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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收割天下     皇裔战神txt下载     皇裔战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训诫(2)

    冷龙上人问道:“徒儿好像有很多心事,不妨说出来,也让为师听听。”

    年轻人侧过头来,看着冷龙上人,一本正经的说道:“昨晚徒儿遇到了一个人,从他的身上,徒儿看到了一些事情,因此而感到世事难以预料。”

    他这么一说,顿时惹来冷龙上人的兴趣,于是问道:“所谓的多愁善感,一直和你挂不上边,如今却如同转了性,你倒说说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会让你变成这样?”

    年轻人沉吟了一下,叹道:“此人名叫刘寄北,名不见经传,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由于他的出现,却是给弟子提了一个醒儿。”

    冷龙上人邹了邹眉头,一脸的不以为然,说道:“嗯,这个刘寄北确实没什么印象,你接着往下说。”

    冷龙上人倒是没什么印象,可是一旁的迦旃林提却是印象深刻,他心中暗道:这个刘寄北不会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吧?若真是他,可就有意思了,这人怎么哪有事哪到啊?

    年轻人继续说道:“这几天皇上不在,徒儿便充当了他的角色,本来倒也没什么事情,可就在昨天晚上,刘寄北竟然来到了皇宫。”

    冷龙上人忽然插话问道:“在这个时候,皇上竟然不在?”

    年轻人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冷笑道:“皇上确实不在宫里,据徒儿猜测,他很可能去了凤栖原。”

    冷龙上人疑惑的问道:“你就这么肯定他去了凤栖原吗?也许他到了别处也不一定!”

    年轻人尖着嗓子,信心十足地说道:“徒儿在皇上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对于他的行事作风多少也摸清了一些,他这人城府极深,除非所做的事情极有把握,否则打死他都不会去做的。”

    “在此之前,宇文护反复吹嘘凤栖原上的危机,皇上自是心中起疑,按着他的性格,如果不自己到凤栖原跑一趟,将虚实刺探明白了,那可就不是他了?”

    “徒儿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是,不知谁会跟皇上一同前往凤栖原?”

    冷龙上人听了后,沉思了一下,说道:“管是谁跟他去的,那都无所谓,只要查明了真相,皇上和宇文护之间便会起了争执,那时候就算天下人都去劝架,也没法拉得开了,这对于我们来说,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年轻人叹道:“其实徒儿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在刘寄北夜闯皇宫送来奏章的时候,弟子顺手成全了他,如今,那本奏章被何泉规规矩矩的放到了龙书案上,只要皇上一回来,一眼便能看到。”

    冷龙上人笑道:“你这等灵巧的心机,自小师傅便瞧了出来,如今长大了,俨然是变得更加厉害了。”

    年轻人叹道:“师傅过奖了,弟子能够有今天,全靠师傅的栽培。”

    冷龙上人挥了挥手,说道:“不要在师父面前来这一套,徒儿还是说一说,那个刘寄北出现了之后,怎样造成了你颇多感触?”

    年轻人将最后一块儿人肉扔给了黑魃之后,拍了拍手,答道:“这个刘寄北本是嵩山人士,离着这里好远的路,可就是如此一个不挨边的人,竟也能掺和到如今长安的事情中来,师傅你来说一说,这是不是挺有意思?”

    冷龙上人“嗯”了一声,一边从怀里掏出“渔妇珠”,一边说道:“经你这一提醒,为师还真就觉得有点意思,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个人,很可能在机缘巧合的唆使下,参与到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发生的事情当中,这不能不说天意难测啊!”

    他一边摆弄着珠子,一边发着感触,诱使一旁的迦旃林提,眼仁儿随着珠子不停地转来转去,心道:废话!这还用你们师徒为此大发感慨吗?本国师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刚到龙首原的时候,哪曾想过会被黑魃咬伤?结果还不是照咬无误!

    冷龙上人拿着“渔妇珠”依次给黑魃调整了尸毒之后,漫不经意的问道:“你在宫里面呆着,这几天还听到了什么消息?”

    年轻人想了一下,说道:“朝中除了整日的为了凤栖原的事情争论不休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大事。”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道:“噢,对了师傅,据听说再过几日,独孤信的两位千金将要出嫁了。”

    冷龙上人一副不以为然的语气,哂道:“女儿大了,自然便要嫁人,这算什么稀罕事?”

    随后,他又像来了兴趣一般,盯着年轻人问道:“你是说独孤信的女儿要出嫁?”

    见到年轻人点了点头之后,他又问道:“是谁要娶独孤信的女儿?”

    年轻人答道:“一个是大将军杨忠的儿子杨坚,另一家则是柱国李虎的儿子李昞。”

    冷龙上人“哦”了一声,很是忧虑的说道:“好一个门当户对啊!”

    年轻人对于冷龙上人表现出来的神情颇为不解,便问道:“师傅难道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吗?”

    冷龙上人叹道:“表面上看来,人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与我们没什么关系,可是细想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徒儿你想一想,这谈婚论嫁的都是什么背景啊,不是大将军,就是柱国,可谓权高位重,如果他们连成亲家,那势力可就变得更加强大了。

    “现在的朝廷之中,表面上是宇文护独揽朝政,一人独大,甚至皇上的势力都不及他,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在北周当今的权力框架之中,除了皇上和宇文护之外,还有着不少的实权人物,虽然他们个人的力量都赶不上宇文护或者是皇上,但是若联合起来,那绝对是一股令人畏惧的势力,无论这股势力倾向于谁,都会在眼下的权力之争中,形成一边倒的局面,而这种情况是我最不愿意看见的。”

    年轻人点了点头,深表忧虑地说道:“师傅的意思徒儿明白,您含辛茹苦这么多年,等待的就是一个机会,而要实现这个机会,除了那些人鹬蚌相争,两败俱伤之外,再无别的途径。”

    他叹了一口气,忧郁的说道:“如果,真像您所忧虑的那样,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无论是宇文家那一方胜出,都不会再有师傅的机会了。”

    冷龙上人阴森森的说道:“尽管独孤信已死,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实力绝对不容小觑,而杨、李两家更是手握兵权,如日中天,如果他们三家打成一片,绝对可以左右朝中局势,所以说,我们决不能让他们连成亲家。”

    年轻人叹道:“师傅不但武功盖世,而且谋略过人,有您运筹帷幄,何愁大事不成?”

    冷龙上人得意地说道:“一旦师傅实现夙愿,你就是第一功臣,等到师傅百年之后,你便可以君临天下,建立万世之功啦!”

    这俩人说到高兴处,禁不住齐声大笑,迦旃林提躲在外面,只听得心寒胆战,暗道:原以为冷龙上人来到长安,只是为了浑水摸鱼,捞点好处而已,没想到他竟然利欲熏心,企图染指九五之尊,这个老怪物啊,胃口竟然越活越大了。

    冷龙上人和年轻人笑罢之后,后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弟子来到这里已是有些时候了,师傅若没有什么事,弟子便回去了。”

    冷龙上人叹道:“你不是说好长时间没见到师傅了吗?为何急着要走。”

    年轻人叹道:“师傅是有所不知,姓何的那两个老鬼,盯得弟子甚紧,如果被他们发现弟子偷偷溜出了宫,一定会紧抓着不放的,若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弟子的死活倒是无所谓,就只怕枉费了师傅苦心经营的一番心血。”

    冷龙上人颇有感触的说道:“要不然怎么说你最明白事理呢?从小到大,一帮弟子中就属你不让师傅操心,不过徒儿要记着,如果真到了情势危急时,千万要以保命为重,切不可藐视生机,师傅都这般年纪了,有些事成与不成,都已经看的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徒儿能够安安全全的活下去,师傅还指望你继承衣钵呢。”

    年轻人大受感激,轻颤着声音说道:“师傅的教诲,弟子谨记在心,若没什么事,弟子便就此告退了。”

    冷龙上人“嗯”了一声,叹道:“徒儿去吧,师傅想你时,自会看你。”

    迦旃林提听到这对师徒俩难舍难分的那些话,禁不住也是有了些许感动,暗道:看来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有着两张面孔,即使是大奸大恶,也有善良的一面。

    他想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暗道:冷龙上人武功高强,又有黑魃帮他,我若是强行夺取“渔妇珠”,只怕难以办到,不如变通一下,抓了他这个徒弟,用这小子来交换“渔妇珠”,看他对此子的溺爱程度,说不定真能奏效。

    迦旃林提打定主意之后,便悄悄地下了凉风台,躲在一旁的碎石像中,静静地等候着猎物的到来。

第二章:训诫(3)

    没过了多久,迦旃林提便看到那个年轻人施施然的走了过来,他知道此地离着凉风台较劲,如果一时没能抓住年轻人,便会惊动了冷龙上人,若是老怪物及时地参与进来,那可就麻烦了许多。

    迦旃林提想道了厉害之处,便更加谨慎小心,他藏匿好行迹,目光紧紧注视着年轻人,心道:暂且跟着你,等到你离着这里远了些,本国师再伺机下手。

    那个年轻人似乎毫无戒心,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窥视,下了凉风台之后,绕过不远处的渐台,沿着太液池的北岸,向着长安城的直城门走去。

    迦旃林提不敢太过于接近,更他跟到了渐台旁边,见到年青人离着自己太近,便停下来歇一会儿。

    他藏在乱草丛和灌木之中,看了看渐台,记起它的由来,禁不住触景生情,心中慨然一叹,暗道:原本二十几丈高的台子,修建的不但气派非凡,而且坚固异常,可是经过战火的摧残以及风雨的侵蚀后,如今只剩下十余丈高了,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沧海桑田,物随境迁,眼见着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变的。

    忽然间,一种颓唐无奈的感觉袭上了他的心头,颇感生命是如此的消极,禁不住又黯然叹了一口气,想道:当年王莽兵败之后,便逃到了这里,结果被刘玄派来的追兵杀死。他虽是个篡位之君,但是为了达到目的,一定也付出了许多常人不能忍受的辛苦,然而,到了最后,他又得到了什么?还不是落得个身首异处,可见权势富贵就如同过眼云烟,追逐到最后,也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迦旃林提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掌,又自忖道:我离开师门已经好多年了,也不知都有了什么样的变化?我的那些同门师兄弟现在都还好吗,不知大家都还在不在?

    思绪飘到了这里,迦旃林提越发的想念起故乡来了,他隐隐之间打定好主意,等到治好了自己的伤之后,便将所有的事情先放一放,返回天竺,去看一下都有些什么变化。

    迦旃林提收拾起飘逸的思绪,重新回复到现实中来,他小心地在藏身处半直起身子,朝着年轻人那里看了一眼,发现年轻人已经沿着岸边,走到了太液池北岸的石鲸那里。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否则,过一会儿,来来往往的人一旦多起来,自己行动起来难免不方便。

    迦旃林提索性也不再隐藏踪迹,悄然站起身之后,展开极致的轻身功夫,便向着年青人追了过去。

    也就是数息的时间,迦旃林提便来到了年轻人的身后,刚想乘着年轻人不备,展开“灵鹫功”中锁擒的功夫,一把抓住他。

    岂料,那个年轻人竟像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还没等迦旃林提有所举动,身子顿然向着一旁蹿了开去,先是落在了石鲸之上,接着凌空跃起,一下子便扎进了太液池里。

    看到水花四溅,年轻人一下子便没了踪影,迦旃林提顿时愣住了,心道:他一定早就发现了我,故意装成浑然不知的样子,诱使我生出大意之心,并且,借机想好了逃走的办法,要不然时机不会把握得如此好,动作也不会这般轻巧自然。

    他呆愣愣的注视着水面,约摸着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看见年轻人在离着他大老远的水面上露出了脑袋。

    还没等迦旃林提说话,年轻人已是从水中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挥舞着一只手,朝着他大笑道:“看着你的模样,便知你是柔然国师迦旃邻提,师傅已经跟我说过,无论到那里,都要注意一个矮小丑陋的天竺人,没想到一下了凉风台,便见到了大国师,你不是想从我这边弄到‘渔妇珠’吗?那就快些下来,太液池的水可好清凉啊!”

    迦旃林提看到年轻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轻快的游动,心道:这小子说起话来,声音虽然尖锐,却是中气十足,看来内力极为不弱,在他的这个年龄,能够达到如此地步,实属不易,然而,更为难得的是他竟然能凭借踩水的功夫,探出大半个身子,游水的技能精湛若斯,更是少见得很了。

    意识到了这些之后,迦旃林提心中苦笑,暗道:太液池的水清凉还用你说吗?事实上本国师早就下过了水,捉蚂蝗的本事更是天下无双,但是,本国师淌水行,游水那可就是天下倒数第一了,唉,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小子竟然会借水遁逃走,如今,与其在此干瞪眼,倒不如去算计算计那老怪,说不定还有机会弄到“渔妇珠”。

    心念及此,他本已走开,可是,再望了一眼池水中的年轻人之后,忽然又停住了脚步,摇了摇脑袋,心道:如此便走了,实属有点可惜,这小子即使水性再好,也不能在水里呆一辈子,早早晚晚他还得上来,况且,他临离开凉风台时曾经说过,如果回皇宫晚了,被人发现后,后果会很严重,所以他一定盼着我离开,嘿嘿,本国师反正也不着急,干脆就在岸边上等着你,只要你一上了岸,本国师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朝着水中年轻人笑道:“如此凉爽的太液池水,正好解除你身上的血腥味,反正你也不着急赶回皇宫,干脆就在这里洗个痛快吧!”

    迦旃林提说完之后,竟然跳到了石鲸上,盘膝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似乎没有料到迦旃林提会来这一手,看到他赖在石鲸上,丝毫没有走的意思,便尖着嗓子冷笑道:“你也算是宗师级的人物,却做出如此有辱身份的事情,传到江湖上,难道就不怕被人耻笑?”

    迦旃林提摆了摆手,说道:“本国师命在旦夕,哪还会在乎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小孩子说话,就是不知轻重,再说了,此时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不说,本国师不说,江湖虽大,又有哪一个会知道?”

    年轻人怒道:“本来我还以为你是个人物,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的不要脸,亏得我师父把你说的如何厉害,依我看你就是一个泼皮破落户。”

    迦旃林提到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定然是心中焦急,于是,故作无所谓的样子,长叹道:“你年纪还轻,好多事情都不知道,现在我们反正都没什么事情,就让本国师训诫你一番做人的道理。”

    他故意清了清喉咙,朝着年轻人笑了一下,接着大声说道:“其实,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两副或者更多的嘴脸,往往是人前一副,背后一副,或者,暗地里还有很多副,旁人咱们暂且不提,就拿你师傅来说吧,表面上看来,穷凶极恶,在一些人面前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可是,当他面对你的时候,哎呦,那叫一个肉麻,刚才本国师是看着了,对你是千般不放心,万般不舍得,这哪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老怪物啊?分明就是一个儿行千里放不下心的老父亲,不瞒你说,看他那样,本国师真以为是在做梦,从来也没有想到,祁连老怪还有这一面,所以说,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应该往深里头挖,挖到一定程度了,你就能看到最为真实的另一面。”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好笑,暗道:我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啊?连我自己听着都别扭,也不知那小子听了之后,会不会更加闹心?

    然而就在这时候,忽然看到年轻人朝着他在水中一抱拳,并且沉声说道:“多谢国师指点迷津,晚辈受益匪浅。”

    迦旃林提还以为他在说笑,正想讥讽他几句,不料年轻人说完,竟然侧过身子,朝着凉风台的方向游去。

    迦旃林提这一下傻眼了,他当然知道年轻人的用意,心道:如果招来了冷龙上人,我这番心思又算白费了,好小子,心眼转的真快,知道此时除了冷龙上人之外,再也没人救得了他。

    迦旃林提从石鲸背上站起身来,望见年轻人越游越快,心知肚明,即使从这里绕到了年轻人游向的岸边,也是无济于事,有了冷龙上人和那些黑魃,自己就算再有本事,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去,弄不好,还得落得个灰头土脸。

    他叹了一口气,忖道:还是先回长安吧,找个落脚的地方,缓缓精神头,再找个医馆,弄两副汤药,然后从长计议。

    想好了去处,迦旃林提便意兴阑珊的向着直城门走来,等到了之后,打量了一下,发现直城门和从前并没有太多变化。

    直城门始建于西汉初年的惠帝时期,在新莽末年的战火中被焚毁。此后,南门道和中门道就此废弃,北门道则经过清理修补继续使用,一直沿用到现在。

    迦旃林提加入到进进出出的行人里面,心想着绕过北第,接着顺着华阳街走回西市,然后再做打算。

第二章:训诫(4)

    迦旃林提来到了华阳街之后,一路向北走,当他来到了藁街和华阳街的交叉路口时,禁不住往蛮夷邸的方向看了看,心中很不是滋味,暗道:当年,我和郁久闾庵罗辰带着走投无路的柔然人,来到了长安,本以为我们这些柔然的权贵被安置在蛮夷邸,便会有了栖身之处,谁料,美梦尚是没有做完,就遭到了灭族之祸,住在蛮夷邸的柔然头目大多被杀,而今,那场灾难已是过了六年,也不知旧时的居处变成了什么样子,真应该回到那里去看一看。

    由于心里惦记着,迦旃林提不自觉的拐过街角,来到了藁街,并且一路向着西面走来。

    蛮夷邸建在藁街之北,东面挨着华阳街,西面则是孝里市,若是过了孝里市再往西走,就能到达雍门。

    迦旃林提故地重游,虽是隔了多年,但是行走的路线还是依稀记得。

    凭着记忆,他进到了蛮夷邸,左拐右拐,没过多时,便进入到了一个名叫“穹庐巷”的地方。

    他往巷子的两旁看了看,见到一座座驿馆依旧相互毗邻着,每一座驿馆的前面栽种的桃树,虽都比六年前长高了许多,但那枝头上开着的桃花却如当年的四月里一样,粉嫩而灿烂。

    迦旃林提从一座座驿馆门前走过,最后停留在了一处名叫“苍野驿馆”的门前,他举头朝着驿馆里望了望,心中黯然道:这里和六年前比起来,一点都没变化,也不知如今里面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虽是心有感触,但是并没有打算进去,看了一会儿之后,见到来来往往不少的行人开始注意他,便转身离开,可就在这时,从驿馆里走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汉子,看见他扭头要走,便断然喝道:“喂,我说那厮,你在门口看了半天,为什么见了我们出来,便想走了,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迦旃林提停住脚步,回过身来,看了这群人一眼,见到他们俱都梳着辫子,知道他们是库莫奚人,便对着和自己说话的那人答道:“笑话,朝天大路,各走一边,非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能走吗?再者一说,此地乃是周国京城,我想看便看,想走便走,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那人听他这么一说,竟然一愣,随后咧开嘴,朝着自己的人笑了一下,说道:“没想到这个天竺老鬼,人小脾气倒是不小,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他竟然朝着我发起了火儿?本叶护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的火爆脾气”

    随同他的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其中一个人附和着说道:“这个天竺老鬼确实太嚣张,大叶护是何等尊贵的人,怎能容他如此的目中无人,如果不给他点厉害尝尝,别人还以为我们怕了他?”

    那个身材高大的库莫奚人一摆手,摇了摇头说道:“正像他所说的那样,这里是北周国都,不是我们的地方,不可乱生是非,况且我们初来乍到,有很多事情要办,何必为了一点口舌之争便大打出手,我看还是算了,咱们走吧!”

    其他的库莫奚人闻听之后,虽然有些不忿,但是,仍然尊崇了他的意见,大家呼哨一声,不再理会迦旃林提,直奔着西市而去。

    迦旃邻提素知库莫奚人极为好斗,即使在他们的族群内部,往往因为一言不合,也会大打出手,刚才,自己回答的如此生硬,按着惯例,这些库莫奚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迦旃林提已是为动手做好了准备,打算教训一下这帮库莫奚人。

    谁知迦旃林提竟是想错了,人家并没有向他挑战,而是相互簇拥着掉头而去,这不禁让他很是惊奇,心道:莫非我看错了,这些汉子不是库莫奚人?可是,他们个个梳着辫子,说话的口音也是库莫奚族特有的口音,绝对不会错的呀!

    迦旃林提极为熟悉库莫奚人,其引子便在老对头葛都身上。

    十多年以前,迦旃林提当上了柔然国师,为了讨还《仿鸟迹》的秘笈,他时常带着柔然高手去找葛都的晦气,葛都为了躲避迦旃林提和柔然人的纠缠,不得已之下,搬到了库莫奚人的领地九女山,希望靠着大弟子阿会昆吾的力量来与迦旃林提和柔然人抗衡。

    然而,事情并非葛都想象的那般容易,当时的柔然人在郁久闾阿那瑰的带领下,依然是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尽管库莫奚人十分彪悍,头领阿会昆吾更是骁勇好战,可是面对柔然人的数番征讨,还是节节败退,没有办法之下,库莫奚人只好退守在和龙一带,接下来的几年,库莫奚人依靠东魏以及后来的北齐的支持,勉强站稳了脚跟。

    当时的葛都也是很狼狈,尽管有大弟子阿会昆吾的全力支持,可是,仍然不能完全摆脱迦旃林提和柔然人的铁蹄,无奈之际,也只好暂时离开了九女山,随着库莫奚人来到了和龙。

    然而,正当葛都和库莫奚人卧薪尝胆、休养生息的时候,北齐天保三年,突厥伊利可汗联合高车向柔然人发动战争,结果,郁久闾阿那瑰兵败自杀,从此,柔然人走向衰落。

    库莫奚人抓住机会,向着草原上成为了过街老鼠一般的的柔然人开战,不但迅速收复失地,更是将地界扩展了许多,疆域北至弱洛水,南到老哈河,俨然成为了草原上新兴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经过那些年和库莫奚人的战争,迦旃林提对于库莫奚人的人文风俗相当的熟悉,以至于今天他只看了那些人一眼,便已认出他们的来历。

    眼看着那些库莫奚人走了后,迦旃林提心里生出了一些感触,回忆起当年和库莫奚人之间的点点滴滴,禁不住有一种两世为人的感觉。

    迦旃林提临走之前,再又看了一眼那座苍野驿馆,心道:世事真是奇妙,六年前,我在这座馆驿里住过,而今,我曾经的敌人又住在了这里,可见,天下间的事情,千奇百怪,没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

    迦旃林提信步而行,他知道只要往西走,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一处医馆,如果有可能,弄得汤药喝,说不定对于延缓尸毒的侵袭会有帮助。

    可他走了没几步,一个忽然产生的念头促使他停下了脚步,情不自禁的又望了一眼那座“苍野驿馆”。

    原来,迦旃林提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适才听那个库莫奚的大叶护的话中意思,这些库莫奚人似乎来到长安没多久,而昨天迦旃林提恰好刚在龙首原刚刚见过赶来长安的葛都,于是,迦旃林提便开始怀疑,葛都和这些库莫奚人之间会不会有着某种关联?要不然何以会在时间上如此巧合。

    其实,迦旃邻提并不关心库莫奚人在长安有什么作为,他所关心的是葛都,以及被葛都占有的那部《仿鸟迹》的秘笈,尽管为了追讨那部秘笈,他已经是连番受挫,由此而萌生了退意,打算回到天竺,可是,如今在不经意之下,又遇到了新的情况,他的那颗本已沉寂的心,禁不住又活跃了起来。

    于是,迦旃林提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经受住《仿鸟迹》的诱惑,他打定主意,拿到汤药之后,再回到“苍野驿馆”,看一看这些库莫奚人到底和葛都有没有关系。

    迦旃林提一路往西走,可是眼看都要穿过了孝里市,结果还是没有看到以前的那家医馆,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心想都已经过了六年,那家医馆大概已经搬走了。

    既然没有找到医馆,迦旃林提索性往回走,重新来到了“苍野驿馆”,他躲在角落里,仔细地察看了一番,确定驿馆和当年比起来,没什么改动后,便走了开来。

    接下来,他在苍野驿馆的附近找了一家酒肆,胡乱的吃饱了肚子,然后从酒肆里走出来,寻了一个安静的去处,一边调整精力,一边等待着时间。

    当三更过后,他便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一路潜踪蹑迹,十分小心的来到了苍野驿馆的外面。

    凭着记忆,迦旃林提知道,一般比较尊贵的客人,都会住在“苍野驿馆”中的“丰和精舍”,那里不但安静,更是驿馆中景致最为美丽的地方。

    迦旃林提就着夜色,展开绝顶轻功,悄悄来到了“苍野驿馆”的里面,借着暗影的掩护,如同一个没有形质的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的向着目的地接近。

    眼看便要到了“丰和精舍”的时候,他注意到精舍里面仍旧亮着灯,禁不住暗道:住在精舍里面的人倒是很精神,这么晚了竟然还掌着灯,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他在“丰和精舍”的旁边,四下里查看了一番,不见一个人影,心知此时别人都已经睡去,于是,悄悄地来到精舍的后窗户前,蘸着口水,轻轻点破窗棂纸,朝着里面望去。

第三章:和亲(1)

    一看之下,迦旃林提禁不住暗自窃喜,原来精舍里的人果然没有睡觉,此时正有两个人一边饮酒,一边说着话,其中一个是白天遇到的那个身材高大的库莫奚大叶护,另一个则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葛玦。

    看到葛玦坐在精舍里,迦旃林提立刻意识到自己猜测的一点没错,这一次葛都来到长安,显然是和库莫奚人达成了默契,两者之间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此时,那个大叶护正在说话,而葛玦则在喝酒,迦旃林提凝神倾听,只听大叶护说道:“为了联盟的事情,少主人在外面已经奔波了大半年,虽然,事情不尽人意,但是大俟斤对于少主人还是很感激的。”

    葛玦叹道:“我本以为高演没那么快动作,谁料天不遂人愿,他竟然抢先一步对族人发动了征讨,唉,这事也怪我,如果能够早点到了陈国,促使他们和库莫奚之间达成联盟,也不至于让高演占了那么大的便宜。”

    大叶护也叹道:“上一次高演来袭,的确让我们损失了不少东西,不但折损了不少族人,而且还被他掳走了十余万头牲畜,我们可以说是大伤元气。”

    葛玦愤然的喝了一口酒,随后说道:“这笔账早早晚晚是要算的,高演最好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无病无灾的,迟早有一天,我会亲自割了他的头颅,为族人报仇。”

    大叶护笑道:“少主人豪气干云,来,我敬少主人一杯!”

    俩人对饮了一杯酒之后,葛玦问道:“师兄还好吧?我和他已经大半年没有见到了,也不知他的头痛病怎么样了?”

    大叶护叹道:“大俟斤虽然武功绝顶,智谋过人,可是对于他自己的头痛病,却是束手无策,每隔一段日子,便会发作,一旦到了那时候,我看他疼得简直是生不如死,唉!真是天妒英才啊!”

    葛玦奇道:“我父亲不是给他想了一个方子吗?难道毫无效果吗?”

    大叶护答道:“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点效果,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服用了一阶段之后,效果便没有原先那么明显了,到了后来,干脆便不顶用了,为了这事,老主人不高兴了好一阵儿呢。”

    葛玦叹道:“父亲一向嘴紧,这些事情他一点都没有跟我谈起,本来我以为有了他的方子,大师兄一定会痊愈的,谁知道竟然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唉,也真够大师兄承受得了。”

    俩人喝了一会儿闷酒,最终还是大叶护说了话,他向着葛玦问道:“老主人不嫌落脚的地方过于冷清吗?要是的话,不放搬到这里和我们一起住?”

    葛玦笑道:“我父亲一向喜欢清静,如果闲杂人等多了,他定会觉得烦心,依我看还是让他呆在那里自在。”

    随后,葛玦问道:“你们比父亲早来了几日,不知道联姻的事情有没有进展?”

    大叶护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我们到了长安之后,想立刻见到宇文邕,可是,联姻的聘书递上去之后,宇文邕一直没有回信,这不,今天我和弟兄们还为这事苦恼呢。”

    葛玦邹眉道:“其实如果想和北周达成同盟,方法多的是,师兄为何选择了这一招?”

    大叶护叹道:“如今我们和北齐之间,势成水火,很需要有一个长期而且稳固的联盟,本来,大俟斤把希望寄托在长江之南的陈国身上,谁知道陈国的兵马太不管用,一见到齐人,便吃败仗,有这样的窝囊盟友,如同没有一般,所以,大俟斤决定重找盟友,于是嘛,就把目光便落到了周人身上。”

    “如今的北周和北齐之间,表面上各自休养生息,边境上互不侵犯,实际上谁都在暗自打着吞掉对方的主意,对于这一点,大俟斤看得雪亮,同时他也明白,如果我们库莫奚不拿出点诚意,周人绝不会平白的和我们达成联盟,出于对长远关系的考虑,大俟斤才下定决心,想把他最为钟爱的女儿‘阿会木昆’公主下嫁给宇文邕。”

    葛玦叹道:“木昆侄女美若天仙,若是嫁给了宇文邕,她会同意吗?”

    大叶护叹道:“那有什么办法?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尽管小公主脾气倔强,可是大俟斤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她也只好顺从了。”

    葛玦摇头苦笑道:“我看未必,那丫头自小便跟着我玩耍,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她可绝不是任人摆布的人,如果没经她的同意,硬是把她嫁人,这丫头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嘿,其实我倒是满希望她能闹点事的!”

    大叶护虽然知道葛玦和阿会昆吾的小女儿阿会木昆感情很好,但是见他此时说了这话出来,心中并不以为然,于是调转话题说道:“老主人这一次南来,除了对木昆公主的婚事予以支持外,还有别的事情吗?”

    葛玦答道:“没有了,父亲这些年清心寡欲,除了对大师兄心怀歉意之外,对于其他的事情早就不在乎了。”

    大叶护见他说得含糊,知道人家不愿意深说,于是叹道:“老主人乃是世外高人,所做之事常能出人意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理解一二也就不错了。”

    接着他又问道:“听说贵师姐已经失踪了好一阵子,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什么音讯?”

    葛玦奇道:“大叶护的消息好灵通啊,师姐失踪的事情除了我和叔父之外,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叶护笑道:“少主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和老主人现今住的地方,便是在下派人安排的。”

    说到这里,大叶护诡异的一笑,接道:“在下派去的人,虽是见到了老主人和二当家的以及少主人,还有两名侍女,却唯独不见贵师姐,所以在下才会有此一问。”

    葛玦叹道:“都说大叶护是大师兄手下最得力的智囊,今天一见,才知道大叶护果然不负盛名。”

    随后,他叹道:“实不相瞒,我师姐确实已经失踪了有一段日子,至于她现在身在何处,我也不知道,唉,师姐一生倍遭坎坷,一想起来,我真是为她难过。”

    他嘴上虽这般说着,心里却是大不以为然,暗道:师姐墨贴巴天生媚骨,很少有男人能够拒绝得了她,况且许常善偏偏又是个色中饿鬼,凭着师姐的本事,老魔头能够不为她所害已是造化,哪里还会轮到我们为她操心。

    在断崖的时候,迦旃林提为了减轻负担,早早的把葛玦弄得昏了过去,并且在许常善故意为之的情况下,迦旃林提带着他先行离开了断崖,正因如此,对于后来的事情,葛玦一点都不知情。

    直到葛玦再次和葛城相逢,并且随同葛都离开了龙首原之后,他才从葛城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不过,由于葛城害怕他担心墨贴巴,故意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所以在他心中,并没有把墨贴巴被掳走太当回事。

    大叶护见到葛玦也不知道墨贴巴的下落,便不再追问了,他喝了一口酒,沉吟了一下,然后问道:“刚才听少主人说,那个迦旃林提又来纠缠,而我今天带着手下人出去的时候,恰恰也遇到了一个天竺人,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他?”

    葛玦一怔,随后问道:“那个天竺人生得何等模样?”

    大叶护看了他一眼,随后便把今天下午的事情跟他说了。

    葛玦听完大叶护的一番描述,恨恨的说道:“那个天竺人很可能就是迦旃林提,这个天竺老鬼真是阴魂不散,我们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看来不将他除掉,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安宁。”

    大叶护听葛玦说得如此阴狠,心知他对迦旃林提已是恨之入骨,于是说道:“既然这个迦旃林提如此讨厌,少主人你看用不用我多派些人手,追查一下迦旃林提的下落,如有可能,便将他杀掉,以免此人再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来捣乱。”

    葛玦摆了摆手,叹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迦旃林提纠缠我父亲已经多年了,依着我父亲的本事,尚是不能将他怎样,更何况别人了?况且,迦旃林提一向行踪诡异,长安不同于库莫奚,情况比较复杂,对于环境你们也不熟悉,找起他来绝不容易,依我看还是先办正事要紧,至于对付他还是看一看再说吧!”

    大叶护听他这么一说,虽然心里略有些不舒服,但是,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人家出口拒绝,自己何苦挨累不讨好,于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着少主人的意思去办,料想迦旃林提一个孤家寡人,就算他再能折腾,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咱们暂且放过他,等到正事办完了,如果少主人还有心思,咱们再作计议。”

    葛玦点了点头,约摸了一下时间,说道:“现在已经快到四更天了,叨扰了大半夜,你也该困倦了,如此,我便先告辞,我父亲还等着回信儿呢。”

第三章:和亲(2)

    大叶护站起身来,抱拳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少主人慢走,回去以后,顺便替我等向老主人问好。”

    迦旃林提在外面听得清楚,见到葛玦要离开,连忙闪到了暗影之中,心中想道:这个小妖极是滑头,如果现在捉他,一个不小心,很可能被他溜掉,若真如此,无异于打草惊蛇,不如,暂且跟着他,弄清楚他和老妖的落脚地方,然后从长计议。

    葛玦从“苍野驿馆”走出来之后,便向着西市走去,他并不知道后面跟着迦旃林提,由于心中有事,不自觉得脚步走得极为快速,没用多时,便来到了一处较为冷清的巷子里。

    葛玦沿着巷子往里走,直到了尽头,才在一座孤立的院落前面停住了脚步,他轻轻扣打了几下院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院门一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

    迦旃林提躲在暗处,就着夜色一看,认出了开门的人正是葛都身边那个叫做阿紫的侍女,禁不住心道:这个侍女在此,葛都也一定不会住在别处。

    迦旃林提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只见这个巷子很深,挨家挨户都紧闭着院门,除了阿紫所处的那个院落外,别的人家都没有一丝动静,不由得暗道:此地十分清静,丝毫不见喧闹的氛围,看来,那个库莫奚的大叶护倒是很了解葛老妖,知道他一向眼高于顶,常常以山野仙人自居,即使到了繁华的长安,恐怕也改不了一贯的作为,仍然会闹中取静,所以才为他选了这样一个地方。

    迦旃林提看到葛玦进到了院子里,也想跟在葛玦身后探一探究竟,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却忽然觉察到右手掌和小臂越来越是酸胀,并且隐约感到一阵恶心。

    迦旃林提心知尸毒正在扩散,连忙打消了先前的念头,琢磨着赶紧找到一处清静的地方,利用他多年修习的内家真气,静下心来,压制一下尸毒,否则,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尸毒便会顺着经脉扩散到全身,到那时,即使是大罗神仙恐怕也救不了他。

    由于保命要紧,迦旃邻提被迫离开了这个巷子,他不敢过分耗损真气,以免得尸毒进一步扩散,于是不紧不慢的顺着原路返回。

    迦旃林提本想回到太液池那里,找一个地方呆一晚,可是,他又担心此时城门已经关闭,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偷越城墙,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到“昭武神兵”原先藏身的那个破落的屋子安身。

    按着之前的记忆,他很快的来到了那个破屋,先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没见到有什么异常,然后,他才悄然进到了屋里面,掩上破门,走到床榻前,坐了上去。

    迦旃林提盘坐在床榻上,摒除杂念,默运师门心法,调整好体内真气,不消多时,便进入到了物我两忘的境地。

    等到迦旃林提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日上三竿,他轻轻舒展了一下筋骨,自我感觉还不错,于是朝着右手掌和小臂上看了一眼,见到那里虽然黑紫肿胀,却比之前差了不少,心知尸毒暂时被自己压制了下去。

    由于多时没有吃东西,迦旃林提感到腹中很是饥饿,正当他心想着该弄点吃的时候,忽然间竟是闻到一丝肉香。

    迦旃林提原以为是心魔作崇,谁知他仔细地嗅了嗅之后,发现那味道竟是从自己身下而来,禁不住大感奇怪。

    于是,迦旃邻提顺着味道的指引,把脑袋探到了床榻下面,仔细看罢之后,不由得心中欢喜,原来床榻下面竟然摆着酒和猪腿。

    他把东西拿了上来之后,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记起这些东西乃是冷龙上人离开时留下的,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心道:冷龙上人总算办了一件好事,在我感到饥饿的时候,竟是留下了这样的大餐。

    迦旃林提虽是苦修之人,却是从来不介口,当年,他随着郁久闾阿那瑰东征西讨的时候,也是大碗的喝酒,大碗的吃肉,对于荤食酒水丝毫不在意,完全是有什么吃什么。

    他将猪腿吃得干净之后,酒水却是一口未喝。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喝酒,对于刚压制住的尸毒,无疑会起到助长的作用,所以,他干脆一滴也没有喝。

    吃饱了之后,他决定先到城外转一转,看一看冷龙上人都在做些什么,因为在他心中,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弄到渔妇珠,其他的事情都可放到一边。

    迦旃林提先是来到了太液池的东岸,捉到了一些蚂蝗,吸取了不少手掌和小臂上的毒血,然后,他朝着凉风台看了看,一眼望见凉风台的上空盘旋着两只黑点,禁不住心中一震,暗道:金雕记仇果然不是虚传,在龙首原那会儿,我冒充冷龙上人,对两只金雕百般折磨,于是,那两只金雕便记准了冷龙上人,现在看来,如果它们不把仇报了,绝不会放过那还蒙在鼓里祁连老怪。

    想到这里,迦旃林提竟是感到很高兴,心里合计着,谁让冷龙上人多行不义,能遇到这样的奇事,也算是对他的业报。

    迦旃林提过了太液池北岸,很快的来到了凉风台旁,等他悄悄地登了上去之后,伏在了隐蔽处,往着观宇中仔细一看,发现除了那些黑魃之外,并没有冷龙上人的身影,禁不住大失所望,暗道:祁连老怪上哪去了,不会是又到太液池南岸,踅摸黑魃的口粮去了吧?

    他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冷龙上人回来,禁不住有点心烦,无聊之际,便盯着那些黑魃看了一阵儿,见到他们一个个非常安静地站着,一点也显现不出吃人时候的那种凶狠,禁不住心道:没了冷龙上人,黑魃便成了无主之魂,就算他们凶残无比,我试一试又能怎样,大不了打不过就逃,量他们也追不上我,但如果能趁机把他们一个个除掉,无疑是对冷龙上人一个沉重的打击,对于今后抢夺“渔妇珠”也未尝不无帮助。

    他想到这里,逐渐的收起了原先对黑魃的恐惧,静下心来再又等了一会儿,见到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于是大起胆子,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慢慢的靠近了观宇的窗子,探进脑袋向着里面瞧看。

    里面的情形就如他之前预见的那样,除了黑魃之外,并无旁人,观宇里面异常宁谧,即使是那些黑魃也都是规规矩矩的靠墙而立,没有一丝动静。

    迦旃林提虽是数次和黑魃打交道,但是,这么清楚以及这么近距离的看着黑魃,还是平生第一次。

    如今他心无旁骛,仔仔细细的朝着黑魃打量了一番,愕然发现,黑魃如果没有被催动野性,只像现在这般站着,一个个除了那双空洞至极的眸子以及若有若无的呼吸之声外,与死人根本就没什么分别。

    迦旃林提越过窗子,跳到了观宇里面,站在落脚的地方,屏住呼吸,观察了一会儿,见到黑魃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表现出任何的异常之后,便大起了胆子,向着黑魃慢慢的靠了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想道:按理说冷龙上人应该比我更清楚黑魃的习性,所以他不会不知道,黑魃在没有得到号令的情况下,会变得十分老实,那他为何轻易的把黑魃留在了这里,如果遭遇到了野兽,他就不怕这些黑魃统统的被咬死?

    随后他又自我解释,暗道:或许冷龙上人觉得这里偏僻,而且很安全,不会出现什么威胁,所以才走的如此放心。

    迦旃林提想罢之后,已是离得黑魃很近了,虽然感到有点不踏实,但是,仍旧暗自庆幸,心想着如果冷龙上人回来之后,看到了他的黑魃一个个都咽了气,真成了死人,那他会是怎样的一番感受呢?

    迦旃林提知道机不可失,于是,鼓动真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便打算将黑魃一个个除掉。

    哪曾想正当他要痛下杀手的时候,离他最近的那个黑魃如同受到了感应一般,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睛,倏地凶芒四射,两条手臂猛然抬起,直向他的前胸插来。

    迦旃林提大吃一惊,连忙躲了过去,而就在这时,其余的黑魃竟然不约而同的向他围了过来,一个个如同凶神恶煞,全无刚才的死气沉沉的模样。

    迦旃林提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一下子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一边应对着黑魃们的凌厉攻击,一边想道:难怪冷龙上人能够毫无顾忌的把黑魃留在这里,他们表面上看来全无灵性,实际上却是能够感应到外来东西对他们造成的威胁,刚才我杀机一动,必然引动了周身的气机,而这种气机又触发了他们的防范意识,故而,导致他们凶性大发,对我发动了进攻。

    迦旃林提想明白之后,禁不住大是后悔,他知道如果陷入到了黑魃围攻的圈子之内,便很难脱身,于是趁着黑魃刚刚苏醒的机会,展开秘传的瑜伽术,身体连番扭动,几乎突破了人类的极限,硬是从黑魃的攻击圈中,找到一丝缝隙,从而挤了出来。

第三章:和亲(3)

    接着,迦旃林提再不敢停留,提起真气,身子轻轻一晃,如同一缕青烟相仿,顺着窗子飘了出去,再又连着几个转折,离开了观宇,藏进了一个隐蔽处。

    说也奇怪,一旦迦旃林提离开了观宇,那些黑魃便停止了攻击,各自重新站在原地,不再动了,仿佛打一开始,他们就是站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动过一般。

    迦旃林提长吁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暗喊侥幸。他调整了一下略有些紊乱的心跳,忖道:如果就此离去,显然是白辛苦一趟,反正冷龙上人也没有回来,尽管此时黑魃乱了站次,但是,冷龙上人又哪里知道是我捣的乱,与其空手而归,不如再等一会儿,待到冷龙上人回来了,看一看还有没有机会弄到“渔妇珠”,我怎也不能就这般走了。

    他思忖之后,主意已定,便留了下来,转动眼珠,盼顾左右,重新找了一处更加隐蔽的地点,然后,静静的藏好身子,开始守候,铁了心要和冷龙上人纠缠下去。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溜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迦旃林提还是没有等到冷龙上人回来,禁不住有点沮丧,他心想自己就这样傻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可是,如果就此放弃了,那么先前浪费的时间可就白搭了。

    迦旃林提抬起头,望了望天色,只见日已偏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道:不能再在这里干等着了,既然冷龙上人不会来,不如我去找他,有金雕帮忙,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想到这里,便站起身子,悄悄地从凉风台下来,混入到了太液池西岸中的破损石雕中,看了一下,四处无人,便朝着空中发出呼哨,向那两只金雕发出呼唤。

    没过多时,两只金雕如约赴至,迦旃林提使出手段,朝着两只金雕发出自己的指令,于是金雕在空中盘旋一阵之后,朝着太液池东南飞去。

    迦旃林提追踪者金雕,一边赶路,一边奇怪,心道:原以为两只金雕是在看着冷龙上人,谁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凉风台只有黑魃,冷龙上人却是没了影踪,看来金雕对于黑魃的认知要比冷龙上人深刻得多。

    沿着太液池西岸,迦旃林提很快的绕到了太液池的东南,离得近了,他注意到金雕盘旋的地方,下面便是建在建章宫遗址上的军营。

    望着旌旗招展的军营,迦旃邻提心里泛起了合计,忖道:金雕毕竟没有经过我系统的训练,对于认知任务,还是有一定的误差,如果它们错误的理解了我的意思,并没有找到冷龙上人,那么我胡乱的潜入到军营之中,一旦被人发现,就算是能够全身而退,可也得浪费了很多力气,若真如此,岂不是得不偿失?

    迦旃林提正自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见到章城门的方向尘土飞扬,马蹄声隐隐传了过来。

    他知道有人往建章宫前殿遗址而来,于是在官道旁边的一处土丘后面藏住身形,看一看究竟来的是些什么人。

    不一会儿的时间,一队骑兵便赶到了迦旃邻提前面的官道上,他往着队伍里瞧看,发现为首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虽是觉得很眼熟,但仔细的想了一下,仍是觉得有些模糊,而另一个倒是有点眼生,脑子里也没什么印象。

    接着,他忽然看到那俩人身后飘着的旗子,通过旗帜上面的字迹,这才认了出来俩人是谁。

    其中,骑着黄骠马的乃是宇文护手下知心护卫独孤楷,而另一人迦旃林提也认得,乃是宇文护的亲信,名叫尹公正。

    当年,迦旃林提随同柔然人来到长安的时候,尹公正尚是名不见经传,只是宇文护手下的一个小人物,所以,迦旃林提对他的印象不深。

    随后的一段时间,迦旃林提一直隐藏在嵩山,对于尹公正更是没见过了,此时,若不是尹公正的坐骑后面,有人为他撑着写有其姓名的旗帜,只怕迦旃林提还真就认不出他来。

    相对于尹公正,迦旃林提对于独孤楷的印象比较深刻一点,一方面,他知道独孤楷乃是苻常生的大弟子,武功相当的不错,当年在西域,更是伙同另外五个人,闹得天翻地覆,尽管获得了“西域六贼”这等不光彩的绰号,但是名声还是相当的响亮的。

    另一方面,迦旃邻提初来长安的时候,曾经见过独孤楷,虽然没什么交往,但是,因为彼此都早有耳闻,所以,相互之间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如今,迦旃林提看到了独孤楷,禁不住想起了苻常生,心中暗道:那日离开了龙首原,也不知苻常生去了哪里?他一向独来独往,很少参与世俗之事,为何在这时候出现于长安附近,看来多半是冲着他徒弟来的。

    独孤楷和尹公正带着随从,只顾着赶路,并没有注意到迦旃林提躲在旁边,他们快马加鞭,不消片刻,便来到了建章宫前殿。

    建章宫建于汉武帝太初元年,规模宏大,范围绵延二十余里,素有千门万户之称,汉武帝曾一度在此朝会理政。

    建章宫的建筑毁于新莽末年战火中,如今地面尚存的有前殿、双凤阙、神明台和西北面的太液池等遗址。

    独孤楷带着人下了坐骑,朝着前面看了看,但见就在建章宫原先的遗址上,已然矗立起一座大营,虽然没有涵盖了整座建章宫的地盘,但也差不多占用了一大半。

    营盘周围竖起的栅栏,厚重而绵长,将整个地方遮掩的异常坚固,栅栏之内,一座座大帐星罗棋布,冷眼看去,很有一种气象森严的感觉。

    当独孤楷带着人来到大营前面的时候,早有斥候发现了他们,其中有认识独孤楷的,连忙到帅帐送信。

    独孤楷望着建在建章宫废墟上的这座旌旗丛生、气派万千的大营,心中也是不胜敬仰,暗道:主公这些年苦心经营,终于看到了一些成效,眼前的这座大营里面,竟是大周的精锐之师,有了他们,谁还敢对大周不敬,对主公不敬?

    尹公正在一旁忽然说道:“依大都督看,我们这次前来请他哥俩回到城内,会不会让他们不高兴啊?”

    独孤楷沉吟了一下,以他一贯平仄不分的语调说道:“我看不会,有着主公的手谕,他们该不会有别的想法,况且,我是监军,你是军中参议,身份明码标价,他们用得着对我们起疑吗?”

    尹公正叹道:“侯氏兄弟一向目中无人,除了主公之外,他们从没有服过谁,今番被迫调往城内,谁敢保证他们不会想些别的?”

    独孤楷冷冷得说道:“我们和他俩一起辅佐主公都这么些年了,彼此什么样的人谁不是心知肚明?如果我要虢夺他们兵权,恐怕也不会等到今天。”

    尹公正连忙说道:“大都督所言极是,恐怕是我多心了。”

    俩人说话间,已是有人打开了营门,接着,从里面迎出一行人来。

    尹公正看清对面为首的两个人后,还没等人家说话,自己便先开了口,只听他笑道:“这几天,在下和独孤将军一直在城里忙活,军营中的事情多亏了两位操持,多有辛苦,多有辛苦!”

    迎出来的为首俩人正是统领大营的侯氏兄弟,年纪稍大一些的侯龙恩见到尹公正如此客气,心中很是得意,便也笑着答道:“尹公说得哪里话来,我们都是主公最为倚重之人,无论是谁,时常想的都是一件事,那就是尽可能的替主公分忧,你和独孤将军不辞劳苦,来往于军营和主公府中,要说辛苦,你俩可比我们弟兄辛苦多了。”

    侯龙恩旁边的侯万寿忽然也笑道:“我哥哥说的一点不错,两位的确不容易,尤其是独孤将军,不仅是营中的监军,更是要充当打家劫舍的好汉,一个人身兼数职,他才堪当辛苦两字。”

    尹公正听到侯万寿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顿时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是独孤楷闻听之后,忽然间变得冷厉起来,淡淡的说道:“你是军中的副总管,说话一定要有分寸,否则,一味的贪图口舌之快,胡言乱语之后,传到了主公的耳朵里,那可就谁也帮不了你了。”

    侯万寿“哈哈”一笑,说道:“主公知人善用,选了你当监军,真是绝妙!”

    侯龙恩见到独孤楷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便过来打圆场说道:“此地非是讲话之所,咱们还是到帐内叙谈吧!”

    尹公正也感觉气氛不对,于是也在一旁附和道:“都是自家兄弟,说起话来正应找个好地儿,大都督赶紧往里面请,身后这些人便由在下来安排。”

    其实,他也就是这么一说,随从的事哪用他来安排,就在大家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早从大营旁边过来一个身材矮小的军士,引领着那些随从进到了大营之中,此时,营门口剩下的也就是他们四人。

第四章:兵符(1)

    尽管,独孤楷心中十分不舒服,但是,一想起自己身上担负着宇文护的嘱托,知道此时,实不适合于侯万寿发生争执,于是按下怒气,阴沉着脸,跟在侯龙恩身后向着帅帐走去。

    侯氏兄弟的帅帐设立在一处寝殿的基址上,显得极为高大,在它的周围散布着一些残垣断壁,另外还有一些战车和攻坚的器械。

    也许是为了凸显身份,侯氏兄弟的帅帐和其他人的帐篷隔开了一段距离,冷眼看去,既显得孤单,又显得好认。

    等到四人进了帅帐,各居己位,侯龙恩朝着帅帐里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个护卫会意之后,便走了出去。

    侯龙恩见到此刻再无旁人,便当先说道:“听闻昨晚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不知两位可有耳闻?”

    尹公正看了看独孤楷,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心里作何打算,便婉转说道:“长安城那么大,每天晚上都有无数的事情发生,不知将军指的是哪一件事?”

    侯龙恩笑道:“尹公在这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

    尹公正叹道:“将军和在下相识多年,在下的秉性将军也不是不知道,所以说将军用得着这般问在下吗?”

    侯龙恩正色道:“尹公责怪的极是,我是不该这般问,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不过,独孤将军恐怕就不同于你了??”

    独孤楷打断侯龙恩的话道:“反正左右也是无人,既然贵昆仲左次三番的点化,独孤楷便实言相告,不错,昨晚于太傅府中的事情的确是我等所为,但是,贵昆仲若要想知道我等究竟为何而去,请恕独孤楷不能相告。”

    侯万寿面露不愠之色,说道:“就算是主公与你亲近,可我们也同样是主公的心腹,既然是为了主公效力,有什么不能跟我们说的?”

    独孤楷淡淡的说道:“别的事情都可以说,唯独这件事情不行,如果贵昆仲真想知道,只管问主公好了。”

    侯万寿脸色一变,正要反唇相讥,却被侯龙恩示意拦住,后者望了望独孤楷,见他一脸的决绝,知道再问无益,于是强颜笑道:“其实,我和万寿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说昨晚城中闹腾的厉害,据有人讲是太傅府中发生了盗贼,更有人传言,独孤将军也参与到了其内,于是我们俩很是惦记,这不一见面儿,万寿便忍不住问了吗?”

    尹公正心中酸溜溜的忖道:莫说你们不知道独孤楷到于谨府中做什么去了,就连我也是蒙在鼓里。

    对于昨天晚上发生在于谨府中的事情,尹公正的确不知道细情,他虽然是宇文护的亲信,但是,有些时候,他又不完全站在宇文护着一边,所以,宇文护并不是太赏识他,平日里启用他的大多是一些应酬上的事务,比如接待一些外国使者,或者出使一些国家前去礼聘等等。

    这一次,宇文护派遣康居南和独孤楷以及李安带着人前往于谨府中,盗取《金书铁券》,乃是十分机密的事情,莫说是尹公正武功一般,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就算他武功绝伦,可是,凭着他在宇文护心目中的位置,还是不会让他去的。

    尹公正在宇文护身边呆了多年,不但对主子的脾气秉性摸得十分清楚,而且也知道自己在宇文护面前的分量,所以,尽管隐约猜到独孤楷在为宇文护办一件大事,可是由于宇文护并没有知会自己,眼下只好装聋作哑,权当自己没有听到。

    独孤楷见到侯龙恩替侯万寿把话拉了回去,便说道:“多谢关怀,独孤楷很是感激,如果日后两位也做了独孤楷昨晚所做的事情,独孤楷也会很惦记你们的。”

    他说完之后,心中想道:这俩人一定在长安城里遍插了细作,要不然他俩一直呆在军中,怎会知道昨晚上的事情?

    随后他又想道:昨天晚上,尽管遇到了尉迟运,可是仓促之间,尉迟运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大闹太傅府,再者一说,侯氏兄弟一向和尉迟运没什么交往,就算尉迟运知道是我们所为,也没有来由传到他俩耳朵了,看来,这俩人不只是在城中遍撒了耳目,极有可能也在主公的身旁安插了心腹,等到这里事情完了,我一定要提醒主公,好好的排查一下主公身边的人,要不然,一旦这俩人有了异心,对主公还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侯龙恩见到独孤楷说完之后,便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心里着实有气,不过,他素质独孤楷的秉性,也不与其计较,沉默了一会儿,便问道:“两位离开了军营没有多久,便匆匆返回,不知道有什么急事吗?”

    尹公正瞅了瞅独孤楷,见他没有什么表示,依旧冷森森的,如同一座冰山,便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道:来的时候说得好好的,见到侯氏兄弟之后,尽可能往融洽里说,可是,现在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人家倒是一个劲儿的扯话题,你却始终板着个脸,如同谁都欠了你的一般,唉,如果不是主公安排我陪你来,我才懒得趟这浑水呢!

    尹公正虽然心中对独孤楷大是不满,但是却不敢表露出来,见到侯龙恩发问,而独孤楷却是一言不发,便答道:“按着事先的安排,明天便要点兵前往凤栖原,主公对此格外重视,唯恐中间有了变故,所以,嘱托在下和独孤将军请贵昆仲回一趟城,大家做下来再好好的商议一下。”

    侯万寿闷哼一声,不满的说道:“既然已是事先安排好的,何用画蛇添足,明天主公来到这里,尽管点兵也就是了,此处有我们兄弟坐镇,难道还会有人敢捣乱不成?”

    尹公正早知他会有此一说,于是笑道:“副总管也不是不知道主公的为人,他一向谨慎惯了,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越小心越好,你我都是他的属下,既然他想这么做,我们便由着他不就行了。”

    侯万寿看了一眼独孤楷,淡淡的说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兄弟自是没有话说,不过,就怕这里面有人心怀不轨,借着调离我们之际,乘机窃取兵权,到那时,生米做成熟饭,我们又能去找谁理论?”

    独孤楷面色阴寒,说道:“副总管何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独孤楷虽然不名一文,却也不是包藏祸心之辈,如果你不相信,这里有主公手谕一封,你看了便知。”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侯龙恩。

    侯龙恩接过书信,对着侯万寿佯装斥责道:“你真是越来越是狂悖,独孤将军和尹公都是自家人,哪里来的那么多外心,刚才那些话今后再也不要说了,否则,莫要怪哥哥不讲兄弟情义,把你交给有司处理。”

    侯万寿知道侯龙恩口是心非,心中并不在意,眼睛盯着那封书信,笑道:“哥哥教训的是,兄弟这张嘴,从来都是没遮没拦,也因此而得罪可很多人,不过,您也知道,兄弟除了说话没轻没重之外,心眼还是相当不错的,尤其是对待主公,一颗赤诚之心,天日可鉴。”

    还没等侯龙恩有所说辞,尹公正已是在旁边连连称是,一个劲的夸赞侯万寿,说他心直口快,乃是个真性情的汉子。

    独孤楷坐在尹公正的上首,侧过头来看着他,心中十分鄙视,暗道:如此人物难怪不得主公赏识,一点都没有原则和立场,彻头彻尾的一个圆滑鼠辈。

    尹公正见到独孤楷眉毛轻挑,眼神颇为怪异,知他暗含瞧不起自己的意思,不由的心中愤懑,忖道:别以为你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如果不是我插科打诨,人家侯氏兄弟未必容得下你?

    同时,尹公正又有点难过,心想自己这些年来,表面上混得倒似不错,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在很多人面前,自己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尤其是面对宇文护,更是如履薄冰,每每说话办事的时候,都得好好的斟酌一番,唯恐哪句话说错了,那件事做错了,惹得宇文护不高兴,从而给自己带来麻烦,有时候想一想,真的感到很无奈。

    侯万寿见到尹公正一个劲的拍自己马屁,心中很是得意,便催促侯龙恩说道:“既然是主公的手谕,咱们便赶紧看看,免得耽误了正事。”

    侯龙恩连忙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手谕,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递给了一脸焦急的侯万寿之后,说道:“主公确实想让我俩回一趟城,正像刚才尹公说的那样,对于明天点兵的事情,主公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召集所有的亲信再好好的斟酌一番。”

    侯万寿低下头,把手谕也仔细地看了一遍,随后问道:“可是我俩走了,诺大一座军营该怎么办呢?难道真交给??”

    他说到这里,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尹公正,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侯龙恩叹了一口气,接着对尹公正说道:“尹公和独孤将军来的时候,主公还有没有别的交代?”

第四章:兵符(2)

    尹公正看了看独孤楷,见他摇了摇头,便答道:“主公只是吩咐我俩,尽快将手谕交到贵昆仲手上,别的人什么也没说。”

    侯龙恩示意侯万寿把手谕交到尹公正手上,说道:“既然主公做了如此安排,那就有劳尹公了,我们兄弟立刻随着独孤将军回到长安,不过,临走之前容我啰嗦,这里乃是主公心血所聚之地,万不能有了闪失,还请尹公多加小心。”

    尹公正看罢手谕,又递给了独孤楷,对着侯龙恩肃然答道:“在下虽是不才,却也知道事情轻重,贵昆仲尽管放心,就算在下的命没了,也不能让军营有了任何的损失。”

    独孤楷忽然低声说道:“没想到主公将镇守大营的任务交给了尹公?”

    尹公正听得出独孤楷话语中意犹未尽,心道:你也不用瞧我不起,不就是一晚上的时间吗?我倒让你看一看,除了你独孤楷,我也一样能够统领兵马。

    侯龙恩见到尹公正信誓旦旦,便和侯万寿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侯龙恩从怀里拿出兵符,交到尹公正手上,说道:“这是我那一半兵符,若是给弄丢了,即使主公明日一早拿着另一半兵符来到了军营,假如有明眼人阻拦,只怕也调不动军队,所以,尹公千万要收好了它,等到我回来之后,还请尹公完璧归赵。”

    尹公正接了过去,连连点头,并且说道:“将军就放心吧!在下一定会好好保存,如果将军回来之后,见到兵符少了一个角,在下心甘情愿的把头奉上。”

    侯龙恩哈哈一笑,说道:“我要你头干甚?吃喝不得,拿着还是个累赘,尹公真是会说笑。”

    就在这时候,帅帐外面忽然连着响起了几下呼哨之声,紧接着外面传来了喧闹,随后有人进来禀报,说帅帐外面看到了刺客。

    帅帐里面的四个人连忙走了出去,顺着亲卫的指引,大家看到,就在帅帐外不远处,一众官兵把一个人团团围住,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些人的头顶上竟然还有两只金雕,不时的在低空盘旋,时不时的俯冲下来,朝着被围那人又抓又啄,情景十分离奇。

    独孤楷眯着眼睛仔细的端详了一下被围的那人,只见他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僧衣,身后面还挂着一头活羊,虽然被许多官兵围着,却是怡然不惧,东闯西杀,显得游刃有余。

    看了一会儿之后,独孤楷对着其他人说道:“这个人我认识,名叫慕容寒冰,自号冷龙上人,乃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一向住在祁连山。”随后,他又奇怪的说道:“他怎么会闯到这里来了?”

    侯万寿闷哼一声,冷冷的说道:“管他是什么人物,无端闯到了军营之中,便是死罪,看我去拿他!”

    他刚想冲上前去,却被侯龙恩一把抓住,只听侯龙恩说道:“你且骚安勿躁,独孤将军说得没错,你没看见这个人武功极为高强吗?切不可如此鲁莽,先看一会儿再说。”

    独孤楷忽然低啸一声,随手从身后抽出那把带着铁鞘的刀来,说道:“既然你们对他极为忌惮,那便让我去会一会他。”

    一句话说得侯氏兄弟很是尴尬,侯万寿怒道:“谁说怕他了?且先收起你的家伙,免得折损了你‘无鞘刀’的威名,此时此地,还轮不到你这监军先打头阵!”

    他不再理会侯龙恩的阻拦,从旁边军士手中接过自己的点钢枪,虎吼一声,喝开挡在前面的将士,舞动点钢枪,如同一条毒龙相仿,当胸便向那人刺去。

    那人正是冷龙上人慕容寒冰,他本是先到长安城内办了点事,出了城之后,忽然记起自己还没有吃东西,于是想凭着自己的绝世轻功到军营中弄点吃的,可是游荡了半天,竟是没找到伙房,无奈之际,恰巧看到一处畜圈,养着不少的猪羊,而且无人把守,便跳到里面捉了一头活羊,随后打算离去。

    可就在这时,隐约见到营门那里泛起了喧哗之声,由于好奇心作崇,便躲到了一旁偷偷观看,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人来了,结果,发现在进来的人中,有一个他竟然是多年没见的苻常生大弟子独孤楷。

    冷龙上人性格古怪,行事偏激,所以,在大漠西域一代,仇家甚多,首当其冲的便是苻常生。

    苻常生的家族和慕容一脉乃是世仇,就是在年轻的时候,苻常生和慕容寒冰便是水火不相容,只要是碰了面,难免会有一番厮杀,不过,尽管慕容寒冰武功比苻常生略逊一筹,但他靠着踏雪无痕的家传绝世轻功,往往能化险为夷,多年以来,苻常生竟然奈何不了他。

    另外,冷龙上人还有一个大对头,那就是漠北武尊黄君。

    无论是黄君还是慕容寒冰都有着自己的钱财来源,黄君在都斤山中发现了金脉,而慕容寒冰所居住的祁连山冷龙岭,也能开采出黄金矿石,两者提炼出来的黄金,大多运往了西域,进行商贸,如此,相互之间便有了竞争,演变到后来,竟成为了相互仇视的导火索。

    最后,黄君找到了慕容寒冰,先以武功压制住了他,随后迫使他签订了协议,将西域一带的大部分黄金市场归纳到黄家的势力范围,只有一少部分地方允许慕容寒冰活动。

    冷龙上人因为打不过黄君,所以不得不答应了人家,不过,在心里却是记下了深仇大恨,他知道不能明面上违反协议,只能暗地里操作,于是,偷偷地派门下弟子,带着黄金到黄君的地盘上进行地下交易,由于,他操作的十分严谨,黄君虽是有所警觉,但因抓不住把柄,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做了。

    至于后来,黄君偶然救了赫连小霞,当知道她是冷龙岭的门人之后,更是不让她和慕容寒冰联系,其实,也有着一些对慕容寒冰报复的念头在里面。

    冷龙上人和苻常生仇怨多年,对于苻常生的武功以及背景了如指掌,他知道苻常生最为得意的一个徒弟名叫独孤楷,不但武功俱得苻常生真传,手段也是极为乖张,也是一个实打实的厉害人物。

    为此,冷龙上人数次想除掉独孤楷,可都被独孤楷跑掉了,直到后来,独孤楷忽然离开了西域,冷龙上人便再也没有找到过他,不过,在冷龙上人心中,却是从来也没有忘记过这个仇家的大弟子。

    此番意外地遇到了独孤楷,冷龙上人自是不肯轻易离开,于是,静静的藏在一旁,当他看到独孤楷一行人进到了帅帐里的时候,便也潜到了帅帐旁边。

    也是侯龙恩大意,为了不让帅帐里的谈话被第五个人听到,示意护卫撤去帅帐旁边的亲兵,结果这倒给了冷龙上人机会,帅帐中的谈话,尽数让他听了去。

    冷龙上人见到帅帐中的谈话已接近尾声,为了不惹出事非,他便想悄悄的离开军营,不曾想刚一动身,只听空中传来一阵羽翼拍打的声音。

    他猛然抬头,立时看到一只金雕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他俯冲下来,那意思摆明是想对他发动袭击。

    冷龙上人连忙闪过身形,心中想起在“昭武神兵”居住的院子里发生的那一幕,已然隐约猜到,有人利用金雕跟踪自己。

    金雕飞扑,冷龙上人背着个活羊躲闪,如此奇怪的情景,以及发出的声响,顿时招来营中士兵的关注,一看到这些之后,脑筋转得快的士兵赶紧赶紧发出警哨,“呼啦啦”的向着冷龙上人围了过来,也因此而惊动了帅帐中的四个人。

    冷龙上人见到侯万寿挺着点钢枪向自己刺来,心中大是恼怒,先是反手扯来一支刺向自己的长矛,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还没等到侯万寿的点钢枪临近,已是臂弯用力,长矛激射而出,后发先至的射向了侯万寿。

    冷龙上人含怒出手,劲道和速度自是不同凡响,侯万寿眼见着自己的点钢枪离着冷龙上人还有一段距离,却看到一条长矛带着罡风已然射到眼前,连忙侧头躲闪,就在这一瞬间,那支长矛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带起的罡风刮得他头颈生寒,隐隐作痛。

    这一下大出侯万寿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凭着自己一往无前的气势,乘着冷龙上人瞻前顾后的机会,一枪便能刺死冷龙上人,哪曾想根本就不那么回事,对手厉害的超乎了他的预料,自己不但没有占据先机,反倒被对手一记飞矛刺得差点挂了彩,禁不住锐气大减,连忙趁着招式尚未用老之际,疾撤点钢枪,重新摆了个门户,打算站稳阵脚,卷土再来。

    先前,围在冷龙上人身周的的官兵,一看到侯万寿出了手,大多退到了一旁,心里差不多都是一个念头:副总管武功高强,有他出手,那贼人定是难逃一死。

    谁知大家的想法还没从大脑中退却,就见冷龙上人也不知从谁的手里拽过了一支长矛,一下子就飞到了侯万寿的面前,大家为此禁不住都发出惊呼。

第四章:兵符(3)

    当看到侯万寿躲过了那支长矛之后,撤回了点钢枪,遥指冷龙上人,并且面色阴沉似水,有些官兵则不明所以的开始胡乱称赞,更有其中一人高喊道:“副总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乃是天下第一的视听高手!”

    接着另有一人呱呱鼓掌,扯着嗓子喝彩道:“副总管枪法如神,想刺便刺,想回便回,收发自如,震古烁今。”

    再有一人则是叹道:“副总管气势如山,枪法凝重,如是没有总管大人,只怕副总管便是天下无敌了。”

    听到手下人的吹捧,侯万寿脸上发热,心道: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老子是被迫采取守势,如果有进攻的机会,老子早就一枪刺他个对穿。

    侯龙恩看出了侯万寿的窘况,心中暗自着急,连忙打算吩咐周围的官兵,对冷龙上人采取围攻,可就在这时,独孤楷却是走向前去,提着手中那把名声斐然的带着铁鞘的环首刀,对着冷龙上人说道:“没想到在这里竟是遇到了慕容前辈,一别多年,您还健在,真是大出晚辈的意料之外。”

    冷龙上人淡然一笑,学着独孤楷的语音说道:“好说,好说,你家上人健朗得很,用不着你惦记。”

    随后他上下左右的将独孤楷看了一遍,接着说道:“苻常生有了你这样五音不全的弟子,也不知是福是祸?多年前,你这小杂种便搅得西域不得安宁,如今又到了长安,你是不是想连累死苻常生那老魔头啊?”

    侯万寿见到独孤楷已然和冷龙上人搭上了腔,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道:你来得正好,这块烫手的山芋交给你了。

    他收起点钢枪,对着独孤楷淡然一笑,说道:“原来你们是老相识,既然如此,我还夹在你们之间掺和什么?”

    随后他朝着独孤楷挤了挤眼睛,说道:“若是耽搁了你们叙旧,那我可是承担不起。”

    独孤楷心知侯万寿怯场,虽然见他揶揄自己,也不想与他计较,仍是对着冷龙上人说道:“正像刚才侯将军说的那样,我与慕容前辈乃是老相识了,所以咱们便闲话少说。”

    他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下措辞,然后接着说道:“晚辈不想知道前辈怎么会到了长安,也不想知道前辈为何又闯到了军营,晚辈只想知道一件事,前辈这些年的武功有没有长进?”

    他说这话的同时,倏地在身子周围竟然罩上了一层杀气,就如同一把已然出鞘的宝刀,锋芒尽显,逼人心魄。

    冷龙上人一怔,暗道:这小子果然尽得苻常生真传,要不然绝不会有如此凌厉的杀气,看来我还是小心一点,若是伤在了他的手里,这怕这辈子都没脸见苻常生了。

    冷龙上人紧了紧绑着背后活羊的绳子,好整以暇的答道:“也不问一问自己是什么身份?刚才的话是该你问的吗?看来真是狂师出悖徒,苻常生的那种没收没管的脾气你倒是学了个通透。”

    独孤楷阴森森的一笑,说道:“暂且不论前辈的武功有没有进展,单这嘴皮子的功夫,依晚辈看来,前辈似乎比从前倒是厉害了许多。”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轻轻抚摸那把环首刀的刀鞘,颇有感情的接着说道:“这把刀名叫‘百胜’,虽然名声有些狂妄,但是,自打它出鞘以来,至今尚无一败,也不知今天,还能不能延续它的这个名号。”

    冷龙上人淡淡的说道:“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如果想动手,尽管放手过来,否则,便乖乖地让开去路,上人我还想早点回去,杀羊吃肉呢。”

    独孤楷叹道:“只要你能保得命在,杀多少羊,吃多少肉,也都由你,否则,你只能呆在阴朝地府里,望羊兴叹。”

    谁也没有看清独孤楷是怎样抽出了那把“百胜刀”,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接着便看到一片雪亮的刀光,刹那间裹住了冷龙上人。

    就在独孤楷挥出的雪团也似的刀光中,传出了冷龙上人称赞之声,在场的人俱都瞪大了眼睛,希望把其中的紧要看个清楚。

    众人就听得冷龙上人说道:“好小子!‘劈风刀’使得果然不错,比起老魔头来,虽然还差了点火候,但是,相去已是不远矣!”

    此时此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大开眼界,尤其侯氏兄弟更是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侯氏兄弟本就是个中高手,他俩看的可不光是热闹,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在他俩看来,使出的刀法能够达到独孤楷的这种程度的,还是从来没有见过。

    本来,侯氏兄弟对于独孤楷都有着一种轻视之心,即使表面上一直没有说过,不过在心里,他俩都以为独孤楷是虚有其名罢了,靠着和宇文护不清不楚的人关系,整天里吆五喝六,像个人物似的,事实上可能一肚子草莽,没有任何的真本事,可是眼下看来,俩人都知道自己平日里估计错了。

    那如同雪花盖顶一般的刀光,若是一个人没有将刀法的真谛完全的融入到骨髓里,绝不会使得出来。

    侯龙恩一边看着,一边低声说道:“‘无鞘刀’,‘无鞘刀’,这个绰号叫得真是贴切,没想到他已是到了以刀驭人的境界。”

    一旁的尹公正听得糊涂,不解的低声问道:“什么叫以刀驭人?”

    侯龙恩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局,慢慢地解释道:“一般来说,刀是给人用的,让它怎样,它便怎样,人是刀的灵魂,刀是人的延伸,能够将刀用得和人的心意一致,这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然而,当刀法再上升一个层次的话,刀和人之间的角色便会颠倒过来,换句话说,在这个阶段,刀已经成为了主人,而人倒成为了刀。”

    尹公正仍然听得有些迷糊,禁不住嘟囔着问道:“在下还是不明白,刀和人之间怎么能互换过来呢?无论是什么样的宝刀,也都是钢铁铸成,它怎会懂得驾驭人?”

    侯龙恩轻蔑一笑,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可懂得什么是神来之笔吗?”

    尹公正一愣,诧异地问道:“咱们现在谈论的是刀法,怎么又扯到舞文弄墨上来了?”

    侯龙恩叹道:“其实文武之道,升华到一定的层次,相互之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他看到尹公正仍是一头雾水,心中未免感叹,暗道:如此粗鄙之人,我和他多做解释作甚?还不如好好的看一看眼前的龙争虎斗。

    他正想保持缄默,身边的侯万寿却是不耐烦的接过话来,只听他头也不动一下的说道:“所谓的以刀驭人,简单说来,就是拿着刀的人,在与敌人交手的时候,根本不用自己思考怎样运用刀法,完全依靠着手中宝刀的感觉与敌人周旋,这在旁人看来,就好像是刀在指引着人一样,哎呀,这些说了你也不懂,还是好好的看着吧!”

    尹公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叹道:“如此说来,这便是刀法的至境吧?”

    侯万寿不耐烦的说道:“真正的刀法至境乃是人刀合一,不过能达到这种程度的人,古往今来少之又少,我便一个也没有见过。”

    尹公正见到人家哥俩已经很不耐烦了,便不再自讨没趣,也是静下心来,看着面前难得一见的争斗。

    又过了一会儿,忽听侯龙恩叹道:“独孤楷刀法虽然已入化境,不过,要想留住冷龙上人,恐怕还是欠了些火候,抛开这个老怪物的深厚的功力和怪异的拳法不说,单说他施展的轻功便是见也没有见着过,也不知老怪物是怎样练就的,只怕这世上,无人可与他比肩。”

    尹公正听他这么一说,赶紧睁大眼睛,十分努力的瞧看,尽管看了又看,也没瞧出什么紧要来,但是,有一点他还是看得出来,那位冷龙上人仿佛是飘在了空中。

    就在独孤楷幻化出的一片片刀光中,冷龙上人完全像没了形质,虚虚幻幻,分不清哪一个是他,哪一个是影子,这种奇怪的情形,是尹公正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忽然,刀光中又传来冷龙上人的声音,只听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小杂种,刀法虽然不错,可是要想?送上人到黄?泉,还得等几年,上人??肚子饿了,不和你玩了!”

    话音刚落,众人便看到,就在独孤楷寄起的刀光里,竟是泛起了无数的血雨,并且,有着数也数不清的东西伴随着血雨向下洒落,随后,就见一条白色的人影凌空拔起,接着,凌空一个漂亮的转折,落到了众人的外边。

    眼神锐利者如侯氏兄弟看得清楚,那条白影凌空冲出刀光之后,独孤楷已是收起了“百胜刀”,跳到了一旁。

    这时,除了侯氏兄弟之外,其他的人才看清从空中洒落的竟是一块块碎肉,而那跳到圈外的白影,正是冷龙上人。

第四章:兵符(4)

    冷龙上人手里拿着一只羊腿,看了看溅得自己满身的血珠,禁不住大怒道:“好个小杂种,上人就这一身衣裳,如今被你弄脏了,他日一定要你赔。”

    冷龙上人说完之后,不理目瞪口呆的其他人,展开绝世轻功,如同跳丸一般在军营中窜来窜去,不消片刻,就在众人的惊呼中没了踪迹。

    连同侯氏兄弟在内,都知道如果冷龙上人要走,谁也拦不住,于是也就任凭他离去,并没有出手阻拦。

    独孤楷暗自苦笑,心道:老怪物不但武功绝伦,而且机警异常,想他在打斗之中,就已经想好了脱身之计,所以要到走时,便用他身后面背着的那只羊,吸引了我刀上的劲力,从而创造出逃走的机会,如此才一走了之。

    独孤楷擦了擦百胜刀上沾着的羊血,随后将刀还了鞘,心里禁不住念叨着:还好,百胜刀出了鞘,总算没有空刃而回,管他是羊的血,还是人的血,毕竟是见了血才归鞘的,总算没毁了我“出鞘刀”的名头。

    看到冷龙上人离开,独孤楷心知肚明,就算他使尽了混身解术,也没法留住冷龙上人,所以,只好听之任之,权当自己没有看见。

    由于独孤楷展现了精美绝伦的刀法,侯氏兄弟对他早收起了轻视之心,见他已经收刀入鞘,便和尹公正一起围了过来,侯万寿当先说道:“大都督刀法入神,今天着实让兄弟开了眼界,只不过逃了那老怪,略有些差强人意。”

    侯龙恩随后道:“其实,单纯逃了冷龙上人,本是无所谓,凭他一个人,料想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不过,假如在他的背后,有人包藏祸心,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我们还需谨慎一些。”

    他停顿了一下,颇有用意的看了一眼尹公正,说道:“军营乃是主公命脉所在,不容得有半点闪失,所以,我看除了尹公之外,还应该再留守一个人,以免得真发生了突兀的事情,尹公一个人孤掌难鸣。”

    尹公正在一旁听着,心里极为不舒服,见到侯龙恩说完,便故作谦卑道:“大总管的想法和在下不谋而合,如今十余万的禁军都驻扎在建章宫的废墟上,就算没有外来是非,单是这些将士就很不好驾驭,况且,在下的智谋武功都是平平,如果身边没有人扶持,恐怕难以胜任留守。”

    独孤楷先是见到侯氏兄弟对自己的态度幡然改变,心知是自己显露了身手之后,俩人大受震慑所致,禁不住暗自得意,心道:对于眼高于顶的人,教训他们最好的办法,便是杀鸡儆猴,否则,他们永远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随后,他听到尹公正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便哈哈一笑,故作坦然的说道:“主公目光如炬,任人唯贤,既然他说尹公可以,便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尹公不必推辞,只管大胆操持军营也就是了。”

    尹公正连忙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当仁不让了。”

    随后他又问道:“不知三位何时动身?”

    独孤楷将刀背好,答道:“当然是越快越好,如果两位侯将军再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们现在便可动身。”

    侯龙恩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走吧!军营里的事情就有劳尹公了。”

    话说到这里,早有人牵来了坐骑,三个人搬鞍上马,带了几名随从,策马走出大营。

    当他们行到营门时,独孤楷忽然看见一名身材瘦弱的官兵,就着他们出营门的机会,也跟了出来,禁不住一怔,暗道:这人怎样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独孤楷本想勒住黄骠马,仔细的盘查一下,无奈侯氏兄弟已经带着人如风一般,纵马官道,向着长安赶去,于是独孤楷只好放弃了念头,催马追了下去。

    那名官兵出了大营之后,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和大营拉开了一箭之地,他手搭凉棚,向着长安方向望去,看到独孤楷等人已经远去,禁不住微微一叹,自言自语的说道:“没想到几年的功夫,他的刀法竟是大有进境,看来此人的确有些学武的天分。”

    让独孤楷觉得眼熟的这名官兵,不是别人,正是迦旃林提。

    他之前虽是见到金雕在空中徘徊,但因确定不了冷龙上人是否在军营,所以,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进到军营里面。

    然而,就在这时他发现了独孤楷和尹公正风风火火的赶了来,禁不住灵机一动,心想:他们这些人来了之后,一定会吸引住看护营门的官军,趁着这个机会,我悄悄地从旁边溜进去,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他主意打定之后,便抓紧了机会,就在独孤楷等人在营门前等候的时候,他从营门旁边的栅栏翻到了里面。

    也是凑巧,脚一落地,迦旃林提恰好撞见一名官军解手,于是趁着那人错愕的时候,将其制服,并扒下了那人的衣衫,套在了自己身上。

    他将被扒了衣衫的那名官军安排妥当之后,便凑到了营门旁,正好赶上侯氏兄弟和独孤楷斗嘴,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便带着独孤楷和尹公正的随从进到了大营,走到一半的时候,召唤来另一名官军,借故自己有事,让这名官军代替自己引领着那些随从赶往休息处,而他则悄悄地摸到了帅帐不远处,站在了一个没人注意的地方,静静的守候着。

    也就在这时候,迦旃林提竟然看到了冷龙上人,只见他鬼鬼祟祟的背着一只不知从哪弄来的活羊,偷偷摸摸的向着帅帐靠了过来,心中当真觉得好笑。

    为了不让冷龙上人察觉自己就在他的旁边,迦旃林提悄悄绕到了帅帐的另一面。他刚把自己藏好了,便察觉到独孤楷等人已经进入到了大帐里面。

    紧跟着,就见一名武卫贴着帅帐走了一圈,见到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后,那名武卫便扬长而去。

    迦旃林提见到帅帐周围十分寂静,便悄悄地来到了帅帐跟前,凝聚耳力,听着里面的人谈话。

    当独孤楷等人谈完了事情,准备走出帅帐的时候,迦旃林提仰起脸来看了看,就见被晚霞映红的天空中,那两只金雕依然在盘旋,于是,心里泛起了一个念头,暗道:独孤楷武功不弱,再加上这些官兵,应该会给冷龙上人造成不小的麻烦,就算是伤不了老怪,能够耗费他一些气力,对于我来说,也不是坏事,与其让机会白白流走,不如放手尝试一下,总好比这般一无所获的走出去强多了。

    迦旃林提下定决心之后,便朝着空中连着发出几声呼哨,两只金雕接到了指令,立时向着冷龙上人发动袭击,结果惊到了旁边的官军,这便引出了后来的事情。

    看到冷龙上人满身羊血的逃走了之后,迦旃林提心中十分快意,不过,他知道军营之中多呆无益,于是悄悄地趁着独孤楷等人骑马走出营门的机会,他也顺便溜了出去。

    他一边赶往凉风台,一边脱掉了身上的军服,脑海里反复的浮现出独孤楷临走时望着他的眼神,禁不住暗自猜想,独孤楷很可能认出了他。

    不过,迦旃林提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被独孤楷认出了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想继续和独孤楷打交道。

    俩人既然没有见面的机会,那么,独孤楷即使对他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也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损失。

    迦旃林提登上凉风台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他重新潜伏在之前呆过的那个地方,通过观宇的窗子,向着里面瞧看。

    此时,观宇里面已经燃起了篝火,冷龙上人蹲在地上,自得其乐的烤着羊肉,而那些黑魃则恢复了原先的位置。

    迦旃林提看到冷龙上人十分惬意,一点都没有提防的意思,禁不住忖道:冷龙上人回来了之后,必然看到黑魃乱了次序,难道他一点都没有怀疑曾经有人到过这里吗?若真如此,那他的心思可真够粗的。

    忽然,他听到冷龙上人说道:“是不是瞧着眼馋?嘿!你不用摇头,不是上人自我吹嘘,上人烤的羊腿,外焦里嫩,味道好着哪,莫说是别人了,就连上人自己都馋得慌。”

    迦旃林提瞧着冷龙上人晃荡着他那颗满头寸发的脑袋,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心中暗笑:这个老怪物,定是一个人说话惯了,就连烤个羊腿,也得自言自语的夸奖自己一番,难怪别人叫他祁连老怪,有他如此言行,真可谓是实至名归。

    迦旃林提的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立时听到有人颤声说道:“上人确实好手艺,烤的羊腿实属罕见,小人莫说看着,就连闻着都觉得馋的要死。”

    迦旃林提吃了一惊,暗道:观宇里面明明就一个冷龙上人会说话,哪来的另一个人的言语?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忽然看到冷龙上人朝着身后的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并且骂道:“口是心非的小杂种,上人的羊腿明明刚开始烤,不但没有冒出香味,就连羊腿上的血都没有烤干,看着哪里能觉得馋?分明是你为了讨好上人,怕把你也给一并烤了,所以才出言敷衍上人,你以为这样上人便会高兴了吗?真是做梦!”

第五章:偷听(1)

    迦旃林提听到这里,才明白了过来,原来除了冷龙上人和那些黑魃之外,观宇厅堂里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只不过有了窗子下面的短墙挡着,所以,他才没有看到。

    迦旃林提心道:就在这脚前脚后的功夫,他又捉了个什么人回来?莫非捉回的那个人便是黑魃的晚餐?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一听到冷龙上人如此说话,顿时颤声说道:“上人息怒,小人说的乃是真心话,刚才看您忙着活计的时候,干净利落,便知道您是烤羊腿的行家,所以,小人才会觉得,您烤的羊腿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冷龙上人阴测测的一笑,说道:“没想到你挺会说话,比起独孤楷那个小杂种强多了,不过,上人历来有一个毛病,最不喜欢花言巧语的家伙,一见到那样儿的,便会生起火来,将那个口舌杂种烤个通熟。”

    地上那人立刻没了动静儿,冷龙上人叹道:“如此便省事了,免得一会儿剥起皮来,一个劲儿的叫唤。”

    迦旃林提听他说的阴森,情不自禁的一阵心寒,忖道:听他话中的意思,难道是想将那人先剥了皮,然后架在火上再烤一下?若真如此,也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老怪物干不出来的?

    冷龙上人烤罢了羊腿,见到那人还没有醒来,便一边从羊腿上割下肉,一边沾着盐巴吃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将整个羊腿吃得只剩下一条腿骨,仍像似意犹未尽的说道:“都怪独孤楷那个小杂种,好端端的一只肥羊,被他斩得乱七八糟,上人费了半天劲,就拿了条羊腿回来,嗨!真是倒霉。”

    他说到这里,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那一身白僧衣,见到上面布满了血染的梅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来,恶狠狠的朝着地上那人踢了一脚,说道:“上人就这么一身好衣裳,偏偏被你们那个该死的监军,弄得一身的梅花,这让上人今后如何在大庭广众面前现身?踢死你个小杂种,谁让你别的不干,非得去当禁军?当谁的手下不好,非得去当独孤楷的手下?踢死你个小杂种!”

    地上那人被他踢醒了之后,一边惨嚎,一边求饶道:“上人饶命,上人饶命啊!小人也恨那独孤楷,惹谁不好?偏去惹上人,小人骂他八辈祖宗,让他独孤楷死无葬身之地,让他全家死光光!”

    那人爹一声,娘一声,不住的惨嚎,可是,冷龙上人全无恻隐之心,还是不住的踢打,不消一会儿,那人便没了声音。

    迦旃林提躲在外面,看到如此情景,真想出去阻止冷龙上人,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出去了还能怎样,一个冷龙上人便难于对付,再加上那些黑魃,出去了也是自讨苦吃,与其干那些徒劳无益的事情,还不如呆在一旁寻找机会。

    冷龙上人见到那人没了生气,这才放下了腿,低声说道:“小杂种太不禁打,没踢了几下,便没气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上人还得宰杀,我的儿郎们也都饿了,该给他们饱饱肚子啦!”

    他说完之后,伸手抓起那人,让他趴在窗台上,随后扯去他的衣衫,拿出自己的小刀,开始熟练地肢解那人。

    没料想刚割下第一刀,就听那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冷龙上人一怔,骂道:“原来你没死?”

    他将那人扳过身子,看着那人笑道:“活该你倒霉,谁让你挡住了上人的去路?上人到那军营里面,本就是寻找口粮去了,虽然弄了条羊腿,但是儿郎们的口粮还没有着落,所以才顺路抓了你回来。”

    迦旃林提不知那人听没听到冷龙上人的话,只见他赤条条的倚在窗台上,软绵绵的背对着自己这边,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如死了一般。

    迦旃林提心道:那人就算没死,可是经过冷龙上人的一番折腾,只怕也没剩多少气儿了。

    冷龙上人见到那人不说话,不由得一声冷笑,随手一刀,立时隔开了那人的喉咙,随后,他跳到了一旁,静静的看着那人顺着刀口,不住的往外淌着血。

    迦旃林提躲在外面,实在不忍心看了,于是将头扭到旁边,心道:此人真是毫无人性,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将他除掉。

    他看了看天色,但见一牙新月挂了林间枝头,虽然显得有些朦胧,却也别有一番情致,禁不住暗自叹道:我跟踪了冷龙上人已是多次,可是一直也没有机会,若是这样下去,恐怕永远也得不到“渔妇珠”,若是得不到“渔妇珠”,便解不了尸毒,解不了尸毒,便活不了命,一旦命没了,这样的月色便再也看不到了。

    迦旃林提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师门的时候,为了练习武功,按着师门的规矩,必须经过苦行的生活,而自己在修行的过程中,既不贪恋美食,也不挑拣住行,唯一感到有点兴趣的,便是时不时的欣赏一下月色。

    自从他离开师门,为了找回《仿鸟迹》的秘笈,奔波于大漠西域以及中原之间,原本的这点爱好,竟然时常无暇顾及,如今,冷不丁的欣赏一番久违的月色,倒还真有点亲切的感觉。

    约摸过了一顿饭的时间,迦旃林提再次向观宇内望去,恰好捕捉到冷龙上人擦拭“渔妇珠”的情景。

    迦旃林提看到那颗已经变得焦黄的珠子,知道它刚吸收完黑魃的尸毒,心道:为了这颗珠子,我已经和冷龙上人耗了好几天,想了很多办法,仍然是没有拿到它,若是长久下去,只怕我的命便不长了。

    念及于此,迦旃林提禁不住有点冲动,心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闯到观宇里面,和冷龙上人大战一场,管得能不能拿到珠子,先将这口压制得很久的怨气发泄了再说,总胜过自己躲在一旁,瞧着那颗珠子干着急。

    正当他懊恼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于是顺着声音寻找,发现来的竟是在龙首原破庙里见到过的那个冷龙上人的弟子。

    迦旃林提心道:这小子怎么找了来?看来冷龙上人很可能是有事情要交代他。

    果然,冷龙上人一看来人,当先说道:“你怎的来的这么晚,没看到为师留下的讯号吗?”随后,他揣起“渔妇珠”,继续说道:“为师这一次急着召唤你来,是想让你去办一件事情。”

    那人赶紧说道:“师傅不要误会,今天下午,弟子发现您安置在大冢宰府中的讯号之后,本想早点赶来,不料在回到住所收拾随身的物品时,却被突然而至的宇文护纠缠住了。”

    冷龙上人一怔,问道:“他来找你干什么?难道是又想让你冒充他,好让他金蝉脱壳,却做什么坏事?”

    那人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道:“师傅只说对了一半,宇文护是想让我冒充他,不过却是为了演戏。”

    冷龙上人不耐烦的问道:“快说,不要在卖关子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师傅的秉性,最恨人家绕弯子说话。”

    那人答应一声,随后解释道:“宇文护当着弟子的面儿,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通过他和宇文宪的对话,弟子猜到,北周可能正面临着突厥人的侵袭。”

    冷龙上人“哦”了一声,说道:“这几年,突厥一直和北周之间打得火热,远远超过了他们和北齐的关系,这怎么说变就变,突厥也太没信义了吧?”

    那人叹道:“据宇文护透露,突厥这一次之所以对北周态度大改,多半是由于高演派人到了突厥,一方面进行游说,离间突厥和北周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高演大使血本,对突厥人用了很多的钱财,结果突厥人中,很多的当权人物都改变了立场,纷纷替北齐说话,于是,木杆可汗便动了心,有意和北齐联盟,讨伐北周。”

    冷龙上人没有吱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问道:“既然宇文护已经知道了这些事,那么他打算怎样应对呢?”

    那人道:“其实,眼下在宇文护心目中,什么事情都赶不上剿灭凤栖原上的宇文神举和贺若敦等人重要,他之所以带着我面见宇文宪,最终的目的是想让我随着宇文宪,以宇文护的身份去见一个人,而他则可以在明天早晨,大摇大摆的前往凤栖原点兵。”

    冷龙上人奇道:“他想让你去见什么人,竟然还需要宇文宪陪着?”

    那人答道:“听他俩的意思,明天去见的人名叫阿史那库头,据说是突厥的小可汗。”

    冷龙上人笑道:“为师还以为会是谁呢?原来是那个窝囊废。”

    随后,他叹道:“阿史那库头一向贪财,有他来这里,依为师看,此番北周应该无恙!”

    冷龙上人见到自己说完,那人有些不以为然,便接着说道:“木杆可汗虽然英雄无敌,但是接过来的衣钵却是他叔叔的,按着自古以来的规矩,他这可以说是篡权。”

    他停顿了一下,咳嗽一声,接着叹道:“尽管木杆可汗的汗位是他叔叔亲传的,但是毕竟不合规矩,所以他多多少少得让着点他的堂弟,而他的堂弟便是这位突厥小可汗阿史那库头。”

第五章:偷听(2)

    说到了这里,那人便也叹道:“师傅这般解释,弟子便明白了。”

    冷龙上人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道:“所以说,如果宇文护肯舍掉钱财,让阿史那库头满意的话,那么他回去了之后,一定会替北周说尽好话,即使是木杆可汗有所怀疑,但是碍着这位堂弟的面子,最终还是会打消联合北齐的念头,如此便解除了北周的危机。”

    那人赞叹道:“经师傅这么一分析,弟子顿开茅塞,看来,宇文护打的就是贿赂阿史那库头的主意。”

    冷龙上人又问道:“宇文宪年纪虽不大,但据听说做人很有一套,他既然知道你是宇文护的替身,怎会和你一起去见阿史那库头?”

    那人叹道:“宇文护这人虽然没什么大才,但是心思却很厉害,他也猜到这一点,所以来了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可谓是一石二鸟,天衣无缝。”

    冷龙上人疑惑的问道:“他有这么厉害吗?你倒说说看,他怎么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又如何一石二鸟了?”

    那人解释道:“宇文护虽是没有和弟子明说,但是弟子心中明白,他拉着弟子去见宇文宪,并在宇文宪的面前,故意说出了弟子和他之间的差异,这是在迷惑宇文宪。”

    冷龙上人不解的问道:“宇文护何必多此一举,难道他就不怕宇文宪将他有替身的事情宣扬出去?”

    那人道:“宇文护为人十分多疑,常常是以己度人,在他想来,自己若是瞒着宇文宪,一旦后者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定然会对他猜忌,所以,干脆将替身这件事情告诉宇文宪,这样一来,即可以彰显他有多麽的光明磊落,又可以拉拢宇文宪,让其有一种亲近的感觉,从而对他更加信任,以便于今后甘心的被他所用。”

    那人也许是说得口干了,清了一下喉咙之后,这才接道:“另外,宇文护深知宇文宪的脾气,了解他性情稳重,办事凝练,不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人,也知道他从不搬弄是非,所以,宇文护才肯透露我这个替身给他。”

    冷龙上人插嘴叹道:“听你这一解释,这个宇文护确实有过人之处,城府能够达到他那种深度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办到的。”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弟子看得出来,宇文护这一招的确有用,当宇文宪知道弟子是宇文护的替身之后,不仅对他这位堂哥更加俯首听命,而且连看着宇文护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冷龙上人奇道:“怎么不一样了?难道还会抛媚眼吗?”

    那人笑道:“那倒没有,不过在宇文宪的眼神中,那种崇拜和亲切的劲头,就连弟子瞅着都觉得过分。”

    冷龙上人也笑道:“不要再说这些了,话题都扯哪去了?徒儿还是言归正传,说一说宇文护随后是怎样让宇文宪甘为他所使的?”

    那人止住笑声,正色道:“由于有了替身这个秘密作为前提,宇文护在察觉到宇文宪对他再也不设防之后,便告诉了他关于自己的计划。”

    冷龙上人好奇的问道:“宇文护的计划,徒儿说来听听,看他有什么惊人的举动?”

    那人哂道:“其实所谓的计划,那都是糊弄宇文宪的把戏。”说到这里,他回忆了一下说道:“宇文护告诉宇文宪,为了大周的安危,明天他甘愿冒着风险,会和宇文宪一起去见阿史那库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需要我这个替身,也为他做一些事情。”

    冷龙上人这一回没有插嘴,示意那人继续往下说,于是,那人接着说道:“当时,宇文护语重心长的跟宇文宪说,明天便是他前往建章宫旧址安抚将士的时间,本来都是约定好了的事情,如果他中途变卦,没有按着约定和将士们见面,那么很有可能会乱了军心,对此,他个人荣辱是小,可是,失去了军心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所以,他拟定了个计划,一方面会跟着宇文宪前去和阿史那库头会面,另一方面会命弟子留守大冢宰府,必要时代替他前往军营,并且吩咐独孤楷等人随同,凭着弟子和他如此相像的模样,再又身边簇拥着他的那些亲信,将士们即使是和弟子见了面,也定然分辨不出真假,还以为真是大冢宰来了,所以,绝不会发生什么动荡,如此,便两全其美了。”

    冷龙上人笑道:“其实这倒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他若真能这般想,倒不失一个担心社稷的国之重臣。”

    紧接着,冷龙上人又叹道:“此人明着一套,背后一套,北周有如此人物统领朝纲,可谓是不幸之至。”

    那人笑道:“师傅寥寥几语便看透了宇文护的本质,不错,此人确实口是心非,言行不一,名义上他是说在宇文宪的陪同下,自己去见阿史那库头,并要弟子留守大冢宰府,为了防止军营出乱,甚至让弟子带着他的亲信前去安抚军心,实际上却是截然相反,让弟子随着辨不清真伪的宇文宪去见阿史那库头,而他则带着一些人到建章宫遗址点兵,这样一来,既没有耽误了他自己的事,又达到了前去安抚阿史那库头的目的,师傅您聪明绝顶,想一想他这是不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石二鸟的计策?”

    冷龙上人不置可否的叹道:“想来为了这件事,你定然被宇文护纠缠了很久,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晚才来?”

    那人早就习惯了冷龙上人如此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话方式,于是答道:“师傅有所不知,弟子摆脱了宇文护的纠缠之后,本想化作赫连达那个老花匠的模样走出大冢宰府,不料刚刚偷着出了弟子的居所,却被独孤季和独孤殳那两个草包撞见,非得缠住弟子喝酒,不得已之下,只好耐着性子,将他俩带到了后花园,好酒好菜供着,这才灌得他俩醉了,如此方始脱了身,随后,便急匆匆的来见师父了。”

    冷龙上人忽然一笑,问道:“你说那两个草包已经被你灌醉?那么,你来找为师,就不怕那俩草包酒醒了找不着你吗?”

    那人也笑道:“为了不让他俩早早醒来,弟子便趁着他俩昏沉沉的时候,又灌了他俩一些迷药,俩人要想清醒,怎也要十来个时辰。”

    冷龙上人一拍手,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其实为师这一次找你,无非是想让你盯住他俩,如果可能,捉住了更好,因为明天下午,为师已经约了你师叔,所以,打算顺便把这俩人交给他,如今,你竟然误打误撞之下迷翻了他们,这倒省得费事了。”

    那人问道:“师傅什么时候要那俩人?徒儿也好有个安排。”

    冷龙上人沉吟一下,说道:“为师和你师叔约好,明天晚上在太液池西岸见面,只要你能在今天晚上,把那俩人弄出大冢宰府就可,剩下的事情便由为师去办。”

    那人说道:“弟子记下了。”

    随后他又问道:“不过,弟子想问师傅,一旦把那俩人弄出大冢宰府,师傅和弟子在哪里碰面呢?”

    冷龙上人答道:“为了以防夜长梦多,等一会儿你先回去,为师随后就到大冢宰府旁边,一旦你把那俩人弄出了大冢宰府,便学三声猫叫,届时师傅自会找你。”

    那人想了一下,说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尽然这样,弟子便先告退了。”

    冷龙上人点了点头,示意那人可以走了,然而,那人没走了几步,却又被他叫住,只听他说道:“今天,为师听到了一个消息,驻守在建章宫遗址的禁军总管侯氏兄弟被宇文护叫到了长安,很可能有要事相商,你回到大冢宰府之后,如果有机会,可以顺便打听一下,看一看他们究竟在商量些什么?”

    那人连忙说道:“师傅交代的事情,弟子铭刻在心,如果师傅再没有其他的事情,弟子便走了。”

    冷龙上人看到他转身,忽然叹道:“三庄啊,你不仅是为师的大弟子,也是我慕容家的后生,回去之后,一定要格外小心,免得为师担心。”

    那人听到冷龙上人没头没脑的冒出了这句话,禁不住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子,有些激动地说道:“多谢师傅挂念,慕容三庄记下了。”说完之后,不再停留,径直走了。

    这一次,冷龙上人没有再叫住他,等到那人走了之后,冷龙上人休息了一下,看了一眼黑魃,见他们俱都闭着眼睛,静静地站在墙边休息,于是,从观宇中走出来,见到此时繁星满天,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什么事情都得我自己办,早知如此,多带几个人来就好了。”

    迦旃邻提一直趴在原处,见到那人走的时候,心里虽然蠢蠢欲动,但是很快的便打消了劫取那人的念头,因为他看得出来,那人在冷龙上人心目中的地位,远没有那么重要,就算是抓住了那人,以此来要挟冷龙上人,让其拿出“渔妇珠”交换,恐怕冷龙上人多半不会就范,若真那样,还不如省点力气,看一看接下来会不会有其他的机会。

第五章:偷听(3)

    如今,迦旃林提见到冷龙上人要走了,心中忖道:我且跟着他,看一看他接下来能有什么作为?

    冷龙上人下了凉风台,先是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看了看,接着,心中一边盘算着,一边向着长安走去。

    ??

    慕容三庄从凉风台下来之后,不敢多做停留,因为他知道,再过一会儿,长安城便会关上各处城门,到那时想要进去可就不容易了,所以,他展开师门轻身功夫,一个劲的奔着长安城就下了来。

    等到他来到章城门的时候,正赶上最后一批人入城,于是混在其中,赶紧随着其他人进了城。

    慕容三庄穿街过巷,很快的来到了大冢宰府门前。

    他看到守门的家丁正在忙着给府门口拴马桩上的马匹喂食草料,于是躲在了暗处,十分麻利的从怀里掏出一张人皮面具,戴到了脸上,接着又整理了一下细节,觉得一切妥当了之后,这才现出身来,略微的佝偻起身子,慢悠悠的来到了府门。

    守门的家丁一看到他过了来,其中有人笑道:“干什么去了老花匠?是不是又去‘采花’了?”

    慕容三庄佯装正经的一笑,模仿着赫连达的声音答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哪还有心思做那种事情?你们几个摆明是闲着没事,调笑老朽。”

    又一个家丁直起腰,朝着他淫邪的笑道:“谁调笑你了?这府中哪一个人不知道,赫连老花匠除了摆弄一手的好花草之外,更是擅长采摘女儿花。”

    再有一个家丁附和道:“不错,不错,别看老花匠年纪不小了,可是雄风依旧,那活儿可是了不得啊!”

    最先说话的那名家丁连忙问道:“说的跟真事一般,你看着过老花匠那活儿啊?”

    被问的那名家丁呲牙一乐,答道:“你若不信,现在便可扒了老花匠的裤子,看一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慕容三庄佯装怒道:“你们这些泼皮,有事没事的总拿老朽开玩笑,是不是认为老朽好欺负啊?我可告诉你们,泥菩萨还有个土性,你们千万莫把我给惹怒了。”

    他说完之后,不再理会那些家丁,急匆匆的进了府,虽然听到身后面传过来一阵笑声,心中却是一点都不介意,暗道:也不知我离开这段时间,那两个草包怎么样了?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还真不好向师傅交代。

    等到慕容三庄回到了后花园之后,先是四下里看了看,见到没有什么可疑之人,便走到一处花草掩映中的假山前。

    他扒开花草和滕蔓,一眼便看到假山夹缝里藏着的独孤殳和独孤季,只见这对哥俩儿睡得依然香甜,禁不住暗笑道:说他俩是对儿草包,真是一点也没冤枉,做人简直是一点机心都没有,也不管人家喜不喜欢他俩,有酒便是娘,直到喝得人事不省为止,唉,这样的货色,能活到现在也算是造化了。

    慕容三庄先后把独孤殳和独孤季搬回到了花园内的居处,见到他俩一点反应也没有,心中十分笃定,暗道:且先由着他俩昏睡,我该回到自己的地方看一看,如果宇文护心血来潮,抑或是中间又想起了什么安排,去了我那里,结果没见到,定会心中起疑,弄不好便会追查起来,那可真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意识到了这点之后,赶紧出了赫连达的屋子,向着自己的居处走来。

    由于慕容三庄是宇文护的替身,所以被安排的居处十分隐秘,大致的位置离着宇文护的书房不远,那里一直被宇文护规定为禁地,并且由专人把守,府里的闲杂人等都紧守着规定,所以,平日里谁也不会冒冒失失的往那里面闯。

    慕容三庄住进大冢宰府已经有三年了,对于府中的情况十分熟悉,他知道在自己居住的院子中,有着一处秘道直通大冢宰府后面的武库,不过,由于年久失修,密道的牢固程度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塌方的可能,所以,他费了好些力气,偷着弄来不少材料,这才勉强将密道修好。

    据他推测,这条密道很可能是大冢宰府原先的主人修建的,但是具体的时间,却无法估价出来,不过他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绝没有别的人知道。

    慕容三庄为了保持密道的隐蔽性,平时进出自己的居处时,也尽可能的不用密道,如果他想出去,一般是趁着旁边的护卫放松警惕的机会,利用自己高强的轻身功夫,躲过护卫的看守,从旁边的院子偷偷地溜到外面。

    这一次,慕容三庄从外面回来,依然不想利用密道,他在自己的居所旁边观察看了好一会儿,见到树木掩映之中,一并排四处院落俱都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而守护在这里的三名护卫,不知为何,全都聚到了一起,正在低声谈着话。

    于是,慕容三庄展开轻身功夫,趁着他们一不留神的空当,悄悄的跳到了最靠近自己的那个院子,随后如同狸猫一般,翻过中间相隔的高墙,最终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中。

    回到了屋内,他将脸上带着的面具收到怀里,随后来到了院子里,故意咳嗽一声,伸了个懒腰,借以引起护卫的注意,这才来到院门前,说道:“原来今天是你们哥儿仨当知啊!咱们可好长时间没见了。”

    随后,他又故作惊诧的说道:“哎呦,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看我这一觉睡的,都睡糊涂了。”

    其中一名护卫看了他一眼,说道:“现在还没到二更天,我们三兄弟来这都好一会儿了,见先生的屋子一直没有光亮,知道先生正在睡觉,所以,挡住了前来送饭的仆人,以免得叨扰了先生的美梦,如今,先生既然醒了,不妨先回到屋内,我们到前面知会一声,叫他们重新送了些饭菜,免得先生腹中饥饿。”

    由于,宇文护很重视慕容三庄这个替身,所以特意叮嘱看守院子的那些护卫,一定要对慕容三庄尊重,以至于那些护卫一见到他,不但没有丝毫的懈怠,而且还总是先生长先生短的称呼,这倒让他省却了很多没必要的闲气。

    见到人家如此的客气,慕容三庄自然也得以礼相待,于是他说道:“多谢三位关照,不过在下现在还不觉的饥饿,所以就不麻烦三位为在下叫饮食了。”

    他心道:我现在有很多事情还没有办,哪有心情做下来吃饭啊?你们最好不要太照顾我,否则一时半会儿的便脱不了身了。

    当先说话的那名护卫见到慕容三庄推辞,也就不再勉强了,于是抱了抱拳说道:“既然如此,那还请先生早早安歇,我们再过一会儿便该走了,如果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一拨人便是。”

    那人说完之后,便和另外俩人躲到了一旁,显然是有所避讳,不再想和慕容三庄攀谈了。

    慕容三庄颇为识趣的回到了屋内,先是点着了烛火,装模做样的晃荡了一会儿,随后便把灯火熄了,换上了一身夜行的衣衫,戴上了由赫连达面皮制成的面具,悄悄地把后窗打开,跳了出去。

    他猫着腰,就着屋旁的暗影,转到了前面的院子里,看到院门口那三个人依然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便悄悄翻到了旁边的院子里。

    慕容三庄所住的地方,连着并排有四处院落,每处院落都有高墙围着,如果身手一般,根本就别想从一个院子翻到另一个院子,所幸他轻身功夫很是不弱,这些高墙还难不住他。

    慕容三庄就像之前回来那样,翻过旁边院子的高墙,随后溜进院子前面曲折的花间小径,尽可能的就着一道上树木墙壁,避开来往的府中护卫,悄悄的来到了宇文护的书房旁边。

    由于不久前,刘寄北夜探大冢宰府偷取杨敷的奏章的时候,在宇文护的书房里,被强练堵个正着,俩人为此打了一架,并且,恰好又赶上了地震,结果,宇文护的书房被刘寄北一刀劈塌了半边。

    宇文护知道之后,碍着面子,虽然没有对强练太过于发火,但是,那一晚书房周围的护卫却全都被他杀了,并且,宇文护勒令府中的工匠,尽快的把书房修好,所以,慕容三庄来到书房的时候,这里已经是完好如初了。

    对于宇文护的书房,慕容三庄趁着没人的时候,曾经来过几次,对于里面的情形也是弄得明明白白。

    他知道书房表面上建的很是规矩,和一般的房屋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书房之内却是另有玄机,除了一间正室之外,接连还有两处暗室,暗室的入口则分别用着顾恺之的名画挡着。

    慕容三庄一开始的时候,心里还在嘀咕,如果宇文护真的在里面商量事情,极有可能是跑到了最里面的暗室,若真如此,他来了也是白来,根本就听不到人家说什么。

第五章:偷听(4)

    为了试一试自己的运气,慕容三庄看到左右无人,悄悄运用壁虎爬墙的本事,来到了屋顶上,把耳朵贴在瓦面上凝神倾听的时候,心里颇有点七上八下,唯恐自己白来一趟。

    刚开始的时候,书房里面一片寂静,什么也听不到,慕容三庄心下一沉,满以为自己猜对了,宇文护并没有在书房的正室里商量事情,可是,没过一会儿,便听到下面有人说话,他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认出说话的那个人正是宇文护。

    只听宇文护说道:“老虎,你先回去,等一会儿再来接我。”

    随后便听有人沉闷的答应一声,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慕容三庄心中暗道:看来,宇文护有话要说,要不然也不会将他的随从雷老虎支开。

    果然,那串脚步声消失之后,便听宇文护说道:“明天我会亲自带着人,前往建章宫遗址,如果没有别的意外发生,独孤将军可以和我一起前往。”

    这时,另有一人说道:“那么主公怎样处理阿史那库头那边的事情呢?”

    慕容三庄灵机一动,暗道:“原来马经天也在这里,此人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也是个厉害人物。”

    宇文护轻笑一声,颇有些得意的说道:“这件事我已经另有安排,无需列位担忧,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我每每合计起来,都觉得如芒在背。”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的确是马经天,除了他和宇文护以及独孤楷之外,另外,还有侯氏昆仲和康居南也在书房里。

    马经天见到宇文护如此说话,禁不住好奇的问道:“什么事情让主公这般困扰?”

    宇文护叹道:“侯家昆仲乃是我的爱将,听了也是无妨,所以我就不再隐晦,有话便直说了。”

    忽听侯万寿说道:“末将和家兄对主公赤胆忠心,多少年来,无不以主公马首是瞻,如果主公对我俩有什么疑虑,还不如找几个人,把我俩一并杀了。”

    宇文护听完,淡淡的说道:“副总管如此说话,显然是嫌我怠慢了两位,若真如此,便是你俩多心了。”

    这时侯龙恩接过话来,说道:“主公不要生气,您也不是不知道,末将的二弟向来就是这个脾气,不但心直口快,而且说话从来不知分寸,不过,他对主公的心思,那可是天日可鉴,对于这一点,即使末将不说,只怕主公心中也跟明镜似的吧。”

    宇文护“哈哈”一笑,说道:“你们兄弟跟随我多年,对我一直忠心不二,如果连这点都不清楚,那我还是宇文护吗?”

    他话锋一转,接着叹道:“其实,副总管的意思我明白,他是在怪我有些事没有告诉贵昆仲。”说到这里,他拿眼睛瞟了一下独孤楷,问道:“是不是副总管曾问起昨晚于谨府中的事情,而你却守口如瓶,一点也没告诉他,所以他才有些怨气?”

    独孤楷木然的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在下的秉性便是如此,无论对谁,只要不愿意说话,从来都是没什么言语,况且,主公的事情,自有主公来定夺,我们这些作为属下的,只有效力的份儿,不管做得如何,都应该守口如瓶,如果主公因为这样便责怪在下,在下实在是无话可说。”

    宇文护心道:多少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就跟个没嘴葫芦一样,什么事情到了你的嘴里,扣都扣不出来。

    于是,他说道:“像你这样真性情、守本分的人,我尊敬还来不及,那里会舍得责怪?”

    宇文护对独孤楷点到为止,也不再继续深说,他转过头来,对着侯万寿说道:“其实,昨天晚上,是我安排独孤将军和康先生前往于谨府中,不为别的,只为弄到一件东西,不过,天不遂人愿,眼看就要成功,谁知半路里杀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结果弄得空手而归,唉,也许这就是天意,合该我宇文护命中有此一劫。”

    侯万寿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主公如此忧心?”

    侯龙恩也道:“是啊,主公,您一向坦荡做人,还有什么东西让您放不下的?”

    宇文护看了看另外的三个人,只见马经天满脸的不以为然,而康居南则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独孤楷却是轻轻的摇着头,示意他别在说下去。

    宇文护心中自有主意,只听他叹道:“那件东西关系到国家社稷的安危,本来是叔父宇文泰临终之前,想交付给我的,不想却被于谨趁机据为所有,我曾经数次向他讨要,结果都被他拒绝,没有办法之下,只好采取非常手段,然而天道不公,仍是没能将那东西拿了回来,想一想,真是有点无奈。”

    侯龙恩叹道:“主公不必为此太过于劳神,其实,想要从于谨手中拿回那件东西,并不是一件难事,问题只是采取什么样的时机?”

    宇文护眼前一亮,问道:“听总管的意思,似乎对这件事情胸有成竹,不妨说来听听,如果真行得通,就按总管的意思去办,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将总管记上一大功的。”

    侯龙恩笑道:“能为主公分忧,本就是我侯龙恩的分内事,何须主公奖赏。”

    随后,他便说道:“其实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并非是要去夺取于谨手中的那件东西,而是,进一步的巩固势力,请主公试想一下,如果主公能进一步的独揽朝纲,权倾天下,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想怎样便怎样嘛?”

    独孤楷在一旁不冷不热的说道:“若总管想到的只是这些,我劝你就不要在往下说了,因为这些道理连我们都明白,更何况是主公了?”

    侯龙恩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如今,朝野之中,表面上看来,主公风光无限,无人敢于忤逆,可是,事实上却不见得,别人暂且不说,就说于谨,虽然当年是他扶持主公,继承了宇文家的衣钵,可是,随着主公的权力增长,于谨一定也是暗怀戒心,尽管这几年,他和主公并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分歧,可是那不代表着以后,假如有一天,他和主公真的背道而驰的话,凭着他在军中的地位以及影响,主公要想和他分出个强弱来,其结果如何,十有**不会像我等想象的那般简单,所以,依末将之意,主公现在最该做的,一方面去积极的扩大自己在军队中的影响力,牢牢的控制住兵权,另一方面,不妨尽可能的拉拢一些军中权贵,例如杨忠、达奚武、尉迟炯之流的人物,如果主公真把这些人归纳到麾下,到那时,就算是皇上对主公恐怕都会感到无以奈何的。”

    听到侯龙恩说了这么多,宇文护有点不耐烦,面无表情的说道:“总管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俗话说得好,树欲静而风不止,尽管我历年来都是真心待人,但有些人就是心怀叵测,无论我怎样推心置腹,就是不能换回他们半点真心,有事没事的总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也想开了,能跟我一条心的,都已经找到了,剩下的人想怎么着便怎么着吧!只要有你们这些人辅佐我,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他这一席话虽然说得半真半假,但是,听到的人大多为之感动,尤其是侯万寿,立时站起身来说道:“宝剑赠壮士,热血酬知己,有了主公这番话,我侯万寿纵然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侯龙恩却是叹了一口气,没有跟着他兄弟附和下去,而是说道:“既然主公胸中早有丘壑,末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不过,请问主公,您是否还想到于谨府中拿回那件东西呢?如果想的话,还请届时召唤我们兄弟一声,无论怎样,能够为主公尽一分心力,末将还是会感到不胜荣幸的。”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康居南,此时忽然说道:“其实主公这一次召唤贵昆仲到此,并非是为了谋取那件东西,事实上,主公眼前最想做的事情乃是征讨凤栖原,不过,正当万事俱备的时候,偏偏出了点岔头??”

    康居南说到此处,有意无意的放慢了语速,并且不时的瞄着宇文护,神态很是异样。

    宇文护见他如此,便接过话题,说道:“据细作回报,由于这么长时间以来,驻扎在凤栖原上的叛贼一直没有得到入城的诏书,所以,开始变得很不安生,尤其是贺若敦,不仅日夜操练兵马,更是时不时的口放狂言,说什么再不让他进长安,便要强行入城,来一个清君侧,肃朝野,如有可能更是想诛杀我宇文护,看来,如果我不积极的采取点措施,将来的情势很可能不太乐观啊!”

    侯万寿怒道:“就凭他贺若敦也敢如此的大逆不道?别人怕他,末将可不惧他,请主公宽心,只需给末将五千兵马,立时便可把那匹夫捉来,届时主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独孤楷淡淡的说道:“贺若敦虽然放浪不羁,却是一个真材实料,不但武功超群,而且更是善于用兵。”

第六章:掴脸(1)

    董玲珑说到这里,忽然一笑,问道:“其实,独孤楷和马经天不是满口应承了这件事吗?为何还要另外找人,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宇文护叹道:“我之所以想另外找人查询此事,并非是信不过独孤楷和马经天,而是为了慎重考虑,宇文深和我之间本来关系不错,同时宇文孝伯也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生气归生气,却也不想冤枉了宇文孝伯,所以才想请二位帮我这个忙,一定要确确实实的把事情弄清楚,如果真是宇文孝伯背着我做出了这件事,那我杀了他也就不会后悔了。”

    董玲珑叹道:“没想到大冢宰如此的重情义,既然如此,奴家便代表师兄,应承了这件事,一定会将粮草这件事情查办得的有理有据,确确实实,绝不会出现半点遗漏。”

    那男人忽然不满的说道:“董玲珑,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我做主了?”

    董玲珑嫣然一笑,学着那男人的口吻说道:“汤俊臣,什么时候轮到你问这个问题了?”

    那个名叫汤俊臣的男子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满脸的无奈,嘟囔着说道:“话虽如此,你不要忘了,这里是长安,可不是康延川,你虽是小女王,但也不需如此强横的说话吧!”

    董玲珑俏脸含煞,冷冷的说道:“你敢跟我这么说话,难道你忘了咱们东女国的规矩了吗?”

    汤俊臣一看董玲珑真的动了怒,便不忿的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房顶上的慕容三庄听到下面的一番对话之后,顿时吃了一惊,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蜀西的高山之中,分布着一些党项人,纷纷建立了不少的小国,其中有一个国家比较神秘,名叫东女国。

    东女国的国都建在康延川,人口约为四万,大小部落不下八十余个,大部分人姓“汤”抑或“董”,国人皆居层楼重屋,散在山谷间。

    东女国的风俗是重女轻男,女王号称“宾就”,国内一共有大小两个宾就,如果大宾就死了,便由小宾就继位。

    另外,东女国所设立的女官称作“高霸”,所有的高霸都是世袭。

    据传说在东女国之中,每一个女子都可以随意挑选丈夫,而且可以有很多个,如果拿一个丈夫犯了错,那名女子便可以将其逐出家门,或者是卖给其他的女人。

    作为一个男子若是出生在东女国,绝对是一种不幸,平日里不但要从事艰辛的耕作,更是要对自己的妻子百依百顺,而且,每当发生了战争,男人便会在女人的指挥下,冲锋陷阵,战胜是应该,战死是本色,绝不会因为这些而得到任何的表彰。

    慕容三庄之所以知道这些,完全是因为他知道冷龙上人曾经到过东女国,并且据慕容三庄个人猜测,冷龙上人很可能在东女国有过一次很不寻常的经历。以至于每一次提起东女国时,冷龙上人都会产生一种特别奇怪的表情,既显得安详,又有点失落。

    如今,慕容三庄听到下面那一男一女来自于东女国,禁不住心中一跳,暗道:多亏我没走,要不然就错过了这次机会,等我弄明白了那俩人的身份来历以及到长安的目的,再把这件事情告诉师傅,说不定师傅为此会大为高兴。

    宇文护坐在那俩人旁边,听到他们半真半假的斗嘴,禁不住心道:到底是蛮夷之人,不懂得规矩,在我面前竟然如此放肆,若非现在我有求于你们,别说答应你们出兵,只怕现在立时便将你们赶了出去。

    董玲珑见到汤俊臣不再和自己顶嘴,不由得很是得意,蔑视的看了一眼汤俊臣之后,转向宇文护说道:“倒叫大冢宰见笑了,其实您也不是不知道,汤俊臣名义上是奴家的师兄,但是按着东女国的规矩,他仍旧是奴家的男奴,尽管这里离着东女国千山万水,可是规矩就是规矩,到哪里也不能更改,所以,遇到事情还是奴家做主。”

    宇文护心道:现在我哪有心情管你们那些破事?他是你的师兄也好,男奴也罢,只要他武功好,能办事,对于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于是,宇文护淡然一笑,岔开话题说道:“依着小宾就看,这件事用不用告诉强练,他既是你们的引荐之人,又是你的第一姐夫,如果瞒着他,会不会有些不好啊?”

    宇文护这一句话说出来,慕容三庄好悬没从书房顶上掉了下来,心中顿时笑开了花,暗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简直是做梦都没想到,那个邋遢道人竟然是东女国大宾就的女婿,难怪他一天愁眉不展的,想来必是因为得不到大宾就的欢心,被人家赶了出来,所以才一直郁郁寡欢。

    董玲珑“扑哧”一声,笑了一下,说道:“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按着他的为人,一定又啰哩啰嗦的了。”

    宇文护摇了摇头,大不以为然的说道:“其实,别看强练是你姐夫,可是你却一点都不了解他,他这个人表面上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倒是心细如发,如果,把探查粮草来路的事情告诉给他,说不定他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好建议?”

    此时汤俊臣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凭着我的本事,要将把粮草的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绝不会有什么难办的,况且,强练这个人十分古怪,即使大冢宰告诉了他这件事,也不见得他能有什么反应,我看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就别让他知道了。”

    宇文护叹道:“既然你们俩个都这么说,那就按着你们的意思办吧,不过,我希望你们把事情处理得越快越好,否则,我会等得不耐烦的。”

    他说到了后面的话,语气稍稍加重了一些,很显然是故意而为之。

    董玲珑娇笑一声,说道:“那是自然,即使大冢宰不提醒,我们也一定会尽力的,要不然,大冢宰一怒之下,不再为我们东女国出兵征讨南日松赞的‘雅龙部’,那我们可就成了东女国的罪人了。”

    宇文护操劳了大半夜,早已经疲劳不堪,此时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便想将他俩弄走,于是说道:“现在应该是华灯竟艳、歌舞**的最好的时间,如果小宾就再无其他的事情,便该回去看一看了,要不然那些纨绔子弟见不到你,说不定会把‘凤仪乐坊’弄成什么样子呢?”

    董玲珑直知道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于是半真半假的笑道:“没想到大冢宰这么懂风月?那好吧,奴家就不在这里打搅大冢宰了,没准这时候,好多人正在找奴家呢?”说到这里,朝着宇文护抛了个媚眼儿,随口说道:“说不定其中还包括令公子呢!”

    宇文护神色微微一变,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他真在凤仪乐坊,还清小宾就知会一声,如果在一个时辰之内,他不回到大冢宰府,那么,以后他也不要回来了。”

    董玲珑一边朝着汤俊臣打了个手势,一边嗲声答道:“谨遵大冢宰吩咐,不过,若是他真的不肯回来,那可就是他的事了。”

    宇文护没有说话,目送着董玲珑和汤俊臣走出书房,禁不住暗自叹息,心道:宇文训这小子虽然资质不错,可就是太喜欢沾花惹草,有事没事总往女人身边靠,唉,如果他能改掉这个毛病,将来的作为还是不可估量的。

    书房顶上的慕容三庄,见到房里除了宇文护之外,再也没有了别人,于是悄悄地从房顶上下来,四顾无人之后,便小心翼翼的回到了后花园。

    他找到了依然昏睡的独孤季和独孤殳之后,心里开始琢磨,暗道:如今虽是已到了后半夜,可是,府里面依然是戒备森严,别说是弄俩大活人出去,就算是自己一个人,要想离开大冢宰府,也得费些力气,如何才能把他俩弄走呢?

    慕容三庄仔细的想了一下之后,决定先把这俩人带回住所,然后通过那条密道,秘密的运出大冢宰府,接着再依照和冷龙上人的约定,把他俩交给冷龙上人。

    计划定好之后,慕容三庄便开始实施,为了行走方便,他先找来两条绳索,一条揣在了怀里,再用另一条把独孤兄弟面对面的绑好,然后扛在肩上,就着漆黑的夜色,小心谨慎的把俩人扛到了自己住所旁边。

    他先放下了俩人,藏到了一边,接着仔细的看了看那套院落前面,影影绰绰见到三个人影,心知那是负责看守的护卫,于是从暗影中闪现出来,慢慢的向着那三个人走去。

    等到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故意的发出一丝响动,果然引起那三个人的注意,随后他扭转身子,不紧不慢的向回跑来。

    那三个人一见这情景,俱都发出断喝,企图叫他停下,哪曾想不喊还好,一喊之下,慕容三庄跑得更快了,于是那三个人便开始在后面追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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