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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庚新     宋时行txt下载     宋时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6章 虏贼,来了!

    有的时候,这缘分二字强求不来。

    玉尹和赵谌接触并不算太多,可是赵谌和他的关系,却远远好过经常相聚的高尧卿。

    便是玉尹自己,也弄不清楚这其中缘由。

    不过,既然赵谌相邀,玉尹便不会拒绝。

    只是他旋即想到,宗泽过两日便要入宫奏对的事情。说起来,宗泽在朝堂上并无太深厚的根基,哪怕是李纲李若水这些人,也未必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六十八岁,眼见着就要过古稀之年的老家伙身上。这种情况下,宗泽岂不是更加孤单?

    历史上,宗泽得御史大夫陈过庭推荐,得以进京奏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时候的宗泽,被纳入主战派的阵营,所以才得以迅速重用。

    可问题便在这里!

    而今宗泽,是因为玉尹一句无心之语,被调回开封府。

    也就是说在他身上,如今没有任何派系的烙印。李纲等人是否会对他似历史上那般,尚在两可之间。如果没有李纲等人的支持,恐怕宗泽的仕途也不会太顺利。

    想到这里,玉尹心中便有了计较。

    “大郎,去打听一下,宗泽宗汝霖到了开封之后,住在何处。”

    玉尹立刻找来了霍坚,打探宗泽的下落。

    霍坚来开封已有一年多,手底下着实聚了不少人。其中不但有一百多个屠场的刀手,还有不少开封府的闲汉泼皮。这些人整日在街头无所事事,但打听消息,确是方便。

    很快,玉尹便得了回报。

    宗泽一家十二口人,如今便住在东二厢的一家客栈。

    东二厢,倒是距离观音巷不远。不过玉尹知道,那东二厢的治安并不算太好,环境也非常差。准确来说,东二厢属于贫民区。宗泽一家在东二厢居住。可见生活也不甚宽裕。

    玉尹想了想,便让燕奴拿了十锭银子,使霍坚送往客栈。

    “见到老大人,便说今日太子在丰乐楼里设宴。若老大人得空,便请他前去一会。”

    十锭银子,便是一百多贯。

    原本,一贯钱可以兑换一两三钱左右的银子,可随着战事发生。铜钱便出现了大幅度贬值。原本作为辅助通货的银子,在短短半年中迅速增长,一两银子而今可兑换一贯三百二十文足。玉尹从年初时,便不断把手中的铜钱兑换成银两。如今他手中握有数十两白银,价值五十万贯铜钱,堪称是开封府一个隐性富豪。

    霍坚有些奇怪。

    区区一个快七十岁的巴州通判,公子何必如此看重?

    不过,他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去询问,什么时候不该询问。既然玉尹吩咐下来。他照办就是。

    才走了两步,便听玉尹又唤道:“大郎且慢……再那些银子过去,记得让老大人换一身衣裳。若问起时。便说人是衣裳马是鞍,有的时候,这表面功夫还要做足。”

    霍坚不解其意,但玉尹既然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会去追究询问。

    便答应一声,带着银子,匆匆出门。

    “这宗泽,很厉害吗?”

    安道全从厢房里走出来,一脸疑惑的问道。

    方才玉尹和霍坚的对话。他在屋中听得非常清楚……只是,宗泽这个名字,直个有些耳生。

    玉尹一笑,“那是自然!”

    宗泽的厉害,不仅仅是在于他曾独力坚守开封。为宋室南迁赢得喘息之机。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一手培养出那位在后世享誉天下的岳爷爷,岳飞岳鹏举。在靖康之变结束之处,宋室得以维系,有两个人出了大力。一个宗泽。另一个便是隆佑太后孟太后。

    这孟太后,是哲宗皇后,曾得太皇太后高氏和向太后所喜。

    只是哲宗专宠刘婕妤,后来被废了皇后之位,居瑶华宫出家……然哲宗在位时间不长,公元1100年,徽宗继位之后,向太后垂帘听政,把孟太后迎回,尊元佑皇后。可是,这元佑皇后实在命苦,向太后一死,那位刘婕妤,后来的刘皇后便逼迫徽宗皇帝,再次下诏,废掉了孟皇后,使得他重回瑶华宫。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靖康之后,徽钦二帝被掳走,一力担起了国家大事,稳住当时的局面。玉尹知道孟太后,却见不得真人。

    此时,孟太后尚幽居瑶华宫中,甚至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玉尹对这位在靖康末期,曾起到不可估量作用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忽视。心中盘算了许久,最终他下定决心。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设法,交好与隆佑太后才成。

    可是,该如何交好呢?

    依稀记得,隆佑太后之所以得以幸免,盖因当时不在宫中。

    但为什么会离开宫内,玉尹却记得不太清楚了……这也许是他示好隆佑太后的唯一机会。

    只是,该怎样才能,抓住这个机会?

    玉尹思忖良久,确无法想出一个章程来……+++++++++++++++++++++++++++++++++++++++++++++++++++++++是夜,开封府一派萧条。

    女真人逼近黄河的消息已经传开,令无数人感到惶恐不安。

    昔日热闹的州桥夜市,马行街裹头变得冷冷清清。便是那几家酒楼,也是门可罗雀。

    玉尹带着高泽民走出家门,直奔丰乐楼而去。

    远远,便看到丰乐楼门前围了不少人,走进才发现,是宗泽被人挡在丰乐楼门外。

    东心雷已经不在了,据说是失足落水淹死于汴河。

    可玉尹知道,那是李清照的手笔……李清照在离开东京之前,命赵九暗中除掉了东心雷,也算是铲除了一个女真人的奸细。至于东心雷是否真是女真人奸细,没有人会去在意。便是玉尹也没有证据,只是听李观鱼这么说,心下才这般认定。

    取代东心雷的,是一个名叫张锦绣的人。

    此人是张三麻子的侄儿,平日里混迹于快活林。虽游手好闲,但从不欺凌他人。

    东心雷死后,得张三麻子推荐,马娘子便招揽了张锦绣。

    此时,宗泽正面红耳赤的向张锦绣辩解着什么,可是张锦绣,却面无表情,连连摇头。

    “绣哥儿。这是作甚?”

    玉尹这才醒悟,太子赵谌,可不是当初的皇太孙可比。

    他既然在丰乐楼设宴,必然是守卫森严。想想也是,之前是皇太孙,可现在,却是大宋太子。玉尹只想着把宗泽找来,却忘了这其中的机巧。宗泽又不认得赵谌,怎可能获准进入?于是。他连忙分开人群走进去,朝着张锦绣笑呵呵打了个招呼。

    “呦,却是小乙哥来了!”

    张锦绣认得玉尹。当初玉尹和张三麻子勾当,两人见过几回。

    不过,时过境迁,玉尹而今官拜禁军牟驼岗指挥使,已非张三麻子可以比拟。张锦绣忙放开了宗泽,快步上前朝着玉尹唱了个肥喏:“非是我为难这老汉,今日太子在楼内观看表演,自然要加强戒备。这老汉来了,便说要见太子。可又无人识得此人,我怎敢放行?”

    玉尹笑了!

    “那我可以进去吗?”

    “小乙哥说得甚话,高衙内吩咐过,小乙哥是太子特意点名邀请的对象。”

    “绣哥儿,事情是这样……这位老大人是我邀请来的客人。名叫宗泽,前巴州通判。

    你也知道,官家登基不久便立了太子,而太子身边,总要有些可用的人。

    老大人才干不俗。所以我便动了心思向太子引荐……只是忘了而今太子的规矩不一般,所以……这样,我带老大人进去,一切事情自有我来承担,你看这样可好?”

    宗泽在一旁听了,只觉心头一股暖流涌动。

    再回东京,已是人地生疏。

    官家说是要召他奏对,可谁又晓得,什么时候会召见?

    也正是这原因,宗泽得了玉尹的消息之后,内心里虽不太情愿,却也只能听从……若是能打上太子的烙印,总好过留在开封城里无人过问。要知道,东京哪怕再萧条,那物价也是惊人。一家十二口人住在客栈里,一天便要一贯多钱。如今东京粮食一天一个价,便是吃的简单,也要几百文钱。宗泽手里,可没什么积蓄。

    只是未曾想,被挡在丰乐楼外。

    若非玉尹为他解围,这张老脸可就丢尽了!

    张锦绣闻听玉尹这番话,再看宗泽的眼光,可就不一样了……谁都知道,玉尹虽是个从六品的武官,可是在太子面前,却是真个得宠。这老汉得了玉尹推荐,少不得要飞黄腾达。可恨自家怎没这等福分?不然也能凑上一回。

    “既然是小乙作保,自可通行。”

    “呵呵,今晚是甚节目?”

    “哦,冯姑娘和张姑娘今夜要联手献艺,确是一出好戏。”

    “如此,自家便拭目以待。”

    玉尹说话间,一锭三两重的银子,便落入张锦绣手中。

    喜得张锦绣眉开眼笑,忙让开了路,弓着身子道:“小乙哥,里面请。”

    “老大人,咱们进去吧。”

    “小乙先行。”

    这时候,宗泽可不敢拿大。

    于是他退后一步,想要落在玉尹身后。

    哪知道玉尹一伸手,蓬的便攫住他的胳膊,“老大人,客气个甚,你我便一起走。”

    这,叫做把臂而行,是一种极为亲密的行为。

    宗泽在心里一声苦笑,未曾想自家七十岁的人了,而今却要呈一个小辈的情……不过,玉尹这番情意,他确是记在了心里。两人一同走进丰乐楼,一进门就听到有人道:“小乙,怎来得恁晚?快来快来,大家可都等着你呢!你这大家不来,便是冯姑娘和张姑娘,也不敢献艺啊……”

    这般叫喊的,自然是高尧卿。

    玉尹抬头看去,就见高尧卿从三楼探头出来,正朝他招手。

    玉尹也挥了挥手,领着宗泽往楼上走。

    两人待上得三楼后。走进雅室,便看到赵谌正笑嘻嘻的坐在那里,身后站着一个内侍。

    在他身旁,坐着两个女子,一个是柔福帝姬赵多福,另一个则是他的十八姨娘,那位历史上本应该成为钦宗慎妃的朱璇。两女正低着头,低声说着悄悄话。见玉尹来了。赵多福顿时笑逐颜开,“小乙,你来得迟了,确需罚酒三杯,是也不是?”

    “是啊是啊,必须罚酒三杯。”

    赵多福一开口,便引得一帮人在旁边起哄。

    高尧卿诧异问道:“这位老大人是……”

    “你不懂,且走开。”

    玉尹说着,便把高尧卿拨到了旁边。看得宗泽又是一阵发懵。

    这高尧卿是什么人?宗泽已经听玉尹介绍过。内心里不管对高俅再怎么不屑,也无改高尧卿衙内的身份。可是看玉尹这架势,浑然不把高尧卿放在眼里。偏那高尧卿,却丝毫不怒。

    这,真是个市井出身的屠户吗?

    “小哥儿,我今天来,可是为你带了一位能人。”

    赵谌一怔,旋即笑道:“小乙,你这喉咙里又卖的什么药?”

    “还记得上次,我与你提过的宗泽宗汝霖吗?”

    “……倒是有些印象,莫非……”

    “人给你带来了。老大人,这便是太子殿下。”

    宗泽闻听,忙上前行礼,却被赵谌拦住,“老大人莫多礼。玉师傅从不向我推荐人,既然他推荐了你,那一定不会有假。不过今晚,咱们不说正事,且先看戏。来日咱们再做计较。”

    地位的变化,的确能令人产生不同的气场。

    为皇太孙时的赵谌,和而今为太子的赵谌,显然不太相同。

    虽说赵谌才九岁,可这举手投足的气度,已透出不同寻常的威势……玉尹心中也是一阵感叹:去年那个拉着自己,要学习相扑的童子,似乎长大了许多。

    宗泽忙躬身道谢,在一旁坐下。

    “你便是宗泽吗?”

    耳听一个好听的女声响起,宗泽回头看,顿时一怔。

    “小乙上次也是在这里,说你非常厉害……本以为是长得什么样子,没想到……”

    言下之意,似乎是说宗泽有点老了。

    这本是一句带有歧视意味的言语,可不知为何,从少女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些天真的味道。

    玉尹,这时候被赵谌拉着说话,宗泽也不知眼前这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头。

    “此官家廿妹,柔福帝姬。”

    好在高尧卿看出了宗泽的尴尬,忙上前在他耳边,低声介绍。

    宗泽愣了一下,旋即释然笑了。

    早就听说,太上道君最宠爱柔福帝姬,那柔福帝姬天真无邪,是个极善良的女子。今日见面,这天真无邪倒真个不假。

    “没想到是个老家伙。”

    宗泽知道,今天的见面,将关系他的未来。

    加之柔福帝姬的模样甜美,年纪也甚至比宗泽的孙子还小,自然也就生不出怒气。

    “我可没这么说。”

    “老朽而今六十有八,老家伙三字倒也当得。

    只是自家也觉得奇怪,我与小乙素不相识,他又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嘻嘻,小乙说他在杭州时,曾听说过你。”

    杭州?

    却距离宗泽的家乡不远……宗泽倒也没有考虑太多,想来是小乙在杭州时,听人提过自己的名字。

    这位玉指挥,倒是个一心为国的忠直之士。

    柔福帝姬和宗泽只说了几句,便没了兴致……也难怪,宗泽比柔福帝姬大了五十多岁,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也就是在这时候,楼下鼓乐声响起,却见几个小唱从后台走出,登上献台,开始演唱。

    唱的是《梁祝》,采用的曲子,确是玉尹所作。

    “这劳什子词做的真差,听说这梁祝,是小乙谱曲,若有机会时,何不重作一回?”

    朱璇忍不住撅起了嘴,一脸的不高兴。

    玉尹便笑道:“既然十八姊开口,待虏贼退去,小乙定会重作。”

    “那,一言为定!”

    玉尹一声十八姊,叫的朱璇眉开眼笑。

    赵谌一旁道:“小乙,我听说你要去酸枣?”

    “哦……倒是有这想法,但还未得到命令。”

    “你也是,好端端去酸枣作甚?便留在开封府,不是更好?”

    赵谌言语中,带着些嗔怪之意,玉尹笑了笑,轻声道:“若不赚一些军功回来,日后又如何为小哥儿效力?”

    赵谌眼睛一眯,连连点头。

    “说的也是,前些时候我与母后说,想要让小乙入东宫做事。

    母后却说,小乙身无功名,如今做得指挥使已实属例外,还需循序渐进,博取资历。若小乙有了军功,再与母后提起时,便有了借口。嗯,小乙这法子,确是不错。”

    一句话,便漏了底。

    别看赵谌举手投足透着威势,可说穿了,还是个孩子。

    玉尹一旁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

    这时候,献台上小唱结束,冯筝手持琵琶,登上献台。

    张真奴则是身着盛装,和冯筝并肩而立。两人朝楼上微微一福,正要开演时,却忽听门外一阵喧闹。

    “出了什么事?”

    赵谌一怔,忙站起身来,一脸不快。

    玉尹则一蹙眉,闪身来到赵谌身边,从窗口探头出来,冲着楼下大声喝道:“绣哥儿,外面怎地这般喧闹。”

    张锦绣一脸慌张,脸色煞白的从外面踉跄着跑进来。

    到献台下的时候,他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幸亏白世明一旁手疾眼快,一把搀扶住他。

    “太子,小乙哥……大事不好了!”

    “究竟发生何事?”

    “刚得到消息,虏贼,虏贼渡河了……”

    “你说什么?”

    赵谌先是一怔,紧跟着脸色大变,厉声喝骂道:“你这鸟厮,休得胡言乱语,朝廷在黄河边驻守数万兵马,而今河水解冻,虏贼便是肋生双翅,也不可能这么快渡河。”

    “太子,小人怎敢欺骗太子……外面都已经传开了,虏贼先锋已经渡过了黄河!”

第267章 似有蹊跷

    北宋末年,军备松弛,战斗力低下!

    这也许是很多人对北宋末年的认识……玉尹也是这么认为,因为号称北宋最精锐的东京禁军,早已糜烂不堪。可事实上,北宋末年,宋军并非没有战斗力。最强大的兵马也不是东京禁军,而是身处关中的西北军。同时,河北地区的宋军,素质也是参差不齐。比如中山府宋军统制王彦麾下的兵马,战斗力也颇为强悍。

    女真人南下时,在中山府遭遇抵抗。

    完颜宗望本打算攻克中山府后继续南下,却被郭药师劝阻。

    一心想要站稳脚跟的郭药师,对宋军的情况非常了解。他劝说完颜宗望对中山府采用围而不打的战略,用少数兵龘力牵制中山府宋军,郭药师则为先锋,绕中山府直扑睿州,以期能尽快渡过黄河,直抵开封。只要能渡过黄河,中山府宋军,便不足为虑。

    完颜宗望,毫不犹豫的听取了郭药师的建议。

    位于黄河北岸的潜州宋军,自宣和以来,便少有训练。

    更可笑的是,号称马军的士兵,竟然连战马都上不得,更不要说搏杀于疆场之上。

    宣和七年十二月三十日,金军兵临潜州。

    其先锋人马,不过三千余人,谁想到潜州宋军闻听金兵到来,根本不敢交战,便仓促奔逃。

    数万大军,不战自溃!

    靖康元年正月初一,黄河南岸宋军看到金军旗帜,二话不说便纵火焚烧河面上的浮桥。

    此时,黄河已处于解冻状态河面水流湍急。

    郭药师见南岸宋军逃走,便立刻沿河岸寻找船只,找来十余条每次连十个人都坐不下的小船,连夜向黄河南岸发动攻击。完颜宗望抵达之后,有找了数艘大船,这才使得渡河速度加快。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南岸宋军稍做抵抗,金军便难以渡河。

    便是宗望在河边送郭药师渡河的时候也感慨说:“老赵无人,若隔岸有千余人,咱想渡河,便势必登天还难还难。”

    郭药师则回道:“今渡河之后便是滑州。

    那滑州铃辖曹荣,与我素有交情。我早已派人与他联络,待咱大军渡河曹荣便会举城献降。到时候,末将便与曹荣,率部直朴开封,为大太垩子打开东京门户。”

    宗望,自然万分高兴。

    西路军受阻于太原,一时间也无法抽垩出身来。

    宗望在攻占了燕山府后,原本并不想继续南下,可是在郭药师的劝说下,最终决定出兵。

    此一战,必须速战速决!

    若时间拖得越久自家所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

    便是在南下前,完颜宗望也没有想到,此次南下会如此顺利。

    若真个打下了东京,自家在太宗皇帝面前的地位,也就会更加稳固……—……

    “郭将军只管行事,咱渡河之后,便会赶去与你汇合!”

    就这样在宋钦宗等人眼中的黄河天堑,根本没有发生作用,更使得金军长驱直入。

    ++++++++++++++++++++++++++++++++++++++++++++++++++++

    赵谌的脸都白了!

    冯筝和张真奴的演出,已经无法让他再生出兴趣,忙不迭喊上赵多福等人,匆匆下楼,准备自东华门回转皇宫。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哪里还有心情看戏?

    其实早在赵谌向人了解情况的时候,楼下的骨朵子便已经备好了马车。

    赵谌等人纷纷登上马车,玉尹和宗泽则一路相随,把车队送到了马行街上。从丰乐楼出来,上马行街被转便可以直抵东华门。此时,街道两旁的商铺早已经关闭马行街冷冷清清,更没有早先时那份喧哗和热闹。

    “小乙,且慢!”

    宗泽突然唤了一声,玉尹诧异停下脚步。

    “老大人,怎么了?”

    宗泽道:“好像不太对劲儿!”

    这话还未说完,忽听路旁几家店铺的大门,蓬的一下子碎开,几十个黑影从屋中,从房顶直朴向马车,一个个身着黑衣,面罩黑中,手中更拿着明晃晃的利刃。

    轰!

    前方传来一声巨响,火光冲天。

    行走在最前面的骨朵子,连人带马被炸的血肉横飞。

    玉尹见状不由得一怔,旋即大声喊道:“太垩子,小心,有刺客!”

    几乎是本能一般,他垫步便冲出去,瞬间便来到了车队尾端。车队尾端,有四五名骨朵子守护。只是黑衣人出现的突然,根本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便一阵朴杀。

    两个骨朵子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

    玉尹赶到时,就见最后面那辆马车已经失了控制,车夫被一支利矢射落车下,拉车的马儿毛发乍立而起,朝着前面的马车便冲撞过去。这若是撞在一起,整个车队便乱成一锅粥。更不要说马车里还坐着太垩子赵谌和柔福帝姬等人,到时候怕也是性命难保。玉尹一咬牙,不敢犹豫,纵身形跑过去,探出手一把抓住了缰绳。

    也幸亏是马车走的慢,而玉尹距离也不算太远。

    那马儿刚受了惊想要发疯,就被玉尹抓住缰绳,紧跟着一直胳膊搂着马脖子,脚下使了个千斤坠,大吼一声,生生把那匹马摔倒在地。

    “太垩子不要惊慌,躲在车中,莫要出来!”

    这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太垩子赵谌。

    骤遇伏击,赵谌心里面其实非常慌张,起身便想要从里面出来。

    不过听到玉尹的叫喊声,他立刻停下脚步,小小的身子缩在车厢一角。

    玉尹还在和那惊马角力,两个黑衣人却已经向他朴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便听宗泽大吼一声,从一个黑衣人手中夺过一口大刀,反手将那人劈成两半,猱身便拦下那两个黑衣人。

    马行街上,已乱作一团。

    玉尹把惊马制服以后,忙快步来到车厢旁,一拳便轰开了厢壁,把身子探进去,大声道:“太垩子,随我走。”

    “老师救我!”

    赵谌吓得小脸发白,看到玉尹,忙不迭上前。

    玉尹刚把赵谌从车厢里抱出来,就见一个黑衣人蓦地从旁边杀出,明晃晃的钢刀,挂着风声便下来。玉尹也来不及闪躲,猛然一个侧身,那大刀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落空。脚下使了一个玉环步,一下子便贴在那黑衣人怀里,身形猛然一转,肩膀凶根的撞在那黑衣人胸口。

    玉尹已练到了第四层功夫,这一身功力,几达化境。

    就这么一靠,那黑衣人顿时被撞飞出去,口中吐出鲜血,打湿了脸上的面中……—……—……

    就这一下,足以让他骨断筋折。

    “小乙,救我……”

    前方柔福帝姬和朱璇从马车里钻出来,站在马车旁,惊恐叫喊。

    赵谌这次出来,不过是随心之举,也没有带太多护卫,只有十几个音朵子相随。

    可现在,骨朵子死伤大半,周围全都是杀气腾腾的黑衣人。

    两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魂飞魄散。

    玉尹刚稳住身子,还没来得及把赵谌放下,见两个黑衣人气势汹汹扑向柔福帝姬二人,也顿时急了眼。把赵谌放在地上,左右看了一眼,一把抄起那马车上的大纛,两膀用力,一声虎吼,那大纛便被硬生生拔垩出来。

    “太垩子,抓着我的衣服!”

    玉尹大吼一声,轮着碗口粗细的大纛杆,便冲向那两个黑衣人。

    赵谌这时候,俨然一个听话的小孩子,小手紧紧抓住玉尹的衣襟,可谓是寸步不离。

    近四米长的大纛杆,夹带着一股子罡风,蓬的就打在一个黑衣人的胸口。

    那黑衣人被撞得凌空飞起,噗通摔在数米开外,立刻没了声是……

    玉尹轮着大纛杆,厉声喝道:“柔福帝姬,十八姊过来……宗汝霖,随我一起往东华门走。”

    距离东华门越近,就越是安全。

    宗泽那边也杀了三四个黑衣人,眼见玉尹一人护着赵谌三人,明显有些捉襟见肘,忙舞刀冲过来,和玉尹并肩而战。

    这老头今年六十八岁,可是身体健硕,勇力不俗。

    花白的胡须上沾着血迹,一口大刀,更使得是虎虎生风。

    “公主,看好小哥,跟在我身后!”

    玉尹抡起大杆,直若疯虎般,势不可当。

    只是,他这心里面感觉奇怪:这里距离东华门,不过一千多米,这么大的动静,为何东华门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这时候,从马行街尽头冲来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高尧卿,远远便大声喊道:“太垩子休要惊慌,高三郎来护驾了!”

    “风紧,扯呼!”

    那些黑衣人眼见刺杀赵谌不得手,更有援兵到来,也知事不可违,忙大喊一声,转身就走。

    马行街上,有许多小巷。

    那小巷之间相互连通,好似迷宫一般。

    玉尹停下脚步,这心是砰砰直跳。

    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惊险了!

    现在回想起来,玉尹犹自感到浑身发冷。

    “小乙,你没受伤吧。”

    眼见刺客退走,柔福帝姬才回过味儿来,见玉尹浑身是血,忙关切的扶着他,轻声问道。

    “没事……小哥可好?”

    赵谌抬起头,那张小脸依旧显得有些苍白。

    不过听到玉尹询问,他却倔强道:“老师休要看不起人,我可是跟你学过相朴的……—……”

    赵多福一怔,“小哥,你何时学得相朴?”

    身为皇室子弟,怎可以学习相朴?想当年,宋太祖赵匡胤一根大棍打下了大宋江山,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家子弟居然会如此排斥武事。赵谌闻听,忙闭上嘴巴。

    玉尹则轻声道:“小哥见了高三郎他们,便立刻回宫去。”

    “嗯!”

    赵谌深吸一口气,如一个小大人般,向高尧卿等人道谢。

    趁此机会,玉尹则看向宗泽,却见宗泽站在旁边,钢刀已经入鞘,却依旧一副警惕之色。

    直到此时,东华门的守卫才有了动静。

    大队人马风驰而来,呼啦啦来到了赵谌跟前。

    “帝姬,去劝住小哥,莫让他在这里发作……—……有什么事情,便回宫中再做计较,想来官家也一定得到了风声。”

    赵多福心知,越是这时候,就越是要沉住气。

    她忙过去拉住了赵谌,和那些禁军见过之后,便在禁军的保护下,迅速朝宫中退走。

    “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一名武官模样的中年男子,拦住玉尹。

    “徐都头,这是殿前司牟驼岗军寨军马指挥使玉尹。”

    中年男子器宇不凡,闻听高元卿介绍,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亏得玉指挥在若太垩子真个出事,殿前司便真个没了脸面……自家殿前司金枪班都头徐宁,日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

    徐宁?

    莫非是金枪手徐宁?

    水浒传中,那个以一手钩镰枪,大破呼延灼连环马的天佑星,金枪手徐宁?

    玉尹顿时愣住了,下意识朝徐宁手中看去。果然,这徐宁手中是一杆长枪,大约两米出头的样子,其中枪头长约三十公分,枪头下部,有两个侧向突出的倒钩,钩尖内曲,是典型的钩镰枪。只不过,徐宁这杆钩镰枪比之普通钩镰枪要粗约六寸左右,看上去份量颇为沉重。

    玉尹忙拱手回应,“以后还请徐都头多多照应。”

    徐宁和玉尹寒暄过之后,又与高尧卿道别,便带着人赶回宫中。

    金枪班是殿前司所属负责皇城内的警卫工作……只是玉……尹依然不太清楚,为何东华门禁军在赵谌遇刺时迟迟不见踪影。不过,他这时候却在想,这徐宁,是否便是水浒传中的金枪手呢?

    高尧卿道:“小乙要小心,这徐宁就是一贴膏药,若被贴上,向取下来却难。”

    “哦?”

    “此人本领是有,而且武艺不凡,原本是殿前司第一高手。

    只是这品必……呵呵,这厮一心想要往上爬,得罪了不少人。加之他的武艺不俗,特别是那钩镰枪,更使得出神入化,被不少人嫉妒,以至于到如今才做了个都头。

    兼之他吝啬,又不晓事,便是我阿爹几次有心提拔他,最后还是被其他人阻撂心

    听了高尧卿这番话,玉尹愣往了!

    也就是说,这徐宁并非京东三十六巨盗中人,一直呆在开封?

    “小乙,咱们也走吧……待会儿开封府的人过来,便是想走,也要妻些周折。”

    玉尹看着一眼满地狼藉,点点头,和宗泽随高尧卿迅速离开现场。

    高兔卿要立刻回家,把这件事向高俅汇报。

    玉尹则拉着宗泽去观音巷,一边走一边道:“不成想这时候,竟会发生这种事情。”

    “是啊,倒真个让人吃惊。”

    宗泽和玉尹来到甜水巷的时候,马行街方向已是灯火通明。

    “小乙,你说,会是谁要刺杀太垩子?”

    “这个猾

    玉尹此前并没有往这方面考虑,可是听了宗泽的话之后,脸色一变,陷入了沉思。

    “老大人,会不会是虏贼所为?”

    “虏贼为何要刺杀太垩子?”

    “吧……制造恐怖气氛,令开封百姓惶恐!”

    宗泽想了想,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怕是没有这么简单酬如果真是这样,朝中大臣随便挑一个出来刺杀,都不会比刺杀太垩子的难度大。而且,刺杀朝中大臣所制造出的效果,恐怕更能制造出小乙所说的恐怖气氛,你说是不是?”

    “这,心

    玉尹揉了揉鼻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两人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观音巷。

    “哥哥这是怎地,莫不是与人争执?”

    霍坚也觉察到了外面的动静,打开门,却见玉尹和宗泽两人,一身鲜血的走过来。

    他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候。

    燕奴等人也被惊动,一时间观音巷里灯火通明,乱成一团。

    “都别慌张,不过是遇到些麻烦……老霍,你明天一早便着人通知下去,让弟兄们这两日都小心一些。

    虏贼已渡过黄河,估计这几日,开封便有战事发生。

    方才在路上,还遇到刺客伏击太垩子……估计最近一段时间,城里不会太安稳,让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刹那间,观音巷中一阵骚动。

    好在这些人,多是些亡命之徒,很快便冷静下来。

    霍坚把众人都赶回屋内,玉尹和宗泽,便在燕奴等人的簇拥下,回到家中。

    把身上血衣换下来,玉尹问道:“杨娘子,而今观音巷,还有多少空房可以使用?”

    杨金莲忙说道:“昨日与巷口的顾大嫂做了交割,她一家人已经搬走,往郑州去了~而今这巷子里,只中间有两家人不肯卖出房子,但房子目前,也都空着。

    “顾大嫂家里き好像房子不小。”

    玉尹转过头,对宗泽道:“东二厢那边太过杂乱,老大人住在那边,怕也不方便。

    不如就在巷口住下,反正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老大人来了,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宗泽闻听,顿时大喜。

    他也不客气,忙说道:“如此便多谢小乙。”

    随后,两人便在客厅坐下,安道全也过来,为玉尹检查一番,确定无碍,方回屋休息。”

    “老大人,方才你说不是虏贼所为,那又会是何人手笔?”

    宗泽摇摇头,轻声道:“这却说不清起……不过看方才那情形,刺客明显是早有准备,甚至连太垩子回宫的路线都设计妥当。而且事发之时,东华门禁军毫无反应,也是一桩怪事。小乙,此事别有蹊跷,不似看上去那么简单……弄不好,这里面另有隐情。我估计那些刺客,开封府一个也别想抓到,你我需多加小心。”

第268章 一团麻

    玉尹觉得脑壳疼。

    听宗泽话里话外的意思,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么简单。

    这里面,别有蹊跷!

    可究竟是什么蹊跷?玉尹又想不明白。

    他人不笨,又重生一回,经历那么多的事情。可经历丰富是丰富了,这政治头脑还是少了一根筋。天生就不是搞政治的人物,所以玉尹对那些阴谋算计之类,一向是敬谢不敏的态度。可现在,他觉着自己似乎已经被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

    是谁要刺杀赵谌?

    或者说,杀了赵谌,谁又能获得好处?

    任人去想,都会率先想到赵桓的那些兄弟身上。

    赵桓只有赵谌这一个儿子,若赵谌死了……也不对!赵桓才二十六岁,谁又能担保,他日后不会增添子嗣?所以,这件事里面肯定还有别情,可一时间,玉尹却想不出个头绪。太复杂了!实在是太复杂了!玉尹拍着额头,露出一丝苦笑。

    国人好内斗的劣根性啊……

    这大敌当前,女真人马上要兵临城下,可是这开封府内,却依然是勾心斗角,相互算计。

    如此朝廷,又如何能战胜对手?

    玉尹越想越觉得麻烦,索性一头倒在床上,不再去考虑这些事情。

    明日一早还要去牟驼岗,至于宗泽嘛……经过今晚的事情,想来也可以站稳脚跟。

    嗯,这也算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收获吧!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玉尹便洗漱完毕,披上甲胄。

    将那口楼兰宝刀系在肋下,虎出大刀挂在马鞍桥上,玉尹精神抖擞,迈步走出家门。

    谁都知道,玉尹这时候去牟驼岗,恐怕会遭遇风险。

    燕奴眼泪汪汪的抱着女儿,在杨金莲和张二姐的搀扶下,把玉尹送到观音巷巷口。

    宗安六和宗安七两兄弟,已经守在巷口外。

    两人也是顶盔贯甲,各自牵着一匹马,透出英武气概。

    那马,个头不大,与暗金相比,四肢要短许多,属于矮脚马。站在暗金边上,两匹马很不起眼,但是玉尹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宗泽这次从巴州回来,带了几十匹滇马,也就是他眼前这种矮脚马。用宗泽的话说,滇马看似不起眼,若与西域良马相比,在前一二十里之内,根本不是对手。但滇马有一个好处,就是耐力强。

    跑出三四十里之后,便是大宛良驹也会透出疲乏,可是滇马,会越跑越有精神……

    而另一方面,滇马比大宛马好养活。

    一匹大宛马,一年的用度,可抵得上开封三口之家一年的收入还多。

    可一匹滇马的费用,不过是大宛马的五分之一。也就是说,滇马更容易养活,而且市价也比大宛马便宜不少。

    拿开封来说,一匹好马,价格至少在千贯之上。

    可宗泽这滇马,买来时也不过百十贯,差价巨大……

    更重要的是,滇马的适应性,要比大宛马强。不管是在什么环境,都可以培育成长。

    宗泽在巴州,也有些关系。

    此次来开封,更存着推销滇马的心思,以弥补自监牧制度废罢后,中原缺马的窘况。为此,他专门带了几十匹滇马来开封,一路上开销,全都是自己承担,以至于到了开封之后,根本无钱去上下打点,一家人只能在东二厢贫民区的客栈居住。

    “这便是你阿爹说的巴州马?”

    宗安六忙点头回道:“玉指挥,你可别小看它……它长得不起眼,但是耐力极强。跑个三四十里,会越跑越精神。百里之内,你这匹马可以占据上风,但百里以上,二百里三百里,这巴州马却可以反败为胜。

    阿爹这次来,为它可花费了不少心思。”

    玉尹自然知道滇马的好处,说穿了,滇马的特性,颇有些接近于后来的蒙古马。

    历史上成吉思汗驰骋天下,征服世界,便有蒙古马的功劳。

    蒙古人特有的骑射战术,也是根据蒙古马的特征设计出来,……

    玉尹不懂蒙古人的骑射战术,可是却了解蒙古马的好处。既然滇马和蒙古马的特质相同,蒙古人可以创造出新的骑射战术,为何大宋人就闯不出来新的骑射战术?

    有宋以来,良将无数!

    玉尹就不信,找不出一个有本事的人。

    “老霍!”

    “小乙哥吩咐。”

    “待会儿去接宗老大人一家时,把这些马买下来,暂时放在屠场里蓄养,我有用处。”

    霍坚一撇嘴,看了一眼那两匹矮脚马,心里虽有些不屑,可是嘴巴上还是答应……

    宗安六、宗安七兄弟闻听,顿时喜出望外。

    几十匹滇马,可谓是耗尽了宗泽的积蓄……奈何滇马形象太差,便是送人也颇为麻烦。宗泽本欲把滇马进献给赵桓,不想黄潜善看过后,立刻阻止了他的行为。

    “官家马厩中,并不缺马匹。

    宗汝霖这些马送过去,也只能被送进御膳房。”

    有宋以来,杀牛杀马都属于违法行为,不过若大宋皇帝杀几匹马,估计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事。宗泽千里迢迢把这些马带来,可不是为了满足官家的口腹之欲。

    有心送给黄潜善,但被黄潜善拒绝。

    哪怕是黄潜善嘴巴上说的好听,宗泽也知道,黄潜善其实,是觉得这滇马太丑了!

    而今玉尹二话不说,一股脑接收下来,的确是解了宗泽燃眉之急

    玉尹吩咐了霍坚之后,便扳鞍认镫坐上马背。

    “九儿姐,好生在家照拂,记得待我去观音院照顾李娘子,莫要短了她的用度。”

    燕奴含着泪,用力点了点头。

    宗安六兄弟此时也上了马,在玉尹一声呼哨中,三人打马扬鞭,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天,还没有亮!

    大宋皇城之中却乱成一片。

    先是有虏贼过河,吓坏了赵家父子,随后赵谌遇刺,更是让赵桓胆战心惊。

    徽宗皇帝自禅位之后,对留在开封总觉不安全,几次三番想要离开。如今听说了女真人打过黄河,更是坐立不安。只是因为赵谌遇刺的事情让他也不好开口。

    “道君,这可是好机会!”

    “好机会?”

    徽宗皇帝看着童贯,一脸疑惑之色。

    童贯是内侍,自然可以留在宫中……事实上,自钦宗登基,他便感到不妙躲在徽宗皇帝身边,根本不敢出去。之后的事情,也证实了他的猜想。李彦被赐死,自己和朱勔,也被敕令归田。童贯相信,只要他敢出去,便难逃赵桓的毒手。

    也难怪当初徽宗皇帝有意废立太子童贯可是强力支持。

    如今赵桓做了天子,岂有他好果子吃?

    跟随徽宗皇帝多年,童贯怎可能不了解徽宗皇帝的心思?

    “今太子遇刺,必是冒犯了仙人……太上道君何不与官家说去毫州为太子烧香祈福?想来官家也不会拒绝道君的好意。微臣不才,愿率胜捷军,随行护驾……”

    为太子烧香?那是胡说八道!

    这童贯的意思,说穿了便是趁这个机会离开东京逃奔东南。

    赵桓不是一直不肯放行吗?现在你为孙子去祈福,赵桓也就没了拒绝的借口。只要到了金陵便还有大把的机会。

    徽宗皇帝闻听,也不禁眼睛一亮。

    “是啊,小哥受了这般惊吓,若不祈福,如何压惊?

    只是道夫你手中胜捷军不过三千人,是不是再通知高俅,让他率禁军随行呢?”

    童贯嘴角一撇,“高二不过一介小人,自太上道君禅位,他又来请安几回?

    老奴可是听人说,高二最近每日上朝,对官家毕恭毕敬……太上道君昔日对他的恩义,怕早已经忘记。若带上他,反而会被官家怀疑,胜捷军虽只三千,确是老奴从西北带来的精锐,足以保护道君周全。依我看,那高二还是不要唤上为好。”

    童贯,素来看不起高俅。

    也难怪他,毕竟是行伍中出身,曾督战西北,也立下过不少战功。

    可是高俅呢?

    不过是凭借着踢了几脚好鞠,便得了殿前司都太尉之职,让童贯如何能把他放在眼里?而且两人素有矛盾!毕竟此前,相互争宠,这间隙甚大,相互更看不顺眼。

    徽宗皇帝听了童贯这番话,也觉着有礼。

    当下脸色一沉,轻声道:“高俅乃殿前都太尉,为官家效力也属正常,道夫休得胡言。

    不过也是,有你三千胜捷军足以,再叫上高俅,怕也不甚合适。

    这样吧,朱勔而今也被放归田里,在家中左右无事,便叫上他随行吧。”

    朱勔而今虽说是一介平民,可是当年在苏杭,却根基深厚,在东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朱勔在,可以为徽宗减少许多麻烦。

    徽宗皇帝也担心,若他走了,只怕朱勔难活。

    童贯和朱勔的关系不差,闻听之下,也不拒绝,更连连点头。

    而这时候,赵桓正在东寝阁内,看着已经入睡的赵谌,咬牙切齿,双手握成拳头。

    他很生气,同时也很害怕!

    虏贼打过黄河,已经让他心惊肉跳;更不要说,赵谌在他眼皮子底下,险些被人杀害。

    开封城,真个不安全啊……

    “东华门,昨夜是何人值守?”

    “官家,昨日东华门值守,乃殿前司指挥使马皋……不过,昨日事发之前马皋便失了踪迹。以至于东华门值守禁军,虽听闻动静,苦于没有令牌,不敢擅离职守。”

    “那马皋,今在何处?”

    “方才开封府递来消息,在兴隆观后的一条小巷中,发现马皋尸体。”

    赵桓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马皋,那可是禁军指挥使怎地……

    这贼人也太过嚣张,想杀便杀!若非小哥这次身边正好随了玉尹和宗泽等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此事,究竟何人主使?

    一开始,赵桓也以为是女直人所为。

    可后来一想,女真人便是杀了赵谌,于大局也不会有影响反而会激怒赵桓死战。

    不是女真人,又会是什么人?

    赵桓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太上道君赵佶。

    但虎毒不食子,更不要说赵佶一向对赵谌疼爱,根本没道理杀了赵谌。那么,赵佶就可以排除剩下的便是他那些兄弟。赵构肯定不会,他从真定逃回开封,就一病不起。赵桓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他那三弟郓王赵楷。之前赵佶尚未禅位,几次想要废立太子,便是为赵楷打算。似乎除了这个家伙,也没有其他人有动机。

    杀了赵谌而后便除掉自己。

    若赵桓死了赵楷便是长子……虽说赵楷上面还有个哥哥赵柽,可实际上,这位二皇子早在出生后的第二天便夭亡。也就是说,赵桓之下便是赵楷最有可能即位。

    赵桓和赵楷,本就有很深的矛盾。

    如今既然怀疑了赵楷,便越想越觉得赵楷的疑点多。

    “张大年!”

    “奴婢在。”

    “立刻派人,与我严加监视郓王府。”

    张大年闻听先是一怔,旋即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

    忙躬身唱了个肥喏道:“官家放心,奴婢这就派精明强干之人,日夜监视郓王府。”

    “嗯,便这样吧!”

    赵桓一夜未睡,显得也有些疲乏,于是便挥了挥手,示意张大年退下。

    天,还没有亮,不过早朝时间将至。

    他疲惫的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只觉脑袋瓜里面,乱成了一团浆糊。

    紧张,恐惧,愤怒……

    诸多负面情绪在一刹那间涌上来,令赵桓格外疲惫。

    “官家,天要亮了。”

    皇后朱琏那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赵桓睁开眼,疲惫道:“是啊,要亮了。”

    他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问道:“小哥可还好?”

    “虽受了些惊吓,却还算好,这会儿睡得正香甜。

    倒是十八妹和嬛嬛至今仍未缓过神来,在我房中休息,死活不肯出来……官家,这事情,可有眉目了?”

    朱琏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子无法掩饰的怒气。

    她本是个性子温婉的人,也从来不会过问朝堂之事。可这一次,她却是真怒了!

    赵谌是她爱子,更是她生命的寄托。

    如今,竟然有人要对赵谌下手,而且是在这种时候下手,朱琏又如何能不生气?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一开始也以为是女真人所为。可静下来仔细一想,也觉得不太可能……

    赵桓道:“确有些头绪,但尚不确定。”

    “若我知是何人所为,便是有道君护持,也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赵桓忙道:“圣人何必动怒,此事想来和道君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一些宵小所为。

    放心,我绝不会放过他们……谁动小哥,朕便要让他满门偿还。”

    这一番话出口,说的是杀气腾腾。

    朱琏想了想,便不再赘言。

    她正准备告辞回去照顾赵谌,却听赵桓突然唤住她,轻声道:“圣人,你说这一次,咱们能抵住那虏人大军吗?”

    不知为何,听了赵桓这一句话,朱琏心中一凉……

    “衙内,你可要想好了,这军中不必提防,一切皆需遵循律法。

    你若是违背了军令,便是交情再好,我也不会徇私情,到时候你可莫要怪我才是。”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的光亮。

    玉尹策马与官道上,一边走一边和身旁的高尧卿说话。在城门口,他被早就等候在那里的高尧卿拦住。

    原来昨日玉尹和高尧卿那一番话后,高尧卿回去和高俅商量了一下,居然被高俅认可了。

    高尧卿道:“废话,军中十七律五十四斩,我背的比你熟。

    你也不看看,自家阿爹何人……旁人总说,阿爹不学无术,可我告诉你,从我成人开始,我阿爹便逼着我苦读兵书,还在武学历练过一年。小乙是不知道,我这次和他一说,要去你营中效力,阿爹居然笑了……这段时间,他一直是愁眉苦脸。

    其实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阿爹,他内心里,始终是个要强的人。

    可惜这底子薄,年纪又大,怎么学,都学不得真本事。别看他做了殿前司太尉,表面风光,私下里不知被多少人耻笑。我今日出门的时候,阿爹还与我说,要我好生用心,为官家效力。”

    玉尹,沉默了!

    高俅的苦楚,只有他自己清楚。

    高尧卿作为他儿子,又岂能没有了解。

    “你到军中,可就不再是衙内……”

    “嘿嘿,我当然清楚,……自家别的本事没有,帮你整理个军令,却还绰绰有余……你看,我阿爹给我的身份,也是个殿前司承官,不如便做你军中记事,如何?”

    这个,倒真可以有!

    玉尹想了想,高尧卿这个要求也不算是太过分。

    他堂堂殿前司都太尉的小儿子,又是太学内舍登第,若真个让他做个小兵也不太合适。

    这个记事,却不算太难。

    一行人便这样,有说有笑,来到牟驼岗。

    可一进军寨,玉尹便蹙起了眉头。

    原来,在牟驼岗军寨不远处,又建起了一座营寨。

    远远便可以听到那军寨中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少阳,是怎么回事?”

    陈东急匆匆跑过来,一脸苦笑道:“数日前,天驷监在这里设立军寨,更赶了近万匹战马在营中。昨日虏人渡河,这营中便乱成一团,早上清点时,却发现少了一半人。”

    “什么?”

    玉尹闻听,勃然大怒。

    “那天驷监的都监,如今何在?”

    陈东面色古怪,看着玉尹,“小乙,这天驷监的都监,好像就是你。”

    忘记了,可真个是忘记了……高俅说过,会为他争取天驷监都监一职,可这两日发生事情太多,以至于玉尹把这件事,已经抛在了脑后。

    近万匹马,还有军寨中囤积的大批辎重……

    恐怕朝廷已经忘了此事,这又该如何是好?玉尹只觉得,两边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第269章 唯死战耳!

    靖康元年正月初三,郭药师率部渡河,几乎兵不刃血夺取白马津。

    可惜,这是宋朝,白马津上也没有关公关云长。郭药师更不是那袁绍手下的猛颜良,占领白马津之后,郭药师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扎下营寨,并派人前往滑州,劝说滑州都统制曹荣投降。与此同时,宗望在黄河北岸也加快了渡河速度。

    玉尹看着凌乱的天驷监大营,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这,简直是在添乱!

    天驷监大营中,有近万马匹,可是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管理不善,发育不良的战马。

    许多马,都挂了膘,根本不适合上阵冲杀。

    这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这天驷监的官员,竟一个不见,只剩下几百个马倌在营中,而且是惊慌失措,根本派不上用场。玉尹巡视了天驷监之后,可是真怒了。

    “指挥,这么多马,该如何处置?”

    陈东蹙着眉,轻声问道。

    玉尹想了一想,回头沉喝道:“高尧卿。”

    “末将在。”

    “你立刻回开封,同时呈报殿前司与兵部李尚书,就说天驷监不宜居于此地,必须马上迁移。”

    “喏!”

    高尧卿插手领命,大步离去。

    “指挥,便是要迁移,看这些人的样子,怕也是麻烦啊。”

    玉尹只觉这太阳穴突突直跳,脸上更是透出一股子浓烈杀机。

    这种局面,确是他从未预料到……果真是应了后世那句俗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之前玉尹倒没觉得什么,现在却真个后悔,不应该坐这天驷监都监的位子。

    朱梦说走过来,在玉尹耳边道:“指挥,这时候可不能心慈手软。当立刻派人,缉捕擅离职守的天驷监所属官吏,依照军法,临阵脱逃,将他们全部斩首示众。

    慈不掌兵,这个时候必须要以雷霆手段,震慑住这些人……否则的话,会越来越乱,甚至会动摇军心。”

    “天驷监花名册可在?”

    陈东二话不说,便让人取来天驷监花名册。

    玉尹把天驷监留守的马倌,一一清点完毕。

    天驷监自都监以下,设都勾押官一人,勾押官一人,押司官一人,其下又有军士一千又八十人,负责管理马匹。而今这天驷监,只有六百又一十二人,都勾押官、勾押官以及押司官皆不见踪影。据说,这三人在得知女真人渡河之后,便连夜跑回开封。至于跑回开封何事?玉尹却不想知道,只觉心头一股火气,噌的一下窜起。

    “高宠,何元庆何在!”

    “末将在。”

    “着你与何元庆各领本部兵马,即刻前往兵部与高尧卿汇合,而后依照名单上的名字和地址,缉拿逃兵?正午之前,务必将这一干人等缉拿回营,不得有误!”

    高宠与何元庆相视一眼,插手领命,带着八十骑军呼啸而去。

    玉尹看了一眼天驷监大营,“庞万春何在。”

    “末将在。”

    “着你率领本部人马,坚守天驷监大营。

    若有人擅自行动,可就地格杀,无需通报。”

    一直以来,玉尹总给人一种略显儒雅的感觉。可要知道,他可是陪同余黎燕,在可敦城刺杀耶律大石,帮助耶律余里衍打下西辽根基。骨子里有一股子狠戾劲儿,只是在大部分时间被人忽视。朱梦说没有说错,慈不掌兵!大宋军备本就糜烂,这个时候更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否则这牟驼岗军寨,不等女真人抵达,便要溃不成军。

    一连串命令发出之后,玉尹带着人便离开天驷监。

    回转牟驼岗军寨时,凌振也闻风赶来,脸上同样带着几分惶恐之色。

    说起来,凌振虽在军籍,可是其本质并非军人,更像是后世的军中科研人员……生长于开封,这辈子几乎没离开过开封府,听闻战事将起,又如何不慌乱?

    不过,便是在慌乱,凌振没有逃离。

    “小乙,真要起战事了吗?”

    “是啊,怕要起战事了!”

    凌振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本以为能平安一世,却不想到头来还是少不得这种勾当。

    小乙,我御营之中尚有六百军士,便交与小乙指挥。

    另外我还带了三百枚改良后的掌心雷……可惜时间太短,也做不出更多,不知能否派上用场?”

    三百枚掌心雷?

    玉尹蹙了蹙眉,寥胜于无吧!

    “如此,多谢叔父。”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说道:“叔父,与你商量一回事。”

    “小乙请讲。”

    “你立刻调集你手下兵马,在周遭村庄寻找车辆。我这里有马,军寨中更存有大量辎重。我估计,最迟午后,朝廷便会有把各处辎重粮草回收城中。牟驼岗身处西北,正是女真人兵锋所指之处。一旦丢失,这近万匹战马,还有这军寨中的辎重,便要便宜女真人……烦劳叔父辛苦,尽量把这里的物资带回开封城内。”

    玉尹说的很委婉,便是拒绝了御营六百军士加入。

    不是他想如此,而是在他看来,御营六百军士,根本是杯水车薪,派不得用场。

    弄个不好,甚至会搅乱了自家阵营,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凌振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虽然玉尹没说的明白,却也知道,他未必看得上自家那些兵马。

    御营兵马,说穿了就是看守甲仗库所设,平日里也没什么操练。

    威慑作坊里的工匠还成,但若是说上阵搏杀,连凌振自己,都不认为能取得战果。

    他这样说,就是一个态度。

    我挺你!

    以你马首是瞻。

    别看凌振在城外驻扎,可是这信息却通畅的很。

    昨晚马行街上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得到风声……小乙这回,只怕是要发达了!

    救驾之功啊,虽说救得只是太子,却也是救驾的功勋。谁不知道,官家只有这一个儿子。加之官家宠爱皇后朱琏,全不似徽宗皇帝那种青楼天子的性子,太子之位必然稳如泰山。如此一来,小乙日后受到的恩宠,必然不会少了。别看他现在只是个指挥,不过只要攒足了功劳,早晚飞黄腾达,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这时候不表明态度,更待何时?

    虽说凌振和玉尹关系一直很好,可是这种站队的态度,却未曾表现出来。

    毕竟,一旦站队,他和玉尹的关系也将发生变化。从前,他是玉尹的长辈,相互之间也是平等关系。可一旦站队,他和玉尹也就变成了主从关系,玉尹为主,凌振为从。

    凌振见过牟驼岗军寨的操演,自然也清楚这支兵马的厉害。

    自家那六百人,说实话真算不得什么……庞万春那支箭队,可以在一炷香时间把御营六百人杀得干干净净。所以,即便是玉尹不要这些兵马,凌振也能够理解。

    “还有一件事,小乙军中可要炮手?”

    “嗯?”

    凌振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营中有一匠人,确是个不简单的……只是此人出身不好,他师父曾随宋江谋逆,后在征讨方腊时战死。此人手艺非凡,可以修整军械,更操的一手好炮。可他这身份,却直个有些尴尬,所以没甚地方可去。

    小乙若有兴趣,何不把此人留下来?

    当年他师父和我有些交情,托我予以照拂。可惜自家本事不够,也只能保他平安。”

    匠人,又操的一手好炮?

    玉尹顿时来了兴趣,便问道:“那厮叫什么名字?”

    “此人诨号火豹子,名叫梁玉成。

    他那师父,便是早年间京东有名的匠人,人称金钱豹子汤隆。只可惜受了宋江等人蛊惑从贼,以至于声名尽毁。我见他本事不差,若留在我手下,也是一世无名,倒不如让他跟了小乙,也能搏一回功名,却不知道小乙愿不愿意接纳此人?”

    玉尹愣了一下,顿时笑了!

    前有一个金枪手徐宁,而今又蹦出来一个金钱豹子汤隆的徒弟,倒也真个是有趣。

    “既然是叔父所荐,自家倒也有些兴趣。”

    “如此,我回去便招他过来。”

    凌振在军寨里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他回去自去命手下人寻找车仗不说,玉尹则命牛皋董先在军中加强戒备,以防意外发生。

    陈东则带着吉青,去清点天驷监中的事务,见没有旁人,朱梦说突然问道:“小乙何以认为,朝廷不会与虏贼决战于城外?”

    玉尹,沉默了!

    他该怎么回答才好?

    事实上,他也不清楚这一次宋军和女真人,究竟是如何交锋。

    毕竟不是学宋史出身的人,他对靖康的了解,也只是两次开封之围,和靖康之耻。

    所有的布置,都是凭着本能做出决断。

    玉尹想了想,“大郎以为,凭而今禁军之能,可否与虏贼野战?”

    “这个……”

    朱梦说愣了一下,旋即苦涩而笑。

    玉尹这个回答,让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东京禁军,原本是宋军最精锐的部队,当年太祖皇帝赵匡胤,为削弱藩镇兵权,下令抽调藩镇精兵,组成了禁军。

    那时候的东京禁军,的确是战斗力惊人。

    只是到了现在,东京八十万禁军虚有其名,根本不堪一战。

    野战?

    便真有八十万禁军,就凭禁军现在的情况,怕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吧……“依我想来,官家未必会选择野战。

    开封城高墙厚,虽说无险可守,但若依托坚城而战,虏贼未必能够攻破。只要能拖些时间,自有勤王义军到来。到那时候,虏贼怕也是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嗯,倒也有些道理。”

    朱梦说点点头,对玉尹的说法表示赞同。

    “如此说来,咱这牟驼岗恐怕也坚守不得太久。”

    “是啊,以我想来,等到营中马匹辎重移走大部分之后,便可以撤回开封城内。”

    “如此,我便立刻回城,设法多找一些车仗。”

    玉尹道:“便拜托大郎。”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说实话有些出乎玉尹的意料之外。

    原本想着可以前往酸枣抵御金兵,哪知道宋军竟如此不堪一击,而金军南下的速度,也真个太过惊人。十天,甚至不到十天的时间,金军便到了黄河岸边。不但占领了濬州,还顺势渡河,抢占白马津……如此一来,去酸枣也就没有了用处。

    是该说金军悍勇,还是说宋军无能呢?

    玉尹坐在大帐之中,轻轻揉着太阳穴……原来这真个打仗时,却比想像中更复杂。

    ++++++++++++++++++++++++++++++++++++++++++++++++++正午时,高尧卿、高宠和何元庆,押解了二百多人回到牟驼岗。

    群牧司原本隶属太仆寺,但是在政和年间,马政便归于枢密院,纳入兵部所属。

    兵部尚书李纲才得了任命,正焦头烂额的处理公务。

    闻听天驷监一盘散沙,竟出现大规模溃逃的现象,李纲顿时大怒。

    不过,他还算明事,加之之前和玉尹和解,又合作了两次,所以没有去怪罪玉尹。

    再者说了,玉尹虽挂名天驷监都监,可却属于殿前司。

    昨夜又救了太子,李纲便是真想要找玉尹麻烦,也需要三思而后行。

    李纲立刻让高尧卿三人,依照名册缉拿逃兵。都勾押官一人,押司官一人被堵在家中,绳捆索绑。而那勾押官则没有找到,据说这厮离开牟驼岗后,连夜逃往洛阳。

    李纲这时候,也没功夫为这么一个勾押官,再专程派人去洛阳缉拿。

    所以便记下那人名字,准备秋后算账。

    除了两个官员之外,其余只要是逃回开封府的逃兵,一个不剩的被拿下。剩下一些人,则不见踪影,想来是已经逃离开封。这许多人要缉拿起来,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好在玉尹也不在意,听闻这些人被抓回来,便理也不理,下令在辕门外斩杀!

    二百又一十八个人头落地,使得先前乱成一团的天驷监,顿时安静下来。玉尹用这二百一十八个人头警告那些人,老老实实呆着,否则自家可是个会杀人的主儿。

    如玉尹所猜测的那样,当天下午,兵部传令,全力备战!

    钦宗皇帝早朝时,被李邦彦等人劝说,准备移驾南京应天府,却被新任御史大夫陈过庭强力阻拦。随后李纲等人,痛斥李邦彦,更与赵桓陈说利害,总算是让赵桓下定决心一战。李纲被任命,全权负责开封之战,谁若再言逃跑,可先斩后奏。

    李纲临危受命,立刻下令组织开封百姓,修缮樯橹,安置炮座弩石,准备依托开封高墙坚城,和女真人决一死战。而后,他又从高俅手中,接掌了禁军,在都城四面,配备禁军一万两千人,辅以厢军以及保甲民兵,协助防御。马步军四万人为前后左右中五军,金明池八千海军,在日夜操练。说来也可笑,现在进行操练,基本上便是临时抱佛脚。可也没办法,有佛脚可抱,总好过没有佛脚……随后,李纲下令,把前军部署在通津门外,以确保延丰仓安危。

    后军驻扎于朝阳门外,负责防守开封城壕最浅窄的樊家岗一带,使金兵不会逼近城门。

    而玉尹接到的命令,则更加简单:确保牟驼岗军寨中十二万石粮草辎重,要安全转移至延丰仓,天驷监九千八百又十二匹战马,也要尽量转移,送至岳台交接。

    待辎重和马匹转移完毕,玉尹则率部驻防樊家岗……玉尹接到这命令,也是忍不住一阵呲牙。

    “让天驷监那六百多人,负责驱赶车辆,命御营兵马,负责装车……尽可能寻找车辆,务必能早日转移粮草辎重。在这些东西未曾解决之前,咱们便要坚守此处。”

    牛皋忍不住问道:“若虏贼来了,又该如何?”

    朱梦说想了想,“虏贼不过先锋人马渡河成功,若大军全部渡过黄河,恐怕也需要几日光景。此外,白马尚有宋军驻守,我听人说,滑州指挥使曹荣曹宁父子,也是不可多得的悍将。想来他们或许奈何不得虏贼,却至少可以牵制虏贼兵马。

    这样算来,虏贼打到开封,至少需五到七日,咱们加紧行动,足矣把这些辎重转移。”

    曹荣,曹宁……玉尹总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

    看董先阴沉着脸,他突然想起来,之前董先曾在济南府效力,据说是得罪了人,才会被人打压。对了,好像就是叫曹荣,!不对,好像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吧……玉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而且时间不等人,五到七天,转移九千八百匹马,还有十二万石粮草,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必须要加紧了,而且要尽可能寻找车仗。

    这李纲也是,你要我转移辎重,不配给我车仗,我如何转移?

    但是,李纲如今身为兵部尚书,开封四壁守御使,全权负责开封防务。玉尹便是心中不满,也只能按耐住。好在咱手里还有个高衙内,说不得可以派上大用场。

    “大郎,少阳,三郎!”

    “卑下在。”

    “转移粮草,移交马匹的事情,便交与你三人负责。

    我会让吉青率杂兵协助,王敏求所部弓兵,负责保护辎重马匹安全,务必要在虏贼抵达之前,把辎重全部转移。”

    朱梦说三人相视一眼,而后朱梦说和陈东的目光,便落在了高尧卿身上。

    这两人可是人精,哪能听不出玉尹的意思?

    我只管安排任务,怎么完成,便是你三人的事情……高尧卿却苦笑起来,“小乙,自家突然觉得,好像来错了地方……也罢,车仗一事,便交给我来负责。我不敢说能找来多少车仗,只说会尽量寻找车仗。不过,单凭这些人,未必能够。小乙最好再设法多找些人来,以免到时候耽搁大事。”

第270章 又是何方神圣?

    正月初,虽已立春,但天气仍有些寒冷。不过梁玉成却穿着一件单袄,赤着胸膛,露出黑乎乎的胸毛来,透着一股子剽悍气息。这家伙气力不小,身体也极为健壮。只是性子略有些内敛,好像不是特别喜欢说话,属于沉默寡言的类型。

    玉尹觉着,这人倒也不错。

    和他聊了几句之后,便把他安排到后营吉青的手下。

    原因嘛,非常简单……

    梁玉成的身手也不算太差,甚至比吉青还要厉害几分。可是他从未参加过训练,之前在凌振手下时,也多是做些手艺活儿。御营的训练,比东京禁军更加不堪。若冒然让他加入正兵,万一上了疆场慌乱起来,非但派不上用场,反而会危及别人。

    天将夜时,高尧卿带着百十辆大车,回到牟驼岗。

    仓促之间能找来这么多车仗,实属不易。要知道这会儿开封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百十辆大车着实花费了高尧卿不少气力。再加上凌振找来的车辆,加起来共一百六十辆车仗,也算是缓解了牟驼岗车辆不足,无法运送辎重的尴尬局面。

    只是,车辆堪堪够,人手却远远不足。

    要装车,要卸车,要赶车……单凭玉尹交给朱梦说的一千多人,显然是捉襟见肘。

    一辆车至少需要十几个人负责装卸,还要有人赶车、套车……

    玉尹眼看这状况,也是感到头疼。

    “小乙,李公不是说,把开封府大牢里的囚犯给你吗?

    既然现在去不得酸枣,便让那些贼囚过来装车赶车,总好过而今这样子空着车仗。

    还有,李公既然要转移辎重,总要有些表示才是……似这种事情。你不争便什么都没有。我刚才过来时,父亲还让我转告你,有些事情,你要表现强硬才是。”

    玉尹,的确不是个喜欢争抢的人。

    可高尧卿这一番话,却给他提了个醒。

    而今,他不再是开封府市井中的闲汉泼皮,而是堂堂正正的大宋禁军。

    你李纲安排下来了事情。却又什么表示都没有……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凭什么便要我去想办法解决?高俅说的不错,你若是不争一回,只怕会越发被人小觑。

    “衙内说的不错,那我这就入城”眼看着便将亥时。

    若是在去年,这时候正是开封城最热闹和繁华的辰光。不过而今,开封城冷冷清清,四面戒备森严,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女真人渡过黄河。距离开封咫尺之遥,让开封百姓哪里还有精神吃喝玩乐?依照着夜禁之令,过了戌时便要城门紧闭。只是因为正在备战的缘故。封丘门、卫州门、固子门、万胜门以及牛行街新曹门在这个时候还能通行。

    玉尹带着高宠,从牟驼岗出来之后,便一路疾驰,很快来到卫州门外。

    沿途,不时可以看到巡逻的禁军,也幸亏得玉尹带着腰牌,否则很有可能惹来麻烦。

    “小乙哥,怎地恁晚前来?”

    卫州门外,玉尹看到封况正带着禁军巡查。

    “封况。你怎在这里看守城门?”

    封况闻听,不禁露出苦笑:“昨日太子马行街遇刺,我家指挥被人杀害。

    官家虽未追究我等,可是却不得在内城驻守,只得在此看守城门。真一个是晦气。”

    “你家指挥?”

    玉尹先愣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

    封况隶属侍卫亲军步军司,他的上官,便是马皋。

    这么说了,昨夜驻守东华门的人。便是封况他们。而今马皋被杀害,封况这些人,便等于没了靠山。钦宗皇帝没有寻他们麻烦便是宽宏大量,再想继续驻守内城,只怕也不太可能。看着封况那一副落魄模样,玉尹这心里面也觉得不好受。

    “城里情况如何?”

    本只是随口一问,哪晓得却引来封况一声冷笑。

    “还能如何,乱成了一锅粥。”

    “哦?”

    封况便拉着玉尹到一旁,低声道:“小乙哥可听说,太上道君今天带着人跑了……”

    “啊?”

    “傍晚时分得到的消息,太上道君说是要为太子去毫州祈福,结果却带着人直奔东南而去。

    童贯也招了胜捷军随行护驾,据说还有朱勔和蔡京一大家子,都随着太上道君走了……刚才我听凌威与我说,官家也想要走,甚至连车仗都准备好了。幸亏李尚书得到消息,在大庆门拦住官家车仗,以死相谏,才算是让官家改变了主意。

    只是这两件事发生,却让城里人心惶惶。

    谁也说不准,官家什么时候便会弃城而走……儿郎们便守在这里,也是不太安心。”

    这消息,玉尹是真没有听说。

    以至于封况说完,他也是大吃一惊。

    历史上,徽宗皇帝好像是跑了,可是钦宗皇帝……

    你身为一国之君,尚不惜自家江山,让下面那些为你卖命的人,又如何能够安心?

    这种时候发生这样的事,绝对会使得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可他玉尹,不过一个小小指挥使,这种情况下又能如何?

    “封况,一会儿和弟兄们说,咱在这里守护的不禁是官家,还有咱的父母妻儿……开封是咱的家园,怎地都不能丢弃。让大家安心下来,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动荡。”

    封况听了,连连点头。

    “小乙哥,你哪里需要人吗?”

    “怎地?”

    封况苦笑道:“哥哥有所不知,自昨夜出事之后,我等便在这城里抬不起头来……兵部也是对我们颇有提防,更严密监视……你往那边看,西北水门的兵马,便是为监视我等而设立。我们留在这边。也着实不自在,不如随哥哥一同过去?”

    玉尹一怔,旋即有些心动。

    他而今正是用人之时,牟驼岗人手匮乏,若封况过去,倒也能帮衬一些。

    “你手下,有多少人?”

    “我这一部,有三百人……其他几部人。也是孤苦伶仃的,根本无人理睬。

    若哥哥能用的上,自家倒是能再拉过来两部人马。不过兵部那边,却不好说项。”

    也就是说,马皋所属的部曲,而今都不得重用。

    玉尹想了想,觉着若封况过来,倒也能帮上一些忙。

    “封况,实不相瞒。我那边的确是需要人手……只是其他人,我信不太过,也不想费这个周折。若你有心。便随我过去。但我先说好,我那边可是有些危险。”

    封况来了精神“危险也总好过呆在这里,受人白眼。”

    “如此,我这就去兵部,拜见李尚书。”

    玉尹又安慰了封况两句,便带着高宠走了。

    看着玉尹和高宠身后那一队马军,封况也忍不住,羡慕的连连咋舌。

    也难怪。牟驼岗马军,作为玉尹亲随,可是费了玉尹不少银子。别的不说,便是这马军选拔,便极为严格。身材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体格更要非常健壮。此外,包括一身甲胄,以及所使用的战马,也都经过了调训。特别是在得了天驷监的马匹之后。玉尹又怎可能不假公济私?从天驷监硬生生挑出来一百匹好马,把原来的坐骑都更换了一遍。

    天驷监的马匹,的确是养的不好。

    可九千多匹战马之中,选出一百匹好马,却不算太难……

    至于如何交差的问题,玉尹更不用担心。把原来军营中那些驽马和劣马丢进去充数便是,反正也不会有人真个追究。

    本来,玉尹想多挑些马出来,奈何他麾下没有那么多的骑士。

    与其滥竽充数,还不如原来那些精锐。

    再者说了,一个好的骑手训练出来,开销极大……玉尹也没有时间,再去做这种消耗。

    一百亲随,便已经足够了

    “况哥儿,方才那人是谁?”

    玉尹前脚才走,后脚便有那步军司的将虞侯凑过来,嬉皮笑脸问道:“看那些人气势,可不简单。

    前些时候我曾见过侍卫亲军马军司的铁鞭营,那可是马军司最为精锐的人马,似乎也比不得方才那些人神气。”

    封况脸上,露出一抹自豪之色“铁鞭营那是呼延将军麾下,确是精锐。

    不过我家哥哥,比之呼延老将军也不差……呵呵,那是牟驼岗的玉指挥,也是自家师兄。方才我还与他商量,让他把咱们调去牟驼岗。虽说有些危险,却也好过在这里受人的腌舎气。你下去和弟兄们商量,若有愿意的,便随我一同过去”

    封况越说,便越显得意。

    就在这时候,忽听一声娇喝从身后传来:“况哥儿,有了好去处,便要忘了自家弟兄吗?”

    封况听到那声音,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忙转身看去。

    却见夜色中,距离他不远处的横桥大街上,一名女将顶盔贯甲,一身素装。火光照映这女子更添几分俏色,她催马便来到封况跟前,掌中一口绣绒大刀,唰的便架在了封况的肩膀上。

    “却不知况哥儿又攀上了谁家的大腿?”

    封况一见此人,不由得脸色大变……尚书省,对玉尹而言,并不算陌生。

    大宋时代周刊的报馆,便设立在尚书省旁边,玉尹入得城后,倒也算是轻车熟路。

    让高宠带着人,去报馆歇息,玉尹则直奔尚书省而来。

    兵部,便设立在尚书省内,此刻便看到这尚书省乱作一团,官员杂役进进出出,川流不息。

    而尚书省外。更有许多车马轿子一路摆放。

    玉尹来到尚书省外,向门丁通报之后,很快便被唤了进去。

    而今的玉尹,可不仅仅是一个殿前司指挥使,更是太子赵谌的救命恩人。便是官家也称赞他是忠直之人,那门丁当然也不会刁难。更不要说,玉尹还塞了银子与他。

    “李尚书正在正堂,不过公务繁忙。只能与指挥使一炷香的功夫。”

    玉尹连连道谢,在皂隶的带领下,直奔兵部大堂而去。

    大堂上,显得非常凌乱。

    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开封地图,上面做了许多标注。

    李纲正拿着一卷公文,对照那地图上的标注。令玉尹吃惊的,确是在李纲身边站立的宗泽。

    见玉尹进来,宗泽朝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李纲则招呼玉尹进来,示意他落座“小乙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烛光下,李纲的脸上透着疲惫。

    眼圈发黑,嘴上还起了泡,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不管玉尹对李纲看法如何,但有一点,他确是极为敬佩。

    满朝文武之中,似李纲这种忠君爱国之士,的确是凤毛麟角,一双手就能数过来。

    “李公。还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李纲笑了笑“自家身体,自家心中有数。

    倒是小乙你那边,是不是遇到了麻烦?我也知道,十二万石粮草辎重转移起来。可不是小事。”

    玉尹露出苦笑“不瞒李公,小乙今日来,便是求助。

    牟驼岗而今兵马有千二之数,军心还算稳定。只是这些人。末将却不能妄动,必须要留在手中,防备万一。如此一来,运送粮草马匹的人手,便远远不够。不仅如此,还需要大批车仗……虽则末将已招来一百六十辆大车,但数量尚远不够用。

    人手方面,末将已经和御营凌统制商议妥当,玉尹六百留守兵马,都在协助搬运……末将前来,便是与尚书求大车和人手。否则的话,十二万石辎重怕是难以按时转移。”

    李纲听了,也是眉头紧蹙。

    “大车倒是可以为你解决一些。

    正好,我刚征调来一千辆大车,可以让给你三百四十辆,凑足五百辆大车想来够用。只是人手……一时间确是抽调不出太多来。这件事,怕还要小乙你自己解决。”

    我若能解决,还用得着来找你?

    玉尹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沉吟片刻后道:“李公,你前次曾说过,把开封府大牢中的囚犯交与我……我也知道,而今李公手中无可用之人,不如把那些贼囚与我,让他们去做朽力。另外,我入城时,见昨日东华门禁军无事可做,何不调拨与末将。那些人在城中是个隐患,便随我前去牟驼岗,末将也能代为看护。”

    李纲一怔,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小乙说的,可是昨夜在东华门值守,侍卫亲军步军司指挥使马皋部曲?”

    “正是……”

    “非是我不信小乙,实在是……那马皋部曲,近四千人之众。

    小乙虽也是指挥使,可手中可用兵马,也不过千二之数,一旦调拨过去,岂不是……

    不过,你那里也确是需要人手。

    两部兵马,我只能与你两部兵马,再多了也无法与你。便持了令箭前去,点齐人手之后,便尽快赶回去做事。至于你说的开封府囚徒一事……还要烦劳汝霖辛苦一趟,去开封府把那些贼囚提出来,一并交由小乙带回,不知小乙,意下如何?”

    玉尹知道,李纲这已经是竭均能。

    当下也不客气,便插手领命。

    李纲也确实是忙碌,根本没有时间和玉尹继续交谈。

    事情安排妥当后,便让宗泽和玉尹一同离去。

    “老大人,怎也在这里?”

    宗泽笑了笑“今日城中繁忙,官家也无心召见奏对。

    幸得御史大夫陈过庭举荐,黄侍郎也是多次为我美言,伯纪便让我暂留兵部,协助他进行布置。待过几日局势稍显稳定,官家自会召见……呵呵,说起来也要亏得小乙,若非昨日和小乙救下太子,似兵部大堂这等重地,自家进来也是麻烦。”

    玉尹,有些不知所措。

    依锨得,历史上宗泽回开封后不久,便被委任河北兵马副元帅。

    可现在,女真人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他却被困在这开封城里,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玉尹心里面感到疑惑,又有些担忧。

    他害怕,害怕自己这只蝴蝶扇动翅膀太厉害,才使得宗泽留在东京。

    可这邪,他又该如何与宗泽说呢?便是他想要为宗泽谋官,怕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

    “小乙,你自去点齐兵马,我便去开封府,提取囚犯。

    然后我会带那些囚徒去卫州门外与你汇合,如此也省得你两面跑,你看如何?”

    看看天色,已过了子时。

    这要是来回折腾的话,恐怕到丑时也脱不得身。

    玉尹当下答应,便去报馆叫上高宠等人,与宗泽拱手道别,直奔卫州门而去。

    哪知道,到了卫州门时,却不见了封况。

    那留守卫州门的十将也换了一个人,看到玉尹时,脸上透出一抹颇为诡异的笑容。

    玉尹取出兵部大令道:“奉李尚书之命,抽调侍卫亲军步军司十将封况率其本部兵马,虽我前往牟驼岗听令。封况而今何在?军务繁忙,请他素来这边领命。”

    那十将接过调令,见上面盖有兵部大印,心里倒是有性惊。

    “玉指挥,封况所部兵马,已在城外集结完毕。

    只是……若玉指挥想要把封况调走,怕是还要费些周折。有人要末将代话与玉指挥:这挖人挖到了自家手里,玉指挥虽号称马行街玉蛟龙,却也忒看不起人。

    封况已被人带走,若玉指挥想要找他,还要辛苦一趟,走一回樊家岗方可”

    玉尹闻听,不由得愣住了。

    这又是何方神圣,只恁大的口气?

第271章 一丈青

    封况只是个十将。

    哪怕他隶属三衙禁军中的侍卫亲军步军司,可说到底还只个十将。

    那么十将,又是个什么职务?

    准确说,这是一个基层武官,一个基层的不能再基层,甚至说根本不入品级的武官。

    君不见水浒传中,王进林冲为八十万禁军教头,从地位上要远高过十将,但却被逼得一个隐姓埋名远离东京,另一个则夜上梁山,投靠了反贼。所以说,十将也算不得品级太高的职位。可是从另一方面而言,八十万禁军教头可以说走就走,但十将却不可以。从作用上来说,十将才是东京三衙禁军的重要组成部分。

    所以,十将的地位虽不如教头,但其作用却远高过教头。

    这些低级武官虽然不受重视,却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欺凌,……

    封况被人带走了?

    玉尹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上上下下打量眼前这十将。

    “是被何人带走?”

    那十将被玉尹那阴冷的目光扫了一眼,心里没由来一颤。

    不过,他虽有些害怕,却也不担心玉尹真个为难他,便强笑一声道:“玉指挥去了樊家岗便知。”

    玉尹也不吭声,便打量着此人。

    那目光,直让这十将心里发毛,更暗自后悔,讨了这么一桩差事。

    片刻之后,玉尹突然一声冷笑,手中马鞭唰的挽了个花,啪的一声,便把那十将头上兜鏊打落在地。

    “下次再这般装神弄鬼,便取了你的狗头!”

    玉尹沉喝一声,催马便走。

    从这十将的眼神中,他看出封况并没有危险。只是带走封况的人,却说什么自己是挖了他的墙角?又算是怎么回事?按照这个说法,带走封况的人便是步军司的人。玉尹虽然和步军司没什么交情,可是却不认为,封况在步军司有这等地位。

    高宠率部,紧随玉尹冲出卫州门。

    那十将这才长出一口气,只觉后背凉涔涔,内衣都被冷汗打湿。

    “这厮何人,怎恁张狂?”

    一名将虞侯上前,疑惑问道。

    十将苦笑一声,压低声音道:“封三郎这回,怕是要发达了。”

    “哦?”

    “那家伙便是开封马行街一霸,诨号玉蛟龙,又名玉屠夫。

    而今官拜殿前司兵马使,据说甚得殿帅所喜,更与李尚书公子往来密切。最重要的是,昨日太子被刺,便是那厮拼死解救,听人说连官家对他,也是赞不绝口。

    咱们这些人还要继续受罪,偏那封三郎恁好运气……当初娘子便极赏识他,而今又跟了个有前程的。怕用不得太久,咱们再见封三郎,便要尊一声军使,直让人羡煞。”

    那将虞侯闻听,也是一脸的羡慕之色。

    和十将相视,不由得连连叹息,这人和人的命,却真个不一样。

    樊家岗,位于朝阳门外。

    玉尹和高宠来到樊家岗的时候,就见一片荒凉。

    夜色之中,有一人横刀立马于荒野中。夜风卷起披风猎猎,直透出飒爽英姿……

    “某家玉尹,受邀前来,还请放了封况出来。”

    “你这厮,便是玉尹?”

    那人开口说话,却是个女儿家,令玉尹不由得一怔。

    “哥哥,莫非是三郎占了谁家姑娘的便宜,被人找上门来?”

    高宠也感到惊讶,催马上前,在玉尹耳边低语。

    “我哪知道?”玉尹愕然半晌,苦笑道:“我与三郎这两年接触并不算太多,如何晓得其中玄机?不过听九儿姐说,三郎一直不肯成家,会不会便是这个原因呢?”

    每个人内心里,都存着八卦心理,无分男女。

    本来玉尹还担心封况受罪,可是看这样子,便放下心来。

    犹豫一下,他催马上前,“对面娘子,我便是玉尹……却不知三郎如何得罪了娘子,便代他与娘子赔礼。只是我等军务繁忙,还请娘子网开一面,饶三郎一回。”

    “哼,说得却容易,你跑来抢走我的人,却又花言巧语。

    也罢,你要带走封况不难,却要有些真本事才行……若能胜得我手中大刀,便让封况随你走。”

    不是情债吗?

    玉尹愣了一下,便要开口再说。

    哪知道,对面女子却不给他机会,一声娇喝,拍马舞刀便冲过来。

    玉尹正要拔刀相迎,一旁高宠已拧枪跃马而出。

    他是玉尹的亲随护卫,在这种时候,断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哪怕知道,这女子并无恶意,高宠也不可能让玉尹出手。若真个玉尹动手,回去定要被何元庆耻笑。

    “兀那婆娘,想与我家哥哥动手,且胜过我掌中枪。”

    话到,马到,枪到……

    女子听闻高宠唤她婆娘,也怒了。

    “你这小贼,竟敢辱我。”

    便不理玉尹,舞刀和高宠战在一处。

    玉尹在旁边观战,倒也不太惊慌。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女子刀马纯熟,着实不俗。在玉尹看来,眼前这个女人的武艺,和燕奴在伯仲之间,或者说略逊色燕奴一筹。不过燕奴长于步战,精通的是江湖手段;而这女子,却是标准的军中打法,一招一式显然下过苦功,而且甚有可能,上过疆场。

    若是去年,玉尹说不得会为高宠担

    可现在,高宠经历数月漠北厮杀,打法已经日趋完善。

    一杆大枪在他手中,宛若出水的蛟龙一般,任凭那女子刀法变幻万千,高宠只一力降十会,全部理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高宠的打法,比之这女人更适合军中,加之高宠的气力也远非女人可以相比,而胯下乌骓马,更是难得的宝马良驹。

    人借马势,马助人威……

    高宠和那女子只交手了不到十个回合,女人便露出破绽。

    玉尹忍不住连连点头,暗赞一声:十三郎的武艺,可是越发的凌厉!

    要知道,他也是那种天生神力的人,虽使得是刀,但在本质上,和高宠的打法却极为相似。

    大开大阖,大巧不工。

    这种打法对付女人巧妙招数,确是占居上风。

    “十三郎,休伤了她!”

    “哥哥放心,自家心里有数。”

    高宠哈哈大笑,手中大枪也随之收回气力。哪知道,就在他这一分神的刹那,二马错蹬,耳听叮铃铃一声铃铛响,那女子忽然间在马上手起刀,一式犀牛望月回身打出一条绸带。那绸带似乎是经过特制,一端系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铃铛,直奔高宠打来。

    高宠吓了一跳,忙举枪向外一封。

    不想女人手臂一振,那绸带顿时化作一条灵蛇,铃铛滑大枪过去,直奔着高宠的脖子便缠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高宠也是反应惊人,大枪连忙竖起。

    那根绸缎,却陡然一紧,女人在马上一拉,便紧紧缠在了高宠的脖子上。

    这若是换个本事差一点的,可能就要被女人拉下马来。若这女人真个要伤人,说不得便要扯断脖子。但高宠何等人物,大枪挡住了绸带的撕扯,探手一把抓住绸带,口中一声大喝,便要把那绸带夺过来。他要夺,那女子要往回扯,不知不觉,二马便盘旋一处。

    “十三郎手下留情!”

    就在高宠和那女子纠缠时,一旁林中跌跌撞撞跑出一人。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一脸的惊慌之色。

    玉尹一眼认出,那人便是封况。

    愣了一下之后,刚要开口让高宠松手,却听得高宠大吼一声,轻舒猿臂,竟把那女子拦腰从马上抱起来,便要摔在地上。

    这厮是个鲁男子,若摔得实了,这女子少不得要将养些时日。

    玉尹忙道:“十三郎,手下留情!”

    高宠本要摔人,听得玉尹招呼,忙临时收了力气,把那女子抱在了怀中。只是那场景,看上去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女人也急了,大声喝道:“你这鸟厮,还不放手。”

    原来,高宠也是抱的急了,大手正放在女人的胸口上。

    触手的丰腴,让他也是一怔,听得女人喊,高宠脸一红,忙放开手臂,便听女人哎呦一声,摔倒在地上。

    玉尹这时候也下了马,快步走过去。

    封况惊慌喊道:“夫人,你没事吧……”

    “少在这里假惺惺,封三郎,奴却看错了你!”

    跟在封况身后的少女,一把推开了封况,跑到那女人身边,探手把她给搀扶起来。

    不等玉尹开口,少女便冲着封况破口大骂,“封三郎,当初你落魄从军,若非夫人看你有些本事收留了你,你而今便只能浪荡江湖,为一食一宿发愁。如今你得了势,找到了靠山……老爷方故去,你便要另谋高就,连夫人也不放在眼中。

    你,你,你……你给我滚开!”

    封况憋得脸红脖子粗,连连摆手道:“秋香,不是这样,真的不是这样……夫人,你没事吧。”

    玉尹停下脚步,而高宠仍旧僵在马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那女人却开了口,“秋香,这件事却怪不得三郎。

    她抬起头,取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俏丽面容。

    冲着玉尹一福,而后女人启檀口道:“玉指挥,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玉尹搔搔头,一脸苦笑,“这位夫人,敢问这究竟是怎样状况?”

    女人,笑了!

    “奴名王燕哥,乃侍卫亲军步军司指挥使马皋未亡人。”

    “啊?”

    “先夫命薄,遇了不幸,幸亏玉指挥昨日相助,若太子出事,我一家便难以幸免。

    先夫故去,可他手下的弟兄却跟着遭殃。

    有那聪明的,便自寻了门路……三郎跟随先夫也有多年,从河北来到开封,也算是奴的兄弟。他与秋香,情投意合,本打算过些时候办了事,却不想……奴也在担心,三郎若继续留在步军司难有出路。不想听他说,竟识得玉指挥,心里也为他高兴。可奴又担心,三郎受了骗,所以便想着试探一下玉指挥与他的情谊。

    玉指挥能为他专程跑来,也说明你是个重情义的,奴也就放心了。”

    玉尹有些懵了!

    原以为是怎么一个状况,却不想……

    封况和那秋香的事情,他是真不太清楚。可听了王燕哥这一番话,却不禁为之感动。

    封况此时,已泪流满面。

    噗通便跪在了王燕哥面前,“夫人,三郎不走了。”

    “你这鸟厮,直恁多的傻话……玉指挥愿意提携你,是你的福气,你又直恁呱噪作甚?

    便留下来,我也照顾不得你,还要养个大肚汉在家,莫非要吃穷了我吗?

    听我的话,随玉指挥去吧……想来他也不会亏待了你,总好过跟着我一个寡妇受罪。”

    王燕哥说着话,便让秋香牵马过来。

    她又朝着玉尹一福,“玉指挥,三郎便托付你了。”

    说罢,她翻身上马。

    那秋香从地上拾起绣绒大刀,递到王燕哥手中。

    主仆二人也不赘言,便转身回了树林中。不一会儿,就听马蹄声响,王燕哥带着那秋香,纵马而去。

    那份洒脱,那份雍容,直让玉尹赞叹不已。

    “她便是那马皋的女人?”

    封况点点头,擦干了眼泪道:“正是……哥哥是不晓夫人之名,在大名府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人送绰号一丈青。据说,她本是个官宦家的小姐,后来不知为何家道没落。夫人嫁于马指挥,也是为救她兄长……很多人都说,马指挥走了狗屎运,才能娶了夫人。论本事,便是十个马指挥也比不得夫人,当初在沧州剿匪时,也是靠了夫人出马,马指挥才能得了战功,后来又被人提拔,回来开封。”

    玉尹忍不住赞道:“却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杰。”

    “那是自然……”

    封况脸上,露出一抹自豪之色。

    看得出,他对王燕哥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玉尹一蹙眉,突然问道:“不过我却有些好奇,你和那秋香……”

    封况的脸,腾一下子红了。

    “哥哥休问,待回去后,再与哥哥细说。”

    玉尹,笑了!

    “十三郎,回去了。”

    想必这里面,又是一段故事。

    只是玉尹此刻却没有心情去知道,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为封况已经拖延了不少时候。

    哪知道,他喊了高宠之后,高宠却没有反应。

    玉尹催马过去,却见高宠手里拿着那条绸带,痴呆呆端坐在马上,整个人好像失了魂魄一样。

    “十三郎?”

    “啊,哥哥有何吩咐。”

    “该回去了。”

    “哦,那就回去。”

    高宠的脸,顿时红了,手忙脚乱把那绸带收好。

    看着他那模样,玉尹心里一动,突然压低声音问道:“十三郎,可是看上了她吗?”

    高宠那张脸,几乎变成了酱紫色。

    “哥哥说的甚话,夫人方没了丈夫,怎可这样乱说,平白坏了名节

    玉尹忍不住笑起来,“十三郎,我可没说是王燕哥。”

    “这个……”

    “走啦走啦……而今马上春暖花开,这思春的情绪却是度日如年,便是十三郎也动心了。”

    “哥哥再说,再说便翻脸了。”

    高宠面红耳赤,催马便越过了玉尹。

    这时候,封况也从树林里牵了马出来,心情似乎也平复许多。

    听得玉尹打趣高宠,他心里一动,“说起来,夫人也不过二十有三,而今失了夫君,这下半辈子却连个依靠的人也没有,真个有些可怜。”

    玉尹道:“三郎,既然夫人待你如亲弟一般,你何不为她留点心思?

    将来若有个好的,便介绍与夫人,总好过她下半辈子孤苦,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

    说这番话是,玉尹留意到,高宠胯下坐骑,突然放慢了速度。

    说起来,高宠的年纪,似乎也不小了…,‘,

    还有杨再兴,好像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高宠的母亲,还有杨再兴的母亲,私下里和玉尹也说过许多次。杨再兴那边,玉尹倒是不担心!而今徐婆惜已经搬去了观音巷,和杨再兴之间倒也有了进展……实在不行,便花些银子,让她从潘楼出来。

    虽说封宜奴已经收山,可这点面子,想来还是有的……

    倒是高宠……王燕哥一看就知道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子。依着高宠那木讷性子,要想把王燕哥追到手,恐怕不是一桩易事。

    嗯,倒要好生谋划一番。

    不过也不着急,马皋方死,便是要王燕哥改嫁,也需要等她过了守孝的期限才成。

    再次回到卫州门,已经过了丑时。

    此时,已夜深人静,开封城也已经过了先前的喧嚣。

    宗泽押解着五百多名囚犯,已等候多时……开封府大牢里,并没有这么多的囚犯,不过若算上城中军铺里临时羁押的犯人,数字怕是远远超过五百之数。只是仓促之间,也不可能把所有囚徒都集中过来。宗泽也只是把北开封府大牢和城北厢军铺里的犯人押解过来。

    “小乙,没什么事吧。”

    看玉尹回来,宗泽忙催马上前询问。

    玉尹笑道:“有劳老大人挂念,没甚事情……只是去处理我这兄弟的一些家事。

    封况,你立刻去把本部兵马带过来,然后随我押解犯人,一同前往牟驼岗。”

    封况答应一声,催马自去清点兵马。

    趁着这功夫,宗泽把玉尹带到了一旁。

    “小乙,有句话方才就想和你说,只是不知道是否合适。”

    “还请老大人指点。”

    “李公安排,倒也还算周详……可他所有安排,却是在滑州和雄州兵马牵制住虏贼的基础上建立。

    我有些担心,万一滑州和雄州的兵马出了意外,恐怕你那牟驼岗便要首当其冲!”

第272章 风雨(1/2)

    玉尹觉得,自己好像把握住了什么!

    只是那道灵光太模糊,以至于他总无法看得清晰……

    滑州、雄州?

    玉尹沉吟片刻,突然道:“老大人,小乙有句话,却不知当不当说。”

    “哦?”

    “老大人你才干过人,更兼务实,留在东京终究可惜。

    而今时局混乱,正是老大人建立功业之时。开封府人际复杂,派系林立,绝非久居之地。若有可能,还是离开这里,在外面或许入不得中枢,却能大展拳脚,施展才华。

    虏贼此来,京东必乱,说不得是个好去处。”

    玉尹这番话,说的是语重心长。

    宗泽愣了一愣,半晌后苦笑道:“小乙道我便不想做事?却苦于迟迟不得机会啊。”

    也是,宗泽在开封无依无靠,虽有李纲等人看重,却又算不得一党,自不会去卖力推荐。而钦宗皇帝赵恒,如今也是首尾两端,摇摆不定,根本无心召见宗泽。长此以往下去,宗泽的日子会越发难过,平白虚度了光阴,也不是长久之计。

    宗泽这个人,必须要拉拢!

    玉尹想了一想,轻声道:“老大人这般等下去,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与其这样虚度光阴,倒不如主动出击……小乙倒是有些门路,却不知老大人可愿尝试?”

    宗泽眼睛一亮,忙问道:“小乙有何门路?”

    “老大人可知道大宋时代周刊?”

    “怎能不知,那可是朝廷一等一的邸报,便是在巴州时,老夫也听说过这邸报之名。”

    玉尹道:“大宋时代周刊的报馆,便在尚书省后街。

    而今在大宋时代周刊做主的人,乃宫中圣人族弟,名曰朱绚……老大人前夜曾救了太子,圣人必然感激万分。若知道老大人而今在开封的窘况,想来也不会袖手旁观。

    我知老大人品行刚直,可是过犹不及,有些事情终须要走些门路。

    不是让圣人干政,也不是要老大人去卑躬屈膝,只求一个能与官家见面的机会……”

    宗泽乍闻让他去求朱琏,脸色有些不太好。

    可是听玉尹说完了这番话之后,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换上一抹颇为无奈的苦笑。

    是啊,若不得与官家见面,自己这一身能为,又如何为官家所知?

    有道是十年寒窗苦,卖与帝王家。自己以前怕就是太过刚直,以至于而今的落魄。

    脸色,阴晴不定,宗泽久久没有开口。

    玉尹又道:“老大人,李公他们常与我说,做大事不拘小节……况乎而今我大宋正值生死存亡,老大人又犹豫什么?莫非将来做了那亡国奴,才要再去振奋不成?”

    “这个……”

    “我也知道,这样做有悖老大人你为人处世的准则。

    这样吧,我也不逼老大人,老大人你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此外,还有一桩事情要与老大人你商量。此前老大人从巴州带来的巴州马,自家非常喜欢。却不知那巴州马价值几何?老大人可有门路,把那些巴州马送来开封?自家想买一些。”

    宗泽一怔,“小乙要巴州马作甚?”

    “巴州马不甚神骏,看似脚力不强。

    可是听六郎说,巴州马耐力惊人,跑三四百里路也不会疲乏。说来不怕老大人笑话,自家却有些想法。我大宋缺马,以至于无法主动攻击。若有巴州马,说不得有利于长途奔袭,也许能一改早先窘况。只是这想法尚不成熟,还需检验一番。

    巴州马价格也不算归,买上几百匹来,自家也能负担,却不知老大人可愿意帮忙?”

    长途奔袭?

    宗泽想了想,眼睛顿时亮了。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玉尹的心思,可是却抓不到那准确的脉络。

    “小乙若想要尝试,却也不难。

    我在巴州确实有些门路,几百匹巴州马不在话下。至于价格嘛,巴州马在巴州大约一百二十贯一匹,送来开封一匹马需加价二十贯,也就是140贯。不过小乙要这许多巴州马,我便与巴州的朋友说一回,免去路费,一匹马120贯你看如何?”

    “如此,我便要六百匹!”

    玉尹心里盘算一下,报出了数目。

    六百匹滇马,也就是七万两贯,若折算成银子,大约六万多两。

    而他如今身价,也有几十万两,支付这笔钱倒也不算困难。这滇马必须要配备,不过具体如何使用,还需要在日后慢慢完善。

    “我回头便让三郎请殿帅开出通关文碟,还要烦劳老大人尽快准备。”

    宗泽二话不说,便点头答应下来。

    凭空增加了五百多苦力和三百多兵马,倒是让玉尹的压力,一下子变得轻了许多。

    只是这帮子囚犯,一开始并不安分。

    最初还有几个刺头闹事,被玉尹下令,连砍了十余人,才算是震慑住了这些家伙。

    封况的部曲,玉尹没有编入自家营中。

    而是调拨给了吉青统领,让吉青和封况两人,轮番带队,押送粮草往延丰仓转移。

    再加上天驷监六百多个马倌,以及御营六百兵卒,玉尹暂时不需要为转移辎重的事情而去费心。原本负责押运辎重的杂兵,也被调回了军寨,负责营寨中守御。

    庞万春则率黑旗箭队,负责打探消息。

    就这样,一天的时间便悄无声息的过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将入夜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有道是春雨贵如油,这靖康元年来第一场春雨的到来,却没有给开封城带来什么喜讯,而是一丝彻骨的寒意。

    封况押着粮车走了!

    这一天时间,运走了近两万石粮食到延丰仓,此外还有两千匹马撤离牟驼岗。

    当夜幕降临时,整个牟驼岗是灯火通明。

    玉尹领着何元庆,巡视了营盘之后,便来到军寨后营。

    “少阳,情况如何?”

    陈东眼睛通红,形容憔悴。

    也难怪,这一整天来,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分钟,甚至连饭也没有用过。

    脸上带着忧虑之色,陈东道:“小乙,人和车仗,还是不够啊……今天晌午时,三郎又找来八十余辆大车,连他家中的奴仆都抽调过来,却还是有些不足。关键是大家几乎一整天没有歇息了,有些吃受不起。今日虽运走两万石辎重,可是……

    这样下去,明天怕是难以为继。”

    五百囚犯,再加上高尧卿带来的三百多奴仆,已经近一千人。

    可是相比牟驼岗里堆积如山的辎重粮草,这一千人还是显得不够。玉尹也知道,这样下去怕是不成。如今状况下,又该从何处抽调人手?到处都是人手短缺啊!

    “少阳可有什么主意?”

    “这个……”

    “这时候了,少阳便莫再吞吞吐吐。”

    “我听说,蔡京老贼跑了?”

    “是。”

    “蔡府之中奴仆无数蔡京虽走了,可是那些奴仆……”

    陈东话未说完,忽听有人道:“少阳预置小乙死地不成?”

    玉尹忙回身看去,就见朱梦说正大步过来。如今朱梦说的样子,比陈东好不到哪儿去,也是一脸的憔悴之色。

    “蔡京虽被放归田里可是蔡大郎却仍就职枢密院。

    此外蔡鞗乃当朝驸马,你让小乙去动蔡府岂不是让他送死?如今这情况,朝廷或许不会追究。一俟战事结束,小乙必死无葬身之地,你怎可在这里乱出主意?”

    陈东被骂的,面红耳赤。

    “我并非是想害小乙,确实在是无奈之举。

    那蔡京老贼为祸朝纲十数载,如今战事到来,却一走了之,便这样平白放过他吗?”

    看得出,陈东那骨子里的愤青情节,依旧存在。

    朱梦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很那老贼,我也对他恨之入骨……可不管怎样,蔡京之子蔡鞗是驸马,便处置也只能是官家敕令,而不是你我可以做主。这件事,休要再提,咱们还是再想想办法……不成的话,等天亮了,咱们便去城中再找些人手。

    开封府有血性的好汉,也不少……

    至于那老贼,你且看吧,决不可能有好下场。

    只要官家这次能击退虏贼,便是那老贼丧命之时。便是那位‘媪相…也休想善终。”

    徽宗皇帝临阵脱逃,还带走了兵马和朝臣。

    其意图非常明显,便是想去金陵另设朝廷……可问题是,钦宗皇帝留在了开封!只要他能够击退虏贼,必然声望大涨。到时候就算是徽宗皇帝,也奈何不得赵桓。至于蔡京朱勔童贯等人,正如朱梦说所言,钦宗皇帝也不会与他们善罢甘休。

    陈东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玉尹看着那些在泥泞中忙碌的人们,眉头一蹙,“少阳,让大家歇息三个时辰,准备小帐,让他们避雨。在通知伙上,准备饭食,多些肉饭,一人再来一碗姜汤。

    这样子下去,肯定会有人生病。”

    陈东有些不太情愿,可是在玉尹的劝说下,还是答应下来。

    也是,万一再病倒几个,岂不是更耽搁事情?倒不如休息一下,也能攒足精神……

    玉尹巡视完了之后,便回到军帐。

    高泽民端来了一碗姜汤放在桌案上,可是玉尹却没有觉察。

    “小乙,似乎有什么忧虑?”

    玉尹抬起头,见是朱梦说进来,忙起身让座。

    “昨晚我去城里领人的时候,宗汝霖与我说,要我多加小心。

    我也觉着,似乎忽略了什么事情,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对了,大郎可知道,滑州指挥使何人?”

    “滑州指挥使?”

    朱梦说笑道:“你说这个我倒是知道,滑州指挥使名叫曹荣,是济南府人氏……此人是政和年间的武举,有些真本事,曾在燕云和辽人交手,立下不少战功。

    他有一个儿子,名叫曹宁,曾拜相州名枪手陈广为师,号称京东一杆枪,玉面小温侯。”

    陈广的徒弟?

    那岂不就是岳飞的师兄弟?

    玉尹听罢愣了一下,但旋即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

    曹荣,曹宁?

    貌似那《说岳》中,也有一个曹宁,他的老子好像就是曹荣。

    说岳里说,曹荣投降了女真人,后来还做了金国的义儿干殿下,和那双枪陆文龙的经历颇为相似。不过,如果按照说岳的说法,曹宁这时候应该还是一个婴儿。

    可说岳毕竟是说岳,说岳里还说董先是山大王,可实际上呢?这厮却是个官军……

    历史上有没有曹宁这个人,玉尹不太清楚。

    但他知道,滑州似乎并没能阻拦住金军的脚步。如果这个曹荣,和说岳小说中的曹荣一样投降了女真人的话,那岂不是说……玉尹猛然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抹惧色。

    怪不得总觉着心神不宁,原来如此……

    他忙站起身,在大帐中徘徊。

    朱梦说则疑惑的看着玉尹,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何会这样。

    “大郎,若曹荣投降了虏贼,献出滑州,情况又会如何?”

    朱梦说一怔,旋即脸色大变,“若是如此,只怕虏贼这几日间,便会兵临开封府。”

    “从滑州到开封,要几天?”

    朱梦说想了想,沉声道:“若步军行进,需两天半,若换做马军,怕也就是一天光景。”

    “虏贼,何时渡河?”

    “正月初二。”

    “若曹荣投降,怕也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接下来虏贼前锋军便会直抵东京?”

    朱梦说也紧张起来,“想必如此。”

    玉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徘徊许久,突然大声喊道:“高泽民。”

    “在。”

    “立刻取地图来,再把陈先生还有牛、董、庞三位将军找来。”

    高泽民有模有样的拱手领命,转身便匆匆离去。

    而玉尹则坐立不安,在心里面不住的计算时间,越想就越紧张……

    可这件事,却不能与李纲禀报。

    毕竟他也不知道曹荣父子是否会投降女真人,所有的一切,都只建立在他个人猜想。

    可万一是真的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陈东等人匆匆走进了大帐。

    高泽民则拿着一副地图进来,在两个亲兵的帮助下,在大帐中挂起来。

    “着何元庆高宠率部在帐外警戒,未得我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格杀勿论。”

    “喏!”

    虽然玉尹还没有说明是什么事,这一连串的举动,也足以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陈东问道:“小乙,究竟发生何事,竟如此兴师动众?”

    玉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招手示意朱梦说上前,沉声道:“大郎,若真个发生,虏贼会从何处来?”

    朱梦说也不客气,径自走到地图前站好。

    一时间,大帐之中的气氛,变得极为压抑。

    陈东董先牛皋几人更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久,就见朱梦说抬手,点在地图上。

    “若我为虏贼,必率轻骑夺取此地,而后顺势渡河攻击,咱我牟驼岗将首当其冲。”

    玉尹几人走过去,看着朱梦说手指的地方,刹那间脸色大变。

第273章 郭桥镇(一)2/2

    靖康元年正月初五,大帐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牟驼岗军寨的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

    玉尹闭着眼睛,仿佛假寐一般。朱梦说和陈东则来回踱步,不时面对面相遇,发出一声叹息。

    董先牛皋庞万春三人,则如同老僧入定,端坐在大椅上。

    大帐门口,何元庆与高宠分边而立,两人抱着胳膊,沉着脸,却是一言不发。

    中军大帐里非常安静,安静的直让人有窒息感受。

    时间,在这种寂静中悄然流逝。就在董先透出不耐烦,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忽听大帐外传来急促马蹄声。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高尧卿大步流星走进中军大帐。

    “该死!”

    高尧卿一进来,甚至来不及解下身上的雨披,便破口骂了一句。

    玉尹蓦地睁开眼睛,看着高尧卿也不说话。

    “三郎,书信送到了?”

    高尧卿铁青着脸道:“枢密院回复,指挥只需安心做事,怎可妄自揣测朝中同僚?”

    玉尹听了,忍不住一声长叹。

    那曹荣毕竟是武举出身,而且还是官办武学所出。虽说大宋重文轻武,可那武学却是朝廷官办学院。也许在地位上比不得太学,但也比玉尹这个靠着荫补才做了武官的野路子出身强百倍。武学的入学要求,比太学更严格。若非有门路,也不可能进入。

    换句话说,曹荣的出身更不是玉尹可以诽谤。

    枢密院的回复听上去很文雅,可实际上却是在警告玉尹:不要乱说话你没这资格!

    “李尚书怎么说?”

    高尧卿露出犹豫之色,却没有立刻回答。

    玉尹笑道:“衙内但说无妨,只看我猜得准不准。”

    “李尚书,李尚书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书信之后便放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

    玉尹,笑了!

    他站起来,看着众人道:“好了,答案已经有了。

    曹荣是否会反叛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一旦滑州投降,那么咱们也就无险可守。

    两条路,立刻去郭桥镇进行准备。

    不管滑州是否投降咱们以防万一;另一条路,就在这里等着,滑州若未投降还好,若是投降,咱们便只有溃逃。反正这开封城里,绝不会派出兵卒来支援我们。”

    大帐中,一派沉寂。

    关于滑州都指挥使曹荣是否会投降的问题,玉尹等人也是经过考量。不管是朱梦说也好陈东也罢,都认为不该擅自出兵,当请示了兵部和枢密院,再做决断。

    可玉尹董先,牛皋庞万春却不同意。

    他们认为,一旦滑州投降那么再去准备便来不及。

    这牟驼岗尚有十万石粮食尚未转移,万一金军杀过来,便只能一把火焚烧了辎重。

    十万石粮草可不是个小数目。

    延丰仓也不过三十万石粮食,牟驼岗的辎重,几乎占据了延丰仓存粮的三分之一。所以,必须要尽快行动起来,至少也该去郭桥镇,查看一下情况也好做准备。

    可有宋以来兵马调拨必须要经过枢密院和兵部许可,擅自行动便如如同造反。

    玉尹也知道,朱梦说和陈东是为他考虑。

    但是现在……

    “大郎,少阳,还有三郎,我也知道你们是好意,但我却不愿这么束手待毙。

    我已决定,连夜赶赴郭桥镇。若虏贼真个前来,我也能在郭桥镇阻拦一番,为你们争取一些时间。牟驼岗这边,就交给你三人负责。我会让凌叔父以及吉青和封况留守协助,御营兵马以及步军司兵马,尽数交由你们统帅,把这边处理干净。

    若你们有心帮我,就为我隐瞒一天吧。

    如果虏贼真个来了,还请你们尽快告知枢密院,恳请枢密院出兵救援……我也不知道,能在郭桥镇坚守几日。但想来能多坚守一日,这开封城便能够多一分安全。”

    “小乙,你这又何必?”

    朱梦说和陈东想要劝阻,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让玉尹去吗?

    那样的话,一旦虏贼真打过来,牟驼岗这粮食,还有天驷监的马匹,便真个危险。

    但若是同意了玉尹,到时候枢密院追究下来,玉尹怕也是吃受不起。

    “好了,休得赘言。

    便这么决定吧……庞万春!”

    “末将在。”

    “我以你为先锋,率黑旗箭队即刻出发,前往郭桥镇。

    我自领背嵬军随后跟进,明日傍晚前,在郭桥镇汇合……大家都下去准备一下吧。”

    玉尹说罢,一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高宠和何元庆也一起离开,清点兵马准备出征。

    “小乙,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朱梦说忍不住道:“曹荣投降,只是我们的猜测……若你真个担心,不如派出斥候打探。若曹荣真的投降,咱们在去郭桥镇也不算迟,何苦冒如此大的风险呢?”

    玉尹闻听,却苦笑一声。

    “大郎,若是那样,能来得及吗?”

    “这个……”

    朱梦说哑口无言,因为他也知道,这一来一回,根本来不及。

    一旦金军占领了郭桥镇,便是一马平川,不出一日便能抵达牟驼岗。这牟驼岗以北尽是平原,根本无险可守。一旦金军杀过来,只凭借这些兵马,根本阻拦不得。

    当然了,玉尹可以带人退走。

    可天驷监的战马和牟驼岗的粮食,又该如何处置?

    不管是一把火烧掉,还是丢给女真人,对开封府而言,都会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玉尹笑道:“而今局面,唯有一搏。

    我搏胜了,即便是没有功劳,也能功过相抵;若我搏输了,还请少阳转告我家娘子,让她带着女儿离开东京。去环州投奔鲁达哥哥也好,去杭州寻一安静之地,隐姓埋名也罢,总之不要继续留在东京……还有,你们留在这里也很重要。一是要尽快转移粮草马匹,二来我能否回来,便要看你们能否及时率援军赶到。”

    “小乙……”

    陈东只觉得胸口有点发闷,似乎堵得厉害。

    玉尹这哪里是去搏,分明就是去送死。打赢了,也是个功过相抵,若搏输了,怕再无东山复起之日。哪怕有太子赵谌照顾,可是朝中那些官员,谁个会放过玉尹?

    可问题是,他是在为大宋搏,是在为老赵官家搏啊……

    黑旗箭队,在近寅时出发。

    玉尹则点起两部兵马,以及一部杂兵,在卯时悄然离开了牟驼岗军寨。

    回头看,天边已露出鱼肚白的光亮。巍峨的开封城,在那一抹光亮中,却透出一股子迟暮之感。

    也不知道,这一去郭桥镇,能否回来?

    玉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有些波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实在太匆忙了,以至于连九儿姐和玉如最后一面也未见到,想想也真个是遗憾啊!

    “出发!”

    玉尹在马上一挥手,背嵬军踏着初春晨雾,缓缓前行。

    董先和牛皋各领一部人马为左右军,玉尹则率一百马军和一众杂兵,带着简单的器械居于正中。

    说起来,玉尹倒不太害怕,甚至内心里还有些莫名激动。

    终于要开战了吗?

    这开封之围的第一枪,恐怕便要在他手中打响……也不知,后世的史书是否会记载这一段故事,后人又会如何评价他玉尹呢?想到这里,玉尹便禁不住轻轻一叹。

    队伍行进了大约半个时辰,忽听身后传来急促马蹄声。

    “哥哥,好像有人往这边来。”

    玉尹一蹙眉,摆手示意兵马继续行进,他自领着何元庆与高宠,率马军列阵等候。

    “哥哥忒看不起人,怎地前去建功立业,却不带我去?”

    晨雾中,冲出四匹马。

    为首一匹马上的骑士远远就高声叫喊,话音未落,战马已到了玉尹跟前。

    “三郎?”

    玉尹看清楚来人,顿时愣住了。

    来的四人,却是吉青封况,还有宗安六宗安七兄弟。

    宗安六宗安七兄弟因为是初来乍到,一时间也插不上手,所以便帮助玉尹押送转移粮草和马匹。哪知道他们回到牟驼岗后,却听说玉尹带着人已离开牟驼岗。

    封况,算起来是玉尹的师弟;吉青更是从杭州便跟随玉尹。

    可宗安六宗安七兄弟,跟随玉尹不过两日。玉尹私自率部离开牟驼岗,可是触犯了律法,所以玉尹也没有通知他二人。谁料想,这两兄弟居然跟着封况一起追来,着实有些出乎玉尹的意料之外。

    “三郎,吉青,你们要明白,我这次率部前往郭桥镇,可是没有枢密院军令,属于擅自开拔。这次去了郭桥镇,便是能与虏贼交锋,怕也不会被朝廷算成战功。”

    吉青咧嘴笑了,“甚个战功,直杀个痛快便是,值个甚事?”

    “是啊,哥哥你尚且不怕,我又岂能落于人后?

    连十三郎与何元庆都能随你过去,我本事虽比不得他们,却可以为哥哥牵马缀镫。”

    吉青和封况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玉尹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目光一转,便落在了一旁宗安六宗安七身上。

    哪知道不等他开口,宗安六便抢先说道:“阿翁使我二人跟随指挥,不管指挥去何处,我兄弟也应该随行。若是被阿翁知道我二人没有去郭桥镇,便是活着回去,也无脸与他相见。指挥休要赶我兄弟回去,若不然我兄弟便自行前往郭桥镇。”

    玉尹看着眼前四人,好半天突然笑了。

    “少阳说我傻,依我看你四人比我更傻。

    明知是送死,还要跟着我一起去……罢罢罢,若我不带着你们,只怕你们也不会罢休。

    吉青,你立刻去牛皋部报到;三郎便去董先部报到。宗安六宗安七,你二人便跟着我……不管是福是祸,你我兄弟总不能坐以待毙,便杀上一回,好叫那些虏贼知道咱弟兄手段。”

第274章 郭桥镇(二)

    阳光明媚,不冷不热。

    随着春天的到来,大地回春,万物复苏。

    昨晚的小雨,让道路显得有些泥泞和湿滑,行军的速度,也变得有些缓慢。玉尹有些着急,催促背嵬军加快行军速度,心里面也不知是和缘故,总觉有些不安。

    按道理说,时间尚充足。

    可不知为什么,在天亮之后,玉尹的眼皮子,就跳个不停。

    一千兵马的行进速度,其实很快。

    没有许多辎重拖累,所以也就少了很多负担。

    可即便如此,玉尹还是让大家走的再快一些。他开始感到后悔,为什么不从天驷监提出一千匹马来,也好过走的这么慢。

    “哥哥,怎地如此心神不安?”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觉着不踏实。”

    高宠轻声安慰道:“哥哥休要想太多,老庞的兵马,这时候说不得已经到了郭桥镇,若是有什么变故,他定然会派人回来禀报。哥哥想来是昨日歇息的不好,所以才会如此。等到了郭桥镇,哥哥便睡一会儿,明日醒来,也就没甚大事了。”

    玉尹听了,不禁点点头。

    他刚要开口,忽听前方有人喊道:“玉指挥在那里,玉指挥在哪里……我乃黑旗箭队袁朝年,奉庞将军之命,有紧急军情禀报。”

    玉尹听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莫非,出事了?

    “把人带来!”

    玉尹忙催马上前,高宠与何元庆忙紧随其后。

    来到阵前。就见一个青年已滚鞍落马,正快步走来。

    玉尹对这青年倒是有些印象,似乎是庞万春身边的亲随。他也连忙下马,走上前道:“袁朝年,有何军情?”

    “滑州,滑州反了!”

    “啊?”

    袁朝年风尘仆仆,一脸的疲惫之色。

    “回禀指挥。我家将军摔我等在广济河渡口准备渡河时,遇到从封丘溃败下来的兵马。

    滑州指挥使曹荣,率部归降虏贼。

    他亲率三千兵马。在昨日傍晚攻陷封丘,正朝郭桥镇迅速逼来。郭桥镇而今已经乱作一团,那郭桥镇保甲官已不知去向。郭桥镇百姓也正朝着广济河渡口逃逸。

    将军命小底赶回来禀报,请指挥速做决定,是继续前进,还是暂时后退。”

    曹荣,真的反了……

    玉尹这心里,也是一阵慌乱。

    昨日他说曹荣投降,但也只是猜测而已。

    哪知道,曹荣竟然真的想了,而且还率领兵马,攻克了封丘县城。封丘一丢失。开封府的北大门就算是彻底打开。只要金兵顺势而下,占领郭桥镇和陈桥镇,便等于拿下了广济河渡口。而后直逼开封,也不过一日光景……虏贼,可真快啊!

    “袁朝年!”

    “小底在。”

    “你立刻回去。告诉老庞,让他不管怎样,先拿下郭桥镇。

    另外,留五十人在广济河渡口,务必保证河道通畅。我会下令加快速度,渡口绝不可以有失。另外。老庞到了郭桥镇后,便立刻派出斥候,打探虏贼消息,并派人告与我知。”

    “喏!”

    袁朝年不敢怠慢,忙领命起身,翻身上马而去。

    玉尹心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不过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几分震惊。

    “让宗安六宗安七兄弟,一个返回牟驼岗通知朱三郎和少阳,让他们加快转移速度。若实在是来不及转移,便一把火烧了牟驼岗军寨,绝不可以留下半点粮草与虏贼。

    另外一人,则立刻赶回开封,通知宗老大人,并让他告知李尚书。

    就说我会尽力守住郭桥镇,为他争取时间……最多两天,我也只能坚守两天时间。”

    何元庆忙派人去通知宗家兄弟,玉尹这心里,却是砰砰跳个不停。

    “十三郎,通知牛伯远和董觉民,让他们再快一些,午时必须抵达广济河,命一部人马先行渡河,另一部人马留守保证渡口畅通。这个时候,咱们可不能慌乱。”

    努力平定了一下心情,玉尹发出一连串的命令。

    高宠连忙下去安排,他则督促兵马,加快速度。

    “哥哥,咱们能挡住虏贼吗?”

    封况催马到玉尹身旁,忍不住轻声问道。

    玉尹这时候,脑袋里已乱成了一锅粥。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谁又想到,事到临头还是手足无措。也难怪,玉尹虽然在漠北参战,更在杭州组建了背嵬军,可实战经验,却少的可怜。即便是他曾亲自指挥过几次剿匪,但与眼下的情况,却不一样。他将要面对的是虏贼,那如狼似虎的女真人,心里如何不慌。

    好在,他如今已不是那个刚重生过来的毛头小子,经历两年历练,也沉稳许多。

    在片刻慌乱之后,玉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挡不挡得住,打了才知道。”

    他搔搔头,突然问道:“三郎,把梁玉成叫来。”

    封况忙拨转马头离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带着梁玉成来到玉尹马前。

    “那三百枚掌心雷,可保管妥当?”

    梁玉成是凌振介绍来的炮手,这火器自然便交给他来管理。

    听玉尹相询,梁玉成忙道:“回禀指挥,保管的非常妥当,随时可以拿来使用。”

    “甚好,等到了郭桥镇,你挑选五十个人出来,要那臂力好,投掷远的好汉,我有用处。”

    “喏!”

    梁玉成也不敢怠慢,忙躬身领命。

    玉尹也不再拖延,催马便走,督促麾下兵丁。朝郭桥镇奔行。

    +++++++++++++++++++++++++++++++++++++++++++++++++++++++++++++++

    这郭桥镇,位于广济河北岸。

    历史上,这个地名少为人知,可能只在一些典籍中,有零星记载。这里原本只是一个驿站,后来逐渐发展成为集镇。与它相距不远,大约八十里之遥。便是历史上鼎鼎有名,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的陈桥镇。不过如今,郭桥镇的发展。早已超过陈桥镇,成为从封丘到开封府的必经之路。

    神宗元丰初年,郭桥镇成为开封府府界。并设立保甲官。

    只是,连东京禁军的军备都糜烂不堪,更不要说那类似于后世民兵设置的保甲制度。

    靖康元年正月初四,滑州指挥使曹荣,在郭药师的劝说下率部投降。

    易州降将韩民毅,则迅速占领滑州,以阻挡雄州宋军。曹荣父子归降之后,眼见郭药师甚得完颜宗望器重,也不禁生出嫉妒之心,便自告奋勇为前锋军。奔袭开封府。

    郭药师则因为要寻找穿着,搭设浮桥,协助完颜宗望大军渡河。

    他也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见曹荣父子立功心切,便调拨三千马军与曹荣为先锋。直奔开封而来。

    从白马到开封,中间必经封丘县城。

    原本以为,这封丘会有一场恶战,谁料到那封丘县令听闻金军来犯,根本不予抵抗,带着十几个妻妾。便连夜逃离封丘县城。曹荣抵达封丘,几乎是兵不刃血占领。

    原本想连夜追击,可是从白马津出兵到封丘县城,兵士们已有些疲惫。

    无奈之下,曹荣之后下令休整,准备天亮之后继续攻击。封丘不堪一击,那么想来郭桥镇,也不足为虑。

    殊不知,正是因为曹荣这一夜休整,也给了玉尹机会。

    当玉尹抵达广济河南岸渡口的时候,就见整个渡口已乱成一团。

    从封丘和郭桥镇逃来的百姓和溃兵,挤成了一团,争先恐后的想要渡河逃难。幸亏庞万春让袁朝年领了五十个人守住一座浮桥,才使得背嵬军抵达之后,不至于无法渡河。董先已率部渡过广济河,正朝着郭桥镇赶去。牛皋则率领兵马,维持着渡口秩序,阻止溃兵和难民抢占浮桥。

    “我乃封丘县令,瞎了你的狗眼,还不给我让路!”

    一行车队,在北岸渡口被袁朝年率部阻拦。

    从车队中走出一个官员打扮的男子,破口大骂,口沫横飞。

    袁朝年却板着脸,不与那男子说话。

    只是他身后的背嵬军,已经拔出明晃晃的钢刀来。若非是这样,那官员说不定已下令强行渡河了。

    “你是封丘县令?”

    玉尹渡河之后,来到那男子跟前。

    “自家封丘县令汪梃,你又是何处勾当?”

    有宋以来,重文轻武,一个县令面对武将,总是有着很难解释清楚的优越感。

    “你既是封丘县令,不再封丘抵御虏贼,为何会在此地?”

    “我……你一个指挥使,焉管得许多事情?我告诉你,我兄长乃直龙图阁大学士汪伯彦。

    若聪明的,便赶快让我渡河,否则必要你好看。”

    汪伯彦?

    玉尹倒是知道此人。

    此人属东宫一系,钦宗皇帝登基之后,因上《河北边防十策》合了钦宗皇帝的心思,故而授直龙图阁,知相州。玉尹不但知道此人,还知道这家伙是彻头彻尾的议和派。

    此前女真人再次提出割让太原三镇,这汪伯彦便是力主割让的一员。

    除此之外,玉尹还知道,汪伯彦是秦桧的舅舅。

    若这汪梃好好说话,玉尹说不得也不会为难他……可他这么一说,却激起了玉尹那隐藏在骨子里的孤傲和执拗。

    眸光顿时变得冰冷,片刻之后他森然道:“既然是封丘县令,不思御敌治下,却来此地张狂。这里是开封府,不是封丘县……若你心中还感怀天恩,便随我去郭桥镇,与那虏贼决一生死。如若不然,便立刻给我滚开。否则便治你贻误军机之罪。”

    汪梃勃然大怒!

    他虽说只是个县令,却是个同进士出身。

    “你这鄙夫,焉敢如此……待我回去之后,必参你一本,让你不得好死。”

    玉尹已懒得和他废话,探手拔出虎出长刀,就见刀光一闪。血光崩现。

    汪梃人头落地,那一腔子热血喷涌而出。

    “封丘县令汪梃不战而逃,有辱国体。合该被杀……尔等都给我听清楚,今国难当头,我辈正该奋起死战。你们若逃便逃了。可谁若要耽搁了军务,便格杀勿论。”

    刹那间,方才还乱糟糟的广济河渡口,鸦雀无声。

    谁又能想到,玉尹会突然杀人,而且还是用如此酷戾的手段杀人。

    玉尹见无人再闹,便冷哼一声,把渡**还给袁朝年之后,率部继续向郭桥镇奔行。

    “袁朝年!”

    “小底在。”

    “我与你留下五十人,给我看好这座浮桥……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这座浮桥绝不能有失。若有人胆敢擅自抢占浮桥,不问贵贱,就地格杀。”

    袁朝年本就是悍匪出身,有点无法无天的性子。

    先前那些人要强行渡河,他便是耐着性子周旋。而今有了玉尹军令。他再不犹豫,便大声道:“谨遵指挥之名,有敢强占浮桥者,格杀勿论。”

    玉尹这才放下心,率部离去。

    一旦郭桥镇丢失,这浮桥便是他唯一退路。

    所以无论如何。玉尹都不能丢了这座浮桥……而今大难将至,他也顾不得许多。反正已经违犯了军纪,杀人便杀了,总好过被一个连敌人都没看到便望风而逃的家伙羞辱。

    只是,他这一杀汪梃,倒是让先前还乱糟糟的渡口,一下子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

    “玉尹擅自调拨兵马,前往郭桥镇?”

    开封府兵部大堂里,李纲长身而起,露出骇然之色。

    乍闻玉尹率部开拔,着实让李纲大吃一惊。不过惊怒之后,他也觉得有些奇怪。

    玉尹说,滑州万一投降,虏贼便会在几日光景兵临开封府城下。

    李纲不信,甚至觉得玉尹这个猜测,有些荒谬。

    那滑州指挥使曹荣,却是正经的武学出身,累受天恩,怎可能投降?在内心深处,李纲对玉尹并不喜爱,甚至还有些讨厌。毕竟李逸风因为玉尹的缘故,丢弃了功名和前程,一个人跑去真定受苦。而且这家伙太能折腾,这开封府这两年发生的种种是非,似乎都和他有关系。这么一个市井中人,连个功名都没有,凭什么窃据禁军指挥使的位子?说穿了,在李纲眼里,玉尹就是个运气好一些的小人。

    “这混账东西,哪个给他的胆子,竟敢擅自行动?”

    李纲气得在兵部大堂徘徊,片刻后走到长案前,抄起一支令箭,“来人!”

    兵部大堂外,自有人守候。

    听闻李纲的呼唤,立刻有人进来:“李公……”

    “给我……”李纲本想让人持兵部令箭赶去郭桥镇把玉尹抓回来,就在这时候,却见宗泽带着宗安六,一脸焦虑之色,跑进大堂。

    “李公,大事不好了!”

    “汝霖先等一下,待我先让人把那个胆大妄为的玉小乙抓回来再说。”

    “不能抓!”

    宗泽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李纲的胳膊。

    “汝霖这是何意?”

    “刚得了我家六郎传讯,玉指挥在前往郭桥镇途中得到消息,滑州指挥使曹荣父子已经归降虏贼,更显出白马。今那逆贼父子,更率部为先锋,在昨夜攻占封丘县城。估计最迟今夜,便会抵达广济河畔……若李公这时候把玉指挥抓回来,只怕虏贼兵马可直抵开封城下。倒不如加快整备,并派援军,支援玉指挥……”

    李纲闻听,脸色顿时大变。

    他一把抓住宗泽的手臂,“汝霖所言当真?”

    “李公,这时候我怎可能拿这种事情说笑?”

    曹荣真的反了!

    李纲这心里,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玉尹又怎会知道,曹荣会反呢?

    仔细想来,自爱子李逸风和玉尹结识以来,那玉尹所说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件落空。

    女真人会和大宋开战,果然开战了!

    郭药师有可能会投降女真人,结果也投降了……

    而现在,曹荣也如同玉尹所说的那样,率部归降,还成了女真人的先锋。

    要知道,玉尹可是提醒过他,还专门书信一封。可当时李纲觉着,玉尹那是无稽之谈。

    更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的指挥使,怎能妄自议论朝中官员?

    谁又料想到,那曹荣竟然真的反了!

    “李公,这时候还在犹豫什么?小乙率本部兵马,已经赶赴郭桥镇。

    他不过千余人,又如何抵挡得住女真兵马?此时派出援兵,至少可以凭借广济河,拖延一下虏贼脚步。再不济,也能为开封争取一些时间准备,不至于太过仓促。”

    李纲闻听,却苦笑一声。

    “汝霖说的轻巧,而今开封兵马,大都已经派出,我又从何处抽调兵马?”

    八十万禁军,听上去很美。

    可实际上,可堪一战的又有多少?更不要说,自宣和以来,禁军兵备松弛,八十万禁军几乎是形同虚设。而今整个开封,禁军、厢军和保甲民兵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人。而在这二十万人当中,真正算得上强兵的,恐怕也只有四五万人而已。

    李纲已经把兵马安排下去,若这时候调动,只怕会令开封防务,变得混乱不堪……

    宗泽在兵部也待了数日,对于东京的情况,也算了解。

    听了李纲的话,他也沉默了。

    片刻后,李纲轻声道:“玉尹擅自率部迎战,已是触犯了律法。

    我便下一道军令,命牟驼岗兵马换防郭桥镇……汝霖,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那玉指挥怎么办?”

    一旁宗安六听了,顿时急了眼。

    “六郎,休得胡言。”

    李纲摆了摆手,示意宗泽莫怪罪宗安六。

    他犹豫半晌,只得一声叹息道:“玉小乙,也只能看他运气……”

第275章 郭桥镇(三)

    夜色,笼罩郭桥镇。

    皎洁的月光遍洒冷清的街道,透出一股子寂寥之气。

    郭桥镇的面积不大,呈不规则的长方形建造,东西八里,南北五里半,此时却是冷冷清清。

    马蹄行走在路面上,发出沉闷声息。

    玉尹跨坐马上,看着几乎是空无一人的郭桥镇,心里一阵阵发苦。

    这么一座空城,若不是为了拖延时间,玉尹断然不会跑来这里抵挡女真人铁骑……

    怎么说呢?

    根本就是个无险可守的城池城墙用夯土筑城,高不过两三人模样。

    镇口,有一座望楼,却显得格外破败。出了郭桥镇,便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放眼看去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守御的障碍物。也就是说,只能凭借郭桥镇的城墙来抵御金军。可问题是,一千多兵马,两三人高的夯土城墙,挡得住女真人大军吗?

    玉尹心里,可真个没底儿。

    “小乙,这郭桥镇守不得。”

    庞万春看了郭桥镇的地形之后,便得出结论。

    “若只是马军还好,凭借郭桥镇的城墙,还能抵挡一下。

    可若是虏贼大军抵达,这里除了野战之外,没有第二个选择。凭咱们这些人,根本挡不住虏贼兵锋。”

    “我知道!”

    月光下,玉尹带着庞万春等人,在郭桥镇巡视一周之后,便催马出了镇口。

    “这城池莫说抵御数万虏贼。只要虏贼手持器械,几千人冲个几回,也就变成了废墟。

    对了,斥候可曾派出?”

    “已经派出去了!”

    玉尹点点头,纵马冲上一座低矮的土丘。

    他手搭凉棚眺望,半晌后又摇了摇头,“我只希望能在此挡住曹荣父子。能拖延一两日,便退过广济河。不这般做,牟驼岗的辎重粮草。便无法转移干净。而且开封城防也需要时间整备,能拖延一两日时间的话,与李尚书也能准备充分些。”

    “那。该如何抵御?”

    庞万春问出了问题,让玉尹不禁眉头一蹙。

    “野战!”

    玉尹思忖良久,最终做出决定。

    “野战?”

    庞万春大吃一惊,“曹荣可是有三千铁骑,咱们只不过一千多人,马军也不过三百,如何野战?”

    玉尹搔搔头,展颜一笑,“哥哥休急,山人自有妙计。”

    看玉尹一副笃定模样。庞万春虽说有些疑惑,却也不似之前那般慌乱。

    就在这时候,忽听远处传来马蹄声。

    一队斥候风驰电掣般从远处疾驰而来,在土丘下勒马,为首斥候滚鞍下马。连跑带走的来到玉尹马前,“启禀指挥,我等在距离郭桥镇以北三十里处,发现虏贼行迹。

    小底拿下了一个虏贼细作,从那厮口中得知,虏贼先锋军前锋兵马。已绕过期城,正向郭桥镇而来。估计现在距离此处,不过三十里。虏贼主将,便是那滑州指挥使曹荣之子曹宁!”

    这斥候,显然是个有经验的,虽军情紧急,但说起话来,却是条理清晰。

    玉尹忙问道:“前锋军多少兵马?曹荣而今又在何处?”

    “曹荣兵马,今晚会在期城留宿。

    前锋军大约有一千人,据说尽是虏贼骑军。”

    庞万春瞳孔一缩,下意识便握紧了手中大枪。

    玉尹扭头道:“虏贼据此三十里,想来一个时辰之内,必然兵临郭桥镇。

    广济河渡口仍就混乱,我等现在除了死拼一回,恐怕也没有第二路可以选择了……”

    庞万春笑道:“既然小乙要战,庞某必当争先。”

    “嘿嘿,等的便是哥哥这句话。”

    玉尹说完,拨转马头便要返回郭桥镇。

    不过走了两步,他又突然勒住马,沉声喝问那斥候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底孙显。”

    “孙显?”玉尹点点头道:“是个好名字,听你口音,似乎是本地人?”

    “说来不怕指挥耻笑,小底确是开封人。

    前些时候听闻招刺,便投入军中效力,而今在董将军麾下做事。”

    玉尹笑了,只用手中马鞭点了点孙显,便扬鞭催马而去。

    这看似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却让孙显格外兴奋。他也连忙上马,带着一队斥候,紧随玉尹等人身后,直奔郭桥镇而去。

    ++++++++++++++++++++++++++++++++++++++++++++++++++++++

    天边,飘来几片云彩,把月亮遮掩起来。

    曹宁催马疾驰,面色平静。

    他父子在归降女真人后,虽说郭药师待他们极重,可是却不能满足他父子的野心。

    郭药师初降女真,便得了好大重视。

    可他父子呢?

    虽然投降过来,却被赶出白马。

    表面上说是郭药师对他们看重,可实际上却是有所提防。

    曹宁知道,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说穿了还是他们身无功劳。也就是说,他父子没有投名状,所以很难真正融入女真人的群体。而在那些女真人眼里,曹荣曹宁父子的地位,错非天大功劳,绝难比得上郭药师。郭药师是渤海人,也就是女真人口中的汉儿。可曹荣曹宁父子,在女真人眼里,却是道道地地的南人。

    若不使出手段来,那些虏贼又焉知自己父子的厉害?

    曹宁想到这里,便有些迫不及待。

    只有先期抵达开封,抢了这开封第一功,他父子才算是真真正正在女真人里站稳脚跟。

    本来。曹荣并不想这么快出击。

    郭药师尚在白马津,他父子若攻到了开封,也是孤军深入。

    可曹宁却不这么认为,“父亲又何必担心宋军?只看昨日咱们兵不刃血夺取封丘,便知道宋军的手段。开封府虽号称有八十万禁军,却名存实亡。不说其他,只凭孩儿手中这一杆枪。便能杀得那些人落荒而逃。父亲当知,咱父子是降将,若没功劳。便无法立足。而今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能打过广济河,然后稳住阵脚。这开封第一功便落入咱父子手里……这等好事,以后再想找,怕是难了。”

    曹荣颇为意动,可出于谨慎的想法,还是决定让曹宁为前锋军,他则攻取期城……

    即便那期城是个小县,也是一份功劳。

    再者说了,斥候可是打探出来,而今那期城也几乎是一座空城,根本没有宋军守御。

    拿下期城。便是曹宁进攻失利,也能给予支援。

    所以在三思之后,曹荣决意和曹宁分兵行动,让曹宁直逼郭桥镇,他自己则率部进驻期城。

    对曹荣这份谨慎。曹宁却极是不屑。

    大丈夫当持三尺青锋博取功名,若都如父亲这般畏首畏尾,又岂能成就大事?

    郭桥镇!

    曹宁也不是没来过。

    他很清楚,郭桥镇根本没有宋军驻扎,便有,也不过是一群保甲民兵。有何惧哉?

    想到这里,曹宁这心中便有多了几分笃定。

    “报!”

    伴随着一声呼喝,把曹宁从沉思中唤醒。

    他连忙勒住马,凝神看去,就见一名斥候浑身浴血,几乎是爬在马背上,来到曹宁身前。

    “启禀少将军,前方遭遇宋军斥候,我等除我一人,已全军覆没。”

    “宋军斥候?”

    曹宁一怔,沉声道:“郭桥镇,何来宋军斥候?”

    “小底也是这般想,可那些宋军,却非寻常乡勇,显得颇为精悍。

    对方虽只六人,却拦下我等十人……错非弟兄们拼死掩护,小底险些也一同丧命。”

    拼死掩护?

    曹宁才不会相信这斥候所言。

    估计是这厮见势不好,临阵脱逃了吧……

    不过,这厮倒是带来了重要消息。自家这些斥候,虽算不得悍勇,却也是滑州精锐。

    十个人却干不过对方六个人……那显然不是普通乡勇,宋军来了!

    宋军竟然屯扎郭桥镇?

    曹宁非但不慌张,反而有些兴奋起来。

    他正觉得这一路上太过顺利,甚至连一场厮杀都没有经历,怎不让人遗憾?而今郭桥镇有宋军屯驻,正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想到这里,曹宁眸光闪亮,脸上更透出一抹笑意,“如此甚好,正说要使出手段,便有人送上门来……却要看看,这些宋军又是何方神圣,竟然敢阻拦我大军兵锋。儿郎们,随我杀去郭桥镇!”

    曹宁一声令下,一千铁骑立刻发出一连串呐喊。

    铁蹄蹄声如雷,好似疾风暴雨般在平原上掠过……那曹宁,更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

    二十里路程,眨眼便过。

    夜幕下,郭桥镇那低矮城墙已清晰可见。

    曹宁突然勒住马,举起大枪。

    身后铁骑忙勒住战马,迅速摆出战阵。

    “真个是不知死活,居然要和我野战?”

    趁着朦胧的月光,曹宁清楚的看到,在郭桥镇镇口前,一队宋军在夜幕下严阵以待。

    正前方,是弓箭手。

    随后便是刀盾兵……这支宋军没有骑军在两肋保护,孤零零列成一个方阵,透出一股子别样气息。

    曹宁一看这宋军阵型,顿时笑了。

    估摸着,也就是三五百人吧……而且还是步兵。

    这宋军的将领莫非是脑壳坏了?就这些步军,也敢拉出来在野外和自己交锋?

    曹宁忍不住仰天大笑,“这确是送上门的功劳。”

    胯下战马,踏踏踏向前走了几步。

    就见曹宁两脚一磕马镫,大枪平举,厉声喝道:“儿郎们,随我冲……”

    一千骑军发出震天介响的喊叫声。嗷嗷嗷随着曹宁,便朝着宋军发起冲锋。这根本不需要去考虑,宋军既然摆出送死的阵势,若不狠杀一回,又如何能对得起自己?

    不仅是曹宁这么想,便是他那些部曲,也是这般念头。

    铁骑冲锋。地动山摇。

    虽只有一千铁骑,可是这冲锋起来,大地也不禁为之颤抖。

    有趣的是。那宋军列阵最前方的弓箭手,眼见金军发起冲锋,立刻飞速向后退却。

    与此同时。盾牌手齐步上前,似乎是要以血肉之躯,阻挡金军铁蹄。

    曹宁禁不住又是一阵大笑,大枪扑棱棱一颤,胯下坐骑顿时提速,如同闪电般扑向宋军。

    “火炮手,点火!”

    眼见那金军距离宋军不足五十步,便听得宋军之中,有人高声喊喝。

    火炮手?

    曹宁心里一怔,忙勒住战马。

    他毕竟曾在宋军中效力。当然也清楚,大宋金军霹雳炮的厉害。

    可他停住了,身后骑军却没有停下,如排山倒海般朝着宋军继续扑去。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金军距离宋军不过三十步左右的距离时,从宋军阵营中,突然飞出数十枚黑色圆球。那黑球上带着火光,呼啸着便朝金军投掷过去。夜色中,也看不清楚那黑球究竟有多少个,眨眼间便落在地上。

    黑球继续滚动。可是那火光却不曾熄灭。

    与此同时,宋军盾牌手迅速向后退,眨眼间便退出四五步,而后齐声喊喝,蹲下身子,将盾牌高举身前。

    金军,却已经到了!

    轰!轰!轰……

    伴随着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巨响,那黑球骤然炸开,硝烟弥漫,腾起一团团烈焰。

    曹宁站在后军,可以清楚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金军被炸的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战马凄厉的嘶鸣,倒在血泊之中。

    那马上的骑士,更被从掌心雷中迸射出来的铁钉打得浑身是血,有的更被炸的开肠破肚,甲叶子散落一地。

    这是什么东西?

    曹宁确信,他从未见过这种武器。

    宋军的霹雳炮虽然厉害,可是却极为笨重,威力似乎也没有这么大。

    冲在最前面的金军,一下子被杀死了数十人,更有近百人被炸伤,倒在血泊中哭号。五十枚掌心雷爆炸的威力,足以让余下的金军乱作一团。战马希聿聿长嘶,已经无法控制。那马上的骑士,更一个个慌乱不堪,手忙脚乱的想要安抚战马。

    “稳住,稳住!”

    曹宁见此情况,大惊失色。他连忙催马上前,想要稳住阵脚,却在这时侯,耳听一阵急促的战鼓声,紧跟着就听到郭桥镇镇口叨叨叨三声号炮响起,一队骑军从镇子里冲出来,朝着金军便呼啸而来。

    人未到,利矢先至……

    这队骑军可谓是弓马娴熟,马上的骑士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弯弓搭箭,如雨点般的箭矢,射向金军。数十名金军被瞬间射成了刺猬一样,扑通扑通从马上摔落地面。

    而宋军的骑军却不停止,眼见着就要和金军碰撞一处,却突然散开,绕着金军的阵型飞转,一边转还一边射箭,把个金军射的乱作一团,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

    曹宁心里不由得一咯噔,跃马挺枪,拨打雕翎,便朝着宋军扑去。

    这时候,绝不能后退。

    只要一退,必然阵脚大乱……看这些宋军,分明是久经战阵,骑射功夫更是超乎寻常。到时候自己这些兵马,便只能束手待毙……所以,越是这时候,就越要往前冲。

    曹宁想的倒是不错,可是宋军却会给他这个稳定军心的机会。

    伴随着郭桥镇口又三声号炮响,玉尹一马当下,胯下暗金长嘶,迎着曹宁便冲过来。

    “曹宁,卖主求荣的狗贼,还不拿命来。”

    暗金这两年来吃的好,养的好,已不是当初玉尹刚得到它时的那副样子。

    别看它年纪大,可是冲刺起来,甚至连高宠与何元庆胯下的乌骓马也无法相提并论。

    事实上,玉尹一直在疑惑,暗金究竟是什么血统。

    可惜,时至今日,他依旧弄不太清楚。

    便是有相马之能的齐龙腾,也搞不明白暗金的血统。久而久之,玉尹也就没兴趣再去探寻暗金的血统,只知道这是一匹好马,一匹丝毫不逊色于照夜玉狮子的宝马良驹。

    声落,人到!

    虎出长刀锵的一声龙吟,玉尹在战马上长身而起,拔刀出鞘。

    这是玉尹自己领悟出来的马上拔刀术,经过和鲁智深数次切磋,又和高宠何元庆等人反复较量,几近大成。这马上拔刀术没有许多花招,讲的是一个直来直往,就是一个‘快’字。借助玉尹一长身的动作,把全身的力量在瞬间凝聚一处,凶狠斩向曹宁。

    这曹宁,却非等闲之辈。

    虽然不认得玉尹,可是却被玉尹这悍猛一刀,吓了一跳。

    他忙横枪身前,一式铁门闩,运足全身气力向外一封。就听铛的一声响,那凝聚玉尹千斤之力的一刀,震得曹宁两臂发麻,虎口迸裂,双手顿时鲜血淋淋。巨大的冲击力,令曹宁胯下战马也有些吃受不起,希聿聿长嘶一声,踏踏踏后退三步。

    也就是这三步后退,使得玉尹这一刀无功而返,二马错蹬而过。

    不过,玉尹却没有回身再去理睬曹宁,轮刀便冲进金军阵中。大刀上下翻飞,刀光闪动。伴随着玉尹一声声如同狮子般的咆哮声,人马所过之处,只见是血肉横飞。

    曹宁见状也是大惊失色,刚要拨转马头,却听得有人高声喝道:“三姓家奴,还不受死。”

    三姓家奴这个说法,是在明代以后,三国演义出现才流传开来。

    何元庆也是偶然间从玉尹口中听得这个词,而今用在曹宁身上,倒也不算过分。

    曹宁本姓曹,之前效力于老赵官家,而今却投降了女真人。

    这三姓家奴之称,确也恰如其分。

    曹宁闻听先是一怔,旋即勃然大怒。

    他正要开口,何元庆已经到了跟前,一双八宝梅花亮银锤一式泰山压顶,嗡的便砸落下来。曹宁忙举枪相迎,又是铛的巨响。把个亮银锤上夹带的巨力,震得曹宁耳鸣目眩。一杆大枪,被砸的弯成了弓,胯下战马更一声惨嘶,噗通便倒在地上。

    曹宁被战马从马背上掀翻下来,摔得头晕眼花。

    他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却见一员大将手持大枪,已到了近前。

    “三姓家奴,拿命来!”

第276章 郭桥镇(四)

    曹荣终究老了!

    四十多岁的年纪,若保养得当倒还好,可惜曹荣却是声色犬马,早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不复当年之勇。

    之所以为先锋军,说穿了是为曹宁未来谋划。

    他老了,靠着郭药师在完颜宗望跟前的宠信,曹荣足以安享天年。便做一个无权无势的富家翁,也未尝不可。但曹宁还年轻,既然已归降金人,总要站稳脚跟才是。否则的话,一旦郭药师失了宠信,曹宁又该何去何从?若没个功勋在身,很快便会淘汰。

    也正是因为这样,曹荣才决定拼这一回。

    他对宋军的情况非常了解,甚至比郭药师还清楚。

    对宋军的战斗力,以及那些官员的胆略,曹荣心知肚明。他知道,只要不打到开封城下,便不会遭遇太过强烈的抵抗。所以,从一开始曹荣的目标便是广济河南岸。

    渡河成功,便是首功一件。

    太过冒进的话,并非一桩好事……

    也正是这原因,曹荣才不愿那么急切的推进。攻占封丘,兵不刃血;谋取期城,同样不费吹灰之力。在曹荣看来,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功勋,何乐而不为?

    可是,曹宁却不这么想!

    他想要尽快攻占广济河,夺取广济河渡口。

    曹荣一开始并不太同意曹宁如此冒进,在他看来,不用一兵一卒攻占期城,之后再向广济河推进才是正途。这样子的话。部曲不但可以获得充足的休整时间,便是对郭桥镇也能制造足够的威慑。他很清楚,这个时候郭桥镇必然乱成一团。

    但曹宁劝说道:“父亲何必如此小心,便是现在夺取郭桥镇,也当不得大事。

    只看封丘守军便知宋军状况,若拖延的久了,待宋军缓过气来。再渡河攻击怕要费不少周折。有道是兵贵神速,孩儿愿率本部人马,攻取广济河。把那首功拿下。”

    曹宁的话,也有道理。

    于是在三思之后,曹荣便同意了曹宁的主意。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期城几乎是一座空城,根本不费一兵一卒便被他拿下。想来郭桥镇的情况,和期城相差不大,所以曹荣在拿下期城之后,便早早的睡下了。

    只是,这一觉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噩梦连连,到子时他啊的一声大叫,翻身从床上坐起,额头冷汗淋淋。

    怎么回事?

    曹宁心中疑惑不解!

    他喘了口气。披衣从床上下地,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清醒许多。

    迈步走出房间,却见一轮皎月高悬,把清冷的月光洒落人间。

    这是期城县令的府衙。小小庭院中,仿佛笼罩一层白霜,给人一种冷幽的感受……

    曹荣在门廊上站立良久,突然喝道:“来人!”

    “小底在。”

    “少爷可有消息传来?”

    那守在庭院中的亲随连忙道:“回将军的话,少爷还没消息传来……依着少爷的行军速度,这时候应该已经拿下郭桥镇。正朝广济河逼近,所以才没有传来消息。”

    曹荣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

    可是内心里总觉着有些不安宁,徘徊片刻之后,他突然下定决心,“传我命令,三军**,丑时用饭,寅时出发。”

    “啊?”

    那亲随一怔,犹豫一下道:“将军,这才刚过了子时啊。”

    哪有这大半夜**行军的道理!

    曹荣冷冷看了那亲随一眼,旋即道:“莫非要你教我如何行事?”

    “小底不敢。”

    曹荣摆了摆手,示意那亲随下去。

    他回到屋中,却有种坐立不安的冲动。

    一会儿在屋中徘徊,一会儿又坐在那里发呆,整个人的情绪,也变得非常焦躁。

    原因?

    曹荣自己也说不清楚!

    按道理说,曹宁不应该遇到什么麻烦。

    自家儿子的本事,自家最清楚。曹宁自幼拜相州名枪手陈广为师,武艺高强,可谓勇冠三军。在京畿东路一带,几乎无人能敌,故而才有京东一杆枪,玉面小温侯的称呼。论兵法,曹宁也不差……曾就读于武学,后因某些原因不得不离开。

    便是开封武学的教头,也认为曹宁离开可惜了。

    但没办法,谁让曹宁招惹了当时的太宰王黼呢?也正是这个原因,曹荣才决意归降。哪怕王黼已经死了,但是对曹荣而言,昔日的仇恨,却没有半点减少。只不过,他把对王黼的仇恨,转移到了老赵官家身上。这也是郭药师能劝降他的原因。

第277章 郭桥镇(终)

    梆梆梆,一阵急促的梆子响过后,郭桥镇城门楼上,突然间冒出一群人。

    曹荣在后军督战,看到城门楼上出现人影,便立刻大声叫喊道:“散开,全部散开。”

    他也觉察到,麾下金兵在不知不觉中向城门口聚拢。

    万一宋军那神秘火器投掷下来,必然会造成巨大伤亡。

    可是,郭桥镇城门楼上,只是落下一阵箭雨。王敏求率领二百名弓箭手,朝城门楼下射箭,同时吉青等人则指挥一干杂兵,如雨点般把土石和断木从城上砸落。

    郭桥镇已经是一座空城,也就代表着那些民居几乎派不上用场。

    所以,玉尹连夜命人把靠近城门口的建筑全部拆除,换来城门楼上堆积如山的滚木礌石。

    只是,勿论箭雨还是礌石,并没有给金军造成太大伤亡。

    曹荣指挥兵马后退,一边观察着郭桥镇的动静,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宋军的火器,让他有些投鼠忌器。在沉吟片刻之后,曹荣再次下令金兵发动攻击,金兵扛着拒马,潮水般向城门涌去。城头上,宋军继续进行反抗,不过还是以箭矢和礌石为主。反复几个回合过去,金军在付出数十人伤亡之后,曹荣也随之定下心来。

    只怕那神秘火器数量不多……

    否则宋军怎会迟迟不见使用?

    想想也是,这支宋军不过千人,恐怕也不是禁军精锐。

    曹荣脸上。露出一抹狰狞之色,心中的顾虑随之不见,就见他拔出宝剑,遥指郭桥镇城门,嘶声咆哮道:“三军儿郎,与我冲锋。攻下郭桥镇,鸡犬不留……”

    这也是金军最喜欢听到的命令。

    之前在封丘。在期城,金军兵不刃血夺取之后,为了安抚民心。曹荣下令不得轻举妄动,以至于这些个兵痞子们,竟没有办法捞取外快。心里早就有些不满意。

    而今,屠城令发出,金军自然不再客气。

    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嚎叫着向郭桥镇扑去……

    这郭桥镇的面积本就不算太大,又因毗邻广济河北岸,所以位置相对较高。城门也很小,以至于金军发动攻击之后,立刻就挤成了一团。城门楼上,玉尹眯着眼睛凝视正蜂拥而来的金军,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这庞万春,果然出了一个好主意。

    郭桥镇的地形地貌,注定了宋军想要和金兵野战,必然会是惨败而回。

    且不说宋军以步军为主,而金兵则是铁甲骑兵。更重要的是。玉尹手下的这些步军,并没有宋军长于野战所使用的神臂弓步人甲,一旦交战,少不得全军覆没。

    和曹宁一战,靠的是一个出其不意,以及曹宁的轻敌。

    可是和曹荣交锋。哪怕这老儿已经怒极攻心,可是有曹宁前车之鉴,也注定他不可能犯同样错误。

    郭桥镇,不足以坚守。

    而且玉尹也不想在郭桥镇和金兵决战。

    之所以坚守郭桥镇,说穿了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令牟驼岗能够顺利把辎重粮草转移,同时为开封争取更多时间。所以,玉尹不想和金兵死战硬拼,所以若不出奇兵,结果便不容乐观。

    庞万春的计策,便是诱敌之计。

    凭借郭桥镇做出坚守姿态,引诱金兵围攻。

    只有让金兵聚在一处,掌心雷才可以发挥最大的效用。为此,玉尹一直咬着牙坚持,等待金兵露出破绽。果不其然,曹荣上当了……那么自己的机会便要来了!

    “梁玉成,放炮!”

    一旁梁玉成闻听命令,忙躬身领命。

    不过,他手里没有宋军所使用的霹雳炮,只有一尊号炮。

    梁玉成装好了号炮,点燃药捻子后,只听叨的一声巨响,城门楼上吉青立刻大声吼道:“把掌心雷给我砸下去。”

    二百杂兵早就等的不耐烦,忙点燃了掌心雷上的药捻子,呼的朝城下投掷。

    这不需要什么臂力,也不需要什么准头。

    郭桥镇城门口,至少聚集了几百个金军,更有无数的金兵如潮水般涌来,掌心雷只要丢下去就好。

    曹荣本欲亲自出战,不想那一声号炮,令得曹荣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眼见着从城门楼上丢下无数个黑乎乎的铁球,曹荣心里一咯噔,立刻知道情况不妙。

    “撤退,散开……”曹荣瞠目欲裂,嘶声叫喊。

    不过,没等他话出口,就听轰的一连串巨响传来,便是距离那郭桥镇城门尚有数百米之遥的金军,也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地面颤抖。城门楼下,崩出一蓬蓬血雾。

    金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掌心雷炸的血肉横飞……

    紧跟着,玉尹一声喝令,早就在城门楼下等的不耐烦的董先,立刻命人打开城门。

    硝烟弥漫,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董先不由得一蹙眉,忙闪开让出一条通路。紧跟着,高宠何元庆犹如两头下山猛虎,带着被背嵬军呼啸着从城中杀出。城门外,金军被炸的死伤无数,遍地尽是残骸。方圆数百米的地面,被染成红色,在阳光下更是触目惊心。没等他们回过神,就见一队宋军从城中杀出。

    那高宠舞动大枪,在乱军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何元庆挥动双锤,更是势不可当,身前无一合之敌。而两人身后的背嵬军,则清一色手持七尺斩马刀,跟随着两头猛兽冲出城来,杀进乱军之中,恍如虎入羊群。

    背嵬军背后,牛皋和董先各领本部人马跟上。虽是步军,却展现出不同寻常的战斗力。

    金兵被这一顿狠杀,哪里还敢应战。

    纷纷寻找坐骑,狼狈而走……

    与此同时,郭桥镇城门楼上又是一声号炮响。

    黑旗箭队从金兵背后杀出,令本就慌乱不堪的金兵,再也没有抵抗的心思。一个个夺命而逃。

    曹荣虽竭力想稳住阵脚,奈何大势已去。

    在接连斩杀十数名逃兵之后,眼看已无法控制。只得在亲随的保护下,狼狈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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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喊杀声,渐渐低弱。

    玉尹眼看金军溃败。不由得长出一口浊气。

    再临疆场,已没有了昨日那般强烈不适……这一战,胜得实在是侥幸,可以说是靠着掌心雷的威力和庞万春的出谋划策,才大获全胜。一直觉得,自己可以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可是才这一战,他已经明白,自己并非行伍的料子……

    大军作战,讲的是一个沉稳应变。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冷静。

    可就在刚才,他几次失了分寸,若非有庞万春之前的交代,说不得便提前投掷掌心雷。

    便是如此,他还是没有拿捏好分寸。

    刚才下令终究还是匆忙了些。若在压一压,不说多,二十息的时间,那二百枚掌心雷的杀伤力至少是现在的一倍。可是在刚才,他还是慌乱了,甚至有些急躁。

    也许。这可以在日后弥补。

    但玉尹却觉察到,若冲锋陷阵,搏杀疆场,他也许是一把好手。

    可是运筹帷幄,却非他所擅长。有些东西可以去培养,有些东西确是天生……才几千人的混战,便如此模样。那么以后几万人,乃至几十万几百万的作战,他能否坚持?

    想到这里,玉尹轻轻叹了口气。

    心中虽已做了决断,却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自己,果然不是那种能争雄天下的人……后世曾看过一些影视作品,眼看那些运筹帷幄的将军们,大声叫喊着‘不问伤亡,只问战果’的言语,总觉得并不困难。

    可真要投入战场,自己能否有那种魄力喊出这样的话语来呢?

    这,需要何等坚强和冷酷的心啊……

    偏偏,玉尹骨子里还是一个文艺青年!

    日当正午,郭桥镇已恢复平静。

    大战已经停止,金军虽大败而回,却跑了曹荣……

    虽然从整体而言,宋军取得了胜利,但曹荣逃走,却让玉尹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遗憾。

    “今日交锋,虏贼伤亡七百有余,而我军不过伤亡百人,可谓大获全胜。”

    郭桥镇官衙大堂上,王敏求兴致勃勃的汇报战果。

    只是玉尹却显得很沉静,听罢王敏求汇报后,他突然问道:“诸君,曹荣虽败,但虏贼早晚会卷土重来。郭桥镇不足以坚守,我等之前依靠掌心雷和出其不意的战术获得胜利,可是一旦虏贼大军到来,这郭桥镇恐怕抵不住虏贼一轮攻击。”

    话音一落,众人顿时沉默。

    玉尹闭上眼睛,沉吟片刻之后道:“虏贼此次大败,郭药师必不会善罢甘休。此人兵法出众,且甚有心计,非曹荣一介匹夫可以相比。我们如今有两条路,是继续坚守,还是退回牟驼岗?算起来,今天是初七,咱们拖住虏贼两日,也算功德圆满。

    大家说说看,下一步该如何选择?”

    众人面面相觑……

    庞万春则禁不住暗自点头。

    说实话,他也正要提醒玉尹这件事,却担心玉尹连番获胜,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两天了,开封府不见动静,更无援兵到来。

    那么枢密院的想法,也就非常清楚……他们绝不会为了郭桥镇和金军死战,必然已下定决心,依托开封坚城,和金军决战。两天时间,想必能让他们做出许多准备。

    “哥哥的意思是……”

    高宠忍不住开口。

    玉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撤退!”

    这两个字,说出来有些艰难。可玉尹知道,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半晌后,牛皋开口道:“既然指挥使已做出决定,便撤退吧。”

    董先,也点头表示赞成。

    决意一经定下。玉尹便不再犹豫,立刻下令火速行动。

    他独自坐在官署的庭院中,显得心事重重。

    就在这时。听一阵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却是庞万春从月亮门外走来。

    “小乙。似有心事?”

    玉尹笑了笑,摆手示意庞万春坐下,而后沉声道:“自家只是有些感触……原本以为,乱世到来,我可以如古人先贤那般,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可经过昨天和今天两场战斗,我却发现,自己并非帅才。不怕哥哥笑话,上阵搏杀。决死疆场,自家并不害怕。可是说的随机应变,冷酷果决,却始终无法做到。

    叔祖生前,并不想我在行伍效力。

    他曾说过。我的本事不过是率领百人作战,做个将虞侯绰绰有余,但做指挥使,便不够果决。一开始,我并不服气!但经过这两次战事,我却深刻感受到自家不足。”

    在大堂上议事的时候。庞万春就觉察到玉尹的情绪有些问题。

    却没有想到,他是因此发愁?

    玉尹的缺点,庞万春也不是没有觉察,但因为恪于身份,庞万春不知该如何劝说。

    哪知玉尹竟如此明白的说出来,让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玉尹沉默良久之后,突然间又展颜一笑,他抬头看着庞万春,沉声道:“哥哥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发展?”

    “啊?”

    “以哥哥的才干,在我麾下,确有些委屈。

    若哥哥想走,小乙倒是可以为哥哥安排一个好去处。”

    庞万春闻听,勃然色变,“小乙这话怎说来,若非小乙你当初为我谋划,庞某如今也不过一介山贼。而今虽说只是个将虞侯,却是光明正大,无需每日提心吊胆。

    自家虽算不得什么饱学之士,却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小乙休要再说这些话语来。”

    哪知道,玉尹脸上的笑容更甚。

    “哥哥觉着,跟随我便能施展才华,功成名就吗?

    莫忘记了,哥哥还有理想,要振兴盐官庞氏……跟随我,了不起做一辈子的幕僚,何不去闯一番事业?我这番话,并非是考校哥哥,而是肺腑之言。只要哥哥同意,我便为哥哥谋划……自家也许成不得一个好统帅,却可以为哥哥创造条件。”

    “这个……”

    庞万春有些矛盾。

    玉尹又道:“不仅是哥哥,还有董觉民、牛伯远……他二人皆有才干,委屈在这殿前司里,终究是大材小用。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去处,到时候你们便一起过去。”

    “哪里?”

    庞万春脱口而出。

    哪知玉尹并未回话,只笑了笑,轻声道:“待事情有了眉目,哥哥自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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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万春带着一头雾水走了。

    玉尹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说实话,牛皋董先还有庞万春跟着他,虽让他有了臂助,却也为他带来了巨大烦恼。

    庞万春在历史上是个什么状况?

    玉尹不是特别清楚。

    可牛皋、董先,却是实实在在的名将,更是岳飞的左膀右臂。

    当然了,玉尹不可能让牛皋和董先去投靠岳飞,毕竟他心里面对岳飞始终存着些疙瘩。他敬佩岳飞不假,却不认可岳飞的做事风格。历史上,岳飞以忠义而闻名,最后死于高宗和秦桧之手。可是,谁又知道在建炎之初,高宗对岳飞有知遇之恩。

    可以说,是岳飞自己的不晓事,喊出什么迎取二帝的口号。

    问题是,你迎回二帝之后,高宗赵构又该何以自处?只怕这一点,岳飞到死都没有想通。

    岳飞死了,他手下那些部曲也没有落得个好下场。

    似牛皋等人,最后不是被害死,便是郁郁而终……而今,牛皋董先已成了玉尹的手下,玉尹断然不可能让这两人跟着岳飞送死。所以,他为庞万春三人想了一个好去处,便是到宗泽手下做事。玉尹觉着,跟随宗泽远比跟随岳飞更有好处。

    和庞万春这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玉尹并不是特别清楚。

    但想来庞万春一定会和牛皋董先透漏风声,便让他们也有一个心理准备吧。

    至少,给他们一个奔头,说不定两人会更加卖力。如今虏贼兵临城下,也是他们博取战功的最佳时机。

    想到这里,玉尹这心里面,顿时通透许多。

    靖康元年正月初七入夜,玉尹下令全军撤出郭桥镇,退至广济河南岸扎营……

    郭桥镇,已没有存在的必要。

    一座空城,留在这边平白便宜了女真人,确不是玉尹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所以,在背嵬军撤离的时候,玉尹下令,推倒郭桥镇城墙,而后一把大火,让郭桥镇化为一片废墟。在熊熊烈焰的照映下,宋军有条不紊的南撤,安全渡过广济河。

    随后,玉尹命人往开封府送信,向兵部汇报战果。

    他知道,自己擅自离开牟驼岗,绝对是犯了大忌……把战果呈报上去,或多或少,能为自己换来一些宽恕。不过,若兵部真个要问罪,玉尹也不会太过在意。

    他很清楚,真要是出了事,朝中自有赵谌和皇后为他说话,包括高俅也会保他性命。

    做不得大将军,便做一个能够为大将军们保驾护航的人吧!

    玉尹把书信写好之后,却犹豫了一下。踌躇片刻后,他又写下一封书信,用火漆封好,唤来高宠和王敏求两人。

    “十三郎,你即刻前往牟驼岗,让衙内带你去见二十六郎。

    把这封书信交给二十六郎,请他转交太子。便说,自家为太子出了一口恶气……另外,把战况告之二十六郎,让他做一个特刊,务必要在明日将此捷报,遍传开封。”

    若你兵部寻我麻烦,便让舆论与你们较量!

    玉尹发现,在决定抛弃了兵权之后,自己的思路一下子清晰很多。

    吩咐完高宠之后,玉尹把另一封书信交给了王敏求,“三郎,这封书信要在明日卯时送往兵部。

    记住,是卯时,不要提前,也不要延后,便与李尚书言,我在广济河南岸等候军令。”

第278章 开封之围

    曹荣败走期城,总算是稳住阵脚。

    这也是宋军兵力不足,所以曹荣还能赶回期城。若宋军兵力充足,只怕这时候期城已经被宋军拿下。那时候,曹荣便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清点兵马,逃回期城的不足千人。

    他带去郭桥镇两千多骑军,也就是说在郭桥镇,曹荣折损了一半兵马。

    再算上昨夜曹宁的损失,两战之后,金军可谓全军覆没,曹荣更痛失爱子,甚至到最后,连曹宁的尸首也没能抢回来。孤零零坐在空荡的大堂上,曹荣形同枯槁,目光呆滞。

    原本以为可以夺取首功,独占鳌头。

    那料想最后落得如此结局?

    曹荣整个人如同失去了魂魄,一动不动的坐着。

    甚至有人走近大堂,也没有觉察到。

    “元皋何故如此?”

    一个带着浓浓燕云口音的声音传来,总算是让曹荣清醒。

    他抬起头,就见面前站立一个清癯男子,看年纪大约四十多岁,相貌俊秀,颇有姿容。

    185左右的身高,让他身形显得极为挺拔。

    双颊瘦削,如刀削斧砍般棱角分明,颌下短髯,更衬托出非凡气度。

    “药师,何时到来?”

    曹荣看清楚这男子的样貌,大吃一惊,忙长身而起,上前与来人行礼。

    来人微微一笑,“大太子已渡河抵达白马,听闻元皋捷报频传,担心上了宋狗的当,所以命我率部支援。”

    曹荣闻听,不禁悲由心生,忍不住痛哭失声道:“要是怎来得忒晚!”

    这中年人,正是郭药师。

    在夺取滑州,占领白马之后,便留在白马津搜寻船只。并且成功在下游地区找到了二十余艘大船,成功迎接完颜宗望渡河。完颜宗望渡过黄河,郭药师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他听说曹荣一路南下,接连获胜,便带领兵马急匆匆追赶上来。

    至于什么害怕曹荣上当,郭药师却没那么多的好心。

    他所担心的,只是被曹荣抢了头功,日后便不好在压制曹荣父子。

    好在才到期城。就听到了曹荣惨败的消息。别看郭药师一脸的关切之色,可心里面却乐开了花。

    就凭你父子二人,便想要夺取头功?简直是痴心妄想!

    要知道,郭药师自金兵南下,一路便是先锋。所以这头功,只能是他来夺取,任何人想要从他手里把这头功拿走,郭药师都不会快活。更不要说,曹荣父子不过降将。

    当然了。他这点心思不可能与外人知晓,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听曹荣说完,郭药师露出痛惜之色。

    “元皋。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那郭桥镇宋军究竟是何来历?

    我受命之后,便匆匆赶来。到封丘时,听闻你已经兵发郭桥镇,于是便急忙赶来。没想到,还是出了变故……按道理说,以元皋之能,宋军如何是你的对手?”

    曹荣咬牙切齿道:“只怪那宋军手中有一种火器,威力惊人。

    错非如此。我儿又如何丧命,我此刻早已经马踏郭桥镇,把那宋狗个个诛绝。”

    曹荣张口宋狗,闭口宋狗,却忘记了他本是宋人的身份。他这时候也冷静下来。详细的叙述了郭桥镇之战的过程。郭药师一开始,尚神色平和,可听着听着,面色便严峻起来,露出沉思之色。

    在此之前。宋军也有火器。

    只是不管霹雳炮也好,皮纸炮也罢,发射起来颇为复杂,携带也非常麻烦。

    可是曹荣口中的这种火器,却打破了郭药师对宋军火器的认识。这种火器携带方便,而且依靠人力便可以投掷。如此一来,和宋军交战时金军的铁甲优势便要大打折扣。郭药师认认真真听完了曹荣的叙述,也不禁背着手,在大堂上徘徊。

    “如此说来,你并不知道这支宋军的来路?”

    “正是。”

    曹荣道:“前往郭桥镇之前,斥候回报说,郭桥镇并无驻军,便是城中百姓也大都逃离。

    谁又料到,会有这么一支宋军出现。

    我曾派人前去打探消息,但是也没有任何讯息回来……”

    曹荣何曾派人打探过?

    只是不这么说,岂不是显得他特别无能?

    既然已经失败,倒不如把那宋军渲染的更加神秘,更加厉害一些,倒也可以为他的失败,找到一个借口。

    殊不知,他这一番话,却让郭药师生出疑虑。

    本来,他建议完颜宗望南下,是因为看穿了宋军外强中干的本质。以宋军目前的战斗力,几乎无法和金军对抗,只要过了黄河,便可以使开封城陷入动荡之中。

    却不想,出现了这么一支拥有火器的宋军。

    郭药师沉吟许久,旋即唤来一名阿里喜,低声吩咐道:“立刻前往白马津,请大太子派人联系开封府的细作,打探郭桥镇宋军是何来路,那主帅又是何方神圣。”

    “喳!”

    阿里喜领命而去,郭药师复又回到大堂上,低声劝慰曹荣。

    “元皋以为,而今态势,是继续南下,还是留守期城,等待大太子前来?”

    曹荣心里面也是犹豫不决,在思忖片刻之后,轻声道:“而今宋狗情况不明,还是探听清楚状况,再出击不迟。”

    郭桥镇一战,已使得曹荣恐惧万分。

    虽说爱子丧命,可是那宋军的神秘火器,也让他心中有了阴影。

    只不过,他不好说畏战不前,只把决定权交给了郭药师。郭药师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忽听大堂外脚步声传来,一名阿里喜闯进大堂,跪在郭药师跟前说道:“将军,方有探马回报,郭桥镇方向火光冲天,宋军火焚郭桥镇。正朝着广济河退却。”

    宋军,退了?

    郭药师眼珠子一转,立刻喝令道:“传令三军,即刻出击,天亮之前务必赶到郭桥镇。”

    他回过神,沉声道:“元皋,我知你此刻心中悲恸,便不用随我出击。

    便留守期城。等待大太子前来。我这便率部追击,说不得要为元皋报仇雪恨……”

    曹荣听罢,虽有意跟随,可是见郭药师态度坚决,也只好应下。

    郭药师不再犹豫,大步走出大堂,点起兵马,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朝郭桥镇方向赶去。郭药师这一走。县衙大堂上再次变得冷清起来。

    曹荣走到门廊上,看着庭院中如丝缕一般的雨雾,轻轻叹了口气。“莫非这老赵官家,气数未尽吗……突如其来的郭桥镇大捷,伴随着朝阳升起,传遍大街小巷。

    “早就知小乙是条好汉,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那是自然,否则焉能称之为马行街玉蛟龙?”

    人们在坊市间交头接耳,更有那好事的人,还专门编出了段子。在瓦肆之中传播。

    一时间,玉尹之名在开封府,人尽皆知。

    相比之下,枢密院就显得有些尴尬。

    他们是在卯时得到战报,刚上早朝。这消息就传遍开封。

    最让李纲尴尬的,还是皇宫里竟提前得到了消息……太子赵谌在昨夜便呈报钦宗皇帝,更言玉尹是受了他的指派,奉命前往郭桥镇阻击金军,并且大获全胜。

    赵桓自然万分高兴。斗志也随之高涨,连日来的惶恐更一扫而空。

    “太子年幼,却心系国事。

    玉尹不愧太子提携,倒真个做了好大事情。”

    “既然这玉尹如此厉害,何不重重奖赏,也好让天下人知道,官家抵御虏贼的决心?”

    皇后朱琏颇为罕见的发表了意见,更让赵桓拿定主意。

    所以,在早朝之上,赵桓竟率先提出要奖赏玉尹,李纲倒是没什么反对意见,但是汪伯彦李邦彦以及张邦昌等人,却不禁把玉尹恨得牙根发痒。官家已决意死战,这时候再说什么议和的话题,势必要被官家看轻。可是,这些人对玉尹又无可奈何。玉尹隶属殿前司,更是太子赵谌的人,显然不可能在这时候找他麻烦。

    不过,李邦彦等人虽无法攻击玉尹,却可以攻击李纲。

    “既然那玉尹在郭桥镇大胜金军,为何兵部到现在才得到消息?

    若是兵部反应及时,便是夺回封丘也并非不可……如此一来,却失了大好的机会。”

    李纲在心里叫苦不迭,玉尹前往郭桥镇,是擅自行动,并非兵部安排。

    事实上,当玉尹前往郭桥镇之后,李纲便决意抛弃玉尹,全力在开封府进行备战。

    谁又能想到,玉尹竟然在郭桥镇大获全胜?

    李纲这时候也有些后悔,如果他当时可以派出一支兵马,哪怕是在广济河南岸屯驻,说不得真能夺回期城。这玉尹也是,两场大战结束之后才传递消息,使得李纲想要有所行动,也来不及了。

    赵桓道:“那玉尹而今,身在何处?”

    李纲犹豫了一下,沉声道:“玉尹所部在郭桥镇连番苦战,损失不小。

    据细作打探,虏贼先锋官郭药师率先锋军两万兵马,长驱直入,已抵达封丘县城。

    所以臣已下令,命玉尹弃守郭桥镇,退守广济河南岸。”

    李纲这样说,也是为保全玉尹。

    他担心官家头脑发热,让玉尹继续坚守郭桥镇,那玉尹到时候,怕真个是死路一条。

    既然玉尹在心里已经说了要弃守郭桥镇,索性便由兵部,担了这个黑锅。

    只是这笔帐,迟早要和玉尹清算……果不其然,赵桓露出一丝不满之色。

    很显然,他对李纲下令玉尹弃守郭桥镇有些不满。

    不过而今虏贼兵临城下,他还要依仗李纲作战,自然不会怪罪李纲。

    “李卿这一回确是有些保守了……不过也罢,既然那玉小乙已经退过广济河,便让他回来吧。

    高卿,我记得玉尹好像是殿前司所属,对不对?”

    高俅忙走出来。躬身道:“启奏陛下,玉尹正是殿前司所属,除牟驼岗兵马使之职。”

    “这次他立下好大功劳,朕也不好不予奖赏。

    便让他继续留守殿前司,与他一个都虞候之职,高卿以为如何?”

    不等高俅开口,却见李纲抢身而出道:“启奏陛下,玉尹继续留守殿前司。不合适!”

    高俅眉头一蹙,露出不虞之色。

    自钦宗登基以来,高俅一直表现的非常低调,对钦宗更是各方配合。

    徽宗皇帝逃离开封时,没有通知高俅,便是通知了,高俅也未必会奉诏。这一点,钦宗对高俅非常满意,虽未有奖赏。但也没有疏远。而高俅呢?则更加谨慎。

    李纲领开封兵事,四壁守御使之后,高俅更大度将殿前司司职交与李纲来指挥。

    所以。高俅自认他对得起李纲,这厮怎能在这时候跳出来?

    李纲苦笑一声,朝高俅一拱手道:“殿帅休要着恼,非是我要和你作对,实在是……殿帅莫非忘记,那玉尹早在正月初二时,便移交兵部。也就是说,玉尹而今并非殿前司所属,而是我兵部所辖。陛下登基之后。罢蔡攸,复起老种相公。

    所以我便把玉尹职事上报至老种相公,老种相公此前派人说,要把玉尹留在枢密院。”

    “啊?”

    高俅闻听,顿时愣住了。

    他倒是真个把这件事忘了。当初玉尹有意前往酸枣驻守,所以高俅便移交了玉尹名册到兵部。谁料想到,未等兵部安排,女真人便兵临黄河渡口。后来兵事繁杂,高俅也就忘了此事。而今李纲提起来来。他才想起这件事,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是啊,玉尹的名册已经转去兵部,换句话说,已经不是殿前司所属。

    赵桓显然也很吃惊,不过听闻是老种相公要求,便不再赘言。

    原本,老种相公特指种谔。

    不过种谔早已过世,而今的老种相公,则是特指种师道。

    赵桓继位之后,便罢了蔡攸枢密院事,安置万安军。随后,他启用种师道领枢密院事,故而才有了老种相公的说法。若非如此,种师道虽德高望重,也当不得‘相公’二字。

    “既然这玉尹是老种相公所留,便使老种相公抵达后,再做奖赏。

    对了,种公他如今,到了何处?”

    “种公已抵达长安,听闻虏贼犯境,便在关中召集兵马,想来很快就可以抵达开封。”

    “若种公抵达,朕也能安心了。”

    赵桓旋即又询问了李纲一些关于开封防务的事宜,玉尹的事情便被抛到脑后。

    三朝之后,李纲追上正要上车的高俅,“殿帅,今日朝堂之上,并非是李纲要为难殿帅,只是种公来信,言玉小乙此前在大宋时代周刊便预言虏贼之祸,故而颇为好奇,要我把他留下。”

    高俅却阴沉着脸,冷冷道:“既然如此,李尚书又何必置小乙于郭桥镇,孤军抗贼?”

    “这个……”

    高俅哼了一声,便上了马车。

    随后,他又挑开车帘,轻声道:“我知李尚书你不屑小乙市井出身,但请李尚书别忘了,小乙毕竟是演山先生后人。虽说他与演山先生并无血缘关系,却为演山先生行了子嗣之礼。自家才疏学浅,说不得大道理……只想与李尚书说一句,莫要让将士们寒了心才好。玉尹若不得奖赏,则开封将士必然会为他抱打不平。”

    “我……”

    李纲想要辩解,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个时候不管他说什么,都显得是那么苍白。殿前司太尉之下,设四都指挥使,而都指挥使以下,便是都虞候,可独领一军。

    也就是说,李纲那一句话,断了玉尹成为高级武官的路。

    也许,种师道的确是对玉尹感兴趣,但更多的,恐怕还是李纲对玉尹的不屑之心。

    高俅是从市井中爬出来,如何看不明白李纲的心思?

    以前,他不好说的这么直白,可现在,玉尹是太子赵谌的人,高俅便有了底气……再者说了,若玉尹获得晋升,那么高尧卿也可以趁机沾光。

    高俅本想着借此机会,让高尧卿捡一些便宜。如此一来,在殿前司治下便是予以高尧卿升迁,也名正言顺。可是李纲一句话,不仅仅是阻止了玉尹,也使得高尧卿的晋升出现变数。这种情况之下,高俅若是再给李纲好脸色,才是真个怪事。

    我,真的存了私心?

    李纲站在午门外,只觉脑袋有些发懵。

    也许是吧,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小乙考虑。

    只一个兵马指挥使便这般肆无忌惮,若是做了都虞候,再得了高俅撑腰,岂不是要惹出天大祸事?

    虽说他这次确实立下战功,可谓开封之战首功。

    但还是要冷他一冷,免得他志得意满,不晓得天高地厚……嗯,我便是为他考虑!

    李纲为自己想了一个借口,便不再继续纠结。

    回到兵部,他立刻发出军令,命王敏求传信玉尹,让他火速撤离广济河南岸,前往朝阳门休整。与此同时,他又下令,从禁军中调出大批车马,协助牟驼岗转移粮草马匹。

    其实这个时候,牟驼岗的辎重粮草已经转移大半,所剩不过两三万石。

    可玉尹既然在郭桥镇大获全胜,想来也能震慑一下金军兵锋,便不能给金军留下半粒粮食。

    坚壁清野的战术已经开始执行,开封兵马也都集结完毕,而各地勤王义军也都发出了响应。接下来,便是和虏贼真刀真枪的死战,只要义军一到,便可以化险为夷。

    却不知,种公又会与那玉小乙,怎样安排?

第279章 开封之围(二)

    朝阳门,樊家岗。

    从广济河南岸撤退下来,转眼间已一个昼夜。

    郭药师率部追击至广济河北岸后,却因为玉尹下令拆毁浮桥,炸毁渡口设施,而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七十枚掌心雷,把广济河北岸东西三十里范围内的码头全部炸毁,渡船尽数烧掉。如此一来,郭药师即便有心渡河,一时间也找不到办法。

    也正是因为这样,玉尹才能安稳从南岸撤下来。

    只不过,他并未返回牟驼岗,而是直接撤到了樊家岗。牟驼岗的辎重,还有天驷监的马匹草料,已转移大部分。剩下些许粮草,在李纲一声令之后,也被尽数销毁,真正做到了不给金军留下一粒粮食。而此时,金军左路元帅完颜宗望也率部抵达广济河。不过,由于码头和渡船被毁,完颜宗望只得下令,休整兵马。

    不过,所有人都清楚,女真人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早晚会兵临开封府。

    但对玉尹来说,确是一个难得的喘息之机。

    郭桥镇大捷,或多或少驱散了笼罩在开封府上空的阴霾。虏贼似乎也不是不可战胜,一时间开封百姓少了许多惶恐。连带着,让李纲在朝堂上也增添不少底气。虽然他不愿意接受玉尹,却又不得不承认,玉尹的胜利确确实实为他带来许多好处。

    钦宗皇帝,已不再想着逃跑。

    甚至有人劝说他离开东京的时候,还被臭骂一顿。

    内心深处。李纲对玉尹颇有些感激。只不过这心里面对玉尹,还是存着些许芥蒂。

    “老夫,要走了!”

    玉尹刚安顿下来,便迎来了一个客人。

    宗泽坐下后,并未和玉尹道喜,而是平静的告诉玉尹,他将要离开东京。

    玉尹闻听一怔。“老大人要去何处?”

    “得小乙之助,前夜官家与我详谈之后,命我除京畿东路兵马副元帅之职。今日便要前往济南府。”

    “老大人,要去济南府?”

    玉尹愣了一下,紧蹙眉头片刻后道:“莫非京畿东路不稳?”

    “正是。”

    玉尹突然想起来。京畿东路宣抚使,不正是那历史上颇有名气的大汉奸刘豫?

    难道说,这厮也要归降不成?

    “韩民毅攻克雄州,使京畿东路动荡不安。

    有细作回报,刘豫受蔡京举荐,有意撤离济南府,前往扬州与太上道君汇合……老贼真个误国,而今局势,他不思报国,竟想着一朝二帝。意欲令太上道君在扬州登基。却不想想,一俟刘豫让出济南府,则京东必乱,开封亦受到波及。

    官家命我即刻前往济南府,将刘豫拘禁。

    同时还使杭州都监关胜率部前往苏州。迫使太上道君不得轻举妄动……我本欲留守开封,与小乙并肩作战,却不想……不过小乙也不必担心,虏贼虽气焰嚣张也只是虚张声势。王禀死守太原,挡住完颜宗弼大军。使得虏贼渡河之后不过六七万之数。如此兵力要想攻克开封,绝非易事……李伯纪虽说不擅兵事,却是个知轻重的人。他已决意死守,等候老种相公等援兵抵达,虏贼成不得事。”

    玉尹听罢,沉默了!

    宗泽出任京东兵马副元帅,有些出乎他意料。

    历史上,玉尹记得宗泽是出任了河北兵马副元帅,怎地现在却变成了京东之地?

    不过也好,不管是京东还是河北,都极为重要。

    更不要说这京畿东路,是开封侧翼。宗泽去了济南府,想来能保证开封侧翼安全。

    只是,却不知未来那河北元帅府,又将是何人出掌。

    “老大人,何时动身?”

    “即刻启程,特来与小乙道别。”

    “这么快就走吗?”

    玉尹犹豫一下,却一咬牙,轻声道:“老大人此去济南府,带多少兵马?”

    “开封兵马大都难以调动,李伯纪从殿前司为我抽调了六百悍卒,并安排金枪班直徐宁为先锋。”

    “徐宁?”

    玉尹想了想,摇头苦笑道:“徐宁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我以为还远远不够……刘豫既然有意离开济南府,怕已做好准备。老大人手中若没个信得过的帮手,也是麻烦。”

    “那小乙可有什么推荐?”

    玉尹心中不舍,却知晓轻重。

    再者说了,李纲决意死守,那庞万春麾下的黑旗箭队,便没有了用武之地。

    所以在思忖片刻后,他起身走到大帐门口,沉声喝道:“吉青,着庞万春、牛皋前来。”

    “喏!”

    玉尹转身对李纲道:“不瞒老大人,我手下确有两个可用之人。

    一个叫庞真,另一个叫牛皋……庞真是我在杭州时招揽来的山贼,麾下有黑旗箭队二百,骑**湛,行动如风。我向老大人买巴州马,便是准备配给这支黑旗箭队。

    郭桥镇一战,这支兵马也建立了奇功。

    庞万春此人有勇有谋,跟着我确有些可惜,倒不如让他跟随老大人,说不得前程远大;牛皋牛伯远是鲁山人,本是禁军步军司的将虞侯。此人武艺高强,颇懂得治兵之道。这两个人,皆为能人,便投到老大人帐下,还请老大人多多提携。”

    “这个……”

    宗泽本是随口一句,哪知道玉尹居然真的推荐了人选。

    庞真和牛皋?

    没听说过!但玉尹如此夸赞,说明这两人确有真才实学,倒是让宗泽颇有些心动。

    此去济南府,凶险万分,困难重重。

    那刘豫手握京畿东路兵马,既然已决定南下。想必对他也会有所提防。身边若没几个可用之人,还真个是一件麻烦事。只是这样一来,不免有横刀夺爱的嫌疑。

    不过,宗泽终究是个有决断的,再犹豫片刻之后,便有了主意。

    “既然小乙推荐,想必也是两位好汉。老夫便却之不恭。”

    他停了一下,又轻声道:“太子让我转告小乙,今晚若有闲暇时。请往潘楼一行。”

    这一句话,透出了很多意思。

    宗泽是太子赵谌的人,换句话说。他和玉尹已经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赵谌这时候找玉尹,必然是有事情发生。玉尹心里一咯噔,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不一会儿功夫,庞万春和牛皋来了。

    玉尹把事情与他二人说了一回,庞万春还好,毕竟得了玉尹的风声;可牛皋却不太愿意,言不愿离开东京。玉尹知道,牛皋是觉着他得了玉尹许多关照,偏偏什么事都没做。就要跟随他人离去,心中有愧。内心里,怕也有些想要前往济南。

    毕竟,宗泽为京畿东路兵马副元帅,品级比玉尹高出许多。

    不管怎么看。跟随宗泽都是一个极好的选择。但碍于情面,所以才开口拒绝。

    玉尹又好生劝说牛皋一番,这才让牛皋答应。

    不过,牛皋提了一个要求,他可以离开玉尹,却希望他的长子留在玉尹身边。也算是尽他的心意。

    牛皋长子名叫牛通,年十八岁。

    长的是很壮实,人高马大,使得一口好刀,在开封这两年一直跟随霍坚做事,也闯下‘金毛太岁’的诨号。虽比不得牛皋武艺高强,却不逊色于霍坚王敏求等人。

    玉尹满口答应,牛皋这才再次告谢,和庞万春退出大帐。

    宗泽已经离开了军营,临走之前,他告诉玉尹,他会在戴楼门内,宜男桥畔等候庞万春和牛皋。玉尹在思忖片刻之后,决定从手下再抽调出二百人步卒,连同庞万春的黑旗箭队共四百人,一同随宗泽前往济南府。这样一来,宗泽手中便至少有一千人。

    至于庞万春和牛皋的军籍,倒也容易解决。

    待会高尧卿过来,让他去殿前司消了两人的军籍,转到兵部即可。

    想必李纲也不会为难两人,毕竟京东之地同样事关重大,宗泽手中只有一千人,的确是有些少了。

    解决了这件事后,天将傍晚。

    玉尹又巡视了一下军营,便与董先说了一声,带着高宠何元庆两人进城,直奔潘楼而去。

    赵谌的召唤,不能不去。

    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想必是和他有关。

    赵谌,可说是玉尹而今在朝中唯一的依靠,所以无论怎样,他都不可能不听从召唤。

    ++++++++++++++++++++++++++++++++++++++++++++++++++++++++

    华灯初照,开封城里一片萧条。

    但见开封府衙役和军铺铺兵在街上巡逻,一个个面色紧张,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玉尹还遇到了石三,只是没有详谈。

    石三很忙,被委以汴河大街、桑家瓦子等几条街道的治安。

    见玉尹,他也只是点点头,招呼了一声,顺便告诉玉尹:不必担心家里出事……石三在观音巷和观音院增设两家军铺,极大程度的保证了玉尹一家不受波及。

    这也是他职权之内,唯一能给予玉尹的帮助。

    对于石三,玉尹心下非常感激。

    所以在犹豫了一下后,轻声提点石三道:“三哥若有余力,不妨在榆林巷添些人力。”

    “榆林巷?”

    石三一怔,旋即脱口而出道:“小乙说的是潘楼?”

    “嗯!”

    “好,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虽然不知道玉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石三还是决定,听从玉尹的吩咐,抽调些人手出来。他亲自带人,去榆林巷巡逻……想来玉尹自家弟兄,总不会害了他。

    玉尹点点头,便和石三分手。

    他领着高宠何元庆来到潘楼外,却见潘楼门前。人可罗雀,冷清至极。

    也难怪,女真人已经到了广济河畔,距离开封府甚至不到百里之地。便是那些达官贵人,豪商缙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吃喝玩乐。大战一触即发,有门路的。已带着家人逃离东京。没离开东京的,也多是待在家中,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许是得了吩咐,玉尹走进潘楼,并未见人阻拦。

    不过。他感觉得出来,潘楼周围守卫森严,不时能见到全副武装的骨朵子。

    “咦,周教头?”

    玉尹走进潘楼之后,便看到在楼门口担任警戒的,竟然是个熟人。

    御拳馆地字房教头,花刀周凤山!

    说起来,玉尹和周凤山之间也存着矛盾,他万万没想到,堂堂御拳馆的大教头。居然来这里做保镖?

    周凤山看到玉尹,只笑了笑。

    “主人家在二楼的集贤亭等候小乙大驾。”

    “多谢了!”

    玉尹和周凤山拱了拱手,心中却感到万分奇怪。

    按道理说,赵谌找他来,应该是由五龙寺的内等子和骨朵子来保护。怎地会把周凤山找来?若说周凤山加入了五龙寺,倒也能说得过去。可问题是,周凤山的装束和打扮,却不像是五龙寺的内等子,更像是看家护院的武师。赵谌,这又算唱的哪一出?

    心里奇怪归奇怪。可脚下却没有耽搁。

    玉尹来潘楼也不是头一回,所以轻车熟路,径自上了二楼,来到集贤亭雅间门口。

    轻轻叩门,就听到屋中传来一个声音:“是玉小乙吗?”

    是个女人?

    玉尹又是一怔,刚要开口,却见房门打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十八姊,怎会是你?”

    “小乙进来说话。”

    十八姊朱璇侧身让开一条路,玉尹闪身走进房间。

    但见屋中,端坐一名女子,赫然是茂德帝姬赵福金……

    玉尹进屋之后,朱璇便退了出去,却让玉尹一时间手足无措,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是赵谌找我吗?

    怎么变成了茂德帝姬!

    “玉小乙,你好大胆子。”

    赵福金却不给玉尹思考的机会,拍案而起,“你可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事?”

    祸事?

    玉尹搔搔头,有些迷茫问道:“却不知公主所言,又是何意?”

    赵福金粉靥透着一抹红晕,恶狠狠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竟然不知道吗?”

    “还请公主指教。”“那我问你,你擅自领兵前往郭桥镇,可是枢密院差遣?”

    “这个……”

    “你休要说是小哥命你前往,我问过小哥……他虽然竭力为你遮掩,但我知道,根本就和他无关。”

    玉尹,沉默了!

    赵福金坐下来,叹了口气,“不过,这倒不重要,小哥既然出面,枢密院也不会寻你麻烦。再者说了,李纲李尚书也为你补发了调令,便是追查也不会有麻烦。”

    这一惊一乍的……

    玉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刚要开口,却听赵福金道:“可你去郭桥镇便去了,又为何杀了汪伯彦的族弟?”

    “啊?”

    “你要否认吗?”

    赵福金怒道:“那汪梃的家人,已告去开封府。

    若不是太师把状子压住,少不得你这时候,已经进了开封府大牢,不见天日……”

    汪梃?

    玉尹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慢着慢着,公主说我杀了汪梃,又是哪个?”

    “你还装……汪梃不管怎样,也是同进士出身。哪怕他丢了封丘县,不战而逃,自有朝廷律法治罪于他……你不过一区区兵马使,焉得这般胆大,擅杀朝中大臣?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视同谋逆!”

    封丘县令?

    玉尹这才回想起来。

    他率兵渡广济河前往郭桥镇的时候,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要强行通过浮桥,被他斩杀。

    只不过,后来连番和金兵鏖战,便忘了这件事。

    赵福金而今突然提起此事,也让玉尹吓了一跳,心里面顿时一慌。

    “这件事,开封府也只能暂时扣下。

    你还算聪明,利用大宋时代周刊为你好生造势,便是官家这时候,也不会寻你麻烦。不过,你却恶了汪伯彦,还需多加小心。汪伯彦和九郎关系密切,又甚得官家看重,官拜直龙图阁学士,绝非你能够对付。太师也是看在太子的情面上,才没有寻你麻烦。但你要有准备,一俟金兵退走,汪伯彦那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玉尹,沉默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同时更明白,他的确是惹来了一桩祸事。

    “那……”

    “这件事,圣人也听说了。

    她要我转告你,若有机会,还是脱离东京……待大战结束,圣人会为你设法谋一个外放的位子,你想去哪里,要有所准备。小哥暂时不方便出来见你,所以……

    若真到了那时候,小乙且忍一忍,等事情过去,圣人再设法为你周旋。”

    圣人,便是而今皇后朱琏。

    而赵福金所说的太师,则是朱琏之父朱桂纳。

    本来,朱桂纳是一方节度使,赵桓登基之后便把他召回东京,暂时除开封府尹之职。

    玉尹听罢,默默点头。

    只是这心里面,却生出莫名悲哀。

    自己杀了那么多女真人,立了大功……可没有封赏不说,还要因为一个弃城而逃的汪梃,面临被问罪的风险。便是这次大获全胜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狼狈而走?

    玉尹越想,就越是觉着憋屈。

    这心里面头一次觉着,他所做的种种努力,只怕最终要化为泡影。

    若文官不怕死,武将不贪财,则天下太平……可问题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赵福金起身,走到玉尹身边。

    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些安慰的言语,可这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一直觉着,太祖定下的祖训正确无比,重文轻武,赵氏子孙不得杀害士大夫。可到头来,却寒了天下英雄的心。

    “小乙,也不必担心,我定会设法为你周旋。”

    嗯?

    玉尹听了这话,不禁抬起头来。

    赵福金却满面通红,觉着自己这句话说的有些孟浪。

    他是自己什么人?为何要为他周旋?

    可话说出口,也无法收回,只得哼了一声,轻声道:“小乙,你自己便多保重吧。”

    说完,赵福金拉开房门,头也不回便走了。

    朱璇也随着赵福金走了,甚至没来得及,和玉尹说一句话。

    站在空荡荡的集贤亭房间里,玉尹呆愣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第280章 开封之围(三)

    说句实话玉尹实在不明白北宋末年的那些个士大夫。(找小说素材就到 )

    不懂事?

    可这朝堂的士大夫不是太学登第便是进士出身一个个圣贤书比玉尹明白圣贤之道。可为什么会出现北宋末满朝汉jiān的局面?玉尹有些想不太清楚。

    难不成圣贤之道便是屈膝投降卖国求荣?

    若圣贤之道是这样子又算得什么‘圣贤’。

    外敌虎视眈眈内部却争斗不休。玉尹觉着赵匡胤对书人太好了好的几近于放纵。

    可便是这样那些书人就不明白若老宋没了他们什么都不是吗?

    宋如此明亦如此再到了清便是举国的奴才……

    这风气究竟是从何而起?

    玉尹不太清楚可他却明白若这般下去老宋江山怕是早晚灭亡。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心情极其低落的走出潘楼周凤山等人已经不见。

    高宠与何元庆还在外面等着见到玉尹之后两人忙迎前来。

    “哥哥莫非出了事情?”

    玉尹强笑一声摇摇头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对了周凤山入了五龙寺?”

    他总不能把茂德帝姬专程来提醒他的事情说出。

    哪怕高宠与何元庆是自家兄弟但有些事情还是要保密。

    高宠道:“老周那厮未入五龙寺方才与他说话时只言说是受了大贵人的招揽。

    御拳馆那边的情况不太好老周是个好面子的也做不得李宝那些人的勾当只能为人看家护院。不过他倒是说了虽是为人看家护院也是想搏一个好前程。”

    搏一个好前程?

    那确有可能……别看蔡京跑了可蔡鞗却终究是驸马。

    周凤山投了茂德帝姬。倒也不至于委屈了自己。

    玉尹点点头便没有再去询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周凤山的选择倒也无可厚非。

    再者说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周凤山?

    如今他自己便麻烦一大堆还是先顾好自己再做其他打算吧……

    “哥哥可要回家探望一下嫂嫂?”

    玉尹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高宠。却突然笑道:“十三郎今晚便回家休息明rì一早再回军营吧。

    我倒是回去看看九儿姐和玉如只是庞万chūn和牛皋走了营中只剩下董觉民一人只怕是照顾不住。你回去顺便与九儿姐说一下便说这一两rì莫要出门才是。”

    高宠一怔旋即明白了玉尹的意思。

    只怕这一两rì开封便会有战事发生!

    他心里装有事情。所以也没有客气便和玉尹道别直奔观音巷而去。

    “哥哥。十三郎这是怎地?”

    何元庆一旁忍不住问了一句却见玉尹笑道:“chūn天来了十三郎怕也有些动情了。”

    “哦?”

    “走吧这种事情咱也说不得太多想来十三郎能够解决。”

    玉尹知道高宠似乎对那个马皋的遗孀一丈青王燕哥有些想法。[ 找小说素材就到]这家伙生xìng沉闷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可从他时常找封况打听王燕哥的情况便可以看出来他这一次是真的动心了!

    大战将至。生死未卜。

    高宠想去看看王燕哥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他嘴不好说出来玉尹更不会去拆穿……

    +++++++++++++++++++++++++++++++++++++++++++++++++++++++++++++++

    回到军营天sè已晚。

    玉尹却发现。杨再兴在大帐中等他。

    “嫂嫂猜着哥哥今天回不去家便做了汤来让我送与哥哥补身子。”

    杨再兴笑呵呵向玉尹行礼举手投足间。已不复两年前和玉尹初遇时的那份轻狂。

    玉尹道:“大郎在禁军可好?”

    “呵呵倒还过得去只是杀不得虏贼比不得哥哥风光。”

    杨再兴言语中透着轻松可是玉尹却能听出他有些苦闷。想想倒也能理解杨再兴本就是个好战之人不想从军之后竟无处施展。反倒是高宠先是在东南剿匪又随着玉尹跑到郭桥镇和女真人交战着实杀了个痛快。若不是碍于军纪杨再兴说不定早就和玉尹一同跑去郭桥镇与那些女真人痛快杀一回。

    “对了我听说你升官了?”

    杨再兴呵呵一笑“说起来让哥哥笑话确是我那司做了都虞候便提携自家当了兵马副使。

    只是做了这劳什子兵马副使反而比不得先前自在。

    整rì里只能在内城巡视让我好生苦闷……哥哥若有门路何不把我调来帐下?便是做个将虞侯也好过在内城无所事事。若不是呼延将军待我甚厚便早不做了。”

    呼延将军?

    玉尹诧异道:“莫非你那司便是双鞭呼延灼?”

    “哥哥也知呼延将军?”

    杨再兴道:“说起呼延将军倒是好本事……若他年轻二十岁我与他马交锋未必能是他对手。便是如此也要几十个回合才能见高下端地是老当益壮。”

    玉尹没想到杨再兴竟然做了呼延灼的手下。

    心里一动他不免有些好奇问道:“我听人说呼延将军麾下有连环马三千可当真?”

    “咦哥哥也知连环马吗?”

    杨再兴点头说道:“只是那连环马练起来颇为复杂我跟随呼延将军近一载也不过学了个皮毛而已。呼延将军说可惜甲仗库里寻不得好铁甲所以无法和西夏的铁鹞子相提并论。若是有西夏铁甲说不得能使连环马威力更加厉害……”

    一直觉着连环马就是把几匹马用链子连在一起并排冲锋。

    可是听了杨再兴的话玉尹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的连环马。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既然如此大郎不妨多与老将军求教。

    至于西夏铁甲便想些办法早晚可以得来……对了还有一桩事。这几rì和霍坚保持联系我担心有意外便留了信物与霍坚说不得他会寻呼延将军帮忙。”

    “哥哥认得呼延将军?”

    “只听说过他名。(找小说素材就到 )却未见过。”

    玉尹没有再透露太多消息只是交代杨再兴保持和霍坚的联系。

    杨再兴答应下来又和玉尹闲聊了一阵眼见天将戌时这才和玉尹道别返回城中。

    这一夜玉尹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时才算睡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喧哗吵闹声。把玉尹唤醒过来。

    忙起身从床下来正要出去查看却见帐帘一挑。陈东朱梦说和高尧卿三人走进大帐。

    这三人留守牟驼岗待辎重转移后便去了延丰仓一直到现在才赶回来。

    一见玉尹三人也是万分激动。

    陈东前连连拍打玉尹的胳膊“小乙做好大事郭桥镇两战告捷确是大快人心。”

    高尧卿也在一旁。连连道喜。

    这才几rì不见高尧卿变化很大。

    原本是一张白白胖胖的圆脸如今却瘦了一圈显出些许棱角来。

    可以看出他最近几rì真的是非常辛苦。jīng气神好像和从前都不一样透出些许沉稳。

    玉尹也不客气与三人寒暄了一阵吉青送来了洗漱的器具。

    洗漱完毕玉尹便道:“昨rì宗老大人来。言他将赴济南府。我让老庞和伯远跟随他一同前去军中也只剩下觉民一人打理确有些辛苦。你们回来正好可以帮忙分担一下。觉民长于治兵这辎重粮草等后勤事务确实做得不太妥当。”

    陈东和朱梦说闻听玉尹把庞万chūn和牛皋送给了宗泽时都露出诧异之sè。

    旋即两人脸都透出笑意朱梦说道:“小乙此举真个是一心为国实忠贞之士。

    宗泽老大人这一回也算得偿所愿。

    我在延丰仓听说他将赴任济南府的消息还在为他担心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玉尹笑了笑从书案拿起名册。

    “还要烦劳三郎走一回太尉府殿帅把他二人送去兵部注册否则又是一桩麻烦。”

    高尧卿也不推辞拿过名册扫了一眼后便点头答应。

    朱梦说沉吟了一下轻声道:“小乙我听人说你在广济河北岸杀了封丘令?”

    “哥哥也听说了?”

    “小乙你这事做得莽撞了!”

    朱梦说眉头一蹙“虽说那汪梃罪该万死却是同进士出身。他弃城而逃自有国法律例问他的罪你万万不该动手。如此一来你的麻烦只怕也要来了……”

    玉尹面颊抽搐了一下强笑道:“哥哥也听说了?”

    “何止是我听说这件事已经传开了……我听说那汪伯彦本打算找李邦彦等人在朝堂弹劾你问你的罪。但李尚书坚决不同意也为你说了不少好话。汪伯彦后来同意不再弹劾但也只是因为虏贼兵临城下他也不敢做的太过明目张胆。

    但一俟虏贼退兵他定会找你麻烦。”

    “哥哥莫为我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去我做都做了又何必后悔?”

    “你这家伙确是个想得开的。”

    朱梦说见玉尹这般说也就不再谈论此事。

    不过从他眉宇间还有和陈东高尧卿相视时所流露出的忧虑之sè玉尹知道他这回惹得祸事不小。毕竟斩杀士大夫可是触犯了北宋士人们底线的行为。

    只是担忧又有何用?

    高尧卿自去处理庞万chūn和牛皋的名册玉尹把董先封况和王敏求一并招来。

    庞万chūn和牛皋一走留下两个空缺出来。

    而今玉尹手下走了四百人后已不足八百人……本打算陈东他们手下的兵马补充过来谁料想一问才知道原本隶属于凌振御营的那六百兵卒被留在延丰仓。

    甚至包括封况带来的三百人。也被抽调了一百。

    也就是说玉尹手下而今只有千人之数。

    “延丰仓不是有兵马看守为何要抽调玉尹兵马?”

    陈东苦笑道:“据说是新任军前计议使郑望之差遣把御营兵马留守延丰仓甲仗库。

    小乙郑望之与汪伯彦交情深厚。”

    玉尹立刻明白了这是汪伯彦的报复来了……

    虽说那家伙不会在明面找玉尹的麻烦。可使些小绊子却轻而易举。

    汪伯彦是直龙图阁学士有这个身份在便足以让郑望之听从调遣……广济河那一刀砍下去时倒是畅快淋漓可这砍下去的后果却让玉尹如鲠在噎难受的很。

    “既然如此便算了!”

    玉尹苦笑一下把这件事便跳过去。

    说实话。凌振那六百御营兵就算是过来了也不过充数而已根本派不用场。

    也许押运个粮草还成。真若是遇到女真人只怕是一触即溃倒不如不要。

    只是这样一来手中的兵马便真个少了……

    除去高宠与何元庆的百骑扈从王敏求手下二百弓箭手便只剩下七百步卒。

    七百步卒……玉尹想了想便做出决定。

    让董先暂时出任兵马副使掌控七百步军;而后命封况和吉青为十将各领三百人。

    朱梦说陈东则领一百人。充当扈从。

    “小乙这样一来只怕会兵力空虚当不得用处。”

    玉尹微微一笑“有什么当不得用?

    我用一千人便可以击溃虏贼三千兵马……便是没了黑旗箭队。一样能杀得虏贼屁滚尿流。”

    见玉尹说话时自信满满朱梦说也就不再劝说。

    安排妥当之后董先等人便准备告辞可就在众人打算离去的时候忽听大帐外一阵喧哗。紧跟着便有小校冲进大帐神sè慌张地说:“启禀指挥使刚得到消息虏贼在天亮时开始渡河了!”

    “啊?”

    玉尹等人闻听呼啦啦全都站起身来。

    “虏贼渡河了?可当真?”

    朱梦说问道:“是否打探出来何人为先锋官?”

    “便是那狗贼郭药师……”

    玉尹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气而后苦笑与众人道:“郭药师这鸟厮还真个是迫不及待要在他那新主子面前表现。才一天这厮便来了……大家便加快准备。”

    +++++++++++++++++++++++++++++++++++++++++++++++++++++++

    靖康元年正月初九郭药师率两万先锋军渡过广济河便直奔开封而来。

    相比历史的开封之围郭药师这一次率部渡河迟了一天时间。这一天时间会产生什么变故?谁也不太清楚……但是郭药师在渡河之后便立刻占领了牟驼岗并依托牟驼岗沿三岔河口扎下大营。也许玉尹并不清楚历史的金兵在抵达开封之后也是抢先占领了牟驼岗。不过那一次他们不但得到了牟驼岗的十二万石粮草更抢了天驷监数万匹战马使得金军得以稳住了阵脚。

    可现在郭药师虽依旧占领了牟驼岗却未得到一粒粮食……

    金兵已兵临城下。

    开封府的气氛顿时紧张数倍。

    那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直让人感到窒息。

    李纲登场眺望牟驼岗的金兵营寨露出一脸的焦虑之sè。

    援军何时可以抵达?

    原本以为金兵抵达开封之后会先进行一下休整。

    哪知道郭药师遍搜开封府城外一无所得之后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金兵一路南下虽说是势如破竹但也有一些麻烦。首先金兵战线拉得太长以至于粮草完全依靠劫掠而来。中山、真定尚在抵抗使得粮道也就不太通畅。

    此外西路军完颜宗翰受阻太原未能及时占领潼关阻拦西北援军。

    这也就使得东路军处于极度危险的状态若不能尽快攻克开封必然要陷入重围。

    原本想着可以在开封周围获得补给。

    可谁又想到宋军这一次坚壁清野竟做的如此彻底?

    郭药师很清楚时间紧迫……于是在抵达开封的第一天晚从汴河游搜到数十艘货船。郭药师命人把货船全部点燃顺汴河而下向开封府的西水门发动攻击。

    夜sè中火船极为醒目。

    李纲得到消息立刻亲自临阵抽调出两千敢死队布列城下持长钩钩船并投石轰击火船阻止火船靠近西水门。同时李纲又下令从临近的蔡京家花园中把那些名贵的假山奇石拆掉运至西水门把水道死死堵住防止敌船入城。

    也幸亏李纲准备充足才使得西水门得以平安。

    郭药师见火船失利气得暴跳如雷立刻抽调出一千正兵两千阿里喜强攻西水门。

    双方鏖战至后半夜郭药师眼见西水门防卫森严只得下令收兵。

    这一战宋军死伤三百人而金兵伤亡一百余人……如果单从伤亡数量来看无疑是宋军失败。

    可是从战略的角度而言确是金兵失利!

    当金兵退走时开封府传来震天介响的欢呼声似乎在庆祝这开封保卫战旗开得胜。

    玉尹因为是屯驻樊家岗无法前去观战。

    耳听从远方传来的欢呼声他却感受不到半点喜悦之情。

    这只是女真人的第一次攻击甚至有可能是一次试探xìng的攻击……完颜宗望还未抵达女真人真正的手段还没有使出来也不知待天亮之后又会是怎生模样……

    战报传至樊家岗玉尹忧心忡忡。

    同时他心中有一丝不安总觉着金兵此次围城恐怕不会如表面看去的简单!(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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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行介绍:
宣和六年,来到东京汴梁城!东京梦华,真邪?幻邪?玉尹在这个即将崩毁的世界里,蹒跚而行。蓦然回首时,却发现在不经意间,历史已发生了改变。宋时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时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时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