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高颖(2)
郁久闾遗冷不丁的问道:“高兄弟年纪轻轻,武技如此了得,即使在璇玑岛也不是等闲人物吧!”
高颖淡淡的说道:“我在璇玑岛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名弟子而已,比我强得多的人不知有多少,况且,我的身手比起二位来,也是不敢恭维。”
郁久闾遗见他说得滑头,心中略感不快,于是,语气怪异的说道:“据我所知,东海璇玑岛的门人一向很少涉足江湖,高兄弟大半夜的能在这里露面,倒叫人感到意外。”
说到这里,他忽然露出一丝坏笑,叹道:“无论怎样,能在小师妹的窗外遇到了高兄弟,总的来说也算是我们的荣幸!”
他故意将“意外”和“荣幸”四个字说得语调重了些,任谁都会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无外乎是说:你们璇玑岛的人不是神神秘秘的吗?半夜三更的跑到伽罗的窗户外边,是不是也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高颖今年虽然只有十九岁,但是经历颇不平凡。
他的父亲名叫高宾,本是汉化的鲜卑人。
高宾与已故的北齐清河王高岳乃为同宗兄弟,俩人打小在一起,有着过命的情谊。
后来高岳投靠了高欢,而高宾一直追随在高岳的帐下,陪着高岳一起出生入死,建立了无数的功勋,其中包括游说陆法和归降北齐。
可就在五年前,平秦王高归彦向文宣帝高洋进谗,说高岳在城南的房子犹如皇宫,引起高洋嫉恨,进而高洋开始疏远高岳。
高岳虽然文韬武略惊人,可是颇好酒sè,曾召唤邺下美伎薛氏姊妹陪酒取乐。
后来,薛氏双姝中的妹妹被高洋看中,应诏入宫,被高洋纳为妃子。
而那位姐姐则因为在一次酒宴上,为她父亲谋求官职,引起高洋暴怒,竟是被活活锯死。
高洋纵yù过度,常常产生幻觉,尽管对薛妹很是宠幸,可是一想起薛妹与高岳曾经有染,便心生郁闷。
他将薛妹纳入后宫不久,便时常怀疑薛妹与高岳藕断丝连,于是昏聩之余,以毒酒赐给高岳,让高岳自尽。
高岳乃是百战功勋,自然不服,于是同僚高归彦便劝解他,说如果他喝掉了鸩酒,就可以保护全家,否则难免会株连不少人。
高岳无奈之下,只得辞别老母,满心愤恨的饮下鸩酒,含冤而死。
即便是这样,高洋仍不解恨,他又砍下薛妹的头,放置在邺城东山宴会中,在座众人无不惊骇,却又都无可奈何。
随后高洋又将薛妹肢解,削去皮肉,把骨骸制成了琵琶。
在回宫的过程中,一边摆弄着骨骼琵琶,一边疯疯癫癫的吟唱。
对于高洋以往的骄奢残暴,高宾尚能淡然处之,但是这一次高洋无缘无故的却将当世名将高岳赐死,这可让高宾大为恼怒。
于是他怆然反出北齐,投到了北周大司马独孤信的帐下,成为其颇为赏识的僚佐。
独孤信每每遇到颇为棘手的事情,总是会将高宾叫了来,征询高宾的意见。
高宾阅历颇深,见识广博,而且很有谋略,往往能够针对独孤信难题,给予很有见地的办法。
就这样经过长时间的接触之后,高宾成为了独孤信备受信赖的智囊,俩人的情谊也越见深厚。
正当高宾的rì子过得顺风顺水的时候,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两年之后,高岳的悲剧竟然重演,只不过这次的对象却是独孤信。
那年秋末,周文帝宇文泰北巡,不慎途中身染重病,便派驿马传令,召见侄子中山公宇文护赶到泾州拜见。
宇文泰自知大限已至,几个儿子尚都年幼,如今外面敌寇强大,所以,他把天下大事就全托付于宇文护,并且嘱托宇文护一定要尽力而为,完成他平定天下的愿望。
几天后,字文泰卒于云阳,世子宇文觉继位,独孤信也被任命为太师、柱国、太冢宰。
宇文觉当时年仅十五岁,一切大事均由宇文护裁夺。
不久,宇文护建立北周,拥立宇文觉为周天王,自任大司马。
宇文护名望地位一向较低,虽受宇文泰倚重托以后事,但众多王公大臣对其独掌政权,皆是怏怏不乐,俱都不肯服从于他。
其中以赵贵为尤。
赵贵也是朝中元老之一。
当年,正是他首推宇文泰代统贺拔岳的余部使其发迹,后又跟随宇文泰屡次出征,由于功勋显著,故而被封为八大柱国之一,地位同等于宇文泰。
谁知宇文护建立北周后,竟加倍排挤他,使他地位大不如从前。
赵贵不堪忍受,就想除去宇文护,但他的势力还略嫌单薄,于是开始拉拢独孤信。
赵贵知道独孤信遭到宇文氏排挤已久,心中也正愤愤不平。
独孤信听赵贵一说,深觉言之有理,只是感觉时机尚未成熟,便劝赵贵不要鲁莽行事。
岂料此事竟被开府仪同三司宇文盛探知,随后他迅速告到朝廷。
宇文护大怒,趁着赵贵上朝之际将其抓获,并且把所有关联此事的人都满门抄斩,唯独孤信除外。
因为独孤信名望素重,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所以,不得已之下只是免去他的官爵。
但这仅是权宜之计,一个月后,宇文护趁着御赐美酒的机会,逼令独孤信自尽于家。
高宾作为独孤信的僚佐,也曾参与了密谋之事。
等到扳倒宇文护的事情未遂之后,高宾也受到了牵连,为了躲避祸事,高宾带着家人不得不迁至蜀中。
到了蜀中之后,高宾结识了一个蜀中豪门,这个豪门便是出了陈国大将侯瑱的宗室。
尽管侯瑱在陈国鲜衣怒马,荣华富贵的了不得,可是,他的家族并没有因此而迁至江南。
之所以这样,完全是因为当年侯瑱的父亲侯弘远在蜀中创立的航运买卖太大,而且在蜀中的根基也太深,一旦舍弃了太过于可惜。
因为侯弘远已于多年前在讨伐白崖山蜀贼张文萼一战中身死,所以,主持侯家航运买卖的担子便落到了侯瑱的堂弟侯凤先的身上。
侯凤先为人沉稳机jǐng,善于经营,在蜀中极有声望。
他不但生意做得好,并且学武的天赋极高,因为侯家和璇玑岛特殊的关系,所以,他也深得璇玑岛的武学真传。
高宾结识了侯凤先之后,便成为了侯家的熟客,而已是半大小子的高颖更是整rì里的混在了侯家。
高颖年少明敏,有器局,小小年纪便涉猎诸子百家,尤其擅长辞令。
高宾很喜欢这个儿子,在高颖读书之余,常常教他一些兵法韬略,并且传授一些武功。
高宾虽是身经百战,韬略和实战经验总是有的,可是论起武功来,也顶多算是一个二流高手,正因为此,高宾除了自己教授高颖武功之外,还请了一些有名气的武学高手来教导高颖。
高颖天赋异禀,资质超人,什么东西一教就会,等他随着高宾来到蜀中的时候,其武功造诣已经不比他的父亲差多少了。
高颖在侯家混的rì子久了,便引起了侯凤先的注意,他颇为爱惜高颖的天分,便有意将其送到璇玑岛深造。
于是,侯凤先就将这个念头知会了高宾。
而那时的高宾也正为高颖缺少名师的事情犯愁,俩人一拍即合,就在高颖十五岁那年,他被侯凤先送到了东海璇玑岛。
璇玑岛主周灵超见到高颖后,感觉在高颖的身上有着爱徒侯瑱的影子,所以颇为喜爱高颖,便将自己的独门武学“遁悟长生功”的jīng髓教给了高颖。
那时在璇玑岛学武的少年还有一个人也颇为了得,这人是周灵超的曾孙周罗睺。
周罗喉的年纪比高颖小些,为人孤傲狂放,但是很讲义气。
对待别人,周罗睺从不爱理睬,但是对于高颖却是一见如故,两个人在璇玑岛学武的过程中,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高颖在璇玑岛学武到了第四年,忽然接到侯凤先的信件,说他的父亲高宾要他回到蜀中一趟,有事情让他办理。
高颖知道自己的父亲高宾一向谨小慎微,如果不是有大事情发生,他是绝对不会打搅自己学艺的。
于是,高颖辞别了师傅周灵超和周罗睺一干人等,独自回到了蜀中。
等到高颖见到了高宾之后,却见到高宾瘦了很多,显然是患上了重病,经过询问,这才弄清是怎么回事。
原来当年独孤信在自尽之前,告诉了高宾一件事情。
北魏孝明帝武泰元年,尔朱荣发动了河yīn之变,掌握了北魏实权。
这年秋天,尔朱荣与葛荣在滏口展开大战。
葛荣麻痹轻敌,战败身亡。
尔朱荣见俘军中的独孤信本是鲜卑贵族,又年少英勇,气度不凡,便提升他为别将。
不久,独孤信受命征讨义军的残余势力韩楼,他在战场上表现十分出sè,单枪匹马,出阵挑战,一举擒拿了韩楼手下的一员干将袁肆周。
此后,尔朱荣对他更加看重。
元颢入洛阳后,独孤信再次受命为先锋,与颢军战于河北,并且大破之,回去后被赐爵爱德县候,迁为武卫将军。
尔朱荣死后,高欢尽灭尔朱氏,独揽北魏大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可一世,唯独当时坐镇荆州和拥兵关陇的贺拔胜、贺拔岳兄弟不肯从命于他。
于是高欢挑拨离间,唆使关西将领侯莫陈悦谋杀了贺拔岳。
贺拔胜得到消息后,唯恐jiān人从中获利,忙命身边的大都督独孤信立即入关,接任贺拔岳的职位,招抚余众。
独孤信rì夜兼程地赶到陇关,进而得知贺拔岳部下已经推举字文泰作了统领。
宇文泰也是武川镇人,他与独孤信自幼相好,后来又在沙场上并肩作战,感情可谓笃厚。
二人异地相见,分外高兴,不久,独孤信受命到都城洛阳向北魏孝武帝报告关陇一带的情况,行至雍州,恰好遇见孝武帝派遣的大使元毗,遂中途折回荆州贺拔胜处。
此后独孤信寻征入朝,魏孝武帝元修很赏识他,并且委以重任。
高欢在朝中掌权,想自立为帝的心思昭然若揭。
孝武帝实则只是高欢手中的一个傀儡,由于权力之争,二者的矛盾愈演愈烈。
永熙三年,孝武帝元修拉拢宇文泰、贺拔胜等人,暗中调兵遣将,决定与高欢决一雌雄。
但是元修孱弱无能,眼高手低,根本不是高欢的对手,最后,元修无奈之下,只得西逃长安投靠宇文泰。
独孤信闻讯后,颇感为难,因为当时他的父母妻儿全在高欢的辖地之内,若想追随皇上,则需舍家而去,落个不孝的名声。
但是,孝武帝元修毕竟是堂堂一国之君,独孤信既然食其俸禄,便应为其尽忠,如果他舍弃元修而留了下来,只怕会落下不忠之嫌,况且他的昔rì好友如今都已坐镇关中,对他来说,前途甚为有利。
权衡利弊之后,独孤信最终决定追随元修,西入关中。
于是,他马不停蹄,一路追赶,至洛阳西北的漉水,终于赶上了孝武帝元修。
孝武帝见独孤信单骑而至,可谓感慨万千,赞叹他能够舍弃妻儿,追随自己,实在是大义为先,于是赐御马一匹,进而升任他为浮阳郡公。
自此,魏分东西。
就在那一年,高欢另立傀儡孝静帝元善见,自己执掌朝政,并且迁都于邺城,既是东魏。
宇文泰则鸩杀了孝武帝元修,于大统元年另立文帝元宝炬,定都长安,便是西魏。
从此之后,东西魏之间开始了十多年的对峙。
第七章:高颖(3)
其实,对于这一段往事,高宾是知道的,可他不知道的是独孤信在东魏竟遗有一子,名叫独孤罗。
自从独孤信只身单骑潜回关中之后,高欢一怒之下,便将独孤罗秘密的囚禁了起来,希望以此来要挟独孤信叛离西魏,但是遭到了独孤信的拒绝。
如今已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就在这些年中,独孤信从来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儿子独孤罗。
无独有偶,大统十二年,凉州刺史宇文仲和聚众反叛,独孤信率怡峰前去征讨。
宇文仲和固守武威城,独孤军屡攻不下,相持甚久。
独孤信仔细斟酌形势,终于找出了叛军的漏洞。
就在一天的深夜,他命手下诸将用云梯从东北方攻城,自己则率jīng兵从西南方进攻,两面夹击叛军。
城内宇文仲和的士兵们正昏昏入睡,等到发觉,虽然奋力抵抗,但为时已晚。
黎明时,独孤信率部攻入城内,擒捉宇文仲和,并俘获了叛民六千户,全部解押至长安。
独孤信因此被拜为大司马。
独孤信功劳倒是立下了,并且也升了官,得到了赏赐,可是,在这一次剿灭宇文仲和的过程中,他又将另外一个女儿也给弄丢了。
本来行军打仗不允许携带家属,可是在独孤信带人攻打宇文仲和之前,他遇到了一位家乡的故人。
据这位故人说,当年独孤信舍弃父母妻儿,追随元修入关的时候,他的父母已经得到了信息,由于见机得早,他的父母并没有被高欢派去的人捉住。
而独孤罗之所以被人家拿住,是因为高欢安排人去的时候,这小子也不知玩到哪里去了,独孤家的人没有找到,为了顾全大局,只好舍弃了独孤罗,举家匆忙逃走了。
当独孤罗回家的时候,恰巧被高欢的人捉个正着,这也正是高欢后来仅以独孤罗来要挟独孤信,而没有提到他的父母的原因。
那个故人还告诉独孤信,他的父母已是搬到了凉州一带,但具体在哪,却是不甚详细。
独孤信知道这件事情后,略感欣慰,于是回家将此事告知了现任的夫人。
他的夫人建议到凉州去一趟。
独孤信正为此事考虑的时候,便赶上了宇文仲和造反的事情,于是他自告奋勇带兵前去剿灭宇文仲和。
独孤信的夫人知道了夫君将要带兵出征,而且目的地竟是凉州,便跟独孤信商量,让他请求皇上和宇文泰,允许她跟着独孤信一起前往凉州。
初时独孤信坚决不同意,说他的夫人异想天开,哪有带兵打仗携带家眷的事情。
可是,他的夫人却自有一番道理。
据她说,从古到今确实没有家眷随伍出征的,不过,事情也不是不能变通。
如果让她去了,一则可以照顾独孤信的起居,二则可以寻找独孤信的父母,以免独孤信为此事分心,进而影响到与宇文仲和作战的大事。
再者,自打她过了门,便从来也没有见过公婆,若是公婆不在了,那还好说,可是,现在公婆很可能活得好好的,她这做媳妇的怎的也要亲自接回来,否则,便是不孝了。
独孤信经不起夫人的软磨硬泡,无奈之下,只好将这事告知了宇文泰。
孰料宇文泰竟是点头同意了,并且告诉独孤信,这事包在他的身上,由他禀明文帝元宝炬。
经宇文泰这么一说,独孤信便知道此事已能行得通了。
果不其然,元宝炬以征途遥远,鞍马劳顿,主帅需要有侍从照顾为由,准许独孤信携带家眷。
等到独孤信带着人马出了长安,走出老远的时候,独孤信的夫人才告诉他,随同他一起前往凉州的家眷,除了她之外,还有独孤信的小女儿。
独孤信一听勃然大怒,责骂夫人胡闹。
岂知独孤信的夫人振振有词的告诉他,女儿太小,这一去凉州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手下的那些丫鬟婆子又令她着实不放心,所以还是自己带着照顾起来好些。
事已至此,独孤信也是无奈,便带着这对母女来到了凉州。
大军进驻到凉州之后,独孤信根本就顾及不到寻找父母的事情,于是,这件差事便落到了他的夫人身上。
他的夫人虽是大家闺秀,却是jīng通骑shè,既然独孤信没有时间,她就带着女儿领着一小队亲兵在凉州地面开始寻找独孤信的父母。
寻找了多rì,独孤信的夫人仍是一无所获,偏巧这一rì,顺着马城河一路向北寻找,眼看就要到达野猪泽的时候,偏赶上了沙尘暴。
众人无奈之下,只好找出背风的地方暂时躲了起来,不料想竟遇到了马贼。
两下打了起来之后,由于马贼数目较多,独孤信的夫人这边寡不敌众,带来的那些亲兵纷纷战死。
最后,独孤信的夫人无奈之下,强行忍住悲伤,将小女儿安置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然后骑马引走了马贼,所幸半路上遇到了前来寻找她们的西魏骑兵,惊走了马贼,她才得以保全。
独孤信的夫人心系爱女,连忙骑马回来寻找小女儿,令她诧异的是,藏着小女儿的地方空空如也,而且旁边竟死了很多的马贼。
独孤信的夫人跟疯了一般,不顾依然猛烈的沙尘,四处寻找爱女,最后晕厥在寻找的路上,多亏随行的骑兵将她送回了营地。
独孤信那时正同宇文仲和僵持着,虽然知道女儿丢了,却也无暇分心,只是派出骑兵四处寻找。
可是,直到打败宇文仲和,并将其活捉之后,小女儿仍是一点讯息也没有。
既然已找了多rì都没有找到,独孤信的心也就越发沉重了起来,尽管擒获了宇文仲和,他却丝毫感受不到喜悦。
就在之后的rì子里,独孤信亲自带人又寻找了女儿以及父母多次,仍是没有音讯,眼看归期已近,独孤信身为一军主帅,自是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拖延回师的rì子,于是,带着伤感和失落回到了长安。
女儿丢失了多年,独孤信为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常常责怪自己意气用事,若不是为了迁就夫人,也不至于将女儿遗失在凉州,弄得死活都不知道。
就在赵贵被杀之前,独孤信知道想要除掉宇文护的事情非常危险,弄不好便会落得灭门之祸,所以他特意将高宾找来。
独孤信嘱咐告高宾,一旦自己遭到了不测之灾,希望高宾能够代替自己找回那遗失的一儿一女,也算是给独孤家留下香火。
独孤信交代完高宾这件事不久,还真如他所料,果然遭到了宇文护的报复,只不过情况要比他想象的好一些。
除了他之外,家里的人并没有被处死,而是被流放了,但是,这件事却一直被高宾记在了心中。
独孤信遇难,高宾带着妻儿来到蜀中,尽管过着隐居的生活,可是高宾却是从未间断过对独孤信遗失子女的寻访。
事情也是赶上凑巧,前一段rì子,侯家由南方运来一批沉香木,打算运往北齐中山宫,由订货的人口中得知,独孤罗一直被高氏囚禁在中山宫内作为奴仆。
独孤信死后,独孤罗已成无用之躯,于是身份慢慢地暴露,也逐渐的被一些人所知道,继而传到了侯家人的耳朵里。
高宾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便亲自动身去了一趟北齐,通过关系,进入到了中山宫,打算疏通相干人员之后,将独孤罗救了出来,不料其间出了岔子,差一点将命搭在了途中。
他回到蜀中之后,细想之下,左右再无相信的人,只得通书一封,求得高颖回来相助。
高颖在此之前并没有听高宾提起过相关事情,猛的一听说这事儿,不由得暗自为难。
他知道,此时的北齐和北周虽是表面上平安无事,大家和平共处,实质上却是暗cháo涌动,彼此都有吞并的意思。
东西魏刚开始对恃的时候,东魏的国力要强于西魏。
就拿两国临界的黄河来说,一到了冬季,首先西魏这边将黄河的冰层打碎,以防东魏来袭,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高洋执政的时候。
可是,到了天保末年,由于高洋的残暴昏聩,国力江河rì下,北周已不像当年那样惧怕北齐。
与此同时,出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黄河不再是北周这边打破冰层,而是轮到了北齐这边。
每至冬rì,北齐一方率先破冰,以防北周的军队踏过黄河,侵扰北齐的国土。
表面上周齐两国互通商贾,实际上均在边境上加强力量,今天你在这里建了一座城池,明rì我便在掣制你城池的地方建造另一座要隘,两方面都是虎视眈眈,谁也不服谁。
如今的北齐表面上是高洋的儿子高殷君临天下,实际上却是他的两位叔父高演和高湛在执掌权柄。
尤其是高演,其人谨小慎微,从小就在官府机要中打滚,如今再增几岁就到了而立之年,十多年的从政经验,使得高演玩弄政术颇有一套。
而且,高演气度深沉,野心不小,在他身旁又有智囊王晞辅佐,用不了多久,北齐的大权十有仈jiǔ会落入到他的手中。
若真如此的话,北齐必然增加边境的防范,严密盘查过往的行人。
独孤罗作为一名还有些价值的囚犯,想要躲过这些关口,平平安安的回到北周,还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况且,中山宫戒备森严,高宾便是大意之下,遭到了护卫中山宫禁军高手的围攻,尽管能活着回到了蜀中,可连独孤罗的面都没见到,并且还因此受了严重的内伤,可以想象,想要将独孤罗救出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第七章:高颖(4)
高宾见到高颖很是犹豫,禁不住心中叹息。
他不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难处,但是,在他落魄的时候,是独孤信给了他机会,不仅让他有了容身之所,而且还给于他施展抱负的地方,可以说独孤信对他有着知遇之恩。
另外,大丈夫一诺千金,既然他已经答应了独孤信,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件事办妥。
于是他郑重的告诉高颖,尽管这件事十分危险,可是又不能不为,所以,即便是搭上了高颖的xìng命也要去做。
他还说,对于这件事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谁让高颖是他的儿子呢,老子没做完的事情,当儿子的自然得义不容辞的去完成,即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不可摊上忘恩负义的名声。
高颖见到父亲的态度很坚决,知道此事绝对推脱不掉,便点头答应了高宾。
他辞别了高宾后,一个人离开了蜀中,前往河北定州。
一路上,他晓行夜宿,没过多久便来到了枋头。
入夜之后,按着常规,他投入到了这家客栈,由于心中有事,夜不能寐,索xìng一个人到了天井散心,不想无意间竟撞上了刚才的事情,也算是帮了伽罗一个忙。
高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这些年随着高宾东走西奔,阅历不可谓不丰富,而且几年前他又到了璇玑岛学艺,经过了大宗师周灵超亲自的点拨,无论武功还是心思,都不是普通人可比拟的。
对于郁久闾遗的冷嘲热讽,高颖心里自然透着明白,于是他冷冷的说道:“璇玑岛弟子不愿意在江湖中露面,那是因为江湖中人良莠不齐,以怨报恩之徒大有人在,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还不如无事,若是要无事,干脆就不在江湖中游逛,这就是璇玑岛弟子为什么很少涉足江湖的原因。”
他说到这里,见到郁久闾遗的脸sè颇为不自然,心道:就像你这样的人吧,明明知道我绝无恶意,却还在搬弄是非,这不就是没事找事吗?还是师傅说得对,永远不要将别人估计得太好,殊不知人心本恶啊!
高颖当然不能将心里的话直接说出来,他也不愿意做了好事后,还惹得一身不是,故而,他将话锋一转,淡淡的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是非非总有弄得明白的时候,今rì高颖有幸结识漠北武尊的传人,真是幸运得很,如果将来有缘的话,高颖一定会与各位好好盘桓一段rì子。”
随后,他佯装看了看外边的天sè,叹道:“只是现在天sè已晚,我想各位也是有些劳累,高颖便不在此处打搅了。”
说完,高颖转身便要走开。
赫连拓疆xìng格直爽,觉得郁久闾遗讥讽人家,颇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拦住高颖说道:“高兄弟怎么说走就走啊,今天若不是你及时提醒,只怕小师妹真就受了那贼人的算计。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不如唤来店家,准备一些酒菜,我们好好地盘桓一番,既算是咱们的一点谢意,又算是与高兄弟接风的酒宴,你看怎么样?”
高颖很喜欢这个大汉,朝着赫连拓疆一抱拳,笑道:“赫连哥哥xìng子豪爽,倒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只是小弟也有要事在身,而且多rì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了,实在不能陪着哥哥喝酒聊天,不过,等我俩再次见面的时候,兄弟一定会与哥哥来个不醉不归。”
赫连拓疆颇感扫兴,本还要再次挽留高颖,却被郁久闾遗示意拦住,只听郁久闾遗说道:“既然高兄弟有事,那么我们就不再挽留高兄弟了,高兄弟回去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
伽罗好一阵儿不再吱声了,此时看到高颖真的要走,便对着高颖说道:“今天的事情还是要谢谢高公子,虽然小妹对那贼人已是有些防备,可那贼人武功高强,而且胆大妄为,说不定还真就着了他的道,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伽罗一直在看着高颖,说到这里,见到高颖的脸sè已不像刚才那般yīn郁,便接着说道:“高公子武艺高强,而且人又很聪明,办起事情来定会得心应手,不过,小妹还是要说,如果高公子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可千万不要与我们客气,只要知会我们一声,小妹和两位师兄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高颖听到伽罗语气诚恳,也是感到十分受用,心道:女人真是善变,这不,又由“先生”变回“公子”了。
他心里虽然这般想,口中却是说道:“伽罗姑娘的心意,高颖算是领了。”
说到这里,他想起这一次自己的任务,禁不住心中感叹,半真半假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扭捏的人,如果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情,若能联系到各位的话,备不住真就得麻烦各位了,只是到了那时,各位可不要推脱不认识我高颖。”
他后一句话自是在开玩笑,不过伽罗还是接口道:“请高公子放心,漠北武尊的弟子,一向很守承诺,否则,就连师傅都不会饶了我们,对不对呀,两位师兄?”
赫连拓疆连连点头附和,而郁久闾遗却只是淡然一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
高颖看在眼里,禁不住很不舒服,暗道:这个郁久闾遗看来可不怎么样,与他交往真得小心些。
随即高颖转念一想,便觉得自己很是好笑,心中禁不住自嘲道:花花世界,世事无常,谁知道我与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这个郁久闾遗jiān诈也罢,实诚也好,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真是庸人自扰。
高颖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和伽罗三人纠缠,推开房门,就那么走了。
他走了之后,伽罗也将赫连拓疆和郁久闾遗赶了出去,一个人躺在了床榻上,本有心睡一下,可是心里乱糟糟的,竟是难以入眠。
朦胧中,她觉得眼前不住的闪动着人影,一会儿是那个白衣人,一会儿是高颖,再过一会儿,杨坚的影子又出来了,弄得她很是混乱。
直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伽罗的脑袋才有些昏沉,闻着房间里若有若无的香气,不知不觉的竟是睡了起来。
伽罗睡着睡着,忽然感觉有些凉意,于是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想要将被子紧一紧,孰料一抓之下,竟是抓了个空。
伽罗不自主的睁开了眼睛,一看之下,禁不住大惊失sè,原来映入眼帘的却是薄薄的晨曦,还有的就是快要西落的月亮。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忙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却忽听身后有人说话:“真是jīng彩的一夜!能让我流连往返的女人,你是第一个。”
伽罗大惊失sè,芳心突突乱跳,一骨碌坐了起来,只见两旁滩涂隐隐,自己正处在一艘小船之上,沿着河水顺流而下。
原来她此时正置身于黄河之上。
伽罗顾不得仔细研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忙将头转了过去,却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正背对着她,卓立于船头之上,迎着晨风,白衣飘飘,说不尽的潇洒风流。
船中除了伽罗和那白衣男子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说来也怪,小船虽是无人驾驶,却是顺流而下,很是平稳。
伽罗看到了白衣男子,马上回想起睡觉之前和赫连拓疆争斗的那个贼人,一时间心意大乱,骇然问道:“你是谁?为何左次三番的与我为难,我们有什么仇怨吗?”
伽罗一连问出两个问题,那白衣人却是头也未回的说道:“我叫葛玦,本与你无冤无仇,但是,我自小就有一个怪癖,凡是被我看中的美好东西,就一定要得到,这也就是我为何会找上你的原因。”
伽罗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
那个白衣人虽然没有瞧着她,但是,对于伽罗的一举一动却有如亲眼所见,只听他悠然说道:“放心吧,小姑娘,葛玦虽然喜好美女,却从不轻薄。捉了你到此,只是想先与你认识一番。”
他说到这里,轻轻的耸了耸肩,颇有些戏谑的接着说道:“当然,姑娘若是觉着葛玦还算中意,想要与葛玦欢好,葛玦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伽罗听他的前半截话,直感到这个自称为葛玦的白衣男子语气婉转轻柔,好似情人间的慢声细语,禁不住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可是,当葛玦说出后半截话的时候,不由得引起伽罗的愤怒。
她脱口而出,骂道:“下三滥的东西,满嘴的放??????,谁会主动与你欢??????”
伽罗毕竟是个少女,虽是在愤怒的时候,也醒悟到那个“屁”字和那个“好”字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伽罗越说越气,便要起身教训这个无耻的白衣人,不料一动之下,只觉得两条腿酸麻无力,竟是没有站得起来。
她不甘心的又试了试,结果却一如之前,两条**就像不是自己的一般,没有一丝力道,若要站起来,那是想也不要想的事情。
伽罗惊惧之下,禁不住哭了起来,向着那白衣人葛玦骂道:“无耻的登徒子,你将我的两条腿怎么了?”
第八章:劫色(1)
葛玦“哧”的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轻笑,依然头也不回的说道:“‘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宋玉自以为学识渊博,样貌蹁跹,所以就不把其他人放到眼里,借着登徒子来抬高自己,实在是一个大大的欺世盗名之徒。”
接着,听他继续朗朗说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说到这里,葛玦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这样一个东家之子,试问天下间何人能够不动心。”
随后,他语气一转,不屑地说道:“宋玉这家伙,自以为此女趴在墙头上看了他三年,而他却是毫不心动,如此沽名钓誉之徒,可谓是天下间道貌岸然的骗子之典范。”
伽罗自是知道葛玦说的是《登徒子好sè赋并序》中记载的事情,她尽管觉察到这个叫做葛玦的白衣男子颇有些不可理喻,但听他用那种多变的语气如此一说,竟觉得他所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不过,此时她已经无暇想及这些事情,一边哭着,一边朝着葛玦喊道:“我不要听这些,你将我的腿怎么了?”
葛玦轻轻的回过头来,柔声向着伽罗说道:“放心吧,你的腿并没有什么大碍,两个时辰后,被我封起来的经脉自会贯通,那时你想走到哪里都可以。”
他痴痴的凝望着伽罗,忽又叹道:“这么美的小姑娘,一哭可就不好看了。”
直到此时,伽罗才看清眼前这个白衣人生的是个什么模样。
那是一张足以让天下女子均为之侧目的脸孔,清奇灵秀而不失儒雅,尤其是如画般的两道剑眉下一双淡蓝sè的眼睛,根本就不似人世间的眸子,深邃而忧郁,眨动之间,有着一股近乎妖异的美。
葛玦见到伽罗停止了哭泣,怔怔的看着自己,似乎知道自己的容貌引起了伽罗的注意乃是很自然的事情,一点都没有丝毫的自得,挑了挑剑眉,淡淡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呢?”
葛玦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你还不是和别的女人一样,看到我的容貌之后,被我所倾倒。
伽罗聪明绝顶,哪能不知道葛玦是在讥讽她,于是收回了目光,皱皱小鼻子,不屑地说道:“别臭美了,你虽是长得不错,可是对于我来说,看你跟看个木头啊,石头啊,没什么不一样。”
葛玦不明所以,哂道:“那你直直的盯着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莫不是我脸上长了花不成?”
加罗撇撇小嘴儿,不屑地答道:“你的脸上花倒是没有一朵,不过,眼屎却有一堆。”
她说完,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葛玦愕然,下意识的摸了一把眼角,果然在他的右侧内眦处擦下一点灰尘。
他瞧着伽罗笑得厉害,便说道:“到底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又哭又笑的,也不觉得害臊。”
伽罗立时止住笑声,鼓着腮帮儿,冷冷的盯着葛玦,好久不说话。
葛玦觉得奇怪,便来到了伽罗的身旁,问道:“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呢?莫非心里在憋着坏吧?”
伽罗恨恨的说道:“害臊的该是你这坏人!你千方百计地将我捉了来,摆明是一个大男人在欺负小女孩儿,现在落到了你这坏人的手里,我哪有话可说?”
葛玦似乎想要说什么,忽然之间,脸sè变得极为难看。
紧接着,伽罗便看到他淡蓝sè的眼睛中妖异的光芒大盛。
而后,他脸上白玉一样的肌肤开始逐渐地变成了青sè,面颊的肌肉也不停的在跳动,刚才的那副轻灵儒雅的模样很快的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贪婪邪恶的表情。
这个变故使得伽罗一下子害怕起来,拖着不能动的两条腿,不住的向后移动着身子,满眼恐惧地望着葛玦,颤声问道:“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葛玦十分痛苦的发出一声类似野兽般的低吼,满眼的yù望,直直的盯着伽罗,逐渐的向着伽罗饱满的胸脯伸出了两只手,那神情似乎要解开伽罗的衣衫。
伽罗好生害怕,早没了从前的睿智,一个劲的哆嗦,近乎哀求的向着葛玦说道:“你不要这样,求求你,离我远一点好吗?”
葛玦脸上的青气越来越重,眼里的妖异之sè也是越来越浓,不过,他也像忍受着绝大的痛苦一般,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低吼道:“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了,对不起了!”
眼看着他的手已经快要碰到了伽罗的酥胸时,伽罗再也忍受不住恐惧,“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突然,就在伽罗的哭声中,陡闻听黄河的北岸传来一声大吼:“杀千刀的yín贼,你要干什么?”
葛玦忽听那一声悲愤的怒吼,竟是不自觉的将手缩了回去,脸上的青气也随之变淡。
他昂起头来,循声望去,只见北岸上飞快的奔走着两道人影,仔细一看,却是陪着伽罗的那两个黄君的弟子。
发出怒吼的正是在客栈东厢房上与自己动手的大汉,而他后面跟着的,便是随即也跃上东厢房的那个样貌俊美的男子。
葛玦朝着大汉笑道:“谢谢!若不是你发出了一声兽吼,喝退了我的魔xìng,只怕今rì我便要辣手摧花了。”
来的这俩位不是别人,正是郁久闾遗和赫连拓疆。
今晨他俩起来之后,来到了伽罗的房间外,敲了很多次房门,里面却是毫无动静。
因为上半夜的事情,俩人均是有点担心,赫连拓疆一急之下,震断了门闩,等他俩进到屋里一看,哪里还有伽罗的影踪。
俩人心中大骇,尤其是当郁久闾遗闻到了屋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之后,几可断定,伽罗大概是中了迷香,被人掳到了别处。
郁久闾遗和赫连拓疆找到了店家,询问高颖是不是已经走了,店家点头称是,并且告诉俩人,高颖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结了账钱,一个人急匆匆地向着北面而去。
郁久闾遗和赫连拓疆一听这话,顿时排除了高颖掳走伽罗的可能xìng,俩人正不知从何下手追逐伽罗的时候,却听店里的一个小伙计说出一件事,给了他俩一点线索。
原来,那名小伙计夜里内急,便到茅房去小解,当他完事儿站起来提裤子的时候,却见明媚的月sè里飘起一道白影,就在房顶上一闪而过,消失在南面的正房上。
小伙计初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天亮之后,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人,正赶上郁久闾遗和赫连拓疆在店里头向着店家询问讯息。
俩人得知这件事后,相互间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上半夜遇到的那个白衣贼人,颇为感到此事不可思议。
师兄弟俩商量了一下,觉得大有可能是白衣人去而又返,趁着他们休息懈怠之际,使用了迷香,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了伽罗。
俩人心中焦急,不知道伽罗落到了白衣人的手中,会是什么后果,别的暂且好说,如果白衣人是一个采花贼,那可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了。
郁久闾遗和赫连拓疆顾不得仔细结账,匆忙扔下一些店钱,便向着南面追访了下去,等他们到了枋头的码头边,恰好遇到一个船老大。
“这货”此时正在乐滋滋的数着银钱,冷不丁的看到了赫连拓疆和郁久闾遗,连忙将银钱塞进怀里,神sè慌张不定。
第八章:劫色(2)
郁久闾遗注意到船老大神sè古怪,便上前询问他可曾遇到了一个白衣人。
船老大初时尚是支支吾吾,后来赫连拓疆听得不耐烦了,一把揪起船老大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随后,赫连拓疆走到一棵小碗口粗细的树前,用另一只手抓住树干,随手一拧,只听“咔巴”一声,小树顿时被折为两段。
然后他环眼一瞪,言不言语,就只是面sèyīn沉的盯着船老大的脖子,那意思好似在说,到底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树干硬?
船老大哪见过这个,早已吓得三魂七魄跑了一半,还算他比较识相,赶紧用剩下的另一半神智,将他所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赫连拓疆和郁久闾遗。
原来,就在不久前,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带着一个迷迷糊糊的小姑娘来到了这里,用一些钱财买了他的小渔船。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一个人贩子,并没打算将渔船卖给白衣人,但是,当那白衣人拿出可以买到数艘小渔船钱财的时候,他的良知终于消失在了钱财的诱惑之下,连犹豫一下都没犹豫,便将渔船卖给了那个白衣人,并且还安慰自己:这年头儿,拐卖个仨俩人的,乃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说到底,做好人终究不能当饭吃,还是我自己一家人的肚子重要。只是那个迷迷糊糊的小姑娘还真是好看,要是被白衣人卖到了jì寨里,倒是有点可惜啦。
船老大当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眼前这俩人,可是,即使他想告诉,那俩人已然没了心思去听,尤其是那个大汉,话听到了一半,便一把将他甩开,撒开两条大长腿,顺着他指点的方向便跑了去。
而那个样子斯斯文文的年轻人也像火上房子了一般,急三火四的跟在大汉的身后,沿着黄河向下游追去。
赫连拓疆和郁久闾遗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二人将轻身功夫使到了极致,一路沿着河岸飞奔。
好在黄河这一段的河岸还算低平,跑起来并不算费事。二人一口气奔出大约三十余里,终于见到河面上飘着一艘小渔船。
他俩目力都很不错,离着小渔船虽是还有些距离,但是俩人已然看见了船里面的葛玦和伽罗。
赫连拓疆本要大声喊叫,却被郁久闾遗手疾眼快的捂住了嘴巴。
郁久闾遗急急的低声告诉他,如果现在喊叫,只会是打草惊蛇,弄不好白衣人便将渔船驶向了对岸,那样一来,除了游过河道外,再也没有办法追回伽罗!
赫连拓疆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尽管心中焦急万分,可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俩人在岸上紧跟着渔船向下游走着,可是当赫连拓疆见到伽罗马上就要受辱的时候,终于按耐不住,发出了那一声可以震破心胆的巨吼,这一下才暴露了俩人的踪迹。
郁久闾遗朝着葛玦说道:“船上的这位朋友,我们往rì无怨,近rì无仇,阁下何苦挟持我们的小师妹?如果阁下有什么要求,尽管对我们明言也就是了。似阁下这般明目张胆的强抢漠北武尊的门人,无疑是想以整个漠北武林为敌,这又是何苦来着!我看阁下还是快快将船停下,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彼此之间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喝上一杯水酒,相互交个朋友,那不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吗?”
葛玦不屑地笑道:“漠北武尊!好大的名头,不过依着你俩的本事,我看这武尊的称号似乎有些言过其实,恕我直言,如果有一天黄君遇到了我门中的第一高手,只怕他这数十年不败的神话终究是要破灭的!”
赫连拓疆不待葛玦说完,便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真是狂妄得可以。咱们废话少说,你且上来,我与你比划比划,不敢应战的便是孙子。”
郁久闾遗怕赫连拓疆激怒白衣人,连忙打圆场说道:“听阁下的语气,自然不是平常人,可否告诉我俩,阁下师承何处?阁下说的门中第一高手又是何人,如果真要与我师尊切磋一二的话,就先请放了我俩的小师妹,等我们一起回到了漠北之后,一定会将阁下的讯息带给师尊。”
葛玦刚想回话,却听伽罗忽然抽抽嗒嗒的说道:“你这人自以为很了不起,却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情来!你若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不服我师父,便应该先将我放了,然后,光明正大的去挑战他,像你这样的绑了我来,真是让人瞧不起!”
葛玦一愣,歪着头想了一想后,瞥了一眼岸上紧跟着小渔船的郁久闾遗和赫连拓疆,见到那俩人亦步亦趋的惶恐模样,忽然间露出嘲弄的神sè,对着伽罗说道:“你对我不必使什么激将法,我这人自小就很有主意,并且十分清楚自己的本事,若是对付你的两位师兄,或许还有一些胜算,但要是去挑战黄君,时机却不成熟。”
他顿了一顿,接着傲然说道:“不过,即使黄君知道了我是谁,想要来对付我,可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我家的长辈对黄君,一向都很感兴趣的。”
伽罗看到葛玦将手一背,脸上流露出的淡漠和坚毅神sè,禁不住芳心一沉,暗道:今rì算是遇到对手了,这家伙蒸不熟煮不但,软硬不吃,并且很聪明,实在是一个厉害的角sè。
伽罗停止了哭泣,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已不似刚才那般麻木无觉,心里稍微的稳当了些。
因为此时对于葛玦无计可施,所以她干脆不再说话,将目光移向了一边,摆明是不再理会葛玦。
葛玦对于伽罗此举并不在意,向着岸上的赫连拓疆喊道:“兀那大块儿头,你与我不是在客栈的厢房上已经比划过了吗?滋味如何,只怕谁也没有你清楚。明明技不如我,此时却依然口出狂言,我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你是最当之无愧的了。”
接着,葛玦又将话锋对准了郁久闾遗说道:“你道我是三岁小儿那么好糊弄的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这厮样子虽不差,可是骨子里却比那大块头坏的太多了。话说的倒是斯文,可没一句是真的。像你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见得多了,并且平生最恨的也是你这种人,我劝你还是乖乖的闭上嘴巴,免得话说得越多,越是遭人讨厌。”
郁久闾遗盯着这个白衣飘飘的绝顶俊美的男子,禁不住有些自惭形秽,同时也油然而生出一股妒忌来,暗道:且先由着你乱扯舌头,一旦等你上了岸,定要将你弄得连你老母都认不出来。
他心中虽是如此想着,口中却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阁下难道真的誓要与我们为敌吗?”
葛玦淡然一笑,说道:“非也,非也,不过话说回来,谁让你们的小师妹生得如此惹人怜惜呢?慢藏诲盗;冶容诲yín,而我又是一个见sè起意的风流人,看见这么美好的尤物,如是轻易地就放了过去,老天爷会惩罚我的,这种划不来的买卖我是怎也不会做的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赫连拓疆拾起一块大石头,向着渔船便砸了过来,并且听赫连拓疆怒骂道:“砸死你个采花贼!”
石头挂着风声,奔着渔船呼啸而至,这乃是赫连拓疆挟怒出手的,威力自是不凡。
葛玦计算着石头的速度,眼见着石头快要砸上渔船的时候,葛玦足下用力,那条小渔船竟是突然加速,恰到好处的避过了石头。
只听“哐咚”一声,石头在船尾不远处落入到了水中,激起了好大一片水花。
第八章:劫色(3)
葛玦“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古有jīng卫填海,现有莽汉填河!我与你有怨隙是想当然的事情,可是黄河却哪里得罪你了,用得着这样愤恨它吗?”
赫连拓疆听他嘲弄自己,眼珠子都要恨得迸裂了,指点葛玦怒道:“你这采花贼,即便是跑到了天涯海角,老子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葛玦大不以为然的说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我现在很忙,没功夫和你们瞎折腾,请恕我失陪了。”
话刚说完,也不知他是怎样做到的,那条小渔船再一次加速,顺着黄河,随波而下,没多久就将赫连拓疆和郁久闾遗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伽罗听到赫连拓疆的怒吼声逐渐的远去,一颗心也渐渐的沉了下去,尽管她的两条腿已经恢复了知觉,并且感觉也能动了,可是面对小船周围的滔滔河水,她也是一筹莫展。
由于伽罗自小在漠北长大,根本就不识水xìng,如果冒冒失失的投入水中,其结果只会喂了鱼虾。
虽然她心中焦虑万分,甚至有着深深的恐惧,但是冰雪聪明的她,自然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无奈之下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呆在船上,一声不吭,静静地等待着脱身的机会。
葛玦似乎吃定伽罗不识水xìng的弱点,自从甩开了赫连拓疆和郁久闾遗,他就不时的似笑非笑的看着伽罗,直弄得伽罗很是恼怒,最终伽罗忍不住嗔怒道:“你两只眼睛贼兮兮的不怀好意的盯着我看,究竟想干什么?”
葛玦肃然道:“孔丘不是说过吗?食sèxìng也!你如此秀sè可餐,我若是不好好的看看,岂不是暴殄天物?”
伽罗知他在调笑自己,心中虽是有几分薄怒,可也有一些受用,不过她怎也不好意思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于是佯装没听到葛玦的话,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看你说话引经据典,举止也不似粗俗之人,可你为什么做出挟持我的事情了呢?难道你真是一个好sè的采、采??????。”
她终是不好意识说出“采花贼”三个字。
葛玦已经知道了伽罗的言外之意,看到她娇羞不胜的模样,只觉得艳丽不可方物,暗道:小姑娘虽是年纪不大,却真是一个动人心魄的尤物。
他淡蓝s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说道:“其实也不瞒你,这一次你被我捉来,不仅仅是因你生的好看,还有一个原因是你想也想不到的。”
伽罗见他说得认真,便奇道:“我是一个小女子,既无钱财,又无权势,想不通你还会因为什么捉了我回来?”
葛玦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并没有说假话,我真的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很严肃的接道:“甚至于包括男人。”
当他看到这句话引得伽罗因为吃惊而露出愕然的表情后,脸上禁不住又流露出揶揄的神情,向着伽罗眨了眨眼睛,用一种颇有些玩味的语气说道:“你的三师兄我就瞧着挺好的,说不定哪一天心血来cháo,真的会捉了他去,做我的男宠。”
伽罗见他说得恶心,便别过头去,不屑地说道:“你这人真是个魔鬼,净是说些不要脸的话,也净是做些不要脸的事。”
葛玦看到伽罗如此作为,心里猛然的产生一种兴奋,白玉般的脸颊逐渐的开始变青。
亏得伽罗听得自己一句话说完,好一阵儿没有听到葛玦说话,颇感奇怪,于是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猛然见他神sè大异,想起不久前他也是在脸sè剧变后,作出的疯狂举动,禁不住大惊失sè,连忙大声喝道:“不要这样,你又吓着我了!”
伽罗的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显然起了作用,眼见着葛玦冰冷妖异的眸子中灵光一动,之后便看到他脸上的青气逐渐的散去。
过了一会儿,葛玦长出了一口气,笑道:“你倒是现学现卖,不久前你二师兄的那一声兽吼将你救了,现在你也来这一招,嘿!我告诉你,这一招可不是那一次都管用的。”
随后,他又淡淡的说道:“你的两条腿不是已经能动了吗?为什么不逃走?”
伽罗惊疑未定,有些不自然的答道:“谁说我两条腿能动了?若是真的可以走动,我早就走了,难道还会赖在这里受你欺负吗?”
葛玦哂道:“不错,你若是能走早就走了,可这不是由于你的两条腿不能动,而是因为你被困在渔船里,跳到水里是自寻死路,所以你不走。”
伽罗假装泰然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识水xìng喽,那好吧,咱们走着瞧!”
葛玦不再理会伽罗,抬头看了看天sè,见到此时已近黄昏,他略作沉吟之后,喃喃自语道:“我们已经过了黎阳郡,离着济北郡还有很远的水陆呢,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天黑之前,还真得踅摸个地儿安身,要不然荒郊野外的,我尚是好说,你却??????”
他说到了这里,拿眼瞟了一下伽罗,笑道:“你可是我的宝贝,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我的肠子都得悔青了。”
伽罗没好气的说道:“肠子青了,不正和你的脸一个sè儿了吗?哼,我才不相信你会那么好心呢!”
她说话的同时,禁不住暗自发愁。
自从她与葛玦接触以来,葛玦给她的印象就像一只成了jīng的老狐狸,无论是什么套,都不会套中他的,这使得她很感无奈,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才能从这家伙手中逃了开去。
葛玦忽然问道:“听说你师傅与突厥木杆可汗‘阿史那俟斤’面合心不合,这话是真是假?”
伽罗见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无所适从,于是试探着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合不合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葛玦奇怪的看了一眼伽罗,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既然你这样问我,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我这一次捉了你回来,与阿史那俟斤有些关系。”
伽罗回想起葛玦刚才的问话,隐隐之中有些苗头,不过其轮廓却是混沌的很,故而,她没有说话,静待着葛玦将话说下去。
果然葛玦见到伽罗没有搭茬,便接着道:“突厥汗国取代了柔然汗国之后,成为了瀚海沙漠群的霸主,这使得突厥周边的部落颇为紧张。”
他说到这里,仿佛是来了谈兴,话锋一转,问道:“也不知你听没听说过,就在突厥汗国的东南面,还有一个叫做库莫奚的强盛部落?”
伽罗点了点头,说道:“库莫奚族源出东胡,为鲜卑宇文部之后,与契丹本是同族异部,北魏登国年间库莫奚和契丹分开,各自形成一族。对于这事儿,草原上的大部分人都知道。”
葛玦笑道:“每个人都知道未免言过其实,不过你也说到了点子上。由于突厥汗国的rì渐强大,已经威胁到了草原上其他部落,所以,为了生存,其他部落不得不未雨绸缪,而最有效的办法,无疑是相互之间联合起来。”
伽罗认真地听着,她知道葛玦不是凭空捏造,自从‘木杆可汗’阿史那俟斤东征西讨,将突厥打理得越来越是强大,周边的一些游牧部落确实有了紧迫感,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彼此之间形成稳固的联盟,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出路。
第八章:劫色(4)
葛玦继续说道:“库莫奚和契丹本就是同宗,面对rì渐窘迫的状况,两方面都有要合拢的意思。”
伽罗奇道:“契丹于北魏初期便分成了悉万丹部、何大何部、伏弗郁部、羽陵部、rì连部、匹絮部、黎部和吐六于部。在不到二百年的时间里,契丹八部各不统属,这使得契丹人实力大损。七年前,高洋便是瞧准了这个机会,组织人马打败了契丹人。契丹人被掠十万余口,其中一部分被送到营州、平州境内定居;另一部分则偷偷北遁,投奔了突厥,而后又为突厥所逼,最终散布在白山黑水之间,剩下的契丹人因为无路可走,不得不寄居于高丽境内。所以在七年前,契丹八部已经基本瓦解,库莫奚若是要找盟友,怎么会看上契丹人呢?再者,据我所知,库莫奚虽然和契丹同宗,可是,两族自从二百多年前分开后,就不断的相互倾扎,以至于水火不相容,这一次又怎会轻而易举的和好了呢?”
葛玦见到伽罗谈起草原上的秘辛来头头是道,也是大感惊奇,禁不住暗自称赞她颇有些学识。
于是,他故作不以为然的哂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天下间既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契丹虽然是四分五裂,但若纠集起来,依然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有它作为盟友,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你这么聪明,怎么连这一点都想不通呢?”
伽罗看了看他的表情,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莞尔一笑,说道:“你的话当然有道理,不过,即使是化敌为友,也得看一看情形,就拿契丹和库莫奚来说,已经积累了几辈子的仇怨,怎能说不记着便不记着了呢?我看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他数次仔细的端详伽罗,只见她说话娓娓动听,明媚的大眼中闪烁着无穷的智慧,一点都不像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倒有几分女诸葛的味道。
葛玦忽然间在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暗道:要是有这么美貌聪明的小姑娘做老婆,倒也不错。
随即,当他意识到自己生出了这个念头后,禁不住心中打了个冷战,恨恨的问自己: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你不要命了吗?
伽罗似乎没有注意到葛玦闪烁不定的眼神,仍旧接着刚才的话茬,滔滔不绝的说道:“库莫奚在和契丹分开的二百多年间,逐渐的分成了五个部族,分别为:辱纥主部、莫贺弗部、契箇部、木昆部和室得部。每部都设有俟斤一人主事,后来,在对外的征伐中逐渐形成了大的部落联盟,阿会氏为联盟的大俟斤,五部皆受其节度。现在的大俟斤名叫阿会昆吾,据说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就连突厥木杆可汗都十分忌惮他。但是此人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缺点,就是太过于高傲。库莫奚一向对突厥敬而远之,必要时会拿出财物来向突厥进贡,可是到了阿会昆吾当上大俟斤后,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数次顶撞突厥使者,这使得木杆可汗十分恼火,若不是木杆可汗分身无暇,只怕早就来平定库莫奚了。”
她说到了这里,忽然叹道:“虽然库莫奚暂时没有刀兵之祸,可一旦等到木杆可汗有了空暇,我看阿会昆吾就不会如此嚣张了,如果我是他,便该抓紧时机,四处的联络盟友,甚至于派人通融突厥人·······”
言及于此,伽罗眼睛一亮,自言自语的说道:“难怪阿会昆吾肯在这时候和契丹结盟,原来他也感到了害怕·······”
说着说着,也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竟然止住话语,拿着眼睛不住的瞧着葛玦,神sè颇有些古怪。
葛玦奇道:“你说意正浓,为何止住了话头?快往下说啊,我正听得来劲儿呢。”
伽罗撇了撇小嘴儿,叹道:“虽然还不太肯定,但你抓我的另一个原因,我想自己应该是猜到个大概了。”
葛玦叹道:“跟你说话好像真的省了很多麻烦,你倒说说看,另一个原因究竟是什么?”
伽罗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与契丹抑或库莫奚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有一点我大约能猜到,你这一次捉住我,极有可能是想以我来要挟师傅,让师傅去同木杆大汗说说话,至于说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葛玦抚掌笑道:“果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小姑娘,竟是让你说中了大部分!既然这样,那剩下的部分便由我来告诉你吧!”
伽罗心中冷笑:你若是真的想以我作为筹码来要挟师傅,那你就大错他错了。师傅一生都没有被别人胁迫过,虽然我是他甚为宠爱的弟子,可是他也绝不会因此而接受你任何的条件。顶多是我死了,他会不计代价的为我报仇而已。
伽罗想到这里,禁不住心中又犯起了愁,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眼前这个怪胎。
好在她善于掩饰,尽管心中凄苦,却没有表现在脸上,故意佯装不屑地说道:“你能那样的坦白?这可叫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葛玦一笑,淡淡的说道:“你不必讥讽我,该说的我自是能说,不该说的也决不能告诉你。”
伽罗冷冷一笑,说道:“我是不能强迫你,可是我却能管住自己的耳朵,就算你愿意说了,我也得愿意听才行啊!”
她话虽然这样说,但因这事终究与她有关,所以她的一对儿小耳朵还是早早的立了起来。
葛玦像能看通伽罗的心思一般,并没有再在言语上与她纠缠,而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对契丹族毫无兴趣,但是我与库莫奚却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因为他们的大俟斤阿会昆吾乃是我的大师兄。”
伽罗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忽然问道:“你的武功这么好,而你的大师兄也是草原上的一方霸主,可见你的师门一定很了不起,喂!你究竟是师承何处?
葛玦随口说道:“我出自??????。”
他刚说到这里,连忙止住话题,朝着伽罗微微一笑后,接着说道:“我出自一个很了不起的门派,只不过你年纪还小,告诉你也不会晓得的,我们还是说说大师兄的事情吧!”
葛玦说完话,眼睛一直盯着伽罗,暗道:这个小丫头,差一点就将我的来历骗了去,看来我与你说话,还真得提高jǐng惕,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又会被你套了出来。
伽罗有意避开了他怪异的眼神,鼓了鼓腮帮,佯装生气道:“不说就不说呗,何必拿我的年纪说事儿呢?”
她话锋打住,瞄了一眼葛玦,似笑非笑的说道:“我看你的师门多半是没什么名声,抑或是恶名昭著,你一说出来便会觉得丢脸,要不然,你早说了。”
葛玦不愿意在这件事上与她没完没了的绕下去,于是自顾自的说道:“大师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自从他成为了库莫奚的大俟斤之后,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不但将库莫奚五部联合起来,而且还使得族人很是富裕,如今,库莫奚俨然成为了草原上新崛起的一股强悍力量。”
接着,他又颇有感触的叹了一口气。
伽罗看着奇怪,便道:“这是好事啊,可你为什么像是不开心的样子,难道不愿意看到库莫奚强大起来吗?”
葛玦摇了摇头,慨然说道:“大师兄虽无吞并草原的野心,却也不甘心将自家的财物无故送人。”
伽罗“哦”了一声,淡淡的说道:“草原上本就是弱肉强食,弱者为强势的部族进贡,这已经是草原上不成文的规矩。”
葛玦笑道:“听你这么一说,竟让我觉得你身子里淌的血,也满有野xìng的。”
伽罗白了葛玦一眼,不屑地答道:“这有什么稀奇的,高山里和草原上长大的人,谁没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野xìng啊!真是少见多怪。”
葛玦多次见到伽罗曼妙多变的少女风情,觉得她无论是一颦一笑,还是一嗔一怒,都别有一种情致,让人看了,情不自禁的便生出一股子爱怜。
他心中暗自叹息:小丫头不知深浅,不时的在我面前卖弄风情,殊不知哪一次又会引得我兴起,到那时,只怕你会后悔这辈子是个女人。
第九章:劫匪(1)
葛玦接着原先的话题说道:“其实,突厥人成为草原上的霸主已是不争的事实,做为同样彪悍的部族,库莫奚的整体实力与突厥还有很大的差距,正因尊崇了草原上强者为王的法则,库莫奚每年都要向突厥进贡。然而,这本身已经让库莫奚承受了很多压力,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齐人竟也伸出贪婪的爪子,指令库莫奚部族每年都要朝拜,如此一来,终于激怒了一向高傲的大师兄。”
伽罗听着他说起库莫奚的事情,由于少女好奇心xìng,越听越觉得有趣,竟是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甚至连她的两条腿何时收坐在翘臀下,她都浑然不知。
葛玦见到她兴趣盎然的模样,也为有这样一个忠实的听者而起了谈xìng,于是他继续说道:“自从文宣帝高洋执掌北齐大权以后,由于他的强横,迫使库莫奚先后到北齐进贡四次,将无数的名马、文皮送了过去,这让大师兄极为痛心。幸好文宣帝是个短命鬼,由于酗酒狂暴,终于在去年呜呼哀哉。消息传到了库莫奚,无人不抚掌称快,直道今后,再也用不着将库莫奚人极为珍视的名马和文皮,平白的送给齐国啦!”
伽罗插话道:“高洋是死了,他的儿子高殷也确实懦弱无能,不过,据我听说,现在北齐实际的掌权人乃是高洋的弟弟高演,这个人还是很有本事的,只要有高演在,只怕库莫奚人高兴的有点早了些。”
葛玦叹道:“不错,确如你所说的那样,北齐只要有高演活着,库莫奚若想断绝朝贡,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大师兄可不这么想。”
伽罗奇道:“你不说阿会昆吾很是了得的吗?若连这一点他都没弄明白,我看你对他的夸赞,未免有些言过其实。”
葛玦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大师兄文武全才,可就是过于骄傲。他不是不知道高演的能力,只是没有将高演放到眼里而已。在他看来,此时的北齐主弱奴凶,君臣猜忌,正是扭转乾坤的好机会,所以才请了我来,让我给他帮忙。”
他说到了这里,便止住了话题,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是不愿意将阿会昆吾请他的意图说出来,而这正是伽罗最为想知道的。
伽罗当然明白葛玦的心思,所以她故作淡然的说道:“阿会昆吾是个非常人,他在库莫奚多年,比谁都了解眼下的形势,哪会被你的三言两语便给打动?我看到了最后,还是他把你给说服了吧,要不然你也不会巴巴的跑到北齐来了?”
她说着说着,竟然向葛玦笑了一下,然后又眨了眨大眼睛,问道:“说吧!你是不是心中憋着坏呢,打算要刺杀高演?”
葛玦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此时高演死了,那对库莫奚一点好处都没有。”
其实,伽罗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她只是希望将葛玦的话引起来,从而弄清楚他最终目的。
伽罗故意露出失望的神sè,说道:“刚才你还说‘北齐只要有高演活着,库莫奚若想断绝朝贡,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怎么这会儿又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呢?”
葛玦叹道:“其实大师兄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趁着人家正乱的时候,捞得一把是一把,这种趁火打劫的情形自古以来便没什么稀奇。”
伽罗见他怎的都不肯将要办的事情说出来,便问道:“其实库莫奚与北齐的恩怨跟我一点关联没有,你何苦捉了我回来呢?”
葛玦笑道:“怎么能说没有关系呢?据我所知,在黄君的一众弟子中,他最为宠爱的便是你。如果我捉住你之后,知会黄君一声,让他跟木杆可汗说说,一旦北齐和库莫奚起了冲突,请木杆可汗也来分一杯羹,你猜他会不会做这个顺水人情呢?”
伽罗扁着嘴说道:“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她心道:现在绝不能让他知道师傅是一个不受要挟的人,否则我在他心目中便没了分量。这家伙是个善变的怪胎,没准儿会因此来害我。
葛玦自然不知道伽罗心中的想法,接着她之前的话答道:“我对漠北黄家的事情确实是了如指掌,实不相瞒,我的二师兄还和黄老三是结拜弟兄呢!”
伽罗心中一惊,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失声道:“什么?你的二师兄竟然和黄鹰师叔是结义兄弟?”
葛玦神秘一笑,叹道:“没想到吧,说起来咱俩还有亲戚呢!”
伽罗心中暗想:跟黄鹰师叔结义的一共有五个人,不知道这小子口中的二师兄到底是五个人中的哪一位呢?
随后,她又想道:当年在西域,黄鹰师叔和他的结义兄弟无恶不作,一起被称作西域六贼,若不是师傅出面斡旋,只怕黄鹰师叔早就死了,自古以来,便是人以群分,能够跟黄鹰师叔混在一起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葛玦见到伽罗一会儿面sè凝重,一会儿又露出不屑的神sè,禁不住很是奇怪,便试探着问道:“看你的脸sèyīn晴不定,是不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想和我套关系,从而让我放了你啊?”
伽罗啐道:“你不是早就把我的底摸得一清二楚了吗?如果你想放我,只怕早就放了,哪还用得着我套关系啊?”
葛玦笑道:“没想到你对我倒很了解。说的一点都不假,尽管我明知你是黄君的徒弟,可为了顾全大局,我还是得把私人关系放到了一边。”
伽罗叹道:“我就知道你是个黑心肠,快说吧,你还知道些什么?”
葛玦满脸坏笑,说道:“我知道的自然不少。就拿追我的那两人来说,其中的壮汉是你的二师兄,名叫赫连拓疆,另一个名叫郁久闾遗,是你的三师兄。自从在虎牢关茶棚见过你们之后,我便知道遇见的是谁了。其实,这一次途经北齐,目的本不是你们,只不过一时的心血来cháo,我才捉了你。”
他说到这里,脸上忽然收起笑容,露出诡异的神sè,接着又笑了,而且笑得极为yīn郁,使得伽罗有些骇然。
只听他接着说道:“其实也怪你生的太美貌了,我不是说过吗?我一向对美好的事物倾爱得很,若是平白的放过了你,我真会很后悔的。”
伽罗见他越说越兴奋,真害怕他又犯毛病。
于是,出于本能,她站起身子,岔开话题说道:“现在天sè已晚,你不是说要找个去处吗?还不快找,难倒真打算夜宿荒郊不成?”
葛玦晃了晃头,颇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哪里像被我捉来的俘虏,分明就是一个颐指气使的大小姐!”
伽罗嫣然一笑,揉了揉腿后,轻轻地踢踏了几下,说道:“你本来就是自找麻烦,放着好好的事情不做,偏来捉我,这下该知道我有多么难伺候了吧!”
葛玦在暮sè中看到了伽罗那一笑,禁不住呆了一呆,随即心中苦笑,暗道:真是个小妖jīng,你如此的引诱我,说不准什么时候,老子便按耐不住xìng子,将你这生米给做熟了。
他一边在心中瞎琢磨,一边悠然地说道:“前面黄河稍稍向东南拐弯的地方,北岸便是濮阳,虽然荒凉了点,可要找个安身的地方,应该不是难事。”
说罢,葛玦不怀好意的笑了一笑。
伽罗嗔道:“你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难看吗?简直就像一个鬼魂。”
葛玦毫不示弱的答道:“你真聪明,竟然一下子猜到我想什么,不错,我刚才确实在想鬼魂的事。”
第九章:劫匪(2)
伽罗到底是一个女孩子,听了葛玦的话后,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由得急道:“我只是那么一说,你可不要吓我。”
葛玦肃然道:“濮阳连年征战,枉死的人不知有多少,有鬼魂游荡自是再正常不过了,所以我劝你,到了地方之后,可不要乱走,若是不听我的话,撞见了你不该撞见的东西,可别怪我不是没有提醒你。”
葛玦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伽罗的两条**,郑重其事的告诉她说:“顺便说一下,你的两条腿虽然能走动了,但是却无法施展轻身功夫,因为我在你的经脉间用了独门手段,你根本就使不出武功来。天下间只有我和我爹能够解开,第二个人都不用想,包括你的师傅黄君。”
伽罗不动声sè,暗自运导真气,一试之下,禁不住心中凉了半截。
原来,当她想要把丹田中的气机运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丹田好似被人家上了一把锁,尽管里面气机充盈的很,可就是无法运行到经脉中去。
伽罗对葛玦恨得牙直痒痒,心道:有朝一rì,这厮若落到了我的手里,加诸在我身上的所有耻辱,都要一并讨还,眼下,暂且顺着他,不过,他要是真的对我施起禽兽般的行径,那我也只有嚼碎自己的舌头,以死来保全名节了。
伽罗虽然没有表现出异样的神sè,但是,葛玦却像知道她的心思一样,悠然地说道:“你心中定是恨我得紧,不过,我却并不害怕。”
伽罗忍不住问道:“你以这种不光明的手段对付我,难道真的不怕将来我会报复你吗?”
葛玦眼光落到了前方,淡淡的反问道:“猎人会害怕被自己捉住的猎物吗?”
伽罗啐了一口,嗔道:“你是猎人?我看你倒似一匹饿狼?”
葛玦yīn郁的一笑,也不与她争辩,只见他足下用力,吐气开声,口中蹦出了个“拐”字,那条渔船便像是被他施了魔法似的,船头一转,奔向了北岸。
伽罗见到他露了这一手,心中知他是运用强横的真气,以足代舵,使船挑头,不由得暗自叹道:这个家伙虽然yīn沉可恶,但他的一身本事,可真是不容小觑,比起我的两位师兄来,功力显然要胜上一筹。
小渔船靠岸的时候,月亮已经升了起来。
伽罗跟着葛玦离开了渔船,葛玦寻了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先将小渔船藏好,然后带着伽罗沿着一条小路向岸上走去。
伽罗好似无意的一般,向着黄河的上游瞥了一眼,却听葛玦头也不回的哂道:“你那两位师兄即使是轻身功夫再好,也要明rì清晨方能来到这里。我看你还是死了那份心吧,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我们已经乘着渔船走得老远了。”
尽管伽罗非常不服气,可她不得不佩服葛玦对事物的灵敏嗅觉,暗自叹道:这家伙就像是会“读心术”一般,能够看懂别人的心意,我若是想脱离他的的控制,还真需花些心思。
伽罗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跟着葛玦。
俩人离开小路后,踏上了官道,径直向着濮阳城走去。
濮阳古称帝丘,据传五帝之一的颛顼曾以此为都,故有dì dū之称,濮阳之名起于战国,因其位于濮水之阳而得名。
濮阳曾经很富庶,并且人杰地灵,出了很多了不起的人物,最为著名的如军事大家吴起、儒商子贡、助秦变法的商鞅、一代枭雄吕不韦、以及纵横家张仪等,这几人随便拿出一个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濮阳地处要隘,自古到今,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
尤其是到了宋、魏对恃的时候,濮阳更是战乱不息,干戈纷起,致使大量原住居民被迫迁徙。
另外,造成原住居民减少的还有一个原因。
边塞游牧部落陆续入居濮阳后,便和汉人杂居融合,而游牧部落向以放牧为生,为了方便畜养牲畜,就将濮阳的大片耕地改为牧场,以至于这里的田地受到破坏,使得以农耕为主的原住汉人没有田地耕种,不得不举家迁走。
故而在近一百五十年间,濮阳已经面目全非,人烟更加稀少了。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官道上,谁也不说话,葛玦摆出一副不相信伽罗会逃跑的架势,大步流星的只管向前奔着。
他身后的伽罗因为经脉受制,使不出功夫来,所以与平常人家的女孩子也就没什么区别。
她见到葛玦丝毫不理会自己的感受,而自己的两条腿越发的沉重,禁不住很是生气,便恶狠狠地朝着葛玦的背影不出声的咒骂了几句,然后,气呼呼的说道:喂!你只顾着自己赶路,一点都没想及身后面还有一个弱女子,你还是不是个大男人啊?”
葛玦停下身子,回过头来,对着伽罗笑道:“你要是不说,我还真就没把你当成女子,现在你既然说了,我就显出点风度,来一回怜香惜玉。”
伽罗慢吞吞地走到葛玦身旁,嘟着嘴说道:“现在这条路上除了我俩之外,连个人影都没有。你看看此时月亮都那么高了,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旁的灌木荒草又那么浓密,被风一吹,‘哗啦啦’地直响,我一听到这动静,心就‘突突’地乱跳,不要说像你那般走得飞快了,即使是现在这般站着都觉得吃力。”
她说到这里,忽然听到葛玦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几声,不由得掩嘴笑道:“原来你的肚子开锅了,哎呦!我的腿都走麻了,看来我们得在这休息一会儿了。”
她倒一点不做作,径直来到路旁,背对着灌木丛,找了一处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葛玦知她故意拖延时间,若在自己吃得饱饱的时候,倒不是很在意,可这时候还已经饥肠难耐,于是他故意板起了脸,煞有介事的对着伽罗说道:“不是我没有提醒你,你没感觉到此处yīn森森的吗?这里可是死过好多的人,无数的冤魂野鬼在此处纠结,东飘西荡的,若是被撞着了,那才叫晦气。既然你不想走也就算了,我可不想惹没必要的麻烦。”
他说罢,用那双有些妖异的眼睛,四处的看了看,然后,迈开两条长腿,向前走去。
伽罗虽然知道葛玦是在吓唬她,可是少女心xìng,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是当葛玦说完,她还真觉得脑袋后面冷嗖嗖的,连忙站了起来,对着葛玦怒道:“你除了会吓唬我之外,还会做些什么?”
葛玦也不理她,仍旧向前走着。
伽罗无奈,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可嘴里却一直在嘟囔着葛玦是个大坏蛋之类的话。
俩人就这么别别扭扭的走了一段路,拐过一个弯道口,前面已有灯光闪耀,显示出不远处便有人家。
葛玦叹道:“还好,终于见到亮了,要不然真得在荒郊野外度过一夜喽!”
第九章:劫匪(3)
他回头看看一脸恨意的伽罗,正sè道:“你以为我真的不能饿上一顿吗?告诉你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此处有没有鬼魂我是不知道,不过,强盗却多得很,我倒无所谓,你可是一个美貌的小姑娘,一旦被人家抢了去,到时候恐怕连哭的余地都没有!”
伽罗大不以为然的说道:“你武功这么高强,难道还怕几个蟊贼吗?别在那妄自菲薄了!”
葛玦一笑,妖异的眸子jīng光一闪,说道:“看来你对我的信心倒是蛮大的,不过我可告诉你,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濮阳这块地方久经战乱,能在这里纵横的贼人,必是久经磨练的悍匪,虽然我不怕他们,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准儿看你被抢了,我便溜之大吉,哈哈哈!”
伽罗一听这话,忽然也发出“咯咯”的一阵娇笑,手指着葛玦说道:“你不就是个没事找事的人吗?要不然为何巴巴的把我抓了来。”
葛玦看到伽罗如此嘲弄自己,禁不住止住笑声,颇为无奈的说道:“到底是个小姑娘,心xìng就和七八月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伽罗眨了眨眼睛,不失时机地说道:“你都承认我是一个没有心计的小姑娘了,那么我和你商量个事行吗?”
葛玦看着走到近前的伽罗,借着月sè,只见她眉目如画,小脸蛋在水银般的月sè里更显光洁,有着说不出的可爱。
忽然之间,他心中升起难得的怜爱,不由自主的脱口问道:“你想和我商量什么事?”
话一出口,葛玦便觉后悔,意识到伽罗定是要他解除加诸于她身上的手法,以至于让她恢复武功。
岂料伽罗却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我们遇到了强盗,求求你便让他们将我捉了去吧!”
说完,她看到葛玦一脸愕然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伽罗心道:别以为我会求你恢复武功,你要是那样好说话的人,只怕早就将我身上的经脉恢复通畅了,这次捉弄你一下,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葛玦恢复常sè,叹道:“既然你执意如此,也未尝不可,等真的遇到了强盗再说吧。”
他将话说完之后,催促她道:“走吧,别磨磨蹭蹭的了,前面可能有寄宿的地方,你也不希望我们在外边过夜吧!”
伽罗嗔道:“走就走呗,你那么大动静干什吗?我耳朵又不聋。”
说完她越过隔绝,领头向着灯光处走去。
葛玦忽然有种身心疲惫的感觉,看着伽罗苗条的美丽背影,心道:这次捉了个小妖jīng回来,真不知是对还是错?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向前走去。
眼看着前面的灯光逐渐的近了,忽听伽罗发出一声尖叫,葛玦大吃一惊,连忙飞身上前,问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伽罗一脸惊骇的指着右边的灌木丛说道:“这里面有人!”
葛玦心道:莫不是被我言中了,真的遇到了贼人?
他半信半疑的望着伽罗所指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什么动静,于是转回头看了一眼伽罗,刚想问她是不是眼花了。
可是当他看清伽罗的表情时,禁不住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伽罗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听她问道:“你看到什么了吗?”
葛玦明白了伽罗是在戏弄他,于是没好气的说道:“我看见了。”
伽罗奇道:“你看见什么了?”
葛玦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看见一个不知深浅的小妖jīng正在满嘴的胡说八道。”
伽罗白了一眼葛玦,可又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小手一掩檀口,又“嗤嗤”的笑了起来。
可是就在伽罗笑声未落之际,只听她刚才所指的那处灌木丛里“窸窣”作响,竟真的走出了一个人。
这一下不但葛玦觉得意外,即使是伽罗也是张大了小嘴,瞧着走出来的那个人,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一个年约三十的男人,在如水的月sè里,美好的面貌令人难忘。
他与葛玦比起来,少了一份妖异的气质,却多出了一份沉稳。
葛玦瞧着来人只觉得眼熟,却是不知在哪里见过,暗自提起护身真气,一边提防着来人,一边搜肠刮肚,努力的回想自己究竟认不认识来者。
伽罗借着月光,也在仔细的打量眼前出现的这个男人。
她与葛玦一样,对于来者有着一份发自内心的好奇。
按理说,在这荒凉的地面,夜里从灌木丛中冷不丁的走出一个人来,应该引起行人的恐慌,可是伽罗面对这人,不但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觉得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这使得伽罗好生奇怪。
来人的眼光先是在葛玦的脸上停顿了数息时间,神sè略显得有些惊异。
不过,当他察觉出葛玦与其对视的目光中,妖异的神sè越来越浓时,他便及时的将目光移向了伽罗。
伽罗感觉到,当来人看清她的模样时,脸上惊异的神sè越发的重了。
正因如此,伽罗更加的感到奇怪,隐约觉得来人有些地方不对劲,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半会儿的又说不上来。
葛玦见到来人和伽罗对视着,俩人的目光似乎粘合在一起,深感不解,于是看了看伽罗,心道:她是怎么啦?对一个陌生男子竟是这般的孟浪?
殊不知当葛玦一看伽罗的时候,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感觉来的这个男人眼熟,原来他竟是与伽罗颇为相像。
葛玦心机深沉,尽管心里面很是惊异,却是不露声sè,他向着来人问道:“这位朋友你是何人?藏在灌木丛中,难道是想在我俩身上捞点什么好处不成?”
来人一惊,从伽罗脸上收回目光,朝着葛玦一笑,说道:“朋友误会了,我乃是一个过路的行人,因为内急,所以到草丛中小解,对于二位实在没有非分之想。”
随后,他微笑着对伽罗说道:“小姑娘瞧着眼熟,不知是哪里的人?”
伽罗眼珠转了转,略有些迟疑地答道:“我是哪里的人与你有关系吗?你虽然瞧着我眼熟,可是我却知道咱们从没谋过面。”
来人洒脱的一笑,说道:“小姑娘既然如此说话,倒是提醒了我,看来我的确是认错人啦!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耽误两位了,咱们就此别过。”
他说走就走,转身便yù离去。
葛玦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眼前这人十分的不简单,眼看着他转身yù走,便一晃身形,拦在了他的身前,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在这等荒凉的地面,能够与阁下邂逅,也算是一种缘分,不如多谈几句,何必急着要走呢?”
来人只觉眼前一花,本来离着自己数步之遥的带有妖异之美的年轻人竟然堵在了身前,这使他深感震撼。
他的身世颇为坎坷,自幼便被父母抛下,由仇家捉住后,送到了一个连鬼都不想呆的地方,一晃便是二十多年,若不是他xìng格坚韧,而且能够忍辱负重,只怕早已活不到今天了。
因为遭受了多年的欺凌和压迫,所以,造就了他沉稳厚重的xìng格,无论面对何等突发的状况,都不会使他露出太多的异样神情。
就如现在,他虽是感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敌意,也看到了年轻人惊世骇俗的身法,可他仍旧是面不更sè的笑道:“两位与我素昧平生,而且我看两位也是有要事在身,现在天sè已然不早,我们还是各走各路,各办各事吧,若是有缘,rì后再叙岂不是更好?”
第九章:劫匪(4)
葛玦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正待说话,猛听得响起一声呼哨,紧接着由左边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蹿出一些蒙面人来。
只听其中有人骂道:“他nǎinǎi的!本以为今夜只能弄点圈养的小猪,没想到竟是遇到了三口过路的大肥羊,儿郎们,送到了嘴边的肥羊可不能跑了!”
其余蒙面人的纷纷应诺,“呼啦”一下将葛玦他们三个人围了起来。
葛玦和伽罗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想道:说曹cāo,曹cāo就到,没曾想在这里还真就遇到贼了。
葛玦看着一众蒙面人,心中冷笑,忖道:“听这意思,贼人原先的目标并不是我们,极有可能是前面亮着灯的住户,嘿!合该着他们倒霉,偏偏软的不挑,捡硬的捏,这一回遇到了我,可算是撞到刀尖上了。
他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不远处亮着灯光的人家。
果然,那里的灯光倏然而灭,就在月sè里,影影绰绰有几条人影,慌慌张张的没入到了黑暗之中。
想来那些人定是听到这边的喧哗搅闹,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知机的藏了起来。
和伽罗长得像的男人看到这个情景,暗自心中叫苦,忖道:现在半个身子还没逃脱虎口,却又落到了贼窝里来。等一会儿,若是中山宫的追兵寻到,那可真是九死一生了。
他用眼睛不住的四下查看,希望趁人不注意,找到一丝空隙溜之大吉。
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
那些蒙面人全都眼露凶光,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和身边的两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空隙可乘!
无奈之下,他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凑向了伽罗,下意识的想道:小姑娘手无寸铁,可不要被这些贼人伤了。
伽罗很疑惑的看着挡在身前的这个男人,心道:此人真是奇怪,我和他萍水相逢,看他这架势,明显的是要保护我,姑且不论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只是这份心意便让人很难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葛玦倒是没有注意到伽罗这边的情况,他将jīng力都放到了蒙面人那边。
其实,在此之前,他与伽罗谈起濮阳盗贼时,虽然有一点戏谑的成分在里头,可是有一点,他并没有胡说,这里的强盗确实很凶悍。
濮阳经历了太多的战祸,百姓既然嗷然,盗贼自是蜂起。
整个濮阳境内,大大小小的盗贼团伙不计其数,由于僧多粥少,盗贼团伙之间也经常火拼,到得最后,能够存活到的贼人自然是濮阳境内最为强横的。
一旦遇到了这样的贼人,就算武功再高强的人,也一定不要掉以轻心,否则,结局一定是个苦果。
葛玦自小就在江湖中混,对于这个道理,他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如今面对突然出现的这伙蒙面强人,他不禁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密切注意着强人的动向。
为首的蒙面人手持一把厚背砍山刀,生得身形巨大,比葛玦还要要高出一个头。
只见他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披散在肩上,面孔被一块黑布遮去大部分,露在外边的一双眼睛,闪着野兽般的光芒,肩膀宽厚,胸膛开阔,上身衣襟半掩,心口处露出毛茸茸的胸毛,别有一番瘆人的气质。
在他的旁边,背着手站着一个与他高矮差不多的男人,身材修长适中,穿着打扮很是整洁,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露在蒙面黑布外边的一双眼睛闪烁不定。
这人身上的气质与葛玦倒有些相似。
剩下的蒙面强盗显然以这两个人马首是瞻,虽然将葛玦三人围在当中,纷纷晃动着手里面的钢刀,呼号乱叫,但是,他们的目光大多在察看那俩人的意向,没一个敢轻举妄动。
那个身形巨大的蒙面大汉,单手晃了晃厚背砍山刀,用另一只手指着葛玦三人说道:“呔!过路的肥羊,将身上值钱的物什儿一并拿出来,如果手脚若麻利点,说不定大爷便饶了你们的贱命,否则,莫说钱财没了,就连尔等的肉,都会被大爷享用了。”
随后,他转过头,对着旁边背着手的那人笑道:“几天来,还真没有生得干净点的肥羊给我打牙祭,倒有些馋了,大哥你看眼前这几头肥羊,一个个生得十分俊俏,尤其是那个母的,水灵灵的,嫩得很哪,想想都要流口水。”
他说到了这里,眼光情不自禁的落到了伽罗身上,喉咙间“汩汩”作响,很明显这家伙是在大咽口水。
伽罗听到大汉的话音儿,知道他便是这伙贼人刚现身时最先说话的那主儿,暗道:这贼人和那位大哥看来便是贼人的头目了。
接触到大汉贪婪的目光,她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就像没穿衣服一般。
伽罗不禁一阵恶心,避过了大汉想要噬人的目光,朝着葛玦恨恨的说道:“你快去将那个满嘴胡话的禽兽杀了,再听他说话,我就要吐啦!”
她的话音儿还没落下,在场的所有人俱都见到眼前忽然飘起了一团白雾。
这团雾气看似氤氲朦胧,飘忽不定,可在霎那间便将说话的大汉罩住。
紧接着众人就听到“噼啪”两声响,再一看时,那团白雾又倏然归拢成一个人形。
有的人感觉是在做梦,情不自禁的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那人形。
只见那人形背着手,在距离大汉几步远的地方站着,正悠然的看着大汉。
他正是葛玦。
所有人俱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深深的震撼住了,包括伽罗在内。
她虽然在客栈亲眼见过葛玦的身手,但那只是惊鸿一瞥,如今她自始自终都看在了眼里,心中的惊骇实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
伽罗是个懂行的人,她知道就凭葛玦刚才显现的那种绝世身法,已经超出了原先对他的估价。
她暗自想道:看来他的武功比起两位师兄,不止是高出了一筹。
挡在伽罗身前的那人也是一脸的惊骇。
他从没想到,一个人能在突然间变得像没有实质似的东西一样。
于是他诧异的想道:这简直就是妖术,太不可思议了。
他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就在年纪尚小的时候,便见过不少能征惯战的将军。
尤其是他的父亲,那是一个被世人所推崇的英雄,不但谋略过人,而且弓马娴熟,堪称一时的俊杰。
可是,若是拿他的父亲和眼前这个有着妖异气质的年轻人一比,两者简直不可同rì而语,差的太悬殊了。
由于过分惊骇,他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合上。
被葛玦扇了两记耳光的那名大汉,一时间也没醒悟过来,直到觉察出两边脸颊又热又疼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在不经意间,竟然硬生生的被人扇了两记大嘴巴子。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生疼的脸颊,咧了咧嘴巴,“噗”的一口,吐出两颗带着血的大槽牙。
“嗷”的一声,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猱身而上,厚背砍山刀高举过顶,朝着葛玦便劈了过来。
由于大汉过分轻敌,被葛玦重重地扇了两记耳光,心中实在恼火之极。
故而,他这次一出手,便是全力施为。
第九章:劫匪(5)
刀光月sè,相互辉映,就在一刹那间,在场众人都是感到了一股森寒的肃杀之气。
大汉的这一刀化繁复为简洁,去芜存菁,招式看似简单,实则是他多年武学修为之升华。
如果敌人胆怯,自会躲闪,那么在大汉的面前便失去了先机。
如此一来,大汉后续刀法就会如长江黄河一般,连绵不绝,不将敌人卷杀在滂沱的刀势中,决不罢休。
其实,大汉的武功很是不弱,刚才之所以让葛玦得了手,一半是因为他过于大意,另一半则因为葛玦出手太过疾进。
事实上,就算大汉的武功不及葛玦,可他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要不然他也不会被一位北齐的当权人物选中,来到濮阳这块非之地强抢豪夺,为那人攫取了数也数不清的财富。
葛玦见到大汉来势凶猛,不禁也吃了一惊,暗道:我倒是有些小看他了,这家伙的刀法不错啊。
他脚下不丁不八,身形笃稳,冷冷的瞧着大汉的刀势,眼中妖异的光芒越来越炽盛,白玉般的脸颊上,聚集的青气也是越来越浓重。
眼看刀锋将要劈上他的头颅的时候,只见他倏地一转身形,已将身子侧了过来,一拳闪电般的轰在了厚背砍山刀的刀身上。
当厚背砍山刀受力之下,猝然激荡偏出之际,他又如同鬼魅一般,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欺身而上,一掌拍向了大汉的胸膛。
由于他现在心存顾忌,所以一出手便是取人xìng命的招数。
就在刚才,他眼见大汉使出这样凶悍的刀法,便知道今rì遇到的不是一般的悍匪,如果不能在片刻之间解决掉眼前的麻烦,一旦被缠住,那么他就很难顾及到失去武功的伽罗。
伽罗要是有了什么闪失,他原先设定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
不但失去了要挟黄君的筹码,而且,他还会因此与漠北黄家结下了不能调和的冤仇,如此一来,实属得不偿失!
故而,葛玦打定主意,只要一出手,就是全力而为,誓要一举破敌。
大汉那看似满有把握的必杀一刀,忽然间失去了目标,这使得他难以适从。
随即,他见到敌人一拳轰向了自己的厚背砍山刀,本想躲开,却因刀势用老,难以变招,只好眼睁睁地看到拳刀交接。
奇怪的是两者并无声响发出,可是他明显的感觉到,一股yīn冷的内劲顺着手臂直达胸腹之间。
那种感觉摧心裂肺,简直不可忍受。
由于疼痛难当,大汉的身子明显的停滞了下来,偏偏在这时候,葛玦那只白里泛青的手掌,已然要印在他的胸口上了。
大汉顶着摧心裂肺的疼痛,心知肚明无法躲开,惊怖之余,不由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号,暗道:完了!这次算死在小肥羊儿的手里了。
他虽然笃定自己这次在劫难逃,可是葛玦却不这么认为。
因为葛玦已经注意到自己欺身而上的时候,原来大汉身边站着的那个背手之人也动了。
那人动如脱兔,显然不是一般的高手。
果不出葛玦所料,当他的手掌快要印在大汉的胸膛的时候,从大汉左腋下竟是伸过来一只手。
那只手屈指成抓,眨眼间又化爪成掌,当手指完全伸直的时候,恰好与葛玦的手掌印在了一起。
两掌相交,这一次倒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葛玦在这一声之后,身子顿时向后飘去。
当他站稳时,只觉胸口间略微不舒服,真气也随之有了些许波动。
葛玦暗道:这人功力虽不及我,但也足以挤进当世第一流高手之列了。
他注意到自己站定的时候,那人仍然刹不住势子,向后接连退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子。
接着,那人便疾急的向他看来。
葛玦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那人眼中的骇然神sè,禁不住心里生出一丝嘲弄,暗道:总走夜路,难免有遇到鬼的时候。这次无论如何也该让你们知道,天底下,不见得谁都是待宰的肥羊,扮猪吃老虎的也大有人在!
同时他心中又涌起疑问,感觉那人使出的武功与自己所熟识的一个门派颇为相似,可又略有差异。
那人在与葛玦对了一掌之后,站稳身子,看了他片刻,忽然问道:“你是jīng绝门的人?”
葛玦凝视那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反问道:“你是魔门的传人?”
那人叹道:“为什么现在都管我们叫魔门呢?其实你应该知道不是魔门,而是摩尼门。”
葛玦笑道:“那还不都是一样,就像猪又叫做豕一般。”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显然对葛玦这个比喻很是恼火。
不过,他想起葛玦刚才表现出来得强横武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若然翻脸,只会是自取其辱。
于是,他强行按下愤怒,心道:这笔帐且先记着,等我和师叔的计划成功,定向jīng绝门葛都那个老东西讨还公道。
他想到这里,连忙将眼中的怒意隐去,没有言语。
伽罗听到这俩人的对话,忽然想起师傅黄君曾经说过,在西域武林之中,最为神秘的两个门派,一个叫做jīng绝门,一个就是魔门。
这两个门派传承已久,可甚少为世人所知。
新鲜事儿自然会引起人的好奇心。
尤其是伽罗这般天真烂漫的少女,奇闻异事更是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既然让她知道了开头,心里便会惦记着结尾。
再者,她亲眼见到葛玦在三、两招之内,便已震慑住眼前这帮贼人,料想他们该不会不知好歹的上来讨打。
既然没有危险存在,又能听到武林秘辛,她自是大大的高兴。
不过,她生怕自己一说话就断了人家谈论的兴致,所以屏住呼吸,静待着别人说下去。
可是,就在这时候,手持厚背砍山刀的大汉忽然闷哼一声,紧接着“哇”地吐出了一口淤血,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那个人赶紧走上前去,一把扶住有些晃荡的大汉,关切地问道“老二你没事吧?”
大汉恨恨的说道:“jīng绝门的人真狠啊!”
随后他摆脱了那人的搀扶,用厚背砍山刀拄着地,晃了晃脑袋,环视周围,沉吟了一下,叹道:“大哥,我们还是走吧!”
那个人点了点头,发出一声呼哨,示意手下人聚到一起。
然后,他向着葛玦说道:“你我师门渊源极深,今天的事情全当个误会,你们自管离去,恕我们不奉陪了。”
葛玦心中产生疑问,据他所知魔门中人,家资颇丰,根本就不会为生计犯愁,哪里用得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可是,今夜却见到了做贼的魔门中人,这太不合常理了。
他心道:这事蹊跷得很,定要弄个明白。
于是,葛玦佯装哂道:“师门的渊源是一码事,我们之间又是另一码事,你们无缘无故的拦路强抢,现在又说走就走,天下间哪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接着,他脸sè陡然一变,yīn森森的说道:“要走可以,你们得留下点东西,否则,难免rì后不长记xìng!”
第十章:王琳(1)
大汉怒道:“你不要得寸进尺,真以为我们怕了你不成?”
葛玦冷冷的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道上也有道上的规矩,假如我技不如人,想让你们放过我们,你们能轻易的就让我们走吗?”
大汉为之语塞,倒是那人及时接过话茬,说道:“俗话说得好‘今rì留一线,rì后好相见’,你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
伽罗忽然插话道:“若真想‘rì后好相见’,你们便将遮脸的那块布扯下去,让我们认识认识你们都是谁?否则今后走在道上,你们认识我们,我们却不知道你们是谁,那还怎么好相见呢?”
葛玦听罢,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听到这个小姑娘说的话没有?你们若想全身而退,就按着她说的去做,要不然???????哼!”
他脸一绷,一双妖异的眼中杀气腾腾,和着明媚的月sè,显得格外恐怖。
大汉和那人相互间对视了一眼,显得有些迟疑。
葛玦不耐烦的催促道:“对你们已经很客气的了,还在那儿瞎琢磨什么?”
那人冷冷的答道:“你不要咄咄逼人,我们之所以对你一再忍让,并不是因为怕你,而是不想今夜的事情,导致彼此的师门生出怨隙。”
葛玦哈哈大笑,不屑地说道:“今天就算苻常生来了,我也会如此做的,更何况是你们这些根本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废话少说,你们倒底做还是不做?”
大汉怒哼一声,恶狠狠地说道:“你真是逼人太甚,看来我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罢,大汉寄起厚背砍山刀,便yù上前和他厮杀。
不过此举却被那人拦住,只听他叹道:“我们和jīng绝门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二弟不可鲁莽,且让我和他理论。”
大汉脸憋得通红,指了指葛玦,又看了看那人,最终叹了一口气,收起厚背砍山刀,没有作声。
那人看到自己的话已经生效,便朝着葛玦说道:“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是摩尼门弟子,今夜在这里遇到三位,本属偶然??????”
葛玦没有搭理他,而是面朝官道的北方,蹙起眉头,凝神倾听。
众人见他这样做,都感到奇怪,包括那些强盗在内也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北方。
过了一会儿,大家隐约听到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了过来,纷纷感到诧异。
只有和伽罗面貌相似的那个男人忽然间变得局促不安,显然他是意识到了什么。
伽罗感受到了他的异样,便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这般紧张,难道从北面赶来的那些人与你有关吗?”
他回过头来,眼神变得有些疑惑,低声答道:“可能是冲着我来的,若真是他们,来得可好快啊!”
伽罗皱起眉头,一边凝神听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一边不解地问道:“现在已经入夜很深了,那些人马不停蹄的来追你,可见对你势在必得,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他脸上流露出愤懑的神sè,叹了口气,说道:“我叫独孤罗,本被囚禁在定州中山宫为奴,只因不甘心遭受定州刺史安德王高延宗的侮辱,偷偷的逃了出来。高延宗因为咽不下这口气,便派了亲卫想要捉我回去。我本以为在清河已经将他们甩开了,谁知道这群家伙还是追了上来。”
伽罗并不知道安德王高延宗是何许人也,便问道:“那个叫高延宗的家伙是怎样的侮辱你了,让你不顾xìng命的逃了出来?”
独孤罗气愤地说道:“他简直就不是人,别看年纪不大,做起坏事来却是匪夷所思。”
他听到蹄声越来越近,脸sè也变得越来越难看,并且不住地四下踅摸,瞧那神情显然怕极了来捉他的那群人。
伽罗心中不忍,便安慰他道:“你不必如此惊慌,即使来捉你的真是那群亲卫,有我和葛玦在此,也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独孤罗亲眼目睹了葛玦那身超俗的武功,听到伽罗这样说之后,情不自禁的便将目光对准了葛玦。
不料,葛玦也正向他看来。
葛玦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他看了一眼惶恐不安的独孤罗之后,转向伽罗哂道:“你倒很会做人啊!力由我出,好人却由你来做,这种如意的算盘我也想打一打。”
伽罗妩媚一笑,答道:“谁让你对我做了手脚,要不然我还真不求你呢?”
葛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早知这样,真不该将你带了来。”
伽罗发出一阵“咯咯”的娇笑,引得其他人都向她看来。
当这群大男人看到她花枝乱颤的模样时,大家的眼珠子好悬没掉了下来。
包括葛玦在内,所有人都是一个心思:这小丫头哪里还是个人?简直就是一个勾魂摄魄的小妖jīng,太让人忍受不住了。
伽罗感受到大家异样的目光,连忙敛起笑容,一本正经的问独孤罗:“趁着那群人还没来,你快跟我说说,高延宗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对你做了什么,让你恨得牙直痒痒?”
独孤罗见到葛玦已然默认会帮他,禁不住心中大定,低声答道:“高延宗是文襄帝高澄的第五个儿子,母亲陈氏原是广阳王元深的家jì,后来陈氏为高澄所得,俩人欢好之后生出高延宗。”
伽罗撇了撇小嘴儿,鄙夷的说道:“原来他出身与禽兽家庭,难怪你说他不是人。”
独孤罗接道:“高延宗生出不久,高澄便被膳奴兰京刺杀,于是高延宗归了文宣帝高洋抚养。高洋很喜欢高延宗。在高延宗十二岁的时候,高洋还允许高延宗骑在他的肚腹上,让高延宗在他肚脐里撒尿。高洋经常抱着高延宗说,可爱的孩子只有这一个。高洋问高延宗想做什么王,高延宗说想作卫天王。高洋找来杨愔,一问才知,根本就没有卫郡亦或卫州这种地方,既而封高延宗为安德王。”
伽罗不解地问道:“如此说来,高延宗只是一个被宠的顽童而已,他能做出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
独孤罗愤然道:“高延宗虽然只有十五、六岁,但是,自从他来到定州做刺史的那一天,老百姓便没有消停过,尤其是中山宫的人备受荼毒。”
他正说话间,忽听葛玦叹道:“如果你们现在就走了,岂不是错过了热闹?”
独孤罗不明所以,连忙循声望去,正看见葛玦身子一闪,堵住那伙强盗的去路。
原来,那个大汉见到葛玦和伽罗只顾倾听独孤罗说话,对他们似乎放松了jǐng惕,便对着其余人等一使眼sè,打算趁机悄然离开,孰想刚一动弹,便被葛玦察觉。
大汉见到去路已被封住,便朝着自诩为摩尼门弟子的那人怒道:“大哥你看,我们已经如此忍气吞声,他还是不依不饶,我们跟他拼命算了?”
那人看了一眼大汉以及自己的同伴,见到他们一个个眼露凶光,显然都动了真怒,禁不住心中暗喜。
可是他依旧不露声sè,一边听着快到近前的马蹄声,一边摇了摇头,叹道:“等一会再说吧!”
大汉还要强辩,却被那人喝止。
大汉无奈之下,只好把气撒在旁边的同伴上,晃了晃手中的厚背砍山刀,怒道:“全都是没用的东西,平rì里嚣张跋扈,一遇到真章便成了龟儿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扶着我躲开面前这瘟神啊!”
瘟神指的自然是葛玦。
他听了之后,也不介意,见到大汉被人搀扶着走到一边,便笑了笑,朝那个摩尼门人说道:“没想到你说话这么有威慑力!”
那人眼神不定,淡淡的说道:“难得你这般威风,等一会儿若还如此,那才叫在下佩服。”
第十章:王琳(2)
很显然,刚才独孤罗和伽罗之间的谈话,那人听的一清二楚。
而且,他也猜到,假如来的真是独孤罗的追兵,葛玦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他才说出刚才那句话。
葛玦为此大不在意,他悠然退回伽罗旁边,朝着独孤罗冷冷一笑,说道:“还有什么没讲的,趁着有空赶紧说!那些人转眼便到,届时就没机会了,如果不满足这位姑nǎinǎi的好奇心,她一定会几宿睡不着觉的。”
伽罗白了他一眼,嗔道:“谁几宿睡不着了?”
她好像丝毫不在意逐渐掩来的马蹄声,催促独孤罗说道:“关于这个高延宗,你刚说了一半儿,剩下的赶紧说,要不然可真来不及了。”
她看似说得漫无机心,实际上却令有打算。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眼前的景况,如果不再增添点乱事,凭着葛玦的机jǐng,想要从他手中逃走,简直是白rì做梦。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她倒希望来的是独孤罗的追兵。
如果葛玦真的不肯置身事外,有他和那些追兵周旋,再加上一旁对他恨得满眼冒绿光的那些强盗,一旦打起来,无疑会乱成一锅粥。
到时候,凭着她的古灵jīng怪,说不定能从中找到机会,溜之大吉。
至于葛玦说她经脉受制的事情,打死她都不相信自己的师傅解不了。
故而,她决定缠住独孤罗,绝不能让这个救命的鱼饵溜掉了。
出于这样的心思,她故意装的十分好奇,逼着独孤罗讲下去。
独孤罗自然不知伽罗心中转的鬼主意,虽然他听着马蹄声,感到心里突突乱跳,但是,一见到她满脸的兴奋和期盼,还是强加镇定,继续开始往下说。
“高延宗十分喜爱利器,时常寻找能工巧匠为他打造,一旦铸成,他不用别的来实验利器的锋利程度,专门找活人来试,正因如此,枉死在他手中的无辜人不知有多少。然而,更令人发指的是他还有一个嗜好。他在楼上大解,让人在楼下张嘴接着,随后,又叫那人吐出来,再用蒸熟的猪肝掺着他的粪便饲喂左右,如果有人面露难sè,他便加以鞭挞。”
独孤罗说到这里,伽罗只觉得一阵恶心,连忙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
她捂着嘴,生气的的说道:“这家伙真不是人,简直就是一个畜牲。”
话音儿刚落地,已然来了一队北齐铁骑。
独孤罗指了指为首的一男一女,说道:“果然是他俩带人追了来。这个男的名叫祁连延长,那个女的唤作兰芙蓉。这俩人本是夫妻,武功极为了得,被人称作‘鸳鸯刀’。他俩是高延宗花重金聘来的首席武卫。自从我逃出中山宫,他俩便带着人穷追不舍,有几次差一点就被他俩捉到,幸亏我见机得早,才侥幸的从他俩手中溜走。”
伽罗借着月sè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对男女,只见男的体格魁梧,国字脸,五官倒也端正;女的身材娇小,却是玲珑备至,样貌妩媚。
这俩人骑马来到众人近前,首先扫视了一下葛玦和那伙蒙着脸的强盗,接着,将目光对准了独孤罗。
那个被独孤罗称作祁连延长的武卫,先是反手示意身后的人勒住战马,接着和旁边叫做兰芙蓉的女子在马上耳语了几句。
然后,祁连延长在马上直起身子,对着独孤罗朗声说道:“独孤先生,大王一向对你不薄,你何苦这般作践自己,像个小偷似的悄悄溜走?如果先生真想离去,只需和大王言语一声,大王定会让先生如意的。”
独孤罗心想事已至此,已无躲藏的必要了。
他索xìng挺直脊梁,对着祁连延长不温不火的说道:“大王是什么人,贤伉俪最是一清二楚,难得你俩还对他忠心耿耿。”
祁连延长冷冷的说道:“独孤先生可不要忘了,在大王来到定州之前,你只是中山宫里一个做苦工的官奴,若不是大王恩赐,将你从牢里放了出来,只怕你今rì仍在中山宫里做苦力呢?”
独孤罗哂道:“做官奴也好,蹲大狱也罢,总比呆在王府里接别人的大便强啊!”
祁连延长脸sè微变,看了看身后的手下,随即转过脸来,叹道:“大王爱惜人才,知你有些学识,而且又是贵胄后裔,所以对你礼遇有加,可你却不识好歹,妄自逃走,这可是死罪啊!”
兰芙蓉也附和道:“大王虽然有时异想天开,可对你总是不错,你以为他真能对你做出那种事情来吗?实话告诉你,大王只是开玩笑而已。”
独孤罗摇了摇头,说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他想让我做人肉便器,那是万万不行的。”
祁连延长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们都是大王的奴仆,无论大王想让我们做什么,都应该遵从,先生还是乖乖的跟我们回去,听从大王的处置才是上上之策。”
独孤罗盯着祁连延长,语气平缓的叹道:“说不定有一天,大王心血来cháo,也让贤伉俪的其中一人呆在楼下,张起嘴巴,承接大王排解之物,到那时,不知你们是否还会对大王顶礼膜拜呢?”
兰芙蓉怒道:“不识好歹的东西!若非你是独孤信的后人,还有些可用之处,只怕早就被人杀了。现在独孤信已死,你以为自己还是之前的那个宝贝吗?真是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看我来捉你!”
她虽然生得娇艳妩媚,却是脾气火爆,一提缰绳,战马顿时前蹄腾空,发出一声暴叫。
紧接着,她催动坐骑,直向独孤罗奔来。
独孤罗大惊,正不知该向哪里躲闪,忽见葛玦如同一团无形质的白雾,了无声息的飘到了兰芙蓉的战马旁,轻轻地在战马的肚子上拍了一掌。
随后,独孤罗眼前一花,只觉腰下一紧,已然被人提起,带到了一旁。
等他站稳时,这才恍然将自己挪开的正是葛玦。
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猛听兰芙蓉胯下的那匹战马发出一声哀嘶。
既而,战马口鼻流血,轰然倒卧。
要不是兰芙蓉见机得早,匆忙的跳到一旁,只怕也会随之跌卧尘埃,弄一个灰头土脸。
葛玦像没事似地轻轻拍了拍手,在所有人惊叹的目光中微微一笑,朝着祁连延长夫妇说道:“祁连山‘鸳鸯刀’名动西北,却在几年前销声匿迹,没曾想竟是躲到人家的院子里,做起了奴仆,真是出人意表!”
兰芙蓉俏脸铁青,由背后抽出一把小弯刀,纵身上前。
弯刀寄起冷森森地刀罡,舞得跟一团雪片似地,奔着葛玦就来了。
葛玦怡然不惧。
直到兰芙蓉的弯刀将要及体的时候,他才动了。
第十章:王琳(3)
在兰芙蓉的眼中,原本站在身前,一直面带微笑的葛玦,竟然倏的消失了。
她身后忽然响起了祁连延长的惊jǐng声:“小心,他在你的后面!”
兰芙蓉大惊失sè,连忙将小弯刀使得泼水难入,护住周身。
她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家伙是个鬼魂,决不能让他靠近!
其实,葛玦并不像大家所想象的那么轻松。
他知道祁连延长和兰芙蓉是对真材实料的高手,早早的就闻名于西域。
如果他和祁连延长夫妇中的任何一人单打独斗,料想可以稳cāo胜券的,可若是夫妻联手,使出名动西域的鸳鸯刀法,那可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所以,他打定主意,想趁着兰芙蓉急怒攻心,还没有与她丈夫联合起来的时候,一举将她剪除,以免留下后患。
葛玦身为jīng绝门主葛都的独子,已将jīng绝门的武功学得登堂入室。
尽管和他老子比起来,差了些火候和经验,但葛都会的武功,葛玦也都熟悉。
尤其对jīng绝门中一种玄妙武技“仿鸟迹”,他更是练得火候十足。
就连他老子都对此赞不绝口,声称葛玦的造诣已经颇得其中三味。
这一次葛玦为了速战速决,便使出了jīng绝门的不传之秘“仿鸟迹”。
“仿鸟迹”是一种象形的无上身法,讲究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旦施展,飘忽不定,不着痕迹,有着鬼神莫测的玄机。
兰芙蓉虽然听到了丈夫的提醒,并且也将护身的刀法使到了极致。
但是,由于葛玦的身法太快,出手也是极为巧妙和准确,所以,就在兰芙蓉密若蚕茧的刀丛中寻找到了一丝破绽,一掌拍在她的香肩之上。
这一掌用的正是jīng绝门的毒辣功夫“摧心手”。
有心算无心之下,兰芙蓉闷哼一声,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跌了出去。
葛玦刚她一掌打飞,几乎在同一时间,迎住了匆忙飞身奔来的祁连延长。
祁连延长使的是一把长而阔的弯刀,刀法走的路子刁钻凶狠。
他眼看着自己的爱妻被葛玦震飞,也不知是死是活,心里对葛玦愤恨到了极点,弯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闪电般的奔着葛玦的脖子砍来。
葛玦怡然不惧,心中冷笑,暗道:母鸟没了,看你这公鸟还能怎样?
他头一低,倏地滑向了一侧。
借着祁连延长换招的机会,他鬼魅般的欺身而上,发出“摧心手”的劲力,一掌对着祁连延长的胸口印去。
祁连延长弯刀不及回防,只好连连后退。
可是,他身法远不及葛玦快速,眼睁睁地瞧着葛玦的手掌越来越大,禁不住心中一凉,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忽然从空落下,径直到了葛玦和祁连延长之间。
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来人脚一着地,他的拳头也碰上了个葛玦的手掌。
只听“轰”的一声,葛玦飞退。
来人也是刹不住身子,向后疾飞。
当他和身后的祁连延长撞到了一起的时候,他倒是站稳了,可祁连延长却是承受着两个人的力道,身子一下子飞了开去,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紧接着脑袋一歪,呕出了一口鲜血。
好在祁连延长并没有就此晕过去,而是看了看眼前救他的那个人。
当他当看清来人时,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抱拳施礼,说道:“多谢王大将军相救,请恕争斗之所末将不能叩拜。”
犹如神兵天降的来者回头看了一眼祁连延长,挥了挥大袖,淡淡的说道:“些许小事,权当为你家主人尽了一点绵薄之力!”
说完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兰芙蓉,见她胸口起伏急促,便叹道:“鸯若是遇到不测,岂不让鸳也不能独活,平白的毁了一段姻缘,这可是人间的惨事,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过来,将她搀起来弄走。”
祁连延长连忙挣扎着走了过去,扶起兰芙蓉关切地问道:“夫人觉得怎么样?”
兰芙蓉气息奄奄的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说话。
祁连延长知她伤得颇重,便将她背在身上,回到了自己人之中。
这时,就听那人断然问道:“你和任约是什么关系,怎也会摧心手这种毒辣的功夫?还有你们这群蒙头遮面的家伙,想来该是这一带的贼人吧!”
葛玦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救了祁连延长的人。
只见他年近四旬,清清瘦瘦,显得有些类似江南读书人的文弱,但一双眼睛却是锐利非凡,直可透视人心。
尤其是高高的鼻梁下一张嘴巴,抿得紧紧的,并且唇角下划,平添了一份落拓的孤傲。
由于之前,葛玦听到祁连延长称他为王大将军,此时,又见他说出任约的名字,而且显得很熟识的样子,略微思忖,已然猜出他是谁了。
葛玦眼中妖异的光芒忽然间炽盛了起来,答道:“原来你是与陆法和齐名的王琳,怪不得武功如此高强。”
接着,他傲然一笑,背着手,说道:“我叫葛玦,任约正是我的二师兄。”
随后,他叹道:“早闻‘覆雨翻云’大名,出身于淮南剑派,今rì才得以一见,说实话,真有点相见恨晚”
来人笑道:“年轻人好毒的眼力,不错,我确是王琳,只不过那‘翻云覆雨’的名号,却担当不起。
猜到的归猜到的,当王琳真的承认自己是谁后,葛玦心中还是吃了一惊,忖道:真是晦气,怎的今晚竟遇上他?
他之所以有这样沮丧的念头,是因为他对王琳知之甚祥。
王琳字子珩,会稽山yīn人。
他生于梁武帝普通七年,原本是兵家出身,自小拜在宗道先生臧妗门下,而后转入淮南剑派。
其人能文能武,并且慷慨仗义,不拘小节,虽然仕梁为将,但在江湖中却是名声斐然。
正因如此,江湖中历来有一句话,说的便是王琳的故事。
自古忠义无三人,除却关二是王琳。
关于这句话,还得从几年前说起。
太清二年,侯景渡江,梁武帝派王琳献米万石。
当水路走到一多半的时候,建康被侯景攻陷,王琳当机立断,将所献之米全部沉在了长江之中,乘着空船回到了荆州。
侯景遣爱将宋子仙进攻湖北,目标就是郢州。
王琳得知消息,准备妥当之后,设下计谋,大败贼寇,并且擒住宋子仙。
随后,他又随王僧辩平定了侯景,立功无数。
所以说剿灭侯景,若是论功劳之大,他实与怪杰杜龛不相上下。
正因为此,他依仗功勋,放浪形骸,结果遭到王僧辩的嫉恨,遂将他囚禁。
亏得他平素行侠,又能倾身下士,每次所得的赏物,从不饱入私囊,手下人对他极为爱戴。
在被王僧辩囚禁之后,他手下皆为不服。
特别是以他手下猛将陆纳为首的一众人马,不但拒绝朝廷的招纳,而且还杀死前来接管军权的朝廷命官。
陆纳扬言如果朝廷不将王琳放出,那么,他和王琳旧部便要与朝廷为敌。
当时,南梁已经风雨飘摇,迫于陆纳所逼,终于妥协,将王琳放了出来,但为了灭绝后患,却将王琳等人贬到岭南。
不久之后,梁元帝被西魏围逼,征招王琳赴援,为了缓解矛盾,封王琳做湘州刺史。
王琳不计前嫌,带着人马赶赴长沙。
当他得知西魏已经平定了江陵,并且杀死梁元帝萧绎,把萧詧扶上了皇位,他悲伤之余,三军皆缟素,为梁元帝举哀。
与此同时,他派遣部将侯平率舟师攻打萧詧。
而他则屯兵于长沙,传檄四方,邀请诸路人马共举大事。
随后,由于他的侠义名声,长沙藩王萧韶及上游诸路豪雄共同推举他主盟。
可是,侯平频频破解萧詧的梁军,逐渐的变得桀骜不驯,并且距他越来越远,无论是心理,还是处事,都开始和他疏远。
为了缓和矛盾,他委身下言,企图挽回和侯平的关系。
岂料,此举不但没有达到目的,无形之中倒增长了侯平的气焰。
终于,侯平假借克扣粮草的借口,幡然与他翻脸,不再受其调度。
他一怒之下,决定征讨这个曾经与他同生共死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