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偷羊(2)【看书朋友好】
冷龙上人的话刚一说完,就听见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从屋里跑出一个小孩。他举目一看,只见来的孩子大约十来岁的模样,光着两只脚来到家主人跟前,看了一看,仰脸向着冷龙上人说道:“你杀死了我叔叔?”
冷龙上人含糊的点了点头,眼光越过围栏望着里面的羊,心道:一个小毛孩子,何必和他啰哩啰嗦,赶早弄只羊回去,这才是正事。
谁知那个孩子,见到自己的叔叔像死了一样,竟然不哭不闹,盯着冷龙上人,非常冷静的又问道:“你这贼厮,敢不敢把姓名告诉给我,等将来我长大了,好知道向谁报仇。”
这时,冷龙上人已是一条腿跨进了羊圈,听到小孩这样问他,禁不住一愣,回头看了看那个小孩,不相信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想找我报仇,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吗?”
小孩儿向后退了一步,盯着他说道:“如果你想杀我,就算我不问你,你也照样会杀我。”
冷龙上人忽然间感觉这个小孩很有意思,他把伸到羊圈里的那条腿撤回来之后,走到小孩面前,仔细的看着小孩儿,冷冷的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告诉了你,就可以知道你的姓名了吗?”
冷龙上人故作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不过除了告诉你姓名之外,别的我可没有答应你什么。”
小孩儿合计了一下,瞧了瞧一动不动的家主人,然后说道:“我叫史万岁,你可记清楚了,要不然等将来我找你报仇时,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冷龙上人心中一凛,暗道:如果我就此放了这小杂种,说不准将来真会惹出麻烦,还不如就此斩草除根,落得身后干净。
他想到这里,禁不住眼露凶光,阴测测的说道:“上人名叫慕容寒冰,住在祁连山冷龙岭,不过,上人看你知道了这些也没什么用处?”
冷龙上人刚说到这里,那小孩儿已是拦住他的话头说道:“原来你还是要杀我,没想到你武功那么高,竟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
冷龙上人的巴掌本已经抬了起来,当他听了小孩儿这般说话,不自觉的又放了下来,追问道:“小东西,你倒是说一说,上人我怎么的胆小如鼠了?”
小孩儿颇为不屑地一皱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反正你终究得杀了我,我又何必告诉你?”
冷龙上人心有不甘,顺嘴说道:“如果你说得合情合理,上人便做一回善事,饶了你不死也就是了。”
小孩儿立即说道:“离地三尺有神灵,你说的话可一定要算数,否则连鬼神都不会放过你。”
冷龙上人闷哼一声,说道:“上人这辈子净干些随心所有的事情,平生更不知杀了多少人,如果神灵要怪罪,上人只怕早就死了千百回,小孩儿不要再拿这等无聊的话欺诳上人,上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小孩儿叹了一口气,说道:“古师云:‘内有德智,外有胜行,在人之上,名上人’,我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道些礼义廉耻,你尽管年纪不小,更是口口声声自称上人,却是虚度年华,只懂得沽名钓誉罢了,唉,今日就算死在你手,也算是命里该然,因为似你这等人,本就是心胸狭隘,做不得坦荡荡的事情。”
冷龙上人见到小孩口齿伶俐,谈吐不凡,禁不住很是奇怪,问道:“看你小小年纪,却是出口不凡,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能不能告诉上告诉我,你出身何处,父亲是谁啊?”
也不知怎的,听到小孩儿刚才那番话,冷龙上人竟是有点心虚,本打算再自称为上人,却是临时改了口,叫了一次“我”。
小孩儿扬了扬头,挑了挑眉毛,说道:“告诉你又有何妨,家父便是沧州刺史史静,刚才被你杀死的乃是我的叔叔史铜,你若是怕了,便快点将我杀了,否则我一定会找你报仇。”
冷龙上人听他说完,心中暗道:这小杂种还真有点来历,怪不得表现的如此镇定,原来是将门之后。
他一边想着,一边不住的打量着史万岁,只觉得越看越是喜爱,情不自禁的想道:小杂种不但聪明,而且很有胆量,不如我将他捉了回去,慢慢的调教,也许将来能够继承了我的衣钵。
冷龙上人想到这里,便对着史万岁嘟囔着说道:“其实你的叔叔并没有死,他只是被我一脚踢晕了而已,你用不着看我像个仇人似的。”
史万岁一听之后,小脸顿时露出了笑容,不过,当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史铜之后,笑容又很快的散了开去,只听他不无忧虑的说道:“就算叔叔还活着,可是受了那么重的伤,即使是养好了,将来也难免不落下病根,说到底,都是你惹的祸,这笔债将来总是要还的,”
冷龙上人没想到史万岁竟是这么死心眼,禁不住一阵心烦,暗道:小杂种不知道好歹,非要往我身上赖祸事,罢了,不和他啰嗦,干脆一脚踢死他,抱了羊便走。
他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凶性大发,也不打招呼,抬起脚来便要踢死史万岁。
史万岁年纪虽小,却很机灵,而且很善于察言观色。
刚才,由于他真情流露,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结果话一说完,他便立刻后悔了。
他料定眼前这个老怪物,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势必会觉得很刺耳,并且,极有可能因此而发作,弄不好便会恼羞成怒,要了自己的小命。
所以,当他在夜色里,隐约看到冷龙上人的面色变冷之后,不待其出手,立时大声说道:“看你的脸色,我就知道没有说错你,果然是胆小如鼠!”
冷龙上人听他说得凄厉,禁不住按捺住杀人的**,暗自想道:我一生纵横天下,杀人无算,做事全凭一念之间,人们因此而害怕我,背地里称我为什么老怪、魔头,什么难听叫什么,然而,我的敌人也好,朋友也罢,他们都知道,我不但武功高强,更是肆意妄为,从没有一个人说过我胆小如鼠,可如今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被一黄口小儿左次三番的这样称呼,真是叫人生气。
史万岁说完了话,多半天没听到冷龙上人还嘴,不知道他在打着什么主意,于是试探着问道:“如果你不承认自己胆子小,那就让我跟你打个赌?”
冷龙上人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你这小东西,人小鬼大,借着激我之际好讨些便宜,不过,我虽然知道,可还是由着你,说罢,打什么赌?”
史万岁说道:“你敢不敢和我赌一赌,再过二十年,你我再相遇时,我一会像今夜你欺负我这般欺负你?”
冷龙上人一听,禁不住啼笑皆非,调侃的问道:“假如我活不过二十年,你且不是白费心机了?”
史万岁叹道:“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你一定活得过的,怕只怕你不敢和我打这个赌?”
冷龙上人哑然失笑,心道:今天算是阴沟里翻了船,竟被一个小孩儿连着戏耍。
他虽然做尽恶事,但毕竟是一派宗师,平生也是极其自恃身份,刚才既然已经答应了史万岁,怎也不好意思为了一句话而自食其言,于是装作没事般答道:“那好,咱们一言为定,二十年后不见不散。”
冷龙上人说完,不待史万岁说话,一纵身跳到羊圈里面,伸手便捉住了一只羊,随后说道:“这只羊也算在账上吧!”接着,他长笑一声,提着羊便走了。
就在回到的道上,冷龙上人夹着羊,一边走,一边还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觉得那个叫做史万岁的孩子,很有点意思,一时半会儿是忘不了他了。
冷龙上人回到了庙里,烤完了羊,嘴里吃着香喷喷的羊肉,心道:那个孩子住在沧州,为何跑到这里来了,大概是他父亲疼惜孩子,不肯让他呆在兵荒马乱的地方,故而送到了相对安全的长安附近。
随后,他又想起史万岁最后时说的“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的那句话,颇觉得有些意思,情不自禁的大笑了起来。
吃罢了羊肉之后,冷龙上人也有点困倦了,于是盘膝坐在蒲团上,心想着已是忙碌了一天,也该趁着空闲休息一下了。
没过了多长时间,他在困意的诱使下,便睡着了。
也许是真的累了,在他睡着了之后,竟然做了个梦,虽是情形有些朦胧,但却感觉很真实。
隐约的他梦见自己高坐在龙椅之上,俯瞰殿下数不清的臣民,耳朵里面尽是一些什么“万岁,万万岁”之类的呼声。
看到了如此情形,梦中的他便下了龙椅,面带笑容的站在殿上,不住的举手示意,这一下更是让殿下的臣民不胜激昂,欢呼之声此起彼伏,情景煞是热烈。
第十七章:偷羊(3)【看书朋友好】
然而,正当冷龙上人春风得意的时候,忽然之间,大殿的周围冒起了浓烟,紧接着殿下站立的那些臣民一下子都没了影踪,只剩下他自己惶恐的东张西望。
不一会儿的功夫,殿里殿外火势熊熊,残椽断瓦带着火星簌簌落下,就在烈焰飞腾之中,他想拔腿逃走,可是无论怎样努力,就是不能挪动分毫,一时之间,让他焦急若狂。
猛然间,冷龙上人由睡梦中惊醒了过来,身子颤抖之余,摸了一把额头,竟是一手的冷汗。
他心有余悸的四下里看了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白苍苍的面庞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中透着诡异,正直盯盯的审视着他,似乎在向他转达一个信息:很快的他也将成为一个无主之魂。
冷龙上人别过头去,揉了揉仍有些发涩的眼睛,觉得好了一些之后,便又转了回来,仔细的看了一下龛桌上的那个人头,认出正是自己亲手割下来的那个女尸的脑袋。
他虽然意识到刚才是做了一个噩梦,可是,心里仍觉得有点不踏实,便又朝着别的地方看了看,认清了情形之后,他终于确定,自己处身的地方还是那个破庙,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大殿和龙椅,更甭说那些欢舞雀动的臣民了。
冷龙上人清醒了之后,心中竟然有着一丝惆怅,暗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真真假假之间有时候真的难于辨得清楚。
正当他若有所思的时候,忽然听到外边有人说道:“这一觉睡得可是踏实,没梦到自己做了烤全羊吗?”
冷龙上人一惊,连忙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脱口问道:“什么人在外边大呼小叫,叨扰了上人的好梦?”
那人冷笑道:“刚分开了没多久,便认不出本国师的声音,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冷龙上人一听这话,便朝着外边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半只脚已经踏到棺材里的
天竺老鬼,你不趁着现在还有口气儿,赶紧给自己找块地方,以免死了之后露宿荒郊,却跑到这里来闹腾,真是没心没肺。”
迦旃林提也不生气,他在外面说道:“非也,非也,本国师虽是天竺人,但也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
冷龙上人故作不懂的问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上人不明白。”
迦旃林提知道他在装糊涂,便说道:“咱们就往白了说,本国师已经盯着你多时了,只要你乖乖的将那个珠子拿给本国师用上一用,解了本国师手上的尸毒,咱们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否则,你不是刚烤了只羊吗?它便是你的榜样。”
冷龙上人冷笑连连,向着庙门口凑了过来,一边走着,一边说道:“你休要诓我,上人平生凶险无数,怎会被你吓到。
岂知他刚迈了两步,就听迦旃林提说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本国师便将干柴点着,将你和那些怪物一并烤熟。”
冷龙上人不知迦旃林提说的是真是假,踌躇了一下,说道:“这里虽然是个小庙,但想要把它点着,须得很多干柴,你一个人我就不信能忙得过来?”
迦旃林提笑道:“你猜猜本国师现在在哪?手里面有几个火把?”
冷龙上人仔细的辨认了一下,发觉声音来自于庙顶,再透过破旧的窗子一看,庙外面亮堂得很,禁不住心里泛起了嘀咕,暗道:也不知这家伙准备了多长时间,如果他真的趁着我休息的时间,弄来了大批的干柴,堆在了庙的周围,一旦点着了,我和黑魃还真就不容易脱身,无论如何还是先稳住他在说。
他想到这里,干笑了几声,对着庙顶说道:“国师不就是看中了那颗珠子吗?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何必弄出了这么大的场面,不如你从庙顶下来,咱们面对面的从长计议。”
迦旃林提笑道:“本国师主意已定,抱准了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念头,除非你乖乖的把珠子扔了出来,咱们彼此相安,否则,一切勿谈。”
冷龙上人心中大怒,暗自责怪自己,忖道:我也是太大意了,天竺老鬼能够这般说话,摆明是来得很久了,要不然他也不会知道,“渔妇珠“才可解掉他所中的尸毒。
他虽然嗔怒自己不小心,但是不得不装作无事般,把语气放得跟平日一样淡定,说道:“就算要谈,国师也得从庙顶上下来啊,要不然你我这般的喊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迦旃林提答道:‘本国师一向不喜欢说话,可是今日这一开了口,还真就感到大声说话的乐趣,觉得你我这般交谈不错,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本国师耳朵聪灵得很。”
冷龙上人见到迦旃林提软硬不吃,心中十分恼火,禁不住泛起了凶性,仰着脸对着庙顶冷冷的说道:“你不要欺人太甚,咱们都清楚,就凭着你那几根烂木头,即使是点着了,也不能将上人我如何了,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他说完之后,为了给迦旃林提显示一下压力,冷不丁的低啸一声,顿时惹得那些本在休息的黑魃一阵骚动。
迦旃林提在庙顶上自然听得清楚,他也不说话,径直将手中的一个火把扔了出去,一下子便点着了堆在庙门前面的干柴,顷刻之间,烟雾乍起,火光升腾。
他为了困住冷龙上人,的确是下了不少的功夫,趁着冷龙上人睡觉的时候,他从旁边的松林里拣来了不少的干柴,通通堆在了庙宇的周围,不仅如此,考虑到点火之后,能够让火势迅速的变大,他还特意刮取了不少的松油,全都涂在了干柴之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庙门前的干柴一经点燃,顿时燃烧的很是凶猛,随着干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声音,将庙里庙外照得一片光亮。
冷龙上人看到庙门外的火光扩展的如此神速,禁不住心中泛起了惊惧,朝着庙顶怒道:“天竺老贼,看来你是真想置我于死地,不过,你可不要忘了,那颗珠子揣在我的怀里,如果我烧死了,你也一定得不到,只怕到那时,你死的比我还要惨。”
迦旃林提知道他此时是色厉内荏,淡淡的回应道:“废话少说,如果你再不交出珠子,本国师就将所有的干柴点着,即使拼着得不到珠子的风险,也要把你和那些怪物拉成垫背的。”
冷龙上人听得出迦旃林提的话语中,丝毫没有斡旋的余地,于是沉吟了一下,说道:“给你珠子也不难,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宁可被火烧死,也不会把珠子给你。”
迦旃林提问道:“都火烧屁股了,有什么话快说。”
冷龙上人叹道:“这些黑魃跟随我已经好多年了,同甘共苦,出生入死,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今天,如今我死了倒无所谓,但若是连累了他们,我实是心有不甘,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他们一马。”
迦旃林提你不解的说道:“你这说的不都是废话吗?如果你把珠子给了本国师,连你本国师都不会为难,何况那些怪物?”
冷龙上人佯装耐不住烟雾的熏呛,故意的咳嗽了两声,说道:“其实你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要求你现在饶他们不死,而是希望你得到了珠子之后,解除了尸毒,能够把珠子还给我,你也知道,黑魃不能不吃东西,但是他们这些年只知道以尸肉为食,如果没有了那颗珠子,他们尸肉吃多了,体内蓄积的尸毒便会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到那时除了等死,便再也没有第二条出路。”
迦旃林提一听,叹了一口气,心道:“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没想到这句话竟可用到吃东西上?”
他想了一下,随后说道:“念在你还算有点良心的份上,本国师便答应了你,不过,本国师可得警告你,不要耍什么花招,如果本国师发现珠子不对,就绝不会放你们出来,保准一把火将你们烧了个干干净净。”
冷龙上人看着庙门外的火势,见它已经燃到了鼎盛,虽然不在冒什么烟了,但却是热力四射,比之自己身后的那点篝火不知要强大了多少倍,禁不住暗自担忧。
迦旃林提见到庙里面没了动静,便冷冷的说道:“刚说完不要耍花样,你便开始和本国师玩起了猫腻,你道本国师的耐性是无限的吗?”
冷龙上人连忙说道:“国师误会了,我并非是心怀不轨,而是在想怎样才能把珠子递给你?”
迦旃林提淡淡的说道:“你把珠子扔出来不就成了,这难道还要本国师教你吗?”
冷龙上人此时已是对迦旃邻提恨得牙直痒,可是人在矮檐下,不容不低头,他转了转眼珠,强自忍耐,说道:“你若一直呆在庙顶上,我递出去的珠子又不会自己拐弯,怎能到得你的手上?”
迦旃林提一笑,说道:“没想到你想的比本国师还要周全,既然如此,本国师现在就下去,你把珠子扔出来,咱们便算两清了。”
第十七章:偷羊(4)【看书朋友好】
冷龙上人等的便是迦旃林提这句话,闻听之后他禁不住心中大喜,忖道:怕的就是你不肯下来,只要你离开了庙顶,就不能同时点着所有的干柴,如此便给了我逃生的机会。
他知道此时是性命攸关的时候,绝不能掉以轻心,于是,一边暗自聚集真气,随时准备展开“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一边对着上面说到:“我已经准备好了‘渔妇珠‘,国师可以下来拿了。”
迦旃林提在庙顶上答道:“如此甚好,本国师这便下来。”
冷龙上人严阵以待,心道:虽然庙门已是被你用火封上了,但是这座小庙有两个窗户,你顾得了南面,却顾不了北面,无论怎样,都会留下一个窗户让我出去的。
岂料,他的心中刚有了这个念头,便看见南面的窗户火光一闪,紧接着一阵浓烟滚进了庙里。
站在南面墙边上的那些黑魃,虽是被呛的不住咳嗽,但由于没有得到冷龙上人的信号,仍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任凭着烟雾熏蒸。
见到此时此景,冷龙上人大惊失色,失了方寸之余,他狠狠地朝着庙顶怒道:“天竺老贼,你为何不守信用?我已经答应给你珠子,竟然还用着等卑鄙的手段。”
孰料,他的话刚刚说完,就听北面的那个窗户外边有人说道:“非也,非也,并不是本国师出尔反尔,实乃是防患于未然,如果本国师不用火把南面的窗子封了,那么本国师跳到了北面,岂不是自动给你一个越窗逃走的通路?这等愚蠢的事,本国师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冷龙上人又是沮丧,又是气恼,胸中的的肺如同要爆炸了一般,胀得鼓鼓的。
他心想:本来好好的一盘棋,不料想又被天竺老贼盗得了先机,这不但使我所有的预想,全都化作了泡影,而且,主动权再一次落到了天竺老贼的手中,从现在起,除了被他牵着鼻子走之外,恐怕不会再有别的选择,真是气死我了。
外边的迦旃林提似乎已经料到,此时的冷龙上人正在恼火,所以,在他占尽上风之后,仍不忘了添油加醋。
只听他悠然的说道:“按着眼前的形势,只要是明白事理的人,都看得出谁该来做主,上人你说是吗?”
冷龙上人气的差一点便要吐血,他满腔怒火的朝着被北面望了一眼,却见残破不全的窗棂外,火光跳动,除了婆娑的树影之外,更是不见一个人影。
冷龙上人知道,迦旃林提定是躲在了北面的窗子旁边,他掩住口鼻,用以防止吸入过多的烟雾,慢慢的靠近了北窗,朝着外面说道:“国师心思缜密,无人能及,既然你已经控制了全局,也该到咱们相互实现许诺的时候了吧!”
迦旃林提知道该是到了面对面的时候,于是他从窗子旁边现出身来,高举着火把,静静地看着将要发狂的冷龙上人。
冷龙上人看着身材矮小的迦旃林提,心中感叹,暗道:此人虽是貌不惊人,但的确有着过人之处,我自恃阅人无数,见过许多的能人异士,若是和他比起来,大多人都不如他。
想到了这些,冷龙上人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他迎着迦旃林提的目光,淡淡的说道:“这是我的第三次见到国师,记忆比前两次深刻多了,希望日后再见面的时候,我也能让国师你记忆深刻一回。”
他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被烟雾呛得连连咳嗽的黑魃,不无痛心的说道:“他们跟了我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遭受了如此的苦楚,这都是拜国师所赐,我代他们谢谢国师了。”
当冷龙上人转回过头时,原本捂着口鼻的那只手,已然伸到了怀里。
迦旃林提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冷龙上人,他心中十分清楚,能不能得到“渔妇珠”,全在此一举,只要有一个小的失误,都将是前功尽弃,所以,他必须格外小心。
冷龙上人丝毫不怯的回望着迦旃林提,他同样知道,能不能保全自己和黑魃的性命,也都是在这一遭了,完全由不得自己出一点差错,所以,他必须得全力以赴。
在迦旃林提的感觉中,冷龙上人从怀里掏出布包的时间非常漫长,尽管他极富忍耐力,可等到冷龙上人真的掏出布包时,他还是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
借着火把和庙里篝火的亮光,迦旃林提认出冷龙上人摊开的手掌里托着的东西,正是他曾经拿出的那个包着“渔妇珠”的布包。
迦旃林提为了以往万一,朝着冷龙上人点了点头,说道:“把布包打开,本国师要看一看那颗珠子。”
冷龙上人尽管对迦旃林提恨之入骨,可还是不得不佩服他的谨慎,无奈之际,只好解开了布包。
冷龙上人将布包打到了最后,里面已然现出了“渔妇珠”,迦旃林提一看珠子那黑黢黢的颜色,已经知道不是赝品,淡然的朝着冷龙上人笑了笑,说道:“把珠子扔过来。”
冷龙上人一怔,随后忽然将手掌一握,拿到了身后,朝着迦旃林提说道:“先等一下,我怎知珠子给了你之后,你不会反悔,再一把火烧了我们?”
迦旃林提也是一怔,耸了耸肩膀,无奈的答道:“这还真把本国师给难住了,你说吧,怎样才能相信本国师?”
冷龙上人再次回头看了看,见到庙门处和南窗外的火势已经燃了起来,连同门框和窗子上的木料都也已经着了火,如果再过一会儿,火舌很可能会蹿到庙里,进而席卷整个庙宇。
他强自镇定,扭回头对着迦旃邻提说道:“天竺人不是最尊崇梵天吗?我要你向梵天发誓,如果你不守承诺,便让梵天来惩罚你,让你以最惨的方式来结束生命,你能办到吗?”
冷龙上人这一次没有称呼迦旃林提为国师,其用意便是想让他加深印象,好好的思量一下自己所要做出的决定。
迦旃林提没料到他使出了这一招,冷不丁的竟让他犹豫了一下。
迦旃林提出身的“蛇王门”,虽然是修炼瑜伽术众多门派中的一支,但是追根朔源,仍然脱离不了古天竺婆罗门的影子。
婆罗门所尊崇的三位大神,其中为首的主神便是梵天,天竺人都相信,一旦得到了梵天的庇护,将无往而不利,相反的,一旦被梵天所诅咒,无论躲到了哪里,都将遭受人世间最为惨痛的报复。
正因如此,无论那个天竺人,都不敢对梵天不敬,只要对梵天起了誓,就一定要遵守,决不能出尔反尔,悔改誓言。
冷龙上人住在西域,深知天竺人这一特点,所以,他想来想去,最终觉得还是拿梵天来约束迦旃林提最为稳妥。
果然,这一下正抓住了迦旃林提的弱点,当他听到冷龙上人,让他对着梵天起誓的时候,心神无备之下,竟然一下子犹豫了。
冷龙上人虽是焦急,但看到自己这一下似乎抓住了冷龙上人的痛脚,心里还是很高兴,于是趁热打铁的说道:“怎么样,大国师?是不是不敢对着梵天起誓?如果真是那样,说明你居心叵测,那我们只好一拍两散,黄泉路上再争个高低啦!”
迦旃林提整理了一下情绪,淡淡的答道:“黄泉路上相见便不必了,既然你这般说了,本国师也就应允了你。”
他对这冷龙上人说完之后,便抬起头,直视夜空,字字清晰的说道:“如果本国师拿到‘渔妇珠’之后,没有放了冷龙上人等人,就让梵天来惩处我。”
接着他收回目光,盯着冷龙上人淡淡的说道:“本国师已经按着你的要求做了,你可满意了吗?”
冷龙上人不满的说道:“我想国师似乎忘了一件事,你拿完了珠子,解除了尸毒,难道还想据为己有吗?”
迦旃林提不想和他纠缠,于是再一次仰起脸来,就着梵天的名义发誓说,用完了“渔妇珠”之后,一定会把珠子还给他。
如此过后,冷龙上人终于点了点头,算是满意了。
冷龙上人手捧着布包,一脸的不情愿,对着迦旃林提说道:“国师接好了,可不要掉到了地上。”说完之后,便将布包扔给了迦旃林提。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大地忽然的震动了起来,突兀之下,竟使得冷龙上人打了个趔趄。
迦旃林提本来正伸手去接飞过来的布包,脚下大地这一震动,也让他没法掌握平衡,身子顿时向着一旁倾斜了过去,另一只手中的火把也被他甩到了一旁,而就在这时,那个布包在他的身侧已是飞了过去。
迦旃林提大惊失色,等他站稳之后,忙不迭的回身去找那个布包,岂料慌乱之中,竟是不知道布包落到了何处。
他本有心再仔细找找,可是此时已经明显的感到身后杀气袭来,他知道定是冷龙上人趁着这个机会对自己下了手。
第十八章:蚂蝗(1)
迦旃林提心里一翻个儿,暗道一声:完了,珠子没了。
他身经百战,知道此刻先机已逝,如果仓促应战,必当陷入到挨打的局面,于是不忙于回身迎敌,身子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
幸好冷龙上人志在撵走他,见他已然奔出老远,便停下身子,护住身后的地方,随后发出一声低啸,招呼那些黑魃越窗过来。
迦旃林提心中明白,如此一来,那个“渔妇珠”算是弄不到手了,于是叹了一口气,不甘心的扫了一眼布包掉落的地方,便快速的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迦旃林提一走,冷龙上人也是松了一口气,他顾不得安置那些黑魃,急忙的捡起迦旃邻提扔到地上的那个火把,猫着腰仔细的在地面上搜索,很快的便找到了那个布包。
他捡起布包,看了又看,心情当真是畅快之极,暗自庆幸道:苍天有眼,偏偏在最紧要的时候赶上了地震,这无疑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否则,“渔妇珠”此时只怕已是到了迦旃林提的手中。
他回头看了看,见到小庙已经被地震弄得塌下了一角,而火势已然由庙门和南面的窗子那边扩展了开来,并且逐渐地席卷了整个小庙,他看到了这些,心知小庙是再也不能呆了。
迦旃林提极为沮丧,心想:这场地震早不来,晚不来,偏巧赶上接包儿的时候来,唉,煮熟的鸭子就这么没了。
他走到了林子深处,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有些颓唐的坐了下来,心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迦旃邻先是拿出了火折子,晃着了之后,便撸起了胳膊,查看一下自己的伤势。
只见瘦弱的小臂,已经有一半变得青紫,虽然没有什么疼痛,却是有些麻痒。
他知道尸毒正在继续扩散,如果不能及时的找到处理的办法,莫说这条胳膊保不住,甚至于自己的性命也很危险。
迦旃林提放下胳膊,收起了火折子,心里面开始逐磨着办法。
想了一会儿之后,迦旃林提心里已是有了一个主意,暗道:也不知道这办法管不管用?不过,左右眼下是弄不到那颗珠子,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先由衣衫上扯下了一条布,拧成绳,再用另一只手把它系在受伤的小臂上,阻止毒血向上蔓延。
迦旃林提做完了这件事之后,站起身子,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之前清洗过伤口的那个小溪走去。
来到了小溪边,他抬头透过树木枝叶间的空隙,看了看天色,只见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心道:天色已经见亮,只要再等一会儿,便能看清水中的东西了。
他找了块地方坐了下来,先解下胳膊上绑着的布绳,接着,长吸一口气,凝神摒意,开始调整内息,运用自己的真气和尸毒对抗。
不消多时,尸毒已是被迦旃林提从小臂上逼退了许多,他感觉再也不能更进一步时,便又把布绳系在了小臂上,位置比原来要低了一些。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迦旃林提脱掉鞋子,挽起裤腿,跳到了小溪中,透过清澈的溪水,开始寻找。
没过多长时间,他便看到溪水中有一条虫子正在奋力游着。
那条虫子大约寸半长短,半个手指粗细,通体黝黑,游动的时候,身体蠕动成波浪状,样子十分奇怪。
迦旃林提看见虫子之后,心中一喜,暗道:没想到这条溪水里还真有蚂蝗,如此便好办多了。
他伸手在水中一捞,便将蚂蝗捉住,随后将它放到了又黑又肿的手掌上,过不多时,就见那条蚂蝗叮在了皮肤之上,似乎在吸吮着什么。
迦旃林提没有打搅那条蚂蝗,而是继续在溪水中寻找,大约一个时辰过后,他已经找到了二十余条蚂蝗,全都让它们叮在了受伤的手掌和小臂上,密密麻麻的一片,情景很是骇人。
迦旃林提见到手掌和小臂上已经布满了蚂蝗,便不再寻找了,他上了岸,穿上鞋子,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开始注视着手臂上的蚂蝗。
又过了一会儿,他见到最先捉住的那条蚂蝗,身子已经胀得溜圆,忽然间放弃了叮咬,从他的手掌上掉了下来。
迦旃林提一开始还以为那条蚂蝗已经吃饱了,结果,发现它掉到地上之后,一动也不再动了,这才觉得奇怪,于是,他把它拿起来放到了水中。
入了水之后,那条蚂蝗还是一动不动,迦旃林提碰了它几下,仍是没什么动静,他这才意识到,那条蚂蝗已经死了。
紧接着,迦旃林提手掌和小臂上的蚂蝗开始陆陆续续的往下掉,他查看了几个,结果证实掉下来的蚂蟥都是死的。
迦旃林提心中已然明白,这些蚂蝗吸食了混着尸毒的血液后,身体承受不住毒性,这才死掉的。
等到所有的蚂蝗都掉了之后,迦旃林提看了一下自己中毒的手掌和小臂,发现肿胀减轻了许多,并且色泽也没那么黑紫了,这让他很是高兴,知道尸毒已是缓解了不少。
尽管如此,迦旃林提知道,用蚂蝗吸食毒血的办法,只是应急的措施,时间长了,既没那么多的血可供蚂蟥吸食,也找不到足够用的蚂蝗,如果拿不到那颗“渔妇珠”,尸毒终究还是无法解除,自己难免落得一命呜呼的结局。
迦旃林提坐在那里合计了一阵儿,最后还是觉得得跟住冷龙上人,于是他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向着小庙走去。
等他返回小庙的时候,发现小庙已经倒塌,除了废墟上袅袅不绝的烟雾之外,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影。
迦旃林提知道冷龙上人已经离开,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心道:慕容老怪这一走,也不知去了哪里,若想再次找到他,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看来我必须得拿出些本事才行。
迦旃林提透过树木之间的空隙,仰头看着天空,隐约见到高空之上盘旋着几个黑点,心中大是笃定,暗道:有这些眼睛帮忙,冷龙上人等人就算是跑到了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他们。
冷龙上人带着黑魃离开了小庙之后,开始往长安城内进发,他知道黑魃行动怪异,十分扎眼,要想不引人注意,只有趁着人少的时候进城,于是天没亮的时候,他便带着黑魃来到了长安城的覆盎门外。
城门一开,冷龙上人带着黑魃夹在人群之中,便想进城,岂料无意间,眼角余光竟然看到前面人群边上走着两个人,禁不住心中一动,暗道:真是巧的很,竟在这里遇到了他俩。
那俩人一个是头陀,一个是位妙龄少女,也许是正急着赶路,走得很是匆忙,并没有发现身后来了冷龙上人和黑魃。
冷龙上人眼睛盯着头陀和少女,故意放慢了脚步,同他俩拉开了一定距离,心中暗自嘀咕:昨天,龙头陀和少女走的很是急促,其中定有缘故,左右进城无甚急事,不妨试着弄个明白。
龙头陀带着少女进了城之后,没过多久,便离开了人群。
俩人左拐右拐,不消多时,便在覆盎门旁边的一个坊间茶肆前停住了脚步。
少女莺儿看了看茶肆前插飘着的旗帜,见上面写着“春茗阁”的字样,便向龙头陀问道:“师傅,是这里吗?”
龙头陀点了点头,说道:“于太傅书信中说是在‘春茗阁’会面,左右就这么一个地方叫‘春茗阁’,该不会错了。”
莺儿笑道:“这位于太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只是托人给您送来了一封书信,您老人家便什么都不顾了,千里迢迢的奔来了长安,您说您是不是有点太那个啦?”
龙头陀淡然一笑,说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你这小丫头知道什么,于谨和我乃是过命的交情,如今他有事了,我怎能不来帮他一下?”
莺儿撇撇嘴儿,白了一眼龙头陀,说道:“是啊,盐没您吃得多,路没您走的长,我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
莺儿说完,也不管龙头陀生没生气,当先走进了茶肆。
龙头陀知道莺儿虽然刁蛮任性,但是心地很是善良,听了她一顿抢白,心中并不在意,咧嘴笑了一下之后,跟着莺儿走进了茶肆。
由于是一大清早,茶肆里还很冷清,除了角落里有一个人正在饮茶之外,再无其他的客人。
龙头陀和莺儿在茶肆里坐了下来,俩人要了一壶茶,各自倒了一杯之后,开始喝茶。
龙头陀看了看角落里坐着的那个人,发觉并不认识,于是对着莺儿说道:“于太傅还没到,我们俩先喝着吧。”
莺儿抿了抿嘴儿,不满的说道:“约好了的事情,他却不守信用,还说是一诺千金的好汉呢?”
龙头陀笑道:“他就算是一诺千金,如今年岁大了,也不是什么好汉了,好老头倒还差不多。”
第十八章:蚂蝗(2)
莺儿一笑,说道:“这句话倒挺有意思,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他不是老头还真就怪了?”
她说完,又抿了一口茶,说道:“别看这茶肆不怎么样,煮的茶倒真不错,味道很清新,有股幽幽的香气。”
龙头陀叹道:“都说你这丫头小嘴儿最好使了,品起滋味来简直是天下无双!”
他赞了一下莺儿之后,见她笑靥如花,便接着说道:“咱们现在喝的茶应该是清明之前采的,所以叫做‘明前茶’。这时候的茶叶碧绿新鲜,油光细嫩,瞧着就已经挺舒服了,喝起来更是别有一种清新的味道。你喝一口之后,咂咂嘴儿,是不是觉得回味无穷,口齿留香!”
莺儿按着龙头陀的话,品了一口茶之后,砸了砸嘴儿,果然觉得味道和龙头陀说的一般无二,便笑吟吟的对着龙头陀说道:“我的嘴好使,还不是您給宠出来的?说起来,您的功劳真是不小的噢!”
龙头陀微笑着摇了摇头,叹道:“自从那小子走了之后,已是很长时间没见你这么高兴了。”
莺儿听到这话,脸一红,垂下头去,嗔道:“您可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龙头陀淡淡的说道:“时机到了,没烧开的那壶水也会开的。”
莺儿抬起头来,大口的喝了一口茶水,咬着嘴唇幽幽的说道:“我才不想见他呢,他都不想我?”
龙头陀只是拿眼睛瞧了瞧她,微微一笑,却是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候,先来的那位客人忽然站起身子,朝着他俩凑了过来。
龙头陀警惕地看了看那人,见他来到自己的桌子旁边,一脸的和善,便问道:“这位施主有事吗?”
来人大约三十左右岁年纪,身材生得极为结实,他见到龙头陀问自己,便抱拳施礼道:“尊者可是龙头陀?”
龙头陀点了点头,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来人,发觉有点面善,却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会知道我的法号?”
来人恭敬地说道:“实不相瞒,弟子乃是于太傅次子,名叫于翼,今日坐在茶肆里,为的便是奉父之命等候尊者。”
龙头陀恍然道:“难怪头陀瞧你有几分眼熟,原来是故人之子,快坐下,你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吧?”
于翼不敢就坐,站着身子答道:“还好,没有等了多久。”
龙头陀看他过于拘谨,便说道:“头陀乃是方外之人,没那么多的礼数,要你坐只管坐,莫要惺惺作态。”
于翼听了这话,知道龙头陀不是说笑,便谦逊了一声之后,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龙头陀见他行为举止很是大气,心中很是高兴,暗道一声:虎父无犬子,这小子不错。
他朝着于翼问道:“于太傅为什么没来?在信件中,可是说好他来的。”
于翼尴尬一笑,说道:“真是对不住,本来家父是那么打算的,无奈中间出了点事,他临时来不了,只好让弟子前来迎接尊者。”
龙头陀叹道:“于谨一生极重信诺,他若是来不了,一定遇到了极为重要的事情,我不怪他。”
于翼连忙说道:“您能这么说,足见是父亲的知己,弟子在这里替父亲感谢尊者的知遇之情。”
莺儿在一旁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们千里迢迢的赶到了长安,可不是游山玩水来了,本以为主人家一定能盛情款待,却没想人家脸面都不露,这可有点说不过去吧!”
于翼一愣,连忙说道:“这位姑娘还没请教?”
龙头陀先是对着莺儿一瞪眼睛,阻止她再胡说八道,随后朝着于翼笑道:“她叫徐莺儿,是我的徒弟,这丫头一向被我溺爱惯了,说话没个分寸,你不要往心里去。”
徐莺儿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朝着龙头陀看了一眼,显然是很不满龙头陀如此说她。
于翼乃是玲珑心,早就看出徐莺儿不是善茬,心知不能招惹她,于是对着龙头陀说道:“尊者说的哪里话来,她既然使您的徒弟,便是我的妹子,就算她打我骂我,那也算不得什么事情,况且莺儿妹子聪明伶俐,很是招人喜欢,我疼爱她尚是不及,又怎会嫌弃她说话?”
徐莺儿一听,禁不住皱了皱小鼻子,嘴里面低声道:“虚伪,一听说的就不是真心话。”
龙头陀心中苦笑,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徒弟一身是刺,无论到了那里,都是个惹祸的主,于是,不再理她,对着于翼说道:“如今我已经到了长安,你父亲什么时候能有空闲,我怎的也要和他见上一面。”
于翼忙点头道:“尊者说的极是,家父临走之前,曾嘱咐弟子,见到您之后,便将您安置在一处清静的地方,等到他回来了,第一件事便是去见您。”
龙头陀笑道:“他倒知道我不喜欢热闹,如此甚好,此地也不是讲话之所,还是尽快寻个清静点的地方,你俩是不知道,外面已经有个人抻着脖子窥视了半天了。”
于翼和徐莺儿都是一愣,后者更是问道:“什么人看了咱们半天了?我怎的一点都不知道?”
龙头陀一笑,说道:“你那点道行能知道什么?师傅行走江湖都大半辈子了,如果身后面跟着个尾巴都不知道,哪还能活到今天?”
徐莺儿不服气的说道:“看您说的,不就是个跟梢儿的吗?待徒弟出去把他打发了?”
龙头陀淡然一笑,随后,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如果那个人可以随便打发,师傅我早就那么做了。”
于翼一听,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便坦言说道:“尊者既然这般说话,我想那个人定然很不简单,不如这样,我去召集些人手,借着官府的名义,去把那人捉了。”
龙头陀忙摆了摆手,说道:“何必大动干戈,我自有主意,另外,为了少惹是非,你也不必亲自带我们到住处,只需知会地点便可,我和莺儿会自己找到。”
见人家坚持,于翼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说明白了他俩的住所的具体地点之后,便起身告辞,从茶肆的后门走了出去。
于翼走后,龙头陀告诉徐莺儿,跟踪自己俩人的便是在龙首原遇到的那位冷龙上人,如今他正停留在茶肆外面,并且不住的透过窗子向着自己这边瞧看。
徐莺儿听了之后,悄悄的顺着窗子往外面看了看,果然看到窗外不远处的巷子边上,蹲着冷龙上人,他的身后则站着那些黑魃。
徐莺儿吐了吐舌头,低声说道:“师傅,这个冷龙上人怎么也到了长安?他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龙头陀沉吟了一下,说道:“北周的柱国大将军侯莫陈崇师出祁连山,我想大概是他把冷龙上人请出来的,至于冷龙上人为什么跟着我们,也许是机缘巧合?唉,我也说不上来。”
徐莺儿道:“师傅您想怎样甩开他们?”
龙头陀笑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情还得找他帮忙。”
徐莺儿一愣,追问道:“他是谁?我们在长安除了你的那位老朋友于谨之外,再无相熟的人,您能找到什么人帮忙?”
龙头陀看着徐莺儿,说道:“你不是一直念叨着那个人吗?也许你还不知道,那个人如今在长安可是身份尊贵得很,不但皇上对他另眼看待,即便是权臣宇文护也不敢开罪他,你想想看,如果有他帮忙,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徐莺儿脸一红,嗔道:“谁念叨他了?我可是连想都没想到过他,倒是师傅你,一直的挂念着那小子。”
龙头陀叹道:“师傅年纪大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一点都不对心。”
徐莺儿知道龙头陀此言是在揶揄自己,一张俏脸变得更加红了,连忙调转话题,问道:“师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冷龙上人很不好惹,咱们怎样才能摆脱他?”
龙头陀“哈哈”一笑,说道:“他不是跟着我们吗,我猜他是出于好奇,想知道我们来长安是干什么,既然这样,我们便投其所好,带着他转悠不就行了。”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笑道:“既然冷龙上人不知我俩想干什么,时间长了难免会失去耐心,不用我俩撵他走,他自己便会离开的,如果你不信,只管看着就行了。”
徐莺儿捂着嘴,娇笑道:“人们都说师傅疯疯癫癫,做事没一点准头,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师傅那都是故意装的,事实上师傅做起事情来,既稳当,又滑头的很,一点都不吃亏儿。”
龙头陀眼睛一瞪,佯装怒道:“有你这般没大没小的吗?竟是胡说八道,师傅原本就是个老实人。”
??
冷龙上人跟在龙头陀身后,来到了茶肆,呆在外面等了半天,也不见龙头陀出来,禁不住有点气馁,暗道:我这是何苦来着,管他要干什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何苦在这一个劲儿的干熬,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他看了看天色,本打算就此放弃,谁知望向天空的时候,竟然看见了两个黑点,不住的在空中盘旋着,心中暗道:看模样,那两只应该是金雕,原来这地方竟然也有这种东西?
第十八章:蚂蝗(3)
冷龙上人见到太阳已是升起了一竿子高,心想自己大清早的水米没沾牙,不如先找个吃饭的地方,喂饱了肚子,然后再做打算。于是,他低啸一声,带着身后面亦步亦趋跟随着的的那些黑魃就想离开。没想到一行人刚走了几步,就见茶肆的门一开,龙头陀带着那个少女竟然从里面走了出来,如同没看到他一般,径直顺着小巷朝着深处走去。
冷龙上人还以为龙头陀没有注意到自己,心想既然龙头陀和那少女已经出来了,不应该半途而废,于是带着黑魃,悄悄的跟着龙头陀和徐莺儿的身后,也向着巷子深处走了去。
龙头陀带着徐莺儿走在前面,俩人谁也不回头,只当是不知道冷龙上人跟在后面,顺子巷子,转来转去,没过多久,便把冷龙上人转得烦了,他心道:“这俩人到底要干什么?像两只没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也没个准地儿,他俩倒是无所谓了,可是我身后带着黑魃,一个个跟个活跳尸似的,走在道上,甭提多引人注意了,我看还是就此算了吧,也许他俩就是来长安闲逛的,我何苦自寻烦恼,没事跟着他俩转悠。
想到这里,冷龙上人终于失去了耐心,停在了巷子边上,看了看依然自顾走着的那俩人,叹了一口气,便转身而去。
龙头陀感觉到冷龙上人不在跟着自己和徐莺儿之后,便拉着她停住了脚步,俩人回过身子看了看,见到冷龙上人带着黑魃已经走的没了影踪,禁不住彼此对视一眼,相互间长出了一口气。
龙头陀一笑,说道:“那个跟屁虫已经走了,师傅带你好好的吃一顿,然后咱们便找到那个安身的地方,美美的睡上一觉,如此安排,你看满意吗?”
徐莺儿还以一笑,拍手道:“师傅的安排正合我意,那咱们赶紧走吧,这地方破破烂烂,看着就没个正儿八经的好去处,咱们还是到一个最繁华的地方,大快朵颐一番。”
龙头陀一拍自己的行囊,叹道:“看你现在这般样子,师傅就知道行囊有难了。”
冷龙上人放弃了跟踪龙头陀之后,带着黑魃游荡在街上,禁不住有点沮丧,暗道:干什么不好,非得去看那叫花子头陀干什么,白白浪费了上人我许多时间,却是一无所获,下一次,我是决不能再干这般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他在心里想了一下,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一处安身的地方,自己倒是无所谓,身后面跟着的那些黑魃却不能总流连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那样的话,不仅太过于张扬,而且,说不准便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尽管他急于寻找住处,但他知道此时决不能去找侯莫陈崇,否则的话,便暴露了自己和侯莫陈崇的关系,所以,只能自己先找块地儿,把黑魃安置妥当了,然后,再悄悄地去找侯莫陈崇。
冷龙上人虽不是第一次到长安,但对于城内的环境还是不甚熟悉。
尽管如此,有一点他很清楚,城内最好安身的地方便是洛城门内外,那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即使是见到了类似黑魃般稀奇古怪的人,也没有谁会特殊在意,所以,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到洛城门那里安身最为稳妥。
冷龙上人有了目的地,走起路来便不再茫然,他带着黑魃穿街过巷,没过了多久,便来到了长安洛城门处的西市。
经过一路寻找,冷龙上人终于在一处较为荒凉的巷子里,踅摸着了一个地方,他仔细地察看了一番,发现这里竟是没有人居住。
院子内不仅荒草连片,而且屋子也是很破旧,窗子和屋门都是半遮半掩,上面还挂着不少的蜘蛛网,除了这些之外,最为令人感到有些不安的是,院子里的荒草丛中,竟然堆着一座坟,冷不丁的看上去,即使是在大白天,也会让人头皮发炸,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冷龙上人猜想那坟也许是这家主人的,因为死的不寻常,所以就地埋了。
他看到了这些之后,心中并不因此而感到任何的不舒服,相反的倒是觉得很满意,心想着有这座坟更好,免得招惹一些闲杂人等,有事没事的总往里面闲看。
心满意足之后,他便带着黑魃,悠哉悠哉的走了进去,打算就此住了下来。
冷龙上人生性懒惰之极,本以为屋子外面那般慌乱,屋子里面还不得灰尘遍布,所以他早就做好了随遇而安的准备,然而,当他走进屋子以后,竟然感到了些许诧异。
原来,屋子里面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般脏乱,虽然床榻和桌椅破旧不堪,但是,家具的上面倒还干净,地上也没有什么垃圾,这不禁让他很是奇怪,一个劲的怀疑这里是不是也有人打扫。
他左想右想,最后还是劝自己不要多心,一个如此破旧的房屋,再加上院子里那座坟墓,有谁会愿意在这里居住。
想通了之后,他便在破旧的床榻上坐了下来,同时使出手段,招呼那些黑魃依次排开,在他的旁边贴墙站好。
他静下心来,调整了一下内息之后,觉得精神了许多,便由床上下了来,站在地上,回头看了看那些黑魃,心中思忖道:这些儿郎们该饿了,我先出去转一转,填饱肚子之后,等到了晚上,再弄具新鲜的尸体,让他们也慰藉一下肠胃。
冷龙上人步出重屋,来到了院子里,正当他低着头想要出了院子的时候,忽然看到地上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竟然多了一团黑影,他连忙抬头去看,却见一双利爪正向他的头顶抓来。
冷龙上人大惊,连忙凝神错步,闪了开来,随手一掌挥了出去。
只听“扑棱”一声响,冷龙上人看到一只金雕随着自己的掌势,在面前盘旋了一下,便一飞冲天,拔高而去。
冷龙上人不自主的骂了一声:“该死的畜生!”
紧接着他的目光尾随着那只金雕向着空中望去,只见天空中除了袭击自己的那只金雕之外,尚是还有一只,也在低空中不住的盘旋着,瞧那模样似乎也是冲着自己而来。
冷龙上人压下心中怒气,冷静地寻思了一下,心道:我从没招惹过这些金雕,为什么却被它们仇视,这里面一定有着蹊跷。
袭击冷龙上人的那只金雕和另外一只汇合之后,纷纷发出几声鸣叫,随后彼此呼应着,一起向着高空飞去,情景很是异乎寻常。
冷龙上人站在院子里,看了好一会儿,见到两只金雕一直在高空里盘旋,既没有像刚才那般袭击自己,也没有振翼远飞,心中虽是感到奇怪,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肚子仍旧没有着落,索性不再观察,向着院子外边走去。
冷龙上人出了院子,穿街过巷,找到一个酒肆,买了些酒,本想再买些煮熟的牛羊肉作为下酒菜,可是逛游了半天,也没找到卖处,无奈之际,只好在一间猪肉铺里,买了两条猪腿,顺着原路返回。
回到了重屋之内,冷龙上人找了些木头,架起了篝火,再将两条猪腿弄干净了,放在篝火上一烤,眼看着猪腿上直往下淌着油珠,心中便想:昨天夜里吃的是烤羊肉,今天换换口味也不错,没想到这一次南来,嘴里还真没有遭什么罪。
烤好了猪腿之后,他熄灭了篝火,美滋滋的上了床,坐好之后,割下几块猪腿肉,沾了些一道买来的盐巴,打开了酒葫芦,一边吃肉,一边喝酒,自觉很是惬意。
冷龙上人酒至酣处,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见到不知不觉之间已近黄昏,心想这两天也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便有心早点休息。
他将吃喝剩下的东西归拢到一处,放到了床下,嘴里不由自主的念叨着:“剩下的猪腿可不能让老鼠给叼了去,否则,剩下的日子可就没吃的了。”
说完之后,冷龙上人和衣而卧,最后看了一眼贴墙站着的那些黑魃,便闭上眼睛。
也许是酒意上涌,再加上这两天有点疲乏,不消多时,冷龙上人已是鼾声四起,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因为尿急,所以他强自睁开了眼睛,打算小解,朦胧间感觉屋内有些异常,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飘来飘去,一阵阵夜风袭来,吹动窗棂上的碎纸,窸窣作响,将屋内衬托得有些阴森。
冷龙上人也不知怎的,竟是觉得身子有点发冷,他裹了裹身上的衣衫,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尽可能地想把目光变得清晰。
等到冷龙上人目光笃定的时候,看清了屋内的情形,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怎么会这样?
第十九章:挪窝(1)
原来,不知何时,屋内竟然撒满了黄纸钱,屋顶上更是飘着几盏孔明灯,灯火忽明忽暗,透着十足的诡异。
冷龙上人定了定神之后,心中冷笑一声,暗道:定时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企图赶我出去,若真如此,那人定是瞎了狗眼,上人我一生竟是以死人为伴,如果有鬼早就见过无数次了,哪还轮到今天?
他悄然下了床,出了屋子,来到了院子里,四下瞧看,心道:除非没被我发现,否则定要将那有眼无珠的贼厮碎尸万段,喂了我的黑魃。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了院子里的那座土坟时,竟然又吃了一惊,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近前,仔细一看,顿时感到一丝骇然。
原来,那座坟墓已被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开了盖的空棺,本来应该躺在里面的尸体,竟然没了影踪。
冷龙上人心道:初到这座院子的时候,只觉得空荡荡的,丝毫不见人气,为了图意安静,便住了下来,如今看来,事情做得似乎有些欠斟酌,在长安城内,尤其是人口众多的西市,无论是谁,能有个安身的地方,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可是,此处却是没有人搭理,殊实有些不合情理,难道院子里真的有鬼?
随即,冷龙上人摇了摇头,忖道:假如果真诈尸了,一定还有别的征象,可是院子里,现在空空如也,除了我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喘气的东西,诈尸一说怎的也不成立啊。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冷龙上人连忙回头去看,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身上也起了鸡皮疙瘩,心道:真是见鬼了。
原来,就着孔明灯发出的昏黄光亮,冷龙上人赫然发现,此刻正有几条白影在屋中飘在来飘去,不时的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
冷龙上人定了定神,心道:这些东西是怎么跑到屋里面去的,我为何一点都没察觉?
想到这里,他的身上禁不住冒出了冷汗,忖道:如果是有人在搞鬼,凭着我的听力,绝对不会毫无知觉,可是这些东西来去无声,除了鬼之外,还有谁能够办到?
为了进一步确定屋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冷龙上人怀着极为忐忑的心情,慢慢地移到了窗前,仔细瞧看。
没想到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冷龙上人更是觉得骇然。
他看到在每一个飘忽不定的白影的脖子上,都安着两副脸孔,一副阴沉沉,泛着绿光,一副白惨惨,透着阴寒。
冷龙上人耐不住发生自内心的恐惧,慢慢地蹲下身子,躲到了窗跟前,伸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心道:没想到我行走江湖多年,今天真的撞见鬼了。
他本想一走了之,可是心里惦记着屋里面那些黑魃,禁不住有些踌躇。
别人是不知道,冷龙上人自己是十分清楚,要想造就出既听话又管用的黑魃,没有数年时间绝难办到,其中的艰辛,常人是无法理解的。
冷龙上人想来想去,经过一番抉择,最终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扔下那些黑魃不管。
他心道:管他是什么东西,我豁出去了,就算是搭上这条老命,也不能舍弃了那些孩儿。
冷龙上人主意打定,便不再去想杂七杂八的事情,他合计了一下之后,便暗自聚集真气,站起身子,朝着屋内沉声说道:“你们这些东西,不好好的在阴曹地府呆着,跑到上面来为非作歹,难道是看上人好欺负不成?”
他说这话的意思,其实也在试探,屋里面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人还是鬼?
对于他来说,尽管眼睛已是看得真真切切,可在凭着多年的阅历,心中仍是抱有一丝怀疑,不相信自己真就遇到了鬼怪,由于藏了这么一个心眼儿,他才不惜冒险,有此一问。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刚刚说完,屋里面的那些白影竟然全都扑向了他,不仅如此,从屋顶上更是蹦下两个白影,也都向他下了手。
冷龙上人大惊,此时他已经知道,无论是屋里飘着的,还是屋顶上蹦下来的那俩,所有的白影都不是什么鬼怪,而是实实在在的人。
通过他洞察毫厘的眼力,发现屋里面的白影在向他靠近的过程中,每一个都将手伸到了背后,随着一些细微的声响过后,这些白影顿时下坠,仿佛突然从空中掉下来一般,如此,他才豁然明白,那些白影的之所以能够飘来飘去,都是因为在他们的后腰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锁链,而锁链的另一端很可能是锁在了屋顶上,所以,这些白影才能如同漂浮的幽魂一般,脚不沾地的荡来荡去。
冷龙上人弄明白了之后,禁不住心中大怒,见到不下八条白影扑向了自己,立时将本已经聚集到极致的真气倏然迸发,与此同时,利用”踏雪无痕”的绝世轻功,幻化出数条人影,接连发出劈空掌力,不分先后的和那些白影拼了起来。
随着犹如爆豆似的一连串的掌力交接的声音过后,冷龙上人倏然飘到了一旁,由于脚下不稳,一连向后倒退数步,胸膛起伏不定,显然经过刚才电光石火一般快捷的的巨斗,耗损了不少的气力。
那些白影见到冷龙上人退到一旁,虽然显得有些疲惫,但是,仍然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这边,禁不住都感到有点意外,大家在窗外凑到一起,其中一个白影啧啧称奇的说道:“难怪他能称雄一方,手底下真有些分量。”
另一个白影砸了砸嘴儿,说道:“他若没两下子,也不敢千里迢迢的跑到长安来?”
又一个尖声笑道:“我们和他虽是从来没什么交往,住的地方倒是接近,算起来也是同乡,既然他误闯到这里,我们怎的也该将他留住,聊一聊故土情怀,也是好的。”
再一个斥责道:“胡说八道些什么,这老怪孤僻之极,在祁连山那是出了名的冷血,有他在身边陪着,无异于养了只老虎,还是趁早宰掉算了,免得遗留后患。”
冷龙上人趁着那些白影你一句我一句的机会,一边调整紊乱的真气,一边仔细的观察对手,只见他们说话的时候,无论是白脸还是绿脸,都没有一丝表情,嘴唇也不见任何动作,禁不住心有明悟,忖道:原来他们个个带了极为精巧的头罩,每个头罩上都画着两张脸,难怪初见他们的时候,我辨不清是人是鬼?
随后他又想道:这些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个个身手硬朗,不但功力了得,拳脚更是路数古怪,若不是我凭着“踏雪无痕”的轻功了得,只怕此时已然陷入重围,就算不死,也难免受了重伤。
听到人家对自己品头论足,尤其是最后那人说话时,他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冷冷的的说道:“听你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上人现在如同一只肥羊,好似任人宰割一般?”
最先说话的那个白影笑道:“天下间有谁敢把冷龙上人当作肥羊啊?如果今天不是你有眼无珠的硬生生闯了进来,我们才懒得理你呢。”
冷龙上人听了这话,心中稍稍觉得有点受用,于是说道:“其实这也不能怪我,这间院子破旧不堪,一点都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谁知道你们在这?”
那个白衣人说道:“你不知道归不知道,如果在此简单的住一晚也就罢了,你千不该万不该,买了诸多猪肉回来,吃了半天之后,还藏了不少,说什么要多吃几日,我家兄弟最为讨厌猪肉,看着你吃,已经是难以忍受了,如果再要连着闻上几日猪肉味,那种罪我们可受不起,与其让我们遭罪,还不如趁早把你赶出去,不过没想到的是,你这老怪竟然没有被吓跑”
他说到这里,“嘿嘿嘿”接连怪笑了几声,随后又接着说道:“其实,你这老怪也真是的,念在我们都是住在祁连山,见到你和那些黑魃住了进来,我们本想充当鬼怪将你们吓走也就是了,没想到你这老怪倒很顽固,不但不走,还非要和我们理论,别人怕你,我们可不怕你,若不给你点颜色,你便更不知道进退了。”
冷龙上人沉声问道:“听你们说话的口音,以及看你们的打扮,你们好像是月氏人,不过据我所知,月氏人虽然不喜欢吃猪肉,但也不至于如此讨厌猪肉啊?”
那个白衣人似乎是他们中的首脑,见到冷龙上人发问,尽管有别的白衣人正准备回答,却被他挥手制止,只听他说道:“不错,我们正是月氏人,正像你所说的那样,并非所有的月氏人都讨厌猪肉,只是,我们很特殊而已。”
冷龙上人忽然间记起了一件事,禁不住失声说道:“原来你们便是纵横西域的商贾中的巨盗‘昭武神兵’,怪不得武功如此高强??”
第十九章:挪窝(2)
冷龙上人说到这里,又显得有些迟疑,嘟囔着说道:“不过,传说你们有九个人,为何现在只有八个?”
那个白衣人对于冷龙上人猜出他们的身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相反的倒是现出神秘一笑,赞道:“不愧是一代宗师,不但武技绝伦,见闻也是这般广博,和你这样的人说话,的确省了好多口舌。”
冷龙上人见到对方虽然没有完整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但已然承认了他们的身份,禁不住暗自有些后悔,心道:怎么误打误撞到了他们的地盘上了?真是不走远。
他住在祁连山已经多年,对于那一片的典故知之甚详,在他的记忆中,祁连山有一处地方,居住着不少的月氏人,他们都是大月氏的后人。
只因很久以前,大月氏遭到了匈奴人的攻打,结果大月氏被灭国,都城昭武城更是被夷为平地,幸存下来的月氏人一部分逃到了葱岭以西,另一部分则进到了祁连山内,后者被称作小月氏人。
逃到祁连山里的小月之人,经过数代人的努力,重新建立了一个国家,并且在祁连山南麓修建了都城,取名为“昭武新城”。
可是好景不长,取代了匈奴人的柔然人在草原上成为霸主之后,纵横了多年,最终又被突厥人打败,剩下的一部分残兵败卒以郁久闾邓叔子为首向西溃退,就在途中,见到昭武新城十分富庶,便将其劫掠一空,“昭武新城”也因此而毁于一旦。
居住在昭武新城中的小月氏人,主要有九家姓氏,分别是康﹑安﹑曹﹑石﹑米﹑何﹑火寻﹑戊地﹑史九姓,在“昭武新城”被屠灭之后,每一个家族都有一个幸存者,这九个人聚在一起,逃离了“昭武新城”,开始四处经商。
由于九个人后来都练就了一身奇怪的武功,在经商的过程中,虽是经历了不少的波折,但是,兄弟一心,不离不弃,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之后,终于创出了名头,被人称作“昭武神兵”。
“昭武神兵”亦正亦邪,虽然不偷不抢,但是,一旦遇到劫掠他们财物的强盗马贼,绝不手软,常常是将敌人全部杀掉之后,尽取敌人积累的财富,手段非常泼辣,所以,在关陕西域一带,没有人敢惹他们,名声是相当的响亮。
据冷龙上人所知,“昭武神兵”每一次经商之后,都会回到祁连山的“昭武新城”遗址,进行调整修养,可是由于他们来去难测,所以,冷龙上人从来也没有见过他们。
今天晚上,冷龙上人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在远离祁连山的长安遇到了这伙商贾中的杀人魔王,心中着实大大的吃了一惊。
冷龙上人看了看一直和他说话的那个白衣人,疑惑的问道:“不知阁下可是姓康?”
那个白衣人看了看他的同伙,皱皱眉,回过头来,盯着冷龙上人叹道:“在下姓安,排行老二,你说的那个姓康的是我们的大哥,他如今不在这里。”
冷龙上人轻轻地“哦”了一声,略有些迟疑地问道:“我和你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为何如此待我,难道真是就为了我吃点猪肉这么简单吗?”
姓安的白衣人冷冷的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月氏人虽然喜欢吃羊肉,却也不是特别反对猪肉,只不过我们受了一个哲人的教诲,终生不吃猪肉而已。”
冷龙上人若要所悟的说道:“据听说在你们的族人之中,有一位先知,不但本事了得,更是有着一些奇怪的禁忌,包括因打、摔、触、勒、电击等原因而自己死掉的牲畜、流出的血、猪肉,他都不吃,甚至不饮酒,你们不会和这怪人有着关系吧?”
姓安的白衣人肃然道:“没想到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不错,那位先知正是我们的师傅。”
他说到这里,语气异常的恭敬,望了一下身边的人,接着说道:“他虽然有很多不同与常人的地方,但并非你口中所说的是个怪人,师傅一生智慧高远,所做之事处处透着玄机,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理解的。他老人家之所以对饮食有所禁忌,是因为他极为重视人性的纯洁和身体的健康,牲畜不经过宰杀而死,或因疾病、衰老、中毒而死,身体便会有污浊的东西;而血液乃是输送身体需要的各种养分的渠道,往往存在有害的东西;猪形态丑陋,不择饮食,性情懒惰。此三类列为不洁,故不可吃。”
冷龙上人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出这样的道理,心中难免半信半疑,于是辩驳道:“古人射鹿,割喉取血,用之养生,这种方法已经延续了上千年,难道也是错了吗?”
姓安的白衣人生硬的说道:“恩师学究天人,他的话一定不会错,你既然不懂,就不要妄加批驳。”
他身边的另一个白衣人忽然截话道:“二哥何必跟他说这些,你费了半天劲,也无外乎是对牛弹琴,何苦再浪费唇舌。”
这个白衣人话刚说完,又有一个站出来说道:“咱们在这里本来呆得好好的,这老怪一来,便弄得乌烟瘴气,好不恶心,既然没有将他吓走,干脆弟兄们一拥而上,把他轰走也就是了。”
姓安的白衣人点了点头,笑道:“这样也好,都说冷龙上人比较蛮横,今夜便让他知道,还有比他更蛮横的人。”
冷龙上人哪里受过这般言语,闻听之后大为恼怒,心道:狂妄鼠辈,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还真以为我怕了你们。
他的脸上忽然挂出一丝阴测测的笑容,淡淡的回应道:“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蛮横,那也由得你们,只不过请不要忘了,欺人者终将被人欺,现在你们把眼都睁大了,上人马上便让你们长点见识。”
冷龙上人说道这里,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短啸,与此同时,飞快的由房门钻进到了屋里面,传声叹道:“好多年没有听到这般嚣张的话了,也罢,为了给你们长点见识,就让黑魃来会会你们吧!”
其中最先吱声的那个白影迅疾的说道:“祁连老怪耍诈,弟兄们赶紧别让他跑了,否则??。”
这个白影的话还没说完,屋里面的黑魃已然从窗户纷纷蹦了出来,一个个眼珠子通红,如同凶神恶煞一般,瞧准了一个个白影,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
冷龙上人从屋里走到窗前,仔细的数了一下,那些个白影一共有八个,由于他们身上都穿着白色的袍子,并且动作极为诡异迅速,咋看之下,真就像一条条白影似的。
冷龙上人仔细观察那八个人的武功路数,发现他们的拳术十分特别,乍一看步伐好似蹒跚凌乱,其实在交错之间,步伐里暗藏玄机,并且每一出拳时,沿着特定的弧线,走曲不走直,击打的部位往往是出人意表,如此诡异的拳法,禁不住让冷龙上人大为叹服。
他见多识广,没过多久,便已然看出,尽管黑魃铜筋铁骨,不怕击打,而且动作迅疾,来去如风,可是若想以七敌八,仍是有些吃力,时间久了,只怕仍会讨不到好处。
看到这里,冷龙上人低啸一声,催促黑魃加紧攻击对手,而他则身子一晃,越窗而出,也加入到了战局之中。
他这一加了进来,形势大为改变,不仅改变了一众黑魃的被动局面,更是使得那些白衣人感受到了压力。
其实,每一个白衣人个个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物,当年他们一行九人,走南闯北,历经无数的厮杀争斗,从没有吃过半点亏,日积月累下来,所有的白衣人都养成了目空一切的秉性。
刚才,白衣人初斗这些黑魃时候,尽管见到对手来去如风,行动诡异,身体也异于常人,具有很强的抗击打能力,但是,谁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惧怕,个个拿出自己最彪悍的一面,展开绝学,誓要把黑魃尽数打倒。
正当形势像白衣人所希望的那样发展时,冷龙上人不早不晚的加入了战团,他这一搅和,顿时使得局势发生的很大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恰恰是所有的白衣人所不能容忍的。
于是,就在打着打着的时候,其中有一个白衣人越来越是感到不忿,情不自禁的发起了邪火,一边奋力出招,一边怒声骂道:“不知耻的老怪物,什么地方不好去,偏来抢我们的住处,今夜便于你拼了,也不能让你称心如意。”
另一个白衣人也是边动手边说道:“老怪既然看中了这里,那座空坟便给他留着,杀了他之后,往里面一埋,咱们哥几个轮流朝着坟堆撒尿,没准儿过些时日,又会多生出几个小怪来。”
其他的白衣人顿时大笑,又有一个白衣人趁机附和的说道:“对极,对极,老怪已是年纪大了,没儿没女,难免会寂寞,帮他弄出来几个小小怪,日夜陪着他,也算是咱们弟兄送他的一份大礼。”
第十九章:挪窝(3)
冷龙上人大怒,心道:不知死活的东西,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敢取笑你家上人,等一会儿若被我抓住,如果不叫黑魃将你们生生撕裂了,上人便是从了你们的姓。
他虽是生着满肚子的气,却是不言不语,默默地憋着劲儿,不仅将体内真气调整到了极致,更是把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发挥到了十层,一双脚简直像似不沾地一般,带动身形,在空中如陀螺般盘旋不定,无论哪一个黑魃在攻势上露出了破绽,他都能迅速的赶到那里,及时补上出现的漏洞,由于他这么一发力,八个白衣人立刻陷入到了非常被动的局面中。
也是因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八个白衣人都没有了刚才的从容,谁也不再出言调笑俱都默不作声的奋力抵抗。
冷龙上人又打了一阵儿,见到他和黑魃组成的圈子越缩越小,圈子里那八个白衣人越来越是没有还手之力,禁不住心中大是得意,暗道:你们不是很嚣张吗?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他一边这般想着,一边加紧催动真气,发出去的劈空掌,一纪纪如同巨斧开山,不仅迅猛无伦,更是重如山岳,转眼间,那些白衣人的处境,越发显得窘迫异常。
那个姓安的白衣人,见到形势越来越对自己这边不利,禁不住萌生了退意,他心中暗道:这一次,我们来到长安,虽是为了给大哥帮忙,但也是想给自己谋求富贵,若是因为一时的好勇斗狠,丧失了本意,可谓是得不偿失,如今情势危急,大哥又不在,我应该担当起头领的责任,决不能让弟兄们有了任何的闪失,只要抓住机会,便将弟兄们叫走,免得到时候想走又走不得了。
他想到这里,心意已决,正要向其余的白衣人发出逃走的暗号,不料想就在这时候,也不知从哪又蹦出一个人来,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奔着冷龙上人便动起了手。
那人来势如同天马行空,势如闪电,加入战局后,身形更似鬼魅一般,飘忽不定,令人眼花缭乱。
冷龙上人眼看胜利在望,不料半路里杀出个搅局的,禁不住惊怒交加,顾不得再对白衣人增压,回转身形,同来人杀到一处。
这俩人都是绝顶高手,动起了手之后,劲力交接之声响如爆豆,气场之大,堪为少见。
就在打斗之中,冷龙上人怒声骂道:“该死的天竺老鬼,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不分出生死来,谁也不要走。”
后来的那人操着一口天竺人的口音,悠悠的答道:“以命相搏,大可不必,只要你把‘渔妇珠’借我用上一用,咱们便可化干戈为玉帛。”
冷龙上人怒极,愤然道:“要想得到‘渔妇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从上人手里抢走,否则,想都别想。”
后来的那人淡然说道:“本国师原本就没指望你能乖乖地送上‘渔妇珠’,能在这时候赶了来,本国师就是来抢‘渔妇珠’的。”
冷龙上人肺都要气炸了,冷冷的答道:“乘人之危的小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上人就算死了,也绝不会让你如意。”
后来的那人轻笑道:“那也未必!”
这俩人一边斗口,一边施展平生所学,身形纠缠之间,闪电般接连斗了数十招,彼此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姓安的那个白衣人,虽是不认识迦旃林提,但看他明显是在帮着自己这边,禁不住大是高兴,对着其余的白衣人招呼一声,说道:“兄弟们赶紧加把劲儿,趁早儿清除了这些铜尸,免得让后来的这位好汉白费了力气。”
他说完之后,高声朝着迦旃邻提喊道:“
好汉来得真是时候,‘昭武神兵’在这里谢了,等到收拾了冷龙上人和那些怪物,我们弟兄一定和好汉喝个痛快。”
他本想和迦旃邻提拉拉近乎儿,可没想到后者竟是一点都不领情,淡淡的说道:“谢我倒是大可不必,今夜本国师能在这里出现,并不是为了帮你们,而是为了自家的事。”
姓安的白衣人一脸的热乎气儿,竟然碰了个冷屁股,心里着实吃瘪,禁不住尴尬的笑了几声,说道:“帮了还是没帮,事实上自有分晓,我们也用不着在言语上掰扯这事。”
冷龙上人在旁边冷笑道:“原以为‘昭武神兵’个个是顶天立地的汉子,现在一看,闻名大是不如见面,明明人家是顾着本身的事情而来,却非得往自己脸上贴金,硬说是人家为自己排忧解难来了,若论脸皮之厚,天下间只怕无人能与你们兄弟比肩了。”
以姓安的为首的白衣人顿时大怒,其中有人气急败坏地骂道:“放屁,哪一个稀罕他来帮忙,我们兄弟那是客气,就算没了他,今夜也会让你好看。”
迦旃林提对此充耳不闻,加紧催动真气,将“灵鹫功”发挥到了极致,招法越发凌厉起来,一时间竟是把冷龙上人逼的身形连连躲闪,不自觉的落到了下风处。
冷龙上人心中暗道:如果没有迦旃林提出来搅和,这时候早将昭武神兵解决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巧横路里他杀了出来,这可坏了我的大事,瞧着眼前的局势,如果再在这里缠斗,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凭着“踏雪无痕”的功夫,天下间无人能够留得住我,但若是折损了任何一个黑魃,那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干脆趁着还有机会,不如一走了之,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有柴火烧,说不定哪一次,便能有了机会,到那时再报今日受辱之仇,也是不晚。
他想到这里,吐气开声,足下较劲儿,身形变得更加飘忽,就在迦旃林提气象森严的“灵鹫功”带出的强大气场中,寻得一丝破绽,一下子脱出了身,随之发出一声低沉至极的啸声,向着苦战的黑魃发出了离开的讯号。
迦旃林提闻得啸声,知道冷龙上人要跑,禁不住有些着急,暗道:他若此时走了,再想逼他拿出“渔妇珠”,只怕更加难了。
迦旃林提之所以能够找到冷龙上人,完全依赖与他驾驭鸟兽的本事,在丢失了冷龙上人的踪迹之后,他便在龙首原那里驯服了两只金雕,靠着它们,找到了冷龙上人的落脚处。
迦旃林提师门处于深山之中,由于野兽众多,时常侵扰蛇王门的弟子修行,所以,有一些蛇王门中的厉害人物便创造出了驾驭禽兽的本事,这种本事经过数代人的不断完善,逐渐形成了一套十分管用的技艺。
迦旃林提天赋异禀,与生具有一种和鸟兽沟通的本领,故而,他习练起这套驾驭鸟兽的技艺,更是得心应手,早在弱冠之年,就成了蛇王门中最富盛名的驭兽师。
迦旃林提凭着多年的驭兽经验,他知道要想驯服金雕,并不是一件短时间就能办到的事情,然而时间紧迫,所以他只能采取应急的办法。
通过观察,他摸清楚了天空中那两只金雕的情况,看着它们不离不弃的样子,知道它们是一对儿伴侣,心想着这就好办了。
他先是猎捕到一只野兔,然后摆在了林间显眼的地方,并且安下了事先用草编织好的套子,等到其中一只金雕下来取食的时候,他便用套子捉住了它,而后,他模仿这只金雕的声音,诱使另一只金雕飞下来,再利用自己捕鸟的技能,把另一只金雕也给捉住了。
金雕性格高傲,很不容易驯服,另外,这种猛禽记忆力超凡,不但知道报恩,更是记仇,迦旃林提深谙其道,捉住金雕之后,一方面用自己的本来面目,施展开自己特有的驭鸟技能,频繁的和金雕沟通,并且时不时的赏给它兔肉,以增加它们对自己的亲近感。
另一方面,他不断地蒙上脸孔,模仿冷龙上人和黑魃走步的姿态,同时对它们进行折磨,结果,经过一番驯化之后,两只金雕已是对他放弃了抵触,尽管解开了绑在它们腿上的绳子,两只金雕依然在低空盘旋,不离开他的视线,然而,当他蒙住脸,以冷龙上人特有的步态行走时,两只金雕则会不顾性命的前去轮番攻击,其情形真是难得一见。
迦旃林提见到已经达到了目的,便带着两只金雕离开了龙首原,开始找寻冷龙上人和黑魃。
两只金雕果然不负所望,没用多久,便找到了冷龙上人和黑魃的落脚地方,这让迦旃林提省却了很多力气。
迦旃林提到了西市之后,潜伏在破屋的旁边,正赶上冷龙上人要出去寻找吃的,便指使两只金雕中的一只袭击了他,见到没有成么成效,一想他还能回来,也就听之任之了。
冷龙上人出去以后,迦旃林提不想节外生枝,也就没采取什么动作,只是默默的呆在一旁,等着冷龙上人回来。
过了半天,果然见到冷龙上人背着一葫芦酒拿着两条猪腿,优哉游哉的逛荡了回来,迦旃林提心想:这样也好,趁着你吃饱喝足,醉得一塌糊涂之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渔妇珠弄到手,倒也省得了不少力气。
第十九章:挪窝(4)
正像迦旃林提所期望的那样,冷龙上人大快朵颐之后,便醉卧在床榻上,昏昏睡去,迦旃邻提一见时机成熟,就想施展妙手空空,偷走冷龙上人怀里的“渔妇珠”。
岂料,在他将要动手的时候,竟然发现在朦胧的夜色中,院子里的那座坟墓有了动静,这一下可让他大感毛骨悚然,直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他头皮发炸的呆在一旁,静静的窥视着院子中的一切,看了一会儿之后,豁然省悟,哪里有什么鬼怪,分明是有人藏在了坟墓的下面,入夜之后爬到了上面来。
迦旃林提发现从坟墓中爬出来的那些人,一共有八个,其中两个跳到了屋顶上隐藏了起来,另外六个先是在窗口处窥探了一会儿,随后相互间打了一些手势,似乎在通过手语对话,接着便看到又有两个回到了坟墓旁,爬了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再上来的时候,一个人手里拿着几盏孔明灯,另一个则抱着一堆纸钱。
看到了这些,迦旃邻提隐约间已是猜到了这些人在打着什么主意,心道:这些家伙是些什么人,看他们顷刻之间,便拿出了这些东西,一定是平日里装神弄鬼惯了,要不然也不会准备得如此充分。
正如迦旃林提所想象的那样,屋子下面的那六个人,各司其职的布置了一番之后,再往屋子里去看时,形同一座灵堂。
六个人布置妥当之后,其中有两个伏在窗子前,向着屋内吹气,没过多时,那俩人向着其他人一打手势,六个人齐刷刷的躲在了窗沿下,与此同时,便见到冷龙上人的上半身显现在窗子里。
再又过了一会儿,冷龙上人从门走了出来,那六个人也在这时候从窗子闪电般钻了进去。
迦旃林提看得清楚,冷龙上人出来以后,只顾着向那座坟墓瞧看,而那六个人到了屋内之后,竟是没有理会墙边站着的黑魃,一个个从怀里掏出东西,一件戴在了脑袋上,另一件则挂在了梁上,随后便都像鬼魂似的飘了起来。
迦旃林提心道:好家伙,真是老手儿,装起鬼来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这一回恐怕要让冷龙上人大吃一惊了。
后面的事情,迦旃林提一直在旁边注视着,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打算现身,不过看了一会儿,见到有机可乘,心中便蠢蠢欲动起来,忖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浑水摸鱼,如今那八个人的已然牵制住了黑魃,我正好一心一意的对付冷龙上人,即使是弄不到“渔妇珠”,能够实打实的摸一摸他的深浅,也是件好事。
如此这般想好了之后,迦旃林提便加入到了战团,没想到真动起手来,迦旃林提发现,冷龙上人果然是极不好惹,不但轻身功夫无与伦比,而且功力深厚,拳脚功夫极是难缠,较之葛都也不见得逊色。
如今,迦旃林提意识到冷龙上人心生退念,心知自己武功比他差了一筹,留也留不住他,于是见好就收,还没等到冷龙上人再做出其于的举动时,已然如轻烟一般,飘向了一旁。
冷龙上人实在是没想到迦旃林提能够如此配合,见他一退走,顿时感到压力崩解,收住身形之后,朝着“昭武神兵”喊了一嗓子,说道:“如今上人要走了,这块墓地便留给你们,千万不要不识抬举,否则,上人现在就埋了你们这些杂碎。”
那些黑魃事先已经听到了冷龙上人的召唤,如今见到主人不在动了,便都舍了对手,迅疾无伦的来到冷龙上人旁边,站成一排,听候冷龙上人的下一步指示。
“昭武神兵”经过刚才的剧斗,早已收起了狂妄之心,如今见到冷龙上人召回黑魃,并扬言要走,自是都暗中松了一口气。
姓安的白衣人扬起脸来,先是望了望退到了黑暗中的迦旃林提,见到他已经是如同一个影子般模模糊糊,心知此人不愿意和他们相见,于是,收回目光,转而望向冷龙上人,“嘿嘿”,冷笑数声之后,说道:“自古便是先来后到,上人不问青红皂白,便来了个鸠占鹊巢,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如今你要走了,这也是明智的选择,请恕我等不送。”
冷龙上人知他乃是色厉内荏,唯恐自己变卦,于是拍了拍手,哈哈一笑,说道:“好歹在这里呆了多时,临走了,也没什么送你们的,屋里床下藏着的那些东西权当了住宿之资,还请诸位笑纳。”
他知道“昭武神兵”不食猪肉,便在走之前故意气他们一气,也乐得让自己高兴一次。
“昭武神兵”人人面带愠色,其中有人更是要发作,却被姓安的白衣人制止住,只听他淡淡的说道:“上人的好意,‘昭武神兵’心领了,等到大哥回了来,我和兄弟们便会将上人的意思转达,如果他知道了上人的落脚地方之后,一定会带着我们前去拜会的,届时,希望上人还能笑得如此高兴?”
冷龙上人一转身,狂笑一声,说道:“如此甚好,上人最怕寂寞,若是有你们陪着,上人会感到莫大的荣幸,咱们后会有期,不见不散。”
他带着黑魃刚走出几步,忽然回过头来,阴沉沉的说道:“哦,对了,顺便知会你们一声,刚才助你们一臂之力的那人名叫迦旃邻提,他是原来的柔然汗国的国师,哈哈哈,事情真是有趣之极,当年你们的昭武新城毁在了柔然人的手中,今天救你们的却是柔然国师,不知道你们会怎样的算这笔账?”
他这话一经说出,顿时让那些白衣人感到意外,其中有人愤然道:“早知如此,绝不能让他插了进来。”
更有白衣人恨恨的说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将来见到他的时候,把今夜的人情还给了他,然后,再与他做个了断。”
冷龙上人见到自己的一句话,惹得白衣人群情激昂,禁不住心中得意,暗道:如此甚好,谁让你迦旃林提没事瞎掺和,若不是你,也不至于让上人我今夜过得如此窝囊,有仇不报非君子,你不让上人好过,上人也不会让你占了别人的人情。
心满意足之后,冷龙上人仍是不忘了扔下一句话,只听他说道:“不管你们认不认识出来搅局的迦旃林提那老鬼,若是见到了他,便告诉他,今夜的事情,上人一定会铭记在心,他若想得到那颗珠子,就等到下辈子吧!”说完之后,也不怕惊扰了左邻右舍,又是大笑数声,带着黑魃从院门施施然的走了。
一众白衣人眼睁睁的看着冷龙上人带着黑魃消失了之后,其中一个白衣人,一把扯下头上的面罩,愤然道:“若是不报了今夜受辱之仇,‘昭武神兵’哪还有脸再混在世上?”
姓安的白衣人也缓缓的扯下了头罩,叹道:“一切事情等到大哥回来再说吧,如今这里已经不再隐蔽,我们也该换个地方了。”
迦旃林提隐藏在黑暗中,并没有立刻离去,他不怕冷龙上人没了影踪,只要有金雕帮忙,冷龙上人就算藏到了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能够找到。
他呆在原处,静静的注视着那些白衣人,当白衣人一个个摘去头罩之后,露出了本来面目时,他便把白衣人的面相尽数记住。
迦旃林提如此做自然有着他的目的,作为一个四处闯荡的江湖人,知道的越多,对自己也就越有好处,谁也预料不到今后会发生什么事,只有让自己的阅历更加丰富,才能在未来的日子中,得心应手的处理事情。
况且,他也是早就听说过关于“昭武神兵”的事情,只是从来也没有见过他们,既然今天有了机会,一览庐山真面目,怎舍得如此轻易的便错过了。
另外,迦旃林提对于郁久闾邓叔子带领柔然人残部屠灭“昭武新城”的事情,也是略有耳闻,如今看到了“昭武新城”的后人,自然也想一窥究竟。
迦旃林提藏在暗影之中,见到那些白衣人排成一溜来到坟墓前,依次滑了下去,没用了多久,便又都爬了上来,每个人都背了一个包袱,看这情形,迦旃林提明白,这些白衣人将要走了。
迦旃林提忽然感到很奇怪,据他所知,“昭武神兵”虽然一向在关陇和西域之间活动,但是,很少能够停留于一个地方很久,看着他们现在的模样,似乎已经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颇有些不合乎他们的习惯。
通过这几天来所发生的事情,迦旃林提觉得眼下的长安很有点不寻常,像葛都、苻常生、冷龙上人以及龙头陀、“昭武神兵”这样的高手,平日里难得一见,不晓得竟是为何,如同约好了一般,俱都出没于长安附近。
第一章:花魁(1)
由于这些绝世高手的到来,原本平静的长安城,隐约间竟是大有“风雨未来风满楼”的味道,着实让迦旃林提感到几分困惑。
等到“昭武神兵”相继离开,迦旃林提才小心翼翼从暗影中闪现了出来,轻飘飘的来到了坟墓前面,本打算下去探查一番,谁料临近一看,坟墓中竟然满是清水,愣了一下之后,这才恍然所谓坟墓原来是由一座水井改制而成。
“昭武神兵”也许是为了防止在其走了之后,会有人看到坟墓中的布置,这才又将井水引了出来,灌满了坟墓,起到了销毁痕迹的作用。
迦旃林提暗自感叹“昭武神兵”做事的谨慎,心想:他们难怪能纵横关陇与西域之间,多年以来,一直顺风顺水,从没听说在什么人手中吃过苦头,原来这里面是有着其本身的必然性的。
在冷龙上人和“昭武神兵’一开始的谈话中,迦旃林提已然知道,“昭武神兵”的老大今夜不在,也正因如此,他很想知道那位老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够领导这样一支武功高强且又做事谨慎的奇兵,既算是凭空想象,也不难推论出,那位大哥该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迦旃林提见到无法看到坟墓深处的布置,便出了院子,沿着巷子边的暗影,向着巷口走去,根据他的猜测,昭武神兵绝不会走了很远,凭着他的追摄之术,一定能够赶得上。
果不其然,出了这个巷口没多久,眼看就要到了扶风府时候,在朝着长秋宫的方向,他看到一个较为宽敞的巷子里中穿梭着一行人。
尽管周围的杂人很多,但是那些人行动极有规矩,不急不缓,始终保持着一条龙的队形,凭着他们身上的白色长袍,迦旃林提一眼便知道,自己已然追上了“昭武神兵”。
迦旃林提并没有急匆匆的赶上去,而是呆在原地四下里看了一看,只觉得来的这个地方非常热闹。
这个巷子很宽,也很深。
巷子两边红灯高挂,一块块醒目的牌匾在灯火的映照下,字迹清晰可见。
巷子里小商小贩络绎不绝,叫买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透着十足的热闹。
来来回回走着的人,不但穿着打扮不大一样,就是皮肤颜色以及面相也是时有不同。
不时的还有些衣着鲜亮的人,驾着车马,来回于巷子之中,乍看之下,就知道那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看到了这些,迦旃林提禁不住觉得这里有点眼熟,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豁然记起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长安城本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等,好坏良莠,参差不齐,其中不乏一些喜欢男女媾和的人物,于是,有些脑筋快的商贾借着蓄养家妓的名头,便在城北设置了一些乐坊。
迦旃林提记得多年以前,自己跟着郁久闾庵罗辰和一些柔然人来到长安的时候,一开始便住在了蛮夷邸,由于就在城北较近,那时就有不少的柔然人常往乐坊里跑,去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里面快活一番。
虽然事情过了很多年,但是迦旃邻提依然记得,城北中最为繁华的烟花之地,便是眼前的这个名叫北里的地方。
迦旃林提眼睛盯住“昭武神兵”,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会来到这里,本来,若是按着常情,他们隐藏在原先那处鬼地方,目的便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可是如今却大摇大摆走在行人如过江之鲫的北里烟花巷,确实是有点蹊跷。
“昭武神兵”似乎一点都不知道他们身后还跟着人,一行八人顺着巷子很快的来到了一座十分别致的精舍前,姓安的那个白衣人抬头望了望上面挂着的匾额,见上面写着“凤仪乐坊”,便回头对着其他人说道:“就是这里了。”
八个人进到了乐坊里面,耳朵里听到的尽是靡靡丝竹声,以及或婉转或低吟的颂唱之音,还有间或夹杂着饮酒作乐的动静,人尚未入室,那种纸醉金迷的感觉已是扑面而来。
见到来了客人,早有鸨儿迎了上来,还没等她说话,姓安的白衣人便问道:“我们是玲珑姑娘的朋友,你到里边通禀一声,就说是祁连山的朋友来了。”
身材有些发福的鸨儿轻摇着羽扇,捉定眼神仔细的瞧了瞧面前的八个人,浅笑道:“到我们这来的客人,每一个都说是姑娘的朋友”
她的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白衣人已是赶了上去,怒道:“哪那么多废话!”
跟着他挥手便是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打得鸨儿如同陀螺,随着她的一声惨呼,顿时惹得周围不少人看了过来。
出手的白衣人有点错愕,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里一阵狐疑,不明白鸨儿为何如此不禁打。
这时,姓安的白衣人也觉得自己这边的人太过于鲁莽,连忙抱拳朝着四周说道:“不好意思,打搅了各位,我们只是不满鸨儿为难,故而打了她,请大家赶紧忙着自己的事,莫要再看了。”
鸨儿无端被打,心中自是委屈万分,刚想叫过自己的人帮忙,却听有人传来话,说道:“月娘,还愣着干什么?人家不是说过想见我吗,你赶紧把人带进来啊!”
声音娇媚无俦,听在人耳朵了,直可腻到骨髓中,连同昭武神兵在内的所有客人,一起顺着声音望去。
只见院子中旁边一间精舍的窗子半开,里面的烛火忽明忽暗,将一个女子的身影极为巧妙的映射在窗纸之上,体态曼妙无穷,虚虚掩掩,有着十足的诱惑和神秘。
由于看不到此女的面孔,大家心照不宣的暗喊可惜。
叫做月娘的鸨儿手捂着被打的半边脸,瞄了一眼那间精舍,虽是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说道:“是的,姑娘!奴家这就将客人们带过去。”
院子中来往的其他的客人呆愣愣的看着“昭武神兵”,俱都是满脸的疑惑,大家抱着同样的心思:这八个白衣人是何方神圣,不仅打了平日里势利万分的月娘,使得她一点不敢发作,更是得到了北里第一歌妓董玲珑的垂青,肯把他们让进闺房,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看来八个人的来历一定不简单。
姓安的白衣人见到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其他客人的注目,连忙对着另外七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七人俱都会意,跟在鸨儿后面,低垂着脑袋鱼贯向着那间精舍走去。
??
迦旃林提跟踪“昭武神兵”来到了凤仪乐坊,趁着别人没注意的当口,悄悄地潜伏在董玲珑所呆着的精舍上面,将耳朵紧紧地贴着瓦面,一边注意着精舍里面的动静,一边想道:怪不得“昭武神兵”来到这里,看来他们和乐坊的主人关系很不简单。
他想到这里,回忆起刚才院子中发生的事情,禁不住忖道:不知这位董玲珑是个什么来头?既然能和“昭武神兵”这些人混到一处,该不是个简单人物。
她不会便是“昭武神兵”的老大吧?可是她并不姓康啊,据说昭武神兵的带头大哥乃是康姓,若以此看来,带头大哥该不是她,那么她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下面有人说道:“我那八个兄弟忽然造访,一定是藏身的地方出了麻烦,否则依着他们的性情,绝不会半夜三个的来到了这里。”
迦旃林提灵机一动,暗道:原来下面除了那位董玲珑之外,还有别的人,听此人话中意思,他倒像是“昭武神兵”的老大。
既然猜测到“昭武神兵”的当家人在下面,迦旃林提变得更加小心,一动不动地关注着下面精舍中的变化。
迦旃林提听到门一响,知道姓安的白衣人带着其他的昭武神兵进到了精舍里面。
正如迦旃林提猜测的一样,先前呆在精舍里的男人果真是“昭武神兵”的老大,那个姓安的白衣人在鸨儿离开之后,便朝着那男人说道:“原来大哥也在这里,我们兄弟还以为暂时见不到你呢?”
那位大哥不答反问道:“那地方是不是出了事?”
姓安的白衣人答道:“本来,我们在大哥安置的地方呆得好好的,谁知冷龙上人带着黑魃也鬼使神差的到那里落脚,结果将他们撵走之后,我们觉得再在那里呆下去,颇为不安全,于是便到这里安身,结果正遇到了大哥。”
那位大哥奇道:“冷龙上人一向呆在祁连山,很少离开,他怎会无缘无故地跑到了长安?”
姓安的白衣人叹道:“不只是他,就连失踪多年的柔然国师迦旃林提也一并出现了。”
他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苦笑道:“说起来真是滑稽,如果没有迦旃林提及时出现,只怕我们兄弟不会如此容易的和大哥见面。”
第一章:花魁(2)
那位大哥显得一愣,问道:“老二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你们八个人的力量还不是冷龙上人的对手吗?”
姓安的白衣人叹道:“事实确实如此,只不过里面还有一些细节。”
接着,他便把事实的经过细细的诉说了一遍,最后他说道:“迦旃林提虽是帮了我们,但是动机恐怕另有原因,具体是什么,由于他先行走了,也只有以后才能知道。”
那位大哥听罢之后,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如今的长安城内,可谓是风云际会,各路难得一见的高手齐聚这里,抱有的机心也是各不相同,你们日后一定要格外小心,没事的时候,不要随便出入,尽可呆在这里。嗯,此处有金姑娘照顾,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以姓安的白衣人为首的“昭武神兵”,听了那位大哥的话之后,不约而同的答应了一声,随后,便又有一个女子“吃吃”一笑,并且娇柔的说道:“康先生太抬举玲珑了,贱妾只是北里的一个歌妓罢了,哪里有什么本是维护各位大爷周全。”
姓康的那人也笑道:“若是别人也许我还会相信,至于你董玲珑吗,打死我都不认为你说的是真话。”
那个叫做董玲珑的女子嗔道:“康先生是在说贱妾言不由衷吗?”
姓康的那人叹道:“咱们相交都这么多年了,如果我不了解你的本事,怎会将这帮兄弟心甘情愿的托付给你?”
董玲珑笑道:“谁和你咱们咱们的了?听着怪亲热的,话可得说清楚,要不然你的一帮兄弟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
姓康的那人叹道:“在兄弟面前,你也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顾及我的脸面。”
董玲珑收住笑声,叹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开玩笑,和你呆在一起,闷也闷死了。”
姓康的那人没有去接话茬,而是对着其他人说道:“明天夜里,大冢宰安排我去办一件事情,你们在这里好好的呆着,万事有她应对,只要不跟着乱掺和也就行了。”
姓安的白衣人问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用不用得上我们几个?”
姓康的那人答道:“人手已经够了,除了我之外,还有独孤楷等人,如果没什么意外,事情应该会办得很顺利了。”
董玲珑在一旁好似担心的问道:“你不是和独孤楷一向不和吗?这一次宇文护把你俩捏合到一起去办事,能行吗?”
姓康的那人沉吟了一下,说道:“独孤楷虽然与我不和,但是他并非不识大体,况且明晚的事情至关重要,如果办好了,自是没的说,可一旦出现了纰漏,定然会引起大冢宰的不满,我想他该不会不识好歹吧?”
董玲珑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唉,你看我都操的是哪门子心啊!别人不知道,你的兄弟们可都了解,康居南如果想要办成一件事,除非天王老子下绊儿,否则没有他办不成的。”
这时,姓安的白衣人在一旁笑道:“看来董姑娘对大哥的了解程度,比我们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还要深,难怪大哥有事没事便总提起你,说你乃是北里花魁,不但容貌了得,更是玲珑八面,善解人意。”
董玲珑笑道:“他真的那么说过我吗?我可不太相信。”
精舍房顶上的迦旃林提听得出,姓安的白衣人刚想说话,却被康居南打断,只听后者淡淡的说道:“咱们闲话少叙,我的兄弟们都折腾了大半夜,已经很辛苦了,董姑娘能否先把他们安置好了,我再陪你说话?”
董玲珑娇笑一声,随口说道:“还没怎么样呢,就嫌贱妾麻烦了,看来我没相信你那兄弟的话便是对了。”
她说完之后,便朝着院内喊道:“月娘,你来一下。”
没过得一会儿,迦旃邻提便听到了底下传过来月娘的声音,只听她急慌慌的问道:“姑娘什么事啊?院子里又来了不少的客人,大部分是冲着您来的,这会儿正乱着呢,别的人尚且罢了,其中还有冯主薄,他都等了半天了,一个劲儿的找姑娘,如果您再不露面,我看他十有**会生出事端,您看我该怎么应对?”
董玲珑答道:“你先把这几位带到后面的小院,一定要安置的妥妥当当,如果有人问起来,便说是我老家来的亲戚,切不可乱说。”
接着,迦旃林提听到她冷哼一声,说道:“至于刚来的那些登徒子,便让他们去等吧,姑娘我现在可没有空闲。”
月娘嘴里嘟囔了几声,似乎有些不满,不过,至于说了些什么,迦旃林提却没听清。
随后,迦旃林提又听到董玲珑不高兴的说道:“我让你这样做便去做,至于冯主薄问起来,就说我身子有恙不就完了吗!”
月娘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那好吧,我这就按着姑娘的意思去办,您这几位请随我来!”
迦旃林提听得出,这位鸨儿月娘似乎和董玲珑并不怎样和谐,只不过由于某种原因,她不得不顺从于董玲珑而已。
月娘带着姓安的那些白衣人走后,董玲珑生气的说道:“这个月娘真是越来越不知道好歹了,平日里我没少了给她钱财,她不担不知到报答,处处还和我执拗,若不是碍着刘番,我真想将她撵走。”
康居南低声叹道:“刘番和我相交多年,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你切不可得罪了他。”
董玲珑冷笑一声,说道:“你现在想起交情来了,可是,在你和我胡天胡帝的时候,你怎不想这些呢?”
康居南默然,董玲珑一见他不说话,便接着说道:“你这人啊,从来都是嘴上说的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谁也不知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当年刘番让我在这里开着乐坊,我为了对得起他,一直是守身如玉,可是,自打你来了,也不知怎的,我竟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死心塌地的跟了你,唉,我们都好了这么多年,可他却还一直蒙在鼓里,也一直把你当做亲兄弟,若论念交情,我看他可比你强多了。”
康居南听她越说话越多,连忙干咳两声,岔开话题说道:“刚才月娘说,有个冯主薄在院子里等你,他是什么人,看来和你挺熟稔啊!”
董玲珑娇笑道:“他是什么人和你有关系吗?”
康居南吃了个瘪,便干笑两声,顺嘴说道:“如果他也是你的入幕之宾,不就和我有关系了吗?”
董玲珑一听这话,禁不住嗔怒道:“你给老娘滚出去,老娘不想再见到你。”
康居南见她动了怒,知道自己的话重了,于是打圆场说道:“我只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而已,你怎的还当真了?我俩在一起都这些年了,你对我是何等的心思,我能不明白吗?好好好!刚才权当我放屁,这行了吧!”
董玲珑怒色稍霁,长出了一口气,白了一眼康居南,说道:“其实那个冯主薄就是赖哈摸想吃天鹅肉,有事没事的总往我这跑,为了不得罪他,有时我也对他和颜悦色了些,稍稍顺着他说话,可是,这个冯主薄竟然信以为真,整天惦记着让我从了他,说起来可真是好笑,有几次,他竟然说要娶我过门,简直是在做梦。”
康居南笑道:“看来这个冯主薄倒是一个情种,若能遇到这样的人,也真不容易。”
董玲珑轻蔑的说道:“情什么种啊?如今他的妻儿就在城北的一处郡邸中,大老远的来看他,可他还往这跑,若然世间的情种便是这样子,我看还是绝种了的好。”
康居南叹道:“其实男儿三妻四妾本属平常,你也用不着这么生气。”
董玲珑怒道:“什么男儿三妻四妾本属平常,在我的老家”她说到这里,忽然间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连忙收口,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康居南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摇头叹息了几声之后,接着又问道:“这几日,宇文训还来纠缠你吗?”
董玲珑媚笑道:“你问这干什么?那小子年纪轻轻,风流倜傥,而且又出手大方,我瞧他很是不错。”
康居南淡淡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不希望他知道我俩的关系。”
董玲珑叹道:“看着你说话的表情,就知道你是一点都不在乎我,亏得我对你的一番心思,唉,真不该??”
房顶上的迦旃林提此时听得颇感没趣,心道: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正事,看来我还是早些离去,等到了天一亮,我还得去找冷龙上人呢。
他刚想离开,忽听前院有人大声喊道:“刘爷驾到!”
精舍里面的董玲珑连忙对着康居南说道:“刘番来了,你需不需要躲一下?”
康居南淡淡的说道:“我们又没做什么事,怕他作甚?况且我猜他此时早就烂醉如泥了,你只管呆着,万事有我应对。”
第一章:花魁(3)
董玲珑笑道:“我就欢喜你现在的样子,既显得睿智,又显得沉着,比那醉鬼可强的太多了。”
迦旃林提心道:这俩人说起话来,一副男盗女娼的嘴脸,听着好让人心里不舒坦,也罢,反正离着天亮还有段时间,不妨再呆一会儿,看一看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一般抱着猎奇的念头,一半抱着打不平心态,仍旧伏在房顶上,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
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听到精舍的门一响,一个人醉意熏熏的说道:“玲珑,玲珑,我知道你没睡,快陪爷再喝几杯。”
精舍里传来董玲珑的声音,只听她说道:“刘爷您又喝多了,唉!您也真是的,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您有了什么意外,可让玲珑怎么活啊?”
她的话才说完,康居南在一旁接话道:“这么巧啊!兄弟我前脚刚到,刘兄您便跟着来了,真是相请不如偶遇,也是好多天没见着您了,如此正好,咱们喝上几杯,叙叙交情。”
那个叫刘番的人似乎没想到会遇到康居南,见他说了话,先是打了几个酒嗝,然后嬉笑着问道:“你也在这啊,真是好得很,来来来,我刚买了一些‘擒奸酒’,正愁找不到个知己,如今见到你了,咱们好好的喝一喝。”
迦旃林提趴在房顶上,心中暗笑,忖道:真是天意不可测,刘番拿来什么样的酒不好,偏叫做‘擒奸酒’,嘿!这名字起的好。
康居南似乎并不在意,随口问道:“刘兄又是到刘玄石的酒坊沽酒了吧!嚯,好醇厚的酒香,我也是好多日子没喝上擒奸酒了,刘兄真是及时雨,董姑娘,帮忙弄几个小菜,我要和刘兄一醉方休。”
迦旃林提心道:还一醉方休?你不和人家喝,人家都已经醉了,若是再喝,只怕人家就一醉永休了。
董玲珑听到康居南吩咐自己,便有些犹豫,却听刘番含糊不清的说道:“让你去便去,还在这??傻站傻站着干干什么?”
随后便听得“扑通”一声,董玲珑失声问道:“刘爷?刘爷?刘爷您不会就这么睡了吧?”
迦旃林提心道:如此睡了更好,要不然再喝一些酒,只怕日后都没得睡了。
精舍内沉默了一会儿,迦旃林提听到康居南抢先说道:“他既来了,便让他在这里睡吧!我到后院和兄弟们说一声,然后我便回府,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呢。”
董玲珑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样也好,虽然他醉的一塌糊涂,但是有他在这,我们也做不了什么,既然如此,你便先去吧!”
康居南答应一声便走了,迦旃林提躲在房顶上甚觉无趣,由于担心被人发现,便又等了一会儿,听到房内搬动东西以及随后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猜想董玲珑在侍候着刘番就寝,于是,就想起身走开,可在这时候,忽听精舍里的董玲珑叹道:“你原是一方大豪,对我也算是有情有义,有了你这样的人作为依靠,我本不应再去求些什么,但是”
迦旃林提听得出,此时的董玲珑语气大是无奈,似乎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同刚才的幽怨造作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禁不住感到奇怪,忖道:刚才她在康居南面前,言语间很是讨厌刘番,可是,康居南一离开,听着她的自言自语,又仿佛对刘番颇多情意,这是为了什么?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由于肚子里面充满了疑问,迦旃林提最终还是留了下来,继续伏在瓦面上,认真的倾听房里面的动静。
然而,又过了一会儿,除了听到一些叹息之声外,竟是再无别的话语传出,迦旃林提心中懊恼,责怪自己放着正事不干,偏在这里遭罪。
他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警惕地看了看后院,但见除了一间厢房之外,别的地方都已经关了灯,暗道:就连到这里玩乐的人都已经睡了,可见已经很晚了,我也该走了。
他盯了一眼那间亮着灯的厢房,暗自猜测道:也许亮着灯的房子,便是姓安的那些人住的地方,康居南说要过去看他们一眼,也不知这些家伙会说些什么,如果不是我有点疲倦了,并且想在天亮后,找一处水塘,弄些蚂蝗延缓伤势,否则真想过去看一下。
他见到没人注意,便想从精舍上下来,不料一起身的时候,猛然瞥见一条黑影,从自己身下的精舍中踱了出来。
迦旃林提连忙伏下身子,暗道:这人是谁?为何从精舍中走出来,难道除了董玲珑和昏睡的刘番之外,还有别人?
那人身法极是干净利落,不断地从一个暗影移向另一个暗影,眨眼之间,便到了亮着灯的那间厢房,只见她伏在窗子下面,用手指在嘴里蘸了一下,随后轻轻点破窗棂纸,接着便悄悄地向里面望去。
迦旃林提心中好奇,不自觉的潜迹蹑踪,也来到了后院,趁着那人全神贯注的机会,施展开绝顶轻功,全无声息的登上了那间厢房。
迦旃林提本来就对着康居南和姓安的那些人怀着好奇,此刻又正好停在他们的头顶上,于是,迦旃林提故技重施,把耳朵紧紧地贴住瓦面,仔细倾听房子里面的动静。
此时,正有一个人说道:“于谨府中藏了一份《金书铁券》,那东西正好可以制约大冢宰,就为了它,大冢宰才命我带着人前去偷取。”
这人才说完,便有人问道:“大哥不是一向和刘番交好吗?为何不求他助你偷取《金书铁券》,那样不是可以省掉了好多麻烦?”
迦旃林提听出先前讲话的那个人是康居南,后面的则是姓安的白衣人,禁不住心道:看来还真是这间屋子,下面窗子外边的那人一定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否则绝不会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这里。
屋里面的康居南叹道:“刘番虽然是于谨的内弟,但是,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了,让他去偷《金书铁券》,简直是一点希望都有没有。再者,姑且不论刘番肯不肯为我去办,单就《金书铁券》的事情,也是关系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我瞒他尚且嫌不够,怎么还能冒着危险让他知道?”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阵儿之后,忽然有人问道:“大哥真觉得明天万无一失吗?要不然我们这些兄弟跟你一道去?有了我们对你也算是有个照应啊!”
迦旃林提知道这是其中一个白衣人的声音,禁不住想道:除了那个姓安的白衣人之外,其余的连姓什么我都不知道。
康居南听到有人对他不放心,便笑道:“老三大可不必担心,我心里还是有分寸的,凭着我和独孤楷等人的身手,若在于谨府中偷点东西,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况且,你们这些弟兄乃是我在大冢宰面前能够立足的本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让你们出头。”
那个老三笑道:“原来哥几个还有这分量,怎的我们自己倒没觉得啊?”
一句话引来其他人的笑声,康居南赶紧示意他们噤声,并且告诫道:“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小心,就连董玲珑也不能够完全相信,这女子既然能够背叛刘番,说不准哪天连我也能出卖,千万对她要提防。”
姓安的白衣人叹道:“大哥是越来越谨慎了,不过,依兄弟看来,董玲珑似乎对大哥一往情深,你这般不相信她,会不会寒了人家的心啊?”
康居南也叹道:“二弟是有所不知,董玲珑远非咱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尽管我和她好了这么久,可是对她的出身却是一无所知。”
再有一个白衣人诧异的说道:“大哥不知道她的来历,难道刘番也不知道吗?”
康居南答道:“一开始我也是这般想的,可是当我旁敲侧击的问起刘番的时候,他也不能说出个一二来,只说董玲珑是落难到长安的一个孤身女子,无依无靠,最后被他收留,由此我便开始堤防起她来了。”
说到此处,康居南竟然叹了一口气,颇有感慨的说道:“唉,如此一个谜一般的女子,怎能让我全然相信?”
厢房顶上的迦旃林提听到这里,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展开壁虎游弋的功夫,全无声息的来到了房檐边,轻轻地探出半个脑袋,往下一看,但见那人依旧全无察觉的向着房内看着。
迦旃林提仔细地看了一下那人的身材,禁不住想起尚未进到凤仪乐坊时,在高墙上看到的董玲珑映射在窗纸上的曼妙身影,一下子醒悟过来,房檐下的那个人原来就是董玲珑。
迦旃林提把脑袋缩了回来,心道:看来康居南一点都没说错,董玲珑的确很不简单,她明知道厢房里面的人个个武功高强,却敢在如此近的距离里窥探,这足以说明她是有所仗恃。
他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四下看了看,忖道:她如此大胆,若不是仰仗旁边另有高手守卫,便是她自己身怀绝技,假使真是后者,只凭她能够在康居南这般高手面前,成功地装成一个弱女子,并且多年以来,一直深藏不露,那就更可怕了。
第一章:花魁(4)
迦旃林提想到这里,忽听不远处传了一阵鸡鸣,不自觉的一惊,下意识看向了天际,一抹鱼肚白映入眼帘,暗道:时间过得真快,我在此也没呆了多长时间,怎么天便要亮了?
他正思想之间,瞥见院子中人影连闪,身形之快,令人目不暇给。
迦旃林提目光敏锐,已然认出那人正是董玲珑,心知她也是听到了鸡叫,唯恐天亮之后被人发现,所以才施展绝顶身法离去。
迦旃林提不再犹豫,趁着天还没有大亮之际,也是展开身形,如同轻烟一般,飘然出了凤仪乐坊。
迦旃林提在西市中买了一些干粮和生肉之后,便向着长安城外的太液池走去,他知道那里水源丰富,一定能够找到很多的蚂蝗。
迦旃林提心知肚明,在弄到渔妇珠之前,自己必须要依靠蚂蝗才能缓解尸毒,所以,他落脚的地方,此物也得丰富才可。
太液池位于长安之西,建章宫之北,未央宫的西南,由于其水面宽广,波光漫漫而得此名。
当年,迦旃林提曾经跟着郁久闾庵罗辰来过太液池,本以为能够看到无比瑰丽的皇家园林,谁知道了太液池之后,却是大失所望。
原来,经过岁月的变迁,多年战火的洗礼,不但建章宫成了一片废墟,就连太液池也不复当年景象,完全成了一片荒芜的水域。
如今,迦旃林提再次来到太液池,卓立于西岸之上,沐浴在晨曦之中,手搭凉棚,遍看太液池,感觉与多年以前并没有什么变化,禁不住微微叹息,颇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触。
由于治伤要紧,迦旃林提无暇多想,他脱下了鞋,撸起裤腿,下到了池水之中,沿着巨大的石鳖周围,搜寻到不少的蚂蝗。
他故法重施,将又肿得老高的右手和小臂敷满蚂蝗,让其尽量的吸吮,从而延缓尸毒在自己身体里的扩散。
等到蚂蟥都死掉了之后,迦旃林提重新审视伤处,但觉效果远不如第一次那么明显,禁不住略感无奈。
他清楚得很,用蚂蝗来疗伤,效果可能一次不如一次,如果不能及时的弄到那颗渔妇珠,自己离着死期就不会太远了。
暂且延缓了伤势之后,他先是吃了点东西,接着望了望天空,只见那两只金雕依然在头顶上盘旋,不由得深感欣慰,心想无论怎样,自己身边终究还是有两个朋友,尽管是带毛喘气儿的畜生,可是,有就比没有强。
隔着太液池,迦旃林提又往建章宫的方向望了望,忽然发现,就在那片广阔的废墟之上,竟然飘动着无数的旌旗。
于是,迦旃林提站了起来,心道:这是干什么?为何在长安附近纠集了这么多的军队?难道是又有什么变故不成?
他本想悄悄的走过去,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转念一想,便又打消了念头,暗道:不要自寻烦恼,打不打仗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况且,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何必去操那闲心。
迦旃林提来到池边,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喝了几口水之后,心里开始盘算着,忖道:冷龙上人尽管他武艺高强,可是连番的折腾,恐怕也是疲劳的很,昨晚不甘心的离开了之后,一定会先找个避静处,好好的调养一番,如果这时候找到了他,说不定会有可乘之机,弄到“渔妇珠”。
他想到这里,不慌不忙的朝着空中打了几声呼哨,就见那两只金雕,如同箭矢一般俯冲了下来,眨眼间便到了他的头顶,跟着便在离他约有丈许远的空中开始盘旋。
迦旃林提连忙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生肉,生生用手撕成碎块,接着连续将两块抛向了空中。
两只金雕好像早就等着这一口儿似的,一见碎肉抛了过来,各自定好目标,爪捉嘴叼,悉数得到了碎肉,随后各自飞到了空中,转而落向了一些灌木。
如此这般,连着几次之后,迦旃林提收好剩下的生肉,他知道,不能一次将金雕都给喂饱了,否则这些畜生便不听话了。
接下来,迦旃邻提便是展开他的独门驭兽之法,那些金雕也真听话,听到了他连声的呼哨之后,便都飞入到了高空,锐利的眼睛开始寻觅,目标便是冷龙上人和黑魃。
迦旃林提本以为即使有金雕帮忙,要想找到冷龙上人和黑魃,没有个半天的功夫,只怕也难以办到。
谁知事情就是这般绝妙,两只金雕飞到高空没用了多久,便都向着太液池西北方向飞去,并且彼此间不时地发出鸣叫,这一下,使得迦旃林提大感意外,心中直想:不会这般巧吧?
他心里虽然这般想着,可还是远远地跟了过去,走了没多久,远远的看见了一座废弃的高台,高台上树木荫郁,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建筑的影子。
两只金雕飞到了高台上空之后,便不再往前飞了,而是不住的在空中盘旋,迦旃林提明白,冷龙上人和黑魃十有**是藏在了那里。
迦旃林提认得那地方,心道:冷龙上人倒是挺会找地方,凉风台不但修建的险峻,普通人爬上爬下很是费力,而且,台上又有废弃的观宇,可以遮风挡雨,如此去处,既隐蔽又安静,实属不可多得。
他见到已找到了目的地,为了不被冷龙上人察觉,便发出一声如同雕鸣的呼哨,赶走了两只金雕,而他自己则慢慢的向着凉风台靠拢。
等到迦旃林提悄悄的登上凉风台之后,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四下里看了看,禁不住暗自感叹。
整个凉风台全都是夯土堆建,约为二十余丈方圆,台上修着一座观宇,全部是木质结构,尽管此时台上长满了杂草树木,观宇也是残破不堪,但是,通过其遗留下来的规模和构造,不难想象,营建之初该是何等的瑰丽和壮观。
迦旃林提暗道:无论什么样的好东西,放到了乱世中,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毁坏这一切的祸乱之首,正是作为万物之灵的人。
他感慨之余,不忘仔细观察一下那座观宇,见其大部分结构已经腐朽坍塌,只有最底层勉勉强强还可容身,而就在这层的檐上挂着的匾额严重倾斜,并且布满蛛网尘埃,以至于匾额上写的什么字也看不清楚。
迦旃林提透过残缺的墙壁,往最底层里面瞧看,隐隐约约看到一些黑影,仔细辨别,才知是那七个黑魃,至于冷龙上人,却不见了踪影。
迦旃林提对于黑魃一直心生警畏,他不知道,若是没有冷龙上人在场的话,自己闯到了里面,那些黑魃会不会群起而攻之?
尽管在昨天夜里,迦旃林提亲眼看到,“昭武神兵”趁着冷龙上人不在屋内的时候,当着那些黑魃的面儿,一会儿戴头套,一会儿又悬梁的,结果那些黑魃也是像现在这般,静静地站在屋中,一点都没有干预“昭武神兵”的行动,可是,如今轮到了迦旃林提自己单独面对黑魃,他还真就泛起了犹豫,心道:不管这些家伙会不会难为我,都还是小心一点,免得再被他们咬一次。
迦旃林提凝神倾听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冷龙上人的动静,于是鼓起勇气,慢慢的向着观宇靠了过去。
他不得不极为小心,生恐惊动了那些黑魃,当他蹑手蹑脚的来到了观宇残缺的窗棂前的时候,手心里已是沁出了一些汗珠。
迦旃林提暗骂自己胆小,不过,他还是感到一丝庆幸,因为直到此时,那些黑魃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显然是没有注意到自己。
为了进一步确定冷龙上人到底在不在,他探出半个脑袋,极为谨慎的朝着里面看去,就见除了黑魃之外,再无别人,于是撤回头,忖道:祁连老怪扔下这些怪物,上哪去了?难道因为昨夜的事情,他心有不甘,又去找“昭武神兵”等人的晦气去了?如果真是那样,那他怎也会带上黑魃啊。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觉得冷龙上人去找“昭武神兵”的可能性不大,随后,他又忽然记起冷龙上人在龙首原时遇到的那个徒弟,心道:难道祁连老怪去找他了,这也不大可能,俩人刚见了面,好些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没必要再啰嗦个没完啊!
迦旃林提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猛然间听到一丝异常的声音,连忙轻飘飘的离开了窗子,藏在了隐蔽的地方。
他刚刚藏好,就听得一阵攀登的脚步声,随后就见凉风台的入口处,露出一个脑袋,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不知去向的冷龙上人。
迦旃林提心道:听着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人,除了老怪之外,还会是谁呢?
果如迦旃林提所料,上来的除了冷龙上人之外,还有一个人。
第二章:训诫(1)
那个人一身便装,身后背了一个大口袋,生得中等身材,相貌颇有些棱角,面皮上却是光溜溜,一点胡须也没有,显得极为干净。
俩人上了凉风台之后,冷龙上人一指观宇,说道:“黑魃就被为师藏在了里面,这些家伙很能挨饿,就是五、六天不吃东西,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那人扑了扑身上的灰土,说道:“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们了,当年在山里的时候还没觉得怎样,可如今还真有些想念他们了。”
冷龙上人边走边笑道:“想他们作甚?一个个全无感情,只知道吃人肉喝人血,所以,你可小心点,一个弄不好,他们便会吃了你的。”
那人跟在冷龙上人身后,也笑道:“要吃我只怕早就吃了,还用等到现在?师傅也不是不知道,当年在祁连山那会儿,您不在的时候,还不是徒儿分割尸体喂饱了他们?那时候我便不怕他们,更何况现在,嘿!真要翻了脸,说不定谁吃了谁呢?”
迦旃林提躲在旁边,听着这俩人的对话,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恶心,暗道:看来这个徒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起如此恶心的话来,神色不变,想来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
当冷龙上人的这个徒弟说话的声音时,迦旃林提又有点好奇,忖道:这个年轻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就算是他年纪不大,但也是到了弱冠之年,说话的声音再怎么细锐,也不该到如此的地步啊?
忽然间,迦旃林提疑惑的想道:这小子不会是个太监吧?
冷龙上人带着那个年轻人走进了观宇之内,迦旃林提目光紧锁着俩人,他很想知道那个年轻人身后面背着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到了里面之后,冷龙上人似乎很是怜惜年轻人,一把从他的背上解下袋子,关切的说道:“你看你,明知道身子孱弱,偏不肯让师傅背着,是不是有点累了?来吧,这里有块干净的地儿,坐下来休息一下。”
年轻人任由冷龙上人解下袋子,摆了摆手之后,笑道:“师傅还是老样子,就知道疼爱徒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旁边站着的黑魃,随口接道:“您不要忘了,徒儿虽然没有您的武功高,可也不是弱书生,如果这点东西都背不动,那还能孤身闯天下啊?”
冷龙上人也笑道:“你瞧师傅这记性,还以为你是小孩子呢?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如果说学武的天分之高,成就最大,在你们这些师兄弟之中,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你,要不然师傅怎会如此的待见你?”
年轻人“嘿嘿”一笑,顺嘴说道:“您总算是说了实话吧,原来是因为徒儿的武功还过得去,所以您才最宠爱徒儿,本来,徒儿还以为不是这么回事呢?”
冷龙上人忽然叹道:“其实,就算你不会武功,师傅还是最喜欢你的。”
迦旃林提明显地感觉到冷龙上人说这话时,语气颇不寻常,里面似乎蕴含着很多耐人寻味的东西,于是想道:冷龙上人对徒弟的态度可真不一样,见到前面那个的时候,几乎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可是,瞧他对现在这个徒弟,言行之间透着十足的疼爱,这个老怪物,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前前后后做的事情,摆明是一碗水没端平,哪有他这般做师傅的?
正当迦旃林提为冷龙上人前一个徒弟鸣不平的时候,冷龙上人忽然说道:“喜儿,师傅问你,你们俩都窝在了皇宫之中,不会出什么事吧?”
年轻人不以为然的说道:“师傅您就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冷龙上人点了点头,随口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袋子,并且从里面提起一件东西,迦旃林提一看,差点吐了,原来冷龙上人手中提着的又是一具尸体,只不过这一次是个军士。
那个年轻人好整以暇的审视着冷龙上人手中的尸体,并且笑道:“师傅真是艺高人胆大,光天化日之下,硬是到了军营里,宰了一头肥羊,您就不怕撞见了高手,被人家缠住,回不来吗?”
冷龙上人佯装怒道:“竟是胡说八道,哪里是什么光天化日?分明是趁着天还没亮。再者说了,军营里面哪有那么多高手,他们平日里欺负平民百姓倒是可以,一旦遇到了为师这样的,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年轻人忽然肃然道:“师傅万不可掉以轻心,您是不知道,如今这军营之中藏龙卧虎,为了对付凤栖原上的宇文神举、王轨以及贺若敦等人,宇文护调集了京畿一带的重兵,为首的将领乃是大将军侯龙恩、侯万寿两兄弟,这俩人武功高强,尤其擅长联击之术,极是不好惹,另外,还有大都督独孤楷,亦是以监军的身份,经常出入于军营之中,如果您无意间撞见了这三个人,想要脱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冷龙上人“呸”了一口,淡然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几个后生晚辈,嗯!咱们按下什么侯氏兄弟,暂且不说,单说独孤楷。”
他说到这里,先是三、两下扒去了那名军士的衣衫,拿了根绳系在了军士的脚脖子上,然后,将其头朝下吊了起来,这才接着说道:“他算什么东西?在长安城巴掌大的地方,挎了个‘无鞘刀’的绰号,便自以为很了不起了,可是他有苻常生厉害吗?就连他师父都不能将为师怎样,哪轮到他在为师面前耀武扬威啊?为师是没见得到他,如果有朝一日遇到了这个小杂种,你看为师怎样的收拾他?”
年轻人知道冷龙上人老而弥坚,于是,也不与他争辩,开口笑道:“听师兄说,师傅在龙首原和苻常生打了一架,有这事吗?”
冷龙上人语气怪异的说道:“一定是你那不知好歹的师兄说的吧!唉,他果然又去找你了,这才多长时间的事啊?满打满算没过了两天,他便又忘了为师的话。”
年轻人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是,一看到冷龙上人阴沉着脸,便又咽了回去,默不作声的听着冷龙上人继续说道:“他临走的时候,为师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不要有事没事的总去找你,免得暴露了你的身份,你瞧!说这话的尾音还没散呢,他便又忘了,看来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真该让他长点记性。”
年轻人低声说道:“其实您也不能埋怨他,若不是他知会了弟子,弟子还不知道您来到长安了呢?”
冷龙上人叹道:“其实为师根本就没想让你知道,要不然早就到宫里去看你了。”
年轻人感激的说道:“弟子知道师傅为了祖上的基业,用心良苦,可是弟子实在是想念师傅,当从师兄那里知道师傅就在长安附近时,弟子甭提多高兴了,所以,徒儿一时也没多想,挑了机会便来找您,您不会怪徒儿吧?”
冷龙上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对着年轻人说道:“你如此留恋师傅,师傅又怎会怪你,只不过徒儿今后做事之前要多想一想,否则,等到错事无法挽回的时候,说什么可就都没有用了。”
年轻人连连称是,冷龙上人见到他如此乖巧,便不再深说了,而是拿出小刀,开始熟练地肢解尸体。
只一会儿的功夫,诺大的一块尸身,便被冷龙上人切割成一块儿一块儿的,迦旃林提在外边看着,由于有了上次的经验,虽然恶心依旧,但还算忍得住。
年轻人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丝毫没有恶心的表现,相反的竟是不时的发出轻笑声,由于他声音尖锐,笑起来之后,尽管声音不大,可在迦旃邻提听来,还是觉得异常瘆人。
冷龙上人擦了擦手上的血污,对着年轻人说道:“你不是很长时间没有喂食黑魃了吗?想不想再重温旧梦。”
年轻人笑道:“那是当然,这么好玩的东西,徒儿怎能错过?”
迦旃林提想起在龙首原破庙里,冷龙上人切割完侯莫陈崇的八夫人的尸体后,叫他的那个徒弟观看时的情景,心道:眼前这小子可比他的师兄狠多了,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竟然面不改色,绝对是个定力十足的家伙。
随后他又想道:这小子八面玲珑,笑里藏刀,若是假以时日,只怕是一个不可估量的祸害,如果有机会,真该把他除掉。
年轻人自是不知道外面还有个人,此时正惦记着他的小命儿,看到黑魃吃着他仍过去的人肉,狼吞虎咽,颇感得意,于是说道:“若是有一天,徒儿能拿着宇文一家的人肉,也这样喂食黑魃,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冷龙上人笑道:“有志者事竟成!你为了师傅的大事,付出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一定会有回报的。”
年轻人叹道:“只怕不容易啊!眼下长安城中虽是风声鹤唳,宇文一脉更是窝里斗得凶,可是,天意难测,谁也不能把握住最后会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