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奇梦(3)
在那伙兵马之中,为首的正是一开始出现的那个巨人,只见他凌空一招,顿时从空中出现一人一兽,驾着彩云来到了巨人面前。
其中那个神兽长得鹿身雀首,头生尖角,通身豹纹,尾如黄蛇,而随它一起来的那个人则是上披蓑衣,下系皮裙,手里还拿根柳枝。
一人一兽受了巨人的命令之后,重新驾起彩云,来到了半空,随后开始施法,只见顷刻之间天色晦冥,雷电交作,不消一会儿,便破解了黄龙摆下的水阵,于是巨人带着兵马突围而出。
在接下来的几幅画面中,巨人和轩辕台上那人相互斗法,招来各种神兽奇人,彼此间斗得难分轩轾。
最后出现的那个画面,尤为惨烈悲壮。
一开始,巨人和轩辕台上的那个人各自带着军队,相互间厮杀的难解难分,不过,后来随着轩辕台上的那人一挥大手,立时在他背后闪现出数百面巨鼓。
随着震天动地的鼓声,巨人这一边的人马迅速败下阵来,而那个巨人一看到战事不利,便仰天发出一声巨吼,直让山河变色,天地蒙悲。
随后便见那巨汉冲入到对方的阵营之中,挥动手中的巨刃,见人杀人,见兽杀兽,不管什么腾云驾雾的神人,还是凶猛暴戾奇珍异兽,无一是他的对手。
说也奇怪,就在巨人斩杀对手的时候,刘寄北竟是有一种感觉,那个巨人所展现出的雷霆压顶一般的刀法,好像是在给他做演示一般,一招一式格外清晰,直看得刘寄北血脉贲张,不能自己。
当那巨人斩杀敌人来到了一处枫林旁时,眼见前方横亘一条大河,身边敌人无数,竟然收起了巨刃,凝望蓝天。
巨人周围的敌人越聚越多,却是没有人敢上前挑战,就在众人虎视眈眈下,巨人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珠子。
那颗珠子荧光缭绕,闪闪夺目,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就在珠子之中,似乎有一件东西在转来转去,形状好似一个人身蛇尾的神物。
巨人手捧着珠子,神态极为庄重,凝视良久,忽然间,巨口一张,竟然突出了一口鲜血,顿时把那颗珠子蒙上了一层血渍,随后,便见那巨人一扬手,把那颗珠子扔进了河中,接着,仰天发出一声撼动天地的巨吼,画面随之消失。
刘寄北脑海中的画面一消失,他顿时一激灵醒了过来,茫然的四下里看了看,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在车篷里,刚才做的只是南柯一梦。
此时,驾牛已经从惊吓中恢复了过来,拉着牛车正在一处湖边吃草。
刘寄北匆忙下了牛车,望了望天色,发现竟然已是黄昏,禁不住暗自感叹,心道:这个梦做得可是够长的。
他朝着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湖岸边,湖水的东面则是一道山岭,一直向着东北延伸。
刘寄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牛车,但见那只驾牛十分悠闲地低头吃草,除此之外,再没什么能够引发自己注意的东西,于是,来到水边,蹲下身子,捧起湖水喝了几口,随后,坐了下来,眼望着湖水,发起了呆。
没过多久,他忽然又感到腹痛,而且十分剧烈,无奈之际,见到周围无人,便站起身来,找了一处低洼的地方,解开裤子,便开始大解。
一番痛快之后,刘寄北长出了一口气,心道:人有三急,大解当最,刚才可把我肚子疼毁了,现在舒服多了。
他用茅草擦了屁股之后,系上裤子,心中苦笑,暗道:好在左右无人,要不然当真尴尬之至。
他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排泄物,见其稀薄发臭,连忙转回头,便打算离开,可是,感觉自己隐约间好像看到了什么,于是,又强迫自己回头瞧看,这一回,他果然在那堆东西中发现了一个东西。
他耐着污秽,用树枝把那东西弄到了湖水中,扒拉了两下之后,愕然发现,那竟是一颗光华润洁的珠子,于是他顾不得干净,伸手由湖水中捞起珠子,重新换了个地方,仔细的清洗了一番,再擦拭干净之后,拿到了眼前瞧看。
无需多看,只一眼他便认出这颗珠子正是自己梦中做见到的那颗珠子,不由得心头大动,暗道:我误吞了渔妇珠,弄得肚子疼痛,经过了一整天,也该排出来了,看来眼前这颗便是了,不过,它怎么和之前的不一样了呢?难道是经过我肠胃的作用,将珠子原先表面上的东西弄没了,如此才显现出它的真身,可是,即使是这样,那它又为何与梦里的珠子如此相像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记起自己胸前的伤,于是扒开衣襟,看了一眼,发现拿出肌肤上虽然有划痕,但是,肤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而且已不再肿胀。
刘寄北心中明了,定是渔妇珠的作用,才解除了自己所中的尸毒,于是他掩好衣襟,重新端详那颗珠子。
这一回,刘寄北愕然发现,原来珠子里面还另有乾坤,在一小团淡黄色的雾气之中,有着一个半人半蛇的东西,若隐若现,情形十分诡异。
刘寄北诧异非常,这一次,他已经肯定眼前的渔妇珠就是梦中巨人手上的那颗珠子。
刘寄北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亦真亦幻,难道我还在做梦?
震惊之余,他下意识的一模自己的肋骨,竟是不觉得疼痛,于是更加怀疑自己的感知。
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究竟是不是还没有走出梦境,刘寄北伸出大手,在他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这一次,顿时疼得他几乎没蹦起来。
刘寄北终于确定,自己现在不是在做梦,于是想道:看来这个“渔妇珠”一定是上古神物,只怪我知识浅薄,无从知晓它的来历,等到日后见到像庾信之类的大才子,再好好的讨教它的出处吧!
刘寄北看着眼前的这颗珠子,嘴里不由自主的反复念叨着:“渔妇珠,渔妇珠??”
忽然间,他脑袋里灵光一闪,又记起一件事情来,于是收起珠子,迅速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儿,随后,拿出了在依帝山小山谷中发现的那两张羊皮。
他看了一眼之后,揣起了一块,接着,把剩下的那块摊开,仔细的看着。
只见这张羊皮的一面上写着“伏羲精魄,渔妇成珠;化茧无蝶,兵主刀录”十六个字,刘寄北看完了之后,收好了羊皮,忖道:据说伏羲乃是上古大神,由于天命所限,不得不转世重生,可是,就在转世的过程中,魂魄阴差阳错的投附在了上古奇兽渔妇的身上,难道“渔妇珠”和这个传说有关系?
紧接着他又想道:那个云牙子曾在另一张羊皮上说过,“伏羲精魄,渔妇成珠;化茧无蝶,兵主刀录”这十六个字,关系到一部《兵主刀录》的绝世刀法,可是我参研了许久,也看不出个端倪,难道?
他想到这里,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之前梦里面的情形,一幕一幕仿佛就在眼前发生,当画面调换到巨人军败,仰天悲吼的时候,他顿时感到体内真气激荡,胸臆间豪气万丈,浑身上下充斥着不可遏抑的力量,不由得倏然站起身来,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
随着啸声戛然而止,刘寄北几乎是于脑海中的画面同步,抽出身后的王霸宝刀,跟着巨人的节奏,身不由己的挥舞着宝刀,好似面对着千军万马,一刀刀劈砍了出去。
一时间湖岸边刀气纵横,天地失色,虽是刘寄北一个人在舞刀,却如同万千军马在厮杀,情形十分震撼。
当刘寄北面带悲怆,收刀凝立的时候,脑海中的最后一个画面也随之消失。
他威风凛凛的拿着刀,站在湖岸边,过了许久,才恢复了常态。
一番活动之后,刘寄北感到身体从未有过的舒畅,他摸了摸自己断了的肋骨,虽然仍是能够触及到骨头断端的摩擦,却是没有一丝疼痛,禁不住又是兴奋,又是惊叹。
刘寄北虽然不能完全清楚自己所经历的奇妙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他知道那颗渔妇珠的的确确给了他无尽的好处,除了消除身上的尸毒以及缓解了肋骨的伤势之外,更是打通了他体内淤滞的经脉。
刘寄北暗自欢喜,他十分清楚,自己不但学会了一种绝世刀法,更是让内力精进了一步,如果和受伤之前比起来,可以说内力刀法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只不过现在没有参照的对手,所以,具体提高到了什么程度,他心中还没有确切的估价。
他将“王霸”背在身后,想道:那个头生双角的巨汉,不但样子生得如同天神,施展的刀法也是暗藏天地之至理,一招一式之间,霸气外露,凌厉无匹,较之我之前的安明刀法,实有着大巫小巫之别啊。
刘寄北回忆起梦中巨人的模样,只觉得和自己印象中的某一个人极为相似,他拍着脑袋想了又想,忽然之间记了起来,暗道:我说怎么有点熟悉呢,原来那个巨人竟是和传说中的战神蚩尤很是相像。
第十章:奇梦(4)
随后,刘寄北又想了起来,自己曾经听妻子萧若幽说过,历朝历代,哪个皇帝都十分敬重蚩尤,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秦始皇,他曾把蚩尤奉为“兵主”,也即是战神。
想到了“兵主”两个字,他不仅忖道:如果那个巨人真是蚩尤,那么他的刀法,便该是“兵主刀法”,嘿!日后,若有人问起我这套刀法来,我便以这个名字告诉他们。
他嘴里反复的“兵主刀法”四个字念叨了几遍,忽然记起之前看过的那张羊皮上有着“兵主刀录”四个字,禁不住哑然失笑,暗道自己念头了得,竟然和古人有些不谋而合。
刘寄北回到了牛车之上,见到天色已黑,顿时感觉有点饥饿,不过,他又惦记着迦旃邻提的安危,于是,忍着肚子“咕咕”的叫,坐在车篷前,驱赶着驾牛向着汉宫舍遗址返回。
当他驾着牛车快到一半的路程时,隐约间看到前面小路上走过来一个人,等到了近前,认出正是迦旃邻提,于是,他便从牛车上跳了下来。
此时迦旃林提也看到了他,走上前之后,急声问道:“兄弟你去了哪里?哥哥找了半天,几乎把长安城西溜达个遍,可是就找不到你,真把哥哥急得够呛。”
刘寄北先是看了看迦旃林提的举止神态,除了见他右边的袖子少了一截之外,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心,笑道:“兄弟我一个梦做到了南面的一个湖边,喝了点水,便已经天黑,于是赶了回来开始找哥哥,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见。”
迦旃林提不知他说的是真话,还以为是玩笑,于是叹道:“真难为你了,竟然还有心情说笑,也不知你的心怎就那么敞亮儿?”
刘寄北连忙说道:“兄弟让哥哥着急了,真是对不住,噢,对了,我离开之后,哥哥是如何脱身的?”
迦旃林提示意刘寄北把牛车靠着路边停好,随后拉着他进到了车篷里,各自坐下之后,心有余悸的叹道:“直到今天,哥哥才知道那苻老魔有多厉害了。”
刘寄北没有吱声,静静地听他把话说下去。
迦旃林提接道:“你坐着牛车走了之后,独孤楷被我截住,他虽然武功不错,可是比起我来,还差了一筹,所以,交手没多长时间,他便有些不支了。”
刘寄北对于迦旃林提的武功知之甚详,明白他说的不是假话,于是说道:“独孤楷自然不是哥哥的对手,可是看到他落了下风,苻常生难道就听之任之了不成?”
迦旃林提摇了摇头,说道:“当独孤楷显得力怯的时候,我本想趁机走开,可是还没等我有所行动,苻常生已是牵着冷龙上人和黑魃一干人等来到了我的身边。”
刘寄北没有听明白,疑惑不解的问道:“怎会是牵着呢?难道那时冷龙上人和黑魃已经被他制服?”
迦旃林提解释道:“我所说的牵着,非是像你理解的那样,而是苻常生主导着战局,通过气机的锁定,把他们带到了我的旁边。”
刘寄北点了点头,笑道:“这回我明白了,本来我还以为,苻常生制服了冷龙上人和黑魃之后,把他们捆起来,像牵驴一样,把他们牵到了哥哥的面前呢。”
迦旃林提莞尔,随后继续说道:“苻常生把战局挪到了我的旁边之后,为了缓解独孤楷身上的压力,就把我也卷入到了他的‘神术刀’能够涉及的范围之内。”
刘寄北叹道:“此人刀法震古烁今,我虽是没能站在旁边,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的看完,不过,他一开始的出手,我还是见识过了,那已经达到了刀法极限,天下间除了他之外,不知谁还能有这般本事。”
迦旃林提点了点头说道:“苻常生这一过来,立刻解除了独孤楷的压力,而他却变成了以一敌十。”
刘寄北默数了一下,说道:“不对啊,连同冷龙上人和七个黑魃,再加上哥哥,一共是九个人,哪里来的以一敌十?”
迦旃林提叹道:“你走后不久,那个慕容古月也加入到了战局,算上他不就是十个人了吗?”
刘寄北一缩舌头,叹道:“连他都上啦!太不可思议了。”
迦旃林提继续说道:“其实,对于今天的事,我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冷龙上人的武功似乎有所退步了。“
“他和苻常生曾经在龙首原打过一架,那时黑魃并没有参与,可是,两者仍是斗了个旗鼓相当,就算那时的苻常生隐藏了实力,然而,冷龙上人至少也不会像今日这般不济啊!这让我有点想不明白。”
刘寄北猜测道:“或许今日你在场,冷龙上人也故意隐瞒了实力。”
迦旃林提叹道:“不可能,冷龙上人一向对黑魃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似的,今天已经有一个黑魃受了重伤,他绝不会故意隐瞒实力,让这般事情发生的。”
刘寄北又道:“他会不会在此之前已经受了内伤,所以功力才大打折扣?”
迦旃林提叹道:“可能性不大,昨天晚上他和侯莫陈崇见面是还好好的,怎会在不到大半夜的功夫便受了伤呢?”
刘寄北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叹道:“先不管冷龙上人是不是受了内伤,哥哥加入到他和苻常生之间的战局后,接下来怎么样了?”
迦旃林提晃了晃右胳膊上光秃秃的小臂,苦笑道:“接下来便这样了,若不是为兄胳膊缩得快,只怕如今已是个残疾人了。”
刘寄北见他一带而过,知道他不想把其中的艰险让自己知道,于是皱起眉头说道:“原来是一个平手的结果。”
迦旃林提也叹了一口气,说道:“后来虽然有独孤楷帮助苻常生,可是,合我与冷龙上人师徒之力,再加上那些黑魃,仍是不能取胜,看来我之前确实把他给低估了。”
刘寄北心有不甘的问道:“虽然是平手,但是那兵符对独孤楷十分重要,他们师徒怎肯轻易的便走了呢?”
迦旃林提一笑,说道:“他俩一开始当然不肯走,可是,当知道兵符在你身上的时候,他俩又怎能不走?”
刘寄北初时一愣,随后笑道:“原来你们撒了个谎,不过,苻常生师徒也不是傻子,怎会轻易的便相信你们?”
迦旃林提叹道:“我没有撒谎,兵符确实没在我身上。”
一句话把刘寄北给说愣了,眼睛在夜色中盯着迦旃林提说道:“难道是哥哥再找冷龙上人之前便把兵符给弄丢了?”
迦旃林提没有答话,他猫着腰在车篷内划拉了一会儿,随后拿起一件东西,笑道:“果然没丢,兵符还在车篷里。”
刘寄北奇道:“哥哥什么时候把它放到车篷里的,我怎一点都不知道?”
迦旃林提答道:“送你走时,我为了以绝后患,便把兵符也扔到了车内,你也真是的,在车里呆了一整天,竟然没有看到它。”
刘寄北恍然大悟,心道:我做了一天的梦,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跟着匆匆忙忙的下了车,随后回到了车上,记挂着你的安危,连车篷我都没进去,又怎会发现它?
由于他感到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太过于玄妙,一时半会儿的也解释不清楚,于是,便想隐去那段经历,所以他干脆来了个傻笑,岔开话题说道:“既然,兵符不在你们身上,苻常生和独孤楷自然不会留下来,可是,冷龙上人没了珠子,他又怎肯轻易的放你走?”
迦旃林提经他一提醒,顿时问道:“对了,那颗珠子呢?”
刘寄北尴尬一笑,说道:“本来是在我肚子里,不过,眼下却是揣在怀里面。”
说完之后,他把珠子拿了出来,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也不知怎的,渔妇珠经过我肠胃的作用之后,竟然变了样儿,也不知冷龙上人会不会因此而误解我们赖他珠子?”
迦旃林提拿起珠子,虽然是在夜色中,可是他仍然看到珠子已是变了样,原本乌漆麻黑的颜色,此刻却是发着润洁的亮光,禁不住疑惑的问道:“兄弟,这真是那颗‘渔妇珠’吗?”
刘寄北一拍胸口,郑重的说道:“千真万确,我知道哥哥有点不相信,不过,兄弟我以性命担保,除了颜色改变之外,实打实的还是那颗珠子。”
迦旃林提摆了摆手,问道:“你身上的尸毒解除了没有?”
刘寄北答道:“已经好了,不但如此,就连断了的肋骨也都不疼了。”
迦旃林提喜道:“那就好,我真怕珠子变了颜色之后,便没有用了。”
刘寄北一阵感动,心道:义兄对我真的不错,看来我没有选错人。
迦旃林提一边收好珠子,一边说道:“既然我已经对梵天发了誓,就一定要把珠子还给冷龙上人,不过,此时也不知他到了那里,只好等天亮再说了!”
刘寄北有点担心地问道:“假如冷龙上人不认可这就是那颗‘渔妇珠’怎办?”
第十一章:韩豹(1)
迦旃林提叹道:“跟他费多少口舌都没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黑魃吃完人肉之后,让他拿着这颗珠子试一试,便知到了真伪了。”
刘寄北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问道:“听哥哥刚才的意思,你离开汉宫舍遗址,冷龙上人也走了吗?”
迦旃林提点头道:“冷龙上人老奸巨猾,他岂会还呆在那里等着人家再次登门,若是不走才怪!”
刘寄北点了点头,极为赞成迦旃林提的猜测,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这里荒凉的很,况且我也有些饿了,不如咱们回到城内,然后再做打算?”
迦旃林提叹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可是现在城门一关,咱们若要进城,除了翻越城墙之外,只怕没有别的办法,我倒是不在乎那城墙,然而你功力尚未恢复”
他说到这里,刘寄北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笑道:“难道义兄忘了我还有一件宝贝吗?”他说完之后,又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在迦旃邻提的眼前晃了晃。
迦旃林提一看,禁不住也笑了,说道:“我倒忘了你有这面无人敢拦阻的假如得到了叱奴太后的支持,,既然如此,咱们现在便进城。”
由于刘寄北有着太后赐予的那块假如得到了叱奴太后的支持,,一道上通行无阻,俩人驱赶着牛车,在不到二更天的时候,便进到了长安城内。
本来,若是按着刘寄北的意思,便带着迦旃林提一起回到杨忠的府上,可是却遭到迦旃林提的反对,他说自己一个人惯了,不想和一些没相关的人呆在一起,刘寄北拗不过他,只好自己一个人驾着牛车赶回了杨府,而迦旃林提则去了之前“昭武神兵”安身的那个荒芜的院子。
迦旃林提告明自己呆的地方后,并和刘寄北约好了见面的讯号,随后,俩人便分道扬镳了。
刘寄北一个人赶着牛车,很快的便来到了北第,还没进杨府的门,便感受到了杨府内外洋溢的喜庆气氛,于是,他捉住府门口的仆人一问,这才知道,再过两天便是四月初八,正是杨坚迎娶独孤伽罗的日子,为了不使婚庆发生纰漏,故而,从今天早晨开始,杨府便张罗一些关于婚礼的事务了。
刘寄北将牛车交给府中的仆人之后,便朝着杨坚的书房走来,当他经过妙月神尼居住的小佛堂时,不由自主的朝着小佛堂走进了一些,随后向着里面看了看,却见小佛堂里的灯竟然还亮着,窗棂上映射着一个孤单的身影,一动不动。
于是,刘寄北掉回头,继续朝着书房走去。
他一边走着,一边寻思,他知道那身影的主人便是妙月神尼,只不过,令他感到有些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会入定的那么深沉,以她的功力,即使没有看到他,可是走得那么近,也不会全然没有察觉。
刘寄北摇了摇头,既然想不明白,干脆便不去想。
他刚走到书房门口,忽听书房里有人说话,一听声音,他觉得很是陌生,于是停下脚步,凝神倾听。
只听那人说道:“昨天黄昏,韦都督接到大冢宰的八百里加急文书,这才知道了粮草的事情,韦都督为了查明情况,便派我来到了长安,没想到竟能赶上兄弟的大婚,真是让人高兴。”
另一人笑道:“其实,即使韩兄没有撞上这件事,我也会派人通知你的,咱们同生共死多年,怎会少了你那杯喜酒!”
刘寄北听得出来,后面说话那人乃是杨坚,于是不再避讳,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刚一进屋,立时和杨坚的眼光撞到了一起,后者一看是他刘寄北,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声问道:“这两天大哥去了哪里?可急煞了兄弟!”
刘寄北淡然一笑,先是不慌不忙的看了一眼另外那人,随后说道:“说起来一言难尽,噢,这位是谁?”
杨坚“哦”了一声之后,走到那人跟前,将其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说道:“这位便是刚才兄弟跟你说过的救命恩人刘寄北,韩兄快来拜见。”
那人大约二十多岁,面色微黑,一双虎目不怒而威,盼顾之间颇有一股令人胆寒的煞气。
那人经过杨坚的介绍后,十分稳重的朝着刘寄北施了一礼,然后上下的打量了他几眼,紧接着说道:“在下姓韩并豹,不过熟人常叫在下为韩擒虎,请刘大哥多多指教。”
刘寄北听得有些耳熟,不由得看了看杨坚,随后忽然间响了起来,笑道:“原来你就是韩擒虎啊,杨兄弟在我面前没少提到你,今日一见,果然是英姿飒爽,颇有英雄气概。”
韩擒虎淡然一笑,说道:“刘大哥莫要听他胡说,兄弟哪有什么英雄气概,倒是刘大哥才是英雄了得,在皇宫之中接连力挫宇文护身边两大高手,真让兄弟望尘莫及。”
刘寄北错愕了一下,随后明白了过来,韩擒虎所指的两大高手,一个是尹常风,另一个则是黄鼎,于是他朝着杨坚问道:“这一定是你说的吧,没想到消息传得这般快。”
杨坚示意韩擒虎坐下,接着他朝着刘寄北笑道:“这一回大哥可是说错了,你在皇宫里面力压尹常风和黄鼎两个盖世高手的事情,并不是兄弟告诉韩兄的,不信你可以问他。”
刘寄北找了个座位坐下之后,目光中带着询问,看着韩擒虎。
韩新虎肃然道:“刘大哥有所不知,昨天在宫里,家父曾和你一起并肩作战,我是从家父口中知道事情的始末的。”
刘寄北奇道:“哪一位是令尊?”话刚说完,随即恍然,一拍额头道:“噢,原来你是韩雄将军的公子,难怪我一见你便觉得面熟,你们爷俩长得还真相像。”
接着,他便关心的问道:“令尊好了些吗?”
韩擒虎答道:“承蒙大哥挂念,家父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若想痊愈,还需调养几日。”
刘寄北叹道:“对于令尊的肩伤,我倒并不觉得会怎样,不过,他的内伤我倒是有点担心,按着常理来说,恐怕一时半会儿的难以痊愈。”
韩擒虎点了点头,叹道:“没想到黄君的武功如此之高,家父虽然被其所伤,但仍是很佩服他。”
刘寄北眼神一亮,叹道:“令尊真是非常人,心胸之宽广实在令人敬佩!”
杨坚在一旁忍不住问道:“昨天大哥离开皇宫之后,究竟去了哪里?我们所有人都为你着急,唯恐你出了什么意外。”
刘寄北叹道:“事情颇为曲折,以后我再跟你详说。”他说到这里,转向韩擒虎说道:“刚才我在门口处,无意中听到你说到粮草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
韩擒虎看了看杨坚,后者一笑,说道:“刘大哥和我亲如兄弟,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必忌讳什么。”
韩擒虎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一笑,随后说道:“大约半个月之前,我由中州办完家事之后,便回到了勋州,正赶上齐将斛律光带兵侵扰玉璧,韦孝宽都督和他交战数日,双方互有胜败,不过,韦都督看到斛律光毫无退兵的意向,担心相持起来,城中粮草会出现短缺,进而影响了军心,于是命人悄悄回到长安求助粮草,结果,盼了多日,仍是不见粮草动静,正当韦都督焦急的时候,大冢宰差人于昨天赶到了玉璧,目的只为查探粮草是否平安运送到了玉璧,结果发现供给的粮草竟然不翼而飞,而押运粮草的宇文孝伯也一起没了影子,韦都督对此事疑惑不解,为了能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这才派我来到了长安。”
其实刘寄北已经从迦旃林提的口中知道了粮草的事情,他之所以佯装不知的问一问韩擒虎,就是想知道慕容三庄在宇文护书房顶上听到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现在听完了韩擒虎的简单叙述,禁不住忖道:看来,凤栖原上的粮草十有**是那个宇文孝伯送去的,这人胆子可真不小,能够背着宇文护做出这等事来,显然是豁出了性命,此等终于皇上和朋友的人,当真值得敬重。
杨坚和韩擒虎见到刘寄北听完了之后,默然不语,一副沉思的姿态,禁不住互相望了望,然后,杨坚试探着问道:“大哥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难道你对粮草的事情知道一些?”
刘寄北摇了摇头,叹道:“我在想那些粮草会到哪里去了?要想使供应数万人的粮草凭空没了影踪,那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韩擒虎忽然叹道:“据大冢宰派去玉璧的差人透露,那些粮草很可能是被宇文孝伯押送给了凤栖原上的宇文神举等人,若真如此,他倒不失一个敢做敢为的好汉。”
刘寄北“哦”了一声,奇怪地问道:“韩兄弟不是来查取粮草的,怎么会说出如此话来?”
第十一章:韩豹(2)
韩擒虎道:“虽然玉璧是朝廷的门户,现在又在北齐铁骑的虎视眈眈之下,可是,城中的粮草仍然够几月之用,再加上韦孝宽都督运筹帷幄,绝不会在短时间之内,有什么不测。然而,凤栖原上的那些将士们却没有这么好命,本来为了大周,他们风餐露宿,征战疆场,备受了战争的洗礼,可是,当他们回到了故土京城,却因一些人的一己之私,而使他们有家难奔,有亲难投,更为可悲的是,朝廷不加犒劳也就罢了,却视他们为叛国之师,只要是有点良知的国人百姓,谁不为他们鸣不平,看着他们挨饿受冻,又有谁不为之痛心疾首,假如我是宇文孝伯,也绝不会坐视不管,或许,会做得比他更为更为大快人心,也不一定。”
刘寄北听完了韩擒虎这些略有点激昂的话语之后,禁不住对他好感倍增,说道:“看得出来,韩兄弟也是一个明辨是非的热血男儿,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瞒你们了,其实,在我回到杨府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关于粮草的一些枝节,不过,由于我和韩兄弟不是太熟稔,所以就没有透露出来,不过现在,我可以直言不讳地把所听到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以供你和杨兄弟参研琢磨。”
杨坚有点不舒服的说道:“大哥出去这两天两夜,回来之后,竟然变得小心了。”
刘寄北一笑,听出了杨坚语气中的酸味,于是说道:“杨兄弟也不是不知道大哥的性情,对于道听途说的事情,大哥再没得到证实之前,从不会信口开河的。”
杨坚轻笑道:“兄弟也就是那么一说,没想到大哥你竟然当真了。”
刘寄北叹道:“真也好假也罢,大哥都不会放到心上的,你和伽罗两人一直被我视为弟妹一般,如今看到你俩成双成对,马上便要结成连理,大哥真有说不出的高兴。”
杨坚听了这话之后,心中颇为感动,也随之叹道:“自从大哥离开了皇宫,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渺无音讯,你不知道兄弟和伽罗有多挂念,我和父亲商议之后,派了不少的人四处找你,结果仍是一无所获,伽罗知道之后,几乎都哭了,若不是为了等候她师傅,只怕她自己也要出了府邸,大街小巷的去找你了。”
刘寄北笑道:“幸亏没那样,否则成了什么样子?一个大姑娘,眼看快要成为新媳妇了,却是抛头露面的四处找人,那可要被人家耻笑坏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随口问道:“昨天,我在宫里面见到了伽罗的师傅黄君,不过,当他和韩兄弟的父亲动完手之后,便带着两个兄弟以及赫连拓疆走了,难道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去找伽罗妹子吗?”
杨坚叹道:“是啊,直到现在也不见黄君的影子,其实,他不来也好,谁知道他现在究竟是那一头的,如果是为宇文护撑腰来的,那么见到之后,还真有点尴尬。”
刘寄北回想起黄君在宫里面对着宇文护等人的态度,摇了摇头,说道:“我看黄君不像似宇文护邀过来的帮手。”
杨坚不以为然的说道:“若非如此,他何以伤了韩伯父?”
韩擒虎忽然插话道:“刘大哥的话我赞成,因为我探视父亲的时候,他也是这般说的。”
杨坚眼光扫视韩擒虎,目光中神色复杂。
韩擒虎苦笑一声,说道:“我父亲虽然被黄君伤了,可是父亲并不因此而左右自己的看法,据父亲分析,黄君很可能是适逢其会,绝非和他那两个兄弟一道来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宇文护最需要帮手的时候,将他的两个兄弟和赫连拓疆带走了。”
杨坚想了一下,叹道:“韩伯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唉,不管他是为何而来,先不去管它,大哥,刚才你说对于粮草的事情,听到了一些风声,能不能现在便说出来,免得韩兄和我着急。”
刘寄北笑道:“既然这样,那好吧,我就将知道的尽数说出来,免得急坏了你俩。”
随后,他便把慕容三庄在宇文护书房上听到的关于粮草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说道:“你俩不要问我这消息是怎样知道的,因为解释起来太过于麻烦,说了你俩也是听的迷糊。”
刘寄北心想:我之所以知道这些,完全是从迦旃林提的口中得知,而他也是偷听了冷龙上人和慕容三庄之间的对话才知晓的,杨坚和韩擒虎又都不认识迦旃林提和冷龙上人师徒,如果我把获得消息的过程也说给这俩人,只怕俩人又会问个不停,那可就解释个没完没了,干脆不让俩人知道也就是了。
刘寄北出于这个念头,所以才有了后面那一句嘱咐。
韩擒虎听完了刘寄北的叙述之后,叹道:“原来粮草果真没有了,一开始的时候,韦孝宽大都督还以为宇文护故意耍了个手段,以此来克扣粮草,中饱私囊,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杨坚却道:“若是大哥听到的话是真的,那么,宇文护现在也没有确切证据,认定凤栖原上的粮草就是宇文孝伯给送去的,要是那样的话,事情就好办了,刚才父亲还为宇文孝伯担心呢!”
刘寄北“哦”了一声,问道:“令尊已经知道了粮草的事情吗?”
杨坚道:“大哥进来的时候,父亲刚走,他已经从韩兄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过,他认为宇文孝伯虽然年轻,做事却向来很有分寸,就算是凤栖原上的粮草真是他所押送的那一批,只怕其中也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缘由。”
刘寄北心中感叹:到底姜是老的辣,无论对于什么事情,想到的都要比年轻人深远得多。
他想到这里,忽然对着杨坚说道:“杨兄弟可否吩咐仆人给哥哥弄点吃的,哥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如今前腔贴后腔,早已经饥饿不堪了。”
杨坚一拍大腿,笑道:“哎呦,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了,倒忘了大哥和韩兄都没吃东西呢,兄弟我这就下去准备,有话咱们待会儿再说。”
说完之后,他便起身,打算备些吃喝,不料却被刘寄北拦住,只听后者嘱咐道:“兄弟你是否把令尊也请了过来,哥哥我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也要告诉你们。”
杨坚一愣,先是嗔怪的说道:“大哥你何时变得啰哩啰嗦了,说起事情来藏三掖四,好不痛快。”
随后,他又“扑哧”一声,笑道:“既然大哥想让父亲也过来听听,那兄弟顺便也把父亲找来,听一听大哥还有什么惊人之语?”说完之后,便乐滋滋的走了。
刘寄北看他走了,略显得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叹道:“都快娶媳妇的人了,竟然还是这般少年性情!”说罢,又摇了摇头,神态大不以为然。
韩擒虎却道:“大哥真是这般看待杨兄弟的吗?”
刘寄北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韩擒虎叹道:“我看杨兄弟却非是大哥所理解的那样。”
刘寄北好奇地问道:“依韩兄弟看来,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韩擒虎眨了眨眼睛,颇有些神秘的笑了一下,说后叹道:“其实我也说不好,不过,我总觉得他身上有着一种人所难及的东西,既让人敬畏,又让人亲近,和他在一起,常常会有甘为驱使的感觉。”
他说着说着,面容上竟然产生一丝迷离,看得刘寄北很是奇怪,只听他继续说道:“况且杨兄弟胸怀大志,果敢超人,遇到事情总能沉稳应对,三思而后行,就凭着这些,虽然我不知道他将来能够究竟如何,但是,我总有一种感觉,杨兄弟前途不可限量。”
刘寄北见到韩擒虎越说表情越是怪异,禁不住暗觉好笑,不过,出于礼貌,他自是不好挑破,于是岔开话题说道:“我曾听杨兄弟提起过,你俩曾经受了韦孝宽的命令,深入齐境,斩杀了叛国的一位将军,有这件事没有?”
韩擒虎叹道:“说起那件事情来,真是九死一生,差一点便把命丢在了齐国。”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正打算整理一下思路,继续说下去,不料门一响,杨坚进了来,在他的手中则提着一个食盒。
杨坚一进来,便朝着韩擒虎说道:“是不是大哥问你那一次我俩刺杀徐盆的事情,我虽然光听了个尾子,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待韩擒虎回答,杨坚便把食盒往书案上一放,打开盖子,一边摆放酒菜,一边朝着刘寄北说道:“待会儿我父亲便来,他现在正会客呢。”
刘寄北和韩擒虎凑到了酒菜旁,开始大快朵颐,韩擒虎边吃边问道:“这么晚了,又是谁来拜访令尊?”
杨坚笑道:“来访之客乃是大司空尉迟纲,他刚到不久,父亲正陪着他呢。”
韩擒虎停下筷子,奇道:“他来干什么?”
第十一章:韩豹(3)
杨坚坐下后,说道:“两天后便是龙华会,不仅兄弟迎娶独孤伽罗,骠骑大将军李昞也要和独孤家的四千金完婚,尉迟纲作为李家和独孤家的媒人,自然也要张罗一番,他之所以来到我们杨家,乃是想和我父亲磋商一下两天后婚嫁的事宜。”
韩擒虎恍然道:“原来尉迟纲是李昞和伽罗四姐的媒人啊!”接着,他摇了摇头,好似自嘲般叹道:“可也是的,如果媒人不是他才怪了。”
刘寄北看到他的神情,觉得挺有意思,便问道:“听你的话似乎别有所指,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韩擒虎笑了一下,随后答道:“刘大哥是有所不知,这个尉迟纲和李家关系非同小可”他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更甚,看了看杨坚,说道:“还是让他说吧,因为他比我还清楚呢。”
杨坚也不客气,接着韩擒虎的话茬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尉迟纲和李昞的父亲李虎关系非常好,当年,李虎曾带着尉迟纲先后打败了曹泥和窦泰,他俩的交情也就从那时开始的。”
随后,杨坚指着韩擒虎说道:“我猜你刚才似笑非笑,是不是觉得尉迟纲乃是出了名的大老粗,凭着他那张嘴巴,竟能充当媒人的角色,有点不可思议啊?”
韩擒虎叹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杨坚叹道:“其实,尉迟纲想做媒人,也根本就用不着嘴巴,只凭着他的身份也就足矣了。”
韩擒虎点了点头,随后不解道:“尉迟纲又不是你和独孤伽罗的媒人,他来找令尊磋商什么?”
杨坚笑道:“话虽如此,不过,杨李两家娶的不都是独孤家的小姐吗?而且又都是同一天迎娶,万一中间出现了纰漏怎么办?比如新娘上错了花轿,那不就贻笑大方了吗。”
韩擒虎也笑了,说道:“的确是这个道理,你们两家在大周都极有身份,如真闹出笑话来,只怕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杨坚笑了一笑,忽然反问道:“听你刚才的语气,似乎对尉迟纲颇有微词,这是为什么?”
韩擒虎瞅了瞅埋头用餐的刘寄北,说道:“刘大哥你看到了吧,杨兄弟机灵着呢,说人说事儿,听话听音儿,只是刚才那几句话,他便从我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什么,你说他厉不厉害?”
刘寄北歪着脑袋回想了一下他俩刚才的对话,点了点头,说道:“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没意识到,不过,此时仔细的想一想,你说的还真是有道理,杨兄弟不但心细如发,而且感知敏锐,确实很厉害。”
杨坚听得莫名其妙,不甘心的问道:“你俩在那嘀咕什么呢?乱七八糟的让人听不明白。”
韩擒虎神色一变,肃然道:“没什么,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对尉迟纲有点不满吗?好,现在我回答你,你知不知道尉迟纲和宇文护关系很好?”
杨坚一愣,点了点头,说道:“这我倒不知道,你且说来听听,他俩究竟怎样个好法?”
韩擒虎叹道:“当年孝闵帝被废的事情你知道吧!据说,尉迟纲也参与了这事。”
杨坚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我也听说过,不过,这几日据我父亲讲,当年参与废帝之事的还有贺兰祥,他和尉迟纲以及宇文护都是中表亲戚,而且三人年纪相若,自小感情就好,文帝死后,三个人各司其要,历年积累下来,也都成为了身居要职的朝廷重臣,由于身份相当,再加上平日里的感情基础,所以这三个人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韩擒虎说道:“话虽如此,可是在国家大事面前,也不能因私废公,更不能不辨是非的助纣为虐啊!”
杨坚一笑,说道:“虽然我不赞成宇文护废掉孝闵帝的事情,不过,仔细的想一想,其实当时宇文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按着常理来说,也算是情有可原。”
韩擒虎一怔,问道:“那你说说理由,看一看能不能把我给说服。”
杨坚正色道:“当年的宇文护可不像现在这般跋扈,他初掌机要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唯恐哪些事做不好了,惹人闲话,并且待人接物,更是尽可能的保持着低调,然而,自从孝闵帝执政以来,却是处处为难宇文护。”
韩擒虎不以为然的说道:“宇文护那时羽翼未丰,当然要小心做人,这有什么稀奇的。”
杨坚叹道:“当年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恒因为受了先朝嘱托,服侍在孝闵帝的左右,眼见着宇文护权力日盛,便心生嫉妒,于是和宫伯乙弗凤、贺拔提等人私下里谋划,恳请孝闵帝诛杀宇文护。”
韩擒虎叹道:“孝闵帝当时只有十五、六岁,不过,据听说性格十分果断,乃是一个敢做敢为的人物,我想他对于宇文护成见已久,有了那帮臣子甘为驱策,一定不会拒绝。”
刘寄北忽然泼冷水般的说道:“话虽如此,可是刚则易断的道理,经过时间的千锤百炼,直到如今,仍是万试不爽啊!”
杨坚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正如韩兄所见,孝闵帝果然同意了李植、孙恒、乙弗凤等人的想法,不过,这件事后来被参与其内的张光洛,偷偷转告给了宇文护,宇文护知道之后,为了顾全大局,并没有因此而大开杀戒,只是把李植和孙恒调离了长安,分别贬到梁州和潼州做了刺史,而且哭着向孝闵帝表明了忠君爱国的心意,可想而知,他那时的所作所为还是可圈可点的。”
韩擒虎瞅了瞅杨坚,嘴巴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显然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杨坚看他欲言又止,并没有追问他究竟想说什么,而是,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头继续说道:“可是,宇文护越是这样做了,乙弗凤等人越是猜忌,心里也越是不安,于是,在征得了孝闵帝的同意之后,企图设置酒宴,诱捕宇文护,没想到这件事情又一次被张光洛密告给了宇文护。”
杨坚说到这里,眼光望向了韩擒虎笑道:“假如韩兄处在宇文护的位置上,你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难道学诸葛亮对待孟获那般七擒七纵吗?”
韩擒虎先是默然不语,随后叹道:“无论对谁,宽宏大量也得有个限度,如果一味的姑息,那就是不知好歹,养虎为患了。”
杨坚叹道:“那时的尉迟纲身为小司马,统领宿卫兵,乃是一个实权人物,当他由宇文护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之后,心中自然也很气愤,于是召集来贺兰祥,一起商议了废除孝闵帝的事情,并且进行了实施。”
韩擒虎此时嘟囔着说道:“就算宇文护受了莫大的委屈,尉迟纲和他再好,也不该和他狼狈为奸,一起逼死了孝闵帝啊!
杨坚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都冤枉了尉迟纲,他当时和宇文护以及贺兰祥一起逼着孝闵帝退位的时候,若是按着宇文护的意思,趁热打铁,一举把孝闵帝杀掉也就算了,不过,却遭到了尉迟纲的反对。”
韩擒虎“哦“了一声,眼神中带着询问,看着杨坚,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杨坚道:“尉迟纲坚决不同意宇文护的意见,在他看来,尽管孝闵帝有点刚愎自用,可毕竟是一国之君,又是文帝的亲生骨肉,废除掉也就罢了,若想伤其性命,那可是无论如何都使不得的。”
“宇文护当时不敢开罪了尉迟纲,于是应承了他,将孝闵帝贬为了略阳公。”
“事后赶上尉迟纲的母亲大长公主离世,于是尉迟纲自动离官,回乡守孝,当尉迟纲重新回到长安的时候,知道了孝闵帝已死,便和宇文护大闹了一场,直到现在,俩人也是关系恶劣,再也不像以前那般亲近了。”
韩擒虎见到杨坚已经说完,便叹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尉迟纲倒并非一无是处。”
此时,刘寄北也已经吃喝完毕,他拍了拍肚子,笑道:“其实,真与假之间并不是皂与白那么简单,往往会因为人的视听,把两者相混淆,所以,我们一定要多听多看,凡事总先过过脑子,然后再做判断,要不然只怕无形之中,便会伤及了无辜。”
韩擒虎听了刘寄北的话之后,不由得一怔,心里略有点不舒服,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虞之色,不过,他皱了皱眉之后,又忍了回去。
刘寄北将韩擒虎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道:这人骨子里也是傲气得很,一点都不吃人言语,看来今后,在他面前说话还真得加点小心。
正在这时,书房外面忽然传过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只见门帘一挑,杨忠当先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人。
杨忠进了书房之后,直对着刘寄北说道:“刘壮士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费尽人手也找你不到,没想到你说回来便回来了。”
第十二章:黄钺(1)
刘寄北连忙起身,带着歉意施礼道:“刘寄北乃是一个山野拙夫,有劳大将军挂念,真是受宠若惊。”
他说完之后,打量了一下杨忠身后的那个人,但见他年纪约为四五十岁,身量和杨忠一般高矮,体魄却是稍微瘦弱了一些,不过,两只眼睛却是格外有神,盼顾之间,自有一股威严,一看便是指个久经沙场的战将。
杨忠哈哈一笑,绕过了书案,把住刘寄北的肩膀,重重的晃了晃,说道:“果然是了不起,听说你在皇宫里力挫大冢宰两位高手,仍是能够安然离去,尽管随后便没了影踪,但是名声已经响遍了长安,哈,英雄了得,英雄了得啊!”
刘寄北被他一番盛赞弄得有点手足无措,情不自禁的尴尬一笑,状若无意地摆脱了杨忠的大手,眼睛看着杨忠后面的那个人,岔开话题问道:“请问这一位”
杨忠连忙回身介绍道:“这位便是大司空尉迟纲,他也听说了皇宫里面的事情,非要来看一看你,挡都挡不住。”
韩擒虎这是第一次见到尉迟纲,禁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正和尉迟纲碰了个对眼。
尉迟纲狠狠地看了几眼韩擒虎,随后脸上露出爽快的笑容,点了点头,说道:“老子英雄儿好汉,韩雄的儿子果然不错。”
他夸完了韩擒虎之后,旋风似地转过身子,对着刘寄北说道:“我是尉迟运的老子,他对你赞不绝口,我心里感觉好奇,就想看看你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哈,其实也跟普通人一个模样,没什么特别的嘛。”
尉迟纲说话的动静很大,显得中气十足,说到了最后,竟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看模样似乎很不以为然。
刘寄北也不在意,淡淡的说道:“其实那些事本来就没什么,都是人云亦云,将军不必信以为真的。”
尉迟纲摆了摆手,收住笑声,诚恳的说道:“我刚才是在开玩笑,尉迟纲一生戎马生涯,阅人多矣,见过很多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尽管你样貌憨实,可是沉稳中透着刚毅,我不会看错的,你这人就属于那种扮猪吃老虎的货色,平时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可若是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那就是一只虎,一支真正的下山猛虎,嘿,杨大哥,我说的对吗?”
杨忠笑道:“你若是连点看相的本事都没有,怎么能够驾驭手底下那些虎狼之师,好了,玩笑已经开过了,现在听一听刘壮士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们说。”
刘寄北看得出来,尉迟纲应该是性格很直爽的那种人,所以,对于他刚才说过的话并没往心里去,不过,此时听到杨忠想让自己说话,禁不住泛起了犹豫,看了看杨忠。
杨忠陪着尉迟纲坐到了书房里的床榻上,见到刘寄北有些犹豫便愣了一下,随后,猛然醒悟,对着刘寄北笑道:“刘壮士有话但说无妨,大司空不是别人,没有什么可以背着他的。”
刘寄北迟疑了一下,随后叹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下获得一个消息,有人要刺杀贺若敦,仅此而已。”
尉迟纲一惊,腾地一下站起来,急急地说道:“这还是小事啊?贺若敦一死,他那些人马必当群龙无首,一旦乱了套,说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杨忠倒是显得冷静多了,挥了挥手,示意尉迟纲坐下,随后安慰他道:“他只是听说而已,贺若敦现在不还没死吗,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尉迟纲脸色铁青,坐下之后,冷冷的说道:“贺若敦虽然嘴巴挺臭,可也是我大周军中的一条好汉,宇文护这般为难他,我早就看不过眼了,如今他陷入到了险境之中,我怎也要帮他一下!”
他说到这里,忽然间圆睁二目,看着刘寄北,过了数息的时间,这才缓缓问道:“刚才你一直在迟疑,是不是心里在嘀咕着,该不该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因为他关系到宇文护?”
刘寄北没有想到尉迟纲问的会如此直截了当,一时间怔了一怔,随后叹道:“既然大司空已经把话挑明,那么,在下也就不再有所顾忌,不错,刚才确如大司空所说,在下考虑到你和大冢宰的关系,所以才会吞吞吐吐,因为这件事的确关系到大冢宰。”
尉迟纲怒哼一声,铁青着脸说道:“早知道是宇文护做的好事!人家贺若敦带着人马,一道上披荆斩棘,折腾了大半个江南,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可是他倒好,就为了一己之私,便不让人家进城,甚至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早知道他是这等势利小人,当年我便不应该帮他,嘿!真是后悔啊。”
杨忠看他越说越是生气,便劝道:“瞧你这火爆性子,都好几十岁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人家刘壮士话还没说完呢,你便焦躁了起来,唉,我看你到离世的那天都改不了喽!”
尉迟纲鼓了鼓嘴巴,似乎颇有些不平,不过,当他看了一眼刘寄北之后,便忍了下来,没有为自己辩驳。
韩擒虎看到尉迟纲是一个如此爽快的人,原先对他的反感也渐渐消失,于是在一旁说道:“请恕小侄多嘴,既然尉迟叔父和大冢宰政见不一,为何不在朝堂之上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何苦暗地里自行苦闷?”
尉迟纲瞧着韩擒虎,叹道:“你道我不想吗?唉,实话跟你们说吧,尽管宇文护有很多地方我都看不上,不过,我这个人一向念旧,没事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当年的他。”他说到这里,连声叹息,随后接着说道:“平心而论,在文帝去世之后,若是没有宇文护担当中流砥柱,大周绝不会有今日的繁荣,尽管我知道他现在变了不少,甚至于有些独断专行,可是,每一想起他为大周做出的那些贡献,我便狠不下心来与他辩驳,嘿!其实,我也知道,这种姑息和忍让在无形之中也助长了他的气焰,让他越来越嚣张,越来越是目中无人,所以,现在我时常问自己,那样做是不是害了他?”
杨忠在一旁叹道:“大司空的评价其实很中肯,不过,我有一句话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尉迟纲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咱们之间无需那些繁文缛节。”
杨忠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不错,诚如大司空刚才所言,大周草建之初,大冢宰的确做出了很多政绩,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作为一个辅佐大臣,决不能因为自己有了一些贡献之后,便有所仗势,从而一改初衷,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尉迟纲,见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变得异样,便接着说道:“当年周公姬旦在周文王时,他就很孝顺,仁爱,辅佐武王伐纣,灭掉殷纣之后,他辅佐武王,为其排忧解难,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武王去世之后,周公又佐周成王摄政,新建立的国家面临着严重的困难,商朝余孽纷纷准备复辟,而周公辅政,又有违于王位世袭制中父死子继的原则,引起朝廷内部的矛盾。结果商纣余孽既与西周内部的反叛势力狼狈为奸,试图瓜分西周,结果,周公东征西讨,先后平定三叔之乱,灭国五十余个,从而稳固了西周基业。”
“周公得胜回朝之后,并没有因此而懈怠,他制礼作乐,招纳贤才,惟恐自己的一时疏忽,而失去了天下贤人,据说他洗一次头时,曾多回握着尚未梳理的头发;吃一顿饭时,亦数次吐出口中食物,迫不及待的去接待贤士,正因他如此的礼贤下士,所以才招揽了无数的当世俊杰,为西周的繁荣昌盛打下了基础。”
“武王驾崩之际,成王尚是年幼,可是周公姬旦对待周成王,可谓是无微不至。据传说有一次,周成王病得厉害,周公很是焦急,就剪了自己的指甲沉到大河里,对河神祈祷说‘今周成王还不懂事,有什么错都是我的,如果河神非要选一个人来赎罪,那便选我好了’,结果,周成王的病真的好了。”
“周公摄政七年后,周成王已经长大成人,于是周公归政于周成王,自己回到大臣的位子。”
“后来,有人在周成王面前进谗言,周公害怕了,就逃到楚地躲避。不久,周成王翻阅库府中收藏的文书,发现在自己生病时周公的祷辞,为周公忠心为国的品质感动得留下眼泪,立即派人将周公迎回来。周公回周以后,仍忠心为王朝操劳。”
“周公先后辅佐周武王、周成王两父子,为西周王朝的建立和巩固作出了重大贡献。特别是他在受周成王冤屈以后,仍忠心耿耿,为周王朝的发展呕心沥血,直至谢世,终于使得天下大治。”
“最让人敬佩的是周公临终时,尚是要求把他葬在成周,以明不离开周成王的意思。周成王心怀谦让,把他葬在毕邑,在文王墓的旁边。以是对周公的无比尊重。”
第十二章:黄钺(2)
杨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颇有些口渴,于是,望了望书案上的茶壶,杨坚心明眼亮,站起身来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杨忠接在手中,看着尉迟纲叹道:“古人在开化之初,尚是能够做到如此的令人敬佩,何况是我们现在的这些人,岂不更应该舍己为公、死而后己吗?”
他虽是没有明指宇文护如何如之何,可是在场的人也都是到他的话外之音是什么,尉迟纲叹道:“周公的‘握发吐哺、逊位让王以及惩前毖后’故事,我也不是不清楚,可是,自古以来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周公那般大公无私,所以,我本就没希望宇文护也会想周公一般的没有私心,不过,即使是做不到,也不能越差越远,无论怎样,我现在已经打定了主意,假如宇文护再一意孤行,置国家和社稷于不顾,我会第一个站出来与他辩驳对错,哪怕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韩擒虎见到用尉迟纲说到后几句话时,情绪有些激昂,禁不住对他油然生出一丝好感,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叹道:“没想到我大周还有大批像您这样的忠义之士,真是可喜可贺啊!”
尉迟纲听罢之后,不知为什么,忽然立起双眉,喝道:“嘿!我说姓韩的小子,呆在旁边尽管听着,这里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韩擒虎一怔,随后脸一红,眼眉也渐渐的立了起来,结果却被杨忠看到,只听他对着尉迟纲笑道:“小字辈儿不懂事,无意间妄加评说,你如果和他一般计较,岂不有**份?”
随后,他又对着韩擒虎说道:“韩贤侄有所不知,你尉迟叔叔一向最重辈分,而且烂规矩还多,平生很是忌讳他说话的时候,有小辈儿在旁边插嘴,就为了这事,他儿子尉迟运不知挨了多少次拳脚,以至于他们爷俩儿说话的时候,尉迟运常常会口吃,唉,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尉迟纲不以为然的说道:“自古以来便得分个礼仪尊卑,如果这都没了,还成什么体统?”
韩擒虎心道:这简直就是倚老卖老,幸亏我不要是他儿子,要不然光窝火也得窝死了。
由于稍稍知道了尉迟纲的秉性,韩擒虎也懒得无事生非,于是呆在旁边,一言不发,只做个听客。
尉迟纲平息了怒气之后,转首对着刘寄北问道:“刚才你说刺杀贺若敦关系到宇文护,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刘寄北点了点头,说道:“刺杀贺若敦的事情确实是宇文护和他的一帮幕僚策划的。按着他们的设想,先是引走贺若敦的贴身护卫,接着再派出杀手,趁着贺若敦身边无人之际,将其刺杀,随后留下痕迹,将祸事嫁接给宇文神举和王轨,从而引起凤栖原上战乱,而他宇文护则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一举荡平凤栖原上的军马。”
尉迟纲听完之后,禁不住大怒,“嚯”的一下站起身快来,大声嚷嚷道:“我这就去找宇文护,让他趁早打消了念头,他如此作为,不是要将国家社稷往火坑里葬送吗?岂有此理,简直是不可理喻。”
杨忠赶紧站起来阻拦道:“大司空莫要冲动,你先消消气,咱们从长计议!”
尉迟纲一挥手,怒道:“还有什么从长计议的?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如果再耽搁时间,贺若敦便可能没命了,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杨忠叹道:“如果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去找大冢宰,人家事情还没有进行,随便找个理由,便可把事情推脱得一干二净,到那时你去了不也是白去吗?我看不如这样,趁着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们不妨派几个人,尽早的通知贺若敦,让他加强防备,凭着他的智谋武功,料想那些刺客即使去了,也奈何不了他。”
尉迟纲仔细的合计了一会儿,颓唐的坐了下来,叹道:“也只好如此了,那么派谁去合适呢?”
他说到这里,眼睛望向了刘寄北,嘴巴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结果看到刘寄北把眼光躲了开去,落到了别处,便又把嘴闭上了。
这时,杨坚忽然道:“如此紧要的事情得尽快办成,不如让我去吧!”
韩擒虎叹道:“你大婚在即,怎走得开,不如这样,反正我另有事情,总要到凤栖原走一遭,既然如此,两件事合到一起做,还是由我去吧!”
尉迟纲点了点头,朝着杨坚说道:“这小子言之有理。还有两天你便要和独孤迦罗完婚,如果去了凤栖原,一旦赶上了要紧事回不来,那可就麻烦了,既然他自告奋勇,那便让他去吧!”
尉迟纲说完之后,眼光望向了杨忠,瞧其神态显然是征询他的意见。
杨忠略显无奈的点了点头,对着韩擒虎苦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辛苦韩贤侄走一趟,不过,我看你人单势孤,应该有个伴儿陪你一起前往。”
韩擒虎摇了摇头,说道:“依小侄看倒是用不着,此去凤栖原本就没有多远,我一个人去足矣。”
杨忠见他态度坚决,便又问道:“你去之前用不用再告诉韩雄一声,免得他惦记。”
韩擒虎想了一下,随后叹道:“我看还是不用了,他老人家本就有伤在身,如果知道了这件事,难免不为我担心,那样对他的伤也没什么好处,况且我去去就回,耽搁不了几天,还是别告诉他为好。”
尉迟纲挑起大拇指,赞道:“好一个敢为天下先的孝顺孩子,一开始我就说,虎父无犬子,韩雄有你这样的儿子,连我都替他高兴。”
韩擒虎淡淡的说道:“敢为天下先不敢当,这只是分内的事情,尉迟叔叔谬赞了。”
尉迟纲又看了看韩擒虎,说道:“如果尉迟运没有受伤,我一定会让他陪着你一起去的,可是他现在连路都走不了,只有辛苦你一个人了。”说罢之后,他又看了看刘寄北,那眼神甚是古怪,既有期待,又有鄙夷。
刘寄北只当不知,神态自然地看着韩擒虎,笑吟吟的说道:“韩兄弟此行一定要小心,据我所知,宇文护这一次派去的高手,有三十六天罡和昭武神兵,都是极难应付的角色,一旦遇到了他们,打不过便跑,千万不要与其纠缠,否则,后果很难预料。”
尉迟纲终于忍不住问道:“既然刘壮士如此担心,不如你陪他走一趟,有你在他身边,我们大家都会很放心的。”
刘寄北叹道:“其实,我也很想去一趟凤栖原,不过,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安排好,所以只能先辛苦韩兄弟一趟了。”
尉迟纲嘟囔道:“眼下还有什么事情比凤栖原的事情重要,你推三阻四的,说到底就是不想去而已,唉!”
刘寄北不去理他,对着杨忠说道:“如果觉得韩兄弟一个人确实有点单薄,不妨通知一声高颖或者是达奚震,让他俩谁陪着去,不就可以了吗?”
杨忠叹道:“由于你昨天下午忽然间没了音讯,高颖便出去找你,谁知道到现在也没回来,而达奚震则是于今天早晨接到圣旨,皇上命他和崔弘度一起调查陈顼被杀的事情,如今忙的整天都没见到人影,我看这俩人啊,都指望不上。”
刘寄北心道:“昨天晚上,我带着迦旃林提进了皇宫,由于来去匆忙,也没顾上和皇上说几句话,也不知他经历了昨天皇宫那一场闹剧之后,接下来会有什么安排?
随后,他又想道:高颖来到长安探听消息,本来该早早的回去,以免宇文神举等人惦念,若是因为我的事情,弄得他拖延不走,那我可就对不住凤栖原上的那些人了。
刘寄北想到了这些,便诧异地问道:“高颖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吗?”
杨坚叹道:“是啊!昨天大哥在宫里的事情一传了出来,我们便在府里等着,原以为你会回来,谁知道等到了天黑也不见你的影子,于是,我们便分成几拨儿人,出去找你,其中,高颖是一个人走的,如今已是将近一天两夜的时间,高颖仍没有回来,也不知他跑到哪去了?”
刘寄北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不过,他又想到高颖为人一向谨慎,年纪轻轻,阅历却是丰富之极,虽然现在没了影踪,但是,料想也该不会出了什么事,于是,他没有就着高颖的事情继续说下去,而是问道:“陈顼被杀的事情,不是一直由崔宏度负责吗,达奚震怎么也参合进去了?”
杨忠答道:“陈顼虽然流落在长安,但他终究是陈茜的亲弟弟,如今遭了毒手,一旦传到了江南,难免不被陈茜所记恨。”
“如果陈茜误以为陈顼之死,乃是皇上的主意,保不齐一怒之下兴兵来犯,从而势必引起两国的争端,所以,对于陈顼的死因,一定要调查清楚。”
“崔弘度虽然铁面无私,但他终究是大冢宰一手提拔上来的,皇上几番考虑之后,为了稳妥起见,便派了达奚震和他一起调查,以免得崔弘度不受掣肘,为了迎合大冢宰的心意,胡乱编排了陈顼的死因。”
第十二章:黄钺(3)
刘寄北故意叹道:“不是说原因已经调查明白了吗?乃是宇文神举和王轨为了挑起陈、周两国的仇恨,派人刺杀了陈顼?”
尉迟纲讥讽道:“难道你也是这般认为的吗?若真如此,我看那宇文神举和王轨算是瞎了眼,白结交了你。”
刘寄北知道他因为刚才自己推脱前往凤栖原的事情,心生怨怼,于是不以为然的笑道:“凡事总得讲究个证据,既然大司空认为陈顼的事情和宇文神举等人无关,那么请您拿出证据?”
尉迟纲为之语塞,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叹道:“如果有证据,还用得着崔弘度和达奚震那两个年轻人调查干嘛?”
刘寄北一笑,说道:“其实,我之所以想暂留在长安,也是为了陈顼的事情,虽说我和他既没什么交情,也没有见过面,可是,我毕竟曾经想过找他帮忙,如今他死的这般蹊跷,我怎也要将此事弄个水露石出。”
杨忠叹道:“原来如此,既然刘壮士有此心意,不妨直接去找达奚震,有你在旁边帮他,我想陈顼的事情很快就能弄清楚。”
韩擒虎在一旁忽然对着杨坚说道:“我本想留下来喝你的喜酒,可是,现在情势紧急,我不得不走了,如果事情办得顺利,我会尽快的赶回来,但若是出现了偏差,那就很难说了,不过,无论如何,咱们兄弟再见面时,都一定要好好的喝上一杯。”
杨坚连忙说道:“此时天色尚黑,你这么着急走干甚?”
尉迟纲在一旁无所谓的说道:“趁热便得打铁,赶得晚了,若那边出了事怎办?况且,喜酒那玩意,早点喝晚点喝又不会影响到什么,依我看正事要紧,他还是尽早走吧!”
杨坚知道尉迟纲的话虽然难听了点,却也说到了实处,于是对着韩擒虎郑重的说道:“路上一定要小心,记住刘大哥的话,遇到了危险险要保全自己,有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兄弟后会有期。”
韩擒虎点了点头,辞别了众人,便走出了书房。
尉迟纲在韩擒虎走后,自觉没有再呆着的必要,于是,也辞别了刘寄北和杨家父子,出了杨府,赶往李昞府上回信。
随后,杨家父子一看已是大半夜,怕刘寄北疲倦,便一起告辞,离开了书房。
刘寄北见到众人都走了之后,便合上了门窗,衣服也没有脱,直接躺在床榻上,没想到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竟然沉沉睡去。
第二天,刘寄北尚是没有起床,忽听一阵敲门的声音,随后便听到开门的动静,紧接着传来一个人的咳嗽声。
刘寄北睁开眼睛一看,禁不住一愣,原来,床头竟然站着达奚震。
看到刘寄北醒了来,达奚震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刘大哥这几天定然疲乏了,要不然也不会睡到这时候还没有醒来,早知如此,我便不来打搅了。”
刘寄北一翻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笑道:“我刚睡了一小会儿,你怎么就来了?”
达奚震一愣,回头看了看门外的天色,诧异的说道:“刚睡了一小会儿?刘大哥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
刘寄北经他一问,这才注意到窗外的天色,疑惑的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难道不是早上吗?”
达奚震一笑,摇了摇头,叹道:“还早上呢?现在都快到中午了,刘大哥你不是睡迷糊了吧?”
刘寄北一下子从床榻上蹦到了地上,走到窗子前面,向外一看,只见太阳都已经窜起老高,于是回过头来尴尬一笑,说道:“确实是睡过了头!”
刘寄北回到床榻旁,一屁股坐了下来,心不在焉的问道:“杨兄弟怎没同你一起来,他做什么去了?”
达奚震说道:“我也没见到他,不过,听府里的人说,他大清早的来看过大哥,见你仍旧睡得很沉,便走开了,后来也不知因为什么事便出府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刘寄北“哦”了一声,心道:还能有什么事?多半是筹备婚事去了。
达奚震找了张椅子坐下,朝着刘寄北看了看,说道:“我听杨叔叔说,大哥想要查一查陈顼的事情?”
刘寄北叹道:“本来通过了杜杲的指点,还指望陈顼能够帮助我找到儿子,可是,没想到他偏在这时候死了,也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点不寻常,所以,好奇心驱使下,我想把事情弄清楚。”
达奚震叹道:“现在我和刘大哥说一件事情,你听了之后,或许会有一点安慰。”
刘寄北奇道:“什么事情?说来听听,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什么好消息了。”
达奚震略微想了一下,说道:“大哥该知道我现在正和崔弘度呆在一起,本来我对他没什么好感,可是通过那一天在北焕里,大哥和他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我觉得此人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讨厌,于是,领了皇上的旨意之后,我便找到了他,通过和他的一番交谈,我了解到一个重要的讯息,在北焕里死掉的陈顼很可能是一个替身,真的陈顼也许还活着。”
刘寄北一怔,随后喜道:“崔弘度怎么知道死掉的那是个假的陈顼?”
达奚震正色道:“虽然那个人和陈顼极为相像,不过,他身上却是少了一样东西。”
刘寄北忽然想起慕容古月来,心道:莫不是这个死掉的陈顼也是个太监吧?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嘴上却道:“究竟是少了什么东西才引起了崔弘度的怀疑?”
达奚震道:“少了一件玉黄钺。”
随后,他怕刘寄北不明白,便解释道:“陈茜即位之后,遥封远在长安的陈顼为安成王,并且特意让人将一件玉黄钺千里迢迢的送到了他的手里。”
“陈顼得到了玉黄钺之后,曾经向着身边的一些江南同乡展示过,据传言那件玉黄钺十分精美,在它的背面刻有‘安成王之圭’的字样。”
“陈顼极为喜爱这件象征着他的身份的玉器,一向是不离身边,可是,在那个死者的身上,却没有发现那件玉黄钺,所以崔弘度猜测,死掉的那个人很可能是陈顼的替身,至于真正的陈顼在哪里,以及他为什么要找个替身,还有他从哪里找到的替身,都不得而知,不过,崔弘度猜测,陈顼一定还在长安城内,很可能是被哪个江南同乡给藏了起来。”
刘寄北听完之后,心中忽然燃起了希望,说道:“崔弘度现在何处?我俩立刻便去找他。”
达奚震笑道:“瞧你急的!大哥以为见着了崔弘度便能立时找到陈顼不成?”
刘寄北憨厚的一笑,叹道:“依你之见,我们该何时动身找他啊?”
达奚震摸了摸肚子,笑道:“怎的也得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啊!”
俩人在杨府吃饱喝足之后,刘寄北便跟着达奚震走出了杨府,一路无话,在达奚震的带领下,没过多久便来到了“秋官大司寇”的门前。
刘寄北瞧了瞧门上面的匾额,笑道:“沿传了多少年的‘廷尉’到如今竟然都换了名字,北齐的叫做‘大理寺’,而这里则叫‘秋官大司寇’,由此可见,天下间没有什么是一层不变的。”
随后他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登闻鼓,回想起前天的事情,又笑道:“这个鼓可比皇宫外边那个小多了,若是被黄鼎看到,多半觉得小,不会拿走。”
达奚震也听说了前天的事情,站在刘寄北旁边问道:“据说那个黄鼎生得异常高大,简直就是个难得一见的巨人,这是真的吗?”
刘寄北点了点头,说道:“自从我记事以来,黄鼎是我见过的最为高大的人,打个比方,你看到这个门没有,如果黄鼎来了,他一定不会从这里走进去。”
达奚震奇道:“那是为什么?”
刘寄北笑道:“因为这个门容不了他啊,如果他硬生生的往里挤,恐怕会把门给挤坏了。”
达奚震歪着脑袋想了一想,忽然笑道:“大哥原来是在戏弄小弟,那个黄鼎生得再高大,也不至于连门都进不去啊,再说了,就算他迎头进不了,难道不会侧着身子吗?哈哈哈!”说完之后,他觉得甚是有意思,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忽听院中有人喊道:“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此喧哗?”
刘寄北循声一看,却见崔弘度带着人走了出来。
达奚震连忙收住笑声,变得十分严肃,迎着崔弘度走了过去,不答反问道:“崔都督这是想干什么去?咱们不是说好了,有事一起去吗?”
崔弘度一边打量着刘寄北,一边对着达奚震说道:“在下本来在里面等候达奚将军,可是听到门口传来喧哗,便出来瞧看,没想到竟是两位。”
他说完之后,看着刘寄北冷冷的问道:“这位刘壮士怎么也来到了这里,难道有什么冤情要申诉吗?若真如此,依在下看还是免了吧,以刘壮士今时今日的名声,这里恐怕庙小,容不下你这个大菩萨。”
第十三章:明悟(1)
刘寄北一听,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道:看来他还在记恨着北焕里受挫的那件事,要不然语气不至于如此刻薄。
他正想回答,却听达奚震不高兴的说道:“刘大哥乃是我带来的,崔兄何必这般不客气?”
崔弘度面色阴冷,嘴巴动了动,随后叹了一口气,对着达奚震低声说道:“达奚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达奚震一愣,看了刘寄北一眼,随后便跟着崔弘度来到了一旁,只见崔弘度又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瞒你,自从前天的事情之后,大冢宰已经把刘寄北视为了最想除掉的敌人,在这时候,我们和他混在一起,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达奚震道:“请问崔都督,刘寄北可是做了什么违反律条的事情吗?”
崔弘度一愣,答道:“没有啊!”
达奚震又道:“这我便有些不明白了,既然刘寄北没有犯法,大冢宰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
崔弘度冷冷的看着达奚震,好半天才缓缓的说道:“我崔弘度一向是直来直去,说话也从来不藏着掖着,自从那一天在北焕里,你临走时跟我说的那些话,以及当时的表情,我便以为你是我的知音,而由昨天你奉了皇上的旨意,与我一起调查陈顼的案子,虽然在一起呆的时间尚短,可是在我心中,已经把你视为真正的好友,可是刚才你的一番故意做作的话,使我的心凉了半截,你分明是在戏耍我,明明心中雪亮,非得要故作糊涂,你当我崔弘度是傻子吗?真是岂有此理!”
达奚震听完之后,禁不住脸一红,连忙说道:“崔兄误会了,你如何带我,我岂会不知?不过,请恕我直言,你崔都督究竟是在吃谁的俸禄?”
崔弘度沉吟片刻,随后对着达奚震苦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是大冢宰一手提拔起来的,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对不起他。”
达奚震一挑大拇指,赞道:“好一个忠心耿耿之人!”随之他又叹道:“可是,崔兄你知不知道,人世间有大忠、小忠以及愚忠之分啊?”
崔弘度摇了摇头,不解的问道:“忠便是忠,哪来大小和愚蠢之分?”
达奚震肃然道:“所谓大忠,乃是在明察是非的基础上,忠天忠地忠神明,忠君忠人忠事理;而所谓的小忠则是在小事上效忠献媚,以求苟安;至于愚忠,不用我多说,崔兄也能明白。”
他见到崔弘度没有露出出声,更是憋不住的说道:“所谓的愚忠,那就是愚昧地忠实,不计后果,不想原因,不衡量利与弊,只知道按照命令去做某事,没有自己的想法。”
崔弘度又是苦笑一声,自嘲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明事理?又何尝不想忠君之事,为君分忧?只可惜朝堂幽暗,没有指路明灯,所以才明哲保身,以求苟全,唉,你不用再暗示我什么,既然你如此替刘寄北说话,那我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万事总得有个度,否则,只怕我真会难以交差。”
达奚震一见他松了口,连忙说道:“崔兄多心了,其实他之所以跟着我来到这里,就是想弄清楚陈顼到底死没死,假如陈顼没死,他定会协助我们查找下落,有他作为帮手,其实是一件好事,如果大冢宰追究起来,你尽可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与你毫无半分干系,如何?”
崔弘度叹了一口气,阴沉的脸上展现出一丝无奈,若有所思的说道:“有没有干系不是咱们说了就算的,唉,不过既然你如此说了,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达奚震带着崔弘度重新回到刘寄北面前,笑道:“让刘大哥久等了,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
刘寄北朝着崔弘度看了看,见他一脸的严肃,为了避免自讨没趣,便默默的点了点头。
崔弘度没有搭理刘寄北,对着带来的人说道:“你们在门口守着,除了咱们的自己人,否则,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放进来。”
在那些人之中,其中有三名官差曾经在陈顼的住所被刘寄北打过,自从刘寄北现身于门口,而达奚震又随着崔弘度走开了,这三个人便像看贼似的一直盯着他,并且不时的交头接耳,此时,听到了崔弘度的一番吩咐之后,便都围在了刘寄北身周,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会紧紧看着门口的,尤其是他,绝不会放了进去。”
崔弘度一瞪眼睛,斥责道:‘我说的是指别人,他除外!“
那人一愣,随后让开了去路,刘寄北从他身边走进了院子,回过头朝着那三个人笑了笑,竟是看得那三个人一呆。
崔弘度吩咐完之后,也不招呼刘寄北,便和达奚震肩并肩地向着里面走去。
刘寄北跟在达奚震个崔弘度身后,只听崔弘度低声向着达奚震说道:“那天,在陈顼住处最后进去的那一批人,本来我都悉数带了回来,可是,昨天你走了以后,没过多久,大冢宰便派来人,说是想亲自审一审那些人,于是便把他们全都带走了,我从来也没有见到大冢宰对什么官司如此热心过,这一次是怎么了,真是让人想不透。”
达奚震叹道:“或许是他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所以才特别关注呗!”
崔弘度沉吟道:“不过,昨天我留了一个心眼儿,在那些人之中,其中有一个在捉刺客的时候受了伤,于是被我带回来之后,便另外安排了住处,大冢宰派人来提审时,我便把那人的事情藏住没说,所以,现在我们手中还有一个当事人,经过这几天的修养,他的伤已经好了不少,等一会儿,咱们俩去见一见他,说不定从中能够找了一些蛛丝马迹。”
达奚震一愣,诧异地问道:“还有一个伤者,这事我怎不知道?”
崔弘度老脸一红,翻了翻眼睛,低声笑道:“你昨天才来,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达奚震叹道:“难怪崔兄审案断狱的本事名声在外,这般精灵剔透的心思可不是谁都能够有的,有了这个人在手里,我想咱们应该能够弄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刘寄北跟在俩人身后,听了他俩之间的对话后,禁不住心中疑惑,暗道:崔弘度不是对宇文护忠心不二吗?为何在其提审犯人时却动了这个心思,难道在他心中另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想法?
由于来时,达奚震告诫过刘寄北,遇到事情要多看多听多想,不要见到什么问什么,更不要有事没事的总发表自己的意见,若是那样的话会引起崔弘度的不满,一旦他心中起了芥蒂,那么往后很可能就不让刘寄北参与什么了,所以,刘寄北尽管心中有着疑问,可还是默默的埋在了心里,权当没事人一般,亦步亦趋的跟在了那俩人身后,向着‘秋官大司寇’关押犯人的地方走去。
没过了多久,他们便来到了“秋官大司寇”的后院,崔弘度径直走到一间厢房旁,对着门口两个守卫说道:“没什么异常吧!”
那俩人一边看了看达奚震和刘寄北,一边施礼答道:“回都督的话,自从早晨换岗后,他一直呆着屋里,没见到有什么不寻常。”
崔弘度示意俩人走开,随后对着达奚震耳语说道:“这个人自称姜不换,嘴巴很硬,我已经问过他多次,可是从来都是一样的话,听不出半点破绽,本来,他说得那么流利顺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我总觉得他的话太过于自然,就像是事先都已经背了几千遍一般,所以,我怀疑其中一定有问题。”
达奚震奇道:“据我所知,陈顼刚回到住所,刺客便找上门来,杀死了陈顼和他的随从之后,还没来得及逃走,又有第三拨人闯了来,眼下你收押的这个姜不换就是其中之一,通过这些天的询问,你可曾问出那第三拨人都是干什么的,他们为何会到陈顼的住所?”
崔弘度叹道:“据这个姜不换交待,他们一行十二个人,本是奉了明帝之命,潜伏在北焕里,用以保护陈顼的安全,那天,他们觉察到陈顼出了事情,所以冲进了住所,捉住了那些刺客,可是还没来得及多加询问,除了一个刺客之外,其余的都服毒而死,而剩下的那个刺客则在临死之前,说自己一干刺客是奉了宇文神举的命令,混入长安刺杀了陈顼,其用意便是想勾起陈、周两国之间的仇恨,进而兵戎相见,致使宇文神举等人从中获利。”
达奚震也叹道:“明帝早已驾崩,姜不换等人的身份便无从考究了。”
崔弘度点了点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刘寄北跟在最后,还没等他进去,已是听到崔弘度惊叫一声,随后听达奚震说道:“这人便是姜不换吗?崔兄看一看他还有气吗?”
刘寄北走到屋内,愕然发现屋里床上躺着一个人,脑袋上缠着白布,一脸死相。
第十三章:明悟(2)
崔弘度蹲下身子,伸出手指试了试那人的鼻息,过了一会儿,叹道:“姜不换死了。”他说完之后,站起身子,在屋内游走,最后停留在后窗户旁,见到窗户在里面插着,便向着屋顶看了看,随后,纵身一跃,轻轻跳上横梁,仰着头仔细查看。
刘寄北走到尸体旁边,向着尸体仔细瞧看,只见姜不换神态安详,好像睡着了一般,禁不住转过头,对着达奚震低声问道:“你看他是怎么死的?”
达奚震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只能说,他不像是被人害死的,倒像是自杀。”
刘寄北不解的道:“若是自杀,那原因呢?”
这时,崔弘度从横梁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说道:“他不是自杀。”随后,走到尸体前,三两下便扒去了尸体的衣衫,对着赤条条的尸体开始仔细检查。
崔弘度先是摸了摸尸体,随后弯了弯尸体的身子,接着他把尸体翻了过来,看了一眼背部以及肛门,随后再把尸体仰面放平,拿了一根银针,插进尸体的喉咙,等他把针拔出后,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
达奚震和刘寄北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崔弘度沉着冷静,查看尸体时,一丝不苟,井然有序,禁不住互望了一眼,俱都看出对方眼神中的佩服。
崔弘度最后看了看尸体的瞳孔,然后撬开尸体的嘴巴,闻了一闻,接着站直了腰,回头对着达奚震说道:“姜不换大约死了六个时辰,是被人害死的,害他那人既不是从门而入,也不是从窗户跳到屋里,而是从房顶揭开屋瓦进来的。”
达奚震问道:“你怎知他死了将近六个时辰?”
崔弘度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因为他背部的尸斑已经变成紫色,而且尸体全身僵硬,这便是证据。”
达奚震又道:“刚才我看你跳上横梁,触摸瓦片,弄了一手灰尘,便知道你有了发现,现在说说,你究竟查到了什么?”
崔弘度瞧了瞧刘寄北,犹豫了一下,随后叹道:“这间屋子已经盖了好久,屋瓦之间早就布满泥土,可是当我跳上横梁查看时,首先见到梁上有着一撮撮灰土,然后便发现有一些瓦片尽管码放得很是严紧,可是缝隙间的泥土却是不翼而飞,至于范围,正可供一个人出入,于是,我判断刺客是从屋顶上进来的。”
达奚震叹道:“刚才我赞你心思精灵剔透,多少有点恭维,不过,现在我倒是实实在在的想说一句,崔兄你不但心细如发,洞察秋毫,而且还思维严谨,聪灵过人,‘活阎罗’三个字太过于肤浅,应该叫你‘神断阎罗’。”
崔弘度笑骂道:“休要胡说八道,咱们还是回到正事上来吧,我将尸体仔细地查看过,却没有发现任何的伤痕,不过,当我把银针刺入他的喉咙,拿出来一看,银针已经变了颜色,这说明他是中毒而死。”
达奚震好奇之下,把崔弘度那根银针要了过来,仔细地看了一下,果然见到银针的尖端变成了黑色,并且闪着幽光,于是笑道:“没想到崔兄身上还藏了这么一件东西,哪一日要是没钱使了,用它倒是可以换顿饭吃。”
崔弘度不理他,抢过银针收了起来,随后说道:“看来昨晚四更天的时候,姜不换有故人来访,由于心中不戒备,所以服下了毒药,然后一命呜呼。”
达奚震奇道:“你怎知毒死姜不换的那个人是他的故交?”
崔弘度不以为然的说道:“那还用问,如果进来的是个陌生人,姜不换岂有不大嚷大叫之理,若是那样,屋子外边的守卫难道会听不到吗?”
达奚震颔首道:“确实是这个道理。”
接着他皱了皱浓眉,说道:“既然有人要毒死他,说明他身上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究竟是什么秘密呢?”
刘寄北忽然说道:“姜不换已经在这里呆了好几天了,为何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那些同伴走了之后才死,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玄机呢?”
崔弘度奇怪的看着刘寄北,过了一会儿,才移开目光叹道:“有些话还是不要太早说出来,否则容易遭到横祸的。”
刘寄北一笑,答道:“该来的总归会来,只要心中无惧,害怕它作甚?”
崔弘度没有再说什么,带着达奚震和刘寄北走出屋子,喊过来那两个护卫,说道:“姜不换已经死了,你俩莫要声张,就连自己人也不要说,偷偷地把他埋了便可。”
那俩人俱都一呆,似乎要解释什么,却被崔弘度做手势拦住,只听他低声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和你们无关,你们只要按着我的意思去办就可,别的就不要想了。”
刘寄北见到崔弘度一直对自己没什么好感,而关于陈顼的案子因为姜不换一死线索全断,于是想了想,觉得在此呆下去,也很没有必要,便对着达奚震说道:“达奚将军有事务在身,我则是个闲人,再待下去,恐怕会惹人闲话,不如我先回去,咱们有事再联络。”
达奚震笑道:“我知道大哥的心思,既然你想先走,那便走你的,如果关于陈顼的事情有了进展,我自会转告你的。”
崔弘度在一旁看着达奚震眉头紧锁,眼见是对他这种态度大为不满,不过,可能碍于面子,故而忍忍不发。
刘寄北看在眼里,也不计较,于是朝着俩人拱了拱手,告辞而去。
来到了大街上,刘寄北心道:“看来陈顼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不如我也到凤栖原走一趟,宇文神举和王轨俩人毕竟对我不错,如今俩人有难,总该关心关心,况且那里还有樊继能和日客额,他们乃是春巴菍忠心不二的族人,离开了这么久,也该去看一看了。”
刘寄北随后又想道:“前天晚上在皇宫里,我心里光想着怎样捉到慕容古月,关于粮草和刺杀贺若敦的事情,在宇文邕面前只字未提,看来我在去凤栖原之前,先应该和皇上打声招呼,要不然他还蒙在鼓里呢。”
他想到这里,心头笃定,于是朝着皇宫的方向走来。
等到刘寄北赶到皇宫北门的时候,已是将近黄昏,他掏出身上的神牌,过了宫门,直接赶往温室殿。
刘寄北知道宇文邕没事的时候,总是呆在温室殿,其原因便是他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尽管其酒色有度,可是天生身子有些孱弱,经常感到寒冷,由于温室殿内很暖和,所以,他才会经常地在那里休息。
当刘寄北经过含仁殿的时候,忽然从含仁殿里出来一些人,他随意的看了一眼,恰好和其中一个人的眼光遇到,禁不住心中一动,暗道:真是巧,怎么遇到她了呢?
刘寄北犹豫了一下,随后感到有些不妥,于是继续朝前走去,岂料没走几步,便听到那人喊他:“刘大哥慢走,我有话要说。”
他转回身,看到那人离开同伴,慢慢的走了过来,便温柔一笑,说道:“原来是伽罗妹子,我本以为你会呆在府中,谁知道竟是跑到了宫里,想必又是去见叱奴太后了吧!”
那人正是多日未见的独孤伽罗,她走到刘寄北身前,低垂着螓首,说道:“刚才如果我不喊你,你是不是就一走了之了?”
刘寄北的鼻翼中充斥着独孤伽罗那种有若实质般的兰花香气,禁不住笑道:“你又不会害我,我为何要走?”
独孤伽罗扬起了脸蛋儿,看着刘寄北,岔开话题说道:“这么多天没见,大哥还好吧?”
刘寄北看到独孤伽罗似乎清减了不少,问非所答的说道:“我怎么感觉妹子你好像瘦了不少?眼看便要和杨兄弟成婚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吗?”
独孤伽罗一怔,随后两颊飞起红晕,有点不知所措的答道:“我瘦了吗?这我自己倒是没有觉察出来。”也不知怎的,说到了这里,她竟然像有些不舒服死的,喉咙间发出几声轻响,随后她赶紧捂住了嘴巴,眼睛中已是萦绕着一些水雾。
刘寄北看到这里,不自觉的向前迈了半步,紧张地问道:“妹子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独孤伽罗的脸变得更加红润了,放下玉手,回头看了看和她一起走出含仁殿的那些同伴,见到她们虽然离得远远的,却是不时的向着这边瞧看,便转过头来,对着刘寄北低声说道:“我还好,就是好多天没见到你,心里有些挂念。”
刘寄北忽然之间,感觉有点不对劲儿,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闻听伽罗的话之后,微微一笑,说道:“大哥不是好好的吗,如果妹子挂念大哥,等你和杨兄弟完了婚,大哥没事的时候,便会去看你的,到时候可不要嫌大哥麻烦啊!”
独孤伽罗看到了刘寄北的笑容,竟然一呆,嘴里喃喃道:“不会的。”
第十三章:明悟(3)
忽然,独孤伽罗叹了一口气,说道:“叱奴太后知道了我的婚期,非要我进宫,说是送我一件礼物,于是我便来了,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碰见了大哥,如今见到你什么都好,我也就放心里,如果大哥没有别的事,小妹我便走了。”
她说完之后,竟然奇怪的一转身,不待刘寄北说话,已是匆匆忙忙的向着同伴走去。
刘寄北不明所以,怔立了一会儿,见到独孤伽罗已是融入到了那些女伴之中,便暗自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朝着温室殿走去。
来到了温室殿,门口的执事太监似乎认识刘寄北,便对着他说道:“皇上刚回来不久,正在里面歇着呢,且容杂家前去通禀一声,您稍等。”
刘寄北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公公。”
那个太监进去没一会儿,便走了出来,笑道:“皇上一听你来了,打心眼儿里高兴,快进去吧,莫要让皇上等着急了。”
刘寄北一笑,没有说什么,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进了温室殿,刘寄北一眼便看到了宇文邕,只见他正坐在龙书案的后面,旁边站着何泉。
他见到宇文邕和何泉都在看着自己,禁不住笑了一笑,随后朝着宇文邕施罢了礼数,说道:“何涌公公还好吧?”
宇文邕一边上上下下看着刘寄北,一边叹道:“何涌连番受伤,怎的也要休养几日。”
何泉看到宇文邕说完了话,便接着说道:“还是刘壮士有心,竟然还惦记着何涌,杂家在这里替他谢谢你了。”
刘寄北正色道:“要说谢的人应该是在下,那一日如果没有贵昆仲帮忙,想要捉住慕容古月还真不容易。”
这时,宇文邕插进话来,说道:“其实,朕倒是应该谢谢刘壮士,若不是你发现了胡喜,不,是慕容古月,若不是你及时的发现了慕容古月的身份,朕还不知要被他蒙蔽多久呢,有这么一个危险的家伙呆在朕的旁边,想起来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随后,宇文邕又回过头,朝着何泉说道:“也多亏了你和何涌,及时的捉住了慕容古月,去除了朕身边的一大隐患,等到何涌养好了伤,朕一定好好的奖赏你俩。”
何泉喜上眉梢,连声说道:“只要皇上时不时的记挂着奴才和何涌,不嫌弃我俩,便是奴才和他的修行了,至于什么奖不奖赏,奴才倒是没放到心上。”
宇文邕点了点头,叹道:“朕到什么时候,也不会把你俩给忘了的。”
接着他回过头,看着刘寄北说道:“前天夜里,也多亏了迦旃林提,他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来看朕?”
刘寄北答道:“他一向行踪飘忽,如今去了哪里,在下也不知道。”
他之所以这样说,完全考虑到迦旃林提的性格,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位义兄一向嫌麻烦,不愿意被一些俗事干扰,如果因为自己口没遮拦,弄的迦旃林提不得安宁,免不得会被其埋怨的。
宇文邕叹道:“当年青门那件事情,我们大周很是对不住那些柔然人和迦旃林提,这一次看到了迦旃林提,朕感到有些愧疚,真希望能够再见到他做一些补偿。”
刘寄北听他说完,便故意扯开话题,问道:“经过了前天的事情,皇上没见到大冢宰有什么变化吗?”
宇文邕笑道:“你口中的变化指的是什么?”
刘寄北想了一下,接着也笑道:“大冢宰一向顺风顺水,可是前天却是弄得灰头土脸,难道就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吗?”
宇文邕沉思道:“对于堂兄的为人,朕现在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听说前天他一出宫门,便将那个替身给杀了,其实那是给朕看的,然而,朕随后想想,总觉得这里面不简单,所以朕一直在想,前天出现的那两个堂兄,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哪一个才是假的。”
刘寄北叹道:“这件事情恐怕只有死了的慕容三庄和大冢宰才能够回答了,不过,依在下看来,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大冢宰都已经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能够压制住大冢宰,解除了凤栖原上的危机,以及皇上日后如何处理和大冢宰之间的关系。”
宇文邕点了点头,说道:“昨天早朝,大冢宰借口身体不适,故而没来,可是今天早上,朕却看到了他,本来还以为他会满脸的不舒服,谁曾想竟是完全错了,他不但恢复了之前的咄咄气势,而且还和朕开玩笑,说什么让朕把兵符还他。”说到这里,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刘寄北,眼神极是怪异。
刘寄北禁不住一阵心虚,心道:难道宇文邕已经知道了兵符的事情?不可能啊,尽管独孤楷误认为兵符最后落到了我的身上,可是,就算他告诉了宇文护,对于这种授柄于人的事情,宇文护想隐瞒还来不及,怎又能直接告诉皇上啊?再者说了,如果朝堂之上,议论到了兵符的事情,杨家父子也一定会知道的,别人到还差了,杨坚也会忍不住问我的,看来皇上是在炸我,然而,皇上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想到这里,故作淡定的说道:“皇上已经取回了大冢宰的兵符吗?若真如此,那可太好了,千万莫要再归还给他。”
宇文邕看到刘寄北没有什么变化,便叹了一口气,说道:“朕并没有取回大冢宰的兵符,他在朝堂上故意以兵符来说事,分明是以此来恐吓朕,好让朕知道,如今兵权正握在他的手里,就算他前天在宫里折了面子,可是依然能够左右大周的命脉,让朕不得不有所顾忌,唉,说到底,当年先帝便不该把兵符交给他,以至于让他如此欺压朕。”
刘寄北松了一口气,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于是问道:“看到大冢宰在早朝上如此专横,难道其他人便听之任之吗?据在下所知,朝中可有不少的重臣对大冢宰都心怀不满啊。”
宇文邕摇了摇头,叹道:“以前,看到了大冢宰咄咄逼人的时候,侯莫陈崇尚能说上几句,可是,昨天朕看得一清二楚,就连他也都不再言语了,真是世风日下。”
刘寄北心中奇道:侯莫陈崇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八夫人被独孤楷和宇文护蹂躏致死,为何一反常态,不言不语了呢?
他心中一边想着,一边随口问道:“难道杨忠和达奚武以及尉迟纲也默不作声吗?”
宇文邕点了点头,有点抑郁的说道:“这些人饱经世故,哪里会为了朝堂上一点争端便有所表态啊!”
看似无奈的一句话,顿时在刘寄北的心中想起了一声惊雷,由此,他禁不住暗自想道:自从我来到了长安,住在了杨府里面,虽然每一次面对杨家父子,包括通过他们所认识的达奚家的父子,还由尉迟纲、侯莫陈崇等人时,听到的都是他们如何的抱怨,如何的对宇文护不满,可是仔细想想,除了自己傻呼呼的做了一些事情之外,这些人还真没有为宇文邕做了什么。
想到了这里,仿佛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刘寄北倏然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冲锋陷阵的愣头青,只要身后有人一声呐喊,自己便会不计后果的勇往直前。
刘寄北忽然感到胸臆间非常寒冷,禁不住互抱双臂,企图以此来缓和一下,谁知道如此异常的神态却被宇文邕抓个正着,只听他皱着眉问道:“刘壮士有何不适吗?是不是你身上的毒还没有好?若真如此,朕立刻派人去唤太医来!”
刘寄北看到宇文邕如此紧张,忽然间竟是有种辨不清真假的感觉,于是含糊地答道:“不必了皇上,我就是心中不太舒服,没有什么大碍。”
宇文邕松了一口气,微笑道:“是不是听了朕刚才的话,觉得人心不古,从而替朕难过啊?唉,虽然朕和你没认识多久,不过,朕却明白你的心意,知道你是真心的替朕着想,朕早就说过,如今信得过的人越来越少,在眼下这个波诡云谲的关头,除了于谨、何氏兄弟以及宇文孝伯等少数人之外,你也是朕极为信任的人。”
刘寄北松缓了一下紧绷着的心弦,慢慢放开怀抱,问道:“今日早朝,于太傅去了吗?”
宇文邕摇了摇头,说道:“你为何会问起他来?”
刘寄北答道:“刚才皇上不是说了吗,于太傅也是您最为信赖的人,在下想如果他今天在朝堂上,该不会一言不发、装聋作哑的。”
宇文邕点头道:“这话不假,朕相信他会做得出来的。”他似乎不愿意多谈于谨,调转了话题,问道:“你今天来看朕,一定有重要的事情,现在说出来,让朕听听。”
刘寄北叹道:“难道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有人跟皇上说点什么吗?”
宇文邕摇了摇头,目光凝重,直视着刘寄北问道:“能够跟朕说真话的人本就不多,朕希望你不要有任何隐瞒,有什么说什么。”
第十三章:明悟(4)
刘寄北点了点头,于是便把关于丢失粮草和刺杀贺若敦的事情,简单扼要的跟宇文邕说了。
宇文邕听了之后,表情显得异常沉重,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无论怎样,凤栖原上的将士们有了粮草供给,总归是一件好事,他们为了国家,枕戈待旦,血染长沙,本来应该好好的奖赏,可是现在却搁置在外,如同一群弃儿,朕每每想起来,都如刺在心,如芒在背。”
刘寄北看到宇文邕越说越是伤感,便想开口劝导几句,谁知却被他示意制止,只听他继续说道:“其实,宇文孝伯押运粮草运往玉璧的事情,朕也知道,如果他真的把粮草中途转送给了凤栖原上的将士,虽是与法不容,却在情理之中,至于,大冢宰派人刺杀贺若敦,一旦被朕得到了真凭实据,绝不会袖手旁观,任他胡来。”他说完之后,没有在和刘寄北说话,而是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刘寄北交代完了事情之后,见到宇文邕不再言语,心想自己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必要,于是便和宇文邕告辞,走出了皇宫。
出了宫门之后,刘寄北心中仍不是很舒服。本来进宫之前,他想把粮草和刺客的事情跟宇文邕说了之后,便回到杨府,可是现在竟是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回去,还是就此离开,踌躇之际,想起了迦旃林提,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道:还是找他说说心里话吧!
刘寄北按着之前迦旃邻提所授予的指引,很快的来到了他的藏身之处,一进这个荒芜的的院子,便被其察觉,迎着刘寄北进了屋之后,便道:“兄弟你面色阴郁,可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成?”
刘寄北叹道:“兄弟我的确是受了点刺激,不过,正因为如此,兄弟心中已是有了一丝明悟,从今往后,除了大哥和自己的亲人之外,绝不会再随随便便的相信人了。”
迦旃林提坐在那张破床榻上,招呼刘寄北在他身边也坐下来,笑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你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豁然之间开了窍?”
刘寄北叹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因为人家一提醒,猛然间发现自己一直被别人利用,所以才有此感触。”
迦旃林提看着刘寄北,深有感触地说道:“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除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之外,无论对谁都应该留点心眼,切不可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便把自己的心肝都掏出去,那样的话,很难在当今这个世道活下去。”
刘寄北回望着迦旃林提,岔开话题说道:“我看哥哥精神饱满,想来和兄弟我分开之后,定然吃喝不愁,睡得也香甜啊?”
迦旃林提一笑,说道:“其实,现在对于为兄来说,除了怀里面的这个兵符不知道如何处置之外,其他的都不在萦怀,那部《仿鸟迹》也好,《光相如是观》也罢,追查了这么长的时间,仍是一无所获,为兄已经是逐渐的看淡了,现在为兄只想回嵩山一趟,找到郁久闾庵罗辰和郁久闾遗兄弟俩,交代一下后事,随后,便返回天竺,离开了故土多少年,也到该回去的时候了。”
刘寄北听他已生归退之心,心中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便问道:“哥哥离乡日久,想回去看一看,这种心情兄弟很理解,不过,有一句话兄弟要提醒哥哥,假如你回去之后,已经物是人非,那你岂不会很失望?“
迦旃林提叹道:“对于这一点,为兄也想过,假如真如兄弟所说的那样,我便回到嵩山与你作伴。”
刘寄北喜道:“若真如此,兄弟定会喜出望外的,不过,到时候就怕哥哥嫌我那一家子麻烦,不肯屈就下去。”
迦旃林提笑了一笑,随后望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其实今天早晨为兄出去了一趟,你猜为兄干什么去了?”
刘寄北笑道:“哥哥已经跟梵天发了誓,用完了‘渔妇珠’便会归还给冷龙上人,你一定是实现诺言去了。”
迦旃林提皱了皱眉,叹道:“为兄是去找他了,不过却没有找到。本来为兄有那两只金雕作为眼睛,不可能找不到他,可是,为兄绕着长安走了半天,也没有发现金雕的影子,也不知那两个畜生跑到哪里去了,若是没了金雕,为兄还真就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冷龙上人了。”
刘寄北奇道:“金雕性格极为警惕,不可能出了什么意外啊!”
迦旃林提摇了摇头,说道:“什么事情都有个万一,我倒希望它们没事。”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眼中闪过一丝妖异的神色,向着刘寄北问道:“兄弟你猜为兄回到城内之后,又去了哪里?”
刘寄北摇了摇头,说道:“哥哥一向行踪无定,去了哪里兄弟又怎会知道?”
迦旃林提道:“为兄去了一趟葛都安身的地方。”
刘寄北苦笑道:“刚才哥哥还说,对那《仿鸟迹》秘笈已经看淡了,怎么出尔反尔,又去踅摸它了?”
迦旃林提眼中妖异的神色一闪,说道:“话虽如此,哥哥不是还没走吗,既然和葛都离得这么近,当然要时不时的便去看看这位老朋友,如果有机会,在临回去之前,从他手中讨回那本秘笈岂不是更好吗?”
刘寄北心道:要说你为了《仿鸟迹》秘笈已经走火入魔了一点都不为过,要不然怎会有如此牵肠挂肚?
刘寄北心里虽是不以为然,嘴上却是说道:“葛家那一伙人,无一不是精怪透顶之人,尤其是那葛都,更是一肚子心眼儿,我看哥哥想拿回那部秘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迦旃林提笑道:“你倒是像很了解葛家那些人似的,说起话来可圈可点,看来经受了一些刺激之后,想起事情来很有些进步嘛!”
刘寄北气道:“哥哥莫要拿兄弟开心,快说说你去了之后怎样?”
迦旃林提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还能怎样,正像兄弟做说的那样,葛老妖十分警觉,弄得我无处下手,呆了半天,不得不空手而回。”
刘寄北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忽然间明白了,迦旃林提之所以说出了刚才那些话,很可能也是因为今天又一次碰了壁,才心生感悟,坚定了回到天竺的念头。
于是,刘寄北安慰他道:“哥哥不要泄气,凡事只要持之以恒,锲而不舍,总会找到机会的,到那时,只要哥哥紧紧抓住,还愁此事不成吗?”
迦旃林提道:“兄弟莫要劝我,这件事哥哥心中自有计较,现在我跟你说说另一件事,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那些库莫奚人吗?”
刘寄北点了点头,说道:“兄弟当然记得,那些库莫奚人本是来长安求亲的,被朝廷安置在哥哥曾经住过的蛮夷邸故居,哥哥不但偷听了库莫奚大叶护和葛玦之间的谈话,更是在后来亲眼目睹了库莫奚大叶护和宇文训之间的争执,怎么了?难道宇文训又找他们报仇了吗?”
迦旃林提摇了摇头,笑道:“至于宇文训找没找他们报仇为兄不得而知,不过,见天为兄却看到那些库莫奚人来找葛都了。”
刘寄北“哦”了一声,随口问道:“葛都在库莫奚人心目中,乃是灵魂一般的人物,所以,库莫奚人前来拜访他,也没什么不妥啊!”
迦旃林提说道:“话虽如此,但是,经过为兄一番探听之后,这才知道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
刘寄北不以为然的说道:“如今朝廷已经够乱的了,难道他们也想趁此机会插上一脚?”
迦旃林提道:“那倒不是,他们这一次来长安,主要的目的乃是和亲,只不过中间遭到了宇文护的抵制,所以才拖延至今也没有个结果。”
刘寄北不解的问道:“其实,北周和库莫奚若要联姻的话,对双方都有好处,为什么宇文护不同意呢?”
迦旃林提叹道:“宇文护之所以从中作梗,也有他自己的苦衷。”
刘寄北摇了摇头,说道:“兄弟我脑子不够聪明,还是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做。”
迦旃林提解释道:“兄弟有所不知,宇文护这人虽然专横暴戾,可是他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还很孝顺。当年,他跟随宇文泰开到关内,可是他的母亲阎氏却被留在了东魏,等到东、西魏先后建国,北齐便将阎氏软禁了起来,他曾数次通好讨要,结果都遭到拒绝,无奈之下,只好将这件事搁置了起来,不过,由于阎氏的事情,他尽可能的不开罪北齐,以免得阎氏受累。”
刘寄北隐隐之中已经猜到了迦旃林提随后的意思,不过,由于不太确定,便没有插嘴,静静地听他把话说下去。
迦旃林提接着说道:“这一次库莫奚人前来求亲,无非是受到了北齐的威胁之后,不得已而为之,由于宇文护看清了这一点,顾虑到阎氏的安全,所以才会按住聘书不给宇文邕,用以阻止这次联姻。”
第十四章:条件(1)
刘寄北见到迦旃林提说的话果然和自己想象的一样,便叹道:“如今宇文护大权在握,有他在中间拦着,我看联姻这件事情可谓是困难重重。”
迦旃林提道:“本来,库莫奚人想通过贿赂宇文护,从而玉成此事,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们竟然在这个紧要的关口上,无意中和宇文护最喜爱的儿子宇文训结了仇,这无疑使联姻的事情变得更为渺茫,所以,库莫奚人无奈之余,便来找寻葛都,希望在其帮助之下,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
刘寄北道:“我想葛都千里迢迢的来到长安,大概也是想帮忙,要不然他何以会离开养尊处优的地面儿,隐居在那个冷清清的院子中遭罪啊?”
迦旃林提点了点头,说道:“当年,我为了取回《仿鸟迹》的秘笈,答应了郁久闾阿那瑰的请求,当上了柔然国师,在帮助可汗夺取了草原上的霸主之位后,便在柔然铁骑的协同下追杀葛都,结果遭到库莫奚人的抵抗,他们虽然最后战败,并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毕竟是保全了葛氏家族,为此,葛都的的确确是欠了库莫奚人一个很大的人情。”
刘寄北好奇地问道:“葛都怎么说?他作为库莫奚人的精神支柱,绝不会袖手不管吧?”
迦旃林提道:“这一次为了让和亲的事情成为现实,葛都在其徒弟阿会昆吾的请求下,也到了长安帮忙,当其弄清了全部事情的脉络之后,便答应前来拜访的那些库莫奚人,尽其所能,把和亲的事情完成。”
刘寄北皱了皱眉,叹道:“恐怕不会太容易,除非他将宇文护除掉,要不然按着宇文护的性格,绝对会阻拦到底。”
迦旃林提笑道:“要想除掉宇文护只怕没那么简单,先不管其后果如何,单说他能不能办到。”
“尽管葛老妖武功盖世,可是,宇文护身边也是高手如云,别人暂且不说,只是苻常生一个人,若真和葛老妖动起手来,胜负便很难预料,更何况还有别的高手在一旁帮忙,所以说要想刺杀宇文护,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刘寄北笑道:“哥哥都想得如此明白,我想葛都心中也是一清二楚,既然动不了宇文护,那他究竟想怎么办呢?”
迦旃林提眼神闪烁不定,说道:“他究竟想怎么做,为兄也不知道,不过,为兄知道他,表面上虽然装得若无其事,实际上不知道会怎样头疼呢。”
刘寄北灵机一动,忽然之间产生了一个念头,虽然有些模糊,但是隐约间感觉很重要,于是不再说话,静静的望着外边的夜色,心里不停的转动着。
迦旃林提见他发起了呆,便知趣的悄悄从床榻上下了地,随后走出屋子,扬长而去。
当刘寄北终于捋顺自己的想法时,却发现迦旃林提已经不见了,不由得四下里张望,没过一会儿,便看到迦旃林提从外面进了来,手里面竟然还提着酒肉。
刘寄北笑道:“哥哥什么时候出去的,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我还以为你扔下了兄弟,一个人快活去了呢?”
迦旃林提正色道:“为兄看你想得入神,便没有打搅,现在都已经入夜了,想你定然腹中饥饿,于是便到西市上,沽了酒买了肉,拿回来供你吃喝。”
他说话间,打开了酒葫芦,顿时引得满屋子酒香,刘寄北闻了闻,笑道:“这是‘擒奸酒’,原来哥哥也好这口儿。”
迦旃林提一愣,随后一边打开荷叶包,摊开里面的酱牛肉,问道:“兄弟怎知道这是‘擒奸酒’,莫不是曾经喝过吗?”
刘寄北抓起一块酱牛肉,扔到了嘴里,含糊不清的笑道:“那个卖酒的坊主是不是又矮又胖?”
迦旃林提眼珠转了转,反问道:“兄弟去过‘擒奸酒’坊?”
刘寄北咽下牛肉,点头答道:“不但去过,而且在坊里还喝过‘擒奸酒’呢。”随后,他开口赞道:“哥哥是从哪里买到的牛肉,味道很不错。”
迦旃林提没有回答他后面的那句话,而是反问道:“兄弟不知道那个酒坊的老板很不简单?”
刘寄北又点了点头,说道:“他叫刘玄石,原本是江南人,后来才到长安的。这个人虽然貌不惊人,却是身怀绝技,尤其是那几根胖乎乎的手指头,力道惊人,我亲眼看到他只是一挥手指,便把钢刀敲断了。据人猜测他这种武功好像叫‘积刚指’,而他则好像出自什么‘宗道先生’门下。”
迦旃林提叹道:“看来你知道的比为兄还多。当年,为兄初到长安的时候,刘玄石也到长安不久,那时我便发现他很不一般,只不过后来没过多长时间,发生了青门斩杀柔然人的事情,从那之后,为兄便没有见过他。
“刚才为兄看你沉思入神,便到西市里买东西,没料到刘玄石的酒坊竟然还在,本来,为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看到了酒坊里的一些人之后,便感到有点不对劲儿了。”
刘寄北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好奇地问道:“究竟哪里不妥?让哥哥这般注意。”
迦旃林提随手在床榻地下摸了摸,随后也拿出一个酒葫芦,打开盖子,先喝了几口,笑道:“冷龙上人也算半点好事,离开了这里,还给为兄剩了酒肉,只不过猪腿早已被为兄吃光,剩下的这些酒还没顾的上喝呢。”
他说完之后,也不吃肉,坐在床榻上,接着刘寄北的问话说道:“为兄进了酒坊,看到里面人不少,原以为是一些客人,谁料一问才知道,原来都是些新来的酿酒匠人,一开始的时候,为兄也没太注意,不过其间发生了一件事情,使得为兄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些个匠人。”
刘寄北奇道:“据我所知,擒奸酒坊里没有多少个匠人啊,这才几天的功夫,刘玄石又招人了?”
迦旃林提继续说道:“为兄看到其中一个匠人在沽酒的时候,听到了别人的召唤,一失神的功夫,酒葫芦竟然脱了手,本来为兄还担心酒葫芦会掉到地上,不曾想那匠人竟然一弯腰,轻描淡写的接住了它,这件事情看似简单,但如果没有一定的武功,绝难办到此事。”
“看到了这里,为兄下意识地便打量了一下那匠人,看到那人眼光矍铄,太阳穴发鼓,显然就是一个内外兼修的武功高手。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为兄再端详了其余的匠人,结果让为兄大吃一惊,原来其余的匠人大多如此,就在这个小小的酒坊之中,隐藏着十余个武功高手,着实让为兄觉得不寻常。”
听完了迦旃林提的描述,刘寄北心中也泛起了合计,心道:刘玄石的酒坊里忽然多了这些武功高手,他这是想干什么?虽然‘擒奸酒’名声远扬,常常使人贪恋,可是,毕竟只是个酒水,也不至于让他花了这么大的血本,来保护‘擒奸酒’啊!看来这里面一定有文章,弄不好
他想到了这里,忽然间记起前几天徐陵的儿子徐晨曾想让他护送回江南,当时徐晨说已经有了一个确切人选,那就是刘玄石,本来按着徐晨的意思也想让他参与,可是他以想一想为借口,便拖了过去,随后的第二天应该到刘玄石的酒坊和徐晨会面,可由于半道上遇到了葛玦,结果他又找借口错了过去。
回想起这事之后,刘寄北心中隐约猜到,刘玄石酒坊里忽然多出的那些匠人,很可能与徐晨的事情有关。
迦旃林提见到刘寄北又想得出神,酒也不喝,肉也不吃,禁不住捅了捅他,诧异地问道:“在此之前你就一个劲儿的发呆,结果,为兄好吃好喝买回来了,你又犯了傻,你究竟在想些什么,能不能告诉为兄?”
刘寄北缓过神来,眼睛眨了眨,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兄弟就是因为库莫奚人想和亲的事情想到了一个主意,也许能够帮助哥哥完成心愿,所以才变得傻乎乎,如同没了神儿一般。”
他并不是有意隐瞒自己刚才脑海里萦绕的事情,而是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猜测,还没有得到验证,所以才灵机一动,将之前自己所想象到的事情透露给迦旃林提,借以遮掩过去。
迦旃林提似乎没有听明白刘寄北话里面的意思,于是问道:“帮我完成什么心愿?”
刘寄北笑道:“哥哥不是一直都想讨回那部仿鸟迹的秘笈吗?或许兄弟能够助你达成心愿。”
迦旃林提听完大喜道:“若真如此,那为兄可感激不尽,这么多年了,为兄一直为了它奔波,可谓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可还是一无所获,如果兄弟能够帮助为兄要回仿鸟迹秘笈,为兄一定好好谢谢你。”
刘寄北叹道:“如果兄弟真能玉成此事,哥哥谢倒不必了,只需回乡探视完之后,来到嵩山陪兄弟终老天年也就行了。”
第十四章:条件(2)
葛都背负双手,站在庭院中,仰望天空,但见薄云如纱,新月似水,禁不住有些出神。
其实葛都并没有赏月的心情,今天他接待了那些库莫奚人,本来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听完他们的叙述之后,心情竟然变得很糟糕,不过,为了保持自己在库莫奚人心目中的形象,他当时并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是一派宗师风范,平静如波,状如处子,可是,在那些人走了之后,他就没有那么从容了,先后赶走了儿子和兄弟,就连身边的侍女也没留下,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静静地想了一天,一直到了二更时分,才缓步离开房间,来到院子里透透气。
他并不是一个无私的人,面对眼前的烦恼,很想一走了之,然而他知道,假如自己真那么做了,不仅在库莫奚人心目中的地位没有了,而且还会失去他的大弟子阿会昆吾,所以,他绝不能退缩,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完成和亲的事情。
站在院子里头,他心中很不平静,尽管是绞尽了脑汁,可还是理不出一点头绪,他知道和亲的问题出在哪里,也知道问题的关键是什么,但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无奈之际,不禁对着新月发起了呆。
就在这时候,忽听身后脚步声响,他不用特意去猜,也知道是侍女阿紫来了,于是,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说道:“你不用管我,还是自行早点歇息吧!”
阿紫停下了脚步,忧虑的说道:“已经是二更天了,奴婢和阿玉早早的弄好了主人的被褥,就等着主人歇息了。”
葛都没有说话,依然是对月常思。
阿紫等了一会儿,见到葛都如同木雕泥塑一般,一点也没有休息的意思,便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朝着屋里走去。
她刚到门口,却见葛城个葛玦俩人迎面走了出来,后者向她低声问道:“父亲还是不肯进屋休息吗?”
阿紫无奈的点了点头,葛玦看了葛城一眼,随后使了个眼色,示意阿紫走开,接着便对葛城低声说道:“父亲用得着如此苦恼吗?既然问题就出在宇文护的身上,我们把他除掉不就成了吗?”
他刚说完,就听葛都叹道:“你以为那宇文护是摆在咱们面前,任随咱们宰割的吗?”
葛玦快步走到他老子旁边,说道:“就算宇文护身边高手众多,可是凭着父亲的武功,难道还怕失手不成?”
葛都侧过脸来,眼神古怪的看着葛玦,问道:“除了杀掉宇文护之外,我儿还想到了什么主意?”
葛玦答道:“我们可以直接去找宇文邕啊,本来就想和他结亲,既然宇文护阻拦,那我们便越过这个障碍。”
葛都颇感兴趣的问道:“那么,怎样才能找到宇文邕呢?”
葛玦不假思索地答道:“他当然是住在皇宫里面,凭着父亲的身手,难道还怕进不去吗?”
葛都叹道:“玦儿知道吗?你所说的这些话都是想当然,你知道皇宫有多大吗?我来告诉你,整个的长安西南角都是皇宫的范围,大小殿阁不下千余座,宇文邕就只一个人,你知道他在那里过夜吗?”
葛玦不服气的说道:“就算是房屋众多,说不准宇文邕躲在哪里,可是您捉住一个当值的太监,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这时候葛城忍不住说道:“玦儿,你有所不知,皇上晚间在哪里休息,这可不是哪一个太监都知道的事情,若要通过这个方式找起来,那可就麻烦透了。”
葛都叹道:“现在退一步讲,就算是找到了皇上,又能怎样?难道跟他说,咱们是来和亲的,因为宇文护阻拦,这才大半夜的偷入皇宫,直接来找你商量。”
葛城在一旁附和道:“假如你是宇文邕,你会相信这些话吗?你会有心情谈婚论嫁吗?”
葛玦一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叹道:“若我是宇文邕,也不会相信有人半夜三更的闯到皇宫里就为了和亲,可是,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葛都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我一生纵横天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为难,唉!”
就在这时候,忽然院门外有人笑道:“其实你也不必为此事烦忧,在下倒是可以帮你这个忙。”
葛都一怔,随后沉声喝道:“何方鼠辈在山人门前喧闹?莫不是想寻死不成!”
一条人影越墙而入,随后便听来人不以为然的说道:“在下已经说了是来帮你的,怎么刚见面便来咒人?”
葛玦听着来人说话的声音甚是熟悉,看了一眼之后,禁不住怒道:“刘寄北你来干什么?”
刘寄北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前来既是要帮忙,又是来谈买卖的。”
经过刚才葛都和葛城的一顿批驳,葛玦心中本就窝着一团火,此刻见了刘寄北,也没怎么细听他说话,顿时将一腔邪火撒到了他的身上,身形一动,使出‘摧心手’中的毒辣招数,奔着刘寄北便来了。
刘寄北没想到葛玦刚见了面便动手,粹不及防之下,禁不住一愣,可就在这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影像:一个巨人站在千军万马之间,迎着奔上前来的一名敌人,随手劈出一刀。
只听“啊”的一声痛喝,刘寄北顿时惊醒,当他就着月色再去看时,只见葛玦一手捂着肩头,踉跄后退,而葛都和葛城则是表情木然的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的呆望着自己,表情十分古怪。
很显然,葛玦后退的力道力大,虽然快到了之前他站着的地方,可那势头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幸亏旁边的葛都及时醒悟,伸出手来,使了个巧劲,在葛玦另一侧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这才阻止了葛玦的后退。
不过,葛玦虽然在葛都的帮助下,不再推却,但是身子依然没有停下来,而在葛都的身边打了几个螺旋,方才站住脚跟。
葛都丝毫没有理会葛玦,他和缓过神儿的葛城迅速的对视了一眼,彼此间都看出对方心目中的的惊骇,随后,葛都定了定神,朝着刘寄北张了张嘴,问道:“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武功?”
葛都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葛玦刚才出手的时候,他发现刘寄北在一愣神儿之后,竟然发生了神奇的变化,猛然间好似换了一个人,变得异常威猛霸气,连头发都能无风自动。
在随后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间,葛都目光凝固,捕捉到刘寄北原本低垂的胳膊,忽然间沿着一条不可思议的轨迹滑动了起来,手掌不偏不倚,恰好穿透了葛玦的空门,闪电般按在了葛玦的肩头上,紧跟着便听葛玦一声痛苦的惊叫,身子如同瑟瑟秋风中的败叶,接连退后,而就此之后,刘寄北又莫名其妙的恢复了常态。
更令葛都震撼的是,当他出手化解葛玦后退的力道时,竟然感到由葛玦身子上面传过来一股大力,好在他功力精深,没有因此而出丑,不过,仍然略微感到胸口有点烦闷,不得已之下,借着开口问话之机,吐出了一口胸臆间的浊气。
此时此刻,葛都心中的震骇实非笔墨所能形容,他不是不知道刘寄北武功的深浅,在他的记忆中,刘寄北虽然也是绝顶高手,可是比起他来,还是差了不少,然而,通过刚才那一场极富神秘感的景象,他感觉刘寄北已经变了,变成了一尊所向披靡的战神,不仅威猛无俦,而且还让人感到高不可攀。
刘寄北恢复了常态之后,见到葛都问自己,一时间竟不知道怎样回答。
他回忆起刚才的情形,自己也感到奇怪,暗道:我是怎的了?为何在那一瞬间控制不了我自己?这可从来没有过的,莫非我无意间竟然着了魔?
他想到这里,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一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便灵机一动,故意扯开话题说道:“那又算什么武功,只是应急的比划而已,咱们先不说这个,还是说点正事吧!”
接着,他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接道:“在下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可不是跟你们打架的,眼下有一桩好买卖,不知你们可否愿意相谈?如果有兴趣,那在下便留在这里,否则,咱们大道通天,各走一边,免得再伤了和气。”
葛玦捂着自己的肩膀,觉得异常疼痛,他试着松开手之后,活动了一下,竟然发现肩膀不听使唤,于是,更加恼怒,心道:真是倒霉,竟让他稀里糊涂的把我弄脱了臼,等我能动了,一定让他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葛都似乎瞧出了葛玦的尴尬,于是,看似随意的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抖,一下子便将他脱了臼的肩膀归回原位。
与此同时,葛都森然的一笑,面对刘寄北说道:“既然你是来谈买卖的,山人便容你说一说,听一听究竟是什么买卖让你如此的不顾性命,前来打搅山人的清净?”
一边的葛城架着双拐,往前走了几步,和葛都形成了掎角之势,一只独眼瞪得溜圆,眨也不眨的盯着刘寄北。
第十四章:条件(3)
刘寄北先是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葛城,接着便朝葛都说道:“听说你正为和亲的事情犯愁,所以在下便来了,不为别的,只希望在这件事情上能够尽一点绵薄之力。”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随后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不过,既然是买卖,在下当然也有个条件。”
葛城冷冷的说道:“原来你这厮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既然如此,便由不得你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作势,似乎马上便要动手。
刘寄北往后退了几步,连连摇手,十分诚恳的说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还没说几句话便要喊打喊杀的,如果不想谈,在下走了便是。”
葛都忽然咳嗽了一声,随后朝着葛城说道:“二弟莫要鲁莽,且容他多呆一会儿。”接着对着刘寄北说道:“先说说你的条件,然后再谈买卖。”
葛城愤然道:“和他还有什么买卖可做?要做也行,先让他把眼珠还给我!”
话虽如此,可是葛都有言在先,他不敢违拗,只能用一只独眼恶狠狠地盯着刘寄北,尽管身上真气荡漾,但是却没有胆子出手。
刘寄北没有搭理葛城,而是向着葛都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希望事成之后葛先生能将《仿鸟迹》的秘笈还给迦旃林提,仅此而已。”
葛都“哈哈”一笑,说道:“看来迦旃林提没有白救你一命,才过了没多久,你便想着为他办事了。”他说到这里,止住笑声,郑重其事的朝着刘寄北说道:“假如你真能促成库莫奚和北周之间的和亲,山人便成全了你。”
葛玦在一旁急道:“父亲且慢,刘寄北和迦旃林提一向没有信用,孩儿曾在白云山吃了他们的大亏,请父亲三思。”
葛都淡淡的应道:“我意已决,玦儿不必再说了。”
刘寄北没想到葛都会答应得如此痛快,迟疑了一下,随后说道:“既然葛先生如此爽快,那咱们便一言为定,趁热需打铁,葛先生现在可否随在下一起进宫?”
葛都看了看葛玦和葛城,见到两人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于是向着刘寄北问道:“山人怎知道你会不会设下圈套,引诱山人去了之后,报上一次断肋之仇?”
刘寄北哂道:“没想到堂堂的精绝门主竟是如此的不自信!”
葛都皱了皱眉,叹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天下间还真没有什么地方是山人去不得的,好吧,既然你已经说到这了,那咱们便走吧!”
葛玦的嘴巴动了动,可是看到个度态度如此坚决,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倒是葛城在一旁说道:“大哥何必如此着急,依小弟看来,不如先让刘寄北走一遭,探一探皇上的口风,随后再来和咱们相商,这样岂不是更好?”
葛都摆了摆手,说道:“不必那么麻烦了,你和玦儿留在这里听信,我这就随他去见皇上。”
葛城无奈的说道:“那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说完,他又看了刘寄北一眼,转回头向葛都说道:“如果遇到了麻烦,先要保全了自己,然后再从长计议。”
葛都点了点头,朝着刘寄北走来,淡淡的说道:“咱们走吧!”
刘寄北一笑,伴在葛都身旁,和他一道出了院子,朝着皇宫走去。
由于刘寄北有假如得到了叱奴太后的支持,开路,很顺利的便进入到了皇宫,葛都见他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禁不住很是羡慕,数次想开口问他那个牌子是什么东西,不过,想来想去还是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任凭着刘寄北带着他一路行走。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刘寄北问过宫中当值的太监,知道宇文邕眼下依然在温室殿休息,于是,带着葛都向着温室殿走来。
来到了温室殿的门口,恰好撞见何泉,当他看到刘寄北带着一个人站在殿门口,诧异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何泉说话间,又仔细的看了看葛都,很显然他已经看出刘寄北带来的这个人很不一般,虽然只是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不过,却自有一派宗师的气度,于是,他问完了刘寄北之后,补充了一句,问道:“这位是谁?”
刘寄北一笑,先是答道:“皇上此时在哪呢?在下有要事找他。”随后,看着葛都叹道:“这位可是大有来头,不知公公听没听说过‘精绝门’?”
何泉一愣,点了点头,看着葛都问道:“杂家当年学艺时,曾听说西域有一个神秘的门派,乃是由消失的精绝国后裔组就,难道这位就是‘精绝门’的人?”
刘寄北笑道:“没想到公公见闻这般广博,实话告诉公公,这位便是精绝门主葛都。”随后,他又朝着葛都介绍道:“这位公公名叫何泉,乃是皇上身边的近侍。”
葛都翻了翻眼皮,朝着何泉点了点头,不过却没有说话,态度保持着一贯的傲居。
何泉此时见到葛都态度傲慢,禁不住有点生气,略带挑衅的扫视他一眼之后,朝着刘寄北说道:“皇上此时不在温室殿,也不知所为何,他今夜非要在承明殿休息,这不,杂家刚从承明殿回来,想把皇上最为喜爱的《左传》给他拿去。”
刘寄北一听,马上说道:“既然如此,公公快去取,在下和葛先生在此等候,等一会儿咱们一起去见皇上。”
何泉点了点头,随后,急匆匆的打开殿门,走了进去。
葛都看到何泉似乎对自己有点成见,便对着刘寄北低声问道:“山人刚才得罪他了吗?为何他对山人如此冷淡,连声招呼都不打一下?”
刘寄北心中好笑,暗道:那里是人家对你冷淡,分明是你倚着自己的身份,对人家代答不理的。
虽然他心中对于葛都的问话不以为然,但是,由于此时两人有生意要做,所以,他还是温尔一笑,答道:“你一定是误会了,何公公这人对谁都是如此,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葛都“哦”了一声,低下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不再说话了。
没过多久,何泉拿着一个包裹出了来,对着刘寄北说道:“杂家把东西拿全了,咱们走吧!”
刘寄北朝着葛都使了个眼色,随后跟在何泉旁边,一边走,一边问道:“难道皇上每一晚都是单人就寝吗?”
何泉笑道:“那哪成啊!不过,最近由于皇上事情比较多,所以,大多的时间还是自己一个人睡。”
刘寄北叹道:“听说皇上一向很有节制,连皇后李娥姿在内,后宫嫔御,不过十余人?”
何泉点了点头,说道:“从古到今,若说最懂节制**的皇帝,就得数咱们的皇上了,不知有多少王公大臣,希望能将女儿嫁入宫中,可是,咱们的皇上从来也不松口,到如今后宫之中,仍是原来当鲁国公时的那些人。”
刘寄北在夜色中看了葛都一眼,见到后者一脸的忧郁,便叹道:“难道皇上一点都没有再充实一下后宫的意思吗?”
何泉忽然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看着刘寄北,问道:“你今夜是怎么了,为什么这般有兴趣谈论皇上的家室?”
刘寄北笑道:“实不相瞒,今夜在下来找皇上,乃是提亲来了。”
何泉一愣,好一会儿才道:“虽然皇上视你为心腹,可是你也不能全无分寸,所以,杂家劝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否则,说不定会因此而惹得皇上不高兴。”
刘寄北叹道:“来都来了,怎也要试一试。”
何泉看他态度坚决,于是,不在劝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抱着包裹,继续引路,向着承明殿走来。
等到了承明殿门口,何泉停下脚步,看到葛都和他们离开了一些,便偷偷对着刘寄北说道:“你知道这里以前住的是谁吗?”
刘寄北摇了摇头,于是何泉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胡喜,也就是那个慕容古月,他以前便是住在这里。”
刘寄北错愕了一下,好奇的问道:“皇上来到这里,难道是想睹物思人吗?”
何泉神秘一笑,叹道:“杂家也不知道,不过,自从白天你走了之后,皇上便来了一趟,说是要看一看,并且停留了好一些时间,而从这里出来之后,没想到晚上竟然又来了,并且还要住在这里,真是奇怪。”
刘寄北又问道:“那么,白天的时候,皇上在里面都做了些什么?”
何泉摇了摇头,叹道:“咱家那时候有事,没跟皇上在一块儿,等到杂家办完事之后,皇上刚好出了来,不过,杂家倒是瞧着皇上有点怪怪的。”
刘寄北“哦”了一声,疑惑的问道:“哪里怪怪的了?”
何泉叹道:“究竟是哪里,杂家一时又说不出来,等一会儿,你见到了皇上,自己去品味吧!”
说话间,何泉见到葛都靠了过来,于是有些厌烦的看了他一眼,接着闭上了嘴巴,敲了敲殿门,随后听到里面有人呼唤,便打了开来,走了进去。
葛都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殿门,心不在焉的对着刘寄北说道:“这位皇上也算是够勤勉的,都这么晚了,还要看《左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