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交握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安久垂头校准好弩上的悬刀,抬手就是一箭。
嘭的一声,箭矢贴着华容简的右手擦过,深深没入楠木马车壁中。
“你这个女人!”华容简愤恨的瞪了她一眼,转头一脸心疼的看向破损的车壁,“暴殄天物。”
安久看着这个担忧车壁却不忧心自己的人,“华氏不缺这点钱吧。”
“华氏不缺,但是我缺。”华容简倒是不怕暴露自己的短处,他在外胡混,臭名远扬,华首辅早就控制了他的花销。
华容简微微一顿,随即又笑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忧,我暗中经营了几家赌场,管够花销。”
这话倒是出乎安久的意料,这应该是他的秘密吧,就这么随便的告诉她了?
“我要下车。”安久忽然道。
“等等,马上就到了。”华容简安抚她道,“你这样可不能随便在大街上晃悠,我们去的是个酒家,我与掌柜是好友,可以临窗观景,还有许多有趣的东西,绝不会闷。”
有趣的东西,这几个字成功的吸引了安久的注意力。她撩开帘子看了几眼,街道上果然很少有女子,偶尔路过的也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婢女,抑或一些妇人。
马车行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在一间偏僻简陋的小酒馆门口停下。
华容简给安久递了斗笠,然后先行下车冲她伸出手。
春光烂漫,一袭蓝缎华服的俊美男子笑容干净,安久瞥了那修长白皙的手,虎口处有厚厚的茧,看样子应是惯于使剑。
华容简瞧着她冷若冰霜的样子,心以为定然会无视,但是她却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握住了他的手。
柔软滑腻的手冷的像冰块。华容简不禁紧紧握住,想融化它。
手心相交,安久感觉一股暖流从手心涌入,犹如初夏和煦的风,还有一种无端的熟悉感。
四下房屋破败,有不少衣衫粗陋的人探头探脑,华容简牵着安久快步走进店内。
屋内桌椅板凳乱作一堆,上面积了厚厚的灰尘,四处扯的蜘蛛网都快能做成一床被了。安久心中戒备,轻轻抽回手。抬头看了看二楼。上面黑漆漆的一片,栏杆破落,上面同样落有灰尘,但奇怪的是,其中有段地方十分光亮,似乎有人擦拭过。
安久眯起眼睛,隐约看见黑暗中有人影,她握紧了弩箭。
华容简有些失落的攥了攥手。
“哟,领着弟妹来啦?”未见人。先闻声。
紧接着,一个满脸胡茬的人从二楼栏杆出探出头来,四周的昏沉扑簌簌的掉落,他醉醺醺的趴在栏杆上。一双眼睛豆大的眼睛在安久身上瞄来瞄去。
华容简上前半步挡住她,仰头笑道,“莫胡说,这是梅氏十四娘。不是我媳妇。”
他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我想娶,但人不愿意嫁。”
那人颇以为然。“那是,一般好生生的娘子怎么会愿意嫁给你。”
华容简笑斥道,“胡扯!快点滚下来待客!”
“不待,后园有酒有肉,你自己玩去!”那人说着正要缩回头,突又想起来一件事,笑道分外猥琐,“关于大街上的事情,我已有耳闻,嘿嘿。”
大街上的事?
华容简满头雾水,听他这口气,分明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虱子多了不怕痒,就是明天传出他华容简使得一男子怀孕,也毫不稀奇,所以他也懒得追根问底,直接带安久进了后园。
这宅子从外面看破落不堪,但是进入园子才发现真是别有洞天,里面草木扶疏、繁花掩映,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华容简轻车熟路的绕过错杂的小道,走进一个屋内。
安久走到门口,一眼便瞧见墙壁上竟然挂满了人脸!男女老少,眼睛空洞洞的,阴森可怖。
她在门口顿了脚步。
“这是什么?”安久用小弩拨了拨就近的一张人脸,那脸掉下来,却是一张皮。
华容简解释道,“我这两年为我大哥遍寻名医,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人,他自称‘医仙’,其实医术烂的还不如街头混饭吃的赤脚医生,但他是一名巧匠,最擅做这些人皮面具。”
“就是方才那个老叟?”安久对这薄薄的东西很感兴趣,不由往里面走了两步。
华容简哈哈大笑,“他虽然满面虬髯,实际才不到三十五。”
安久默了默,道,“那他长得真像带了人皮面具。”
“背后说人坏话,小心遭报应。”那人的声音倏地从房梁上传来。
安久一惊,是她太大意了,还是那人武功出神入化?
华容简仿佛猜到她的想法,“是他自己弄的传音钵。”
他从墙上挑了一个瞧起来有几分清秀的面具,往安久脸上比划,“你们梅氏女子素来不同,但是白日里不方便在街上行走,便带你来寻两张合适的面具。”
“喂!你们俩当老子是死人啊!”房梁上又传来一声吼。
安久见华容简毫不搭理,便也不理会。
“嗯,这个合适。”华容简对自己挑中的东西很满意,指着靠窗的凳子,“坐,我帮你试试。”
安久悄悄放出精神力,感觉周围确实没有人,便依言坐下。
见她如此乖顺,华容简心里有些诧异,亦有一丝淡淡的欢喜。
华容简专注的看着她,“啧啧。”他摸了摸脸,“从你眼里能看见我自己。”
安久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当真是古月生辉,她正欲开口,却被华容简一根指头抵住了唇。
他忙道,“别说话,我都懂,真的!”
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他真是不敢听啊!如此美好的时刻,他怕自己暴怒。
“我想问,你为何对我好。”安久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
柔嫩的嘴唇说话时轻轻擦过手指,华容简微微一颤,收回手,“求娶啊,我说的很清楚了。”
他脸颊发烫,于是立刻转过身去寻找贴面具的胶。
安久盯着他的背影,琢磨起刚才握手时那种熟悉之感,她极少与人接触,以前梅久握别人的时候她大都很排斥,这次竟然很享受?
为什么?
安久敢确定,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感情原因,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心里很不喜华容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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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入府衙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但除此之外,到底是何原因?
华容简垂头细心的贴面具,余光瞧见她的神色,“在想什么?”
安久未曾回答。
华容简亦未再问,专注的在她脸上折腾了许久,才直起腰吁了口气,“好了!”
“看看。”安久道。
“稍等。”华容简出去片刻,端了一盆水来,“此处主人容貌惨不忍睹,从来不照镜子,用盆水瞧瞧吧。”
那人的声音忽又响起,“你他娘的!我咒梅十四变成你嫂子。”
“陆丹之,你怎么不喝酒噎死!”华容简素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随手抓了一只木盒灌注内力朝房梁上那只传音钵砸过去。
咣啷几声巨响, 铜的传音钵掉落下来。
盆中水面被震出一圈圈涟漪,安久瞧着里盆里一个陌生少年的倒影出神。
戴上人皮面具之后表情会稍微有一点点僵硬,但是安久本身就没有太多表情,加上眼中透着冷漠,看上去竟是十分贴合,端是一名冷漠寡言的少年郎。
“如何?”华容简道。
“挺好。”安久回过身,再次握住他的手,感受从手心里传来的温热,“你是否曾经以别的面目见过我?”
华容简愣了一下,“未曾。”
他身上的暖意就如同阳光一般,无端让人舒坦又熟悉,可是安久从他的表情中丝毫看不出破绽,她便说起了别的事情,“这东西如何取下来?”
“用油在粘胶的地方擦拭一会儿即可。”华容简又挑了两张面具,和胶一起放在锦袋中递给她,“收好,以后可以用。”
安久接过袋子,有一丝迟疑。“茅房在哪儿?”
“出门左拐,第二条小路向西。”华容简微微笑道,“我准备好酒菜,咱们在山顶上边吃边赏景。”
“嗯。”安久随口应了一声。
华容简听着脚步声远离,低头将桌上的东西归位,而后去厨房切了几个现成的熟菜,亲自端到山顶的亭中。
此山高不过十五丈,却足以眺望,近处房屋破败拥挤,。远处却是繁华热闹淹没在粉白的杏花海洋中,景色的鲜明的对比尽收眼底。
华容简把酒倒进酒壶里,放在炉上温着。
“她溜了。”满面虬髯的陆丹之走进来。
“我知道。”华容简靠窗坐下,拿着一只雕花银酒杯把玩,“她能耐着性子待半个月,已经在我意料之外了。”
“你是真心实意要娶她。”陆丹之在他对面坐下,好奇道,“你看上她哪点?”
“长得好。”华容简认真道。
“嗤,少跟我打马虎眼。”陆丹之拈起快五香牛肉送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不过是一张皮而已,你要天仙我都能给你整出来,瞧着你这般费劲。还不如去妓馆里找个身段好又骚的,我给你做一张和梅十四一模一样的脸。”
华容简不可置否的挑挑眉,伸手取了酒壶,自斟自饮。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他道。
“丹之,我来找你有事。”华容简岔开话题。
陆丹之夺过他手里的酒壶,翻了个白眼。“你哪回无事?”
“你大哥崔护陵真的过世了?”华容简问。
陆丹之的手一抖,酒水撒了满桌,从桌沿低落在衣服上,他亦浑然不觉,语气平静中压抑着激动,“你……是何意?”
他原名崔护崖,出身控鹤家族崔氏,逃离崔氏之后,更名陆丹之,隐姓埋名十三年。
“只是有可疑,所以我才过来问问详情。”华容简接过酒壶,亲自把他酒杯斟满。
陆丹之颤抖着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烈酒入肠,他慢慢冷静下来,“尽管我很想他还活着,但……不可能。”
三年前崔护陵重伤不治的消息传出,他还以为大哥是诈死想骗他回去做崔氏护法,所以在本家附近观望了月余,直到出殡。崔氏是外族,人死后不会入土为安,而是浴火登仙,他当时心中又是惊疑又是悲痛,于是冒险易容混进送葬队伍,亲眼看见兄长尸身。
“浴火的尸身是他,我不会认错。”陆丹之斩钉截铁的道。
华容简认真的时候与平素样子判若两人, “我们打听出梅氏智长老被秘密关押,原因是控鹤军新手试炼时出现了的袭击者中有一名水系化境高手,擅弓道,很像令兄。”
“大哥仙逝前修习弓道不过二载,兴趣而已,断然算不上擅长。”陆丹之道,“为何不怀疑魏云山?”
提到魏云山,华容简脸色微变,缓缓道,“魏云山被夺内力,囚禁在缥缈山庄内。”
“当真!?”陆丹之大惊失色,毕竟第一次听说有人能夺了化境高手的内力,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
但是想明白之后,他却不是惊,而是遍体生寒。
江湖上流传有一种可以夺取别人的修为秘法,在夺取内力的同时亦能夺取精神力,这对练武之人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可是这种方法使用起来却有些困难,因为哪怕同样是化境高手,也不太可能强行夺取对方内力,而且就算夺取成功,一个不慎便容易被反噬。
如果先能用药物控制住魏云山一盏茶的时间不能反抗,有两三个人同时夺取,则会轻松许多。而能够接近魏云山,并且让他卸去防备的恐怕就只有两个人——魏储之,魏予之。
“魏云山一生重情重义,到头来竟是养出两条毒蛇!”陆丹之狠狠灌了一气酒,才稍微有些暖意,不忿道,“那魏储之初入江湖就建立杀手窝,我便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我想……”华容简道,“令兄是否也 ……”
“不会!”陆丹之嘴上说的肯定,面上却显露出一点迟疑。
“嗯?”华容简轻声询问,见陆丹之状有所思。便没有出声打扰。
陆丹之脑海中浮现崔护陵尸体的模样,熊熊烈火中,他形貌枯瘦,神态安详。陆丹之一直以为兄长是因为缠绵病榻所以才形销骨立,而今被华容简这么一说,疑心顿起,“大哥形貌消瘦,但是神态安详,不像是被强行抽去内力那般痛楚。”
华容简立刻问道,“他会不会主动把内力传给谁?”
“这……”陆丹之叹道。“他的确能做出这种事。”
崔氏各房子嗣虽多,也因为遗传,大都是水系内力,但是真正资质好的没有几个,所以陆丹之很快便锁定了人选,“崔易尘。我大哥的长孙。”
崔护陵和崔护崖兄弟同父异母,两人相差二十多岁,是以,崔护陵的孙子与崔护崖的儿子差不多大。
“就算大哥把内力传给易尘。他又怎么会袭击控鹤军!”陆丹之丝毫不知道最近控鹤军遭遇的事情,但是听华容简这样问,他已觉不对劲,“容简。崔氏出变故了?”
“你现在不姓崔了。”华容简提醒道。
陆丹之嘬了一口酒,叹 道,“还是说说吧,不然我怕忍不住今晚就动身去崔氏本家。”
华容简沉默片刻。道,“好吧!”
……
阳光大好,清风徐徐。
安久带着人皮面具从园子里出来。容貌既不算出色,亦不丑陋,行动方便了很多。
她顺着原道返回,走出四五里,回头看了那个山头一眼。她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走出来,并不是巧合吧!
时间尚早,安久在城内转悠一圈。
这一转,安久便发现自己上当了,大街小巷中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三五成群,根本不像华容简说的女子不能随便出去转悠!回想一下,之前华容简带她走的道路两侧看起来都是很高档的地方,想必是因为普通人家消费不起,只有一些大户人家的仆婢出入,所以女子才不多吧。
大宋没人规定女子不能出门,只有那些大户人家对女儿教养甚为严格,极少露面,主要是为了显现出区别于普通女子的矜贵。
“王八蛋。”安久低低咒骂一声,赶往府衙。
时隔半月,她再次站在了这扇大门前。
她有一种清晰的感觉,过了这个门,前方可能就是万丈深渊,可是想到梅久临终前的那些话,她还是走了过去。
门口衙役拦住她,“府衙重地,不得擅入。”
安久从怀中掏出令牌。
那两人一见令牌,脸色微白,连忙拱手致歉,其中一人道,“暗使请进。”
进门之后,换一名小吏为她引领,衙役匆匆跑去通报。
安久快走到正堂的时候,有个红袍官服的中年男子从侧厅迎出来,“有失远迎,暗使勿怪。”
安久眼神微落,那人便立即明白,令其他人退下,亲自引安久进了书房。
“这是控鹤军中一位都虞候给我令牌,说是拿着它,大人便可送我进控鹤远军。”安久把令牌放在他面前。
府尹神色微松,态度依旧客气,但比方才自然多了,“嗯,你先在府衙中休息片刻,本官这就传消息去控鹤军,那边会派人过来领你。那位暗使可有告知你将入哪一支军队?”
安久拿着神武军的令牌,但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是确认了一遍。
楚定江除了劝她不要选择羽林,并未说别的,安久却早已想好,“神武。”
“嗯。”府尹扬声道,“来人。”
“大人。”一名衙役领命进来。
“带她去休息片刻。”府尹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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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通知
袖唐昨天动了手术,今天是手术第二天,身体恢复状况不好,还有些难受,帮她再请一天假,请广大读者朋友见谅——三月果奉上假条一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玄壬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安久随着衙役到了一间茶室静候。
茶香袅袅,她手中握着神武军的令牌,想起自己进控鹤军的原因,心头竟是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
这一次,是她心甘情愿的再入杀手组织,她还是那个下手果断又生无可恋的人,可是仿佛又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究竟是什么?安久凝眉沉思许久,未有答案。
控鹤军办事极有效率,未让她久等,约莫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人过来。
那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材矮小,相貌平平,一身簇新的赭色锦缎长袍,瞧着就像是汴京城里哪一家绸缎庄的老板。
他查看了令牌,确认无误之后便带她从后门上了一辆马车。
安久在非法组织里呆久了,下意识以为控鹤院这种培养杀手的地方是建在荒郊野外的隐秘之处,而现实与她想象的恰好相反。
控鹤院是在皇城之中。
笔直宽阔的朱雀大街尽头是皇城入口,皇城外围便是大宋权利集中之处,三省六部、枢密院等中枢机构由外而内排列 ,越是靠近皇城心脏,便越是机要。
而控鹤院就建在西南角的兵马司一侧,高耸的城墙之外,将它与别处区别开来。匾额之上“控鹤”二字磅礴霸气,要有多嚣张就有多嚣张,将并排的兵马司衬得分外渺小。
安久无语,这叫“暗卫”?就算是特种兵也没必要如此明目张胆的挂牌吧!
“这里是控鹤院。”一直引领安久的人在顺利进入大门之后,终于同她说了话,“皇城之中却是没有控鹤监和控鹤军。”
控鹤院是培养暗卫、杀手的地方,进入这里的地方都是一些孤儿,或者门庭不显的孩子。控鹤家族的人则是通过考验之后便可以直接进入控鹤军,就算进来也大都是走走过场,一则是靠着门庭之便。家族中有人在控鹤军中任职,被选中的几率便大大增加,二则是他们出生便开始了这方面的培养,家学渊源,胜过普通人许多。
“这里考验不合格却还没有死的人,都会充入殿前司和侍卫司。”那人继续道。
殿前司和侍卫司是保卫皇城的军队,所以控鹤院在明面上也是为选拔皇城侍卫而成立,知道它与控鹤军之间从属关系的人也都心照不宣。
安久察觉到,旁边这个人似乎有读人心的能力,她想知道些什么。他便会说些什么。
虽然很方便,但也很恐怖,她索性什么都不想,继续打量周围的环境。
“在下徐质。”他突然无法了解安久的心思,不由好奇心起,“姑娘贵姓?”
“安。”
“姑娘不愧是神武军推荐的人。”徐质知道她的身份,可是她回答“安”的时候,他却没有感觉到对方在撒谎!这还是他会读心术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安久目光淡淡从他身上带过,“有疑问?”
短暂的目光相对。徐质没有感觉出任何情绪。
人不可能没有情绪!哪怕是最平静的时候!
他决定再次试探,“姑娘不是梅十四吗?”
“是,也不是。”安久诚实的回答。
这一次徐质依旧没有感觉到她的心绪波动,对于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甚至无法感受她内心的想法。
徐质手心里冒出了一层汗。
控鹤院之所以派他去接新人,就是因为他会读心术,能够在短短的一个照面就窥探出对方的秉性以及是各种隐秘的想法,以便于日后更有针对性的训练。如果他不能判断。或者判断失误,就会性命堪忧,教他如何不紧张!
更何况。他对自己这项能力一直很自信,至今还未遭遇过这种挑战。
“姑娘擅长哪种武器?”徐质问道。
安久不耐烦回答,但刚刚进入这个组织,尚未解状况,不能随心而行,所以敷衍的答了一句,“箭。”
眼看就要到地方,徐质心中更急,但他也知道读心术最忌讳心浮气躁,所以极力抚平自己的情绪,不再急着追问。
到达卷集室门口,两名守卫冲他拱手道,“徐先生。”
“新人。”徐质出示了接引令函。
守卫便立即放行。
屋内环墙全部都一个个类似药房里盛药的小屉,横向标着“天地玄黄”,纵向则是干支符号,空旷的屋中央放置一案一椅,只有一个绿袍官员在埋头整理卷册。
那官员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一张白生生的脸,吊稍的狐狸眼,眯着眼睛,有那么一刹,安久还以为自己是看见了梅氏族学中的赵山长!仔细瞧了几眼,才发觉这人比赵山长五官精致的多了,只是眼睛相似又都喜欢眯着罢了。
“盛掌库。”徐质拱手道。
盛掌库看了徐质一眼,又上下打量安久几眼,冷淡道,“入册时要示以真面目,可去侧室中处理。”
安久闻言,便略一颔首,朝右手边的偏门去了。
徐质一见安久进了那门,便急切的道,“撸子,我辨不清这孩子的心思。”
“你都辨不清,我更辨不清了。”盛掌库转动几下僵硬的脖子之后,在位置上坐下来,神色郑重的警告他,“还有,不许叫我乳名。”
“成成成,我叫你亲爷爷。”徐质干脆赖上他了。
他满意的点点头。
安久面上并没有用太多胶,用油脂稍微擦拭几下面具便脱落了,她洗了一把脸便返回卷集室。
徐质正在问盛掌库处理办法,两人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
这一看,均愣了片刻。
那官员回过神后,直接铺开纸给安久画像,这是每个入册的第一个步骤。
画完之后,他问道,“可愿入羽林?”
“不愿。”安久道。
“要入羽林就会省力的多。”盛掌库提醒了一句。
“我如果想省力气就不会来这里。”安久并不领情,“我要入神武军。”
盛掌库没有再劝,只问道,“姓名。”
安久下意识的不想顶着梅久的名字生存,想起她一直很排斥老夫人给起的那个名字,便道,“梅如雪。”
“年龄?”
“十五、六岁。”
“到底是十五还是十六?”
“十六。”
“可有什么特殊能力,或者擅长何种武器,修习修种武功?”
“没有特殊能力,不擅长任何武器,没练过什么武功。”
盛掌库笔锋一顿,扭头看向徐质。
徐质感觉安久说的话是真,可是有了之前的事情,他又不太确定。
盛掌库干脆写下:特殊能力待查、擅长武器待查、武功路数待查。
写完之后便将画像和资料一起卷起来,放进一只标记着“玄壬”的小屉中,“在你离开控鹤院时这些东西会由你取走,在控鹤院其间,你暂时没有名字,只称为玄壬。”(未完待续。。)
ps: 目前一切尚好,只是手术之后可能是有点缺血?一直晕晕的,犯困。
第一百二十章 熟人
第一百二十章
玄壬,是玄字九号的意思。
安久腹诽,什么天地玄黄,还有“教头”这种称呼,听起来像是东方邪/教组织一样。
盛掌库把安久的资料锁起来,对徐质道,“你带她去吧。”
按规矩,是不该徐质带安久的,但是盛掌库与徐质共事多年,尚未遇见过他无法读的人心,所以刻意让他再接触一会,看看是否能有进展。
徐质求之不得,二话不说的应承下来,领着安久去了总教头那里,一路上为安久介绍控鹤院的情况,免不了连带着试探。
控鹤院中的主官是控鹤院院事,副官是控鹤院使,下佐控鹤院副使,其他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文官,然而实际管理控鹤院中具体事情的是总教头,总教头之下便是天地玄黄四支的教头。
像安久这般新入院的人没有资格拜见每个人,只需让玄教头看一眼即可。
徐质领着她去了校场,“平时玄教头都不会在校场,但这几日恰是新人分组,几位教头都在校场挑人。你入了玄字队,也就算是神武军的人了,但倘若是资质不符,玄教头不收的话……”
徐质刻意买了个关子,可惜安久不吃那套,丝毫没有询问的意思,他无奈之下,只好闷闷的道,“如果玄教头不收,你就有可能被分进其他队。”
安久嗯了一声,表示了解。
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徐质咬牙切齿,他心一横,直接问,“听说围攻梅氏的人大都是**阶高手,死里逃生很恐怖吧?”
安久淡淡道,“恐怖。”
“现在想起来不难过吗?”徐质快要疯了,因为他竟然还是没有察觉安久的情绪起伏!
安久脚步停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接话。她知道自己说话不太中听,刚入控鹤院,少说少错。
这个时候,徐质终于感觉到了安久心里的想法,心觉得她生性警觉谨慎,于是就没有再继续追问。冷静下来之后,他想起之前问的话,真是恨不能刨坑把自己埋了!那等水平,实在是有辱“读心术”这三个字啊!
安久跟在徐质后面目不斜视,余光却一直在打量控鹤院内的布局。
一路上全是冷冰冰的建筑。很像安久从前待过的一些训练场所。接近校场的地方比较空旷,但四周全是三丈高墙,并且建筑的设计都巧妙的遮掩了光线,每日光照最长的地方也不超过两个时辰。
“前面就是校场了。”徐质双手揣在袖子里,朝前面紧闭的黑铁门扬了扬下巴。
黑铁门高九尺左右,门上不做任何雕饰,甚至连门环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看上去很沉重。
“徐先生。”门楼上的守卫看见徐质。拱手施礼。
读心术是一种很稀有的能力,能否学成全凭先天条件,所以徐质虽然是做外围工作,没有品级。亦不能插手内部事情,但他在控鹤院的地位并不低,大多数人见着他还都得客气的唤一声“先生”。
“这是神武军推荐的新人,玄壬。盛掌库让我带过来给玄教头瞧瞧。”徐质道。
听闻他如此说,守卫不敢耽搁,传话让里面的人开门。
沉重的铁门发出沉闷中偶尔带着尖锐的摩擦声。缓缓闪开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漆黑一片,冷风飕飕,隐隐能听见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徐质道。
安久道了一声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徐质有些吃惊,原想着这姑娘性子天生冷清,不懂人情世故,没想到还能从她口中听到一个“谢”字!他顿时又觉得自己方才了解有误,再想与她多说几句话的时候,铁门已经在慢慢关闭。
一声沉重的闷响,仿佛野兽的低吟,将安久与正常的世界隔断。
安久跟在引路人的身后,穿过长长的走道,前方传来断断续续的打斗声音,除此之外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恍若活人闯入了地狱。
走到尽头,再有一道木门打开,刺眼的光线乍然涌进来,安久眯起微痛的眼睛。
稍适应了一下,安久才看清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缠斗,暗红的血洒的到处都是,黄沙随他们打斗的动作扬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场中弥漫成了烟雾。
这里是一个圆形场地,并不算大,阳光满满的照耀在场中央,四周棚子下面却是极重的阴影,这样站在场中央的人会暴露无遗,却又看不清棚子下面的人。
就连安久也只能隐约瞧个大概,正南边的棚子下面坐了四个黑衣人,在他们身侧分别站了一个人,而与她正对面露天坐了二十余人。安久略略扫了一眼,其中竟有熟人!
就在木门开启的一刹,对面的人也都纷纷看过来,坐在那边的楼明月也第一时间认出了安久,并朝她微微颌首。
“跟我来。”引路人轻声道。
安久收回目光,随着他走到那四名黑衣人所在的棚下。她飞快的打量一眼,三男一女,均穿着宽大的斗篷,整张脸都罩在帽兜里面,看不出形貌。
“四位教头,又有新人来了。”那人躬身禀告情况,“是神武军推荐的人,盛掌库已将她的入了玄字组,号玄壬。”
那四人几乎同时朝安久看过来,带着精神力威压的目光有如实质。
见安久微微垂着头,竟是岿然不动,四人心中诧异,这种实力已经可以直接进入控鹤军了,为何还要在控鹤院走过场?
“是谁推荐你?”
从安久这边数第二个人开口,听声音至少应是花甲之龄了。
安久猜,这应该就是玄教头。
那边盛掌库一早就知道是楚定江推荐,算是已经暴露了。楚定江这棵大树貌似自身难保,可他不是做过神武令吗?传说中皇上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倒了吧?更何况她的目前的情况不甚乐观。
略一思量,安久道,“原控鹤军神武指挥使楚定江。”
“楚定江……”玄教头对控鹤军中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指挥使被撤换这么大的消息还是有所耳闻的,尤其那位还算是他的上级。
“来的正巧,安排下场吧。”一个苍老的女声道。
说话的是距离安久最远的一个人,按照“天地玄黄”的排列,安久推测她应当是天字组教头。
“神武指挥使被降职,现在也还是神武都虞候,他亲自推荐,我看就免了吧。”玄教头道。
安久没想到楚定江在控鹤院中还有声望,都被降级了,竟然还有人愿意尊重他。
“我们又没说不让她入玄字组,只是头一回有这么大的官亲自推荐人选,也拉出来练练,好教我们开开眼。”地字组的教头话语中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放在这中言辞中,听起来很是刻薄。
地教头声音有些女气,安久从声音判断不出他有多大年纪,但明显比另外几个要年轻很多,应该在四十岁以下。
天教头和黄教头表示赞同。
玄教头笑了一声,“她既然进了控鹤院,你们早晚能瞧见,猴急什么?盛掌库既然已将她命名玄壬,便是老夫名下的学生,老夫说不用上场就不用上!谁若是不服就去找盛掌库理论!”
因盛掌库长的像梅氏族学的赵山长,但比赵山长肤白,安久在心里便默默给他取了“白狐狸”的绰号。
安久瞧他办事一副很敷衍的样子,什么情况打听不清楚就写个“待查”,她刚开始真没看出这个白狐狸权利还挺大。
“说的也是。”地教头轻笑着,捏起兰花指捋着鬓边散落的发丝,“三个月的时间真是太充足了,人家得为着这位新人好生筹划一番呀。”
明显的威胁!三个月后有一次大的生死试炼,他这是打算明目张胆的为难安久了。
玄教头冷哼一声,不再接话茬。
听完这一番对话,安久大概能猜到控鹤院中情况挺复杂。她初步认为玄教头秉性刚直,天教头是个不怕事的,而一直说话较少的黄教头应该比较谨慎,至于对地教头最大的印象,安久用两个比较委婉的字总结——娘炮!如果要在这两个字上面加上一个形容词,那就是——嘴贱的娘炮!如果用一个更贴切的词语,安久想说:死太监!
“先去那边坐着吧。”玄教头道。
安久拱了一下手,转身去楼明月他们那边。
四名教头看着安久不卑不亢的姿态,心中各有所思。
楼明月左右两边的位置都有人占着,安久便坐到了距离她身后不远的一个空位。
校场中的焦点又回到那两个在中央打斗的人。
安久正在看打斗情况,忽然察觉到有人在偷窥自己,她一转眼,瞧见一张陌生的脸。
那人脸庞瘦长,毫无血色,一双棕色的眼球,连眉毛都是泛着淡淡的棕黄,瞧起来眉眼清淡。他就坐在楼明月身旁,冷不防被抓个现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大方方的朝安久笑了笑。
安久隐隐觉得这人熟悉,但是谁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疑窦
第一百二十一章
那个清瘦的青年回过头去,坐了一会儿,悄悄起身。
他走到安久身边坐下,偏头轻声问,“梅十四?”
听见声音,安久才记起这人的身份,“邱氏。”
在古刹试炼的时候他们曾经遇见一个会使毒的人,楼明月说他是邱氏的人。
“咦?你记性不错。”青年眉目清淡,唇色浅浅,笑起来分外柔和,“我叫邱云燑。”
邱云燑很喜欢看美人,看见楼明月真容时立刻惊为天人,整天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这会儿瞧见安久,顿时觉得还是这样精致可人的模样才是他的最爱。
他对美人献媚,但言谈举止并不猥琐,一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做派倒也不是那么可恶,只不过安久不习惯与人亲近,更何况邱云燑这种浑身是毒的危险人物。
只是唯有这里有几个空座,前后左右还都有人,她只好硬着头皮坐着,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好在很快便轮到邱云燑上场,他一走,安久如释重负。
放眼校场中,又有一具尸体被拖了下去,获胜那人亦遍体鳞伤,被边上的守卫扶下去歇息。
“梅十四。”楼明月走到安久身边。
她一袭黑衣,比之前更瘦,眉宇间多了一层煞气,破坏了原来英姿飒爽的感觉。
“你怎么也来了?”楼明月问。
“梅氏遭袭了,跟楼氏差不多。”安久道。
不是差不多,而是更惨烈。
楼明月脸色微变,“梅氏不是有很多高手,还有神医坐镇,怎么会……”
安久不排斥与楼明月聊天,因为她们通常所说的问题都类似工作汇报,“对方几十个九阶。更有化境助阵,梅氏能活几个已经很不容易了。”
“怎么可能?”楼明月不可置信,难道这世上难道一半的九阶都被幕后黑手招揽去了?
楼明月早就入了控鹤院,新人不能随便外出,所以她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耶律凰吾真是好手段。”楼明月咬牙,心头上的巨石又沉了几分。她之前已仔细调查了耶律凰吾,深知此人颇具政治才能,她原想,就算是天纵奇才,也不过比她多吃了几年饭那女子。可是现在……
“你又为何来了这里?”安久记得一般控鹤家族的家主是不需要加入控鹤军的。
“楼氏家主之位,我让小舞坐了。”楼明月语气淡淡,并不想多谈此事。
其实楼明月入控鹤军的原因也很简单,耶律凰吾手下不仅有众多高手,甚至还能触及兵权,想要以楼氏的颓败与之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她是报仇心切,但还不至于被仇恨冲昏头脑,反正耶律凰吾是控鹤军的死敌。她加入控鹤军,早晚有短兵相接的那一天。
安久不再多问。
“你无需下场吧?”楼明月问道。
安久摇头。
“那随我先回去安顿?”楼明月看了校场中央一眼,“没什么可看的。”
楼明月即将突破八阶,哪怕与天地玄黄四位教头任意一个交手也未必会败。她在这场上与人对战,可说是微尘不沾衣角对方便倒下了。
安久略一迟疑,起身与她一并离开。
四周的守卫像笔直的木桩,瞧见两人离开亦不曾阻拦。
楼明月带着安久从后门出去。进入一个黑暗的甬道。
“你可以直接入控鹤军。”安久说话的声音在甬道里来来回回,像是问了一遍又一遍。
楼氏在控鹤军中应该也有不少高官,想要把资质这么好的楼明月弄进去。可说是易如反掌。
楼明月道,“控鹤军内部最近很乱,尤其是神武军,先是指挥使被降为都虞候,接任者就迫不及待的停了他的职,可惜接任者没有本事收拾这一堆烂摊子,神武军如今一盘散沙,越整顿越混乱。其他几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先入控鹤院中呆着,可进可退。”
楼明月的身份特殊,本就是控鹤家族的人,所知秘密比控鹤院中的人知道的还多,她若是想回去继续做楼氏家主,控鹤院也没有资格阻拦。
“现在情况如何?”安久道。
“现在?”楼明月疑惑,“你难道不是得到控鹤军暂稳的消息才进来?”
控鹤军内部局势稳定了?安久心里疑窦丛生,怎么会这么巧!她之所以到现在才来,是因为被华容简拦住。
安久想到他人前人后两样,又会易容术,这次又故意放她离开……难道华容简也是控鹤军中的人?
皇帝忌惮华氏,肯定没少在他们身边放眼线,华容简应该没有办法一边忙着去扮演纨绔,一边又在控鹤军中隐藏身份任职吧?
一路思索,很快便出了甬道。
明明是才接近暮色,甬道这头却已经是漆黑一片。
楼明月在黑暗中行走有如白昼,很快便进了一间屋子,摸到火石,点燃油灯,“这里空屋很多,你就住在我隔壁吧。”
灯火盈盈照亮两人的脸庞。
楼明月面上少了几分煞气,多了一些疲惫与柔和,她叹了口气,丢下火石,“这里永远是黑天,为了训练我们在混沌之中掐算时间的能力。每隔七日会发一次灯油,但只够烧一个时辰。每天不会有人招呼你起床,他们只会告诉你何时到何地去,去的早了或晚了都会受到惩罚。”
“嗯。”这些对于安久来说,都不是问题,“三个月后有试炼?”
“入控鹤院之后每半个月一次对抗战,都是点到为止,满两个月便有一次以分组为目的的生死对决,今日便是。之后的一个月里,每次对抗都是不计生死,第三个月便需参加一次大试炼……也就是一个月后。”楼明月顿了一下道,“或许你与我们不算同一批。”
安久听那个死太监话中的意思,应该是打算把她放在下一批里面了。
事情说完,两人相顾无言。
油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越发衬得屋内安静沉闷。
良久,楼明月站起来道,“你先歇着吧,我回房了。”
“嗯。”安久起身目送她。
“小心邱云燑。”楼明月走到门口旋首提醒了一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再见倾城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谢谢。”安久道。
楼明月出去,顺手将门带上。
隔着一扇门,安久听见外面传来一声轻叹。
楼明月的压抑和苦闷,安久能体会,她也曾经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从此之后满心仇恨,她似乎预感到,楼明月正在踏上她走过的路。然而不同的是,她已经是个心智相对成熟的人,并且从小见惯了生死,比常人的承受能力强百倍。
应该会比她处理的好一些吧……
安久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过去把门栓上,熄灯了灯,搬一把椅子靠墙而坐。她双手拢在袖子里的匕首,闭上眼睛。
恍惚中,仿佛又听见那个弱弱的声音说:安久,到床上去睡吧。
在梅氏时,安久觉得那样的控鹤家族和以前没有两样,可是对比现在来说,简直好的太多了,至少能够随时见到阳光,至少锦衣玉食,还有家族庇护。从前两魂共体,她心里一直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心态,而如今,梅久真的消失了,她却再次掉落在无尽的孤独中。
梅花里染满鲜血的时候,安久没有任何感觉,而今终于像前世那样坐在黑暗里,竟是莫名想起了到处跌跌撞撞的赵山长、清明先生和他的羊、狡黠泼辣的梅如焰,还有,茉莉花一样的梅久……
那些画面纷乱的在脑海里炸开,扰的她头疼欲裂。
安久缓缓睁开眼,眸子在黑暗里盈出一抹水光。
许久,她在心里道:梅久,这里不再是梅氏了。
就这么枯坐了两个时辰,安久才听见四周有动静,她未动用精神力,只凭着听力判断有十来个人先后往这边来,想必是那批参加筛选的人回来了。
“现在是戌时末。明晚亥时一刻到校场集合!”声音如沉钟瓮瓮响在耳边。
从今日戌时到明日亥时,也就是说要在黑暗中待上一天一夜。
安久的手按着匕首鞘上滑腻如脂的玉,食指随着心跳微动。
外面一阵窸窣过后,一切再度被沉寂的黑暗吞没。
时间漫长的看不到边际。
周围越来越暗,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睁开眼和闭着眼没有任何区别。
嚓。
一声轻微的响动,安久瞬间从沉睡中醒来,头悄无声息的往发出声音的方向偏了一点。
可是,除了刚才那一声细微的声响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响动。
安久心中一动。为防对方放药,立即屏住了呼吸。
须臾,终于有了一点轻轻的意料的摩擦声。
安久眉头微动,握着匕首的力道加大几分。
来人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但是安久直觉他是向床那边。她第一反应,这不速之客是邱云燑。
不过他接下来动作又让安久对这个想法动摇,因为空气中发出了轻微且快速的摩擦声,紧接着,床板咔嚓一声断裂。
情况很明了。他抡起武器往床上劈,显然是来杀她的。
那人听声音不对,一息也不曾停留,飞快的窜了出去。
与此同时。隔壁楼明月传来打斗声,但只有片刻就恢复平静。
嘭嘭嘭!
楼明月的那边有人敲了敲墙,安久听着,并未回应。
那边又敲了三下。
安久依旧不曾回应。
隔了一会。门外楼明月道,“梅十四,你没事吧?”
“嗯。”安久应了一声。
片刻。隔壁又敲了两下墙。
安久知道这是楼明月告知这暗号是她发出的,于是抬手屈指在墙上回应了两下,然后起身打开窗户通风。
坐回位置上之后,安久想到刚才的事,大概猜到这也是属于控鹤院的训练之一。
可是不管是从楚定江和楼明月的口中,安久都得到一个讯息,就是出入控鹤院的前两个月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可方才偷袭之人何曾留手?!那一下劈得床板都断成两截了,她若真的只是一个没有经验的人,此刻早已形同床板。
有此种种,安久揣测,应该是有人刻意针对她。
天玄地黄四个教头都有可能,而安久最怀疑的就是那个“死太监”地教头。
她不了解控鹤院,越想越乱,半晌也理不出什么头绪。
一个时辰之后,隔壁墙又嘭嘭两声,安久不知是何意,便使精神力感知,发现楼明月出门,她便也起身跟了出去。
外面比屋内的可视情况要稍微好那么一点点,至少以安久的目力能够影影绰绰看见人影晃动。
“我们去弄吃的。”楼明月低声道。
安久应了一声,跟着她在黑暗中穿梭。
楼明月发现安久的脚步还是很沉,比在古刹中还不如,心里疑惑,这么长时间不进步就算了,怎么会倒退?但是她没有问,而是也卸下内力。
旁人都是躲躲藏藏,她们却这么大喇喇的走着,一步一个脚印,楼明月本就是个洒脱不拘的人,此时此刻放松一点,心底不由生出暗爽。
安久却在想着自己这样下去不行,她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精神力,可是不用精神力,她不会轻功在暗夜中行走太容易弄出动静了。
转了一个弯,楼明月突然脚步猛的一顿,旋身手中暗器便射向右手侧的屋顶。
呼啦!屋顶上的人斗篷一扬,将暗器拂掉。
“楼二,梅十四。”温润的嗓音如同暗夜里照进的一缕月光,柔和干净。
斗篷垂下,勾勒出一个修长的身形。
安久脑海中闪过一双令人惊艳的眼眸,“神策副使。”
“我说过会再见。”顾惊鸿道。
这句话一直是个迷,安久不知他为何总是这般笃定,“为何?”
“我奉命挑选新的龙武卫,二位列入候选。”顾惊鸿扬手丢了两个东西过来,“接住它。”
楼明月和安久原是条件反射的要躲,听闻他这不温不火的语气,竟然真的定住不动,鬼使神差的伸手接了东西。
入手微凉清润,像是玉件。
“再会。”顾惊鸿身影眨眼间消失在黑暗里。
“惑心术!”
“龙武卫?”
楼明月与安久同时道。
安久微顿,“你说刚才是因为惑心术?”
“应该是,惑心术与读心术一脉相通,这两种功法对先天资质要求极高。”楼明月沉吟道,“据说上等资质的人天生七窍通灵,智慧异于常人,你说神策副使我便想起来了,神策军中有一位叫顾惊鸿的副使,天赋异禀,方才那人应当是他吧?”
“是。”安久点头,又问,“龙武卫是什么?”
她记得很清楚,控鹤军中羽林、神策、神武、危月,哪里又冒出一个龙武?(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矮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楼明月道,“我只听母亲提过一回,据说是直接受命于圣上暗影。”
外人至少还听过控鹤军的名头,但这只隐藏在深处的暗影,就连控鹤军中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的,楼明月也是作为楼氏家主才能得到这个消息。
“呵。”楼明月攥紧手中的玉,自嘲一笑。
楼明月绝对不愿做什么龙武卫,因为她不屑为圣上办事,更重要的是,她入控鹤军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杀了耶律凰吾成了龙武卫谁知道平时要干些什么?
“走吧,有人来了。”安久道。
楼明月应声,带着安久赶到厨房。
厨房的灶膛中还烧着火,却不见一个人影,安久正四处打量,却听楼明月道,“这里没有埋伏,但是食物有限,有一些还是有毒的,他们不会刻意下毒,是用了一些毒物烹菜。”
前段时日邱云燑对楼明月死缠烂打,以她的实力,驱赶甚至杀了他都不成问题,但是她没有,就是为了每日跟他过来取食物时偷师,多认识一些毒物对她们这种人来说没有坏处。
安久看了灶台上一圈,有粥,有烙饼,还有各种菜,几乎所有的菜都是荤素炒在一起。安久在学习野外生存技能的时候对此也有涉猎,不过美洲的植物与这里不同,这些草药就算是整株她都未必能认出来,莫说炒成这个德行。
不需思索,安久掰开烙饼嗅了嗅,觉得并无异样,便拿了七八块。
楼明月那边也已经挑了几个菜,回身便见桌上的烙饼少了一半,不禁扬起嘴角,把另外一半全都拿了。
光吃干的不行。还得拿点喝的。安久目光在一盆煮着不明物体的羹和白粥之间徘徊,最后选择了白粥。
“等等。”楼明月上前嗅了嗅,“这粥里面有迷药,还是拿那道蛇羹吧。”
安久用筷箸伸进蛇羹里拨了一下,“蛇肉太碎,辨不出有没有毒。”
碎的都看不出是什么蛇,羹里面还放了不少莫名的调料,安久还是习惯吃比较简单的东西。
“两位来的好早。”邱云燑进来,瞧见那蛇羹,眼睛一亮。“这东西补,两位不要的话就给在下吧。”
就算邱云燑这么说,楼明月和安久也不会相信它确实没有毒。
楼明月身上的水囊里还有点水,坚持到明天没有问题,便不曾拿走蛇羹,而安久还是将那白粥端走了,惹得邱云燑频频打量。
他心知肚明,但没有提醒。安久亦将一切看在眼里。
两人拿好了东西,迅速出了厨房。顺原路返回住所。
“一起吃吧。”快到住所时,邱云燑尾随过来,“一个人摸黑吃饭多没意思。”
安久全当大风刮过,未做一息停留。闪身进屋。
“我不觉得两三个人一起摸黑吃饭会更有意思!”楼明月冷冷回了一句,抬脚进屋。
邱云燑端着蛇羹站在院子里踟蹰了一会儿,朝安久屋子道,“梅娘子。咱们一起吃吧。”
安久没空理会,因为她隐约看见桌子上多了许多东西,戒备的靠近。才确定是一些生活必须品。她放下粥,翻看了一下,有一只水囊、两个布袋、一个火折子、绳索、匕首、两套玄色劲装、一件斗篷、一件大氅,两双不知用什么皮缝制的靴子和一床被褥。
安久伸手量了一下,竟然是恰好都很适合自己!衣服、鞋分明是临时准备的,教头和徐质不可能做这些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盛掌库。
这让安久更加谨慎起来。
整理好东西,安久坐在椅子上揪烙饼吃。邱云燑或许是觉得无趣,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梅十四,你要不要菜?”楼明月在门外道。
“不用。”她在这种环境中不会吃任何人给的东西。
楼明月没有勉强,端着菜转身回房。
于黑暗中用完一顿饭,安久静坐试着感受丹田。
莫思归没少为这个操心,然而所起到作用寥寥。安久只感觉到一片虚空,就像天地混沌。
试了一会儿,她直接放弃,在屋里转悠了一会儿,便开始运动。既然不可能再有内力,那就只能训练这具身体。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安久还在做伏地挺身,刚刚撑起身子,忽然听见廊上有动静,她定住动作,侧耳倾听。
“梅娘子?”窗外,邱云燑试探一般的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安久干脆顺势在地上翻滚一圈,如猫一般轻盈无声的钻到床榻底下。
门闩慢慢松动。
安久按住匕首。
“你鬼鬼祟祟做什么?”楼明月冷冷问。
邱云燑一惊,直起身,恢复平日翩翩君子的模样,“咳,我来拜访梅娘子。”
“滚。”楼明月道。
“楼二……”
他的话被楼明月抵在颈部的长剑骇住。这就是实力差距,楼明月杀他像捏死一直蚂蚁般轻易。
“你消消气,我走还不成?”邱云燑陪着小心。
楼明月收了手,他立即闪开。
安久听见脚步声远离,从床下出来,缓缓道,“此人善毒,若是个记仇的,报复起来后患无穷。”
楼明月微讶,“你没有喝粥?”
“没有。”实际上安久喝了一争碗,但在这里能隐藏一分一毫,都有可能是生机。
楼明月没有追问她既然不喝还拿它做什么,而是接着方才的话题道,“的确,真君子绝做不出刚才那等事,邱云燑多半是个记仇的,只是……”
只是没有到必须的时候,她不愿平白染血。
安久默然,若是她面临此等情形,邱云燑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其实,在心里保留一个底线也好……
黑暗沉寂。
而外面太阳升了又落。
安久在黑暗中自我训练,衣物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知多少回,做完最后一个仰卧起坐,距离要集合的时间也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了,安久用脱下衣物将身子擦干,换上新衣新鞋,把及腿弯的乌发攥成一把,直接削成披肩长短,窝成一个髻,复坐回椅子裹着被子上睡了一会儿。
还有一盏茶的时候,安久准时睁开眼睛。
这时隔壁敲了两下墙。
安久披上斗篷出门,与楼明月一起赶往校场。
走到转弯口的时候,已经能看见月光,左右方向有不少人在往这边聚拢。
十三个人,全数准时到达校场,在演武台前站成一排。
台上,站着三个黑衣人。
三人都披着斗篷,但是身形都能辨的分明,左边那位身材修长,右边那位身材魁梧,中间的那个……安久瞥了一眼那扭的触目惊心的曲线,判定不是个女的就是那个娘炮。
“诸位。”
中间的人一开口,果然证实了安久的猜测,捏起来的声音正是地教头,“通过了控鹤院的初次试炼,就算半个控鹤军中人了,不过这回与以往有点儿不同,控鹤军派来了两位暗使专门负责训练,你们高不高兴呀?”
全场鸦雀无声。
“真是一点都不招人喜欢啊!”地教头丝毫不受影响,轻拍了一个巴掌,身体换了一个扭曲的方向,微微侧向身材比较魁梧的那位暗使,声音突然嗲了几分,“人都到了,两位暗使可以开始挑人,唔,那边那个小矮子是昨天新进的人,不算在内。其余十二个正正好够分。”
安久看着他指向自己的手,心里暗骂:不分公母的初级生物!
“本官已考验过那位的资质,就跟着我。”顾惊鸿独有的清润嗓音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中,淡然却不容置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相遇
第一百二十四章
顾惊鸿?安久心头蓦地一跳,眼角余光落在另外一边暗使身上,看那身形不会楚定江吧?
顾惊鸿就像是看透了安久想法似的,微微侧头问,“楚兄没有意见吧?”
“无。”一个字,显得他格外冷酷寡言。
两个暗使就这么华丽丽的无视地教头的话,自作主张先把安久也分了,地教头也不敢问一句。
接下来十二个人,顾惊鸿挑一个楚定江挑一个,眨眼间便瓜分完毕,楼明月不出意外的被顾惊鸿挑中。
这次挑选,很不公平,楚定江没有事先了解场这十几个人,还回回都是顾惊鸿先挑,他基本就是收拾了挑剩下的。
“各位随本官走吧。”顾惊鸿道。
“是!”七个人齐应声。
那边楚定江像一座黑色的丰碑矗立在演武台上,只字未有,斗篷遮住了他的脸,一如从前那般神秘而沉稳。
安久在最末,走出几步,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
就在她回头的刹那,楚定江开口了,“走吧。”
他转身时,似有若无的朝这边看了一眼,那句“走吧”倒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安久垂下头,紧跟着队伍。
进了一间空旷的屋内,顾惊鸿道,“诸位都是身怀武艺,通过了控鹤院两个月的筛选,接下来全部都是生死试炼,到最后活下来的两个人,则进入控鹤军。”
楼明月欲言又止。
顾惊鸿侧脸,“有何疑问?”
接话的却不是楼明月,而是一个男子。“为何如此苛刻?我记得教头曾说,我们有八个人可以进入控鹤院。”
顾惊鸿顿了一下,淡淡道,“在试炼中死,或是执行任务而死。差别很大吗?”
一句淡漠的话,真实而残酷,就这么被血淋淋的扒开在众人面前。
“梅十四昨日才入控鹤军,并未经历过筛选。”楼明月知道安久没有内力,而这里最低都是四阶,以纯外修应对,可谓九死一生。
“她已通过我的筛选。”顾惊鸿很有耐心的解释。
安久眉心一跳,她直觉,昨夜袭击她的人可能不是地教头使手段,而是顾惊鸿派去试探她的能力!
从一开始在梅花里顾惊鸿说“还会再见”时。恐怕就已经开始了观察和考验,安久一想到有个人暗中打探到了自己的一切,顿时便将顾惊鸿列为极度危险人物。
楼明月看出顾惊鸿看似温和,其实很不好说话,这种人往往骨子里是最执拗的,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所以便没有再多言。
“明日会进行第一场试炼,任务是刺杀隐居丛林的目标,今晚盛掌库会给诸位分配充足的用物。诸位现在就可以去兵器库挑选趁手的武器。”
他们刚刚从一线生死苟活下来,马上又要陷入绝境?
顾惊鸿话音一落,屋内鸦雀无声,隔了须臾。气氛开始有些躁动,但他们都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人,并没有过激的情绪反应。
有人道,“请问大人。目标是何人?在何处?”
“届时自会告之,现在唯一能告诉诸位的就是,这次是组队行动。而非个人试炼。”顾惊鸿道,“诸位散了吧。”
顾惊鸿给人感觉像是和煦的春风,行事却截然相反,令人颇有失落感。安久没有感觉,不是因为她见识过顾惊鸿的冷酷,而是因为她没有对任何人报有过希望。
“是!”
七个人齐声回答,然心中却是想法各异。
组队行动,这个消息好也不好,“人多力量大”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在以往的训练里他们不能相信任何人,只有独自拼杀,因此已经形成独善其身的习惯,这个时候让他们团结起来? 可能吗?
安久想,是有可能的,但是要看规则怎样设定。
门口早有官员等候,见到众人出来,便道,“请各位随我去兵器库。”
月光幽冷,若沁入心尖的寒霜,众人没有见到光亮的欣喜,只有遍体冰凉。
控鹤院的武器五花八门,虽然都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但质量上乘,每一件兵器都经过严格检查,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挑拣,只选择自己喜欢的类型即可。
安久先是拿了柄软剑,而后在弓与弩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一张弓。智长老说,弩不比弓有灵性,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安久觉得甚有道理。
回到漆黑住所,安久发现桌上又多了一些物资,有干粮、各种常见药,还有一身不知是何材质的劲装。这身衣服设计的很巧妙,上面有各种隐藏的暗袋,可以装下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
安久解了斗篷,直接穿上,把桌上的东西一件件的放置进各个口袋中,最后惊讶的发现,除了一部分的干粮,这一摊子的东西竟然全部塞进了衣服内!
这样一来是简便许多,可是身上的负重已经高达三十斤。
“你倒是挺积极。”声音沉厚中略带笑意。
不速之客令安久不快,她手里正握着弓,抬手一张弓弦,嗡嗡中,便是一记精神力惊弦快准狠的射了出去。
静默一息,楚定江“咦”了一声,轻飘飘的从房梁上落下来,在黑暗里准确无误的抓住安久的弓,“竟然还藏了杀手锏,啧啧。”
安久闷不吭声,旋身一脚狠狠踢到楚定江腰上。
他没有闪躲,亦未用罡气护身,生生受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安久发泄完,情绪平静了一些。
“探查敌情。”楚定江松开她的手,撩开斗篷坐到凳子上,“明日试炼,其实是顾副使与我带着两组比试,你们多了一个人,还有一个八阶武师,占尽了便宜,所以我打算来杀一两个。”
“你告诉我,是想让我自杀?”安久讥讽道。
“你这丫头说话就是不中听。”楚定江一副教育未成年少女的口吻,“我想杀你也就是抬手之间,何须与你在这里多费口舌,再说要杀也得杀隔壁那个才有用,杀你一个废材做什么!”
安久嗤道,“你装模作样让顾惊鸿先挑,挑的少了差了,背地里又做这一套,伪君子,卑鄙。”
初遇楚定江时,安久觉得他是一个处境窝囊但是很有韧劲的人,后来接触中渐渐发觉他是个为人豪爽的真汉子,现在回头想想,这厮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也不是我所愿。”楚定江心里闷着事,不吐不快,“顾惊鸿是圣上特使,我是被神武军排挤发配出来,他又官高我半级,地位能一样吗?”
顾惊鸿战无不胜,在控鹤军名声响亮,能有实力与他做对抗试炼的人都怕万一战败丢人,而一般人又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人选一直悬而未决。神武军新上任的指挥使处心积虑的排挤楚定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提议楚定江的时候,内部几乎是全票通过,一点悬念都没有,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眼中钉挤出了控鹤军。
安久非但没安慰,反而鄙视道,“你还做过神武令和指挥使呢。”
她的潜台词是:为何人家一个副使能成为圣上心腹,你却沦落至此,可见还是人品有问题。
“哈哈。”楚定江大笑,却没有反驳。
他晋升化境是借助了一些外力,在资质上不如顾惊鸿,这一点他从来不否认。
可他也与其他人一样,踩着成山的尸骨一步一步爬上高位。从神武令到神武指挥使看似一步登天,可是背后付出的谋划与艰辛不足为外人道,然而才做了没多久便被人从高位上挤下来,此事放在旁人那里,多少会生出些不忿和怨恨,但他没有。
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还活着,总有再起来的那天!
“罢,不逗你了,我还有事。”楚定江起身,想摸一摸安久的脸,抬起手来却只似有若无的从她的脸侧滑过。
安久感觉他仿佛有话要说,但最终,只瞧见一道残影,面前的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安久心中一顿,心想他不会真的动手杀了楼明月吧!她走到墙壁前,抬手敲了三下。
隔了片刻,那边回应了两下。
安久陷入沉思,她想,楚定江特地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休息两个时辰,远处响起呜呜的信号声。
众人立刻赶向那里。
校场上两名身形挺拔的驭马黑衣人,他们身边另有十三匹骏马,这些马的脚蹄都做过处理,奔跑起来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
参加试炼的人先后赶到。
“上马!”楚定江道。
待众人全部翻身上马,以楚定江和顾惊鸿为首,驱马从偏门出了控鹤院。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行人策马在大道上如疾风刮过,只发出闷闷沉沉的声响。
直到城门近处,守卫才看见一批身披玄色斗篷神秘人疾驰而来,正要喝问,只见为首有一人扬手,瞬息之间,一支竹签硬生生插/入城墙石壁中。
守城将领定睛一瞧,旋身扬声道,“放行!”
下面的人不敢耽搁。
偏门吱呀打开,一行人恰至,不等城门完全敞开便已经没了踪影。扶着城门的士兵愣了愣,向外张望了片刻,才想起来关门。(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谁的饭好吃
伏牛山脉全长八百里余,淮河汉江的分水岭。 而这次控鹤军试炼的地点,便是位于伏牛山脉腹地的白云山,距离开封七百里左右,一路上虽多官道,但是靠近伏牛山脉处多崎岖,就算是快马不歇也得六七天。
在风和日丽、路途平坦的情况下,一个人连续骑马三个时辰便已经不行了,控鹤军却是需要连续行急军四个时辰,到驿站修整的时候,连马都已经口吐白沫。
安久这副身子还是太弱,她用意志力强撑到驿站,饭都没吃便在倒在房中休息。
安久睡的昏昏沉沉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警觉,她感觉有人进来,想要看看是谁,竟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那人在床边坐下,安久嗅到一股浓浓的人参味。
“张嘴。”楚定江轻声道。
安久紧抿的唇才松开。
人参特有的苦涩在唇齿间蔓延开,楚定江喂的不快,她吞咽起来很容易。
喝了一小碗参汤,安久陷入沉睡。
醒来的时候,看见屋内窗前站着一个人,她方欲张口唤“楚定江”,便听见那人温润的声音,“你与楚大人很熟?”
却是顾惊鸿。
安久从榻上爬起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蹙眉道,“副使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我手下的人,我必须了解清楚。放心,我不会泄露此事。”顾惊鸿看穿她反问背后的戒备和不安。
安久盯着他清湛的眼眸,一字一句的道,“谁求你挑我做手下了吗?倘若你觉得我身上有秘密不合适做龙武卫,大可弃了。”
寻常人听了这带刺的话,或多或少都会生气,顾惊鸿竟然笑了,“脆弱的孩子。”
安久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或者是自我保护的时候。都会用这种反问或者带攻击性的语气,顾惊鸿一眼便透过表面看清了她掩藏之下的真实。
太可怕了!这是安久现在对他的评价。她记得楼明月说过,读心术和惑心术一脉相通,如今看来,顾惊鸿不仅仅会惑心术,读心术也在控鹤院徐质之上。
也对,必须得读懂人心,才能进行迷惑。
“你睡了一天一夜,其他人先出发了,你现在能走了吗?”顾惊鸿轻轻带过了那个问题。
安久站起来。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还没吃饭。”
顾惊鸿不做声,转身出去。隔了一刻,端了一碗面进来,上面稀拉拉的飘了几根菜叶,没有一点油水。
屋内无桌,他把碗塞到安久手里,“吃吧。”
安久盯着手里的面,迟疑了片刻。才拿了筷箸往嘴里扒。
吃了几口,她神情古怪的问,“这是你煮的?”
顾惊鸿背对着她站在窗边,闻言。旋首,“嗯?”
阳光透过黑色的斗篷,影影绰绰勾勒出一个精致的侧脸线条。
安久道,“没什么。味道挺别致。”
顾惊鸿轻笑,“怎么听都不像是褒奖。”
安久囫囵将一碗面倒进肚子里,皱着眉头道。“那是因为你有自知之明。”
楚定江做饭就好吃多了,安久心里蓦地冒出这个想法。
“休息两刻再启程。”
顾惊鸿走出屋子,站在院中仰头望着晨光,闭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这里已经接近伏牛山脉,太阳刚刚拨开清晨的薄雾,春日的阳光格外温暖,四周入目皆是一片生机,观之心旷神怡。
安久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浑身的酸痛更甚,但已不是那么沉重。
根据经验,这个之后千万不能停下来长时间休息,否则十天半月不能缓和不说,下回再动还是会酸痛,只要咬牙顶过过这一阵子,以后慢慢就会好了。
两刻之后,两人准时上马奔赴白云山。
伏牛山脉是出了名的多雨之地,山间朝露暮雨是常有的事,行在前头的楚定江恰是遇见一场暴雨,他便带众人寻了一处山洞避雨。
一行人进了山洞,便有个娇滴滴的女声抱怨道,“都湿透了!好端端的下哪门子雨呀!”
同行之中除了安久和楼明月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女子,叫孙娣娴,武功才刚至四阶,然而许多五六阶的人都在上次试炼中死了,她却活了下来。
许多时候,武力高低并不是决定生死的绝对因素。
孙娣娴急忙擦拭衣物,抬首间,瞧见身着黑色斗篷的楚定江正在山洞外面栓马,瓢泼的大雨被他的罡气阻挡,在周身形成一圈白白的雾花。他就这样迎面而来的时候,厚重的气息宛若一座大山,纵然看不清面目,孙娣娴的心亦止不住的悸动。
楚定江走进山洞,身上滴水未沾。
孙娣娴愣了片刻,凑上去问,“大人,还有多久能到?”
她这么胆大是有原因的。他们途径的驿站很小,楚定江武功再是出神入化,想避开众人的目光去给安久喂参汤也是不可能,通过这件事情,孙娣娴觉得这位看似冷硬的楚大人,其实比顾大人要温柔和善。
没有人答话。
就在其他人以为孙娣娴要出丑的时候,楚定江才道,“七日。”
现在初春不比盛夏,草木不够茂盛,盘不住泥土,这么大的雨势,若是下的久了,说不准就会造成泥石流,而且山路也泥泞难行,说七日都是乐观估计。
“这么久?不是说总共才六七天的路程吗?”孙娣娴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她只是想找楚定江说话。
楚定江不反感会钻营的女子,反而很欣赏,但是像现在这样无缘无故寻他攀谈的拙劣手段,他是瞧不上眼的。
瞧不上归瞧不上,他还是给了女孩子一点颜面,转了身,好似目光扫过所有人,“山路难行,你们趁机休息,否则随后几日必然艰难。”
倒是没让孙娣娴难堪。
众人应了声是,靠着岩壁坐下闭目休息。
孙娣娴总算找回了点理智,暗道自己方才真是迷了心窍,怎能就般不管不顾的凑上去!怕是要教人看轻了。她觑了楚定江一眼,忙坐下闭眼休息。
楚定江抱臂立于洞口前,整个身躯将小小的洞口几乎遮去了一半。
一个时辰以后,孙娣娴又偷偷瞧了一眼,发现他竟然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动作,似乎一动未动,而外面的天色已经几乎黑透。
楼明月起来,到洞口看了一眼,雨已经快停了。
“等到顾副使一晚,天亮再走。”楚定江道。
瓢泼大雨整整下了一个时辰,又逢夜晚,一夜不知能走几里,众人对这个决定很赞同。
“大人,我们这次试炼是什么样的?”黑暗中,一个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试炼?”楚定江声音里含着笑意,“你们若是把这种事情当做试炼,会毫无悬念的英年早逝。”
楚定江与男人交谈明显更自在,整个态度都不一样,好像一个兄长在与他们开玩笑。他这种轻松,令人觉得十分好亲近,在场的年轻男子开始七嘴八舌的问问题。
楚定江则是能回答便回答,不能回答就开玩笑糊弄过去。
大家明知道他是糊弄,心里却没有一点介怀,毕竟控鹤军规矩森严,有些话不能胡乱说。他们觉得,楚定江很有原则,但是又不拘泥于规矩。
刚刚开始他们只是为了活命而打探消息,后来聊着聊着,便被楚定江的豪迈洒脱所感染,那些日在血水里浸泡而渐渐消失的朝气,慢慢又找回一些。
一群男人聊的热火朝天,孙娣娴偶尔凑热闹插几句嘴。楼明月一个人靠在岩壁上扭头望着外面的雨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人在控鹤军中应该很久了吧,控鹤军里的人都很可怕吗?”孙娣娴问道。
众人静了静,都看向楚定江,显然很想知道答案。
“跟寻常的军队没两样。”这不算是秘密,楚定江便不曾隐瞒,“两军交锋,手上不沾人命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咱们作战也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作为大宋的暗器,大多时候不能出现在明面上罢了。”
楼明月闻言,目光微凝。
“大人这么一说,我心豁然开朗。”邱云燑叹道。
他是肺腑之言,先前总觉得自己活的像老鼠一样,整日里暮气沉沉,现在却满腔热血。
楚定江道,“这次试炼说好了是两个人活,不过我在这里同你们交个底。”
众人凝神静听,连楼明月亦回过头来。
他继续道,“控鹤军的规矩是不计代价完成任务,只要任务圆满完成,你们谁能活下来都是本事,控鹤军难道会杀了多余的人不成?诸位通力合作,若是能全活着,我保证没有人会动你们一根毫毛。”
“那顾大人是诓我们……”孙娣娴道。
“那道不是。”楚定江淡淡道,“不过也是一种考验罢了,考验你们在自己性命垂危的时候,是否还能互相合作顺利完成任务。”
一人道,“大人这不是……”
不是泄露机密了吗?他打住话头,生怕说的太露骨惹楚定江生气。
“是人都有私心,亦都有求生**,如果没有任何理由,凭什么要牺牲一切的完成任务?”楚定江却是不以为意,“这种牺牲毫无必要。倘若叫你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诸位可愿意豁出性命?”
他笑了笑,“不必回答我,诸位心中有杆秤便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是你相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国仇家恨,至死方休。
楼明月如是想。
雨歇,天亮。山间晨雾霭霭,东边透出微橘的光,树丛翠绿欲滴。
顾惊鸿和安久尚未进入楚定江精神力感应范围,他也没有再等,招呼众人启程。
通过昨晚的聊天时的了解,大家一致认为楚定江比较好相处,纵然不能像郊游般说说笑笑,但一路上的气氛轻松了许多,赶路也显得不那么辛苦。
两个时辰以后。
安久和顾惊鸿到昨晚他们停留的地点。
顾惊鸿赶路的方式十分“暴力”,凡遇官道便快马疾驰,到了崎岖小路则减缓行速,至此地时已经连续赶路六个时辰,中间仅有一次不足一盏茶的休息时间。
安久浑身已被颠的麻木没有知觉,胃里一阵一阵的翻腾,涌出的酸苦的味道,被她硬生生压了回去。
“附近刚下过雨,路途难行,在此休息两刻吧。”顾惊鸿放缓行速。
两人择了溪边休息。
安久刚刚下马,她看着景物都还是上下起伏,一时头晕目眩,只好扶着树先站一会。
“我瞧瞧是否能给你输些内力。”顾惊鸿手掌按在她后背,用真气先探经脉。
须臾之后,他收了手,语气难得露出一丝惊讶,“你的经脉毁了?”
“呵!”他的反应让安久心里一阵爽快,嗤笑一声道,“毁的干干净净,连号称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启长老都束手无策。”
顾惊鸿陷入沉思。
龙武卫各个都是身怀绝技,武功不低于六阶,当初他挑中安久时,已经知道她内力很差,但她对武学的领悟力超群。先天条件也不错,只要加紧练功,不出三五年就能有小成,可惜现在……
“既然如此,多想无益,倘若这次你能活下来,我依旧不会改变决定。”顾惊鸿坐在溪边的石头上,语气已经恢复如常,“休息吧。”
安久调整好,才在距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坐下喝水。吃干粮。吃完之后便再无多余的力气,直接躺在石头上稍作休息。
天空如洗,湛蓝如一汪无波的湖水,令人心中宁静。
安久累极了,竟是不知不觉睡着。
不知隔了多久,听见有人唤,“玄壬!”
她豁然睁眼,一双清湛狭长的眼眸里映着她的身影。
“出发。”顾惊鸿道。
安久爬起来,使劲揉了揉脸。去树前解马缰。
翻身上马,她下意识的看了看太阳,心中一顿,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顾惊鸿知道安久筋脉尽毁没有一丝内力的时候,的确很惊讶,除此之外,安久的表现亦令他欣赏。她前面十几年都是被当做闺秀来养。体格并不健壮,没有内力的支持还能够跟得上这种行军速度,全靠的毅力。对于这种人。他并不介意对她稍微宽容一点。
控鹤院提供的衣物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如此骑马,安久两腿都没有磨破皮,不过还是肿了,一上马就难受。
好在一路上遇到两场雨,让她多休息了几个时辰,在第十一天的时候终于到达目的地。
这是控鹤军的一个暗点,只有两间茅屋,看上去是猎户进山打猎时临时休憩的地方,没有什么生活用具。
“这次要端了缥缈山庄一个暗点。”顾惊鸿简略的说了一下任务。
孙娣娴惊道,“真的是缥缈山庄?”
“你说呢?”顾惊鸿语气清淡,“我们提供一副地图,至于对方有多少人,作战计划,都由你们自己看着办,五天之内完成任务,其他一概不做要求。”
楚定江把地图分给众人,俨然一副心甘情愿做跟班的模样。
“那么……”
顾惊鸿话说了一半,被楚定江打断,“明早开始执行任务吧。”
顾惊鸿看着他,点头同意。
众人领了图之后各自寻个角落吃干粮或者休息。
楚定江看了安久一眼,走了出去。
安久靠墙休息片刻,起身出门。
嘚!
安久刚出门,便听见一声响。
她循着声音去找,二十丈开外的树林中,一袭黑衣从一棵粗壮的树干后面走出,闲闲的抱臂靠在树干上,侧头盯着她。他未穿斗篷,一身劲装勾勒出健硕有力的身姿,面上遮着半截面巾,露出麦色的皮肤,剑眉星目,鼻梁英挺。
阳光疏落,把他眉眼映的深邃迷离。
安久走近,他扬手抛了一只小瓶过来。
“是什么?”安久稳稳接住,顺手打开瓶盖。
“毒药。”楚定江严肃道。
安久唇角微弯,倒出一粒吞了,瓶子还给他。
“收着吧,看你这弱了吧唧的样子,估计吃一瓶都不够。”楚定江奚落她,末了才解释了一下,“这药可以增强体力,于练武之人来说有益无害,不过一次不可多吃,你今日服了这一粒,若无大伤,三天之后才可再服。里面也只剩下两粒了。”
安久也觉得自己相形之下很弱,楚定江的评价很正确。
那药丸入口化作一股热流顺着食道滑入,腹中一团温暖,而后流向四肢百骸,通体舒泰,身上的酸痛瞬时缓解。她知道这是好东西,便不客气的揣了起来。
“谢谢。”安久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表达感激,她顿了一下道,“你方才违背顾惊鸿的意思没关系吧?”
顾惊鸿明明是想要立即开始试炼,但楚定江打断了他的话,将时间推迟了一晚。
“他能把我怎么样?”楚定江武功比顾惊鸿高,在这里他想说什么做什么,完全不必受到顾惊鸿的制约,但回去就不一定了……
安久感觉周围气息有异,目光一滞,转眸看了楚定江身后的树冠一眼。
“回去吧。”楚定江显然也早有察觉。
安久点头,转身离开。
楚定江目送她进了屋,回头看向身后一根横直上立着的修长身影,笑道,“顾大人有事?”
“你既不遮掩,我便过来看看。”楚定江做的光明磊落,顾惊鸿看的光明正大,“你就这么把还生丹给她了,敢问楚大人与此女是何关系?”
不是顾惊鸿爱打听旁人**,而是楚定江的做法太让人生疑了!
还生丹能够增强功力,修复身体损伤,据说还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所以但凡会武功的人无不争抢,控鹤军各支的指挥使上任时能领到两粒,副使只有一粒,往后十年才再有一回。这岂是能够随手送人的东西?
选择龙武卫,背景必须干干净净,他得慎重。
“不过两粒还生丹,旁人看做宝,我看着是糖,拿来哄哄小姑娘有什么不好。”楚定江道。
“她是你相好?”顾惊鸿修眉微蹙。因为是相好,所以才故意这么不遮不掩,就是为了阻止他把梅十四弄进龙武卫?
楚定江翻身跃上树干,躺在上面闭眼休息,“你可以这么想。”
这事情的关键是——他还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楚定江素来不把这些东西看的太重,但还生丹的确难得,他做事一向很有目的性,可这回是什么缘由促使他把两颗还生丹轻易给了安久?他认为自己还不是这么品德高尚的人。
顾惊鸿动用读心术亦未曾从得到什么有用信息。他对楚定江是有所耳闻的,最年轻的化境高手,官途起起伏伏,接任神武都指挥使短短时间便获得了大批拥护者,除此之外,他对楚定江本人一点都不了解,但是楚定江既然能够屡屡施以援手,他觉得有必要在试炼期间有人跑去帮助梅十四。
其实若不是圣上要人要的急,可用的人选又太少,顾惊鸿又何苦去揪着一个没有内力的人不放!他也是查探了一年,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梅十四填补了空缺,他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也是个执着的人,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胡乱找一个人替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行动开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歇了一晚,次日天才蒙蒙亮,十三个人启程入了林子。
顾惊鸿和楚定江站在一座山头俯瞰。
“你猜玄壬能活下来吗?”顾惊鸿盯着密林里时隐时现的身影,含笑问道。
玄壬,是安久在控鹤院中的代号。
“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不会意外。”楚定江沉吟片刻,才又道,“我可有资格顶一个龙武卫名额?”
顾惊鸿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龙武卫的差事,你明白的,何苦做此牺牲?”
皇帝求仙问道,常同女子双修,以男子至刚的内力淬炼仙丹来作为双修的辅助。
龙武卫和羽林军一样,女人需要侍寝,而男人则要耗费真气供那些道士炼丹。一般情况下输出真气不算什么,只要气海和内力还在,很快就能充盈起来,但是炼丹需要耗费真气量极大,回回都要耗去全部真气才够练成一颗丹药,一旦真气抽干的次数太多,会对气海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如此下去,不出五载,便形同废人。
这些楚定江都知道,但是他想到那身子承欢于他人身下,气海便涌起一股压抑不住的狂躁,这样下去,他不等抽干内力便走火入魔了。
“圣上若是知道有一位化境高手自愿加入龙武卫,怕是要欣喜若狂了!”顾惊鸿语气中满是嘲讽,对皇帝没有一星半点的尊敬,“我敬你是英雄,方才那话,就当做没听见。”
“梅十四没有内力,无法做炉鼎。”楚定江并未在意他的话。
“双修?”顾惊鸿道,“他求仙问道,却难以摒弃鱼水之欢,才寻了这个法子罢了。后宫那些女人都没有内力,也是照样临幸。”
“我经络属火。”楚定江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顾惊鸿眼睛微睁,转头盯着看了他好一会儿,伸出二指放在他颈部脉搏。
楚定江知他想做什么,便撤去护体罡气。
真气属火的习武之人体温比常人要高,顾惊鸿手指靠近,隔着一层布便觉得一股暖流从指尖沁入皮肤,起初温和如春日暖阳,而后越来越霸烈,顾惊鸿立即收回手。仿佛被火舌卷到了手指。
至刚或至柔的武功路子,要童子身才更容易进阶,楚定江的内力刚烈,不掺丝毫杂质,显然还未碰过女人,加上经络又是纯阳的火性,更难得的是,他是化境高手!这样的人是炼丹绝品。
顾惊鸿只要把楚定江弄进龙武卫,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迎着山风。顾惊鸿慢慢将自己的心情平复,“大丈夫顶天立地,若死也应当为保家卫国而死,实在不必为了陪昏君玩耍而毁了一身武功。”
“哈哈哈!”楚定江突然笑了起来。狂放浑厚的笑声在山间回荡,仿佛天地为之颤动,“身为臣子,没几个敢说君主昏聩。我原以为你如此尽心侍奉圣上,绝不会从你口中听到这两个字,谁想。你竟然比谁说的都轻易,快哉!”
顾惊鸿笑的云淡风轻。
大宋早就开始抑武扬文,男子多以考取功名为一生奋斗目标,因此大都儒雅斯文,像楚定江这般豪迈不拘小节而又非莽夫的男子极为罕见,顾惊鸿是不愿糟蹋他这一身的气概。
楚定江也能猜到顾惊鸿的想法,他想入龙武卫有很多原因,不单单是为了安久。可是话说回来,那些因素,他通过别的途径亦能够做到,不一定非得冒险入龙武卫。归根究底,他还是不能放任安久去做那种事情。
一则是因为他曾看过安久的身子,纵然安久说过不需要负责,他也未曾纠结于此,但从心理上他还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二则,他能看出安久是个有傲骨的女子,怕是宁死不会违背意愿的用身体去侍奉圣上。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再强求。”楚定江打消了进控鹤军的想法,而保安久的意图始终不曾改变,“不过,无论此次试炼的结果如此,我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把她弄进龙武卫。”
这是要与他为敌的意思?
可是楚定江难道不怕他在圣上面前告状?是胆气高,还是了解他的为人?
顾惊鸿眸色一暗,心中又重新审视了楚定江,这个男人看似豪气洒脱,实则颇有城府,他竟未能看透方才楚定江说要入龙武卫有几分真几分假。
此事有些棘手了!顾惊鸿原是把安久调查的清清楚楚才开始行动,谁想半路竟杀出个楚定江,分明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却不惜与他为敌,与当今圣上为敌。
图的什么?
原来,就算他读心术登峰造极,却也有看不透的人心……
山风萧萧拂过,树叶簌簌作响,从半山看像是涌起了一层层波浪。
而密林中几乎感受不到有风。
安久一行人在入林一刻时便分作了两队。
缥缈山庄的暗点就在白云山西面的一个谷地,从地图上看非常近,众人刚开始还信心满满,谁想一入林子便有些泄气,树木长的很茂密,林中光线昏暗,下面荆棘遍布,很难找到道路。
由于树木太密集,他们无法使用轻功,因为他们的精神力还没有达到这么高的灵敏度,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撞到。
“你们说,是真的缥缈山庄吗?”说话的人叫李擎之,二十五岁,六阶武师,自幼修习刀道,资质中等偏上,但天生劲力刚猛,一柄刀舞起来颇有劈山破海的气势。
“说不准。”不知是谁答了一句。
每一次试炼,控鹤院都会设定一个假想敌,这一次是不是真的很难说。
另外一个叫陶铸的青年道,“我觉得不像假的。不过很奇怪啊,缥缈山庄一个在江湖,一个属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朝廷突然要拿它开刀?”
静了一下,隋云珠道,“我猜与前段时间控鹤家族出事有关。”
隋云珠名字听起来像个女子,其实是个男人,一个长相漂亮的男人。
“怎么说?”楼明月对此比较在意。
楼氏和梅氏没有出事的时候,这些外围人员并不知道这两个是控鹤家族,但前段时间两桩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让众人多少有些猜测,而楼明月和安久出现在控鹤院,则基本证实了他们的想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暮雨琴声
“能将控鹤家族几乎灭门,想必实力很强悍吧?倘若是从他国突然有大批高手涌入,很难不引起注意。”隋云珠一边摸索着道路,一边道,“而大宋境内有这种实力的地方,非缥缈山庄莫属。”
楼明月心中震动,隋云珠的分析一点错都没有!为什么她就没有想到呢?就算幕后黑手真的是辽国耶律凰吾,他们在大宋境内肯定也必是有据点,否则不可能这么神出鬼没。
“这是让我们打头阵的意思?”陶铸道。
对手是真的缥缈山庄,让众人既兴奋又有些担忧。
而安久的心一直都很平静,无论面对的敌人是谁,抑或前路有多凶险,都不能令她有丝毫畏惧。安久的实力在控鹤军中实在堪忧,她自己心知肚明,可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从来都是需要拼命的,没有任何一个安全的办法。
安久曾经执行过一个任务,目标是**部掌权人。任务派到手上的时候,组织中所有人都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她与目标同归于尽,但她在重兵防守之下完美狙杀目标,最后活了下来。就是这件事情,奠定了她狙击手之王的地位。
她短暂的一生留下了无数遗憾,但是唯独在杀人这件事上,做出了一个又一个惊人的成绩。
在世人眼中,她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无所畏惧,坚韧不拔,但同时她也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会得精神方面的疾病,其实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心理柔弱吧!
站在众人仰望的高度上,安久从未生出过骄傲之心,亦没有睥睨苍生的目光,她的内心是一只麻木又卑微的老鼠。
她就是这样一个集极度强大与极度弱小与一体的矛盾之人。
上天给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原本她可以选择去过安逸的生活,然而,梅嫣然和梅久这对母女挖出了她内心一直无法解脱的枷锁。前世她一直旁观母亲遭受虐待,后悔在母亲于希望和绝望交织中猝死的时候,她竟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安久从梅久的身上看见了自己,梅久突然消亡,她认定是命运给了一次弥补的机会,所以她执着的要去救梅嫣然,仿佛只要这么做,她的心就能得到救赎,就能够获得永久的安宁。
“身上好痒。”李擎之咕哝道。
隋云珠突然顿住脚步,“哪里痒?”
“后颈。”
楼明月听见这两人的对话。直接放出一支箭,弩箭没入树干,砰的炸开,燃烧出幽蓝的光。
周围突然亮起来,安久回过神,认出这是楼小舞制作的光弩。
隋云珠拽着李擎之到光下,众人借着光,看见李擎之的后颈上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像是密集的鳞片。半透明的的泡里面肉眼能看见血水慢慢涌入,让人头皮发麻。凑近了看,才发现那血泡下面有细细的足,竟是一种虫子。
隋云珠抽出匕首要去刮那层血泡。
“慢着!”安久立即出声制止。
隋云珠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安久伸手探了探蓝光火把。发现与寻常火把一样有热度,便从树干上拔了下来,靠近李擎之的后颈轻轻滚了一圈,那些虫子便簌簌掉落。
“能烤干净吗!”隋云珠问。这些血虫尖锐的刺没入皮肉中。如果只烧掉表面,那些刺留在体内,皮肉很快就会腐烂。
“虫子乍一受热会迅速蜷缩起来。不会残留。”安久道。
隋云珠将信将疑,凑近仔细看了看。他对这些东西也是一知半解,见果然如安久所说,便放下心来。在这种潮湿的地方受一点点皮外伤都有可能致命,还好刚才听了安久的话及时停手,他暗道庆幸。
“这里草木生长太密集,我们得赶快穿过林子,进入谷地。”隋云珠道,“点了火把,用轻功吧!”
楼明月看了安久一眼。
“你们先走。”安久道,“我是外修,不会轻功。”
其他人几个人讶然,现在习武之人大都是内外兼修,只有偏重内修或偏重外修的区别,纯粹的外修已经不多见了。
丢下安久,没人有意见,他们这一队的实力本就比楚定江那队强,少了一个不算什么,迄今为止,还没有见执行任务的时候等谁的先例。
“你一个人没问题吧?”楼明月道。
“没事,你们走吧。”安久扬了扬手里的蓝光火把,“这支火把留给我。”
楼明月顿了一下,解下身上的蓝光弩和索弩交给安久,“这两样东西能助你一臂之力,保重。”
在这样树木密集的丛林里,索弩对于安久来说是件好东西,她没有推辞,收下两支弩,分别扣在左右手臂上。
商议定之后,其他人各自点了火把,运轻功先走一步。
安久用过索弩,这东西很适合不会轻功的人。她对准前面大树横枝扣动悬刀,嗖的一声,带着极细玄蚕丝线的弩箭准准的没入枝干。
借着玄丝的弹性,她脚下一蹬,整个人飞身出去,比他们用轻功还要快上许多。
落地之后,安久想抽掉绳索,却讶异的发现这支索弩已被楼小舞改造过,里面只有两支箭矢,不能像上次一样解开。她摸索了一会,再次按动悬刀,箭矢倏然被抽了回来。
因力回缩道太猛,震得她猛的向后退了几步,整条手臂火辣辣的疼。
即便如此,改造后索弩的功能也够令人惊喜了。
安久在附近练习了几次,凭着敏锐的精神力和索弩在林间穿梭,很快便接近楼明月他们。
此时,安久感觉手臂扣着索弩的地方似乎有黏糊糊的液体,她伸手一摸,才发现竟然流了血。
在这种地方有皮外伤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安久立即停下来松掉索弩,解开扎束的袖口,在磨破的地方抹了金疮药,再用干净的棉布包扎起来。
在远处喘息一会,安久掏出地图就着光弩仔细查看,发现楼明月他们走的方向好像有些问题。
从那个方向走,的确是最近的路,但前方全都是密林,不见天日,有许多潜伏的危险。
安久考虑到自己的现状,决定出林。
她依着自己的判断,一路披荆斩棘,待走到密林边界已经是傍晚了。
看着疏漏的橘色光线,安久心中突然宁静下来,什么控鹤院试炼、择选龙武卫,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要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提高自身实力!
走到林子边缘之时,恰遇上一场雨。
潇潇飒飒,细如牛毛,天地氤氲成一片。
安久攀上一棵枝叶茂密老树,坐在横枝上吃干粮,等候雨停。
远处山谷里传来幽幽琴声,如魅似幻,将这雨幕染上浓浓的神秘气息。
安久记得那正是缥缈山庄暗点所在的方向。
何人抚琴?
白云山有不少风景秀丽的地方,但是这附近四周都是密林,什么名人雅士都不会到这等凶险的地方来消磨时光吧!
安久正想着,却看见有一个黑衣人从林子里缓步走出去,瞧那模样,像是被人牵引的木偶。
她直觉是琴声的缘故!
黑人的衣角绣着白鹤,应当是控鹤军派来监视他们试炼的人。
安久等他走远,悄悄从树上跃下,戴上斗篷,用精神力隐藏行踪,也循着琴声过去。
细雨无声,脚步穿过草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咦,有两个呢!”
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和着琴声传来,让安久脚步一滞。她心中奇怪,自己用精神力掩藏自己的行踪,况且现在距离还远,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啊!
而且这个声音……
附近是个断山,看不见前方发生的事情,安久贴着墙壁悄悄走近。
“控鹤军这次来了不少人,看来已经确定咱们的背景。”另外一个男声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失踪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听见这句话,安久确定自己的行踪没有暴露,否则,他们应该不会这样放松的说话。
安久听那男子说话竟是缥缈山庄二庄主魏予之的声音。她与魏予之匆匆一面,没有几句对话,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魏予之是前世今生第一个向她求婚的男人。
魏予之是缥缈山庄的人,出现在这里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个女声——梅如焰!
她怎么会和缥缈山庄的人混在一起?
“杀了他们吧。”河边,魏予之一身石青宽袍,脸色有些苍白,儒雅干净,就如同赏景的名士一般。
梅如焰眉眼绮丽,一袭红衣如火,盘膝坐在苍绿的松树下,膝头横着一把古琴,琴尾焦黑处刻着一个“陌”字。
她得了魏予之的命令,翻手间射出几根银针。两声闷哼,控鹤军两个暗影沉沉倒地。
落手时,轻轻按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一个月前,她还是半死不活,现在杀人已经这般娴熟。
回想起当日,梅如焰心底抽痛。
她匆匆返回梅花里,却见谷口烧的焦黑一片,无数尸体面目全非,可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唯一个拄剑而立的人便是陌先生。
那时,梅如焰当真觉得天都塌了,她冲进火里,抱着他的尸体连哭都哭不出来。她想,不如就这么葬身火海算了。
可是梅如焰命不该绝,一场大雨浇熄了火,也让她恢复了一丝理智。她把他葬在梅庄竹林里,在他坟前枯坐了四日,悲痛欲绝再加上滴水未进,终于昏死过去。醒来时她躺在陌先生住的竹屋里,被褥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清淡的气息,外面琴声悠悠。恍若陌先生还在。
梅如焰呆呆的走出去,看见了一袭素衣抚琴的陌生男子,只是面容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他自称魏予之,缥缈山庄的二庄主。
魏予之说他与陌先生交情匪浅,听说梅花里遭袭,便带人过来看看,谁想来晚了一步。
陌先生曾经是缥缈山庄的第一杀手,梅如焰是知道的,可她对陌先生的以往全然不知。
“不愧是阿陌的徒弟,颇有他当年风范。”魏予之赞道。
梅如焰眼睛一红。眼泪霎时夺眶而出。这是她触碰不得的伤痛……
“我这么自私的一个人。”梅如焰喃喃道。她从小生活的环境使她形成了自私的性子,她以为,在这世上一辈子都只会最爱自己。
如果能守得住心,此刻便不会痛不欲生了吧。可是说到底,她最恨的莫过于杀陌先生幕后凶手!所以她接受了缥缈山庄的帮助,短时间内使自己的内力骤增到七阶。如今,她内力已经渐渐稳定,只是需要定时服用药物。
梅如焰眼中满是狠戾,她要报仇。不惜一切代价!
山风挟雨拂过,魏予之咳嗽起来。
梅如焰取了身旁的大氅给他披上,“先生没事吧?”
“无事,不过偶然风寒。”魏予之拢了拢大氅。垂眸盯着地上尸体许久,微微抬手令周围的杀手靠近。
他侧头,对那两人耳语了几句。
两人领命,如鹰隼般掠起。直冲安久这边过来。
安久心头一紧,抽出弓箭,杀气骤然爆发。抬手便是一记精神力惊弦。
两人从半空跌落,安久毫不手软,两支利剑在他们还未恢复神智之时已经结结实实的刺入咽喉。
做完这一切,安久立即转身离开。
梅如焰抬脚就要追上去,却被魏予之阻止,“莫追,我武功虽弱,但精神力已臻入化境,连我都不曾发现那人的存在,你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没有发现,怎么会派人过去查探?梅如焰满心疑惑。
魏予之道,“我观控鹤军这次队形像是新人试炼,暗影在潜伏试炼者左右监视。你的琴声引来两名暗影,却独独不见试炼者,岂不奇怪?”
“原来如此,先生睿智。”梅如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如今已经三十有二了,却还是一副年轻书生的模样,模样长得周正,却也不算太出挑,走在大街上与普通人无异,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手中掌控着无数冷血杀手,心中存着天下大大小小的事。
魏予之天生异于常人,缥缈山庄中存着两库的资料,他能够一字不差的记下,连缥缈山庄建庄初时何日何时曾经接过的一些小活都能一一说出,更甚至连这些活的雇主和目标资料也都一点不漏。
缥缈山庄如今能做到武林第一大庄的地位,除了庄主魏储之的魄力,更是魏予之一点一滴亲手建立起一个天地,其才与梅庄智长老不相上下。
“奇怪……”魏予之盯着安久逃离的方向喃喃道。既然对方是化境,又怎么回事控鹤院的试炼者?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梅如焰杀了两名暗影却不出手?
沉吟须臾,他面上浮起浅浅的笑意,那个人多半与他一样,武功不行,独有精神力强大!
魏予之忽然就想起了在破庙里的惊鸿一瞥,笑容就更深了,于是向梅如焰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测,“你的姐姐梅十四应是入了控鹤军吧。”
梅如焰也有几分聪颖,听他这样说便立即联想到方才的事情,惊讶道,“您说刚刚那个人是她?”
魏予之走到岩壁下面,蹲下来仔细查看尸体。
他看尸体的神情与看书时没有两样,都这般专注中透着几分闲适。
“除了咽喉处没有别的伤口。”魏予之直起身,眯起眼睛,脑海中回放方才的场面,这两个杀手在半空直直坠落……只瞬息之间就被人射杀,就如同大雁一般。他缓缓道,“惊弦。”
他对刚才那个人的身份已经有了九分把握。
“先生能否……”梅如焰咬咬唇,“能否对我姐姐网开一面。”
魏予之咳嗽一阵子,脸上有了不自然的红晕,“我不会杀她,我与她……还算有几分缘分。”
“谢先生。”梅如焰虽不解,但听说他肯高抬贵手,面色不禁微松,接着道,“外面风大,先生快回去吧。”
“嗯。”魏予之道。
……
迎着风,安久一路狂奔,片刻面巾便被雨打湿。
直到精神力探查到那两人已经走远,她才停下来,找了一个树下歇息。
雨势渐渐弱了,也已经入夜。
安久忽然就想到了曾经在古刹中想要要得到的“天书残卷”和匣子,那种东西能够增强精神力和内力,是否有什么针对外修的宝物呢?她知道进入控鹤院会有些武功套路可以学学,谁想刚进去便人强行被拉来试炼!
想起这个,她就很怨顾惊鸿。
不过眼下不是多想的时候,缥缈山庄已经发现了他们,独自行动就太危险了,她必须要靠近楼明月他们。
安久摸到身上的三根铜管,一支上面刻“红”字,一支刻“黄”,另外一只是“白”,安久气闷,她前脚刚入控鹤军,后脚就被人扔到这里来了,什么都没有了解过,看形状她能猜到这些是信号,却也没有人说明过这些颜色分别代表什么!
她想了一下,索性将三支在地上排成一排,吹着火折全都点燃,而后朝缥缈山庄暗点的方向跑。
奔出去十余丈,身后咻咻咻三声,上空炸开三朵颜色不同的花。
安久回身仰头看了一眼,心中畅快了一点。
安久不知控鹤军看见信号有什么反应,找寻了半日,捕捉到楼明月等人的行踪,便兀自闷头急行两日,总算是接近了谷地。
她到达之后寻了个地方隐蔽,用精神力探查一番,才惊讶的发现没了楼明月他们的踪迹!
安久的精神力可以探查十里以内的范围,一个时辰之前还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怎么会突然失踪?(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骗局(1)
安久藏身的地方是在半山上,看着距离缥缈山庄很近,其实望山跑死马,保守估计也得有六七里的距离。
暂时没有楼明月的踪迹,她便在山上暂作休息,静观其变。
山谷里,是一座中规中矩的院落,青瓦黛墙,半隐在树丛之中。院落并不是很大,正屋阔三间,两侧各有厢房,右侧带了一个马厩,在半山上能瞧见院子中有两个人走动。
安久揣测,暗点的人不算多,应只有十来个。
现在试炼的人有十三名,也算是双方势均力敌,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她对控鹤军没有一点信心。
其实这支暗影军队的确已经没落了。
控鹤军刚刚组建的时候,暗影的实力都不算太高,但是他们的战意和杀意所向披靡,战斗力极其强悍。它能悄无声息的覆灭一个国家,也能暗中扶持亲王篡位,可是随着君主一代弱于一代,他们又时时忧心自己的暗剑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所以千方百计的想大换血,使之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内,致使现在的的控鹤军实力越来越不如从前。
想把一支利剑磨得不伤己,或许它也不再能伤敌了。
上一代皇帝还在位时,控鹤军的实力勉强过得去,到了这一代,直接荒唐了。
当年,龙武卫乃是控鹤军中最威猛的一支,一个龙武卫能够单枪匹马的于敌军之中斩杀将领头颅,皇帝御驾亲征,九个龙武卫在大宋兵败落入敌军埋伏之际护得圣上全身而退,而如今,龙武卫只是圣上求仙问道的炉鼎。
可龙武卫统共才多少人!只有二十个!且大都是男子,有个把女子也都是二十五岁往上,练武练得一身糙肉,皇帝哪里愿意与这样的女子颠/鸾/倒凤?炉鼎的人手不够了,这才添上控鹤羽林军。
这些辛秘,外人不得而知,安久自也不知情,她只是目睹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觉得控鹤军的实力不过如此。
若非这般想,她也不会贸然进控鹤院。
安久吃了一些干粮,开始拔草裹在自己身上伪装,她在野外的生存能力和伪装能力都远远高于普通的暗影。弄好之后,她便换了个更隐蔽的地方。
等了两个时辰,安久再次放出精神力去试探。
这回终于发现了六个人的气息,距此地不到五里地,她心头略松。
那六人慢慢上了山。
安久不打算迎上去,等他们开始偷袭的时候,她在旁边打打下手也算是参与了。
然而那六个人没有找一个适合观察敌情的地方呆着,竟然在山上走来走去,这让安久顿时起了戒心!
她立刻收回探查,全力隐藏自己。
入夜时分,隐隐有人声传来,安久凝神倾听。
“师兄,我们都快把整座山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半个人影子!”一个年轻的声音道。
另一人道,“听先生的不会错。”
年轻人愤愤道,“梅氏到底是控鹤军的人!也不知道先生想做什么,不是引狼入室么!”
“先生做了局,说能捉到就一定能捉到,哪这么多废话!还不快找!”
安久手心倏然出了冷汗,这些人是想要捉她啊!世人都以为精神力能知千里外的事,可安久知道,只能辨别人数、功力,魏予之亦知道这些,专门找六个人骗她……
可是,控鹤军那十几个人呢?不会这么点功夫就悄无声息的全军覆没了吧!
纷乱的问题在脑海中闪过,安久紧紧握住了匕首柄,上面玉石微凉的温度渐渐抚平她心中的起伏。
声音越来越近。(未完待续。。)
ps: 晚上突然发烧了,暂且更这么多,明日若是情况好点,就多写点。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