍不住道:“公子,这天就要晚了,这时候再去开封府,回去晚了,怕是九儿姐会责怪。”

    “我是做正事,九儿姐有什么好说?

    只管去,若她责怪。我自会说话,老高休要赘言。”

    高世光当下一笑,“既然公子这么吩咐。小底听从便是。”

    三人又来到开封府,玉尹下车之后,便从侧门进去,直奔公房而去。

    肖堃正准备收工回家,见玉尹突然来拜访,不禁有些奇怪。

    前两rì,他已经去过玉尹家探望,所以也就没那许多客套,只笑呵呵道:“小乙今天怎有雅兴。跑来我这边做客?”

    玉尹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老肖,我听说张姑娘被关在牢里?”

    肖堃道:“是啊……说起来,张姑娘也是倒霉,刚闯出了名号。却遇到了这等事。真没想到戴小楼居然是虏贼细作,也累得张姑娘被牵连,如今在牢里受苦。”

    “那她,真个是细作吗?”

    肖堃犹豫了一下,走到房门口向外看了看。

    玉尹便让牛通在门外看着。而后拉着肖堃坐下。

    “张姑娘到底是什么状况,与我说一说?”

    “这个……小乙你怎地要打听这件事?我可提醒你,张姑娘身上的事情,可不是咱们能够插手。前两rì也有几个衙内来说情,都被赶了出去……我听说,听麻烦,国丈也在犹豫,该如何处置。不过若说张姑娘是细作,自家断然不会相信。”

    这话出口,大体上玉尹也就看清楚了状况。

    “是朝中有人压着?”

    “嗯,那浪子宰相着人说,把张姑娘关一阵子再说。

    说穿了,还不是他窥觑张姑娘的美sè,想要借此机会刁难。国丈也不想得罪了那小李相公,只能把这件事悬着。”

    看起来,李邦彦是想来一出英雄救美啊!

    玉尹马上便明白了这其中奥妙,只是这心里,又平添了几分低落。

    你堂堂宰相,不想着为国分忧也就罢了。而今虏贼尚在城外,你却想着以权谋私,为的只是一个女人。偏偏这等人,身居高位,便是赵桓对他也颇为看重。满朝大员皆如同李邦彦这般,便是李纲再有手段,又能如何?谁,能够挽救这危局?

    “老肖,咱闲话少说,求你一件事可否?”

    “什么事。”

    “帮我把张姑娘救出来。”

    虽说已有了准备,可是听玉尹亲口说出来,肖堃还是不免一阵苦笑。

    “小乙,你也忒看得起我……倒不知道,你何时与张姑娘有了交情?也不怕九儿姐怪罪。”

    玉尹道:“老肖你莫胡说,救张姑娘,非是为我,而是为大郎。”

    “大郎?”肖堃一脸迷茫,“大郎有了徐姑娘,怎地对张姑娘也有心思?”

    “不是杨大郎,是李大郎……”

    玉尹哭笑不得,“是李尚书长子李逸风。

    你也该听说过,大郎对张姑娘颇为痴迷。若知道张姑娘出事,必然着急……他而今身在真定回不得开封,自家作为他的朋友,怎么也要为他出一把力,想想办法。”

    李逸风当初虽算计了玉尹,可说穿了,也是迫不得已。

    后来,这厮不惜抛了功名,独自一人跑去真定打拼……玉尹早时候,是有些怨念,觉着李逸风出卖了他。可如今他也做了官,也能明白,这身不由己的痛苦。

    所以,对李逸风的怨念也就淡了许多,更不想他因为张真奴的事情,再惹出麻烦。

    “若是这样……”

    肖堃露出沉思之sè。

    他想了想,轻声道:“自家却想不出一个妥善的主意。”

    “这样吧,你帮帮忙,先想办法在牢中照顾一下张姑娘,莫要让她受罪。

    估计小李相公一时半会儿也没那jīng神,我这边尽快想出办法,咱们把张姑娘救出来。”

    “若如此,倒是可以试试。”

    肖堃作为开封府资格最老,权力最大的押司,想要照顾一个牢里的人,并非难事。

    这开封府的胥吏,上上下下谁又不卖他几分薄面。

    更不要说,还有而今已经成为开封府总班头的石三,一文一武两个人出面,足以让那些人低头。

    “不过,这件事要做,最好能快一些。

    若是那小李相公什么时候问起来,那便不是自家能够做主。所以……小乙还请体谅。”

    玉尹闻听,呵呵笑了。

    他当然知道肖堃的难处,能应下此事,可谓是给足了他面子。

    “放心,我会尽快想出办法来。”

    两人在公房里又聊了一会儿,玉尹见天sè不早,便告辞离去。

    正要出门时,他突然又想起来一桩事情,便低声在肖堃耳边问道:“老肖,有件事想要请教。”

    “自家兄弟,说的甚请教来?”

    “那丰乐楼的冯筝冯姑娘,便真是自尽吗?”

    这一句话,令肖堃脸sè顿时大变,他张了张嘴巴,看着玉尹,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未完待续)RQ

第288章 太子诸率府率

    肖堃没有给出答案,不过玉尹已经知晓了答案。

    冯筝来开封两年多时间,飞快崛起,更一度成为花魁的争夺者,可谓是艳名昭昭。

    这里面,自然有丰乐楼力捧的缘故,但若说没有开封权贵们的支持,冯筝也不可能迅速上位。坊巷之中并未流传冯筝是细作的消息,却突然服毒自尽,本就有些离奇。玉尹绝不相信,冯筝这样一个间谍,会轻易的自杀,那可不符合常理。

    最大的可能……

    玉尹在回家的路上,扔在思索这个问题。

    大体上,他也理顺了思路。

    知道冯筝是虏贼间谍的人并不多,除了女真人之外,便是玉尹还有茂德帝姬两个。

    完颜宗望既然决定亮出戴小楼这个底牌,必然会对冯筝进行更好的保护。

    玉尹没有透出风声,那只可能是从茂德帝姬那边走漏出来。想必是茂德帝姬决定动手,或是在无意间透出了口风,被有心人觉察,于是便把冯筝杀人灭口,绝了后患。

    此人,和冯筝关系必然密切。

    甚至有可能和冯筝做过交易,以谋求利益。

    只是在冯筝即将暴露时,为了隐藏身份,于是便下手除掉冯筝,来保全自家xìng命。

    这个人会是谁?

    玉尹有些猜不出来……

    不过,若是从茂德帝姬那边得到的消息,这个人的身份和地位,绝对不容小觑。而且,冯筝也不可能去和一个普通人进行交易,所以这凶手便只可能是朝中权贵。

    究竟是谁呢?

    玉尹只觉得有些头大。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殿前司兵马使可以参与。其中所涉及的人和事,必然非常复杂。总体而言,无非就是那几个人,却不是玉尹可以议论。

    想到这里,玉尹更觉头疼……回到家,天sè已晚。

    燕奴在家里等着玉尹回来。一见面又是好一阵抱怨。

    不过,见玉尹面露疲惫之sè,燕奴便闭上嘴巴。让人准备好了饭菜,玉尹吃罢之后,便回房休息。

    这一夜,开封城外,又是喊杀声不断。

    随着宋军援兵源源不断抵达,完颜宗望也越发显得强硬。

    钦宗皇帝犹豫不决。在耿南仲唐恪和汪伯彦等人的劝说下,最终决定与女真人议和。

    但他又担心,遭到李纲等人为首的朝臣反对,于是便私下命军前计议使郑望之为使者,趁深夜时分,从南城以箩筐把郑望之和金太宗之子完颜蒲鲁虎送到城下,前往金军大营。

    钦宗皇帝也知道,如果这议和的消息被传出去,必然会引发滔天之乱。

    所以他自己也是非常谨慎。在派出郑望之出城以后,仍旧督促李纲,坚守开封!

    可怜李纲在前方拼死和虏贼作战。全然不知道,这一战早已经有了结果。

    正月十六,郑望之与金使吴孝民一同返回开封。

    此时,距离朝阳门之战已经过去六天时间,李纲这才知道,钦宗皇帝已开启议和。

    李纲是在酸枣门城门楼上得到消息,忍不住暴跳如雷。

    可议和已经开始,已非李纲可以阻止,便急急忙忙赶去尚书省。打听议和的结果。

    “文季,虏贼提出什么条件?”

    李纲回到兵部大堂,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便让人找来司马朴询问。

    司马朴的脸上笼罩一层yīn霾,看上去气sè极差。

    “郑望之误国。郑望之误国!”

    “文季,此话怎讲?”

    司马朴再也没有往rì中正平和的气度,脸涨得通红,“虏贼提出,以黄河为界。河北归于虏贼所有,河南为我大宋治下,还要求官家给予金帛粮草,作为犒军之费。

    而今我大宋援兵将至,虏贼已竟势弱。

    提出如此非分之请,他郑望之就应该立刻回来,不再议和……虏贼如今兵力不足,且粮草匮乏,也难以为继。只需再坚持些时rì,自然会低头请和。可郑望之却把吴孝民带进来,官家必然会退让。这样一来,只怕是更助长了虏贼的气焰。”

    李纲牙关紧咬,面sè铁青。

    “吴孝民是否已经进宫觐见?”

    司马朴点点头,“我得到消息,便赶去想要阻拦,可还是晚了一步,吴孝民已经入宫。”

    “该死,该死,该死!”

    李纲顿足捶胸,咒骂不止。

    好半天,他才算恢复了常态,对司马朴道:“文季,咱们这就入宫。”

    “又有什么用处?”司马朴苦笑道:“吴孝民若没有入宫,一切都还有回还余地,而今入了宫,只怕议和之事,已无法改变。只看官家要如何决断,李公若有可能,还是设法和虏贼打上几回,若能取胜,则官家的态度,也会有所变化……”

    李纲想了想,也觉司马朴所言颇有道理。

    “我这就去找高二,命呼延灼出战,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那我这边会盯着宫中,一有消息,便立刻告之于李公。”

    李纲也不再犹豫,起身便要出去。

    可刚走到门口,司马朴又唤住了他。

    “伯纪,有一件事,要与你知。”

    “什么事?”

    司马朴脸sèyīn沉,半晌后轻声道:“我从宫中得到消息,朝阳门之战当晚,汪伯彦等人曾入宫面圣。据说,他们提到了玉尹所部兵力不足的事情,对李公颇有诋毁之言。我知道,李公当时决意,乃不得已。可这件事,怕会是李公的麻烦。”

    李纲心里咯噔一下,呆立在门口,久久不语。

    半晌后,他一咬牙道:“此事我已知晓,文季莫要担心。

    当时之事,确是我思虑不周全。待大战结束之后,我自当上疏请罪……如今局势,颇为复杂,我们最好还是避免和汪伯彦他们争执,全意抵御虏贼方才是正事。”

    说完,李纲大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司马朴忍不住苦笑摇头。

    伯纪为人耿直忠烈,却少了几分手段。你不想和汪伯彦等人争执。可他们却未必会这么想。这不是你是否上疏请罪的问题,而是官家的心思,已不想再打下去。

    只怕这一战结束,伯纪也要有麻烦了……

    司马朴在大堂上徘徊片刻,突然沉声喝道:“来人,备马!”

    或许,你我都要早作打算才是……李纲本意命呼延灼出战,若能大胜一场,便可以振奋士气。

    便是一场小胜。也能为接下来的谈判增添一些筹码,总好过这样一味的坚守开封。

    可事情,却非他所想。

    呼延灼领命出战。完颜宗望却避战不出。

    他已经达到了目的,这种搦战,毫无意义。老赵官家已经怕了,已经不想再打了!

    以他对赵桓的了解,和那位徽宗皇帝,并无太多区别。

    或许,赵桓不好女sè,或许他不似徽宗皇帝那般喜欢吟风弄月。但这父子二人软弱的本质,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在某些方面。赵桓比之徽宗皇帝,还有所不如。

    这个人,胆小怕事,无雄主之姿。

    刻薄寡恩,非明主之态;为人多疑。反复无常……

    如此一个对手,他完颜宗望又有什么畏惧?

    所以,面对呼延灼连番搦战,完颜宗望都置之不理。

    呼延灼是位老将,也知道李纲派他搦战的原因。见完颜宗望不予理睬。便下令强攻。

    只是每次攻击,都被金军击退,平白折损了许多兵马。

    天黑时,呼延灼只得无奈收兵。

    与此同时,从宫中也传来了消息。

    赵桓为表示和谈诚意,愿意派遣亲王或宰相前去金营议和。

    李纲得知后,立刻上疏,愿意代表大宋前去和女真人进行谈判。哪知赵桓却害怕李纲态度太过于强硬,非但不能议和,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冲突,与大局不利。

    朝阳门之战,的确是吓破了赵桓的胆子。

    若非宋军拼死抵抗,说不得开封便已经城破。赵桓实在不想继续打下去,能早一些停止战事,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成。所以,对李纲的坚持,也就越发的厌恶。

    正月十七,赵桓命知枢密院事李梲入金营议和。

    同rì,种师道率援军抵达开封城外,与秦凤军节度使姚平仲合兵一处,屯驻城外。

    与此同时,各路援军纷纷抵达。

    短短一rì光景,开封城外便屯驻近二十万兵马,兵力远远超过金军,也令得开封上下,士气大振。

    玉尹自然也听到了消息,本打算前去迎接,却不想接到敕令,命他即刻入宫觐见。

    这也是玉尹,首次入宫觐见,不免感到惶恐。

    本以为,入宫之后能够见到赵桓,哪知道只进了延福宫,甚至连拱辰门都没有进去,便被中使张大年拦住。

    “官家今rì身体不适,便不召见玉指挥。

    不过,官家有敕令,敕令玉指挥为太子诸率府率,骁骑尉……玉指挥,这可是官家的恩典,从今rì起,玉指挥……不,应该尊一声玉府率才是,便是太子近臣。”

    太子诸府率,护佑东宫,掌东宫侦查和巡逻之职。

    也就是所谓太子亲军,虽只是正八品的职位,却是太子近臣,不受枢密院和禁军三衙所属,只听从太子调遣。比之那殿前司兵马使,似乎是降了两级。但实际权力,却比之原先大很多,最重要的是,不再听从枢密院和兵部差遣,便是李纲,也奈何不得玉尹。

    赵桓是一番好意,觉着玉尹此前受李纲打压,继续听命并非一件好事。

    索xìng把他从兵部剥离出来,归于太子赵谌部下。这也代表着,赵桓是要把玉尹作为太子近臣来培养。rì后一俟太子赵谌登基,那么玉尹的地位,便要水涨船高。

    只是赵桓这一番好意,却让玉尹有些不知所措。

    他糊里糊涂的领敕令离去,也没有弄明白,这究竟是升官,还是贬官呢?

    从品秩而言,勿论是那诸率府率。还是骁骑尉,都比不得原先的兵马使;可是从手下兵力而言,却是原先的两倍还多,权力自然随之增加。不受枢密院节制,固然代表着zì yóu;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离开枢密院,玉尹的升迁之路也就变得困难重重。

    待太子赵谌登基,估计也就是个殿前司都太尉,和高俅的xìng质差不太多。

    换做别人。或许会非常高兴。

    可玉尹却觉着,未来尚不明朗,若做了这太子诸率府率。便等于从这个舞台上撤出来,再想去做出改变,必然困难重重。但官家敕令已发出来,玉尹也无法选择。

    他已经拒绝过徽宗皇帝的敕令,若是在拒绝赵桓,少不得又是一个麻烦。

    领敕命后,玉尹便直奔东寝阁。

    赵谌一见玉尹,便兴奋的拉着他的手道:“小乙,以后你便在我这边当值。看谁敢欺负你。”

    “欺负我?”

    赵谌用力点头道:“小乙你为人厚道,可我却听说了。

    李纲公报私仇,因为当初大宋时代周刊的事情,扣了你麾下近千兵马,以至于那天朝阳门之战时。你堂堂一个殿前司兵马使,手下兵马竟然不足千人,直个欺人太甚。”

    玉尹闻听,顿时愣住了。

    “小哥,此事你听谁说的?”

    “宫中都已经传开了。说当初李纲胁迫你交出时代周刊,后来不但没有得逞,甚至连李大郎也离家出走,便怀恨在心……姑姑听说这件事之后,非常生气。昨rì还与母后谈及此事,说李纲他们看不起你,继续留在那边,少不得要受欺负。”

    “姑姑?”

    玉尹旋即醒悟过来,赵谌说的,恐怕就是柔福帝姬。

    徽宗皇帝诸女中,也只有柔福帝姬和茂德帝姬与他关系最后。茂德帝姬不会随便说出这种话,那边只可能是柔福帝姬赵多福。内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受,一边是感激,另一边又不知该如何说赵多福才好。但不管怎样,柔福帝姬待他,真个不差。

    与赵谌又说了一会儿话,玉尹从赵谌手中,接过了诸率府率印。

    随后,他又在赵谌的带引下,前往西寝阁拜见皇后朱琏,少不得又是一番教诲……

    玉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宋皇后。

    仔细看时,可以看出朱琏和朱璇颇有些相像。只是朱璇显得活泼一些,朱琏则透出稳重很成熟。那种雍容气度,非朱璇可以相比。玉尹恭恭敬敬的听完了朱琏叮嘱之后,便随着赵谌告退。

    许是在这深宫之中,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

    玉尹到来,让赵谌显得非常开心。

    他拉着玉尹回到东寝阁,不无炫耀的让玉尹看了他最近的功课,还缠着玉尹,又教了他两招扑法。看得出,赵谌对相扑的确是下了苦功夫,一招一式也颇显功力。

    玉尹看罢后,也是赞不绝口,让赵谌更开心不已。

    就在赵谌练扑的时候,宫外传来内侍呼喝,柔福帝姬来了。

    赵多福一进东寝阁,便笑嘻嘻道:“小乙,我把你从苦海中救出,你要如何谢我?”

    那小女儿的娇憨模样,直让人心头一颤。

    已十六岁的赵多福,早不复当初那份青涩模样,透着蓬勃朝气。

    玉尹看到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历史上柔福帝姬那凄惨的结局,不免心生怜惜。

    “公主厚爱,小乙感激不尽。

    他rì若公主有吩咐,小乙定会从命。”

    “嘻嘻,这可是你说的。”

    赵多福依旧是一派无忧无虑的模样,似乎外界的事情,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烦恼。

    玉尹却心头一动,突然道:“而今虏贼未退,公主身边可有近卫?”

    “嗯?”

    “我听说,连茂德帝姬那边都增添了一个好手,据说是御拳馆的大教头,名叫周凤山,武艺高强。而今时局不好,公主身边最好能有个武艺高强的人随行保护。”

    “周凤山?”

    柔福帝姬一怔,便问道:“很厉害吗?”

    “不再我之下。”

    “那定是厉害了……”

    柔福帝姬和赵谌,不约而同道。

    玉尹朝阳门血战虏贼,斩杀蒲辇孛堇多人,虏贼近百人,已经在开封城里广为流传。

    在柔福帝姬和赵谌看来,能和玉尹不相上下的人,定然是个厉害角sè。

    赵多福道:“姐姐和我不同。

    她住在蔡府,可以增添护卫,我在宫中,却招不得护卫。”

    玉尹笑道:“谁说护卫便要是男人?我认识一个奇女子,武艺高强,比之燕奴不遑多让。朝阳门之战时,此女斩杀虏贼数十人,便是那虏贼的细作头目,也死在她手中。

    公主若是有意,何不把她招来?

    一来,她是女子,入宫也方便;二来有她随行保护,也能添一份安全,何乐不为?”

    “你是说……”

    赵多福心里,突然有一种甜蜜的感受。

    小乙,其实挺关心我!

    她轻声道:“既然是小乙推荐,那定是女中豪杰,却不知是哪一位?”

    “我知道我知道!”赵谌兴奋叫嚷道:“我听人说,朝阳门之战时,有两个女英雄,一个是九儿姐,另一个叫做王燕哥……小乙说的那位女英雄,莫非就是王燕哥?”

    “正是此人!”

    玉尹微微一笑,旋即道:“公主有所不知,这王燕哥的丈夫便是殿前司都虞侯马皋。此前马皋被杀,王燕哥便成了寡妇,而今身在开封,却连个依靠都没有,非常可怜。

    公主若能得王燕哥护卫,想来定会非常安全。”

    赵多福一派天真之sè,对玉尹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她用力点点头,“既然是小乙亲自推荐,那想必这王燕哥定然厉害。

    对了,小乙如今做了诸率府率,能统领一军。我也让王燕哥练出一支兵马,到时候咱们比试一下如何?”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对赵谌说。

    赵谌小孩子脾气,最喜欢这种热闹。

    闻听赵多福要与他比试,立刻兴奋点头道:“我有小乙在,皇姑你便是得了王燕哥,也不会是我的对手。”(未完待续)RQ

第289章 奇袭牟驼岗

    柔福帝姬的命运是否会改变?

    玉尹并不知道!

    但是把王燕哥留在柔福帝姬身边至少能多一份保障。( )再不济玉尹也可以通过王燕哥来掌握柔福帝姬的行动。只要柔福帝姬不入金营那历史凄惨的命运说不定便可以发生改变。玉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若非王燕哥的横空出世他甚至有可能让燕奴去保护柔福帝姬。当然了这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

    正月十七rì种师道抵达开封城下。

    身为领枢密院事种师道抵达之后也就顺理成章接手了开封防务。

    在仔细询问了开封战事的过程后种师道忍不住道:“伯纪却是太谨慎了御敌城外固然是好可虏贼兵临城下却会对官家造成冲击这议和也就顺理成章。

    若那玉尹在郭桥镇大捷时伯纪能出兵相助局势便不会如此被动。

    伯纪是老成谋国之法虽一番忠义之心却独独忽视了官家的感受实在是不应该啊。”

    幸好李纲不在这里否则的话必有一番争执。

    张叔夜也连连摇头不过出于和李纲的交情他还是忍不住为李纲辩驳了两句。

    “种相公说得不错不过也忽视了当时情况。

    那玉小乙不停军令擅自行动李尚书便是得了消息恐怕也难以给予支持……毕竟这敌我势态并不明朗自家倒是觉着李尚书坚守开封也是之策。”

    种师道已年75岁早就过了那种和人争执的年纪。

    此次他是带病前来一路奔波到了开封之后更没有片刻歇息早已经疲惫了。

    张叔夜说完他便一摆手笑道:“我并非是责怪伯纪。只是觉着此事他做得有些谨慎并无指责之意。玉小乙虽说是擅自行动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倒也情有可原。伯纪当时既然能下决心帮那玉小乙补了军令若能再出兵支援一回说不得能趁机夺回封丘便可以御敌在开封府之外官家自然也就没了太多顾虑。”

    张叔夜这一回。倒是没有再为李纲说话。

    他也知道种师道并非是指责而是感叹坐失良机以至于局势糜烂到如今地步。

    官家的心思!

    李纲是一个直臣却非良相。

    他为人耿直可这辈子怕就要栽在这耿直之。

    有宋以来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打仗打赢了是士大夫的荣誉。可若是输了便是皇帝无能。

    这也是历代皇帝不愿意轻启战端的一个原因。再加有宋以来重轻武。对于武事多少也就有些抵触。若换在后世的说法老赵皇帝们的想法无非就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事情。

    打仗劳民伤财而且很容易助长武将骄横之气。

    若是赔款议和出钱的便是士大夫和那些百姓而且背负骂名的也是那些士大夫与皇帝没有牵连。如此形式之下。老赵皇帝们自然不愿意和对手死拼以维护他们的脸面。

    开封一战成就了李纲的名声。

    外面说起来便说是李纲主持大局击退虏贼。但与赵桓没有半点关系。

    若说赵桓没有忌惮?那是不太可能……偏偏李纲又是个强项令道德虽好却太耿直不晓得变通。你主持大局这么久可曾有过一回。去突出赵桓的重要xìng?

    倒是三番五次阻止赵桓离开让赵桓颜面无光。

    相反耿南仲那些人虽然没有主持大局却时时刻刻突出了赵桓的重要xìng。

    说到底耿南仲这些人知道赵桓的心思懂得迎合;而李纲就算知道也不屑为之。

    这也就是赵桓对他生出不满的主要原因。

    可笑李纲却不自知……

    种师道久历宦海可说是历经三朝。

    若不懂得揣摩官家心思也不可能做到如今的位子。只看他在西北时童贯曾坚持主张种师道只是辩驳两句便不再劝说。到童贯兵败他又出面收拾残局疏对策恳徽宗皇帝做出决定。对于老赵皇帝们的心思他是再了解不过。

    他有些后悔若是早一rì回来说不定可以缓和这局面。

    李纲终究是书生意气太重哪怕他守住了开封却注定此人rì后的结局不会太好。

    不过这些事情他不会任何人说。

    种师道初至开封对如今开封城内的情况不太了解。

    加之各方援军抵达也需要他来出面协调所以也不会随随便便做出决断来……

    在仔细研究了开封之战的过程后种师道对玉尹产生了浓厚兴趣。

    “张相公是否发现这玉小乙对战局可是敏锐的紧啊。”

    张叔夜点头道:“是啊我也发现了这一点……此子在郭桥镇的行动颇有神来之笔。而且他在牟驼岗就任似乎早就预料到虏贼会打来开封提早开始转移粮草才使得虏贼抵达之后未能占得任何便宜。此后朝阳门之战更显出猛将之姿。

    能够救援厢军大营还带着一干残兵败将挡住数倍于己的虏贼端地是不容小觑……

    说来犬子倒是占了他的便宜。若无小乙死战朝阳门伯奋断无可能将虏贼击溃。他方才也与我提起此事言那玉小乙堪称我大宋死士能称得是国之栋梁。”

    张叔夜言语之间颇有赞赏之意。

    种师道笑了笑“此人的名我早就听说过。

    前年虏贼使团前来便是他率先揭露虏贼要割让三镇的事情最终使太道君改变了主意。他那大宋时代周刊我也觉得很好。早在之前他在章中便提出郭药师那三姓家奴不可重用却无人相信。而且大宋时代周刊也是最早对虏贼做出评价并言宋金之间早晚必有一场恶战……这个人虽出身市井确有忠义之心。而且眼光不差。张相公我有意把他要来枢密院做个记室你看如何?”

    枢密院记室类似于后世秘书处的xìng质。

    不过在职责又有一些参谋的权力。玉尹身无功名能入枢密院本就是一个不小的奖励。

    张叔夜却忍不住笑了“种相公怕是说的晚了。”

    “哦?”

    “我刚从伯奋那里得知。官家已敕令玉小乙为太子诸率府率从兵部调出。

    若早一rì说倒是不难办理。可现在……玉小乙已经领了敕令并从太子那边接过了率印。种相公这时候再去讨要只怕要去找太子说我看这难度可是不小。”

    种师道闻听白眉一蹙。

    “那我便去找太子要人。”

    “难!”

    张叔夜叹了口气“种相公可知道玉小乙为何会被敕令除太子诸率府率吗?”

    “这个……”

    “伯奋在宫中倒是有几个熟人。恰好便有在那紫宸殿当值的。

    据说那rì圣人带着太子到紫宸殿言既然大家都不喜欢玉小乙何不把他调去做诸率府率?你也知道。圣人那xìng子贤淑从不干预政事。可若是她开了口官家便不会反对。太子也说枢密院兵部待玉小乙不公与其留在兵部受气倒不如做他的诸率府率。

    官家本有些犹豫还是圣人道:玉小乙是个忠臣既然被排斥留下来也非善事。倒不如去太子身边做事……结果官家便同意了此事今rì敕令玉小乙除诸率府率。”

    “排斥?”

    种师道才抵达开封自然不可能清楚玉尹的遭遇。

    哪怕玉尹再被他看重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马使能入得他法眼便不错。

    张叔夜道:“种相公莫非不知玉小乙在驰援郭桥镇的时候于广济河渡口斩杀封丘县令汪梃。此事虽说被官家压下来可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李尚书当时在郑望之的劝说下。扣下了本属于玉小乙的七百兵马。以至于朝阳门之战时玉小乙手中兵力甚至不足千人。此事不知怎地被官家知晓对伯纪也颇为不满。”

    种师道那两道白眉几乎扭在了一起。

    他倒是不清楚这件事以至于听了张叔夜讲述之后也觉得李纲做的有些过分了。

    “那伯纪……”

    “伯纪尚不知此事估计他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吧。”

    也难怪有宋以来武将地位rì益降低。

    莫说是玉尹便是那大名鼎鼎的狄青也曾被欧阳修等人羞辱却不敢有半分不满。

    玉尹说到底终究不算是正经书人更没有功名在身。

    而在李纲看来玉尹杀了汪梃便是大逆不道给他些教训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么一件在以往看来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却给他带来了巨大麻烦。

    官家是如何知晓?

    种师道只要略一猜想便能猜出一个大概。

    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评论此事听张叔夜说完之后也只能连连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却可惜了那玉小乙……

    不管种师道是如何看重玉尹但说到底而今的玉尹还只是一个小人物。种师道身为领枢密院是自然不可能把太多jīng力投注在一个小人物的身。毕竟当务之急要解决的还是开封城外的完颜宗望。

    官家既然不愿意再打下去种师道自然也不可能与李纲那样硬顶着和赵桓作对。

    李梲已返回开封并呈报了与完颜宗望的和谈结果。

    赵桓授权李梲可以向女真增加岁币300-500万两犒军费用也是300-500万两。

    另外赵桓命李梲私下里向完颜宗望行贿黄金一万两以期能完颜宗望同意。

    可是结果完颜宗望却提出了犒军费用五千万两绢采各一百万匹牛马各万匹的条件。同时还要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并要求以亲王和宰相做人质才可以同意退兵。

    乍听这要求许多人会以为大宋是处于劣势。

    可实际真正处于劣势的却是女真人。偏偏完颜宗望的狮子大开口。居然还要被堂而皇之的拿出来商议。

    赵桓而今正在和耿南仲等人商议此事不过这消息却已经传到种师道耳中。

    种师道乍听之下哭笑不得。

    若依着他的想法定然会二话不说起兵相争。

    你完颜宗望不过四五万人可我大宋确有二十多万人;你完颜宗望已成了孤军甚至连粮草都成了问题。居然还要提出这般非分要求。实在是太过嚣张。可是看如今的状况赵桓既然在商议此事说不定便有可能同意完颜宗望的要求。

    种师道也有他的原则。

    我可以迎合皇帝的心思甚至我可以同意你增加岁币但三镇绝不可以割让出去。

    早在徽宗皇帝在位时女真人便打过三镇的主意。

    不过那一次由于各种原因朝廷没有同意女真人的要求。可这一次。若赵桓急于求和说不得真有可能答应下来。这样的话种师道是万万不能够接受……

    “嵇仲。完颜宗望敢这般嚣张也是看准了官家不愿再战的心思。

    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忍唯有三镇绝不能割让。可是朝阳门一战对官家产生的影响实在太大。我担心官家害怕虏贼再战会同意完颜宗望的这个要求。若真如此只怕虏贼气焰更炽而我大宋北疆。再无门户可守……实我大宋之难啊。”

    嵇仲便是张叔夜的。

    他点点头也非常赞成种师道的说法。

    “种公所言我自知之。

    然则这件事怕非我等可以做主。若官家一力割让你我也很难阻止……这件事。种公可有解决之道?”

    种师道负手在大堂来回踱步片刻后他沉声道:“嵇仲当务之急是要官家恢复信心不再畏惧虏贼。我们需要一场大胜。一场实实在在能令官家振奋的大胜方能消除此前朝阳门之战所产生的影响。你以为可否偷袭牟驼岗呢?”

    “偷袭金营?”

    张叔夜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若能成功想来官家对虏贼的畏惧便可以减少许多。”

    他沉吟片刻又抬起头道:“只是此战必须要胜而且还要使官家知晓否则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如这样你我便即刻入宫与官家商量此事如何?”

    既然是偷袭这关键便在于一个奇、一个快。

    种师道白眉紧蹙有些犹豫不定。

    按照他的想法这件事不能告诉赵桓趁着完颜宗望还在等候消息的时候连夜出兵偷袭打他个措手不及之后再与赵桓知晓。可他也知道若真个背着赵桓行事说不得会弄巧成拙。打赢了赵桓会认为自己拥兵自重产生怀疑;若打输了赵桓也会对他产生不满。最终的结果反而有可能让赵桓下定决心。

    种师道并非眷恋这官位但是却不愿在这个时候与赵桓产生矛盾。

    他再三思量最终同意了张叔夜的主意“既然嵇仲也赞成便叫伯纪咱们立刻入宫求见。”

    +++++++++++++++++++++++++++++++++++++++++++++++++++

    玉尹回到观音巷天sè已晚。

    燕奴等人得知玉尹将出任太子诸率府率的消息时也是格外激动。

    “以小乙哥与太子的关系rì后便少了许多衿肘可以自在许多……不过为何让王家姐姐入宫护卫柔福帝姬?嬛嬛在宫中有那许多高手保护何必劳动王家姐姐?”

    玉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不成告诉燕奴他知道这开封定然会被攻破。

    那位柔福帝姬将会被女真人掳走受尽苦难?这种话说出来便是燕奴再相信他也不会认同。

    “马指挥被杀王家姐姐孤身一人在这开封怕也难以支撑。

    弄不好她可能会等开封之战结束之后便返回老家岂不是耽搁了十三郎的好事?”

    玉尹思来想去只能把高宠拉出来做挡箭牌。

    “十三郎xìng子沉闷好不容易动了心怎地也要成全则个。

    开封居大不易王娘子和九儿姐你又不同若没个收入也难以为继。再者说了她一个寡妇一个人在这里也确实艰难。若是得了柔福帝姬关照不但能立足开封还可以成全了十三郎的好事。呵呵我也是为十三郎考虑才作此决定。”

    燕奴和杨金莲等人听了顿时连连点头。

    当下玉尹也怕说漏了嘴便借口明rì有事早早歇息。

    这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玉尹持诸率府率印便到了兵部办理手续而后前往延丰仓大营。

    赵谌吩咐让他把他的部下都带过去。

    延丰仓这些手下虽说伤亡惨重可是在经历过一场血战之后确是一笔宝贵财富。

    玉尹到了延丰仓便招来了朱梦说陈东和董先三人。

    闻听自己将归入太子诸率府朱梦说等人也非常高兴连连点头表示赞成。

    他们也知道玉尹而今的难处。

    便是从兵部出来留在殿前司也不是长久之计。

    高俅的身体越来越差……他若在殿前司还好能有个照拂;若高俅走了换个人接掌殿前司少不得又是一桩麻烦。玉尹在朝堂不受待见与其这般倒不如去太子诸率府来的痛快。至少在太子诸率府不但有太子照拂也少了衿肘。

    玉尹见众人都不反对也就不再犹豫。

    他立刻命朱梦说等人清点花名册进行整顿。

    而他自己则在安排好了事情之后便匆匆赶去东宫报到。

    毕竟从今天开始他便要在太子身边效力……

    哪知道刚进了东寝阁赵谌便把他拉到旁边神神秘秘道:“小乙可知又要开战了!”

第290章 姚平仲,是白痴吗?(祝大家元旦快乐!)

    “开战?和谁开战!”

    玉尹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诧异看着赵谌问道。( )

    “自然是和虏贼开战。”

    赵谌显得很兴奋不等玉尹再问便滔滔不绝的讲述他听来的消息。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小孩子不过想想看这小子才九岁不就是个小孩子吗?玉尹心里晒然一笑想来是自己把太多希望寄托在这个小家伙身才会有如此怪异感受。

    “你是说偷营?”

    玉尹听完赵谌的话眉头一蹙。

    赵谌没有觉察到玉尹的情绪变化仍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

    “是啊方才张老公与母后说话的时候无意中提及此事。

    我就说嘛父皇怎会这般糊涂?明明占居了风却要和那虏贼谈劳什子议和。嘿嘿现在看来父皇这分明就是疑兵之计借议和之由再设法打击那些虏贼。”

    赵谌说的是眉飞sè舞可玉尹却听得一阵发闷。

    孩子你太天真了!

    便是你老子要打这一战也是为了议和做准备绝非是你所想象的劳什子疑兵之计。

    可这话他却不能说。

    “如此说来此计是老种相公所出?”

    “正是。”

    “今晚偷袭牟驼岗?”

    “是啊。”

    玉尹越听越心惊忍不住问道:“那老种相公要命谁领兵?”

    “听张老公说好像是秦凤军节度使姚平仲。”

    果然!

    玉尹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姚平仲。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历史第一次开封之围宋军的确是做出偷营部署。可不知是什么原因却落得一个惨败。当时领兵偷营的主将便是赵谌口中这个姚平仲。

    姚平仲希晏将门之后西陲大将。

    十八岁时便加入行伍。与西夏人决战灭底河斩获颇丰故而得徽宗皇帝所看重。

    便是钦宗皇帝对姚平仲也非常重视。

    姚平仲方抵达开封便被委任为侍卫亲军步军司都太尉之职故而也有姚帅之称。

    然而历史他正是在偷袭牟驼岗失败后不敢返回开封。便逃往巴蜀。

    一直到乾道、淳熙年间也就是公元1165至1189年左右才又出山时年已八十有余。

    说起来有趣玉尹之所以知道姚平仲并非是因为他的战绩。

    姚平仲再次出山之后著《同渭南集》一书。玉尹也是因为这本书才对此人有所了解。若非赵谌提及此人玉尹几乎想不起来北宋末年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只是如今便听到了。他也只能苦笑。

    牟驼岗之战非战之罪啊!

    所谓偷营关键就在一个‘偷’。偷营劫寨。在于一个奇。可现在连宫中的太监都知道了这件事只怕这个‘奇’便不复效果。深宫大院鱼龙混杂宫娥彩女太监奴仆多不胜数。便是钦宗皇帝登基之后遣散了不少徽宗皇帝时期的旧人但宫中的人数依旧是一个惊人数。这么多人。人多嘴杂谁又能保证会不会走漏风声?便如同张老公这样也许只是随口与朱琏谈及可现在连赵谌都知道了。又算得什么秘密?‘奇’已不复存在结果可想而知。

    更不要说这开封城里还藏着金人的细作……

    “小乙你怎地不高兴?”

    赵谌见玉尹沉思不语忍不住开口发问。

    玉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所谓奇兵便在于一个出奇制胜。

    如何出奇制胜?无非是故设疑阵隐瞒消息……我担心这次偷袭恐怕难以成功。”

    玉尹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兵法大家。

    这么一个连他都能看出端倪的事情想来也不难理解。

    赵谌本来是兴高采烈可是听玉尹这么一说也不由得心里一咯噔露出凝重之sè。

    “那怎么办?”

    “设法阻止此事。”

    赵谌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父皇决心已下恐怕很难说服。

    再说了老种相公和张相公他们也都做好了准备未必能听得进去啊。”

    赵桓肯定是不会听进去但种师道和张叔夜却未必。可问题是如何劝说他们停止行动?

    玉尹思来想去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赵谌的身。

    这件事也只有赵谌出面才最合适……

    “太子此事必须你去劝说也许还有几分可能。”

    “我?”

    “你这就前去枢密院与老种相公说你也听说了偷袭之事所以预先向他祝贺。”

    “这边可以了?”

    玉尹笑道:“若老种相公连这都看不出来又如何能坐得枢密院?”

    赵谌听罢也不禁是连连点头……玉尹没有随同赵谌同往而是直奔诸率府。

    这诸率府便设立在东角门内毗邻左掖门的位置。此前太子诸率府是钦宗皇帝的手下统领。赵桓而今做了皇帝当初身边的手下自然也都得了提拔。而赵谌被册立太子甚至还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加女真人兵临城下更没有时间来组建他的班底。莫说是太子诸率府便是太子舍人太子少傅都还没有人选。

    相对而言玉尹便是第一个来到赵谌的手下。

    便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诸率府率那也是太子近臣更不要说他曾做过赵谌的琴艺老师。

    所以玉尹抵达太子诸率府后并未受到什么刁难。

    不过也没什么可刁难整个诸率府而今不过是一个空壳子除了一些留守的骨朵子和内侍便没有什么人在。

    看去很冷清!

    而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外的女真人身。更不会有人跑来关注玉尹……

    玉尹在查了卷宗之后心里也就有了底。

    诸率府率以下设副率两人。

    董先可以担当一个角sè负责练兵;朱梦说可以担当一个负责诸率府的事。

    除此之外又有长史一人可以由陈东担当。

    录事参军一人便交由高尧卿负责。高宠、封况、何元庆、以及霍坚牛通等人。可以担当中侯、司戈、执戟等职务。剩下诸如兵曹参军等职务在设法慢慢补齐。

    这个框架必须先搭建起来玉尹盘算了一阵之后心里大致也就有了一个轮廓。

    他必须要把诸率府花名册尽快做好然后呈报去之后才算是完成了诸率府的组建。不过具体事宜玉尹并不擅长。所以他打算等朱梦说陈东过来之后再具体商议。

    安排妥当之后朱梦说和陈东便先行抵达。

    而驻守延丰仓的兵马。还在清点预计要天黑之后才可以抵达校场。

    朱梦说见到玉尹便立刻呈了花名册。

    玉尹接过来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怔“孙显、王兰、袁朝年、毕进?”

    名册有三个陌生的名名下面还有他们现在所担任的职务。

    孙显为提举弓箭手接替此前王敏求的职务;而王兰、袁朝年和毕进则为将虞侯居然和梁玉成的职务齐平。毕进这个名玉尹倒是有些印象好像是御拳馆出身。而袁朝年这个名也不算陌生。此人之前便是背嵬军的斥候随玉尹经历过郭桥镇大捷。

    可是孙显、王兰……

    玉尹觉着有些眼熟却有些想不起来了。

    朱梦说道:“这几人都是朝阳门之战活下来的弟兄其中毕进和王兰原属于厢军所治。

    你也知道那厢军指挥使秦仔怯战而逃。已经被关进大牢待战事结束之后便要流放岭南。毕进王兰也不想再回厢军便留在营中……我见这两人颇有能力所以便为小乙提拔了二人。这次归于太子诸率府。弟兄们也都非常高兴没有异议。”

    玉尹想起来了!

    王兰便是那个在厢军大营中和他并肩作战过的宋兵。

    他和毕进能在朝阳门之战活下来也算是有些本事留下来倒也无妨。

    玉尹本就不是个要求很高的人他也清楚凭他的名气还不足以让那些传说中的名将俯首称臣。唯一能做的便是招揽一些底层军官。既然朱梦说安排了两人差事便说明这两个人有真才实学。既然如此玉尹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从今天起大家便是太子亲军了。

    cāo练却不能放松而且要进一步加强。朝阳门之战大家也都看到了虏贼的凶悍所以更要更加勤奋才是。”

    “太子亲军?”

    朱梦说闻听顿时笑了。

    “这名倒是比那劳什子诸率府要好听的多。”

    玉尹先一怔旋即就明白了朱梦说的意思。

    这是要拉虎皮扯大旗不过太子亲军这个说法倒确是不差。

    “那改rì便太子出面由圣人为咱们做一面太子亲军的大纛。”

    “嗯这个想法的确不错。”

    三人便在这空荡荡的诸率府大堂商议起这太子亲军的具体事宜。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玉尹正要起身却见外面内侍前来通报说是太子有。

    既然是赵谌召唤那便不能怠慢了。

    玉尹忙和朱梦说、陈东二人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开诸率府直奔东寝阁而去……

    东寝阁内赵谌一脸的愤慨。

    “小乙那姚平仲也忒猖狂。”

    玉尹一进门便听到赵谌这一声埋怨。

    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便升起一抹不祥预感。

    “小哥何故动怒?”

    赵谌愤愤不已道:“我方才去兵部与老种相公他们说了小乙的看法。

    本来老种相公已经意动哪知道姚平仲却不肯同意还说什么小乙市井出身朝阳门一战也是运气好才击退了虏贼算不得真本事。他执意要率部偷营还说什么要一战功成令虏贼从此不敢窥觑。后来他还跑到父皇那边立下了军令状累得我也被父皇唤过去好一顿责备并让我不许再插手军中事务不许出宫。

    小乙你说这姚平仲是不是很混蛋?”

    赵谌的家教很严特别是皇后朱琏平rì里教导甚紧便是一言一行也都非常谨慎。

    如今却忍不住破口大骂可以看出他心中是何等愤怒。

    只是当玉尹听完了赵谌这一番话之后脑海中突然间生出一个念头:这姚平仲是白痴吗?”(未完待续)rq

第291章 太子亲军第一战

    姚平仲当然不是白痴!

    出身西陲将门世家,又屡次与西夏交锋,更贵为秦凤军节度使,怎么可能是白痴?

    只是,姚平仲在抵达开封之后,失去了平常心。

    赵桓的破格召见,更温言嘉勉,让姚平仲自视甚高。他想要在开封这个大舞台上建立一番功勋,可是在赵桓力主议和的情况下,也只有偷袭牟驼岗才能展现才华。

    姚平仲想要打一场漂亮仗,为日后入主枢密院积累资本。

    他很清楚,种师道已经75岁了,不可能久领枢密院;张叔夜为人耿直,虽得赵桓欣赏,却不受重用。至于李梲,不过一介书生,凭着从龙之功做到如今位子。

    日后谁可领枢密院?

    便只剩下他姚平仲一人……

    但问题是,姚平仲的资历还是有些浅薄,也没有太多能拿得出手来的功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得知赵桓同意了偷营计划之后,他便立刻着手,做出安排。眼看着一件大功就要告成,却突然跑出来一个玉尹,戳哄太子出面阻止行动。

    那玉尹是什么东西?

    姚平仲甚至没听说过此人名字,又怎可能服气?

    更不要说,赵谌的表现,也让姚平仲感到不满。你堂堂太子,居然对一个无名小卒言听计从,又算得什么事情?同时,他更感到威胁,因为他日赵谌若登基,姚平仲势必要失去前程。所以,他需要趁此机会,狠狠打击一下太子身边的奸臣。

    这兵事之上,绝非你一个无名小卒可以插手。

    为此,姚平仲不惜深夜入宫,向赵桓立下军令状。

    玉尹却不知道,正是因为赵谌言语中所透出的尊重,使得一个名将失去了冷静。

    “那小哥有何打算?”

    赵谌小脸上露出一抹纠结之色,半晌后问道:“小乙。姚平仲是不是一定会失败?”

    “十有**。”

    “小乙,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请小哥吩咐。”

    “帮我,救下姚平仲。”

    赵谌轻声道:“我知道那姚平仲也是有本事的人,若真个折在牟驼岗,确是一大憾事。况且你这诸率府初成,也需要有足够功勋来建立声望。若此次能救下姚平仲,说不得父皇便不会再把我看作小孩子,我也可以为父皇分忧。你说可好?”

    看着赵谌一脸期盼,玉尹点头答应。

    可他也知道,这次出动,着实危险。

    思忖片刻之后,他轻声道:“小哥,我可以出兵救援姚使君,但是我需要你帮忙。”

    “请讲。”

    “我需要开封府助我一臂之力。

    而今我麾下兵马,尚在延丰仓整备,距离陈州门甚近。我需要率他们从陈州门出城。且不为人所知。小哥当知道,李尚书勒令各门严守,要想出城。怕是困难。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玉尹是真的怕了!

    这深宫大院,根本存不住秘密,所以要格外小心。

    赵谌想了想之后便道:“此事倒也不难,我这就去找我阿翁帮忙,送小乙秘密出城。”

    赵谌的阿翁,便是开封府尹朱桂纳。

    得了他的保证,玉尹这才算放心。便立刻告辞离去。

    赵谌自去找朱桂纳交涉,暂且不提。

    玉尹直奔延丰仓大营,把朱梦说陈东和董先三人找来。

    商议了一番之后,玉尹便做出决定。

    他麾下而今有一千多兵马,但真正可堪一战的。却没有多少。不管是后来归还他的那七百兵卒,还是临时收拢过来的几百人,尚无法担当重任。挑选了一下之后,便只剩下朝阳门之战中幸存下来六百悍卒。

    玉尹没打算用这六百悍卒和女真人死拼,他自有一番打算。命董先点起兵马之后,便去找到凌振。

    凌振在这段时间里,又做出几十枚掌心雷出来。

    见玉尹索要,便立刻交给了玉尹,并叮嘱玉尹道:“这次的掌心雷,威力较之前次更大,而且引线燃烧比之前更快。小乙若要使用,需有所准备才好,莫坏了自己性命。”

    玉尹点头道:“五十枚足矣。

    此次掌心雷还是交由梁玉成使用,他手底下那几十人,倒也轻车熟路,问题不大。”

    威力更大?

    究竟能有多大!

    玉尹心中好奇,但也只能留在战场上来验证。

    取了掌心雷回来后,便立刻找来梁玉成。那梁玉成手底下有二十多人,也是朝阳门之战的幸存者,更随玉尹参加过郭桥镇大捷,并且在当时充当做掌心雷的投掷手。

    对于掌心雷的使用,这些人自然是轻车熟路。

    玉尹又反复叮咛了一下之后,便让梁玉成把掌心雷分下去,带着一干投掷手前往陈州门与大军汇合。

    +++++++++++++++++++++++++++++++++++++++++++++++++++++++++++++

    赵谌办事,还算是靠谱。

    当玉尹率部来到陈州门的时候,陈州门守将已经得到消息,等候玉尹到来。

    这陈州门守将,名叫王俊,原本是范琼手下正将。范琼兵败之后,王俊便投靠了朱桂纳,并且迅速接掌了陈州门的防务。他对玉尹,倒是非常客气,更没有打听玉尹的去处,而是直接打开城门,把玉尹等人偷偷放出去,而后又关上城门。

    “哥哥,咱们这是去哪儿?”

    玉尹想了想,轻声道:“咱们去西台。”

    西台位于卫州门西北方,距离牟驼岗大约十五里,是通往开封的必经之路。

    玉尹率部,在西台旁边的一座疏林中藏身,而后派出斥候,严密监视牟驼岗的动静。

    时间,便一点点过去。

    不知不觉,已经要过了子时。

    就在玉尹感到一丝困乏之意的时候,忽听牟驼岗方向叨叨叨三声号炮响,紧跟着喊杀声震天。

    玉尹心里一惊。忙走到疏林边上。

    远处牟驼岗金兵大营中,灯火闪动,显得热闹非凡。

    便距离牟驼岗尚有六七里地,也能隐隐约约听到从牟驼岗方向传来的喊杀之声。

    王兰带着一队斥候从牟驼岗方向赶来,在玉尹身前勒住了战马,压低声音道:“府率,果然打起来了。”

    “情况如何?”

    “似乎不是太好。”王兰喘了口气,低声道:“感觉着金军大营似乎早就做了准备。咱们的人才一攻进去,便被对方围住。”

    玉尹心道:自然是有准备。

    那些女真人的细作无孔不入,便是发生在深宫之中的事情,也能很快知晓。似偷营这种事情,讲的是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可这边倒好,恨不得大张旗鼓,被所有人知道。如此一来,不中计反而出鬼了……那完颜宗望。又岂是善与之辈?

    “府率,咱们怎么办?”

    毕进忍不住开口询问,眼中流露出犹豫之色。

    毫无疑问。他想要去救援。

    可是一想到自家这些兵马,念头便立刻淡了许多。

    不过几百人,又如何救得那些兵马?

    玉尹沉声道:“王兰,烦劳你再辛苦一回,继续观察……一旦我军突围出来,便迅速告与我知。”

    王兰答应一声,上马便走。

    玉尹则招手把梁玉成喊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之后,梁玉成带着手下迅速离去。

    高宠与何元庆在一旁。一言不发。

    倒是毕进显得有些紧张,嘴巴张了张,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王兰再次赶回来。

    宋军从牟驼岗金军大营中突围出一支人马,正在迅速朝这边赶来。不过。在这支宋军身后,尚有一支金军跟随。那金军的主将是什么人?王兰也弄不太清楚……

    毕竟不是正经的夜不收,能做到这一步,已实属不易。

    玉尹倒是没有再去苛责王兰,让他归队休息。

    “十三郎。传令下去,让大家做好准备……今晚是咱们这支太子亲军的第一次作战,定要做得出色,才算是站稳脚跟。待会儿你和小乙五十马军,前后夹击。

    听我号令,只要西台山下掌心雷响,就立刻出击。”

    “喏!”

    高宠与何元庆立刻领命而去,不多时,远处便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一队宋军,大约有数百人模样从牟驼岗方向败退下来。为首一员大将,金盔金甲,大约在三十上下,手中倒拖着一杆大枪,纵马狂奔。而在远处,一队金兵正迅速追来。

    夜色中,玉尹也看不清楚追兵究竟有多少人,不过从蹄声判断,数量不会太少……

    “休走了宋狗!”

    月光下,一员金将身披一件白木棉布制成的白色战袍,手持大刀,一马当先。

    一边是骑军,一边是步卒,眼看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从那队宋军之中突然冲出一小队人来。为首一员大将,赫然正是杨再兴。只见他浑身浴血,胯下那匹王追马,也是遍体鳞伤。

    他紧跟着一员手持双鞭的老将,带着宋军便冲过来,试图将金兵拦住。

    只是,这支宋军的人数实在太少,那女真主将根本没有恋战,让过杨再兴等人之后,继续向前追击。可饶是如此,杨再兴和那员老将,还是陷入重围之中。数百名金兵蜂拥而上,把杨再兴等人团团包围,一阵疯狂的砍杀,令西台山下,血流成河。

    玉尹没有认出杨再兴,不过对这支宋军的勇气,还是颇为赞叹。

    只不过,他不能意气用事。

    西台山上信号尚未出现,便说明时机不算成**真追兵有数千人,真若要打起来,自家这点兵马,根本不足为道。

    等,只有继续等!

    玉尹耐着性子,命王兰毕进等人,不得轻举妄动。

    好在没有等太长时间,就听远处传来轰隆隆一连串的爆炸声。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梁玉成在让过那支宋军之后,便朝着追击的女真人投掷出掌心雷。

    五十枚掌心雷几乎是在数息之间扔出去。落在女真人的队伍中,炸的血肉横飞……

    猝不及防的女真追兵被这突如其来一顿掌心雷炸的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而那位女真主将则被这一连串的爆炸吓了一跳,好在他也算是久经战阵,忙安抚胯下战马,嘶声喊道:“休要慌张,休要慌张,稳住。都给咱稳住!”

    话音未落,从两端杀出两队骑兵。

    高宠与何元庆率马军冲入乱军之中,顿时令原本就乱成一团的女真追兵,更加慌乱。

    那女真主将勃然大怒,轮刀催马上前,拦住了何元庆去路。

    “咱家完颜活女,宋狗可敢通名。”

    这完颜活女,是完颜娄室之子,更是一员女真悍将。

    此人十七岁便从攻宁江州之战。斩首甚多,被完颜阿骨打赞为‘此子他日必为名将’。而今,完颜活女正值青年。只是面相有些老。可那一身勇力,在女真人当中,也算是数得上的人物。

    何元庆却不知道完颜活女是猫是狗,听得完颜活女说完,便冷笑一声:“废话忒多。”

    他轮锤便砸,完颜活女举刀相迎。

    没错,完颜活女的确是一员悍将,却也要看是和谁比较。

    这何元庆堪称玉尹帐下哼哈二将之一,一身勇力只在高宠杨再兴玉尹三人之下。几乎无人能敌。便是高宠三人要胜他,也要费些手脚。这小子一身蛮力,比之玉尹高宠不遑多让。手中一对梅花亮银锤,更重达百斤……完颜活女与何元庆只交手十余个回合,便有些吃不住。而另一边。高宠已拍马拧枪在乱军中横冲直撞,马前更无一合之敌。

    完颜活女本以为此次追击宋军,不会出什么变故。

    哪知道竟然遭此埋伏,也是有些慌乱。

    这一慌乱,手中大刀便露出破绽。与何元庆二马错蹬。就见何元庆一招反手锤,啪的就拍在了完颜活女的后背。也是这完颜活女命大,战马突然加速,卸掉了劲道。可绕是如此,被那柄大锤扫过去,仍打得完颜活女口吐鲜血,落荒而走。

    他这一走,金兵顿时大乱,数千追兵竟被高宠何元庆这百余人打得节节败退……

    “大挞不野,休要恋战,有埋伏!”

    完颜活女趴在马背上往回走,迎面就遇到和他一同追击的金兵忒母孛堇大挞不野。

    他倒是好心,忙大声呼唤。

    谁料到那大挞不野本来正指挥围杀杨再兴和那老将,听闻完颜活女的话,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这大挞不野,的确是女真一员名将。

    不过在史书里记载,此人是‘怯战多谋’的主儿。

    想让他打硬仗,死战,断无可能……若完颜活女没有喊这一嗓子还好,他这一喊,却把大挞不野给吓住了。

    宋军有埋伏?

    大挞不野刚跑出几步,却听到前方马挂銮铃声响。

    玉尹率部迎面赶来,暗金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眨眼间便到了大挞不野跟前。

    虎出长刀划出一抹奇诡弧光,唰的便向大挞不野斩来,“太子亲军府率玉尹,特来取尔性命。”

    玉尹在马上,发出一声暴喝。

    他这一声巨吼,却隐隐带着狮子吼的功力。

    大挞不野耳边如炸响了巨雷一般,脑袋嗡的一下子便懵了。

    眼睁睁看着玉尹大刀劈来,大挞不野竟忘记了闪躲,就见玉尹咔嚓一刀落下,顿时血光崩现。

    大挞不野几乎是被玉尹一刀斩为两段,惨叫一声便栽落马下。

    完颜活女眼整整看着大挞不野身首异处,也有些傻了……方才那支宋军虽说善战,却不在他眼里。可是这一会儿,宋军悍将接连出现,方才是那使枪和使锤的宋将,怎地而今又出来一个宋将,似乎比那两个宋将还要厉害?大挞不野的本事,完颜活女自然知道。虽说不是他的对手,可也不是等闲人物,武力并不算低。

    可这么一个猛将,居然被宋将一刀斩杀……

    完颜活女心惊肉跳,拨马便走。

    哪知道,从乱军中又杀出一员宋将来,枪疾马快,眨眼间便到了他跟前,二话不说,拧枪便刺。

    完颜活女啊的一声大叫,举刀相迎。

    二马错蹬,就见那宋将枪交左手,从身后抽出一根镔铁四棱锏,反手就是一锏。

    啪!

    完颜活女的脑袋瓜子,如同一个被砸碎了的西瓜。

    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从马上栽下……

    金兵见此状况,也都懵了。

    只是他们懵了,玉尹却未发懵,轮刀杀入乱军,如同一头下山猛虎,横冲直撞……

    “太子亲军立威就在今朝,儿郎们随我狠杀。”

    跟随玉尹前来的这些宋兵,都是经历过朝阳门血战的幸存者,一个个早就练得凶悍异常。王兰毕进两人分为左右,紧紧跟随玉尹。

    “大郎?”

    玉尹连斩数名金兵,到了那斩杀完颜活女的宋将身边,这才认出了杨再兴。

    而杨再兴,早已认出玉尹,不由得精神大振,“哥哥莫不是前来救我?”

    “我……”

    “哥哥休怪,且助我一臂之力,先救出呼延将军。”

    杨再兴拨转马头,便又杀了回去。

    玉尹举目望去,就见乱军中,那员宋军老将已是气喘吁吁。

    灰白的胡须上沾染了血迹,手中一对镔铁竹节鞭舞得风雨不透,身前更栽倒着十数具尸体。

    这便是连环马的呼延灼吗?

    玉尹倒也没有考虑太多,大喝一声:“呼延将军休慌张,我来助你。”

    说话间,他催马轮刀,跟着杨再兴杀入乱军之中……

第292章 这算不算改变历史?

    已经近寅时,牟驼岗金军大营中,灯火通明。

    成群的阿里喜正在打扫战场,女真人更是欢呼跳跃,庆祝昨夜大胜。

    姚平仲以八千秦凤军加上三千侍卫亲军马军司马军偷袭,却被女真人打了个埋伏。

    一万一千宋军,折损过半,对于女真人而言,无疑是一场大胜。

    只是,在牟驼岗中军大帐里,却是一派沉闷气氛。

    一名千夫长走进大帐,跪左膝,蹲右膝,拱手摇肘,连着甩袖自肩拂膝三次以后,用双手按住右膝,向完颜宗望报告战果。只是,这个战果听上去,不甚令人开心。

    “忒母孛堇大挞不野,猛安孛堇活女战死西台山,三千孩儿折损过半,死伤惨重。”

    原本喜气洋洋的中军大帐,骤然间变得沉闷起来。

    完颜宗望俯下身子,左手胳膊肘抵在大腿上,一只手托住了下巴,“你说什么?”

    那千夫长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颤声道:“大挞不野和活女孛堇战死西台山。”

    完颜宗望呼的直起身子,倒吸一口凉气。

    “怎会如此?”

    “据细作回报,说是两位孛堇追击姚平仲至西台山时,遭遇宋狗伏击。

    两位孛堇措不及防,以至于被宋狗斩杀……”

    “混账!”

    完颜宗望一声怒吼,起身抬脚就踹翻了桌案。

    桌上的双耳杯飞出去,砸在那千夫长的额头上,顿时鲜血淋淋。

    只是,那千夫长却不敢动弹,匍匐在地上。颤声道:“孩儿们已打探出来。说那伏击的宋狗,是劳什子太子亲军,为首的主将好像名叫玉尹。便是朝阳门守将。”

    玉尹?

    这两个字一出口,帐中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其中,尤以蒲鲁虎和郭药师脸色最为难看。而完颜宗望却坐下来,露出沉思之态。

    完颜蒲鲁虎,在朝阳门被俘。

    虽然赵桓把他释放,却成了他生平奇耻大辱;而郭药师对玉尹这个名字,也是不算陌生。郭桥镇的失利,仍历历在目。若非玉尹在郭桥镇阻拦,也不至于金军两日延误,以至于不得不匆忙攻城。至于完颜宗望,则脸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

    帐中的众人,对玉尹这个名字都不算陌生。

    如果说此前玉尹是默默无闻的话,可是在经过了郭桥镇和朝阳门两次战斗之后。玉尹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逐渐进入了女真人的视线。特别是朝阳门之战后,完颜宗望从开封城里的耳目口中。得到了最为详细的玉尹资料……对于这么一个从市井中崛起,没有走科举,更没有过从军经验的家伙,也生出忌惮之心。

    这个小人物,一手创办了大宋时代周刊,成为大宋最有影响力的邸报。

    而且,这个人也是最早预测到,宋金之间必有一战的人,同时更以文玉东之化名,在大宋时代周刊上详尽介绍了女真人的风俗习惯,以及详细的女真人兵制、官制。

    这也许算不得什么大事,却让大宋百姓对女真人有了一个详细了解。

    可惜,老赵官家一直没有把那《西行游记》当真,否则的话,必然会做出准备。

    最让斡离不和郭药师感到吃惊的,还是玉尹以安禄山为鉴,三番五次影射郭药师的不臣之心。而在那几篇文章刊载的时候,郭药师也只是和女真人方有了接触。

    这个人的观察力,让完颜宗望感到吃惊。

    而他在郭桥镇朝阳门两场大战中所展现出来的勇力,同样让女真人感到畏惧……

    便是蒲鲁虎对玉尹不服,但回到金兵大营之后也说:此人堪为南人之虎。

    在女真人的口中,评述一个人有多么勇猛,大都是用‘虎’来表示。玉尹能被称作‘南人之虎’,也足见蒲鲁虎对他的忌惮,甚至说,对玉尹有那么一丝丝畏惧。

    “高尚书,你怎么看?”

    完颜宗望在经过了片刻惊慌之后,还是迅速稳下心神。

    高尚书,名高庆裔,渤海人,更是女真兵部尚书,是完颜宗望身边的谋主。女真朝堂上,有两个甚得重用的谋士。一个是契丹人萧庆,而今初任宁昌军节度使之职;另一个便是高庆裔,有渤海之狐的名号,更是金国元帅右监军完颜谷神的心腹。

    完颜宗望这一次把高庆裔带来,也是向完颜谷神哀求的结果。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很正确……正是这高庆裔,先说降了易州韩民毅,旋即又以渤海人的身份,秘密潜入燕山,说降郭药师,也才有了女真人顺利南下的结果。

    只是在渡黄河时,高庆裔因牵制中山府宋军,没有随军渡河。

    待他抵达开封,完颜宗望已经和宋军交锋,并且偷袭朝阳门失败,还损失了戴小楼等一干在开封府的细作。高庆裔对此颇为不满,在他看来,偷袭朝阳门完全没有必要。只是事情已经过去,再抱怨也没有用,便着手准备安排撤兵的事宜。

    没想到……

    听闻完颜宗望唤他,高庆裔抬起头。

    他年约四十,肤色发白,透着一股子文质彬彬的儒雅。

    “郎君又意欲如何?”

    “这个……”

    “今我大军困于河南,西路军粘罕被阻太原。

    河北一路,南人义军接连断我粮道,粮草已无力为继。咱也知道,郎君是担心斡里衍丧子之痛,迁怒郎君。可若久留河南之地,一俟京东平靖,郎君便想退也难。”

    京畿东路,因刘豫欲南下而产生动荡。

    此前,高庆裔已得到消息,说是老赵官家派出一个名叫宗泽的老家伙,前往济南府。

    说实话。高庆裔一开始并没有把宗泽放在眼中。

    一个老家伙。几乎没什么名气,此前一直窝在巴蜀之地,又能折腾出来什么风浪?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打起精神。

    若那宗泽真是个有手段的,一旦稳住京畿东路局势,必然会挥兵西进。呈合围之势。那时候再想要撤退,便有难度。完颜活女是完颜娄室之子,可是在关乎东路军存亡的问题上,一切都不足以相比较。完颜宗望听罢,也是连连点头……

    “如此说来,当尽快议和成功。”

    “不但如此,还要派人进城,设法与那些南人官员联络。

    戴小楼和冯筝虽被杀,可他们留下的资源。却足够咱们再操作一回。想来那些南人狗官,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李纲等人获胜。这便是机会,郎君若操作得当。未尝不是一场大胜。”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人说契丹人女真人皆为蛮夷,可实际上。契丹人在立国之后,一直在吸取汉人的文化。在辽国被灭亡之前,契丹人的文化程度,未必就真个输给宋人。女真灭了辽国,却在极大程度上,保存了契丹人遗留的文化,也就是如今朝堂上的金国官员。

    完颜宗望听罢,连连点头,表示赞赏。

    “如此,便要尽快定下一个章程,让吴孝民与宋狗再谈。”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若不然,把条件降低一些,比如不再讨要太原三镇?”

    “郎君不可!”

    郭药师起身阻止,“此时不但不能降低条件,还要表现更加强硬。

    此一战,虽说折了两位孛堇,可是总体而言,还是我女真大胜……郎君若是降低条件,只怕会令宋狗改变态度。倒不如更加强硬,与宋狗隔大河而治,则老赵官家必然惶恐。在此前提下,再适当降低条件,便可以顺理成章议和撤离……”

    郭药师此时,已经完全站在了女真人的角度考虑。

    完颜宗望向高庆裔看去,两人心里都有些犹豫……

    “药师,如此强硬,会不会激怒老赵官家?”

    郭药师闻听大笑,连连摇头,“虽说而今老赵官家换了人,可他老赵家的种却没变。

    赵佶是个软骨头,这赵桓也强不过赵佶。

    咱听人说,赵桓本不想留守开封,只是被李纲强力阻拦,才不得不留下来决战……由此看来,此人也是个胆小怕事之辈。如今在宋军援兵纷至沓来时,却主动议和,也能看出他并不想战。那些宋狗的想法,咱太清楚……李纲他打得越好,就越是会遭人嫉恨。而那赵桓,也未必希望看到如此一个强势臣子,必定打压。”

    郭药师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其实也怪不得赵桓。

    当初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便注定了如此结果。咱还听人说,老赵官家的太庙里,有赵匡胤遗训:不得擅杀读书人。如此一来,也助长了那些个读书人的气焰,老赵官家这位子,也不好坐啊。”

    郭药师对大宋朝堂,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番话说完,高庆裔与完颜宗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便让吴孝民今日议和时,咬死隔河而治的条件,看那老赵官家如何。”

    高庆裔道:“不但要如此,郎君还要做出死战的态势,以威慑赵桓。”

    完颜宗望听罢,忙不迭的点头称赞……

    ++++++++++++++++++++++++++++++++++++++++++++++++++++++++

    说起来,郭药师分析的也不算错,而且是非常中肯。

    只是,他却忽视了一件事情!

    而今这开封城里,主持兵事的人已不再是李纲,而是种师道和张叔夜两人。

    论资历,论名望,论出身,论家世……

    这两个人比之李纲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谓是大宋中流砥柱。

    姚平仲牟驼岗惨败的消息传来,种师道便下令,在第一时间把消息封锁起来。原本他只是想出兵救援,可谁料到,未等他兵马调动,便传来消息。西台山大捷……

    太子亲军以六百人出击。斩杀虏贼过千。

    玉尹等人,更临阵斩杀了大挞不野和完颜活女两员金军大将,令种师道无比振奋。

    “嵇仲。你怎么看?”

    就在完颜宗望等人在牟驼岗做出决议的时候,种师道也把张叔夜、李纲、朱桂纳、李若水唤来兵部大堂。

    大堂外,种师道布下重兵。严加看守,不得任何人靠近。

    张叔夜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笑容,“种公已有决议,又何必问我?”

    “此事,却要谨慎,毕竟是欺君之罪。

    况且……”

    种师道露出愧疚之色,“若真个如此奏于官家,只怕会委屈了玉小乙,怎生是好?”

    张叔夜沉默了!

    这大堂上众人。都是大宋的人精,焉能不明白种师道话中之意?

    种师道不但是要欺君,更要冒领功劳。

    不过。他倒不是为自己考虑。而是希望借此机会,保住姚平仲。同时也可以振奋君心,说不得可以改变赵桓的主意。毕竟,在种师道的心里,并不想与金人议和。

    李纲一蹙眉,沉声道:“做大事不拘小节,玉尹食君之禄,自当明白这其中道理,种公何必挂怀?”

    这话一出口,不仅是种师道张叔夜觉得不合适,便是素来以李纲铁杆著称的李若水,也微微摇头。

    你李纲一心为国,大公无私不假,怎就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明白?

    没错,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的确是为国家考虑,但你也不能不考虑一下玉尹的感受吧。人家何尝不是为国效力,人家吃的同样是朝廷俸禄,并不是你所施舍。

    拼死拼活,救下了姚平仲,更斩杀女真两个孛堇,可谓自宋金开战以来,未有过的辉煌战绩。你二话不说,便要冒领了人家的功劳,至少也要给玉尹一个交代。

    若按照李纲的说法,玉尹便合该被咱们冒领功劳吗?

    如此且不说会伤了将士们的心,便是玉尹身后那些人,也不会答应。

    李纲这话音刚落,朱桂纳便面沉似水。

    玉尹背后是谁?

    那是当朝太子……

    朱桂纳更是太子的外公,岂能眼睁睁看着咱们冒领了功劳?

    “李公,此话差矣。”

    李若水对玉尹,说起来也没什么矛盾。

    只是因为出身的问题,读书人总会有些自傲清高。当初他们算计玉尹的大宋时代周刊,也并不是要针对玉尹,说穿了也是为国家考虑。当然了,那手段有些下作,最后也没能成功。自郭桥镇大捷之后,李若水对玉尹的感官,已发生改变。

    而今之时,正需要玉尹这种人,只能拉拢,怎能打压?

    更不要说玉尹背后,如今还有太子。

    而在太子的背后,更站着如朱桂纳朱胜非这样的中间派……你真个把玉尹得罪死了,便等于是得罪了朱桂纳这些人。太子和圣人在官家身边吹个风,便能让大家倒霉。

    所以,李若水不等朱桂纳开口,便抢先站出。

    “小乙乃奉太子之命驰援,更斩杀大挞不野与完颜活女,怎可以便这样没有交代?

    若真个如此,以后谁还愿意为官家效力,谁还愿意奋勇杀敌?

    李公你是一心为公,性子耿直。可有时候也要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平白得罪了人不说,还会使情况变得复杂。依我看,种公说的不错,小乙那边,必须补偿。”

    李纲听李若水说完,又看到朱桂纳阴沉的脸色,便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他连忙起身,拱手与朱桂纳道:“桂公还请恕罪,伯纪方才之语并无他意,也不是想要为难玉府率。只是伯纪素来心直口快,未考虑玉府率感受便妄加评论,还请桂公谅解则个……不过,太子那边,还要烦劳桂公说项,以免太子误会。”

    李纲性子直,却不代表愚蠢。

    而今玉尹已非当初可比,随着赵桓登基,赵谌贵为太子,玉尹便成了太子近臣……

    方才他所言是真的没有针对玉尹的意思,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见李纲道歉,朱桂纳的脸色才有些好转,于是点点头道:“诸公皆是为国家考虑,某亦相信,大家没有私心。只不过这件事,某还需入宫与圣人太子商议,做不得主。

    同样,玉府率的事情,总要有个说法。

    否则便是玉府率不同意,太子和圣人那边,也不好说话……”

    种师道闻听,连连点头。

    “桂公所言极是……不如这样,还请桂公即刻入宫与圣人太子说明情况。

    自家会亲自与小乙解释。当然了,一应补偿绝不会少,其实以小乙郭桥镇和朝阳门两次战功,便做个兵部员外郎也不算高,不知桂公以为这样安排小乙,如何?”

    兵部员外郎?

    李纲闻听脸色一变,便要开口。

    李若水就坐在他边上,见此情况狠狠踢了他一脚,才让李纲闭上了嘴巴。

    这员外郎,简称员外,通称副郞。

    神宗时期设立兵部尚书,侍郎各一人,职方、驾部、库部和本部四司郎中,以及员外郎各一人。

    其职权,大体上分为民兵、弓手、厢军、藩兵、剩员和武士校试武艺等方方面面。

    朱桂纳听了这个安排之后,倒也觉得不算太差。

    毕竟是个实权的从六品官员,足以表示出种师道等人的诚意。

    而张叔夜也点头道:“便做个本部员外郎吧。”

    兵部归于枢密院,一个领枢密院事,一个签枢密院事两人都同意,便是剩下那个知枢密院事李梲不同意,也没有关系。本部,负责剩员和武士校试武艺等事宜,一般来说,都是由本部郎中负责。所以,玉尹便兼了员外郎的职务,主要精力还是在诸率府上。唯一不同的,便是玉尹的品秩获得提升,地位也水涨船高。

    “伯纪,舍一员外郎而保一姚平仲,你又何必劝阻?”

    朱桂纳告辞离去后,种师道看着闷闷不乐的李纲,也不禁劝说一句,而后轻轻摇头。

    李纲为人刚直,确是忠臣。

    可不晓刚柔之道,终究当不得用!

第293章 转折点

    西台山大捷!

    大宋时代周刊在第一时间,发布了消息。

    不过,在朱桂纳的调解之下,西台山大捷的指挥者不是玉尹,变成了姚平仲。

    历史上,这位秦凤军节度使在偷袭牟驼岗失败之后,便逃往巴蜀,藏身于深山里,做起了隐士。可如今,却因为一场所谓大胜,引得开封上下齐声为他喝彩助威。

    反倒是玉尹,如同局外人一般,根本无人问津。

    “哥哥这般辛苦,为何落得个如此下场,兄弟们不服。”

    诸率府大堂里,杨再兴气得一脚踹翻了桌子,“我等拼死拼活,却平白便宜旁人?”

    玉尹却端坐帅椅上,一言不发。

    杨再兴见玉尹不说话,越发急了,“如此欺人,我不服。

    哥哥,这开封城住得憋屈,索性甩了这官身,杀去河北占山为王,也好过这般委屈。”

    “大郎,住嘴!”

    坐在杨再兴一旁的老人,突然厉声喝道。

    杨再兴见这位老将军发言,顿时闭上嘴巴,可那脸上犹自流露出一抹不服之色……

    “老将军,如何看待此事?”

    玉尹抬起头,向这位老将军看来。

    “玉府率,既然你问到自家,便也不藏私。

    大郎与你亲如兄弟,昨夜你又救下自家,说起来便不是外人。自家虽出身将门,在这宦海之中也算是沉浮多年。当过兵,做过反贼,最后还受过招安,蹉跎一世,也见过许多古怪事情。但这件事若说是姚平仲冒功,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

    这员老将,便是呼延灼。

    西台山,玉尹救下呼延灼,一同返回开封。

    只是呼延灼的手下,在牟驼岗几乎伤亡殆尽。故而也无颜回兵部交令,便和玉尹来到这诸率府休息。反正兵部那边,注意力都集中于姚平仲身上。呼延灼虽说是将门之后,却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加之他曾经参加过京东三十六盗,更不为朝廷所接纳。

    便是种师道,也对他不甚关注。

    与其这般,倒不如来诸率府休息一回,好过回去看人脸色。

    呼延灼一番话。令玉尹连连点头。

    “这件事。我也觉得有些古怪。”他站起身,在大堂上踱步,片刻后沉声道:“且不说姚平仲将军是否会抢功。单大宋时代周刊如此报导,便显然有些怪异……老将军当知道,这大宋时代周刊是我一手操办。虽说我后来让给了太子。但在报馆中,依旧有些影响力。连大宋时代周刊也这么报导,便说明是得了太子准许。”

    话音未落,便听到大堂外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小乙,说得不错!”

    玉尹一怔,便向外看去,就见一位须发灰白的老人,带着一个壮年武将迈步走来。

    在这老人身边。还有开封府尹朱桂纳以及太子赵谌。

    四人走上大堂,便听赵谌笑嘻嘻道:“我就说小乙一定能想明白,绝不可能闹事。”

    “小哥,这是怎么回事?”

    赵谌道:“小乙,我来为你介绍。

    这位便是老种相公,这一位……呵呵,你想必也见过了。秦凤军节度使姚平仲。”

    种师道,姚平仲?

    玉尹顿时愕然。

    而呼延灼和杨再兴两人,也忙站起身来,向四人行礼。

    种师道一摆手,“诶。这里并非大营,更不是兵部。诸位便不要多礼,都坐下吧。”

    他说着话,一拉身边的那个壮年男子。

    “平仲,还不谢过小乙?”

    那壮年男子正是姚平仲,上前插手行礼道:“小乙,姚某多谢你昨夜救命之恩,更要感谢你这次忍让。以前姚平仲不晓得小乙,或许言语中有得罪,还请恕罪。”

    “姚将军,你这是何必,当不得,当不得!”

    玉尹连忙要还礼,却被种师道拦住。

    这位老将军,已经年过七旬,但看上去却显得精神矍铄。

    “小乙,这一礼,你必须要受!

    不但你要受他这一礼,更要受我一礼……今日之事,乃我要求,总算是保住了秦凤军的颜面。可是,却委屈了小乙,老夫也颇感不安,故而才厚颜前来道谢。”

    “这……”

    朱桂纳沉声道:“小乙你刚才说的没错,大宋时代周刊之所以做今日报导,是得了太子的叮嘱,你也不要怪罪二十六郎。实不相瞒,昨夜偷袭牟驼岗惨败,与我士气颇有不利。更不要说官家正在与那虏贼议和,也受不得这般沉重打击……

    你斩杀了大挞不野和完颜活女,便是输也保住了秦凤军的颜面。

    只可惜,这次不能为你请功……不过我与种公商议过,由枢密院上奏官家,除你兵部本部员外郎之职,算作是一个补偿。你还有什么要求,不妨说出来。若种公能够答应,绝不会推辞。”

    这是一个交易!

    玉尹听朱桂纳说完之后,便明白了其中奥妙。

    没错,大挞不野和完颜活女是死了,但死在他玉尹手里,和死在姚平仲手里完全是两个概念。

    对赵桓而言,玉尹微不足道,便立下战功,也难有太大的恩赐。

    但若是死于姚平仲之手,情况便不一样了。

    姚平仲乃西陲大将,得赵桓所重。若是姚平仲杀了大挞不野和完颜活女,这一战便不算败。于赵桓而言,也说明了他的眼光不差,正是他支持姚平仲偷袭牟驼岗,才换来了如此战果。这不管是对赵桓来说,还是对姚平仲而言,都很重要。

    大挞不野是谁?

    完颜活女,又是哪个?

    对玉尹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够借此机会,与军方的代表人物交好,便等于在朝堂上多了臂助。

    玉尹看了太子赵谌一眼,见赵谌脸上露出期盼之色。

    当下晒然一笑,“我当什么事,不过两个虏贼罢了,本就是姚将军之战功。自家也是得了姚将军吩咐,才侥幸获胜。老种相公,姚将军,切勿为此事而挂怀……”

    种师道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说起来,我知小乙早矣。”

    “哦?”

    “鲁达那厮去年初跑回环州,便在我面前提过小乙的名字。

    我还听说,小乙准备重启西域商路?若如此。倒也不难……自家虽已不在关中。但西北各镇倒也卖自家几分薄面。小乙若有什么麻烦,犬子定国而今知长安,说不得可以帮衬些许。除此之外。小乙若有其他要求,也大可以与自家说来……”

    种师道,可谓是给足了玉尹面子。

    其实以他的身份地位。若真个要抢功,玉尹也没有办法。

    可他没有这样做,反而亲自登门道歉,并提出了许多交换条件。

    这让玉尹不由得想起了后世的一句话:政治从来都是妥协和交换,没有什么绝对。

    眼前这一幕,不正是活生生说明了这一点。

    从这一方面来说,种师道的政治品德,并不算太差……

    怪不得他死后,徽宗皇帝被掳往金国的路上曾哭道:“悔不听当初种公的劝说。”

    这个人很聪明。也很明白事理。

    既然种师道如此诚意,玉尹也就不会再有什么芥蒂。

    “若说要求,倒是有一些。”

    “哦?”

    “种公也知道,这太子诸率府而今刚成立,我身边也没什么可用之人。

    便斗胆向种公求助,若能与我些帮手来,便感激不尽。其他要求。倒也想不起来。”

    说实话,种师道已经做好了玉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不想玉尹却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令他感到错愕不已。

    赵谌脸上的笑意更浓,“阿翁,我早就说过。小乙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你偏不信。”

    话语中。带着几分得意。

    朱桂纳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轻轻点头。

    太子亲军,那是赵谌的部曲。增添人手,那也是赵谌的人手……玉尹这家伙,对太子倒是忠心耿耿,说不得日后,便是太子的得力助手,可以好生的培养一番才是。

    想到这里,朱桂纳突然觉得,那区区兵部员外郎,似乎有些轻了。

    早知道玉尹是这般,当初就该与种师道再讨要一些好处,总好过这般轻易放过他。

    种师道眼睛一眯,对玉尹顿时又高看了几分。

    这是个聪明人,知晓进退!

    可惜,他是太子的人,否则定要讨要过来才是。

    不过也无妨,彦崇、彦崧也都到成人,便让他二人过来帮衬一把,也算是自己的人情。再者说了,这大宋江山,早晚是太子的天下,彦崇彦崧跟随太子,也是个出路。

    种师道两个孙子,长孙种彦崇,次孙种彦崧,都已过了弱冠年纪,在种定国身边做事。种师道也是个喜欢未雨绸缪的人,对于自家子孙的未来,当然要有些安排。

    可不管怎么安排,如何比得上做太子近臣?

    君不见那王黼高俅等人,便是因从龙之功位极人臣。

    让两个孙子来,也算是提早安排……

    种师道笑道:“小乙想要和人?”

    玉尹眼珠子一转,用手一指呼延灼:“呼延将军乃名将之后,可掌诸率府。

    若呼延将军能来,小乙愿为副手,协助呼延将军,组建太子亲军,不知可否?”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玉尹觉着自己终究是年轻了些,所以便想让呼延灼过来。

    只是,呼延灼乃侍卫亲军马军司指挥使,论品级,可是比诸率府率要高出许多……

    种师道愣住了,呼延灼也愣住了!

    赵谌刚要开口反对,却见玉尹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开口。

    种师道看了一眼呼延灼,半晌后叹了口气。

    说起来,种家和呼延家也算是有些交情。若非呼延灼后来从了京东三十六巨盗,两家的关系应该也不算太差。想想看,呼延灼也只比种师道小不到十岁,可他种师道已位极人臣,可呼延灼……看着呼延灼那一脸沧桑,种师道的怨气。倒少了许多。

    “也罢,既然小乙看重了呼延,却不知呼延意下如何?”

    别看呼延灼是劳什子马军指挥使,可是却要受到诸般打压,一直过的不甚快活。

    若是到了诸率府,至少不必受那许多腌臜气。

    呼延灼想了想,“既然小乙抬举,呼延又岂敢推辞?

    只是。让呼延做这府率。却万万不可……府率乃太子亲卫,必须要太子心腹方可担任。小乙抬举呼延,那呼延便做个副手。帮衬玉府率一二,便是心满意足了……”

    朱桂纳突然道:“呼延老将军乃正五品武官,做府率便屈才了。

    倒不如做个舍人。一来不必太过操劳,二来也能为小乙出谋划策,倒也不算屈就。”

    太子舍人吗?

    呼延灼顿时激动了!

    种师道看着这个曾经的小兄弟,心里叹息一声,“桂公说的不差,让呼延做府率总不太适合,不若明日朝会,你我便联名保奏,请呼延做个舍人……奔波一世。也该享享清福。呼延,今看在小乙的面子,你我以前的矛盾,便一笔勾销如何?”

    呼延灼,老泪纵横。

    “小乙还想要谁?”

    “侍卫亲军马军司兵马使,杨再兴。

    殿前司将虞侯封况、侍卫亲军步军司将虞侯凌威,殿前司兵马副使高尧卿……暂时便想到这几人。不知老种相公可否帮忙?”

    种师道不由得哑然失笑,朱桂纳更连连摇头。

    “小乙,你道种公是什么人?哪有功夫来为这些人费心……

    这样吧,你便列个名单,回头交与兵部。对了。反正你也是兵部员外郎,便直接与司马文季便可。”

    是啊。玉尹要的这些人都是些小人物,让种师道出面,才是真个杀鸡牛刀。

    不过种师道对玉尹的感官,又高出不少。

    他朝玉尹点点头,便带着姚平仲和朱桂纳走了。

    赵谌也跟着离去,但在出门的时候,他却朝着玉尹招手道:“小乙,待会儿记得去东寝阁寻我。”

    玉尹,目送众人离去,这才长出一口气。

    杨再兴仍旧一脸的不满之色,哼哼唧唧道:“哥哥受了这般委屈,怎地才是个员外郎?”

    玉尹呵呵一笑,拍了拍杨再兴的肩膀:“大郎,你不懂啊!”

    是啊,杨再兴当然不明白玉尹的心思。

    凭借这一次的交换,玉尹在朝堂之上,便不再是孤家寡人……至少,有种师道等人的认可,他便等于得到了大宋军方的承认。哪怕老赵官家再重文轻武,可这军方始终是朝堂上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更不要说,种师道、张叔夜都是世家子弟,同样也是士大夫阶层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有了他们,想来以后的路,便能够走得轻松一些吧。

    至于杨再兴?

    玉尹是别有安排。

    说实话,杨再兴留在侍卫亲军马军司,做到兵马使也算是到头了……

    高俅已不再管事,而杨再兴的后台呼延灼,也难有出头机会。倒不如把他讨要过来,再设法予以安排。比如说,让杨再兴去宗泽那边效力,都好过留在三衙禁军。

    之所以现在不让他去,是宗泽还未站稳脚跟。

    玉尹对宗泽,极为信任,他也相信,待宗泽站稳脚跟后,必然会需要大批人手……如此一来,杨再兴就有了出头之日。有宗泽照拂和调教,玉尹不信,杨再兴就真比岳飞来的差?历史上,岳飞不也正是得了宗泽调教,才成就了后来的功业。

    现在,玉尹就是要用杨再兴取代岳飞!

    或许杨再兴做不到岳飞那么出色,可肥水不流外人田,更不要说,他对岳飞始终存着些许芥蒂。

    想到这里,玉尹突然笑了。

    他发现,他似乎已经学会了一些,这朝堂之上的生存之道!

    三省六部就不想了,但这枢密院……早晚要有他玉尹一席之地。唯有这样,他才能施展他的抱负。不过先决条件,便是避免靖康之耻。可这靖康之耻,又该如何避免?

    一想到这个问题,玉尹忍不住又是一阵头疼。

    之前的得意,一下子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莫名的无奈……

    +++++++++++++++++++++++++++++++++++++++++++++++++++++

    李梲,自然不会揭穿真相。

    不仅是李梲,便是唐恪耿南仲汪伯彦张邦昌这些议和派,也不会冒着触怒军方的危险,把事情拆穿。

    所以,满朝文武都知道这所谓的西台山大捷不过是个谎言,偏偏没有人站出来说明。毕竟,军方和主战派的联手,足以让其他人感到畏惧。只要军方不反对议和,便不会有人站出来说事。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改变主意的,竟是赵桓。

    事情的起因,源自于吴孝民的强硬态度和过分要求。

    傍晚时分,种师道正在兵部处理公事,忽然接到敕令,言赵桓召他立刻入宫觐见。

    种师道吓了一跳,甚至有些忐忑不安。

    他领旨后,便随着内侍一同入宫,直奔紫宸殿而去。

    种师道心里有鬼,所以这一路上,不时和那内侍交谈,想要从内侍口中打探消息。

    “官家今日,本来情绪极佳,不过之前见了李相公之后,便有些不高兴。”

    内侍倒也不想得罪种师道,所以便有问必答。

    “李相公?”

    “便是知枢密院事李梲李相公。”

    “李相公不是在和虏贼议和谈判吗?”

    内侍道:“确是谈判,可也不能一直谈判……方才李相公入宫,之后官家便敕令奴婢前来召唤老种相公。种公莫再问奴婢,一会儿见到了官家,便自然清楚了。”

    看样子,不是走漏风声。

    种师道这心情,顿时安稳许多,便随着那内侍进了紫宸殿。

    紫宸殿里,光线有些昏暗。

    赵桓正在大殿中踱步,看上去非常愤怒。

    种师道一进来,他便立刻迎上来,大声道:“虏贼欺我太甚……种公,若朕与你全权指挥,你能否让那些虏贼吃一回大亏,好好教训一番,免得他们这般张狂。”

第294章 好戏,刚开始!

    玉尹回到家,已又一天过去。

    燕奴哄了玉如睡下,正拉着杨金莲在屋中说着悄悄话。

    当玉尹进屋时,杨金莲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站起身匆匆回到房间里,好像受惊的小鹿。

    把玉尹弄的有些迷糊,坐下来问道:“杨娘子这是怎地了?”

    燕奴却笑了!

    她没有回答玉尹的话,而是为玉尹端来洗脸水,把面巾递上来,轻声道:“奴听说小乙哥昨夜又出战了?怎地今日这大宋时代周刊上,却没有见到小乙哥的名字?”

    “唉,说来话长。”

    玉尹洗了洗脸,便把事情的缘由向燕奴讲述了一回。

    燕奴蹙眉,露出不快之色,轻声道:“怎地这朝廷里这般复杂,全不似想像中那般好。原以为老种相公是个耿直的人,可现在看来,还是阿爹在世时说的好,皇城之中,也就是那看守大门的石头雕像干净一些,其他的便没一个是干净的。”

    玉尹也笑了。

    怎地燕奴这话听上去,好像红楼梦里的台词?

    他轻声道:“九儿姐话也不能这般说,自古以来这朝堂上便不泛交换和妥协……说实话,自家倒觉着老种相公这件事没有亏待了我。便是我得了这功劳又能如何?满朝上下,谁个又会真心为我说话?更别说升官了,必然会面临许多困难。

    可现在,至少这朝堂上的军方会支持我,以后也不至于孤家寡人的奋战。

    再说老种相公不是给了我一个兵部员外郎的官位吗?以后九儿姐便要唤我一声玉员外才是。”

    燕奴噗嗤笑出声来,“好吧,奴的员外老爷,便早些休息吧。”

    “对了,你还没说杨娘子方才是怎地?”

    “小乙哥对杨娘子,倒是很关心嘛……”

    玉尹顿时一脸赧然,忙摆手道:“九儿姐你莫乱说话,自家和杨娘子可是没什么关系。”

    “奴当然知道。”

    燕奴笑道:“看把你吓得。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女儿家的悄悄话,偏你这般好奇,真个不成样子。”

    玉尹搔搔头,笑了!

    这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醒来,玉尹洗漱得当之后,便直奔诸率府当值。

    兵部员外郎的事情。大体上是板上钉钉。不过,还需要呈报上去,获得批准后方算数。

    玉尹对这劳什子员外郎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也不管事,倒不如呆在诸率府里逍遥快活。同样,呼延灼、杨再兴、封况和凌威等人,也没有过来。他们如今尚隶属三衙禁军,必须要走了程序之后,才能来诸率府当值。在此之前。这些人只能留在禁军之中。

    玉尹同样不担心,种师道答应了的事情,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晌午。董先率太子亲军进驻诸率府,朱梦说和陈东也纷纷拿到了告身文书,算是正式走马上任。高尧卿也溜溜达达的来了……他那边倒是好办的很,本就在殿前司无甚公务,只需高俅点头,就可以过来。似呼延灼和杨再兴等人,则还有一个交接兵符的事情,所以这操办起来,相对着也比较麻烦。需要等两日方可。

    诸率府一下子热闹起来,不复之前的冷清。

    朝阳门之战的幸存者,组成了诸率府亲军,约两三百人,驻扎于诸率府内。其余兵卒。则屯驻校场。玉尹便坐在大堂上,兴致勃勃的看着今日发行的大宋时代周刊。

    呦,这两天朱绚倒是频频发力,刊载的文章有些力度。

    今天周刊的头版头条,便是关于朝廷和女真人的议和之事。

    不过。不同于以往的文章,这篇文章揭露了女真人狮子大开口,所要犒军费近千万,并要求隔河而治的条件。文章用词犀利,透出无尽的愤慨之意,只令人血脉贲张。

    不对劲儿!

    玉尹眉头不由得紧蹙,觉察到这篇文章的怪异之处。

    一般来说,朱绚选择的文章,文风大都不会如此激烈,更不可能涉及到具体的议和内容。要知道,自从宣和六年那次大宋时代周刊把议和名单透露出来以后,朝廷对此也做出了一定的限制。哪怕大宋时代周刊而今归属东宫,但有些事情也必须要遵从章程。朱绚对那章程非常了解,怎可能如此透露出具体的议和内容?

    有古怪,非常古怪……

    玉尹正思忖着,就见高尧卿从外面进来。

    “员外,种公派人来,有请员外舆子茶楼一叙。”

    玉尹一怔,想了想,便点头道:“回话过去,便说我即刻前往。”

    高尧卿点点头,便匆匆出去。

    玉尹在大堂上又坐了一会儿,思忖半晌后也想不出种师道这时候找他去的目的。

    按道理说,他和种师道没有半分交情,唤自己过去,又是何意?

    带着一头雾水,玉尹便走出诸率府,骑上马直奔舆子茶楼。

    天已经渐渐暖和了,春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往年这个时候,各种活动层次不穷,街头巷尾更热闹非凡。可是而今,在大战笼罩的氛围之下,开封府却显得有些冷清。

    街上,守卫极严。

    不时可以看到往来的禁军巡逻队,以及开封府的差役。

    不应该啊?

    既然已经开始议和,本应该是放松才对。可是从眼前的景象来看,看不到半分放松的意思。给玉尹的感觉,似乎比从前更加严格,俨然一副大战将临的气息……

    玉尹在舆子茶楼前下马,就见一名武官打扮的男子,看年纪大约在三十出头模样。

    “可是玉员外当面?”

    “正是。”

    “末将吴玠,奉老种相公之命,在此恭候玉员外多时。

    老种相公便在二楼饮茶,玉员外只管上楼,便可以看到。”

    吴玠,这名字好耳熟。

    玉尹忙拱手道谢,把暗金拴在马桩子上,迈步走进舆子茶楼。

    舆子茶楼,依旧是一派幽静。恍若世外桃源般。外面打得是热火朝天,可舆子茶楼却未受到任何影响。当玉尹迈步走上楼梯时,猛然停下脚步,扭头向那门口的军官看去。

    吴玠?

    他便是吴玠吗?

    在玉尹的记忆中,北宋末,南宋初曾有一名将,不逊色于岳飞,便名叫吴玠。

    此吴玠。曾多次抗击女真,最后官至四川宣抚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尤胜岳飞。

    不过,此吴玠,便是彼吴玠吗?

    玉尹对吴玠的故事并不是特别熟悉,只不过前世读史的时候,扫过那么两眼,才有些印象。

    满怀疑问。他走上二楼。

    却见空荡荡的二楼茶室中,只种师道在那里饮茶。

    “小乙,你来了。请坐。”

    种师道朝着玉尹招了招手,也没有起身。

    很正常,种师道贵为领枢密院事,怎地也不可能给一个小小的诸率府率起身相迎。

    玉尹倒也没有见外,上前坐下,“种公,倒是好清闲。”

    “清闲吗?”

    种师道呵呵一笑,抿了一口茶水,“老夫今日是专门找你来。有事情要与你商量。”

    “请种公吩咐。”

    种师道却沉默了……

    半晌后,他突然开口,“老夫与你叔祖,也算是老交情。

    说起来,错非宣和六年我来开封面圣。还不知道黄演山是你叔祖。也是从那时候起,老夫便对你关注起来。你以文玉东之名,在大宋时代周刊所发表的文章,我都命人搜集整理。可以说,在宣和六年时。你便觉察到了宋金之间必有一战,对吗?”

    玉尹心里一惊,抬头向种师道看去。

    他倒是不知道种师道和黄裳之间还有那么一段交情。

    事实上,黄裳曾说过,他在朝堂上有些人脉。可究竟是什么人?却未和玉尹说过。

    此前,应天府尹朱胜非算一个。

    可除了朱胜非之外,玉尹便不清楚,还有谁是黄裳的朋友。

    没想到……

    “宣和六年末,你还发表过文章,表面上说的是安禄山,实际上暗指郭药师……当时老夫觉得有道理,却也不太相信。不过,那时候我曾与黄演山说,想要把你调去关中,可黄演山却说,你年纪还小,而关中复杂,不太适合前往,更没有足够的资历。

    其实,那时候你若真个去了,这一年下来,说不得也能做个副将。”

    种师道喝了一口水,声音突然放低,“宣和七年,耶律余里衍进驻西州,号天命女皇。

    老夫通过一些渠道,却听说耶律余里衍之所以进驻西辽,全凭一个名叫玉尹的人指点。据说,那耶律余里衍能够在可敦城掌控兵权,也都是的那个玉尹之助。

    我就在想,这个玉尹,又是哪个?”

    种师道目光灼灼,凝视着玉尹。

    却把个玉尹吓得冷汗淋淋,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师道果然不同于其他人,竟然从西辽打探到了自家名字。

    这个时候,说多错多,玉尹所以低下头,端起茶杯喝水,没有去接种师道的话……

    “宣和六年五月,耶律余里衍在可敦城斩杀耶律大石,掌控了可敦城兵权。

    而在宣和六年四月,你则去了太原。

    适逢萧庆被刺,你之后便失去了消息,直到六月才出现在关中返回开封的路途……小乙,这是个巧合,亦或者……呵呵,你别急,听我说完。直到去年,鲁达突然返回关中,我本来想安排他去秦凤军,不想这夯货竟要求留守于环州……

    去年十一月,我儿定国来信,说有一些商人,从环州进入西夏。

    我便知道,那个西辽南院大王玉尹,恐怕便是黄演山的侄孙,那个大名鼎鼎的马行街玉蛟龙。”

    玉尹抬起头,沉声道:“种公说的不错,便是小乙。”

    “呵呵,你莫紧张,我今日叫你来,并非是要寻你麻烦。

    我也知道,黄演山的侄孙,绝非那等卖国求荣之辈。事实上这段时间来。你也证明了这一点,便是黄演山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小乙,你能抛弃西辽南院大王之位回来开封,足以见你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忠贞之士……可惜,李伯纪虽也是忠贞耿直之人,却太过刚强。他所做之事,皆是为朝廷。为官家尽忠,口口声声言做大事不拘小节……偏偏,他不拘的小节,总是会触犯别人利益。

    小乙,你确是受委屈了!”

    这一番话出口,说的玉尹鼻子一酸,险些流出眼泪。

    说实话,他真的很委屈。

    一直以来,他尽心尽力。想要为改变这个时代而做出努力……

    可谁又料想到,后世这个具有开放、平等、自由之名的时代,竟有重重阶级。令他寸步难行。

    便是他前世非常尊敬的李纲李若水这些人,也对他设置了层层阻碍。

    种师道这一句‘你受委屈了’,让玉尹感慨万千。

    若是在他刚重生之时,说不得会流出一掬眼泪……

    “种公,你莫再说了。”

    玉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种公今日唤我来,怕不单单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吧。”

    种师道闻听,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乙果然聪明。”

    他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看着玉尹。片刻后道:“三件事。”

    “请种公吩咐。”

    “我儿种定国,知长安,宣抚关中,无需我费心。

    然我长孙种彦崇,次孙种彦崧。正是好年纪,留在关中,也难成气候。

    诸率府,为他二人留两个位子,哪怕是执戟持戈。都可以……”

    玉尹想了想,点头道:“这不是一桩难事,诸率府而今方成,若两位孙少爷有真才实学,留下自无不可。”

    种师道笑道:“小乙放心,我那两个孙儿虽比不得你骁勇,更没有你一手创立大宋时代周刊的文采。但说起本事,并非没有……我只让他二人入诸率府,能不能成气候,就看他们自己了。条件我给他们创造出来,其他的便要看他二人手段。”

    玉尹,没有接话。

    “第二件事,你开启西州商路,需算我种家一份。”

    “呃?”

    玉尹顿时愣住了,诧异向种师道看去。

    种师道苦笑道:“你休要这般看我,我种家看似风光,实则并不如意。

    自我阿翁以来,至我两个孙儿,已经六代。我阿翁膝下八子,到我这一代,真正出来的不过我与端孺两人。单靠着俸禄,也很难维系这个家族,自然也要寻些门路。

    你走西州,必经关中。

    老夫虽祖籍洛阳,但也能放言一句:我种师道一句话,在关中之地,无人敢反对。”

    种师道这一句话,说的端地霸气外露。

    玉尹也深以为然,笑道:“种公要加入,那是对小乙的抬举,如何不从?”

    “第三件事……”

    种师道犹豫了一下,片刻后道:“这件事,除了我与官家之外,尚无其他人知晓。

    我有一桩功劳与你,却有些危险,不知你可敢担当?”

    功劳,危险?

    玉尹疑惑看着种师道,“种公真个会说笑,自古以来,风险和功劳总是相随,既然种公要抬举小乙,小乙又有何惧怕?”

    种师道却依旧是严肃表情,“此一次,比之当初你在郭桥镇,更危险。”

    玉尹心里一动,看向种师道的目光里透着一丝明悟。

    真是个聪明的小子!

    种师道叹了口气,“老夫现在,却有些羡慕黄演山,有你这么一个侄孙。

    今天的大宋时代周刊,想必你也看到了……完颜宗望气焰嚣张,竟要求岁币八百万,犒军费一千万,更要隔河而治。此为我大宋立朝以来,从未有过之耻辱。

    官家,很生气。”

    那想必后果,也很严重吧!

    联想到今日大宋时代周刊上发表的文章,玉尹一下子明白了。

    他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种师道,目光中的期盼之色,也越发浓重。

    “没错,官家要与虏贼决一死战。”

    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可是当玉尹从种师道口中听到时,仍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此一事,也亏得小乙忍辱负重,把西台山大捷让与姚平仲。

    官家并不清楚,牟驼岗折损的兵力。不过听闻斩杀两个女真孛堇,还是非常高兴。

    本以为接下来的议和会容易些,却不想虏贼狮子大开口,令官家恼怒异常。

    昨晚,官家秘密招我入宫,询问与虏贼决战之可能。老夫自然表示,必可大获全胜……从昨夜开始,老夫便已着手安排此事。但若要全歼虏贼,并非一桩易事。

    我需要一支精兵,秘密抵达广济河渡口,摧毁广济河渡口,死守广济河北岸。

    城里兵马不少,可我却不能放心。

    所以,我希望小乙你天亮后出城,两天之内秘密抵达陈桥镇,并把陈桥镇彻底占领,切断虏贼退路。不过,这样一来,小乙你便要面临两个威胁。封丘虏贼定然会发动攻击,而开封城下虏贼欲渡广济河逃走,也会猛攻陈桥镇……也就是说,在我大军未至前,你将腹背受敌。到时候所承担的风险,比之郭桥镇更高。”

    说完,种师道便盯着玉尹,等待他的回答。

    玉尹眉毛挑了挑,心中即紧张,又有些激动……

    改变了,终于要改变历史了吗?

    若是能全歼完颜宗望与广济河南岸,对女真人的打击,定然巨大。

    这是一桩大功,同样也要面对巨大的风险……能够亲自站在这历史的岔道上,见证历史的改变,玉尹虽然有些害怕,可内心里更多的,还是一种莫名的骄傲和自豪。

    他长身而起,拱手道:“请种公下令,小乙定死守陈桥!”

第295章 等着你回来

    如果从战绩而言,牟驼岗一战,大宋绝对是输了。

    哪怕是完颜宗望付出了大挞不野和完颜活女两个孛堇的性命,大宋朝也算是输了。

    完颜宗望狮子大开口,在情理之中。而郭药师对赵桓性格的分析,总体上也没有错误。徽宗和钦宗两父子,的确不是那种强硬的君主,骨子里带着点文艺青年的范儿,性格偏于柔弱。不过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把文青给逼得狠了,也是一桩可怕的事。

    完颜宗望也好,高庆裔也罢,包括郭药师在内,都不会想到种师道这些人竟然玩了一出欺上瞒下的戏码。以至于赵桓一直认为,牟驼岗一战,是大宋朝大获全胜。

    正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偏差,却造成了与历史截然不同的结果。

    历史上,牟驼岗失利,彻底压垮了赵桓。

    最终,他不得不同意女真人的要求,甚至连割让太原三镇的诏书都发出来。幸好碰到了一个不怕死的李纲,硬生生把这份诏书给扣下来,才没有留下割让三镇的结果。

    不过,李纲也因此而遭到赵桓的厌恶。

    抗旨不尊!

    这在其他朝代,便是杀头的大罪……后来李纲驰援太原失败,最终被罢免的官职。

    甚至,还连累得宗泽一同被罢官。

    这是历史,不需赘述。

    而今玉尹斩杀大挞不野和完颜活女,给了种师道足够的胆子。

    你说我失败了?

    可是自大宋与女真人开战以来。可曾有过斩杀女真忒母孛堇和猛安孛堇的战役?

    没有!

    所以,这一战是大获全胜。

    这种说法,其实破绽百出,偏偏就瞒过了赵桓。

    便是赵桓的岳父也站在了种师道这一边,如此一来,给汪伯彦、梅执礼等人所造成的压力,何其巨大。反正都是议和。只要不破坏了议和的大前提,谎报战功也并非不可以。事实上,有宋以来。谎报战功的事情不在少数,也算不得大事。

    政治,从来就是妥协和交换。

    汪伯彦等人万万没有想到。正是他们这次看似不起眼的退让,却产生不寻常的结果。

    赵桓,膨胀了!

    我打赢了,便该是你们低头。

    可你们这些蛮夷虏贼,输了还敢狮子大开口,真当我好欺负不成?

    恼怒之下,赵桓便生出再僵持一下,给完颜宗望一些教训,然后象征性的给点钱,这事情便过去了。但赵桓却没想到。种师道竟然动了要全歼城外女真人的念头。

    “让小乙去,合适吗?”

    张叔夜在一旁坐下,显得有些不太放心。

    种师道苦笑道:“此一计,为瓮中捉鳖。

    这瓮口必须要堵死,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觉……问题是,你调动营中任何一支兵马,都无法有这个效果。我思来想去,也唯有小乙部曲,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这开封城,如今就好像一个大漏斗。

    女真人距离开封就那么近。任何大规模的兵马调动,都有可能被完颜宗望立刻察觉。

    种师道并没有因为完颜宗望比他年轻,就小看了他。

    相反,对于这个女真名将,种师道非常重视,甚至放到了一个几乎是平等的地位。

    论经验,论兵法,种师道远比完颜宗望高明。

    可这小子却有着敏锐的直觉,更重要的是,种师道用兵,要受到诸般节制,而完颜宗望却没有这个顾虑,所以在灵活性上,就不是种师道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了。

    张叔夜也不禁苦笑摇头,“可问题是,就算让小乙领兵,也要有个由头才是。”

    “我已经想好了,而且和官家也谈过。

    太上道君远在金陵,终究不是一个长久之计。小乙为太子亲军诸率府率,便以太子名义,迎太上道君还京。这样一来,名正言顺,斡离不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张叔夜想了想,“似乎也只有如此。”

    不过,他显然还是有些担心,忍不住道:“问题是,小乙三千兵马,真能挡住虏贼?”

    “我不知道!”

    种师道捻着胡须,叹了口气,“我不求小乙能钉死陈桥,只求他能在陈桥守住半天。

    只要半天,便足以把虏贼困死在广济河以南。”

    “如此,小乙可真个是危险了!”

    张叔夜听罢,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

    ++++++++++++++++++++++++++++++++++++++++++++++++++++++++玉尹从舆子茶楼离开,带着吴玠返回诸率府。

    这也是玉尹向种师道要求的结果,因为他已经断定,吴玠正是那历史上的南宋名将。

    “晋卿之父吴立礼,是平治年间御史,受命至陇干抵御夏人。

    死后便葬在水洛县,晋卿及其家人,便一并迁居水洛。他从军于政和元年,因功而升进义校尉。后又讨伐方逆,累功至忠训郎。而今,任权泾原第十一正将……我此次勤王,见此人颇有胆略,便把他带来。

    让他在我身边历练几年之后,再放出去便可独当一面……既然小乙有意要他过去,便让他随你同往。他麾下尚有千余秦凤军,便一并归于小乙麾下,听从调遣。”

    玉尹手里,可没有三千人。

    种师道颇为体贴的把吴玠送过来,正好为玉尹添足了兵马。

    更不要说,吴玠从军多年,如果以资历和经验来说,便是董先,也无法与之相比。

    这可是送上门的好帮手,玉尹怎么也不可能放过。

    而在原有历史上。再过五个月,西夏人得女真人之命,与宋军开战。吴玠率部攻打怀德军,并取得大胜,因功迁泾原路十二副将,并由此踏上了他的名将征程。

    不过现在,吴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正将。

    从官阶上来说。也就是相当于三衙禁军的十将。

    以玉尹的官职来统帅吴玠,倒也不算委屈了吴玠。再说了,吴玠也不知道。再过几个月,他便要成为真正的高级将领。更不要说,太子亲军隶属于太子赵谌……回到诸率府。玉尹便唤来董先等人。

    他并没有说要去陈桥,而是道:“方得到军令,官家命太子亲军率部南下,迎还太上道君,明日一早出城。这位是枢密院派来的副将,暂领诸率府副率之职,随同前往。

    高宠、何元庆、梁玉成、袁朝年、王兰、毕进随我通行。

    三郎与少阳和衙内,留守诸率府……再过两日,凌威等人会前来报到,你们负责安排。”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好端端,便突然多了一个副率?

    吴玠上前与众人见过之后,便退到一旁,一言不发。

    可是朱梦说与陈东两人,眼中却流露出一抹古怪之色。嘴巴张了张,没有开口。

    董先等人,自下去整备。

    玉尹正打算回家,却被朱梦说和陈东拉到旁边。

    “小乙,真是南下吗?”

    玉尹一怔,道:“不是南下又如何?”

    “你休要瞒我。晋卿的口音,应是来自关中,绝非不是从枢密院出来。

    而且,官家对太上道君素来不满,太上道君自南下之后,屡屡衿肘,怎可能在这时候迎还回来?小乙,莫非是有什么行动,你却要瞒着我二人,莫不是想独占鳌头?”

    “这个……”

    独占鳌头的话,基本上不用考虑,那只是玩笑。

    玉尹暗自感叹朱梦说两人敏锐的直觉,咽了口唾沫,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小乙,你休再赘言,我与你同往。”

    “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朝阳门之战,我陈东虽不似小乙你那般悍勇,可也亲手斩杀了两个虏贼。”

    “是啊,我也杀了一个。”

    朱梦说和陈东笑呵呵看着玉尹,“你若不带我们去,日后便做不得兄弟。”

    玉尹被两人逼得没办法了,无奈苦笑道:“非是自家不肯带你们,而是此行颇为凶险。”

    “哈,我就知道!”

    陈东一拍巴掌,脸上笑容更浓,“既然如此,那更要带上我们,至少能为你出谋划策。”

    “是啊,小乙。”朱梦说拍了拍玉尹的肩膀,“你放心,我们绝不会添乱。”

    这两人死缠烂打,让玉尹也没有办法。

    最后只得点头,“你二人想要送死,便和我一起走吧。”

    +++++++++++++++++++++++++++++++++++++++++++++++++++++++++想必,朱梦说和陈东两人,已经猜出了端倪。

    不过他二人一定不会知道,此行的目的,竟然是陈桥。因为他们不会想到,种师道会这么大胆子,曲解赵桓的意思;更不会想到,种师道的目的,竟是全价女真人。

    危险嘛,必然是有。

    但对于经历过朝阳门血战的朱、陈二人来说,已算不得什么。

    玉尹无奈回到家中,便找来了燕奴,“九儿姐,我刚领到枢密院差遣,要南下迎还太上道君,明日一早启程。”

    燕奴一怔,“怎会这时候去迎还太上道君?”

    “许是官家觉得,太上道君在外面久了,所以想要迎还回来。”

    “却也真是……这边虏贼还没有退走,便有这许多差遣过来。”

    玉尹不会告诉燕奴,他要去陈桥。

    当然了,燕奴也不可能猜到,玉尹竟然要往陈桥和女真人死战。

    她笑盈盈拉着玉尹,“小乙哥,奴有一桩喜事要和你说。”

    “啊?”

    “我。有了!”

    “什么?”

    玉尹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燕奴。

    燕奴红着脸,轻声道:“安叔父为奴把过脉,说已经有两个月了……小乙哥,这一次,奴要你陪在身边。九姐出生时,你便不再奴身边。这一次可不能不在了。”

    玉尹有点懵了!

    上一次他听说燕奴怀了身子,是经由别人转述,而且相隔千里。

    可这一次……玉尹怔怔看着燕奴。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乙哥,你真是怎地了?”

    “啊,欢喜的狠了……九儿姐放心。这一次,我怎地也会在你身边。”

    玉尹暗自下定了决心,定要活着回来,看着孩子出世。上一次,他错过了玉如的出生,这一次,怎么都不能再错过。

    燕奴笑嘻嘻拉着玉尹,“还有一桩事……小乙哥昨天不是问奴,金莲娘子是怎么了?

    嘻嘻,其实是奴与她商量。想让她做小乙哥的填房。”

    玉尹正沉浸在又要做爸爸的喜悦中,听到燕奴这句话,再次大吃一惊。

    “九儿姐,你这,这不是胡闹嘛。”

    “哪里是胡闹!”燕奴的脸沉下来。“奴怀了身子,便伺候不得小乙哥。金莲娘子来咱家里也有不少时日,确是个会持家的人。再说了,是谁害的金莲娘子到这地步?

    而今她便想要再嫁,也没有人愿意接纳。

    奴问过她,她也愿意……再说了。小乙哥这官以后越做越大,家业也会越来越大,单靠奴一个人,也没办法操持过来。金莲娘子倒是个可心的人,你有何不高兴?”

    三妻四妾,是每一个男人都梦想的事情。

    这事情若发生的早一些,或者等战事告以段落都成。

    偏偏……玉尹有心拒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燕奴说:“小乙哥,你家三代单传,到你只剩下你一个人。

    金莲也是个能生养的,而且温柔贤淑,你有什么不乐意?再说了,她还是安叔父的干女儿,也算是自家人。这件事我还问过安叔父,你若是反对,便薄了安叔父的脸面。”

    “这个,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玉尹想了想,只能采用拖字诀。

    燕奴点点头,“等你回来也好,只是到时候你可别反悔……金莲娘子的面皮薄,若知道你拒绝,说不得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到时候,你后悔都没得地方……哼!”

    玉尹又一次感觉着,脑袋有点发胀。

    吃罢了晚饭,玉尹便准备上楼。

    杨金莲和燕奴两人在饭厅忙活收拾……就在这时候,却见杨再兴一身戎装,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

    一进门,杨再兴就问道:“小乙哥,你要上阵,怎地不带上我?”

    玉尹吓了一跳,忙大声呵斥道:“大郎休要胡乱说,哪个告诉你我要上阵?我是要南下。”

    “南下怎地这诸率府就倾巢而出?”

    “这个……此官家敕令,我只是以令而行。”

    却不知,燕奴听到这句话,身子微微一颤。她抬头向玉尹看了一眼,旋即便低下头。

    玉尹没有留意到燕奴的这个反应,只不停与杨再兴使眼色。

    “我不管,你这次出去,定要带我去。

    整日呆在这开封府里,快要憋出个鸟来……上次哥哥去杭州,十三郎便随同前往,这一次轮也要轮到我。还有,呼延将军也让我转告哥哥,他也会随同前往……”

    呼延灼,肯定也嗅出了味道。

    这种老而成精主儿,往往能从一点很细微的事情,琢磨出不寻常的东西来。

    玉尹抿着嘴,沉声道:“非是我不带你们去,你和呼延老将军而今还隶属三衙禁军,算不得太子亲军所属。”

    “这还不简单,而今侍卫亲军马军司殿帅便是姚平仲。我与老将军已经与他说了,他也同意我们可以立刻退出三衙禁军。相关的手续,姚太尉说可以随后补上。”

    姚平仲,这是在报答玉尹的恩情。

    杨再兴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玉尹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他看着杨再兴,半晌后苦笑一声道:“你们都把事情办妥了,我便是不同意,怕也不成。”

    杨再兴咧开嘴,笑了!

    “如此说来,哥哥是同意了?”

    “便是我不同意,你便不跟了吗?”

    陈桥之战,必定会惨烈无比。

    有杨再兴和呼延灼这么两个高手随行,倒也可以多出些胜算来。

    只是这家伙咋咋呼呼,便不会与我私下里说吗?玉尹想到这里,偷偷朝燕奴看了一眼。

    却见燕奴神色如常,和杨金莲有说有笑的端着餐具,正往外走。

    燕奴是个很聪明的女子,万一被她听出了端倪,岂不是要让她担心?再说了,燕奴怀了身子,更不要静养才是。见燕奴没什么异常,玉尹这才算放了心,轻轻松了口气。

    “那我便回去和老将军说明。”

    杨再兴得偿所愿,高高兴兴的走了,“老将军还在家中,等我过去呢。”

    这家伙……玉尹见燕奴已经出去,忙上前一步,拉住了杨再兴的胳膊。他压低声音道:“大郎,我可要与你说明白,此次行动,凶险万分……我还没有告诉九儿姐,你也别给我走漏了风声。

    另外,和婆惜说一声,眼见着快成家了,却还是这般莽撞,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看着玉尹咬牙切齿的模样,杨再兴一缩脖子,连连点头。

    “哥哥放心,我会有分寸。”

    杨再兴走后不久,玉尹和女儿玩耍了一会儿,便进了书房。

    坐在窗前,隔着高墙可以看到观音院里的灯火……李师师依旧住在观音院,据说过些日子,她便要准备出家。玉尹也劝说不得李师师,只能在心中感叹:红颜薄命。

    正思忖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燕奴端着一盆水进来,“小乙哥,洗洗脚吧。”

    “哦!”

    玉尹有些受宠若惊,“这,这,这怎好劳烦九儿姐。”

    “我家小乙哥是做大事的人,奴虽帮不得小乙哥什么,但洗个脚却总还是可以。”

    这话一出口,玉尹顿时愣住了。

    “九儿姐……”

    “小乙哥不愿说,必是有苦衷。”

    燕奴蹲下身子,为玉尹退了袜子,然后把他的双脚放进水盆里,低着头轻声道:“奴也知道,小乙哥是怕奴担心。所以,奴也不会问小乙哥你要去哪里,会在家乖乖的等你回来……奴只有一句话,不管小乙哥做什么事,莫忘记了家中还有奴和孩子等你回来。所以,小乙哥要记住,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奴等着你回来!”

    说完,燕奴抬起头。

    那双明眸中,闪动着泪光……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614/ 第一时间欣赏宋时行最新章节! 作者:庚新所写的《宋时行》为转载作品,宋时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宋时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宋时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宋时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宋时行介绍:
宣和六年,来到东京汴梁城!东京梦华,真邪?幻邪?玉尹在这个即将崩毁的世界里,蹒跚而行。蓦然回首时,却发现在不经意间,历史已发生了改变。宋时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时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时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