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徐婆惜拜师(一更)
百书屋 全文字 第一三四章 徐婆惜拜师(一更)
玉尹懵了。百书屋 全文字无广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眼见那些姐儿向他跑来,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赶快走!
不过,他旋即冷静下来,看着那些姐儿到了跟前,拱手道:“姐姐们这是怎地?小乙方回来,莫非得罪了姐姐们?还请告知一二。”
那为首的姐儿惊喜道:“小乙哥,怎地现在才回来?”
“是啊,我们等你的新曲,已经多时了。”
玉尹一怔,忙回身看去。
黄小七笑嘻嘻道:“上月时,丰乐楼的《梁祝》开唱了!”
“啊?”
“据说很好,许多人欢喜的紧……不过自家也远远看了一眼,咿咿呀呀的不甚快活。也不知马娘子从何处找了编曲,使得是小乙哥的曲子,可看着也不过如此。
马娘子一共唱了三场,倒也搏了个满堂彩。
不过听人说,小乙哥给潘楼写的曲子更好,连李娘子都称赞,小乙哥那曲词堪称一绝,少有人能比。只是到现在为止,小乙哥给潘楼的曲谱一直没有流出,以至于大家对此也都非常期盼……这些个娘子,想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才如此激动。”
丰乐楼已经把《梁祝》开唱了吗?
不过玉尹旋即便反应过来,丰乐楼的开唱,必然只是一个个小片段,所为的是给年底花魁大赛造势。那其中最震撼人心的化蝶等曲目,决不可能现在就演出来。
想明白了这其中机巧,玉尹反而露出一抹不屑之色。
他只是拱手与那些个姐儿道:“姐姐们休为难小乙,只是那曲谱卖出,已非小乙所有,实在不好透漏则个。”
“小乙,奴家并不是想要打听那曲谱的事情。”
“呃?”
“奴听说,小乙瑶琴造诣尤胜嵇琴,心中甚是仰慕。
不知小乙可否有空,使来一曲让奴家欣赏一二,也好解了这心中苦思。”
玉尹一曲新编《梅花三弄》,着实造成了一些影响。坊巷中已流传,玉尹古琴造诣高明。
以至于这些日子,有一些所谓才子在丰乐楼使出手段,想要吸引那些姐儿的主意,却不想有那姐儿讥讽道:“若想得姑娘们青睐,便赢了这丰乐楼下的玉小乙吧。”
有人便问:“玉小乙哪个?”
“连玉小乙也不知,还敢自称琴艺无双?”
那姐儿讥讽说:“小乙乃我东京第一琴师,便是茂德帝姬,也对小乙琴技赞不绝口。他便是楼下那铺子的东家,你若是能胜过玉小乙,姑娘们自然会对你青睐。百书屋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玉尹,这才是躺着中枪。
听黄小七解说完之后,玉尹顿感头大如斗。
连连对姐儿们唱了肥喏,便匆匆走了。
这种事,断然不能开了头。
若真个开了头,说不得就没个结局。玉尹现在,还真没有那心情,为这些事情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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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马行街出来,玉尹长出一口气。
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连连摇头,苦笑不迭。
本想回来做些正事,哪知道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情。不行,这个事情最好还是能早些解决。他而今刚回来,所以还没多少人知晓。若等别人知道了,必然是麻烦缠身。
这又是哪个姐儿,惹出的是非来?
玉尹眉头一皱,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件事,好像有蹊跷。按道理说,自己虽然和丰乐楼不太对付,但是和那些姑娘,还是以礼相待,关系挺不错。可为什么会有人把他往火坑里推呢?这明显是要让玉尹和开封城里那些个风流才子们站在对立面,弄个不好,还会得罪不少人。
玉尹对自己的琴艺有信心。
但并不代表着,他的琴技真可以出类拔萃。
说实话,那只是他用来提高身价的一种手段,若不如此,又怎能得到朝廷的关注?
相扑?
似乎也可以得到关注。
但就算扑的再好,又能如何?
了不起便是进五龙寺勾当,做个供奉之类的闲职。
平时没什么事,也没什么实权。遇到有人来挑战了,便站出来扑两场,维护朝廷颜面。
至于其他?
玉尹还真想不出来。
唯有以琴艺抬高身价,才能进入那些大人物的视线。
不如此,谁又真个会在乎他一个屠户?玉尹知道,自己今日地位很大程度上,便源自于后世带来的音乐素养。这是他的优势,却不代表他要用这种方式去得罪人。
会是谁呢?
用这样一种手段,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而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让玉尹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未知的敌人,未知的目的……我的天,看起来我回开封的第一个麻烦,已经到来!
就这样,怀着满腔疑问,玉尹回到了家中。
拐进观音院,玉尹远远就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一个大约有四十上下的车夫,正蹲在门旁,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玉尹心中奇怪,犹豫了一下之后,便走了过去。
“啊,是小乙哥回来了!”
那车夫看到玉尹,忙站起身来。
声音有点大,明显是为了通知院子里的人。
玉尹道:“你认得自家?”
“呵呵,小乙哥贵人多忘事,小底这已经是第二次和小乙哥相见。”
第二次?
玉尹上下打量这车夫,还别说,真有些眼熟。
只是他真的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刚想要开口询问,却见燕奴从院子里走出来,“小乙哥,你怎地现在才回来?封娘子和徐娘子,已经侯你多时了……”
封娘子?徐娘子?
玉尹马上反应过来,燕奴说的应该是封宜奴。
这小娘皮的消息倒挺灵通,自己刚回来,她便得到了消息,还亲自登门来拜访。
可是,玉尹依然想不起这车夫的来历。
“九儿姐,封娘子怎地来了?”
“嘻嘻,奴怎知道……不过封娘子对你那张枯木龙吟,可是喜爱的紧,正在你房间里鉴赏。还带了好多礼物来,似乎是有求于你……小乙哥,你可要小心些才是。”
“小心些?”
“嗯,今早你出去时,奴忘了提醒你。
最近一段时间,要找你斗琴的人可不少。据说这风声是从丰乐楼里传出来,可究竟是谁传出,奴也不太清楚。你没回来那几日,可是有不少人来找你的麻烦……”
燕奴压低了声音,玉尹点了点头。
他走进院子,就见封宜奴和徐婆惜一前一后,从书房中走出来。
一看到玉尹,封宜奴顿时笑了,“一别经月,小乙可是春风得意的紧呢。”
“啊?”
“而今这开封城,不晓得有多少家子弟都盯着你,要和你比试琴艺……奴也颇为好奇,小乙已经得了那开封第一嵇琴之名,莫不是还要抢走开封第一琴的名号?”
看似说笑,实则是在提醒。
玉尹心中有些感激,忙摆手道:“封娘子休要取笑,小乙哪有如此奢求?也不知是谁弄出这么一档子事情,自家刚才在马行街,也是刚听人说起,正为此头疼。
什么开封第一琴,这不是把小乙放在火上烤吗?”
封宜奴眼睛顿时一亮,颇有些赞赏的看了一眼玉尹。
人言少年得志,难免会有些膨胀。不过看玉尹此时的表现,显然并没有冲昏头脑,可是清醒的很呢。
对玉尹原本就有好感,封宜奴倒也不介意再帮他一下。
“说起这件事,奴倒是略知一二。”
“还请封娘子指教。”
这时候,燕奴从屋中搬来了几张长凳,请封宜奴和徐婆惜坐下。
封宜奴轻声道:“李娘子前些时候也和奴提起此事,听她口气,似乎是在某次游园时,那丰乐楼的新行首冯筝说起了这件事。但具体情况,奴也不太清楚,反正这件事,和冯筝有关便是。小乙莫不是得罪过那冯筝,竟然用这般手段来对你?”
玉尹,一脸迷惘。
冯筝?
有点印象,不就是那个随白世明一同来开封的大名府名伎吗?
自己和冯筝似乎并没有什么交道,甚至只见过一面,也没有做过太深切的交谈……
说实话,他如今对冯筝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
若说有些记忆,可能便是当初在丰乐楼初见冯筝,留下那那种妖媚感受。
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个人?
要说冯筝不是把他放火上烤,玉尹打死都不会相信。
印象中,那女子也是个极聪明的,怎可能不清楚她这句话,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可自己和她无冤无仇,又是什么原因?
莫非,是白世明在后指使?
玉尹揉了揉脸,实在是想不通这里面有什么关联。如果真是这样子的话,白世明那鸟厮,未免太小心眼儿。虽说自己和他有些龌龊,可也不至于用这手段害我吧。
“哦,对了!”
玉尹想不明白这里面的蹊跷,索性先放到一边,“封娘子今日登门,恐怕不是只为了告诉小底这件事吧。”
“嘻嘻,小乙果然聪明。”
封宜奴说着,转身从身后的徐婆惜手中,接过来一卷书册,摆放在了玉尹的跟前。
“小乙当初,可是曾答应过奴家,要调教婆惜一二。
这《牡丹亭》,奴已经看过,写的极好,词曲甚美……可是如何才能唱出滋味,还需要小乙指点。奴虽然也精于小唱,却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点拨婆惜。
今日来,便是请婆惜来拜师,还请小乙不要拒绝。”
拜师?
让徐婆惜拜我为师吗?
玉尹愕然看着封宜奴,有些不知道,她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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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 一入勾栏深似海(1710票加更!!!)
封宜奴自有她的算计。
其实,昨日玉尹回家没多久,封宜奴便得到消息。
不过她并没有立刻登门拜访玉尹,而是约了李师师在镇安坊的流苏园相见。这流苏园,是一座sī人园林,也是潘楼大佬,那个夷州商人司马静花重金购买,送与封宜奴。封宜奴和司马静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说他们是情人可以,说是合作伙伴也没错,便说他二人是主从关系,也很有道理。反正,两人的关系很密切。
封宜奴靠着司马静声名鹊起,司马静则靠着封宜奴的关系,迅速在开封站稳脚跟。
要知道,司马静不过是一个外来商人。
开封人虽然说不上排外,但也有些京师人独有的傲气。
司马静最初来开封的时候,几乎无人理睬。后来还是封宜奴为他穿针引线,结识了不少名士官员。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司马静对封宜奴极为尊重,更赠她园林作为酬谢。
李师师是看过玉尹的那部《牡丹亭》,只是她也拿不住牡丹亭里的唱腔。
整个开封,若说唱功最好的,莫过于李师师封宜奴二人,连她二人都拿捏不住,更何况初出茅庐的徐婆惜?两人商量一下后,李师师便建议,让徐婆惜拜师玉尹。
“妹妹怎地让婆惜拜小乙为师?”
封宜奴当时还有些不太明白,心中更是非常抵触。
没错,玉尹是有才学。
他琴艺无双,书法更自成一家,且文采不俗。
但玉尹终究是个屠户,而徐婆惜将来,可是要夺取花魁,这若是拜了玉尹为师,岂不是平白低了那冯筝一头?要知道,那冯筝来到开封,遍访名士,故而很快有了声望。而徐婆惜的底子本就不错,却要拜玉尹为师,岂不是要被他人耻笑?
封宜奴不是看不起玉尹,只是这社会原本如此,让她也不得不如此考虑。
没错,她欣赏玉尹,却更看重徐婆惜和潘楼的未来!
李师师嘻嘻笑了,“姐姐焉知小乙,便成不得气候?”
“这……”
“此人而今虽只是一屠户,却是身怀绝艺。
想想几个月前,他被一个泼皮逼得几乎走投无路。可是到而今,开封城里,或许有人不识得小乙,但又多少人,不知小乙的名字?小妹也看不清楚此人,却觉此人颇有秘密,将来必能成大气候。姐姐此次花魁之后,便要嫁入司马大官人家中,可是想要有所成,尚需贵人相助。以小妹看,这玉小乙便是婆惜的贵人。”
李师师的这番话,打动了封宜奴。
联想玉尹那篇极具浪漫主义sè彩的《牡丹亭》,心里对玉尹的期盼,也不由得多了几分。
“其实,让婆惜拜师小乙,不仅仅是为婆惜,为潘楼日后谋。
这也是姐姐示好小乙,帮小乙渡过眼前难关的绝好借口。你也知道,冯筝那日对杨阳言,开封城里最好的琴师,便是小乙……她那一句话,等同于把小乙推到风口浪尖。
小乙应战,会得罪人;若不应战,也得罪人!
姐姐这样做的好处,便是为小乙绝了那些麻烦……到时候若有人上门,小乙也可以用调教婆惜为借口,绝了对方念想。待过些时日,风平浪静,自然也就无事。”
封宜奴听了这话,顿时赞成。
这才有了今日带着徐婆惜,来玉尹家中拜师的举动。
不过,封宜奴不会说什么看好玉尹的未来,为徐婆惜找一个臂助之类的言语。好歹也是东京上厅行首,这范儿得要端着,以免被玉尹看轻。她只说这样做,一来是为帮助徐婆惜,二来则是为小乙打算。玉尹可以通过这个借口,来拒绝与人斗琴。
那些个纨绔子若知道此事,想来也不会逼迫太甚……
玉尹听了,心中好不感jī。
这就好比刚有瞌睡便有人送来枕头。他正头疼该如何解决冯筝挑起的这场事端,不成想封宜奴便送来的解决的办法。没错,我忙着调教徐婆惜,哪有精神跑去斗琴!
想到这里,玉尹忙起身,朝封宜奴一揖到地。
“封娘子这番心意,小乙感jī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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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乙,小乙在家吗?”
玉尹和封宜奴正说着话,不时讨论一番《牡丹亭》的行文。
却忽听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紧跟着就见杨再兴大步流星进来,一进门便大胜叫嚷道:“小乙,怎地回来了也不去屠场看自家?十三郎他们,可挂念的紧呢。”
“大郎,你怎地来了?”
玉尹忙起身,疑huò问道。
“自家刚才去潘楼送熟肉,顺便路过,所以……啊,徐,徐,徐姑娘,你怎地也在此?”
杨再兴这才留意到院子里还有外人。
不过,让玉尹感到疑huò的却是,杨再兴居然认得徐婆惜。
他说话突然结结巴巴,变得好不拘束;而徐婆惜呢,看杨再兴进来,也是一怔,旋即霞飞双颊,低着头不敢看望杨再兴。听到杨再兴的话,也只是轻声‘嗯’了一声。
有古怪!
玉尹顿时蹙起眉头。
而封宜奴则一脸好奇,“婆惜认得这位好汉?”
“嗯。”
封宜奴向玉尹看去,不等玉尹开口,燕奴却抢先介绍道:“封姐姐,这是杨家大郎,而今掌管着小乙哥的屠场。”
“果然是条好汉!”
封宜奴嘴上客气,不过言语中似乎并没有把杨再兴放在心上。
她把那《牡丹亭》留下,对玉尹道:“既然小乙有客人,奴便先告辞了……从明日起,还请小乙多多费心。奴会让婆惜每日晌午前来学习,少不得要有些叨扰。”
“哪里,哪里……”玉尹拿起《牡丹亭》,疑huò道:“怎地封娘子不带走吗?”
“李娘子那边着人印了十册,原本在李娘子手中保管。
这是拓本,便留在小乙这边,也方便指点婆惜。”
原来如此!
玉尹便不客气,把那牡丹亭收好,送封宜奴和徐婆惜出门。
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了那门口的车夫是谁。前次快活林争跤结束,李师师曾把玉尹拦下。当时那驾车的车夫,不就是这个人吗?再看那马车,似乎也是李师师当日乘坐的车辆。怪不得,这车夫方才说,和自己是第二次见面。不过也怪不得玉尹,上次见他是晚上,他还带着一顶斗笠,玉尹又如何能辨认的出来呢?
“婆惜,你怎地认得那杨大郎?”
在马车上,封宜奴突然开口询问。
她不是没有看出徐婆惜刚才的异常表现,只是当着玉尹的面,实在是不好多问。
徐婆惜脸一红,轻声道:“前月高衙内设宴,邀奴前往献唱。
奴回来时,已经很晚,途经小横桥的时候被几个吃多了酒的泼皮拦住。幸亏大郎当时出现,替奴赶走了那几个泼皮,奴才免去一劫。不过那之后,奴就未再见过他。”
“原来如此!”
封宜奴突然叹息一声,“自香燕先生被罢黜,蔡懋知府尹后,开封城的治安,确是比从前差了许多。那厮整日里只知道吟诗唱和,全无半点开封府的模样,恐怕这府尹的位子,也做不得长久。”
封宜奴言语中带着些许讥讽之意,却又斩钉截铁。
她确有这个资本说话,谁让她有个好姐妹李师师可以为她撑腰?
想来回去之后,她一定会去找李师师倾诉,到时候李师师再吹个枕头风,蔡懋的官位,便不长久了。
只是,封宜奴感叹完之后,声音陡然提升。
“婆惜,那杨大郎虽然与你有恩义,你可以用其他方式来报答,却万不可动了心。
唉,一入勾栏深似海,你二人终究是要走两条路。
你的前程,何其远大,若此次夺了花魁,中了上厅行首之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而那杨大郎便是在厉害,也不过是小乙门下一个杀猪的屠夫,能有甚出息?你可以帮他,你可以报答他,你甚至可以暗中接济他……但只要他一日不出市井,你二人便一日没有可能。弄个不好,反而会害了他,连带你也受到牵累。”
休看这劳什子上厅行首风光无限,可暗地里的苦处,谁又能知晓?
自古以来,这上厅行首能得了好的便没有几个,李师师是因徽宗皇帝宠爱,封宜奴则是因为李师师的关系,才能够呼风唤雨,功成身退。如果没有这个关系,便动了春心,也是自寻死路。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里,所谓上厅行首,也不过玩物。
徐婆惜听得心头一震,脸上旋即,lù出了黯然之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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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尹送走了封宜奴和徐婆惜,转身回来,便拉着杨再兴到一旁,轻声道:“大郎认得徐娘子?”
“嗯!”
“大郎,你莫不是喜欢徐娘子?”
杨再兴出奇的脸一红,犹豫半晌后,再次点头,“嗯!”
果然如此!
玉尹轻轻拍了一下额头,脸上lù出苦笑。
“小乙哥,你这是怎地?难道大郎便喜欢不得徐姑娘吗?”
燕奴请杨再兴坐下,一脸的疑问,“奴倒是觉得那徐姑娘不差,虽在勾栏里,却无那风尘女子的气息,颇有小家碧玉气质。”
“不是说徐姑娘不好,而是说……”
玉尹闭上眼睛,想了想道:“九儿姐不知这勾栏里的门道,似徐姑娘她们一旦进入,便身不由己。”
“不尽然吧,奴看封娘子tǐng逍遥。”
“那你得看她和什么人做姐妹……镇安坊的李师师,可以为她不余余力,可是她能为徐姑娘,也不余余力吗?这勾栏之中,复杂的紧。若没有个大靠山,便难以自主。封娘子看似风光,可你要知道,她的风光,确是建立在李娘子笼中鸟的基础上。
若无李娘子的经历,她岂能有今日逍遥快活?”
杨再兴闻听,顿时变了脸sè!!。
第一三六章 接踵而来(三更)
百书屋 全文字 第一三六章 接踵而来(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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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奴也沉默了。百书屋 全文字无广告
对于这勾栏瓦肆里的事情,她了解并不算多。
听玉尹这么一说,她才知道徐婆惜和杨再兴之间,有何等巨大的鸿沟。这鸿沟,几乎让人无法逾越,更让人感到绝望。只是,燕奴看着杨再兴那黯然模样,又有些不忍。犹豫一下,她低低问道:“小乙哥,难道说大郎,便真个没有了机会吗?”
机会?
玉尹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而杨再兴那张几乎绝望的面容上,又露出了些许期盼。
他直勾勾看着玉尹,等待着玉尹的回答。
内心里,却又做了个决定:若小乙真个说没希望,今晚便去潘楼找到婆惜,若她愿意随我走,便是杀出一条血路,也要把她带走……只要离开东京,谁能管我?
“也不是没希望。”
“啊?”
杨再兴听了这句话,顿时来了精神。
他伸手一把拉住了玉尹的胳膊,“小乙,帮自己出个主意吧。”
“大郎,可是真心喜欢那徐婆惜?”
“自然!”杨再兴毫不犹豫,点头说道:“自家二十年来,从未如今日这般,喜欢一个女人。若不得她,便是,便是……”
杨再兴吭吭哧哧的说着,可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然大声道:“小乙若能助自家娶了婆惜,便做牛做马,也情愿!”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便是杨再兴,也不例外。
虽然玉尹到现在也不敢肯定眼前这杨再兴,是否便是那个历史上战死小商河的杨再兴,可他这心里面,已经把他当作是那个杨再兴了。历史上的杨再兴,勇武不逊色岳飞,但可惜,只是一员猛将。说难听一点,用有勇无谋来形容杨再兴并不为过。所以内心里,玉尹一直想要改变杨再兴,可惜却苦于找不到个机会。
和杨再兴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对杨再兴的了解,却并不算少。
这个是个极其直爽的人,没有什么花花肠子,想要劝说他改变,没有足够的理由,并不可行。
而今,这徐婆惜不就是一个最好的借口吗?
“大郎,你可知道你与婆惜最大的差距,在哪里?”
杨再兴一怔,摇了摇头。
他内心里甚至有些奇怪:自家和婆惜,有很大差距吗?
玉尹道:“大郎和婆惜最大的差距,就在于大郎手中无权。百书屋 全文字无广告 ”
“啊?”
“当今之世,乱象已生。
自家此次前往漠北,也算是开了眼界,感受颇深。我觉着,大宋即将要迎来危机,然后朝廷上下,知此者寥寥。或者说,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知道罢了。
如此下去,大宋必有灾难。”
这也是玉尹第一次当着家人亲人,吐露了心声。
燕奴愕然看着玉尹,突然道:“小乙哥此前曾有意南行,莫非就是觉察到了这些?”
玉尹,点了点头。
“其实,这些非我所觉察,而是那些有识之士,早已有预感。
九儿姐当知,我和李家大郎,还有少阳的关系。他们都是那有识之士,言谈中时常流露忧虑。而我这次漠北一行,也着实见了太多的东西,对他们的话更深信不疑。
大丈夫当提三尺青锋,建立不世功业。”
杨再兴这回听懂了,“小乙的意思,莫非要咱投军?”
“不!”
玉尹断然否定,“投军,固然能立下功业,然则那刺青落下,你这一辈子便完了……你可知道狄武襄公的故事?”
杨再兴道:“小乙说的,可是狄爷爷?”
‘爷爷’这个称呼,并非是指什么亲属关系,而是一种出于内心的敬语尊称。
便如同后来有人称呼岳飞做‘岳爷爷’的性质一样。玉尹说的,便是北宋名将狄青。此人起于军中,家境贫寒,因功累迁至枢密院副使,可谓是到了武将的极致。
其人平生前后二十五战,战无不胜。
然而在他生前,却备受猜忌,最终抑郁而终。
虽则而今人们提起狄青,都是无比礼遇和推崇,其实也只是一个颜面而已。大宋骨子里对武将的猜忌,注定了武将难以立足朝堂。观狄青一声,可谓战功显赫,对大宋也是无比忠诚。可是在他生前,却是累次遭受人弹劾,甚至于诬陷……
而那些弹劾、诬陷他的人里,更不泛名臣。
比如文彦博,比如范仲淹……
文彦博曾力主罢免狄青,但也不得不承认,狄青是‘忠谨有素’;欧阳修在嘉佑元年七月上奏请罢狄青,洋洋数千言,却举不出一条得力罪证,最后不得不假托五行之说,把当年的水灾,嫁祸于狄青的身上,可谓罗织罪名,无中生有的典范。
“便是大郎立下了如狄爷爷般的功劳,到头来也难以出人头地。”
“那怎么办?”
玉尹起身,转身走进卧房。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他拿着一本书出来,往杨再兴面前一放,“大郎而今,需读书识字。
我会想办法,让大郎去书院走一遭,不为求什么功名,只求一个名头。
大郎而今要做的,是脱了这市井中人的身份。不如此,便是立下再大功劳,也难以成就大事。这件事,我会去找少阳帮忙……他认识不少寒门书院,想来进入不难。”
“要读书识字?”
杨再兴看着眼前那本《百家姓》,顿时头大如斗,眉毛几乎扭成一团。
“这只是个身份!”
玉尹轻声道:“大郎换了身份,才有可能为人接受。若将来真有祸事,大郎以书院学子身份投军,那叫做投笔从戎,便是一桩美谈;可如果现在去投军……呵呵,最多也不过是招刺,做个效用便了不得。你以为,这两条路哪一条路更妥当?”
“这个……”
杨再兴有些迟疑了。
玉尹也不催促,在一旁翘起了二郎腿。
倒是燕奴忍不住道:“大郎,奴而今也才刚学认字,你又何必愁眉苦脸?
想想徐姑娘,若想让徐姑娘过好日子,想要徐姑娘有个盼头,小乙哥这主意最好。”
杨再兴,又何尝不知道玉尹的主意最好?
只是一想到要穿上书生袍,走进学堂读书识字,他这心里面就叫苦不迭。
从小到大,杨再兴好耍枪弄棒,偏偏就是不喜欢读书识字。便是教他武艺的老道士,也不知一次的劝说他去多读些书。可是杨再兴每次看书,都忍不住困意浓浓。
可现在,这是关系自己一生幸福的大事!
杨再兴咬着牙,半晌后一顿足,“便是读上一遭又何妨?只要婆惜能快活便是……”
玉尹闻听,顿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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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杨再兴送走时,天已经快黑了。
燕奴兴致勃勃的做好了饭,端上来,在玉尹身边坐下。
“小乙哥,你怎地遇到了寄瑜叔父?”
玉尹正欣赏那口虎出宝刀,听燕奴询问,便小心翼翼,把大刀放入刀匣中,呵呵笑道:“说来也巧,从骡马市出来,路过一家铁铺,正好看到铁铺开门,便走进去看看。没想到,居然还见到了一位长辈……我就说,怎地对这位周叔父没有印象?”
周寄瑜和周侗是好友,非常好的朋友。
两人年纪虽然有些差距,但却是忘年之交。
周寄瑜是开封城极少数那种名声虽不显,却又技艺高超的铸剑大家。由于喜欢搜集各种材料,所以常年不在开封城。而且周寄瑜和玉飞,还有些矛盾,以至于很少走动。甚至有一段时间,有玉飞的地方,便没有周寄瑜;有周寄瑜的地方便没有玉飞……两人的矛盾极为尖锐,使得夹在中间的周侗,也经常是左右为难。
所以,周寄瑜认得玉尹,而玉尹却不认得周寄瑜。
“周叔父说,给你打造过一对阴阳棍?为何我从没有见过?”
哪知燕奴噗嗤笑出声来,“你怎地没有见过?”
“有吗?”
玉尹诧异看着燕奴,却见燕奴起身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的功夫,拎着一长一短两根擀面杖走出来。
往桌上一放,“这边是周叔父打造的阴阳棍。”
擀面杖,阴阳棍?
玉尹顿时懵了!
这长的擀面杖,大概有一米左右,短的不过六十公分。
玉尹经常见燕奴使用,长的擀面杖是做面条冷陶,而短的多是做饼。有时候,玉尹甚至见燕奴拿着两根擀面杖碾碎食材做馅,可他却从没有想过,这就是兵器吗?
燕奴笑嘻嘻,拿起擀面杖。
两根擀面杖对口一扭,喀吧一声便成了一根大约有一米五左右的长棍。
然后就见燕奴在那棍头拧动,从短棍的一段,却探出了一段大约十公分长的枪刃。
燕奴持枪而立,在庭院中站稳。
“小乙哥,不弱我们试试看,是你的那口虎出厉害,还是奴这杆青竹枪厉害?”
原来,这阴阳棍是周寄瑜的说法,燕奴把它换做青竹。
所谓青竹蛇儿口,那枪刃岂不正如同蛇儿吐信一般?玉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从燕奴手中接过青竹,在手里舞了一圈,也是赞不绝口。这青竹可近战,和远战,可做棍,可做枪,端地变化多端。入手份量不算太轻,大约三十斤上下模样。
看着燕奴那俏生生的小模样,玉尹是真无法想象,她如何用这么重的擀面杖做饭。
怪不得很少看燕奴练功,恐怕连做饭的时候,也是她练功的时间。
“好枪,真个好枪。”
玉尹赞叹一声,把青竹还给了燕奴,“不过,九儿姐这枪虽然巧妙,却比不得虎出威猛。
自家觉得,九儿姐的枪用于江湖人士搏杀尚可,但若是在疆场上,还是虎出威猛。”
“哈哈哈,老远就听到小乙说话……什么疆场?什么虎出威猛?小乙莫不是要去从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玉尹愣了一下,转身看去。
心里面更有些奇怪:怎地今天这般热闹,这客人还真是接踵而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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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 友情(四更)
百书屋 全文字 第一三七章 友情(四更)
李逸风笑容可掬,进门便拱手唱了个肥喏。百书屋 全文字无广告
“小乙这一趟可是走的忒久了些,怎到现在才回来?也不怕九儿姐在家中等得心焦。”
燕奴顿时红了脸,啐了一口道:“大郎莫不是吃多了酒,怎地才来便胡言乱语?”
“酒未吃,饭亦未用。
嘿嘿,看着时辰,正好可以赶上小乙开伙。”
说着话,李逸风也不客气,往饭桌上一坐,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连连称赞:“九儿姐真个好手艺,四菜一汤,偏是色香俱全。嘿嘿,少阳也坐,却来的正巧啊。”
这鸟厮今天怎地恁嘴甜?好像抹了蜂蜜似地。
玉尹心中奇怪,李逸风今天的表现,可是与他往日风格,大不相同。
再看陈东,却黑着张脸,闷声不响坐下来,不说话,也不动筷子,好像哑巴一样。
燕奴得了夸奖,心中欢喜。
“大郎今天直恁嘴甜……这四菜一汤也只够小乙一人使用,奴再去做些菜来,顺便做些烙饼,省的你们一会儿又说不够吃。对了,小乙哥可要吃酒,奴便去买来。”
女人啊,真个好哄!
特别是那一心想要操持好家的女人,但凡夸奖一下她手艺,便会欢喜的不得了……
不过玉尹可以觉察到,李逸风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昨日才回来,今天李逸风便登门?
而且看陈东那副活脱脱好像被人欠了一千贯债的模样,玉尹便知道,一定有事发生。
“菜便不用做了,九儿姐打酒时,顺带着捎来些熟食便可。”
燕奴应了一声,便解下了身前碎花布的围裙,拿了些钱两便出门了。
玉尹从厨房里拿来两副碗筷,看了看李逸风,又看了看陈东,这才摆放到了桌子上。
“说吧,有什么事?”
李逸风的笑容一滞,顿时露出尴尬之色。
“小乙这怎说得话来,许久不见小乙,想念罢了。”
“你不说?”
“不是不说,是真没什么事。”
玉尹笑了,起身走到厨房门口,搬了草料放在棚子下,让暗金食用。而后他笑嘻嘻道:“大郎,这会儿九儿姐不在家,你有甚话便说出来。不然一会儿九儿姐回来,可就不方便了……你这家伙是什么脾气,自家还算了解。若不是惹了麻烦,必不会笑得这般**。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有事就说!若九儿姐回来,你便不要开口了。百书屋 全文字无广告
她那脾气不好,惹急了,可是真会打人。”
“我……”
李逸风被玉尹一番话,呛得满脸通红。
陈东一直闷头吃菜,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啪的把筷子摔在桌子上,“李逸风,你有什么话便说……自家本就不想来,你偏要把自家拉来,真个,真个啰唆。”
玉尹心头一沉,再看李逸风,更感疑惑。
陈东和李逸风的关系,那是不用说,好的不得了。
可而今,陈东竟然直呼李逸风的名字,显然是气得恼了。能让陈东发这么大的火,这事情肯定不会小。玉尹犹豫一下,洗了洗手,复又在饭桌前坐下来,“大郎,有甚话便直说吧。”
“这个……”李逸风好半天,苦笑道:“小乙,自家对不起你。”
我就知道,肯定有事!
玉尹笑呵呵问道:“大郎有什么话便直说,你我也非初交,又有什么对不对得起?”
“可是,你那一千贯没了?”
李逸风的脸,垮下来。
玉尹没反应过来,“什么一千贯?”
“便是你当初拿出来办邸报的那一千贯……没了!”
玉尹顿时呆住了,半晌后轻声道:“怎地,大郎花销了?”
哪知道李逸风勃然大怒,“小乙当李某什么人?那一千贯说好了是用来开设邸报,自家怎可能拿去花销?”
玉尹哪知道李逸风这么大的脾气?
揉了揉鼻子,他诧异道:“不是花销,怎地没了?”
李逸风听了,方才那股子气势顿时不见,好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嘴里面嘀咕了一句。
“什么?”
玉尹没听清楚。
陈东气呼呼道:“这鸟厮是说,那一千贯给他亏了。”
“亏了?”
“嗯。”
“怎地亏了?”
“还不是那几个不成事的家伙聚在一起,然后做了那不成事的主意……好吧,我便说了!小乙,是这么回事。这鸟厮和徐揆李若虚几个,拿了你的钱之后,私下里又不愿意让你参与进去,于是便偷偷摸摸的办了一份什么‘开封邸报’。办了一段时间,赔的一塌糊涂。自家也看了他们的开封邸报,是索然无味,根本没那兴趣。
若有钱看他们那劳什子开封邸报,倒不如我自己去看宫门邸报。
这不,这帮鸟厮赔光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便想着来找你,请你出主意帮忙。
先说好,自家是不知道,这开封邸报是小乙的主意。
徐揆找我撰稿,自家还写了一篇,得了些十几文润笔钱,回头便还你。”
说完,陈东便不说话了。
李逸风耷拉着脑袋,不敢和玉尹目光碰触。
毕竟这件事,他们办得着实不太地道……
玉尹这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
他倒是不在乎那一千贯。事实上,凭他现在也是万贯身家的人,又怎可能缺那一千贯?
可李逸风他们办得这事情,实在不太地道。
主意我出的,钱我拿的,到头来你们一声不吭的跑去做了,我还被蒙在了鼓里。好吧,你们既然把我踢开,那也就算了。把钱还给我呗……可倒好,把好好一个创意做的亏了不说,最后还要找我想办法?这种事情,婶子能忍,叔不能忍。
玉尹沉下脸,也不说话了。
“其实,这事情自家也反对过的。”
李逸风声如蚊呐,哼哼唧唧道:“可自家也是人微言轻,顶不得他们人多。义夫兄是觉得,小乙出身不好,加入这件事,会坏了主意,所以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自家也曾反对,可是没有用处……”
“那你就不会退出?怎地还傻乎乎把钱送去?”
“我……”
李逸风顿时哑然,低着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玉尹看着他,半晌后一声长叹,起身说道:“大郎,那钱,我不要了,你请吧。”
老子不干了!
你们这帮子家伙,一个个看我不起。
出了事情,又跑来找我,我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李逸风满脸尴尬,看着玉尹,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错,他是反对了……可最后,他还是屈服了!甚至不等吴革他们开口,他便兴冲冲把玉尹给他保管的那一千贯投了进去。到头来,却连个声音都没有能听见。
亦或者,我骨子里和他们一样,也看小乙不起吗?
李逸风低着头,不禁自我反思。
他突然觉得,自己找陈东来,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你要真心认错,便自己过来说清楚。到时候小乙便是骂的他狗血淋头,也是活该。
可他偏偏找来了陈东,岂不是说明了,内心里并不想认错?
为什么不肯认错,还不是因为,玉尹是个屠户,而他,则是一个官宦子弟吗?
玉尹没有发火,甚至连骂都未骂一句。可是他那话,却让李逸风有一种感觉,若不做些什么,只怕要永远失去玉尹这个朋友。小乙看上去很和善,可那骨子里的骄傲,丝毫不逊色李逸风这样的官宦子弟……当初俏枝儿,不就是那前车之鉴?
想到这里,李逸风突然念头通达。
他看着玉尹,苦笑道:“小乙,今日确是我做的忒过了。
小乙你信任我,所以把钱放在我手中保管。我嘴上虽说反对,可实际上这心里面……
这笔钱,我一定会还。
只是还请小乙,能够原谅李某则个。”
李逸风一改之前嬉皮笑脸,郑重其事的朝玉尹一揖到地,而后转身便走。
陈东对李逸风很气,可不管怎样,李逸风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又如何能够忍心坐视不理。
忙一把拉住了李逸风,“大郎,你先坐下。
你若是这么走了,钱还不还的上不说,你和真奴姑娘的事情,还要不要继续了?你可要知道,张姑娘对你真个不错,甚至还说愿意自己赎身出来……你这会儿倒是逞了英雄,痛快了,可是又把张姑娘置于何地?莫非,你此前都是在花言巧语?”
“少阳你休要胡说,自家对张姑娘,那是发自真心。”
“既然如此,你就坐下。”
陈东把李逸风拉住,而后苦笑着对玉尹道:“小乙,事情便是这么一回事情。这件事,大郎做错在先,本来自家是不想过来。可……大郎对张姑娘一片痴情,张姑娘对他,也是情根深种。本来,梁溪先生已经同意了这件事,若这事情做的差了,必然会对大郎有所不满。那时候,大郎和张姑娘二人,只怕是再难有结果。
还请小乙看在过往的情义上,若是这事情真个还有寰转余地,请小乙援手则个……”
报纸?
我没有办过!
可是没吃过羊肉,还没见过羊跑?
玉尹看了一眼李逸风,又看了看陈东,半晌后道:“那劳什子开封邸报,可曾带来?”
“说你呢。”
陈东推了李逸风一把。
李逸风这才恍然,忙兴奋道:“带来了,带来了……”
“我先看看,你们那劳什子邸报究竟是怎么办的,然后在想其他办法。
不过我丑话说前面,这次若是还有转机,我有个要求。你和那个朱绚留下,我没意见,但是李若虚和徐揆,还有那劳什子吴义夫,我不会把他们算在里面……至于再找什么人合作?我拿主意!就这些条件,你若是愿意,我就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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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喉舌(五更,1800票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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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喉舌
天色已晚,开封城内,华灯初上。
又是一夜不夜城,喧嚣的东京,在迷离灯光下,透出一抹凄迷梦华。
李逸风和陈东走了,他没有告诉玉尹,他最终的决断。这让玉尹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不过,玉尹能理解。
李逸风骨子里,还是个讲情义的家伙。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在吴革等人建议踢开玉尹的时候,投出反对一票;更不会亲自登门,恳求玉尹的原谅。只是,这个人太讲情义了!只怕到头来,也会毁在情义二字上。
不管李逸风是什么决定,反正玉尹已经有了腹案。
如果他和朱绚都不肯同意的话,那么玉尹就找别人来操作此事。他认识的大人物不多,可是却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高衙内,比如柳青,这都可以成为资源。
柳青只是一个商人,却与上层建筑有许多门路。
单这个,玉尹就不信柳青找不来关系。至于这报纸,是非办不可!他至少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向百万开封人,向那些有识之士提出警告,女真人对大宋野心勃勃。
一个人坐在庭院里,闭上眼睛,耳听隔壁传来的暮鼓钟声。
暗金吃饱了肚子,在院子里溜溜达达的转起了圈。这老马真有些成精了!这庭院虽然不大,可是每天都会溜达几十圈活动身体。玉尹站起来,走到暗金身边,拍了拍安静那硕大的脑袋。总在院子里打转也不是办法,明日便带它城外溜达。
对了,顺便去看看屠场,然后再去探望一下牛皋。
“小乙,大郎他们怎么走了?”
燕奴拎着一个大食盒,还有一坛五斤装的皇都春回来,却见玉尹一个人牵着马,在庭院中走动。饭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有怎么动,而李逸风和陈东也不见踪迹。
“嗯,走了!”
燕奴把食盒放下,然后把桌子上的饭菜撤走。
“小乙,你们吵架了?”
玉尹搔搔头,微微一笑,“吵架倒也算不上,只是有些分歧罢了。大郎毕竟是个官宦子弟,有时候考虑事情,难免会有他的主意。百书屋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我不过市井小民,焉能相比?”
说着,玉尹长长叹了口气。
内心里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惆怅。
出身便真的这般重要?功名竟成了任何人交往的鸿沟吗?
即便是两世为人,玉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种现实。内心里要说没有失落,那纯粹骗人。
燕奴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怨气,便走过来,在他背后环住他的要。
粉靥贴在玉尹的背上,她轻声道:“小乙哥莫计较这些,不管怎样,大郎帮衬咱们不少。”
“我知道!”
玉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轻轻把燕奴揽在怀中。
人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果然不假!李逸风他们的那个圈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混迹。不过便是这样又能如何?凭我的琴艺,凭我多出来的九百年经验,怎样也要砸出一条路来。不仅仅是为我,更为了燕奴,为了那些跟随我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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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玉尹有些失眠了。
脑袋里乱哄哄的,也梳理不出个条理来。
一会儿是燕奴,一会儿是余黎燕,一会儿又变成了冯筝,最后却化作了尸山血海!
而无法入眠的,同样还有李逸风。
他和陈东分手后,回到家连饭都未吃,便一个人呆傻傻坐在书房里。
玉尹那个提议,让他很吃惊!
虽然想过各种可能,却偏偏没想到,玉尹居然让他把吴革三人抛开!就如同他当初不同意踢开玉尹一样,而今让他甩掉吴革三人,李逸风这心里似乎也拿不定主意。
当然了,他也知道玉尹这样做的原因。
玉尹是担心,以后会产生矛盾!
可这样做,李逸风又如何能够忍心?开封邸报做了这么久,他可是很清楚徐揆他们真付出了不少心血,更没日没夜的操劳。可到头来,却要把他们踢开吗?李逸风自认,他做不到!便是能做到,他日后又如何面对徐揆吴革和李若虚三人呢?
但不踢开这三人,开封邸报早晚会分崩离析。
这偏偏又不是李逸风所愿意看到的结果……
对玉尹的这个主意,李逸风是非常赞同。他甚至隐隐约约,可以猜出一些玉尹的心思:通过开封邸报,来传播他们的思想。比如,主战派的思想,比如女真人的威胁。
这本是一桩好事,没想到最后闹成这种局面。
李逸风想到这些,顿感一阵头疼。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大郎,可是有烦心事?”
就在李逸风纠结无比的时候,忽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回头看,只见李纲身着便服,正站在他身后。
李逸风忙躬身道:“给父亲大人请安。”
“好了,这是在家里,用不得那许多规矩。
你阿娘告诉我,你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与我说说?”
李纲身材不高,不过挺魁梧。
方方正正一张脸,透着一股子刚强和倔强之气。
李逸风长的不是太像李纲,更随母亲一些。脸上的棱角相对柔和,不似李纲那么分明。不过从轮廓大体上还是能够看出,这两人是父子关系。李纲坐下来,用手一指李逸风放在桌上的那本书,笑呵呵道:“我看了你很久,你连书都拿倒了,而且半天不见翻页,不是有心事,又是什么?怎么,是不是你那邸报遇到麻烦?”
果然姜是老的辣。
李纲一眼,便看出了李逸风的心事。
李逸风犹豫一下,轻声道:“父亲,孩儿的确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于是,他便把开封邸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李纲听。从最初玉尹出主意,到玉尹把钱托他保管,后来吴革三人又联合起来,排斥玉尹……等等,李逸风没有任何隐瞒,全都说给李纲听。包括最后,开封邸报面临破产,朱绚提议让他去找玉尹求助。还有玉尹的的态度和那些要求,李逸风也没有做任何的隐瞒。
当然了,张真奴的事情,打死都不说!
李纲听罢,顿时眉头紧蹙。
开封邸报的事情,他当然知道,甚至他可以感觉到,这其中的妙处。
只是他不知道,在这件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还有如此复杂的状况,甚至牵扯到了读书人和市井小民之间的矛盾和鸿沟。一方面感到有些复杂,另一方面又对玉尹,产生了浓浓好奇心。
第一次听到玉尹名字,还是从李逸风那里得知。
当时李逸风说,玉尹对女真人的敌视!
李纲没有往心里去,以为不过是那市井小民一种狭窄的仇恨而已。谁知道后来,玉尹的名声越来越大!凭借嵇琴一举成名,斗败了冯超,还做出了登岱这首诗。
可即便如此,李纲还是没有在意。
在他看来,玉尹最多是个怀才不遇,有那么几分本事的家伙。
再往后,便是快活林争跤……而后玉尹在北园的解词流传出来,才真正引起了李纲的关注。那种对诗词信手拈来的水准,让李纲暗自佩服。新梅花三弄在不久后随之流出,传入李纲耳中,对玉尹这个人,又增添了几分了解!这个人,是个很骄傲的家伙。
没想到,开封邸报一开始,竟然出自玉尹手笔。
甚至连最初的启动资金,也有绝大部分是玉尹垫出来……
吴革三个人的举动,让李纲有些不快,甚至有些不满。
这算什么?
典型的过河拆桥!
可最重要的是,你们几个还没有过河,才上了桥,便要拆桥,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大郎,你怎么想?”
李纲突然开口问道。
李逸风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父亲,孩儿如今也没有主意了!
小乙的性子,孩儿也算是略知一二,那是个看上去随和,但骨子里却极高傲的家伙。孩儿甚至觉得,若开封邸报办得好了,小乙说不定还不会这么决绝和执拗。偏偏这邸报办坏了,才让他对我和义夫几人,产生了严重不满。孩儿也知道,小乙之所以这么做,是担心日后再起矛盾。可孩儿,却不忍这时候把义夫他们踢开。
孩儿知道,徐揆和李若虚,对这邸报都付出了心血。
他们真的是想要办好,可谁又知道……
所以,孩儿如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究竟是答应小乙,还是眼睁睁看着邸报停下?”
李纲低头,也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又问道:“你以为那玉尹,真有办法?”
李逸风一怔,想了想道:“孩儿不知道,但孩儿相信,小乙一定能想出来办法。”
“大郎,我问你一件事。”
“请父亲指点迷津。”
“你有没有想过,小乙为什么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或者说,他要办这‘报纸’,究竟所为何来?”
“这个……”
李逸风想了想,轻声道:“孩儿觉得,小乙其实是希望借由这邸报,来阐述一些他的想法。比如之前他曾对孩儿与少阳说过:女直人不可信,早晚会威胁大宋……”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放弃了这件事,而那玉小乙又真个把事情做成了。
呵呵,张邦昌、李邦彦、唐恪还有范宗尹那些人,便觉察不到这其中的妙处吗?到时候,他们万一去收买玉小乙,甚至力挺玉小乙,这份报纸,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逸风闻听,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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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章 赐命从何来?(一更)
昨天五更之后,脑袋昏沉沉的年纪大了,这精力真的不如从前,五更后思路顿时卡壳。
第一更来的晚来,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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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缕曙光照进观音巷的庭院中时,隔壁观音院传来了晨钟阵阵。
伴随着缥缈梵音袅袅,玉尹深吸一口气,猛然顿足腾空而起。虎出大刀拖地而行,迸溅出火星四溅,在阳光下,刀口流动一抹凝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奇诡弧线,带着一股刀风劈出。
燕奴jiāo笑一声,“小乙哥却使得好刀!”
青竹一探,迎着虎出大刀刺去,不过在即将与大刀相击的刹那,却又突然一顿……时间仿佛在这里出现了一个岔道,玉尹大刀劈出,而青竹却凝在空中。虎出几乎是贴着青竹落下,就在大刀落下的一刹那,青竹猛然发力,铛的一声脆响,回dàng在天际。
玉尹只觉得手一颤,胳膊一麻,大刀险些脱手。
而燕奴此时却突然进击,青竹枪在她的手中,划出一道道,一条条的光弧,如同疾风暴雨般,逼得玉尹连连后退。一连串犹如雨打芭蕉般的声响过后,玉尹被燕奴已逼退了十余步,几乎快要贴在墙上。燕奴的力气比不得玉尹,青竹的份量,更和虎出相差甚多。可每一次刀枪交击,却让玉尹感觉到万分难受和别扭。
“停!”
玉尹大吼一声,青竹骤然消失。
燕奴气定神闲的退了回去,却把个玉尹郁闷的,几乎想要吐血。
这一次比试,实在是太憋屈了!
燕奴的枪法非常怪异,怪异的让玉尹根本使不出力道来。
看她出枪,明明是非常简单,原以为已经看破了燕奴的后招,可到头来……
玉尹搔搔头,苦笑道:“九儿姐使得好枪!”
“非是奴使得好,小乙哥终究还是脱不出疆场厮杀的痕迹。
其实小乙哥的身手,不逊sè于奴,可是对于力道的掌控,却有些偏颇。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话是没有错。不过那是在强弱已分的情况下,更多是提醒你,不要轻敌……你我功夫相当,便需在劲力上有所控制。即便是狮子搏兔,亦要留有后劲。一旦兔子闪躲过去,方可以连续攻击。而小乙哥你每次,都把气力使到了老,想要在换手,便要重新聚力发力……奴只需要引着小乙哥的劲力,便可以掌控局势。
小乙哥接下来,除了要继续打熬筋骨之外,更要着重修炼对力量的掌控才是……
意气君来骨肉臣,意气为君,骨肉为臣,这君臣之道,还需要分出轻重才是。”
意气君来骨肉臣?
玉尹闭上眼睛,又仔细的琢磨了一阵子,顿时又有所明悟。
此前,他太过于注重于筋骨打熬,却忽视了对于这力量的控制。按照燕奴的说法,这样下去了不起成为一个空具千斤神力的蛮汉,却成不得一个真正的大家!
“那如何才能使意气为君,骨肉为臣?”
燕奴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阿爹生前说过,于细微处见真功夫。小乙哥不妨多养精神,比如练练琴,写写字,还有平日里坐卧行走多些留意。而今你功夫登堂入室,却总让人感觉有些锋芒毕lù。什么时候小乙哥能收敛起这锋芒,便能领悟这其中奥妙。”
玉尹,陷入了沉思。
燕奴平日里,总是给人一种邻家小女孩的感受,根本无法觉察出她的锋芒。
若不是发怒或认真时,谁又能想到这外表柔柔弱弱,看上去jiāo小玲珑的小姑娘,竟然还是一位高手?
看她练功,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燕奴昨日说出来,玉尹甚至不知道,燕奴是如何练功。
于细微处见真功夫吗?
玉尹,顿时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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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徐婆惜来了。
玉尹取出《牡丹亭》的谱子,在庭院里咿咿呀呀拉响,指点起徐婆惜的唱腔。
前面曾说过,徐婆惜是太仓人,虽离家日久,却难免带着些太仓的口音。若平日里说话还好,可一旦开了腔,便无法掩盖。这倒是正合了后世昆曲的一些特点,要知道那昆曲最初,也正是从太仓小曲演变而来。这一点,徐婆惜有天然优势。
这唱念做打的功夫,不需玉尹传授。
关键是在唱腔上,徐婆惜还需要进行一些专门练习。
玉尹倒是想了一些办法,比如后世一些练气发声的基本功,先教给徐婆惜练习。
然后又尝试着让她唱上一小段,一点点的加以改正。
玉尹不会唱昆曲,却认得一些昆曲大家。
所以对于昆曲的特点,也都了然于xiōng。而徐婆惜呢?底子极好,人又非常聪明……
对牡丹亭这出折子,她也下过苦功夫。
从得到了曲谱后,便一遍遍的阅读,加强其中的理解。
一来二去,只一个晌午的功夫,居然唱的是有模有样,得了其中三昧。
至于其他人的戏份,玉尹不想过问,想必封宜奴等人听了徐婆惜的唱腔之后,自然能够想出办法。
唯一让玉尹感到不舒服的,还是这时间的安排。
“婆惜,和你商量一件事。”
“请老师吩咐?”
“人道这一日之际在于晨,白天大家都忙于生计,我也有许多事情要做……教授婆惜本是我份内之事,可这样一来,却也耽搁许多事情。能不能把这时间调整一下,婆惜晚上来学?这样一来,我也能错开时间,不至于太过紧张,不知可否?”
徐婆惜想了想,觉得玉尹说的也有道理。
“老师说的极是,便依老师所言。”
“不会耽搁婆惜的事情吧。”
徐婆惜温婉一笑,“自从前月,姐姐便不让婆惜献艺了,说是要全力准备年末花魁比试。
从现在开始,到入冬之前,婆惜夜间都没甚安排。”
嗯,入冬了,大家也都闲下来了。
而花魁大赛的竞争,也将进入**……先潜心学习几个月,争取到时候一鸣惊人。
封宜奴想来打得便是这么一个主意。
玉尹倒也不觉得奇怪,见徐婆惜同意,自然也非常高兴。
午饭时,燕奴从铺子回来,还带了些酒菜饭食。
徐婆惜也帮着燕奴拾掇了一阵子,和燕奴在厨房里吃了饭,还把碗筷清洗一番,这才告辞离去。
“小乙哥,方才婆惜说,以后要晚上来学习?”
“嗯!”
“奴有个主意,不知道当不当讲。”
玉尹诧异的看了燕奴一眼,“九儿姐今天怎恁不爽利,说话也是吞吞吐吐。有甚话,说出来便是。”
“奴觉得,婆惜对大郎,并非无情。
方才吃饭的时候,奴听她说话,似有意无意,想要打听大郎的事情。这晚上求学,回去时必是晚了。这些日子开封府也不甚安静,特别是郭三黑子跑了以后,桑家瓦子那边好生混乱。奴的意思是,何不让大郎送她回去,也能保婆惜安全?”
咦!
玉尹还真没有往这上面去想过。
天地良心,他让徐婆惜晚上来学戏,主要是为了方便他日间做事而已。
不过燕奴这个主意的确是不错。
玉尹正揣摩着,让杨再兴奋发一下。
可单凭一个飘渺虚无的未来,恐怕也很难让杨再兴振奋。
如果有徐婆惜这个动力在,杨再兴怕也不会拒绝……说实话,玉尹没打算让杨再兴学成苏东坡之流的风雅名士,更不曾想过让他做什么白屋相公。之所以要入书院,是为了多一层保护。到时候杨再兴便是从军,那也是投笔从戎,可作一段佳话。
这就是一个高低的问题。
似岳飞那样,招刺投作效用,便终身摆脱不得武人的身份。
可是,自有宋以来,武人的地位一再降低,即便是到了明朝,也未见有太大改善。
一入武行,便终身难改。
武夫当国的时代,恐怕是一去不复返。
即便玉尹有能力去做出改变,也非短时间内可以做到。更何况,他而今也没有这个能力。
武夫当国?
那等于是和整个大宋的士大夫阶层抗衡。
玉尹自认,他还做不到这一点!
既然做不到,而且又想要改变……前世社会上流行一句话:当你无力做出变革,不妨且先融入其中。
所以,读书人这层皮,对杨再兴,对玉尹,都极有用处。
君不见罗德,在开封府何等落魄。
可是到了太原府之后,便立刻得了重用。
据燕奴说,罗德而今是忻州团练使季霆的书记,掌管着整个忻州兵马辎重的调拨。
这如果是罗德还在开封,完全无法想象。
就连罗一刀,一介配军,也因为罗德的关系,在阳曲县颇为风光,还得了个闲职肥缺。
为什么如此?
罗德有能力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最为重要的,还是罗德那读书人的身份。
便是他被人陷害,被书院驱逐,也是个读书人。而且这种人,用起来是最让人放心,他们在仕途上很难有大作为,便只能做人幕僚,尽心尽力去辅佐。换句话说,罗德而今也算是一个另类的刀笔吏。不过与刀笔吏不同,将来季霆如果飞黄腾达,那么罗德就能获得入仕的机会……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成就也不会小。
这就是读书人的好处!
对于这个时代,玉尹自认了解不少。
哪怕是为日后谋,他也要在自己身上,加上一层读书人的皮……
“我这就去屠场一趟,顺便和大郎说说这个事情。”
玉尹说完,便站起身来,“九儿姐晚饭莫再等我,若有急事,可以到牟驼岗柳大官人的田庄寻我。我和大郎商量之后,还要去牟驼岗一趟,顺便拜访一下朋友。”!。
第一四零章 赐命从何来?(二)二更
第一四零章赐命从何来?(二)二更
穷的时候,天天想着万贯家财。
可真要是有了万贯家财时,又发现好不麻烦。这年头,没有银行这种机构,有钱人家大都建造有地窖,用于储存钱两。可玉尹没这个条件,更没有这种想法……家里面存在几万贯,还有一张价值近十万贯的枯木龙吟古琴,让人头疼至极。
而今家里,是真离不开人了。
要么玉尹在家,如果玉尹不在家,燕奴便不能出门。
其实这个问题,昨日燕奴便提了出来。可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怎不让人愁煞?
换个住处!
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
换个宽敞的宅子,可以请些人来操持,顺便还能看护家宅。
而且开封府偌大城池,空置的宅院的确不少。要想找一两个合适的宅子,问题并不算大。难的是,那些宅子动辄几千贯,乃至于上万贯,价格着实太过于昂贵。
人言开封居大不易,果然不假。
便是这宅院的开销,便非等闲人可以承担。
想想李清照吧,她老爹李格非也是当代大名鼎鼎的文士,官至礼部员外郎,可是终其仕途,始终是靠租赁他人房子安身。直到他致使以后,才凭着毕生积蓄买了一处宅院,算是在开封能够安家立业。这开封城好一点的宅子,可真不便宜。
燕奴有意置产,但玉尹却不太同意。
而今,绝不是置产的最好时机。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不过还没有和燕奴商量。
他打算把屠场迁到城里,先租赁一处宅子。
三岔河口的屠场,若是按照市价,能买到三五百贯的模样;还有罗一刀的那处宅子,也能卖到五百贯靠上。两处宅子卖了,差不多到手能有一千贯。在去开封府,找肖堃打听一下,在外城找一处大一点的宅院,租赁下来,一年也不过三百贯。
等到靖康之后……
玉尹不敢说出这个想法,甚至还会为此感到羞愧。
靖康之后,开封府的房价必然暴跌,他可以趁机低价收购。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前提:开封府依然在大宋治下!若非如此,他宁可搬离东京。
如果不是家中这宅子是祖宅,玉尹甚至也想卖掉。
这样便有一个好处,大家能住在一起,相互间更可以有个照应,便真个发生危险,也不至于无法应对。
但这件事,还要和燕奴商量。
毕竟好端端的有自己的房子不住,偏要租赁房子,岂不是有些怪异……回到东京,玉尹感觉并不轻松。
说起来,这里没有在可敦城那种刺jī,日日面临危险。但这开封城里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足以让人头疼。可敦城的人际关系很简单,而开封城的人际关系,实在太复杂。
玉尹牵着马,出城离去。
在前往三岔河口的路上,还在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感到心烦。
三岔河口,汴水湍急。
初秋将至,汴河的水流一下子变得充沛许多。
在距离屠场不远处,有一块平坦的河滩。此时正围聚许多人,不时传来一声声惊呼和喝彩。
玉尹到了屠场一打听,才知道杨再兴等人在河滩上练武。
屠场里,只剩下几个小娃子看门,见到骑着暗金的玉尹到来,一个个lù出了紧张表情。也难怪,这屠场玉尹很少前来,刚开始的时候,也只有杨再兴和高十三郎两个人而已。如今已经有十几个人聚集在这里,大多数人玉尹都觉得很眼生。
便直奔河滩,远远就听到棍棒交击的声音。
人群中,王敏求眼尖,一眼就认出了玉尹,忙快步迎上前来。
“小乙哥怎地来了这边?”
“三哥,在这里住的还好吗?”
王敏求挠头嘿嘿一笑,“多亏了小乙哥仗义,而今大家都能吃得饱,睡的香,不晓得多开心呢。”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对了,大郎和十三郎呢?”
王敏求一指河滩上的人群,笑呵呵道:“大郎和十三郎正在比武,大家在看热闹。”
“呃?那定要去瞧瞧。”
玉尹突然来了兴致,便翻身下马,牵着暗金走过去。
杨再兴的武艺,他领教过,的确是非同小可。但是高十三郎……玉尹却真个从未见过他动手。
而今既然与杨再兴比武,说明高十三郎的武艺,也不会太差。
王敏求上前,分出一条路来,玉尹便走了进去。
河滩上杨再兴赤着膀子,手持一根丈八长的白蜡杆子,和高十三郎正打在一处。高十三郎一身短打扮,手中木棒长约三米左右,比杨再兴的白蜡杆子足足短了一米。可是两人棒来棍往,却是不分伯仲。杨再兴手中的白蜡杆子犹如一杆大枪,呼呼作响,幻化出棍影重重。高十三郎的木棒是一根硬木,在杨再兴那疾风暴雨般的攻击下,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每每反击,都会让杨再兴一阵手忙脚乱。
玉尹站在一旁观战,心头一动。
他有一种感觉,高十三郎的棒法看似平淡无奇,却又蕴含千般变化。
单以身手而言,高十三郎恐怕尤胜杨再兴一筹。杨再兴棍做枪使,枪枪迅猛如雷,全然不留后手,看似占尽了上风,实在已经被高十三郎,牢牢掌控住了局势。
这场面,和晨间自己与燕奴交锋的景象,何其相似?
于细微处见真功夫吗?
玉尹下意识眯起眼睛,仔仔细细观察高十三郎的棍法。
而今的玉尹,也练成了第三层功夫,这眼力价并不算差。晨间和燕奴交手,只因他身在局中,无法体会燕奴所说的那种‘于细微处见真功夫’的奥妙。而今一旁观战,他却是看得清楚。其实杨再兴也好,高十三郎也罢,两人的招数似乎都蕴含着颇为高深的奥妙。高十三郎于平凡中蕴含万般变化,而杨再兴却是在疾风暴雨中,藏着万般后招。两人打了十几个回合,忽听杨再兴大吼一声,手中白蜡杆子突然变得笔直若铁枪一般,呼的刺向高十三郎。杆头随着他手肘劲力变幻,画出一圈圈奇异圆弧,令人看得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楚那杆头究竟在何处。
而高十三郎则脸sè一变,脚下向后一顿,猛然一个虎扑,木棒同样做枪使,呼的迎着白蜡杆子刺去。他这一枪,没有任何变化,全凭一股子劲力。木棒划出一道直线,就听啪的一声,棍头和杆头竟然撞在了一起……杨再兴手中的白蜡杆子坚韧无比,可是在撞击棍头的一刹那,竟然顿时粉碎,木屑飞扬,向四处迸溅。
“好枪!”
玉尹忍不住一声喝彩。
高十三郎这一枪,端地是玄妙至极,如果用后世比较玄幻的说法,就是‘大道至简’。
所谓大巧不工,也许便是这个意思。
杨再兴的枪法虽然精妙,比之这大巧不工的境界,终究还是有些差距。
“小乙哥怎地来了?”
高十三郎这时候,才发现玉尹到来,忙弃了木棒,上前答话。
而杨再兴却耷拉着脑袋,拎着半截白蜡杆子,显得有气无力……
玉尹笑道:“怎地,我便来不得这边?”
“小乙哥这怎说来,便是谁都不能来,小乙哥也能来。”
一干屠场的工人纷纷和玉尹见礼,玉尹站在河滩上,放开缰绳,任由暗金仰蹄飞奔。王敏求猜到,玉尹可能有事情要和杨再兴等人商量,便招呼众人返回屠场。
玉尹四顾河滩,“怎地,经常切磋吗?”
“是啊,闲来无事,所以和大郎切磋一二……不过大郎今日似不在状态,有些心思不宁。若非如此,方才我那一招,也不可能把他逼退。就算是击碎了他的兵器,我手里的兵器也难保住。
大郎,今天你这是怎地了?”
杨再兴搔搔头,用力呼出一口浊气,“没什么,只是有些心事。”
玉尹闻听,顿时笑了。
“还是那徐姑娘的事情吗?”
杨再兴黑着脸,没有出声。
“喏,别说我不给你机会……”玉尹笑道:“从明日起,徐姑娘会晚上去我那边学戏。
近来这开封府也不太安静,我来就是想要找人帮忙,每天负责护送徐姑娘回去……看你这德行,估计是不太愿意。既然如此,十三郎可有兴趣,便代劳一二?”
这几个月下来,高十三郎和杨再兴处的不错。
对杨再兴的心事,多多少少也有些明白。
听了玉尹的话,高十三郎忍不住笑了,“这等美差,怎说代劳?既然小乙哥吩咐,自家便走一趟。”
“你敢!”
杨再兴猛然抬起头,怒声喝道:“十三郎怎地这般不仗义?明明是小乙哥为自家寻得差事,你凑什么热闹?小乙哥,这件事自家接了,你切不可以再去找别人。”
玉尹和高十三郎闻听,忍不住哈哈大笑。
“既然愿意,又怎地黑着一张脸,好像自家欠了你银子?”
“这个……”
杨再兴苦恼道:“我知道小乙哥是为我好,而且你说的事情,我昨天回去后和我爹娘也说了,他们非常高兴。可是小乙哥,我从小不好读书,又怎地能入书院?”
“便怎入不得?”
“我……”
“大郎,还是那句话,你若真喜欢徐姑娘,便要拿出个样子来。
又不是要你的命,不过是读书识字而已,看你那德行,真个让人心烦。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还说什么为徐姑娘可以舍了xìng命。依我看,也不过是说说,当不得真。”
为了让杨再兴读书,玉尹连jī将法都用出来了!
杨再兴顿时脸通红,大声道:“小乙哥休瞧不起人,自家对徐姑娘的这片心,天地可鉴!不就是读书嘛,自家学便是……小乙哥你说个章程来,自家便听你吩咐……RQ!。
141章 赐命从何来?(三)三更
i第一四一章赐命从何来?三三更
杨再兴心动了!
为了徐婆惜,便是舍了性命都愿意,更别说是去院读识字。i
而且玉尹还给他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待遇,在进入院之前,每天要去他家中识字。
这岂不是可以和婆惜日日相见了吗?
杨再兴一扫方才那抑郁模样,脸的笑格外灿烂。
“小乙哥!”
“嗯?”
高十三郎羡慕的看着杨再兴,犹豫良久之后,轻声道:“不知道我可否一起识字?”
“十三郎也要识字?”
“嗯!”
高十三郎的脸,露出黯然之色,“家道中落,只因识不得字。
阿娘这辈子最期望的,便是让十三读识字,将来能考中状元……不过,这考状元自家没去想过,但也希望能读些,识些字,可以多明白些道理。将来若有了子孙,也不至于和自家一样,去做一辈子的苦力……却不知小乙哥能否帮衬?”
对于高十三郎的过往,玉尹没有过问太多。
谁都有些秘密,问的太多,反而会坏了交情。
不过隐隐约约,玉尹也能猜出些端倪。高十三郎的武艺不俗,而且一直是在开封长大。他不可能似杨再兴那样,得什么异人传授,所以这一身功夫,很可能是家传。
既然是家传,那必有些故事。
而今高十三郎主动提出,玉尹又岂能拒绝?
他呵呵笑道:“这又有何难?只是不知,十三郎可识字吗?”
“以前曾识过些,也读过百家和千字。”
“那就好,待回头我找人帮忙时,便把十三郎一起报去……对了,十三郎大名叫什么?自家到现在还不知晓。人都唤十三郎十三郎,总不是真个叫十三郎。”
高十三郎脸一红,轻声道:“阿爹在世时,曾为十三取过大名。
只是担心愧对祖宗,所以从未用过。这些年一直被人唤十三郎,也都习惯了。若非小乙哥问,自家都险些忘了,还有大名。十三姓高,单名一个宠字,尚未得字。i”
“嗯,高宠,确是好名字!”
玉尹连连点头,正要转过身的时候,却突然一激灵,蓦地又转过来,“你说你叫高宠?”
“是啊,我阿爹为我取的名。”
高宠,高宠!
这家伙居然叫做高宠!
要知道,在《说岳》中,可也有一个高宠,曾连挑滑车,可谓是一员无敌的悍将。
不过后世证明,历史并无一个叫高宠的人。
难道说是巧合?亦或者说……
玉尹有些迷糊了,下下打量高宠半天,突然哑然而笑。
管他是不是那个评演义里挑滑车的高宠,至少现在,他是我的兄弟,我的朋高十三郎,这便已经足够了。后世还说,安道全也是虚构人物呢!可事实呢,那位安道全如今不就住在自己家中?对了,安道全说去访,不也在牟驼岗?
“十三郎,打听个事。”
“小乙哥请问。”
“那牟驼岗附近,可有个什么局的御营驻扎?”
高宠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小乙哥说的,可是那火药局御营吗?”
“火药局御营?”
“没错,牟驼岗附近,只有这么一处御营驻扎。”
那便是火药局了!
高宠接着说:“那火药局又名甲仗库,主要是造些号炮之类的物品,也无甚用处。加之其有些危险,所以位置有些偏僻。若非哥哥方才提起,十三也想不起来。
那御营大约也就是三五百人,平日里过的很清苦,甚至也没什么人问津。
对了,哥哥问这,又是为何?”
“家中长辈访,说是牟驼岗什么御营,九儿姐也说不清楚,故而才有此问。”
火药局,号炮……
玉尹搔搔头,突然多了些好奇。
后世说起四大发明,必言火药。
这火药早在唐代便已出现,不过大多数时候,人们把这火药更多是用来制作焰火之类的物品。以至于后来,火药流入到了欧洲,却成为欧洲人打击华夏的利器。
宋代,是一个科技极为发达的时代。
甚至有人说,宋代是一只脚迈入近代资本主义的时代。
可惜的是,人们对于火药的认识还不够充分,更多是为了玩耍嬉戏,而非用于军事。便是这火药局,听高宠的意思,也就是打造什么号炮所用,实在是太过可惜。
安道全认识火药局的人吗?
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去拜访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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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尹来三岔河口,主要是两件事。
一个是要劝说杨再兴拿定主意,另一件事,则是为屠场而来。
“这里忒偏僻,每日运送生肉,终究有些麻烦。
而且地方实在太小,若是以前,倒也无妨……可现在十几个人在这边勾当,就有些拥挤。”
一听玉尹询问这件事,杨再兴就抱怨起来。
“不是我啰唆,十几个人呆在那院子里,便是放个屁,都要十几个人一起享用。”
玉尹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过随着屠场人手增加,这三岔河口的屠场,的确是忒小了一些。
“十三,一会儿你进城,和九儿姐商量一下。
就把这屠场的情况说一说,告诉九儿姐,我想要在外城寻一处便宜宽敞的地方赁下,问她可有意见。还有,你阿娘也在这边住,本是想要个清静,却变得恁乱……
嗯,是要换一处地方才好。”
高宠听了,感激的连连点头。
“好了,我还有事,要去牟驼岗。”
玉尹吩咐完了之后,便嘬口一声唿哨,紧跟着,远处传来蹄声,暗金飞驰而来。
杨再兴和高宠满脸羡慕之色,看着玉尹翻身跨坐暗金背,扬鞭而去。
“小乙哥真个能耐,去了一趟太原,便得了这样一匹好马。”
“是啊,若我能有这样一匹马,便是死了也心甘。”
杨再兴一拳捶在高宠肩膀,“怎地这般没志气?我觉着,小乙哥不是一般人,你我只要跟着他,听他安排,莫说一匹马,便是百十匹,我看也不成问题……”
高宠嘿嘿笑了!
却又不由得发自内心的一声感慨。
“是啊,我也觉着,小乙哥非比等闲。
以前只是觉得哥哥好勇斗狠,人虽仗义,却非长久之计。谁料想和小关索扑了一回,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半年前,他还在为三百贯债务头疼,饱受那郭三黑子欺负。可现在,哥哥不但是生意兴隆,更成了有头面的人物,而郭三黑子却逃离了开封。
哥哥的本事,直让人羡煞。
看他那架势,怕也练成了第三层功夫。”
“对了,听九儿姐说,哥哥能有如此进境,还要多亏了他家中那位长者。
据说那位长者能练丹药,不如回头咱们也找哥哥求一回,说不定能突破而今瓶颈。”
“是吗?”
高宠颇为意动。
“骗你作甚,你也不是不知道,三个月前,哥哥不过刚到了二层功夫,可是现在……”
杨再兴说着话,那眼睛里,更闪烁着兴奋光彩。
阿嚏!
玉尹骑在马,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勒住马,揉了揉鼻子,心道:这又是谁在背后算计我?
抬头看天色,却也不算太早,将近晡时。玉尹不想再耽搁下去,便扬鞭催马,直奔牟驼岗而去。
柳青在牟驼岗附近,还挺有名。
他家的田庄,也是附近最大的一处庄园,故而只一打听,便找到了位置。
在田庄外通报了姓名,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看到牛皋骑着一匹马,从田庄里跑来。
“小乙怎地来了?
我正说过两日去找你呢。”
“哥哥看来过得不错,这气色可是好了许多。”
牛皋闻听,顿时大笑不止。
不错,如今的牛皋,的确是和鲁山时候的牛皋,有些不一样了。
衣裳自不必说了,虽算不得绫罗绸缎,可是一身做工精细的黑衣,却把他衬托的格外威武。脚下一双黑靴,也是价格不菲。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满面的红光……
柳青对牛皋,的确是不差。
回到开封以后,柳青第一件事,便是让柴霖去开封府找人,为那鲁山牛家村的百十号乡亲办理户贯迁移手续。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百贯砸下去,当天就拿了手续。随即,柴霖便陪着开封府的人,带着公文前往河南府勾当手续……
而这个人,玉尹还认识,便是此前和郭京险些害了他的那个押司宋仁。
不过现如今这宋押司的日子也不好过,肖堃和龚押司之间争斗不止,他夹在里面也颇为难受。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出去,还得了不少好处,宋押司自然乐得辛苦。
至于牛皋一家,已经落户东京。
他而今在柳青田庄当差,除了柴霖之外,便属他地位最高,一个月下来有五十贯收益。那些随同牛皋一起来的人,也都得了安排。或是在城里的铺子里做事,或是纳入了柳青的商队。总之,大家而今的日子过得都不算差,所以对玉尹,也极为感激。
“小乙来的正好,柳大官人今天正好在家。”
“哦?那就好,我也正好有事,想要请柳大官人帮忙则个。”
牛皋闻听,却笑了!
“小乙放心好了,你的事情,大官人绝不会推辞。
不过这会儿大官人可能没有时间见你,不如咱们便在这田庄里,先走一回?”
“怎地,大官人有客人?”
牛皋嘴一撇,笑道:“也算不得什么客人,不过是一个秀才,想要托大官人走些私货而已。”
“哦?”
“那厮是北国秀才,当不得真。
据说而今走了那浪子宰相的门路,在太学里就学。你说这些家伙,不好好读,偏整日里算计些邪门歪道,真个是没救了。”
玉尹听了,倒也没有在意。
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那厮叫什么名字?”
“忒古怪了些,自家也懒得去记……嗯,好像是叫做,李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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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二章 赐命从何来?(四)1890票加更!!
一会儿要出去,看月票马上就要到1890票,担心耽误了更新。便提前发出来,小乙要做官了!
不过大家猜猜,会是什么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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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观鱼,这名字直恁耳熟!
玉尹想起来了,当初郭京还在的时候,曾听说他认识了一个北国来的秀才,便叫李观鱼。
后来这李观鱼进了太学,玉尹便没有再听说过此人的事情。
只是在偶然机会下,陈东曾说过这人,好像说他结交市井痞赖,颇有些看不入眼。
李观鱼?北国秀才?
玉尹拍了拍额头,便把这事情抛在了脑后。
反正他和这李观鱼也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理他恁多作甚?于是便放下心事,和牛皋在田庄里转了一圈之后,才来到了柳大官人的宅院。柳青的田庄宅子,可是不小。占地大约数十亩,是正经的三进九出的格局。玉尹和牛皋在宅院外下马,正要把马拴好,却见柳青陪着一个青年从里面走出来,两人看上去是谈笑风生。
“咦,小乙怎地来了?”
柳青看到玉尹,显得格外热情,快步从门阶上迎下来。
只是这一来,却把那青年抛在一边。
不过青年并未生气,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笑容,令人倍感亲切。
只是那笑容,在玉尹看来显得有些虚假。这便是李观鱼吗?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
“今日前来,是有求大官人。”
“哈,小乙说的甚话,若我能办,绝不推辞。”
说罢,他扭头对那台阶上下来的青年道:“月关,自家这边有客人,便不送你了……至于你说的那件事,自家会考虑一下,过些时候,再与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那小底便告辞了!”
青年温和一笑,拱手告辞。
在和玉尹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抹古怪之sè。
而后朝玉尹笑了笑,便从一个家仆手中接过了缰绳,骑着一匹黑骡子,缓缓离去。
“这人是谁?”
“哦,太学的一个外舍生罢了。
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我要入秋后要送一批货物往真定府,便托我带些sī货。若非他背后有小李相公,自家才懒得理睬。算了算了,不说这事,咱们里面说话。”
柳青言语中带着些许不屑,拉着玉尹的手便往里走。
两人在中堂坐下,有使女奉上茶点。
牛皋也坐在了下首相伴,柳青这才说:“本想着小乙刚回家,便未曾前去叨扰,原打算过几日再去,不想小乙却来了。”
“大官人直恁客套。”
“诶,小乙莫说这些话,你方才说有事相求,不知是何事?”
玉尹喝了一口水,神情自若,“是这样,我回家来两日,仔细想了想,却总觉得而今这状况,非长久之计。故而想要寻一书院,便不得功名,多读些书也是好事。
正好我有一位好友,是太学的内舍生。
我本是向他打听,何处书院可以接纳我这等人,不想他却提起了大官人的名号。
若非他说,我还不知道这开封城里的观桥书院,竟然是大官人开设。”
柳青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这观桥书院是他生平最得意的手笔,凭借这书院,他才得了偌大名声,并且顺利融入了上流人物的圈子里。这观桥书院,规模不算太大,也不过二三百人规模。
可是在sī人书院中,观桥书院的名声最好,师资力量也最强。
不少太学生,便是从观桥书院走出来,甚至还有一些官员,也是由此而起步发家。
也正因此,才使得柳青有了一些自保的资本。
他听了玉尹这番话,lù出赞赏笑容。
“小乙果然有见识!”他轻轻抚掌,对玉尹道:“其实在路上,自家便有心劝说小乙,能入得一家书院。便学不得什么,也是一条上进的门路。这老宋家,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读书人的天下。不管旁人怎么说,有这个名声,总对小乙有利。
只是……呵呵,交浅言深,自家也不好开这个口。
而今小乙既然提出来,自家也是欢心的紧……书院那边,我会着人打招呼,便给小乙入了籍,也算是保障。”
原本还以为要费些口舌,却不想柳青这般好说话。
玉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非是我一人想要入书院,还有两个兄弟,也想进入。”
“这当什么事情!”
柳青一摆手,“且把名字报上来,明日我便送去书院便是。
只不过现在去,怕有些迟了!小乙可能不知,我这观桥书院,招收的多是些贫苦人家的子弟。而今秋收在即,书院便停了课。要到入冬以后,才会重新开课。”
玉尹道:“这样更好,自家也能有个准备。”
这件事说罢了以后,柳青眼珠子一转,却突然发问:“小乙,有件事还向请教你。”
“大官人但问无妨。”
“那三岔河口近来开了一家屠场,可在你名下?”
“是啊。”
“总算是找到家了……小乙,你可知道为了这件事,我费了多少周折。去年我便买下了那三岔河口除屠场以外的所有土地,准备在那边建造一处sī宅。我请了兴隆观的仙师为我查探,说你那屠场的位子,是整个三岔河口做好的一处地方,可作为中堂建造。我就开始寻找,整整大半年……直到这次回来,才从衙门里听说了这宅子的主人,居然是小乙。呵呵,自家想要和你商量一下,买下那块地,不知可否转让?”
玉尹听罢,不仅愕然!
这还真想什么,来什么……
正想着要把那屠场卖掉,就有人凑过来。
他刚要开口,却听柳青道:“小乙放心,自家绝不会亏待你。
那块地市价大概也就是三百贯左右,自家便翻一倍,六百……不,八百贯买下,如何?”
玉尹听得有些发懵。
当初这块地,是罗一刀免费送他,作为报答之用,所以说并没有花费什么。
不成想三个月时间,居然……
“要小乙觉得不够,自家再加上两百贯,凑足一千贯。”
柳青见玉尹不说话,以为他觉得不够,忙开口再次涨价。
这里面,又牵扯到一个习俗问题。
古人不喜搬迁,有句话叫做故土难离。特别是在一个地方住的久了,难免生出感情。
那块地,对玉尹而言算不得什么,可是对柳青却很重要。
只是,他不可能像后世那些搬迁公司一样,强行拆了那处宅子。大宋律律法森严,莫说他只是个商人,便是那皇帝老子,想要拆迁某地,也必须征得同意才可以。
否则的话,当初仁宗皇帝想要扩建皇城,出了老大的价钱想要拆迁马行街的住户,结果却被那些住户们拒绝,以至于到后来,只能作罢。这也是自建立都城以来,历史上唯一一座毗邻平民民居的皇城。所以,柳青想要在三岔河口盖sī宅,没有得到玉尹的同意,断然不可能。而玉尹听了这价钱,也是心中一阵狂喜。
“大官人既然有此诚意,那小乙又如何拒绝?”
“这么说,小乙同意了!”
“呵呵,大官人何时有空,便和小乙去衙门里,作了那过户手续便可。”
柳青听了,顿时松了口气。
“我就说小乙是个爽快人,那自家便多谢了。”
大家各自达到了目的,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畅。
当下,柳青便在家中设宴,招待玉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天已经黑了……正当玉尹和柳青牛皋推杯换盏的时候,门外使女突然来报,“有玉公子家人前来,在门外求见。”
玉尹一怔,忙站起身来。
心里面更是感到奇怪:家里莫非出了事情?
他对燕奴也算是了解,知道若不是有大事发生,燕奴决不可能着人前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从门外走进一人,正是杨再兴。
“小乙,快些回家。”
“怎么了?家中出了什么事?”
“九儿姐刚才派人前来告诉我,说宫里来了人,有赐命于你,让你立刻返回家中。”
宫中来人?
赐命?
玉尹一阵mí糊。
倒是柳青率先反应过来,脸上lù出惊讶之sè。
他忙上前道:“恭喜小乙,贺喜小乙。”
“大官人,这话怎说来?”
“恐怕小乙而今,已不是白身了。”
“啊?”
柳青便解释道:“这必是官家知道了小乙之名,准备对小乙有所封赏。
赐命,是官家对五品以下官员封任的说法。也就是说,小乙而今已不再是等闲百姓。”
玉尹,更糊涂了!
自宋徽宗登基以来,虽说对江山社稷并无任何作为,但是对这权力却牢牢掌控手中。一般而言,任命官员需经吏部审核评定,而后才会转到宋徽宗的手中。可由于宋徽宗的权力的痴mí,而朝堂之上,大都是一些阿谀小人,所以这大权尽在手中。
也正因此,他可以让高俅成为殿前都太尉,成为武官之首。
也正因此,他能够让王黼连升七级……后世那所谓的张好古连升三级,和这个一比,简直弱爆了。
玉尹有些想不明白,这官家怎么会突然与他赐命?
柳青看出他心中疑huò,便笑道:“小乙不用担心,得了赐命,原是好事,何必如此紧张。”
“我,我,我只是有些奇怪。”
“哈,官家用人,不拘一格……小乙不用奇怪,便回去看了,自然一切清楚。”
是啊,回去了,不就一切都清楚了?
玉尹想到这里,不敢在怠慢,忙与柳青告辞,和杨再兴匆匆离开,直奔开封而去……!。
第一四三章 天心难测(一更)求月票!
以皇帝名义发布的公文,学名诏令,而民间多称之为圣旨。
概括而言,分为:制、诏、诰、敕、旨、册、谕、令、檄等类型,代表着不同的概念。
其中诰和敕,是指官吏接受封赠的文书。
于上来说,五品以上称之为诰命,而五品以下则叫做敕命,也成赐命。
当玉尹赶回家中的时候,传达诏令的人已经走了。
除了留下一纸敕命,再无任何封赏。敕命玉尹为太乐署博士,即日持敕命前往太乐署操办一应手续。玉尹拿着这敕命,有些不知所措。这和他印象里的传旨似乎不太一样。在他想来,怎地也要有个摆设香案,然后再来个太监宣旨的仪式。
哪知道……
“小乙哥,甚是太乐署博士?”
看着眼前这黑牛角轴,纯白绫制成的圣旨,杨再兴好奇问道。
不仅是他好奇,燕奴也非常好奇。
只是出于女子的矜持,让她没有开口询问。不过杨再兴既然开了口,她也颇为期盼的看着玉尹。毕竟,谁个女子不想自家男人出人头地?于她面子上,也有光彩。
玉尹搔搔头,又摇摇头,苦笑道:“我那知道这太乐署博士作甚?”
听名字,这职务应该是和音乐有关。太乐署博士……玉尹听说过茶博士,酒博士,还真不知道,这太乐署博士是做什么。轻轻拍着额头,他苦恼的再次拿起圣旨,逐字逐句品读,可到头来也没有个答案。这好端端,怎会有这么一道敕命?
“九儿姐,那传旨的可说了什么?”
燕奴歪着小脑袋,非常认真的回忆良久。
而后走到院子当中坐下,对玉尹道:“当时奴便坐在这里做女红,外面突然就来了一些人。为首的那位老公走进来以后,便说:玉尹在家不在,让他过来接旨。”
燕奴一边说,一边做,似乎是想要把当时的情形还原。
她模仿着那老太监的声音说话,险些让玉尹笑出声来。而燕奴,却好像没有觉察,依然一脸的严肃表情。
“奴便说,小乙不在家,请问有什么事?小乙哥你不知道,当时奴真的有些害怕,那老公的模样甚是威武,气势十足……后来,他听说小乙哥出城了,似乎不耐烦等待,便把圣旨放在这边,说让小乙哥持敕命明日前往太常寺报到就可以了。
嗯,就是这样。
那老公说话的时候好生怪异,反正奴家看着,总觉得有些害怕。”
说完,燕奴握拳,表示她没有任何疏漏。
那副jiāo小可爱的模样,若放在后世,怕便是‘萌’了。
玉尹微笑着看完了燕奴的表演,也是一头雾水。
太常寺?
不是太乐署博士吗?怎地又要去太常寺报到?
对了,李逸风的老爹,那位梁溪先生李纲不就是太常少卿吗?要不然,去问问他?
玉尹灵机一动,便拿起了圣旨。
“九儿姐,且在家中稍等,待我去找个明白人,打听一下。”
“明白人?”
“你忘了,大郎尊翁,不就是太常少卿?你方才说,那老公要我明日去太常寺报到,那其不是在大郎尊翁手下差遣?呵呵,去询问则个,顺便也可以拜访上官吗。”
“是啊是啊!”
燕奴顿时松了口气,脸上lù出灿烂笑容:怎地忘了李大郎的阿爹,便是太常少卿?
太常少卿,说穿了就是个闲职。
可是在燕奴这等小百姓眼中,那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大官。
她非常兴奋,忙跑回房间,取了一套衣服让玉尹换上,还说既然是拜访上官,怎地也要穿得庄重一些才是。所谓拜访上官,只是玉尹随口一说。他去找李逸风没错,却不代表能见得到李纲。不过见燕奴这般开心,他也不好扫了燕奴的xìng质。
于是,玉尹换了身衣服,便出门直奔李逸风家中而去。
玉尹没有去过李逸风的家,但是却知道大概住处。李府坐落在角子门内,太平兴国桥附近。别看李纲是太常少卿,可住处却有些偏僻。玉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李府大门,站在门阶下,颇有些疑huò。李府看上去不是很大,根据其规模,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前后进宅院。朱漆大门有些斑驳陈旧,就连那门环,都带着锈迹。
看这样子,李家的日子也不是太奢华吧。
玉尹犹豫了一下,迈步上了门阶,握住门环叩响门扉。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听里面传来脚步声,小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皓首老者探头出来。
“你找谁?”
“敢问李逸风,李大郎可在家?”
“找大公子吗?”
那老门子眼神一凝,旋即道:“你是谁?”
怎地这李纲家的大门这般麻烦?
玉尹心里面不太舒服,但还是和颜悦sè道:“自家玉尹,是大郎的朋友。”
“天sè这般晚了,你有何事?”
这老门子太蹬鼻子上脸了!
玉尹强压着怒火,“请老翁通禀一声,就说玉尹有紧要的事情,想要向大郎求教。”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敕令。
“就说玉尹刚得了一道官家的敕令,可有些不太明白,想要找他询问。”
我可是有官家敕令,好歹也算是个官员。
你要是在拦着我,恐怕就是失了礼数……
哪知道那老家人只看了一眼,表情木然道:“且等着,代老汉通禀了再说。”
不等玉尹开口,他蓬的就关上了门。
把个玉尹晾在门阶上,有些发懵!
太常少卿家的门子这么厉害吗?连朝廷官员也敢如此对待?
不过想想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老门子大概也是如此。等吧,反正今天,定要弄清楚这劳什子太乐署博士,究竟是个什么官职。想到这里,玉尹心情反而放轻松了。
他总觉得,官家无缘无故给他这么个太乐署博士的职务,有些蹊跷。
自家没见过官家,怎如何得了天恩?
这里面,必然是有些古怪,还是弄清楚一些为好。
大约有五六分钟的时间过去了,门再次开了。李逸风从里面走出来,见到玉尹便笑道:“小乙,今天怎地有功夫来我家里?方听焦大说,你得了敕命?可要恭喜才是。
来来来,咱们进去说话。”
那老门子叫焦大吗?
玉尹和李逸风一同走进大门,就见老门子正佝偻着身子,进了门房。
“焦大是我阿爹当年中了进士以后收下,这些年跟着我阿爹也算是辛劳,我阿爹对他,也极为尊敬。”
呃,原来是个老家臣。
玉尹倒没有在意,和李逸风便直奔偏厅。
一坐下,他便取出那道敕命,递给了李逸风道:“今日突然得了一道敕命,任我做劳什子太乐署博士,还让我明日去太常寺报到。自家从未听说过这太乐署博士的职务,所以想要请大郎解huò。为何是太乐署博士,又要跑去太常寺报到呢?”
“太乐署博士?”
李逸风一怔,接过那敕命,仔细看了一遍。
没错,这的确是官家敕命。
有宋以来,为防止有人假传圣旨,所以圣旨上都会留有极特殊的标志。这种标志,只有官家子弟才明白,至于玉尹这种出身的人,断然是不可能知晓其中奥妙。
李逸风的脸sè,旋即变得古怪起来。
“太乐署,便在太常寺下。”
玉尹恍然大悟,忙问道:“那太乐署博士又是什么?是几品呢?”
李逸风的表情更加古怪,慢慢把敕命收好,还给了玉尹。
他揉了揉鼻子,好半天才轻声道:“小乙,是不是得罪了官家?”
“啊?”
“或者说,你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玉尹一脸茫然,看着李逸风道:“大郎这话是什么意思?”
“便把话说明吧,你刚才问我,这太乐署博士是几品,我倒是知道……太乐署博士,无品。”
“啊!”
这时候,有使女奉来茶水,李逸风摆手,示意使女退下。
“太乐署是太常寺下辖一司,掌钟律,供以祭飨。
太乐署有太乐令二人,也是太乐署主官,从七品下;又有太乐丞一人,从八品下。此外还设有乐正八人,从九品下。本来,太乐署并非太常寺所辖,乃大晟府所治。
不过宣和二年时,大晟府被废黜,官家才把太乐署重归太常寺。
而今这太乐署的地位,颇有些尴尬……想来小乙应该明白。至于这太乐署博士……”
李逸风苦笑道:“所以我刚才问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你知道太乐署博士是作甚?平日里就是校理乐谱,没甚事情可做。若官宦子弟家中,有人想学习音律,便从太乐署的博士中挑选,立师授课。而且这个授课,还要经过考核。五到十年为一次考核,课业分为三等,呈报礼部,评判优劣……”
玉尹,懵了!
已经猜到了这太乐署博士,算不得什么好职事,可没有想到,居然只是一个音乐教师。
这与后世的音乐教师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怕就是学生多少而已。
“知道我为什么问你,是否得罪了人吗?
这太乐署博士就是个熬资历的职事,五到十年,才可以得到考核评判。便是得了优等,也就是做个乐正。然后再熬个几年,乃至十几年,才有可能得到升迁机会。
可太乐署的职事,最高也就是太乐令。
熬二三十年的光景,做到太乐令……也不过是个从七品的职事。若大晟府还在,说不得还能有些升迁机会。可大晟府已经被罢黜,小乙你若想升迁,太乐令便做到了头。”
玉尹艰涩的咽了口唾沫,许久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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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李逸风问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人。
听他这么一解释,玉尹算是彻底明白了这里面的蹊跷。就好像后世那些清水衙门的公务员,一张报纸一杯茶水,混个三十年,了不起是个科长退休,浑浑噩噩一世。
一旦入了这公门,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了不起教导两个学生弟子,混到白头致使。
吃不饱,也饿不死,这一辈子的成就,便算是被局限在小小的太乐署衙门里面……
听上去很美,太乐署博士!
可实际上呢?
玉尹不禁苦笑,心里也在琢磨,自己这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对付自己?
揉了揉脸,他问道:“大郎,若我不就,又当如何?”
我不进这小衙门,可不可以?
李逸风的目光有些古怪,“不就?小乙,你可要想清楚。”
“嗯,不就!”
玉尹斩钉截铁的回答。
李逸风笑了,“如此,你这一世仕途也将由此而斩。”
“啊?”
玉尹吓了一跳。
貌似有宋以来,不就的人很多啊。比如王安石,神宗皇帝几次想要招他去,都被他拒绝。貌似拒不做官的人有很多,为何李逸风会说自己若不就,便断了仕途?
李逸风轻声道:“若小乙你有功名在身,若是不就,倒也无妨,说不得还能是一段佳话。可你出身市井,得天恩而不就,官家颜面何存?日后你便是再去考取功名,官家也可以效仿当年柳三变事,断了你的前程,让你做一个流连市井之辈。
你,可要想清楚!”
宋时有一代词人柳永,累世官宦出身。
初柳永赴京赶考,自以为才学过人,没有把科举当成回事,认为自己考中进士,做个状元问题不大,所以整日流连青楼之中。不料事与愿违,科考放榜时,柳永名落孙山。在沮丧悲愤之余,他便作了一阙传诵一时的名作,便是《鹤冲天》。
表面上看,柳永对功名利禄并不在意。
可这骨子里面,却无法忘记功名……仁宗初年再次赶考,本来已经过关,哪知道由于《鹤冲天》一词已经传入了禁中,仁宗皇帝以此为借口,把柳永黜落,再次落榜。
仁宗皇帝甚至批示: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这一句话,便断了柳永一世功名,直至柳永五十一岁时,才得以及第,然则已是白发生。
李逸风用柳永的例子来警告玉尹:你若是不就,这结果恐怕比柳三变还要凄凉……
玉尹听罢,却沉默了。
是就职,还是不就?
摆在他面前两条路,可不管选哪一条,似乎都不会太好。
李逸风轻声道:“官家非大度之人,你真要想好才是。若就职,日后说不得还有机会;可若是不就,官家在世一日,你便无出头机会,这其中艰辛,你可了解?”
嗯?
玉尹却猛然抬起头来。
“自家正要入观桥书院读书,恐无力担此要职。
官家的好意,小乙心领,只是才疏学浅,怕入不得这太乐署。我已经想好,不就!”
“真的?”
“嗯!”
玉尹想了想,把那敕命又递给了李逸风。
“说起来,若我就职,便是在老大人麾下效力。
只是这太乐署博士一职,实非我所愿,便请大郎将敕命交于老大人,请他代为转还官家吧。”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玉尹断然不会后悔。
他向李逸风拱手告辞,便大步离去。
李逸风送玉尹出了大门,复又返回偏厅。
却见李纲正坐在厅中,按着那敕命,似若有所思。
“父亲,你何时回来?”
“呃,方才那人,好像是玉小乙。”
“正是!”
“有甚事情?”
李逸风便把方才玉尹前来的缘由说了一遍,又指着那敕命苦笑道:“也不知小乙得罪了何人,居然想出这么一个法子。若换做旁人,或许是求之不得!可小乙心高气傲,又岂能甘心一世安于太乐署?所以他已决定不就,让孩儿把这敕命交予父亲。”
李纲眉头一蹙,似是在沉思。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小乙如此决断,有好有坏。
不过他既然决定要效仿柳三变,做那白衣卿相,便由他去吧。好在,此人不似柳三变那等轻浮浪荡,经此一场磨练,说不得日后也能有些成就。对了,关于那邸报的事情,你可做了决定?玉小乙既然不就太乐署,必然会全力操作邸报一事。”
“啊呀……”李逸风一拍脑袋,“我怎地忘了这件事?
今日我去找了徐揆和李若虚,把事情讲述明白。他二人也同意,不会参与进来,不过说不得会去撰稿。这件事,想来小乙不会太在意……唯一麻烦的便是义夫那边。
我已经派人送信泾原军,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李纲沉声道:“以我之见,此事还是不要再拖下去了。
多一日,则多一分变数,你明日便去告诉那玉小乙,你可以同意他的要求,但还要你亲自掌控文稿。我觉得,这邸报在未来,会非常重要。你要向玉小乙多求教,莫以为你是太学生,但若说这市井中的历练,你却不如玉小乙太多……”
李逸风闻听,忙躬身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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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洗。
踏着满地银霜,玉尹沿着汴河河堤,缓缓而行。
白衣卿相吗?
我还不需要去学那柳永轻浮浪荡……没错,这次我折了宋徽宗赵佶的面子,但未来我却不会担心。赵佶还能在位多久?玉尹嘴角一翘,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若没有记错的话,明年便是赵佶禅位之时!
玉尹突然驻足,站在河堤上久久不动。
一年,只有一年……
便是我入了太乐署,怕也见不得赵佶几回。
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去,可如此一来,自己能够对这时代做出的改变,便更少了!
想到这里,玉尹握紧了拳头。
哪怕赵佶把他赶出开封,去某个县城里做个九品小官,玉尹都不会拒绝。至少那样子,他可以有发挥的余地。可是进了太乐署,他又能做什么?难不成在里面虚度光阴吗?
真希望,这赵佶能早些禅位啊……
对了,究竟是什么人推荐我去做那太乐署博士?
表面上看,似乎是一番好意。毕竟玉尹身无功名,一跃而成为公门中人,不晓得会被多少人眼红羡慕。可实际上,这看似好意的推荐,却包含着浓浓的祸心。
这是要断了玉尹的功名,要他再无出头之日啊!
真个是好毒辣,真个杀杀人不见血……可问题是,谁与我有这么大的仇恨呢?
玉尹想不出来,也因此,更感惶恐。
一个藏在暗处的对手,比之明面上的敌人更加可怕。
是谁,是谁……这个人,究竟是谁!
玉尹轻轻拍击身边的杏树,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人名。
郭京?
不可能!
那鸟厮而今不晓得藏在哪个角落里,更没有这能力,影响到官家的决定。亦或者是李宝?也不太可能!他虽然是御拳馆的教头,但实际上根本无法见到皇帝。
除此之外,便是唐吉和李邦彦。
这两人有杀父之仇,理论上最可能……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李邦彦就不必说了,堂堂浪子宰相,根本不可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唐吉虽然在五龙寺,有机会接触皇帝,却没那能力让皇帝做出决定。而且,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唐吉说不定还想着从自己手中骗取真法秘籍,所以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对自己造成太大威胁。
不是这两个,又是谁呢?
玉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对了,难道是他?
赵构!
他是皇子,被封为康王,有足够的机会去和徽宗皇帝接触。莫忘记了,当初李师师曾提醒过他,因为他和吕之士争跤一事,让赵构输了一万贯,还配上了大圣遗音古琴。当时李师师就说,要他小心赵构……会不会是这家伙,在背后使坏呢?
玉尹越想,就越是觉得可能!
历史上的宋高宗是什么样子?玉尹不清楚。
但通过他纵容秦桧,害死岳飞一事来说,这个人恐怕也是个精通权术的家伙……
李师师曾暗中提醒过他,赵构这个人心眼不大。
若真是如此,那么太乐署的一切,便非常符合赵构的作风。
他心眼小,所以有理由害玉尹;他精通权术,所以要把他丢进太乐署,做那太乐署博士,断了他一世前程。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不正是赵构最擅长的吗?
玉尹想到这里,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看起来自己在这开封城里,还真个要小心才是……
不行,必须要增加自己的名声,名声越大,就越能保护自己的安全。
玉尹想明白了这其中的蹊跷,虽有些惶恐,但已是心神大定……看起来自己和赵构之间,是少不得要有一番较量。自己一介平民,而赵构则是堂堂九皇子,康王殿下。两者这件悬殊太大,若是在前世,玉尹说不得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好在,这是宋代!
这是最坏的年代,却也是最好的年代……
便是堂堂九皇子,也无法肆意妄为,无法明目张胆的为难玉尹。
如此一来,自己倒还有几分自保之力!玉尹的眼睛一眯,握拳狠狠砸在杏树上。
那即将枯黄的树叶,随之飘飘扬扬,纷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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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鸥鹭忘机(三更)可求十张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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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乙,官家直恁欺负人了!”
夜色已深,观音巷的庭院中,在夜幕笼罩下,一派宁静祥和。
月光透过窗纸,洒入屋中。
燕奴好像小猫一样蜷缩在玉尹的怀中,犹自撅着小嘴,气鼓鼓的抱怨不停。
初闻玉尹辞了敕命时,燕奴吃惊不小。
但后来听玉尹一番解释之后,燕奴心里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没错,她是希望玉尹能出人头地,却不代表她可以忍受玉尹遭受羞辱。没错!那道敕命在她眼中,就是一种羞辱。小乙大好本事,偏官家无眼,竟然这般羞辱自己的夫君……
燕奴,又怎能接受?
“人言官家才学冠绝,以奴看,也不过如此。
小乙明明是大好的本领,便是做那太乐令也不碍事,却为何要给小乙一个博士?哼,小乙哥不就也好,自家也不缺衣少食,便是没了那官家照拂,早晚也能出头。”
把燕奴揽在怀中,听着她如同小孩子般的赌气话语。
玉尹先前那一点郁闷,也随之不见踪迹。
手指顺着那顺滑乌黑的秀发滑落,慢慢滑过燕奴后背,如同匹缎般丝滑的肌肤。
“九儿姐莫急,该出头时,谁人也阻拦不住。”
哼哼,等到你徽宗赵佶老儿禅位,便是我的机会。
历史上,你明年便要禅位,以你和太子赵桓之间的矛盾,到时候又岂能有你好果子吃?
玉尹这时候,甚真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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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玉尹一如往日,练完功后,便把那张枯木龙吟从房中取出来。
摆放在简陋的琴桌上,他定好了琴弦,手指轻轻婆娑琴体,感受古琴体内传来的灵动。
前世学琴的时候,父亲曾说过:琴有灵!
似这种名琴,大都有灵性,必须要日日婆娑,了解它心中所想,才能达到人琴合一的境界。
真是一张好琴啊!
抚摸着琴弦,玉尹忍不住一声赞叹。
“小乙哥,奴去铺子上查看,小乙哥可有什么需要,奴晌午时回来,正好顺路。”
玉尹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需要,便摇了摇头。
燕奴拉开门出去,顺手把院门关上。
只留下玉尹一人沐浴在阳光下,抚摸着古琴,好像在感悟着什么。
大约过了辰时,观音巷的巷口突然出现了一些人,一共六人,气势汹汹前来。
“五哥今日定要好生羞骚一下那玉小乙。”
为首青年,一身华美青衫,做工质地都属上乘。
听了身后人的话,他嘴角一撇,冷笑一声道:“正要教训那玉小乙,让他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就是,那玉小乙以为自己是谁?是柳三变吗?
不过一个杀猪卖肉的屠户,官家天恩沐浴,让他入太乐署已经是极为优渥,这厮竟然不就,实在是太张狂了。只使得一手嵇琴,靠两首俚曲,焉敢如斯目中无人?”
五哥闻听,脸上顿时露出不快之色。
他名叫杨阳,出身一个富贵之家,书读得不甚好,但却能操一手好琴。当初得周邦彦所举荐,于宣和元年入大晟府。可惜没多久,周邦彦病故,大晟府罢黜,便随着太乐署一并又归于太常寺,做了一个博士。单以琴艺而言,杨阳确是不俗。
只是他生性有些纨绔,喜欢流连勾栏瓦肆之中,故而名声虽有,官路却不顺畅。
去年时,他方经过一次考核,被礼部评定为二等甲上,险些被评为一等,否则的话,便可以接掌乐正,正式入了品级。之所以未得一等,便是因为他品行缘故。但杨阳非但不以为耻,反而洋洋自得。他生平最敬佩的,便是那位白衣卿相。
之前,杨阳在一次诗会上遇到了丰乐楼的上行首冯筝,顿一见倾心,意欲追求。
哪知道冯筝却与他说:“你琴虽使得好,却也算不得出奇。
开封城里的第一琴师,乃是丰乐楼下玉家铺子的玉小乙。你若能胜得此人,再说其他。”
一句话,只气得杨阳怒不可歇。
但他又不好在冯筝面前失了仪态,于是这怒火,便全部转嫁在了玉尹的头上。
昨日听闻玉尹被官家敕命,做太乐署博士。
杨阳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
一大早,他便赶去了太乐署,想要为难一下玉尹,哪知道玉尹竟然直接来了个‘不就’。这让杨阳一腔怒火,无处可以发泄。加上一帮子同僚戳哄,这厮便再也忍耐不住,决定找玉尹说道一番:你一个屠子,怎忒张狂?你身无功名,不过是使了两首小曲,便可以入得太乐署。这是官家天恩浩荡,你怎可以不识好歹?
这些个大乐师,兴冲冲来到了观音巷。
打听到玉尹的住处后,便直奔玉尹家门口而来。
此时,阳光明媚。
观音巷狭窄,一缕阳光溜进了小巷中,为这狭窄的巷道,平添几分静谧之气。
杨阳在玉尹家门口站定,刚要着人上去叫门,却忽听从庭院中,传来一声清音。
“慢着!”
杨阳突然伸手,拦住了同伴。
伴随着这那一声清音,若同流水般的琴声,幽幽传来,犹若天籁。
杨阳的脸色顿时一变,紧蹙眉头,闭上眼睛,侧耳聆听从庭院中传来的琴声……
在遥远的海岸上,有一个很喜欢海鸥的人,每日清晨都要来到海边,与海鸥一起游玩。那海鸥成群结队,有时候竟然多达百余只,成为当地的奇景。后来,这个人的父亲对他说:我听说海鸥都喜欢和你一起玩耍,何不抓来几只,让我也玩耍快乐一番?
第二天,这人有来到了海边。
他一心想要抓海鸥,可是海鸥却只在高空飞舞盘旋,不肯落下……
这边是《列子?黄帝篇》中,海翁忘机,鸥鹭不飞的故事。
南宋时期,有一位江浙派的著名琴家刘志方,读列子而生感悟,作《鸥鹭忘机》一曲。1425年,也就是明代刊印,著名琴家朱权所著的《神奇秘谱》中,第一次记载了这首琴曲。后世,鸥鹭忘机一曲,被列入传世名曲之中,属于第五级曲谱。
玉尹此时,全然不知门外有恶客到来。
他此时的心境,已完全沉入这琴曲当中,精神更仿佛与那张枯木龙吟,融为一体。
海翁忘机,鸥鹭不飞!
杨阳虽然纨绔,可是这琴技,却端地不俗。
我与你们追求的,并不一样……我所追求的,不过是自甘恬淡,与世无争的逍遥快活。太乐署博士,在你们眼中或许很了不起,但于我而言,却不过如斯……
琴声杳渺,令人心神顿宁静下来。
忽然,从隔壁观音院中传来一阵阵木鱼声,琴声和梵音合在一处,竟让人神驰物外。
杨阳几人呆愣愣站在门外,一言不发。
他们甚至不敢大声喘气,生平惊扰了那天籁仙音。
琴声止息,杨阳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几人,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笑容,轻轻叹了口气,后退一步,朝着那紧闭柴扉,一揖到地。
再起身后,转身就走,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言语。
气势汹汹而来,又这般悄然离去。
杨阳等人惊动了不少路人,更有许多人,陪伴着他们,一同聆听了那一段仙音。
“是何人操琴?”
观音巷口,一辆马车驻足。
车帘轻轻挑起,露出一张清丽动人的面容。
车夫忙匆匆跑过去,拉住一个行人询问,片刻后复又返回马车旁,轻声道:“二小姐,操琴之人,应该就是玉小乙。”
“那个曾使出梁祝,改编三弄梅花的玉小乙吗?”
“方才小底问的那人,也住在这边……他说琴声传出的地方,便是玉小乙的宅院。
他家中只有夫妻二人,清早是曾见妇人离去,而今家里应只剩下玉小乙一人……”
“人言小乙琴艺无双,才华出众。
我本不太相信,可今日听闻此曲,方知何为天籁……嘻嘻,前两日姐姐还与我说,要为崇国公寻一老师,传授琴艺。依我看,太乐署那些个博士倒也普通,算不得名师……七叔以为,这玉小乙如何?只他这一手琴艺,想来也算得合适。”
七叔,也就是那位车夫笑了。
“小底也听不得好处,只觉得这玉小乙的琴声,倒是让人心情舒畅,或是名师。”
“嗯,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去与姐姐说来。”
车帘落下,那张清丽的面容复又没入车厢里,马车在七叔一声吆喝下,缓缓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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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玉尹,却全然不知外面的事情。
他奏了一遍曲子之后,感觉心情顿时舒畅许多。昨日事故带来的郁闷,也随着这一曲而烟消云散。小心翼翼把枯木龙吟收回房间里,他在庭院里伸了一个懒腰,而后又从卧房里搬出来一张长椅,靠在那古槐树上,手捧一本《林牙杂记》,津津有味的品读起来。
暗金打了个响鼻,从棚子下走出来。
它悠悠然在庭院里迈着小碎步,看上去怡然自得。
哒哒哒,清脆提升传入耳中,玉尹抬起头来看去,不由得微微一笑,复又埋首书中。
隔壁观音院中,梵音袅袅,为这小小庭院,又平添了几分静谧气氛,好不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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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六章 二三事(1980票加更,第四更奉上!)
据说,杨阳回到太乐署后,便向太乐令提出请辞。
离开的时候,他摔碎了心爱的瑶琴,并发誓此生不再操琴!离开太乐署之后,杨阳便回到家中,数日后,他离开了开封,前往嵩山书院就学,从此苦读诗书。
十数年后,杨阳再次返回东京时,已成为当时一位著名词人。
此皆后话,不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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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马车离开观音巷,上榆林巷后,直奔东角楼而去。
从左掖门入了皇城,车上少女便下了马车,递上腰牌,在宫中shì卫的带领下,入延福宫,进坤宁殿,来到西寝阁外。这西寝阁,又有个别名,便是东宫所在。
太子赵桓,便居住于此。
而今太子和徽宗皇帝之间的关系,已到了不可寰转的地步。
宋徽宗甚至有意废立赵桓,另立赵佶第三子,郓王赵楷为太子。这郓王赵楷,是懿肃贵妃王氏所出,xìng子和赵佶颇有些相似,是个琴棋书画皆有所成的家伙。
比起木讷甚至有些刻板的赵桓,徽宗皇帝显然更喜欢赵楷。
此人好绘画,尤其擅长huā鸟,也算是当时一位大家……这么一个人有灵xìng,且聪明伶俐的家伙,徽宗皇帝如何能够不喜?只是赵桓为太子多年,已有了自家班底,想要废立,并不太容易。甚至连赵佶最宠信的大太监梁师成,也表示反对。
这种情况下,徽宗皇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也可想而知。
少女来到西寝阁后,甚至没有让人通报,便径自进入。赵桓和徽宗皇帝的另一个不同便在于,赵佶好女sè,子嗣无数,嫔妃更多不胜数。而赵桓呢?却是个专情的人,只爱太子妃朱琏一人。以至于年过二十四岁,膝下只有一个孩儿,名叫赵谌。在古代,特别是作为一个太子,二十四岁只有一个儿子,可谓血脉稀薄。
太子妃朱琏曾多次劝说赵桓纳妾,可都被赵桓拒绝。
以至于,西寝阁偌大宫殿,却显得极为冷清。
“姐姐,姐姐!”
少女进了西寝阁,便叫声呼唤。
从偏殿走出一个少fù,看年纪也就在二十出头的模样,生的千般妩媚,举止端庄。
“十八妹,你怎地来了?”
少fù,正是太子妃朱琏。
而那少女,却是她的妹妹,朱璇。
算起来,按照朱家的排行,朱琏行十二,朱璇行十八。
故而朱璇称朱琏为‘十二姐”朱琏则叫朱璇为‘十八妹’。
赵桓不在宫中,又去忙碌他的事情了。朱琏这段时间不是太好,方服了药,正在休息,便听到朱璇的叫喊声。
朱璇忙走出来,带着些嗔怪之sè。
“怎地说了许多次,进了宫中,需守规矩才是,偏你大喊大叫,又成何体统?”
朱璇一吐舌头,笑嘻嘻跑上前,一把搂住了朱琏的胳膊。
“十二姐,你身子骨好些了?”
“嗯,前日唐恪着人送来天山雪莲做药引,依着太医的吩咐用了药,倒是觉得清爽许多。十八妹,怎地今天不在家做女红,却跑来这边,是不是又惹了祸事?”
“才没有!”
朱璇俏脸通红,狠狠的瞪了朱琏一眼。
别看朱琏是太子妃,但是对妹妹却极好,甚至有些宠爱。
以至于朱璇从来不害怕她,甚至连太子赵桓,也不太害怕……
“谌哥儿呢?”
“呃,被官家唤去考察功课了!”
别看太子赵桓和赵佶关系紧张,可是赵佶待赵谌却是极好。也许这就是隔代亲的缘故,反正赵佶隔三差五,便会着人把赵谌叫去,或是游耍,或是考校功课。
而赵谌也很聪明,甚得赵佶所喜。
可能正是这么一个原因,赵佶最终,还是没能下决心罢黜太子赵桓。
要知道,赵佶可是个大权在握的皇帝,如果真要下了决心,便是赵桓羽翼丰满,便是梁师成等人暗中维护,赵佶一样可以把他废掉,另立三子赵楷为太子。
朱琏也知道,这父子之间关系紧张。
可是她只是太子妃,xìng子有很温婉,不好劝说的太狠。
只好让赵谌经常去东寝阁那边走动,作为赵佶赵桓两父子之间的缓冲。为了这一队父子,朱琏可称得上是费尽了心思。
赵谌,年方七岁。
授常德军节度使,拜崇国公!
朱琏姐妹一同进了偏殿,而后在殿上坐下。
“十二姐,猜我今日看到了什么?”
朱琏噗嗤笑出声来“十八妹这般〖兴〗奋,莫不是看中了某个小哥吗?”
“十二姐!”
朱璇顿时满脸通红,气呼呼挥舞着小拳头大声喊道:“我在和你说正经事,你怎地这般取笑我。”
朱琏咯咯笑起来,这精神也比之先前,好转许多。
“好吧好吧,那便说正经事……你今天看上了哪个小哥儿。”
“我看上了……十二姐,我和你拼了。”
朱璇气得好像一头小老虎般,冲向了朱琏。不过,两姐妹更多是在嬉闹,怎可能真就打起来。被朱璇这么一闹,朱琏的心情好了许多,连带着出了些香汗,更感神清气爽。
头发蓬乱,衣衫不整,两姐妹总算是停止嬉闹。
朱琏恶狠狠看了朱璇一眼“你这丫头,好不晓事……真不知将来谁家儿郎能管住你。”
“才不要嫁人!”
朱璇嘴巴一撇,显得格外妩媚。
“好了,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情?”
“十二姐,我今天来的路上,路过观音巷。
正好碰到杨阳那几个太乐署的博士过去,我便让七叔停下来观看。结果,我在观音巷那边,发现了一位奇人。”
“奇人?”
朱琏微笑着问道:“十八妹又发现了甚奇人?”
朱璇道:“十二姐有没有听人说过,玉尹玉小乙这个名字?”
朱琏一怔“是哪家子弟?”
“不是哪家子弟,就是那个使了好嵇琴,还操的好琴,改编三弄梅huā的玉小乙。”
“呃……”朱琏恍然。
“你是说那个玉屠夫啊,我倒是听人说过。
据说那厮使得好嵇琴,曾独创二泉映月和梁祝,被许多人称赞。后来又改编了《三弄梅huā》,似乎也颇不凡。只是为了这件事,连柔福帝姬和茂德帝姬都卷入其中,官家非常恼怒,还让把两位帝姬禁足,到现在也不能走出皇城一步呢……”
朱璇那双妩媚的大眼睛里,闪动着熊熊八卦之火。
“怪不得最近少见两位帝姬。”
“他又怎地了?”
“我听人说,好像是官家敕命他做太乐署博士。”
“嗯,确有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据说还是康王殿下向官家提议,那又如何?”
“十二姐,那厮得了敕命,竟然请辞不就。”
朱琏闻听,眉头一蹙,脸上lù出了些许不快之sè。
她不喜欢玉尹这个人,虽然没有见过玉尹,可是从一些传来的消息来看,这厮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家伙。朱琏生xìng娴静,对于那些不安分守己的,更非常厌恶。
她甚至觉得,玉尹这个人,闹出这许多是非,就是为沽名钓誉。
而今听玉尹请辞不就,心中的厌恶感更重,便哼了一声“果是个轻浮浪dàng子!”
在她看来,玉尹这么做,就是为了学习柳永。
其实当初仁宗皇帝虽黜落了柳永的功名,未尝便没有磨砺他的意思。如果柳永真个是有心奋发,第二年科举再考,仁宗皇帝便真个能再次把他黜落吗?若那样的话,恐怕第一个表示反对的,便是柏台那帮子台谏清流……可是,柳永却自甘堕落,流连于青楼中,做那白衣卿相。看似迫于无奈,实则是个沽名钓誉,不忠不孝之辈。
朱琏喜欢柳永的词,但对这个人非常厌恶。
她觉得,柳永这么做,让官家和朝廷,都颜面扫地。
而今玉尹又来了个请辞不就,简直就是那柳永第二……不过,人家柳永至少还有些才华,你呢?不过是一个屠夫,附庸风雅之辈,真个是内心邪恶的家伙。
如果玉尹知道,他这不就的举动,竟然使得太子妃产生如此误会,恐怕会哭死……
他不就,是不想被太乐署圈住,可没有半分沽名钓誉的想法。
朱璇没有觉察到朱琏心中的不快,笑嘻嘻道:“那玉小乙,真个能操一手好琴。太乐署那帮鸟厮明显是去登门寻事,哪知道在门外听了玉小乙操琴之后,居然连句话都没说,便灰溜溜的走了。”
“呃?”
朱琏闻听,顿时一怔。
她看似不问外事,但也并非消息闭塞。
似朱琏这样的大家闺秀,哪个少年时没有学过琴棋书画?
说起来,朱琏的琴艺也不算差,或许当不得大家的称呼,可若说造诣,确是不低。
她当然知道,太乐署那些个博士的水平。
或许这些人称不上宗师级的人物,但是以琴技而言,绝对是出类拔萃。
而就是这么一帮子人,听了玉尹的琴之后,竟然不战而退?那岂不是说,玉尹的琴技比他们高明许多,难道已经到了宗师的水准?若真如此,太乐署博士,似乎是有些委屈了他。
朱琏想到这里,便蹙起秀眉。
而朱璇则兴致勃勃道:“那玉尹使琴,犹如天籁。
我听了良久,却听不出来曲目,想来是他自己做的曲子。人言那玉小乙生的七窍玲珑心,前世必为宗师一般的人物,是生而知之。我以前不信,可今日亲耳聆听之后,却真个信了……前些时,姐姐不是想找人教谌哥儿学琴吗?我觉着,玉小乙便是一个合适人选。姐姐何必去烦劳太乐署,使人找玉小乙不就可以?”!。
第一四七章 大宋时代周刊(一)2070票加更!!!
“这怎么可以!”
朱琏到这时候,算是听明白了朱璇的意思。
合算着,你要谋哥儿去找玉小乙学琴?这怎么可以!且不说别的,那玉小乙一介白身,入皇城都不太可能。若是让湛哥儿去他家中求学,朱琏那更是不会答应。
朱璇恼道:“为何不可?”
“玉尹,玉尹,玉尹…一介白身,怎可为椹哥儿老师?”
朱琏本想说,玉尹沽名钓誉,没有真才实学之类的话。可是,她又说不出口来。是不是沽名钓誉,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其实根本不必赘言。如果玉尹琴技不好,想来官家也不会让他入太乐署。可是这家伙,实在是他过分,竟然请辞不就。
太子和官家的关系,原本就很紧张。
如今倒好,玉尹刚请辞不就,薄了官家的颜面,太子便要请他做老师,岂不是令父子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
但这些话,朱琏没办法说出来。
她更不能说:我不喜欢这个人,所以不同意。
思来想去,便只有“白身,一说来拒绝。
这个理由不算牵强,赵椹不管怎地都是皇太孙,说起来玉尹的身份,确实有些低了。
也不知今天朱璇是怎地了,毫不退让。
“十二姐,便是白身又怎地,你是要湛哥儿学琴,还是要他沽名钓誉?
白身,也算不得什么,我在路上想过了,如果湛哥儿要学琴,大可以不必展lù身份,只请他来教琴便是。反正他又不识得谋哥儿底细,你又担心什么?害怕他拿着谋哥儿名头,去招摇撞骗不成?我是觉得,能操得那般好琴的人,不会太坏。”
朱琏再次沉默了!
内心里,还是不希望让玉尹传授。
但朱璇说的太过精彩,把玉尹的琴艺形容的天下无双,让朱琏也非常心动,………,
“那你有什么办法?”
朱璇嘿嘿一笑,凑到了朱琏耳边,一阵窃窃sī语。
刚开始,朱琏还眉头紧蹙。
可是听着听着,却lù出一抹笑意。
“若真个如此,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此时牵扯不小,我还要问问太子之意。”
既然连太子都出来了,那朱璇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撅着嘴,无奈点了点头,同时这心里面,也突然有了几分期待!
也不知那玉小乙究竟长的什么模样?能使出如此好琴来,想必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妙人。
俏脸,刷的绯红!
回到开封,耗眼已经十天。
日子过得飞快,炎炎盛夏已经过去,秋风习习,在不经意间,已笼罩了开封城。
玉尹最近的事情很多,也很忙。
首先,他和柳青签订了协议,把三岔河口的屠场,转让到了柳青名下。
为此他得了一千贯,可谓是收获颇丰。
在这之后,他又找人把罗一刀拿出宅子卖掉,换来六百贯之多。
拿着这六百贯,玉尹又跑去找到了肖堑。别看肖壁而今在衙门里多了个对手,可是他累世开封刀笔吏,在开封府的威望,终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被对手抹消……
那位龚押司,玉尹没有见到过。
不过听石三sī下里说,是个极其刻板冷酷的人。
至于龚押司身后的背景?
石三也不太清楚,反正是有些来历,否则也不可能和肖壁斗得不亦乐乎。而石三自己呢?得了玉尹的提醒之后,带着礼物拜会了肖堑。
这肖押司对他也非常热情,两人吃了一顿酒之后,肖堑便对石三敝开了心扉,说了很多贴心的话语。
“三郎有所不知,龚押司看似与我敌对,实则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和外人说。这三个月来,蔡府尹无为而治,
使得柏台那帮鸟厮很是不满。龚押司是柏台派来的人,实则是为弹劾蔡府尹而来。表面上我二人斗得不亦乐乎,实则是掩人耳目。据我的消息,最迟两个月,开封府必会换人。”
“啊?”
石三得了这消息,顿时吓了一跳。
肖荤道:“坐在我这位子上,少不得要得罪人,更有不少人,等着看我笑话。
当初你被赶出去,我岂能不知道。
你想想,咱爷们儿都是开封的乡亲,而且相知这么久,我怎可能袖手旁观?只是现在,我还无法出手。等过些时日,龚押司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毕,我再设法把你调回来。你而今在兴隆观军铺,只管好好做事,等尘埃落地时,少不得你好处。”
这一番话出口,石三心头也就落定。
两天后,他约了玉尹吃酒,在酒席宴上,偷偷把这件事告诉了玉…
尹。
蔡懋要被柏台弹劾了吗?
玉尹听到这消息,也是一惊。
“小乙,我还听说,燕府尹将复起了。”“哦”
“肖押司对我说,燕府尹很可能接掌户部,出任户部尚书一职风向,不对!
玉尹立刻觉察到了其中的问题,莫不是朝堂上,又要生出变化不成?
不过,这些事情和他距离太过遥远,和他也没有太大关系。
自宣和以来,朝堂上风起云涌,就没一刻的消停。不过,玉尹对肖壁的能量,却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顺风耳!
开封城有什么动静,似乎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这种地头蛇,而今正是玉尹迫切需要的臂助。所以在见到肖堑的时候,玉尹也表现的非常尊敬。
“小底打算在外城找一出地方做屠场。
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只能麻烦押司哥哥帮助,看能否找到一处合意之所。”
肖堕那张圆乎乎的脸上,lù出灿烂笑容。
不知为何,玉尹总觉得这厮和柳青长的有点相似,圆乎乎,胖墩墩,笑起来都不见眼睛。
“小乙既然开口,便是不成也成。“肖堑对玉尹的态度,比之原先又亲热不少。
他命人取来了卷宗,翻阅了一下便道:“旧宋门外,东水门内,便桥旁边,便有一处合适的地方。原本也是个屠场,不过早些年得罪了人,那屠场的主人便跑了,把那屠场丢弃在那里,一直没有人接手。地方够大,也够宽敝,而且很方便。
靠着便桥,距离新宋门也不算太远。
只不过小乙,自家们都是自己人,我也勿需坑害你。便桥那边不太安生,特别是那屠场,被一群泼皮占着,以至于一直出不得手。如果小乙中意,赁你便是。
赁钱也不会太多,一年足一百八十贯,也是城内最便宜的去处。”
一百八十贯?
倒真算不得太贵!
玉尹的心里承受价,是在三百贯左右,这一百八十贯可是便宜不少。
至于肖堑说的那些个泼皮,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泼皮又怎地?
他玉小乙,可是在北国杀了几十个人,又岂会在意那些个泼皮?再说了,玉尹而今手下人不少,杨再兴和高宠不必赘言,便是王敏求霍坚那些家伙,手上也是沾了人名的主儿。真要拼杀起来,玉尹甚至不必出面,就能够轻松解决掉对方。
人手若不够,牟骆岗还有几十个人可用。
玉尹相信,只要他开口,牛皋便不可能拒绝……
“如此,便是这里吧。”
肖堕闻听大喜,忙使人来操办手续。
先把手续办好了,相信玉尹也不可能欠了官府的赁钱。而最重要的是,这块地其实官府早就已经忘了,肖堑偷偷把这屠场过到了自己名下。只是奈何不得那帮子泼皮,肖堑也没有办法。而今他把这屠场租出去,一年平白便多了17贯收入,又岂能不高兴。
“小乙,那帮子泼皮,可不好说话。”
玉尹却笑了“不听话,那就要教训。
小乙这边问题不大,不过还需押司哥哥配合不如,一人打断一条tuǐ,扔进大牢怎样?”
肖堑本是随口提醒,哪知道却得了玉尹这么一个回答。
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顿感紧张。
玉尹说这番话的时候,很是轻描淡写,却让肖壁感受到了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鸟厮去了一趟太原,怎地变得这般果断?
不过,能教训一下那些泼皮也甚好,肖堑此前一直在嘀咕着,怎么去收拾那些人。
“小乙放心便是,只要你那边动手,我便有法子治他们。”
“那就好,三天之后,还请押司哥哥帮衬则个。”
玉尹说着,便mō出一链银子,大约八贯左右的份量,塞进了肖堑手中。
把个肖堑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小乙放心,都是自家兄弟,我不帮你帮谁?”
辞别了肖堑,玉尹除了衙门。
此时的开封城,虽然喧嚣依旧,却没有了盛夏时节那份蓬勃。
秋天来了,空气中多了几分萧瑟肃杀之气。那河岸上的桃杏,纷纷叶落,显出凋零之sè。
不知不觉,秋天已经到来!
玉尹下意识揉了揉鼻子,迈步走下门阶。
开封府坐落在太平兴国大街。向北走,便是太平兴国寺,向南,却是太平兴国桥。
汴水自太平兴国桥下流过,一路东去,自角子门流出城去。
坐落在开封府斜对面,有一座道观,名为延庆观。开封城里,道观寺庙无数,这延庆观,也是极有名的一座。观内的香火很旺,远远看去,就见人来人往个不停。
一阵小风掠过,玉尹下意识紧了紧衣服领子。
他揉了揉鼻子,转身便准备上粱门大街,却突然间听得身后有人叫喊道:“前面那厮,可是小乙?”
玉尹一怔,忙回过身。
就见从延庆观方向走来两人,为首那人正朝他招手!。
第一四八章 大宋时代周刊(二)六更!
“安叔父,你回来了?“玉尹惊喜唤道,忙快步迎过去,来到那两人身前“前两日九儿姐还说,你怎地走了这许久还不回来,还以为我夫妻招呼不周,累得叔父不满,不肯回来呢。”
为首那人,正是安道全。
与第一次见时的安道全相比,而今的安道全大不一样。
自从搬去了观音巷,被燕奴逼着断了酒瘾。在经历了最初的不适应以后,安道全的精神饱满许多。他那一头白发,是无法变黑了,不过面膛红润,颇有几分鹤发童颜之气。一身团huā锦缎子单衣,腰间束着大带,还系着一个紫sè绣huā香囊。
足下白底黑靴,颇有几分气度。
站在那里,远远看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大人物呢。
安道全身边还有一个人,年纪看上去,大约在四五十之间,整个人显得精瘦干练。
玉尹不认得这人,但是从他衣着打扮上,却能够看出些端倪来。
这个人,怕也是个官,而且还是个武官安道全之前说去访友,想来就是这人?
嗯,很有可能!
安道全道:“你这小乙,见面还来说我,你说去太原,结果一下子却跑的没了踪影,九儿姐那几天,可真是担心的紧。甚时候回来的?咦,………,你好像,好像……,………”
安道全突然轻呼一声,指着玉尹,半晌后摇头道。
“造化,也许真个是你造化。
怎地出门一趟,竟然练成了功夫。
嗯,看起来之前准备的药方是没了用处,晚上我再看看说不得要重新配药才成。”
玉尹愣住了!
配药?
他马上反应过来,安道全之前配的药,适合于练成二层功夫的玉小
乙。而今他已经练成了三层功夫,之前的药物便不再适用。这怎么听起来,越发的斗破苍穹了?
不过玉尹倒也高兴,能够尽快突破第三层功夫的瓶颈,进入第四层功夫未来便可以再增多一份保障。自家武力越厉害,就越可以保证家人的安全。心里面,不晓得有多开心呢。
“那还要烦劳老叔。”
“吃了你的,住了你的总要出些力气才成,否则自家这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好了休说这些,身上可带了银子?”
“啊?”
“我这老兄弟而今遇到了些麻烦,需要使些银子才成。
你也知道我这口袋里比脸都要干净开封城里认识的几个,一个个比我还要狼狈。思来想去,便只有你这小子了十五郎你莫着急,别看这小子开了个生肉铺子,那生意真个好的不得了。开封城里七十二家正店有十几家从他这边进生肉。
嘿嘿,一月下来这小子竟然能赚几百贯,可是比你这个武奕郎要做的舒服许多。”
果然是安道全那位朋友!
不过,这老家伙怎么吃烙饼夹丸子,架炮往里打?
十五郎先前的精气神并不是太好,虽然长得精瘦干练,可玉尹能觉察到他双眼无神,似乎有心事。
不过听安道全这么一说,他的眼睛突然亮了。
满带着期盼之sè,向玉尹看过来,甚至那眸光中,带着些哀求之sè。
“老叔要多少银子?”
玉尹知道,恐怕是躲不过这一刀了。
索xìng把腰包拿出来“我今天出门没带许多银子,方才又用了些,里面也就是二三十两银子,还有两贯散钱。若是不够,便要回家取,家里倒还能拿出些来。”
“先给我。”
安道全二话不说,便把那腰包抢了过来。
往十五郎手里一塞“你先拿去用,我这就和小乙回去,把剩下的钱拿来。
快点过去吧,莫耽搁了时辰那帮子泼皮可没得规矩可讲,晚了少不得二郎吃罪。”
“老哥哥,谢了!”
十五郎接过了腰包,眼里还闪着泪光。
他又朝玉尹一拱手“小乙哥仗义,这个人情,我凌振记下了。”
“啊,凌老叔客气了……”
玉尹话还没说完,十五郎便急匆匆走了。
安道全一把拉着玉尹的胳膊“走走走,先回去给我拿个二百贯来,否则十五郎那边可有的麻烦了。”
“老叔,究竟怎么回事?”
“咱们边走边说。”
安道全拉着玉尹一边走,一边说起了这十五郎的事情。
十五郎,名叫凌振,是甲仗库,也就是火药局御营都统领。这都统领的职务不低,可奈何凌振的火药局,是个不被人待见的地方,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二三百人。
凌振擅长制造火炮,能一炮打出去三里,没有分毫误差。
慢着慢着!
玉尹突然停下脚步“老叔,你说那十五叔叫凌振?”
“是啊,他行十五,所以都唤他十五郎。”
谁管他行多少,关键是他叫凌振!
玉尹顿感无比凌乱,脑袋里乱哄哄的,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我确定不是重生在后水浒世界吗?这真的是历史上的那个宣和时代吗?好乱,真他妈的乱到了极点。凌振,那分明是水浒里的人物,绰号轰天雷,是粱山好汉啊。
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叔父,那凌振可有浑号?”“有啊!”
“莫不是轰天雷?”
安道全弃道:“你怎知道?”
我他妈的当然知道!
玉尹心里面一次次的爆出了粗口,可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一直在开封?”
“废话,他便是开封人,不在开封在何处?”还好还好,玉尹记不清楚水浒传里的凌振,具体是何处人但他肯定,水浒传里的凌振,不是开封人。按照安道全的说法,这凌振一直呆在开封就更不可能投奔粱山,更不可能成为粱山好汉。而今宋江已经死了,京东三十六巨盗也没了。
所以,此凌振绝非彼凌振。
偏这厮也能造炮还能打出三里……
慢着,他会造炮?
玉尹觉得,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偏偏这一时间又无法想明白。
有高宠,有安道全,便是又出来个凌振算多大的事情?这北宋史书上没有被记载的人,却不代表他们不存在。说不定,这只是一个巧合,………,嗯绝对是个巧合。
凌振膝下两子一女。
长子早天只剩下一个儿子,名叫凌威,从小溺爱无比,可谓是有应必求。
哪知道,正因为这份溺爱让凌威养成了无法无天的习惯。这厮长大以后,整日游手好闲不是混迹在勾栏瓦肆,便是与人作扑使钱。
凌振的家境本不算太差,加之亲戚不少,在开封也有些能量。可是这凌威太不争气,隔三差五回来讨钱。
一开始,凌振尚给他钱两。
可后来这钱用得越来越多,以至于凌振也无法供上。
周围的亲戚被凌威sī下里偷偷借了个遍,一来二去,到后来这亲情也被借的没了。
安道全这次去凌振家里做客,正好碰上了凌威出事。
这厮在外面和人使钱,居然欠了二三百贯之多。要知道,凌振一年的傣禄也没这么多,而火药局御营又是个清水衙门,哪里能凑得出这许多钱来?他是个武官,吓唬些普通百姓还成。可对方却是这开封府老资格的泼皮,根本不害怕凌振。
对方开了。,今日天黑之前不把钱拿来,便要了凌威的胳膊。
安道全听了之后,也是心急。
他便想到了玉尹,却又没有把握……
毕竟,他不知道玉尹是否回来,万一没回来,而燕奴又做不得主,可就完蛋了。不过还是要尝试一下,安道全思来想去,便拉着凌振一起进城,不想在开封府门口,遇到了玉尹。
“怎样,家里可有这些钱两?”玉尹闻听笑了“区区二百贯,家里还有。
不过老叔,我是觉得那凌威这次,恐怕是中了别人的仙人跳,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
“仙人跳?”“呃,就是圈套。”
“唔,倒是很有可能……”安道全放慢了脚步,一脸沉思之sè“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有些怀疑。二郎虽说不孝,但也不至于犯浑到这地步。十五郎说那孩子之前,输赢也不过一二十贯,怎地这次一下子变成了二三百贯?那这么说来,便是拿了钱,也没得用处了?”
玉尹笑了“老叔,这钱还是要出。
不过,咱不能只带钱去,还要带上人手才行。这开封城里的泼皮,我也算见识过他们的手段。你和他们讲道理,没什么用处,关键是要有人有钱,还要有手段。”
“你的意思是……”
“老叔,这件事你就莫再操心了,便交给我来处理。”
“你,成吗?”
玉尹见安道全一脸担忧,便搔搔头,压低声音道:“老叔你莫忘了,小乙从前是做何手段。虽说如今已改邪归正,可真要对付那帮家伙,还是要以毒攻毒才成。”是啊,玉尹从前可就是个泼皮出身。
当然了,彼玉尹非此玉尹。
玉尹虽然不想去沾这些是非,可为了和凌振搭上关系,必要的牺牲还是可以的……
再说了,他又不一定出手。
那杨再兴高宠,还有王敏求霍坚随便拉出来,便足以应付这种局面。
马行街上玉蛟龙哈,也许大家已经忘了这么一个浑号了吧。
火药局,轰天雷!
这么一个大杀器如果平白放过的话,那才是真的可惜。
想到这里,玉尹脸上浮现出一抹森冷的笑意。安道全在他身边,甚至感受到了,浓浓杀机。
这小乙,怎地杀气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