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雪下十里长灯(补)
“那我岂不是又欠他一个人情?”安久整个脸都皱起来了,她可不喜欢欠债。
“你欠他很多人情?”楚定江问。
安久点头,“我刚从梅氏出来的时候他帮了我不少忙。”
“你认识他更久吧?为何认准了我?”楚定江笑问道。
“他对我的好,大多是锦上添花,你对我的好,是雪中送炭。”安久对此一向看的很清楚。
华容简出手相助,她承情了,找个机会换回去便是,而楚定江与她同生共死过,更每每救她于危难,这种情谊自是不同于一般。
楚定江挑眉,“就这些?”
安久抱臂仔细想了想,“我见着他没有那方面冲动,见着你有,这算不算?”
“当然。”这对楚定江来说比第一个理由重要的多,他倾身凑近她低声道,“我们有很久没有冲动过了。”
安久陷入昏迷半年,醒来之后楚定江又顾忌她身子弱,所以一直都极力克制着。
“你知道的,我禁欲那么多年。”楚定江拉着她的手过来摸那处隆起。
“欸!”安久惊奇道,“你果然憋的不轻!”
连提一句都能立刻一柱擎天!安久没有忙着抚慰,而是很感慨的道,“你这样都能禁欲二十多年,真是太不容易了。”
楚定江无语,这件事情前因后果不是这样的吧!他又不是发情期的野兽,若不是因为长时间禁欲怎么可能变得这么敏感!
不过他没有辩解,反而很忧郁的道,“是啊,很辛苦。”
呼吸沉重,声音中已经有一丝黯哑。
“阿久。”他倾身慢慢靠近她的唇。
楚定江的面容被火光笼罩,似乎被暖意模糊,距离这样近竟然显得朦胧,有一种别样的柔和,而他鬓角的斑白,他眼下的细纹,却都清晰的映入安久心底。一股淡淡的暖意和着酸涩从心蔓延到舌尖。
随着气息越来越近,安久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抑制它跳出来,看着楚定江近在咫尺的唇,她咽了咽干涩的嗓子,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狠狠吻了上去。
外面天色阴沉,大雪纷飞,刚刚过午便已似傍晚,院中梅花被雪覆盖,沁出幽幽冷香,屋内一室火热。
过了两日。
华容简一身素淡的便服过来寻安久。
“今天是大年三十,咱们去街上逛逛吧?”华容简笑起来的时候一如从前般灿烂,丝毫看不出是做杀手行当的人。
安久看了看外面还在下的雪,“这种天气还有人逛街?”
华容简兴奋道,“雪中逛集市别有趣味,前几年也有一次碰上大雪,纷纷大雪下十里长灯,那情形真是至今难忘!好容易才天时地利,今年一定会更热闹!”
“我也去!”莫思归从屋里探出头冲这边吼道。
华容简推开窗子,“要去你自己去!”
莫思归捏着烟杆,惆怅叹道,“想那年你还在朱雀街上对我难舍难分,眼下却忘了当初怎样在我怀抱里撒娇。”
华容简怒道,“呿,就你那小身板还好意思说怀抱,滚!”
两人正吵着的热火朝天,楚定江却给安久披上了狐裘,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喂!你们去哪儿?”华容简忙不迭的跟上去。
莫思归也匆匆披上大氅,回头看魏予之,“一起去吧。”
魏予之迟疑了一下,“也好。”
反正过完年就会离开,街市那么大,魏予之精神力又极高,避开华容简便是,他也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寻常人的生活了,人生不长,且行且珍惜。
因着雪天,天色很早便黑了,华灯初上,将漫天大雪照的暖融融。
街上的人有的撑伞,有的没有撑伞,每个人都是一身新衣,脸上带着喜气。
站在潘楼街上,能看见两条长长的灯路直延伸的天边,四周店铺、摊位的光亮璀璨繁星簇拥着长龙。
楚定江并没有带安久在街上慢慢逛,而是一路不停的到了一家酒楼。
“客官,已经客满了,您可预定了席位?”小二满脸堆笑的道。
楚定江嗯了一声,“楚。”
“原来是楚先生,请随小的来。”小二语气熟稔,微微躬身请两人上楼。
原来楚定江早就准备好了。
安久看了他一眼,侧脸冷肃,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雅间里的奢华自是不必说,屋内早已放置暖炉,点了清雅的熏香,味道不同别处的浓郁,而是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
“这是什么味道?”安久问。
“不喜欢?”楚定江在小二回答之前便已开口问道。
“喜欢,很好闻。”再清淡的香味都会有些发腻,闻多了影响食欲,但是这种香一点都不会。
小二原是不打算插嘴,见佳人喜欢,飞快看了一眼楚定江,感叹道,“这是楚先生调制的香呢!咱们掌柜要出重金买,先生却不肯,原来这香是只为娘子一个人调的啊!”
这种小事自是不能让安久生出什么非君不嫁的心思,但楚定江为她调香,她很高兴。
小二也很识趣,将水倒好便退了出去,“小的就在外头,方便先生随时传唤。”
“嗯。”楚定江在外人面前一贯的寡言。
“你会调香?”安久发现楚定江还有自己不了解的一面,很有兴致探究。
楚定江见她有兴趣,便笑道,“从前贵族公孙都喜爱弄这些小东西,我也琢磨过一阵子,后来便弃了。”
“不是挺好的吗,为何弃了?”安久走近香炉,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脑海中瞬间清明许多。
“玩物丧志。”楚定江端水走过来,递给她一杯,自己则靠在窗边看着她,面上的肃冷消融,带着淡淡的笑意,“当时不乏专门研究香道的香师,我无意此道,懂一些便好。这是清灵香,嗅之可令灵台清明,是谋士最喜爱的香,我略略改了点香味。”
原本这香很烈,点燃之后会让人感觉一股清凉直冲脑海,楚定江将它改的柔和了点。
安久正要说话,忽然察觉几道熟悉的气息已经距离自己很近。
很快便听见了盛长缨的声音,“慢点慢点。”
“楚先生,您请的人到了。”小二在外面道。
“让他们进来。”楚定江放下水杯。
安久眼睛微亮。
门被打开,盛长缨扶着朱翩跹走进来,随后是隋云珠和李擎之,还有小药童。
安久见过梅久怀孕,现在自然不会以为朱翩跹是胖了,“你怀孕了?”
朱翩跹心情很好,乐得装淑女,微羞着答道,“是啊,已经六个多月了。”
安久默了默,问,“谁的?”
朱翩跹额头上青筋一跳,咬牙切齿的道,“看不见孩儿他爹正扶着我呢吗!”
安久点点头,陷入沉思。
“夫人,来喝口水。”盛长缨倒了水端给朱翩跹,这才与楚定江见礼。
“都坐吧,过年该吃顿团圆饭。”楚定江道。
众人依次落座,门外一阵骚乱,莫思归怒吼道,“谁敢拦着老子!”
华容简嚣张的威胁,“给本公子让开!”
楚定江给隋云珠使了个眼色,隋云珠起身到门外,“让他们进来吧。”
两个气焰嚣张的人大步走进来,莫思归一见人都聚齐了,立刻道,“楚定江你居然没有邀请老子!你这个心胸狭隘的卑鄙小人!”
莫思归是医者,治病难免与病人有比较亲密的接触,楚定江能够理解也能够接受,但是这不妨碍他看见莫思归就觉得刺眼,因此态度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坐,还是滚?”
华容简怒瞪着楚定江,“你看他那是什么态度,思归我们走!”
他话说完,便发现莫思归已经坐到盛长缨身旁。
满桌子的人都看着华容简杵在那儿,他干咳了一声,朝小二吼道,“干站着干什么!没看见本公子没有座儿吗!”
小二小心的瞟了楚定江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忙道,“是是,小的这就替公子加坐。”
座位添在莫思归旁边,华容简对此很满意,正准备指挥小二把椅子挪到安久身旁,楚定江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来,“不坐就滚。”
莫思归幸灾乐祸的大笑。
“五十步笑百步!”华容简不情不愿的坐下了,不过他很快又开心起来,因为对面恰好是安久。
好吧,也蛮不错的位置。
上菜的时候,梅嫣然才刚刚到。
“有些事情耽误,来晚了。”她解释道。
莫思归表示理解,这个特殊的时间她应该很想和女儿吃团圆饭的。
楚定江起身,把梅嫣然请到了上座。
“咦,你怀孕了呀!”莫思归盯着朱翩跹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戏谑的看向盛长缨,“挺不错嘛,恭喜恭喜!”
朱翩跹的肚子被桌子挡住,这样对面望过去根本看不出来,不过没有人吃惊,莫思归有本事光凭观面容便判断出对方是否有疾。
盛长缨脸色微微红,拱手道,“多谢。”
莫思归啧了两声,瞧见安久若有所思,不禁道,“嘿,阿久是不是也想生一个?”
所有人目光齐唰唰的看向安久。
她抿着嘴想了半晌。
她见过梅久那个胖乎乎的儿子,抱在怀里沉甸甸的,那么柔软脆弱,平日里她连杀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都不费吹灰之力,抱着婴儿的时候感觉稍一用力就会碎掉,不禁让人心头发软。
第三百六十九章 少年游
“生。”安久道。
楚定江心里有点诧异,莫思归亦脸色古怪的望着她。
安久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还是不生,这个问题我要仔细想想。”
莫思归翻了个白眼,“呿,你能不要说话大喘气吗?”
安久道,“我说话很慎重,跟你不一样。”
“欸,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莫思归气势汹汹的撸起袖子,感觉到楚定江的目光看过来,立刻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送入嘴里。
青菜是十分寻常的东西,但在冬季就十分难得了,莫思归整日吃腻了肉食,青菜入口格外清爽,转眼间就把方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专心吃了起来。
莫思归不说话,屋里就显得沉默多了,不过众人都很习惯。
楚定江问道,“楼姑娘和凌先生怎么没有来?”
隋云珠道,“凌先生陪楼姑娘回楼庄去祭祖了,要晚到一会。”
“嗯。”楚定江道,“令小二加座。”
楚定江订雅间的时候并未告诉店家一共有多少人,因此屋里事先只摆了八人座,其余的全部靠墙壁搁置,方便随时加座。
酒水小菜先上来,众人边喝酒边等人到齐。
满屋寂静。
华容简耐不住了,“酒是好酒,但是你们这样喝有意思吗?”
其余人吃菜喝酒的动作顿住,纷纷看向华容简,场面有片刻静止。
“喝酒就是要热闹才有意思。”华容简兴致勃勃道,“不如我们来玩行酒令?”
“行酒令?”安久扭头看向知识最渊博的盛长缨。
盛长缨道,“书上说,行酒令是喝酒时玩的游戏,玩法各异,不过至今还没有亲眼见过。”
“你们都不会?”华容简吃惊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不会玩行酒令!
“既然大家都不会,那就玩一种简单。”华容简取了一只汤匙放在瓷盘上,“转动汤匙,勺柄指向谁,谁便饮酒,若是不想饮酒可作诗或找人代饮。”
众人表示没有意见,华容简便开始转勺子。
他并未用太大力气,汤匙转了几圈便慢慢停下来,勺柄正指向安久。
安久便举杯饮尽。
华容简窘了,打算再接再厉,于是用些巧力将勺柄又转到安久那边。
其他人默默坐着,安久又喝一杯。
华容简不信邪,再转了一次,还是指安久。
结果一帮人的反应居然还是那样!
“你们这些人都怎么回事?什么叫起哄知道吗?”华容简怒道。
一般人见着别人被灌酒,都会起哄助兴,宴会的气氛自然就会慢慢起来,谁知道这帮人竟是这副德行。
这个行酒令本来就十分简单,没有游戏者适当的配合,游戏便索然无味了。
正此时,门被推开。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领着个小姑娘进来。
华容简目光定在那个男人的脸上,久久没能移开。男人已经敛藏当年率军抗敌的锐利锋芒,变得更加深沉,但是华容简不会忘记这张脸,“凌将军!”
以前凌子岳常年在边关,偶尔回来一趟,不是忙着进宫面圣述职就是陪家人,对华容简这样没有官职的公子哥儿自是印象不深。
凌子岳作为大宋名将,万众瞩目,许多人都认得他,他却不认得华容简,但见他在座,应是可信之人,便没有否认,“这位郎君是……”
“姓华字容简。”华容简忙站起来。
那时候华宰辅将求情的折子都写好了,最终却没有递上去,可见华宰辅是知道凌子岳被冤,并从内心上不希望他出事,若是知道人活着非但不会赶尽杀绝,说不定还会帮助平反。楚定江就是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不瞒着华容简。
华容简站起来,“将军坐这里吧。”
后添的两个位置只能算末席,他的位置不算上座,但总比末席好的多。
“不讲究这些,华兄弟坐吧。”凌子岳道。
华容简忙道不敢,算起来凌子岳几乎是和华宰辅一辈,华容简如何敢当他一声“兄弟”。
坐了好一会儿,楼小舞从伤感回过神来,朝安久举杯,“十四,你能醒过来真好!”
“谢谢。”安久举杯饮尽。
见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安久心里很高兴,但是这高兴中夹杂一丝丝难以忽略的苍凉。
因着楼小舞的到来,宴席的气氛又活跃起来,安久也不知不觉喝了很多酒。
楚定江一直默默看着她。
外面雪越来越大,却几乎没有风,鹅毛是的雪花从空中悠悠旋落,在灯上落了厚厚一层。
魏予之独自走在雪中,身上罩着厚厚的黑色披风,帽兜将满头白发遮得严严实实。
道路两旁两排灯墙,魏予之慢慢走着,细细的看,把每一眼都当做最后一眼。
走到一个茶馆前面,他驻足。
旁边的暗巷里快步走出一名大汉,到他身边躬身道,“先生。”
魏予之张嘴,冷气灌进喉咙,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大汉看见他肩头散落的一缕白发,惊道,“先生病情更重了吗?咱们去辽国寻宁医吧!”
“你不知道宁医是谁的人?”魏予之漠然问道。
“可是……”
魏予之打断他,“现在是莫神医在为我治病。”
“真的!”大汉喜道。
“此事暂且不要外传。”魏予之喘息了一下,继续道,“包括梅如焰。”
“是。”大汉敛容答道。
魏予之道,“在庄子上安心等我回去。”
大汉犹豫了一下,“要不,属下贴身保护先生吧?”
魏予之微微侧首,浅淡的目光看过去,那大汉连忙垂首,“属下听令。”
说罢,没入人潮。
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两人的谈话并不长,很快便错身而过,并未引起任何的注意。
魏予之听到前面锣鼓喧天,举步继续朝前走。
他站在路中央朝那边看了一眼,人头攒动,台上正在演着一出傀儡戏。其中一个华服宽袍的傀儡在台上踱步,有人唱道:朝云漠漠散青丝,楼阁淡春姿。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
魏予之察觉个熟悉的人越来越近,回首看去,目光越过重重人影,正与一道目光撞个正着。
那厢却还在唱:不似当时。小楼冲雨,幽恨两人知。
安久远远看见立于人群之中的魏予之,心头微微跳痛了一下,原本只是背景声音的唱词忽然清晰无比的灌入耳中。
她知道这是魏予之的感觉。
“台上唱的是什么意思?”安久喃喃道。
盛长缨正站在她身旁,闻言道,“词中讲得是个故事,汉武帝金屋藏娇。大致诉说的是,当年爱恋的女子如今已经被人金屋藏娇。”
楚定江在众人之中准确的找到了安久目光的终点,握着她的手不禁紧了紧。
安久回过神来,指了指旁边的炸果子,“要吃,买。”
楚定江二话不说的掏钱。
还不等摊主把果子包好,她的目光又被旁边的龙须糖吸引,拽了拽楚定江的袖子,“买。”
楚定江继续掏钱,也不问价,银子一锭一锭的丢。
拿到炸果子的龙须糖,安久先一样捏了一个塞进嘴里,甜味令她眯了眼睛,又拈了一个喂楚定江。
边吃边走,还没有走出十步,安久看着前面的糖人又拽楚定江的袖子,“买。”
朱翩跹捂着心脏,“血汗钱啊……看不下去了,夫君快扶我回去。”
盛长缨让隋云珠跟楚定江说一声,便一边扶着朱翩跹一边挡着放置有人冲撞过来,“他们一年到头就花这点钱,也不算多,要不夫人也买点尝尝?”
“哎!”朱翩跹痛心疾首的道,“我嫁给你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败家!”
盛长缨忙抚慰她,“我从小生活的地方用不着花钱,不太懂这些,以后钱都给夫人管,我都听夫人的。”
听他这么说,朱翩跹仰头又瞧见他眼下重重的黑眼圈,心疼的抱着他的胳膊,态度顿时软和下来,“夫君以后也不要那么拼命,花钱这些都是小事,不能为此苦了夫君。”
盛长缨微赧,小声道,“我从前觉得自己过得太苦了,现在看来恐怕前几世要吃更大的苦,这辈子才能修来这样大的福气娶到夫人。”
莫思归听着声音越来越远,不禁咋舌,“还以为长缨是呆头鹅,没想到居然是只狐狸。”
隋云珠笑道,“在控鹤院那种地方只凭烂好人可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咦,人呢?”莫思归翘首张望,发现居然跟丢了那个看见小食就走不动道的吃货。
隋云珠道,“不碍事,有大人跟着。”
“呿,我才不担心她。”莫思归咂了咂嘴,“她刚刚喝了那么多酒,我就是想跟着看看热闹。”
安久酒品可不怎么好,醉了之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场面特别有冲击力。
不过莫思归嘴上这么说,却并不是真的这么无聊,他只是很奇怪,安久这次明显也有了醉意,却丝毫没有发疯的迹象,他想研究一下是不是与魏予之的心血有关系。
楚定江与安久已经到了卖面的地方,将要坐下,便有一名黑衣人靠近,“大人。”
楚定江没有回头,冷声道,“走。”
那黑衣人是夙,曾经追随楚定江却又为了一个女人反目。
夙道,“我有要事,否则也不愿再相见。”
面还未煮好,安久起身道,“我去对面买栗子糕带回去吃。”
楚定江抬头就能看见前面百步处有一处卖栗子糕的地方,便点头,“去吧。”
安久拎着一袋银子过去。
夙看了安久一眼,在楚定江对面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低声道,“这是主上给大人的信。”
楚定江挑眉,未伸手去接。
现在能被夙称为主上的人就只有当今圣上了。
“我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我想主上有心请大人回去。”夙心情复杂,自从拿了楚定江给的令牌回宫之后,圣上直接让他接手了新的控鹤军,如今也是身居高位,然而越是如此,那个女子的身影便越清晰。
楚定江没有看他,目光一直追随人群中一个身影。
安久抱着银袋脚步轻快的直奔栗子糕而去,闻到空气淡淡的香甜,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
她冲到摊前,低头掏了一块银子。
“老板,栗子糕。”
“老板,栗子糕。”
另一个柔和的男声同时响起。
安久诧异的转头,见那人也回头。
四目相对,魏予之微微颌首。
安久胡乱点点头,把银子塞给那摊主,“要好多。”
“五两银子能买十斤,姑娘要这么多?”摊主问。
安久点头,指了魏予之,“分一半给他。”
“好嘞。”摊主飞快的将栗子糕包起来,放在篮子里,“姑娘买的多,这个篮子就送给姑娘了。”
魏予之本是想起小时候吃栗子糕的情形,便过来买几块,谁料此刻被塞了满怀。
栗子糕还温热,暖意透过厚厚的衣裳触到他的心。
安久正伸长脖子等摊主把包好的栗子糕往里篮子里放。
她未撑伞,鹅毛大雪落在她乌黑的发上,一会儿便落了薄薄一层,四周灯笼中散发的橘红光亮映红她的脸庞,令她整个人散发着暖意。
远处。
楚定江收起信,道,“回去吧,我已经决意隐居,不问俗事。”
夙道,“何采为你而死,我想我一生都不能释怀,有生之年也不再想看见你,但我还是想说,当今是明君。”
再想说什么时,眼前的人已经不在了。
街道上微风乍起,雪幕微乱,无人察觉任何异样。
安久发觉魏予之的目光,回身看他,“你盯着我作甚?”
魏予之想用精神力拂去她头上的落雪,然而察觉一股庞大的力量正在迅速逼近,眨眼之间,一个高大的身形在她身后,在她头顶撑开一把伞。
安久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楚定江来了。
魏予之冲楚定江微微颌首,然后道,“多谢十四的栗子糕。”
安久有些心虚的摆了摆手,楚定江抬手拂掉她头上的雪,然后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篮子。
从始至终,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迫人的气势说明了一切。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安久主动道,“我把栗子糕分给他一半。”
“嗯。”楚定江道。
“你生气了?”安久问。
第三百七十章 秘境
楚定江垂眸看她,“为什么会觉得我生气了?”
“直觉。”安久道。
方才在面对魏予之的某个瞬间楚定江确实动怒了,但也只不过是一瞬而已,他本身极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
楚定江微微笑道,“就算是生气也不是对着你生气。”
“对魏予之?为什么?”安久困惑,思来想去魏予之也没干什么,“那些栗子糕是我主动给的……”
楚定江知道安久是个护食的家伙,对她来说,把喜欢吃的东西分给别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他道,“你给了他就得要?他不知道你是有了未婚夫的人吗?显见他的心思不正。”
他板着一张的严肃脸,分明满脸写着“错的都是别人,我老婆没错”。
两人都已经发生过夫妻之实了,安久不愿意结婚,楚定江便把自己定位为“未婚夫”。
安久仔细想想,嘀咕道,“好像也有点道理。”
“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这些道理你不懂不要紧,我慢慢教你。”楚定江腾出手拍拍她的脑袋,继续道,“以前你不愿意把食物分给别人是因为环境原因,现在我们不缺这些东西,学会分享没有错,一会儿回去把这些栗子糕也给梅姨和莫思归一些,以后我天天给你买栗子糕。”
安久抱着栗子糕的手收紧几分,眉头也皱起来了。
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两人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为什么我把栗子糕分给他们我会有一点心疼?刚才却不心疼?”
原因楚定江想也不用想,“那是因为刚才栗子糕还没有到你手里!”
“说的……好像是这么回事。”她刚才只是指挥老板包了栗子糕给魏予之,这会儿要亲手把栗子糕送出去……想想都好心疼呀!
楚定江认真的道,“安小久,你今天又吃不了这么多,明天又可以买新的了。”
“好。”安久想象把东西是给自己的母亲就一点都不心疼了,甚至觉得远远不够。
两人回到卖面的地方吃了一大碗面,浑身都有了点汗意。
安久捧着肚子,楚定江一手撑伞一手拎着栗子糕,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食。
看着她心满意足的样子,楚定江眼里有了点点笑意。然而笑过之后却是无奈,原本安久有成亲恐惧症就已经是个大问题了,谁知半路还杀出一个魏予之来!若只是个寻常男人,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偏偏又是有心血联系,颇有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让他从一个“内人”一下子变成了“外人”。
安久与魏予之互相知晓心意,是一种自然而然感应,而他却只能靠熟悉和智慧猜测。
江山难得,美人心也难得。
“楚大叔。”安久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
楚定江回过神来,“嗯?”
三外落雪纷纷,人来人往,伞下却仿佛自成一个小小的天地,因为执伞的人是楚定江而变得温暖和安全。
“我们成亲吧。”安久道。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漫天风雪有一瞬的静止,紧接着便密密倾泻下来,仿佛谁的心崩塌了一般。
安久脸色微白,嘴里有一丝腥甜,被她咽了下去。
楚定江敏锐的发觉了异样,立即揽住她,两人身形在人海中之余一道残影。
灯墙之后,魏予之扶着柱子面前稳住身子。
刚才他与那两人正迎面,想想还是应该避开,于是走到了灯墙之后,就在错身而过的时候竟听见安久说了那句话。
他知道应该控制情绪,可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让他猝不及防。
过大的情绪起伏诱使心伤复发,魏予之能感觉到自己的情形有些不妙,强大的精神力陡然散开,在喧嚣的人群中准确找到莫思归的位置,快步赶过去。
街上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寒意一闪而过,脑海中有刹那空白,有些自制力弱一些的人直接摔倒在雪中。
莫思归正在看漂亮小娘子,冷不丁的抖了一下,“有点奇怪。”
隋云珠也感觉到了,这股寒意直接侵入脑海,若是强行抵抗便会头疼欲裂。
莫思归四处张望,手臂被人猛的抓住,“神医!”
魏予之惨白如纸的脸闯入莫思归的视线,他见状立即想到安久,“怎么回事!阿久呢?”
“楚先生应该是带他回去了。”魏予之身子微晃。
楚定江看见安久的反应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既然她有这样的创伤,魏予之肯定伤的更重,他的精神力不能够分别不同人的区别,魏予之却能在人海之中很快搜寻到莫思归,所以他带着安久先回去等候好过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找。
莫思归反手抓住魏予之的脉搏,探了须臾,“背着他,走!”
李擎之立即背起魏予之,一行人不顾四周人的目光,轻身跃上屋顶飞快赶回住处。
楚定江果然已经带着安久等在莫思归屋里。
两张并排的塌,莫思归坐在中间,一并探脉。
旁观的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他。
“阿久无事,之前的药房捡一副煎服,好生休息。”莫思归道。
楚定江放下心来带着安久回屋修养。
梅嫣然从厨房出来,正碰到两人,见安久面色苍白,忙跟着进屋,待安久躺好之后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楚定江简单说明了一下原因。
梅嫣然若有所思,“我先去熬药。”
她从屋里退出来,抓了药之后便去了厨房。
药在炉上熬着,梅嫣然手里握着蒲扇却陷入沉思。她一直在指导安久练习梅拳,大致也猜到了安久练习梅拳的原因,只是练了这么久效果不大。
梅拳是外家功夫,人人都以为外家功夫最重要的是淬炼身体,但是梅嫣然隐隐觉得不是。就拿她自己来说,身体固然强健,可是她与高手对战的时候主要用的并不是力量,而是精神力。
梅嫣然作为梅氏嫡系,可以说将梅拳都吃透了,可是并没有达到传说中那么恐怖的杀伤力,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精神力不够的原因,但是教授安久之后却发现,安久虽然有很强大的精神力,可是使用起来居然还不如她。
梅氏当初扣下的那一本梅拳密谱,梅嫣然也会,这不是安久功力停滞不前的原因。
“梅拳心经。”梅嫣然喃喃道。
她想起来许多年前自己还掌管梅氏一部分权力的时候听说过的一件事情。传说梅氏先祖原本也是练的内家功夫,甚至连梅拳原本都是属于内修武功,后来先祖即将破境之际被人暗算内力尽失,进一步登天,落一步地狱,先祖满心仇恨,十年卧薪尝胆自创梅拳,大仇得报,但是先祖也受到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反噬,弥留之际灵光乍现,写了百字心经留给后人。
后来梅氏家族史上曾有人练成,自从那时起,梅氏才扬名。
而后来不知为何竟是不见心经踪迹,梅嫣然知道智长老是近几年才突破化境,而他之所以没事,是因为身体已经淬炼到可以承载强悍的精神力,并不是练了心经的缘故。
药熬好,梅嫣然端给了楚定江便去莫思归房中。
那边也已经诊疗完毕,莫思归让隋云珠去熬药,自己则靠在药堆旁休息。
他见正要起身,却被梅嫣然制止,“坐着吧,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姨母请讲。”莫思归道。
梅嫣然坐下,“如果有一种磨合精神力与躯体的心经对阿久可有益处?”
莫思归倏然直身,“当然!现在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了,如果她能和魏予之一起练,彼此之间的联系很可能会缩小直至消失。”
“梅拳其实还有一个心经,但我没有见过,梅氏百年来也没有人练过心经。”梅嫣然方才一直在想去哪里找它,“我怀疑心经在秘境中。”
“秘境?”莫思归虽然在梅花里生活很多年,但毕竟不姓梅,自是不知梅氏还有什么心经和秘境。
梅嫣然点头,“是,我知道秘境的入口,但是其中道路错综复杂,若是贸然进去很可能在里面迷路一辈子,而且开启秘境的钥匙由历代家主保管,我也没有见过。”
莫思归道,“姨母意思是六叔知道?”
“政景从小被当做下一代家主培养,小时候曾进过秘境,在里面数你方出,他又是现在的家主……”梅嫣然叹了口气,“不过当时梅氏突遭变故,钥匙是否遗失尚未可知,不过问问总没有坏处。”
“若真如姨母所说,梅拳心经能够使精神力与躯体契合,那太好了!”莫思归沉吟一下,“把此事告诉楚定江吧,让他去烦。”
毕竟连梅嫣然都不知道的东西,肯定是有不能够透露的原因,就算去要,梅政景也绝不会给。
梅嫣然道,“只是我有点担心,倘若心经真是好东西,为什么梅氏会选择隐藏,连梅氏子弟自己都不练。”
“那也得拿到心经才能知道。姨母莫忧,若是看见心经我想我能够判断出利弊。”莫思归道。
梅嫣然点头,“恰巧梅氏最近有求于楚先生,我从中斡旋,应当能够得到心经。”
如果楚定江去要,梅政景可能不会愿意给,但是梅嫣然毕竟是梅氏嫡系,不算外传。
第三百七十一章 放手
魏予之昏迷三天才醒来。
这三天把莫思归拖得疲惫不堪,头一回不需要药烟帮助便陷入沉睡。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竟是比哪一次睡眠效果都要好。
阳光照在积雪上,白的晃眼。
莫思归伸了个懒腰,扭头瞧见一袭青衣的魏予之靠在榻上看信,狸花色的皮裘几乎要从身上滑落,满头雪发从发根处染上了淡淡的灰色,像是水墨晕染出一般。
“哎呀呀,神医我果然很厉害!”莫思归瞧见那一丝灰色不禁雀跃,拿镜子塞到魏予之手里,“快看看!若是有一年半载,你这头发就能恢复从前了,脸也会如从前一般俊俏。”
魏予之把镜子放下,修长的手指拈着信纸递到莫思归面前。
“我的信?”莫思归疑惑道。
魏予之道,“不是。但我觉得神医会想知道楼姑娘的消息。”
莫思归怔了一下,连忙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面色稍缓,将信递还给魏予之,“多谢。”
“应当的。”魏予之道。
原来,一个月前楼明月再次刺杀耶律凰吾,将其重伤,但是她也陷入绝境,是魏予之在辽国的势力暗中相助,她才得以脱险。
这是楼明月蛰伏半年之后再一次行动,显然比之前更进一步。
“若是再有一次机会,楼姑娘必能报得大仇。”魏予之与耶律凰吾既是盟友又是死敌,倘若楼明月真能得手,他得百利而无一害,当然愿意出手相助,再说如此还能还莫思归一点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上次楚定江说的话不无道理,国恨与家仇未必不能两全,辽国这样排挤他,就算他费尽心血也无法毁了大宋。有些人走上歧途在回头犹未晚,但是对于魏予之来说没有第二次机会,既然发现此路不通,到底是应该撞破南墙还是迷途知返?
魏予之看着外面刺眼的阳光,缓缓道,“能用一生做成一件事情也是可喜可贺。”
莫思归沉沉一叹,“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些人觉得自己运筹帷幄想要占全,到头来鸡飞蛋打。唉!楚定江才是个明白人啊。”
他忍不住捏起烟杆,又点燃一撮药烟,“眼下看来我很有可能就是那个鸡飞蛋打的家伙。”
“楼姑娘也是个明白人。”魏予之顿了一会儿,又道,“莫神医若是能与她通信,不妨劝劝,楼姑娘这次刺杀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大约,她想早早的解脱……也解脱了你。”
“我知道,她一向不爱给人添麻烦,是我自己非要黏上去。”莫思归吐出一口烟,舌尖苦涩蔓延,“是我把她逼到这一步。”
不然楼明月不会这么着急,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可以有更长的时间观察敌人谋划刺杀行动,力求做到一击即中,抑或可以想别的办法报复耶律凰吾。她是因为害怕与莫思归这种痛苦纠结的牵绊才会选择一次次铤而走险,哪怕玉石俱焚。
谁都没有错,错的是命运。
“是时候该放手了。”莫思归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然后换来小月,将竹筒绑在它身上。
魏予之没想到他如此痛快的做了决定,“当断则断,令人佩服。”
“我与她好歹是青梅竹马,既然这份羁绊于她于我来说都是负累,又何必迟疑不决。”莫思归拍拍小月的头,喂给它一袋药草,“去吧!”
看莫思归这般洒脱利落,魏予之觉得自己也应当早做决断。
……
汴京梅府。
正堂里坐着两个人,屋里却一片寂静。
梅政景一袭素色袍服坐在首座,看着身着亚青色衣裙的妇人,半晌才道,“堂姐,恕我无法交换。我从小时候就知道,梅氏人的命可以随便丢,但有两样东西不能交出去,一是心经,二是冷梅。”
冷梅实际是由一种罕见的玉髓雕成的梅花树,可以帮助外修淬炼身体和精神力,传说若是用法得当,还可以令人死而复生。
两样应该对安久都有效果,冷梅是梅氏宝物,断不可能拿出来,但是梅拳心经是块鸡肋,梅嫣然只能挑一个有把握的来谈条件,“连《控鹤密谱》交换都不行?我与久儿不是外姓人,只换心经看一眼,这比买卖怎么算你都不赔。”
“堂姐。”梅政景一手支着下颚,懒洋洋的道,“倘若你真当自己是梅家人,就不应该与我做这笔买卖。”
“你以为我想吗?”梅嫣然眼睛微红,薄怒道,“那《控鹤密谱》又不是在我手中,亏得楚先生对久儿另眼相待,肯拿出来交换,否则我连与你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我且问你,久儿昏迷这半年来,梅氏可曾伸出援手?我当自己是梅氏人,可是家族对我女儿见死不救,也莫要怪我为自己打算!”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两清(补)
“堂姐可以怪我心狠。”梅政景神情严肃起来,“当初堂姐叛逃在外十几年,梅氏能够放你们母女一条生路,除了因为梅十四在弓道方面确实颇有天赋,还因为族里顾念一点血亲之情,不到逼不得已不愿狠绝。我若是不顾念血肉亲情,今日我就应该杀了梅十四!我们废了智长老,为了换回密谱,可是楚定江却不兑现当初承诺!我梅氏,也是有尊严的!除了这次落井下石,她梅十四为家族做过什么?”
梅政景一改往日的散漫,冷声道,“梅十四从小在外长大,她对梅氏没有归属感,我不怪她,你为了逃离深渊而出逃,我也既往不咎,堂姐,请问你有什么立场来质问我,质问梅氏!”
梅嫣然双唇紧抿,她的确没有立场质问。
那时候她原也没有想过要逃离梅氏,可是当她的丈夫死于非命,她又知道自己怀了孩子,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自己的孩子陷在沼泽里!后来启长老给她号脉,说这个孩子的天赋将来一定不输梅政景,就是这一句话坚定了梅嫣然出逃的计划。梅政景天赋异禀,但他是个男丁又是下一任家主人选,不会年纪轻轻就要假死,然后永远活在黑暗里以杀人为生,可是梅久不一样,她不仅可能会被培养成杀手,还有可能成为皇帝的炉鼎!
原本是她该走这条路,是她使了心计手段用继妹顶上了。为此继母恨透了她,连她的夫君都不能放过,更不可能放过她的女儿。
想到这些,梅嫣然就心痛难当,所以看清楚形势之后,她毅然离开。
“欠下的债,早早晚晚都要还。”梅嫣然眼睛发红,声音微哽,“为什么,我只是不想屈服于命运,挣扎了一下而已,这种后果让我一个人去承担不行吗?为什么要报应到我女儿身上?当初若不是妹妹存心害我,我也不会想到拖她下水。”
旁人可以害她,她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梅政景心中怒气渐渐平息,“我们梅氏一个个年轻力壮却要装作死亡,永远活在黑暗里为皇家效命,只因为这个退不得的地方。我没有继任家主之前只道是大哥胆小,如今却知并非如此。如今梅氏已经凋零至此,我也不怕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四大家族的血中有一种毒,只要用特殊的药催发,我们便都会失去意识变成行尸走肉,只会杀人。”
梅嫣然心头一跳,“不能解毒吗,思归……”
“不能,我们梅氏每一代神医都终其一生的研究如何解毒,却发现终究不能,这些毒已经成为了我们血液的一部分,代代遗传,不可能清除干净。”梅政景想起那晚在“忠正守义”楼与兄长的谈话,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梅嫣然才缓过来,“那《控鹤密谱》于此有关?”
梅政景道,“是,控鹤密谱写着催发我们体内毒性的方法,还有四大家族的族谱以及擅长武功。”
也就是说,只要得到《控鹤密谱》就能够令四大家族不得不效命,若是不从还可以用强制效命的办法!
这东西若是在当今圣上手里,四大家族的命运可能不会有太大变化,大不了还是像从前一样继续效命皇族,寻找机会盗取密谱。问题是当今圣上是篡位,不太可能知道《控鹤密谱》的事情,那个知道很多秘密的大太监又在宫破之时逃走,而又有人发现当日有辽人在宫中出没,似乎正是在寻找密谱。
万一这东西被辽人得去,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啪!
一本书从房梁上掉下来,直接落到梅政景手边的桌子上。
紧接着一袭黑衣跃下,在梅嫣然旁边坐下。
梅政景先是一惊,再转眼看向那本书的时候心头一震狂喜,“是密谱!”
书册封面上篆体端端正正的写着“控鹤密谱”四个字。
“不要高兴的太早,密谱有三本,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楚定江沉声道,“我先拿了这一本,再去找其他的时候,发现都已经被人取走了。”
梅政景正在狂喜之中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一时有些发懵。
“不过幸运的是,密谱只有一本,被分成了三份而已,我拿到的这本中有梅氏和楼氏的大部分名单。”楚定江虽这么说着,语气却没有一丝放松,“从现在起,要么你们隐姓埋名的活着,要么就得继续去寻找其他密谱。”
梅政景翻看了一遍,催发毒性的法子不在这本密谱里,一旦被心怀不轨的人得去,梅氏当初隐藏在暗中的人要相对安全一点,但像梅政景这些摆在明面上的就危险多了。
楚定江一眼看透他的想法,“控鹤军早已被辽人渗透,他们掌握了多少情报很难讲,若是顾惊鸿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传给辽国,你们销毁这本密谱没有任何意义。”
梅政景自是知道控鹤榜上赫赫有名的首席杀手,他不禁吃惊,“连他都是辽国探子!”
楚定江没有说话,但态度肯定。
梅嫣然过来之后,他便跟随过来,梅氏与安久之间已经成仇,梅政景放下尊严去求他的时候,就注定会是今天这个结局。梅嫣然并不知道其中细节,一直认为是楚定江横在中间执意要找梅氏算账,安久是受害者,梅氏就算要恨也不应该很她,她纵然没有为家族做过什么贡献,却也没有做过损害家族利益的事情。
谁料僵到这个地步。
对于楚定江的做法,梅政景也能猜到一二,他所保护的梅十四身上也流着梅氏的血,若是不找回密谱,安久也危险。
这本密谱上面没有写具体内容,只有梅、楼两族的族谱,楚定江就算再聪明也猜不到这个。
梅政景内力一震,正本密谱碎成烟尘,“我毁了智长老,楚先生给密谱,我们两清。”
“我没有有异议。”楚定江站起来。
梅嫣然目光微顿。
梅政景也有点感觉不妙,楚定江绝对是这么君子!
第三百七十三章 血毒
“你们把东西藏好,千万别被我找到。”楚定江垂眸淡淡道。
今日楚定江藏身在屋里不知道多长时间,梅政景和梅嫣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世上还有谁能拦得住他?
然而,与楚定江交锋一次,梅政景知道他的卑鄙程度绝对不止于此。
“偷,这么下作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楚定江勾起嘴角,“你若不愿交出心经,我就杀光梅氏人,取了钥匙慢慢找。梅氏也不剩几个人了,就算一天杀一个也用不了多久。”
梅政景道,“你以为用威逼有用?我梅氏求生存,却还不至于怕死到这种程度。”
“骨气令人赞叹。只不过逞匹夫之勇又有何用?你知道我所护之人与你们同处悬崖,你若是配合,非但不会再招一敌,反而能得一份助力。”楚定江道,“暂时的盟友也是盟友,你是个识时务的人,想来不用我多废话。给你两天时间想,两天之后我没有听到肯定的答复便开始杀人。”
“不用两天。我答应。”梅政景道。
楚定江肃然的面容不露丝毫情绪,“何时兑现?”
梅政景略想了一下,“秘境道路复杂,每到夏季更是危险重重,若是想找心经当然是越快越好,但往返至少也得三个月。”
楚定江问,“听闻你曾经入过秘境,连百字都记不住?”
“我进去是为了历练,曾触摸到秘境之门,却从来没有进去过。”
“那你也不知道梅氏为何冷藏心经了?”
“不知。”这件事情也一直是梅政景的疑惑,可惜当年他一直抗拒成为梅氏家主,因此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现在想知道也没有人告诉他了,这些事情只有历代家主才有资格得知,或许这一次去秘境能够得到答案吧!
楚定江继续问,“既然你手里握着这个秘密,为何不直接告诉我而是情愿被我威胁?”
如果当时梅政景抛出这个秘密,楚定江立刻会处于被动。
“此事关系梅氏命脉,我不知你底细岂能随便说出口!”梅政景心知这个解释还不够有说服力,只好道,“我回府之后令人全力寻找密谱,快到与你约定的一月之期,我的确生出了毁去智长老双手的心思……”
大家族中常有这样的事情,尤其是梅氏这样的杀手家族,常常为了保全大局牺牲个人,梅政景心中虽然不忍、愧疚,却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楚定江曾给过梅政景救治精神力受创的药,梅政景回来之后立刻给他服下,药始终没有见效。
直到梅政景犹豫徘徊在智长老门外的时候,智长老有了片刻的清醒。
梅政景不可谓不喜,感觉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遂将一切告之智长老,希望他能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然而智长老沉默了许久却忽自毁手筋,而后请求梅政景拿到密谱之后给他一个痛快。
“六郎,所有人都说我为家族牺牲良多,的确,我一生都在为家族而活,可是临老却在家族最困难的时候因为自私而选择一条错误的道路,结果将我那些年的牺牲都付之一炬。前半辈子为家族生生死死,后半辈子却抛弃了这一切,转而将精力全部投入弓道之中,到头来功未成名未就,落得这个下场,是我自食其果。”
“智长老说,人一生,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你为某事情投入了一切便至死莫回头,虽然未必能圆满,但若是中途放弃就注定只能庸庸碌碌一辈子。”梅政景叹了口气,“他清醒了,让我信你。”
从智长老这番话中不难听出悔恨之意,聪明的人容易醒悟,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此刻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这种痛苦与其他任何人无关,只因为他清楚自己没有尽全力保护梅氏,他的心思被弓道分散了。
楚定江点头,表示相信这个解释。
梅嫣然心中凄凄,比起族人的大义,她只是一个自私的母亲,一个失败的母亲。
“我与你一道去。”她道。
梅政景点头答应,又看向楚定江,“我不在这段时间就劳先生照看梅氏了。”
“两次。”楚定江不可能一直做牛做马的罩着梅氏,他现在功力退的很厉害,若有二十个九阶一同攻击,必能致他于死地。
尽管这世上的九阶也不多了,可辽国不还是有那些服药功力猛增的伪九阶吗!他们只消维持半日,楚定江一样会落败。
梅政景听懂了,楚定江这是只愿意救梅氏危难两次,他算了算自己离开的时间,说不定这两次的承诺还能挪到以后用,“成交!”
这次交易还是梅政景赚了,梅氏正是危险重重的时候,白赚一个化境高手护着,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梅政景做起事情来不拖泥带水,答应了此事,当日便将梅氏的一切事务都交给梅亭竹,立刻收拾包袱与梅嫣然一起去了梅花里。
楚定江揽了一身事儿,心里有些郁闷,但更多的是庆幸,若不是今日听到这个天大的秘密,任由这个隐形的危险潜伏在安久身上才更可怕,指不定哪一天枕边人就变成了没有情感的杀人工具。
至少现在知道,就有挽回的余地。
回到华府,楚定江决定带梅久回梅花里等候。
“你走不走?”楚定江与莫思归说了自己的想法。
莫思归望着满屋子药,果断摇头,“不走。”
楚定江点头,并不强求,原想问莫思归知不知道梅氏血液里的毒,但碍于魏予之在,便没有开口。
他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走就走,只在桌上留了一封信,与安久一起轻装乘马车离开,因此也没有人在意,都以为不过是一趟普通的外出。
梅花里一切如旧。
楼小舞见安久回来,开心的拉着她转圈,“老鼠你回来啦!”
安久撇撇嘴,“是啊,蘑菇。”
两人原本十分动情的“谈心”,却留下了后遗症——两个绰号。
“蘑菇比老鼠好多了!”楼小舞得意洋洋,心中暗自庆幸当时没说自己是黄鼠狼。
楚定江见安久与楼小舞在一起颇为纯真的样子,很是喜欢,“你们俩玩去吧。”
楼小舞看了凌子岳一眼。
“去吧!”凌子岳道。
楼小舞这才欢欢喜喜的拉着安久蹦跶出去。
屋里两个大叔目送她们出去,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慈祥爹模样。
第三百七十四章 情话(补)
天色擦黑,岛上的人吃完晚饭之后在院子里各自忙着,便见两个衣袂翩翩的潇洒美男子和一座小山拨雾而来。
一人青衣白发,一人褐袍凤眼,是魏予之和莫思归无疑。
莫思归想一出是一出,原是斩钉截铁的说不会过来,谁知一扭头就开始收拾东西,终究还是跟着跑来了。魏予之知道这里没有人会欢迎他,但是为了医治自己的病也只好厚颜跟着,
莫思归摇着折扇,“阿久,为了给你治病我抛弃荣华富贵来寻你,你感动不?”
莫思归只是打趣,不曾料到安久忽然大步冲过来,他顿时有些心慌了,不为别的,就怕楚定江回头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揍他一顿,但是安久这么热情似火,真是让人感动……
他心中纠结,一双手半伸不伸,谁料安久到跟前一把扒开他,走到那一堆小山前面,伸手就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扯开。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那小山下面竟然是大久。
“别扔别扔,那个药贵!那个药极为罕见!”莫思归也不顾的形象,把扇子往身后一别,慌忙开始捡药。
大久两只虎眼泪汪汪,心中分外后悔当时怎么没有跟着安久先过来,不应该贪图莫思归新配的毒药。
“莫思归,你忒丧心病狂,我看你现在也只能紧着傻的欺负了!”安久把大久解救出来才转脸冷言嘲讽。
众人无语,心道这是维护吗?幸亏大久听不懂人话。
莫思归抱着药包,辩解道,“魏予之是个重病患者,我总不能让他背着吧!”
安久冷哼,“你那手有多娇弱?你媳妇吗?除了撸管舍不得它干点别的!”
“谁说我没有拿东西!”莫思归把手里的药包丢地上,解开自己的腰带。
凌子岳默默抬手把楼小舞的眼睛捂上,楼小舞好奇的要命,使劲巴拉他的手。
“看!”莫思归扯开外袍,原来袍子内侧缝了许多兜兜,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药。
朱翩跹一边吐瓜子皮一边道,“神医,我们都知道你平时身上就带那么多药。”
莫思归被拆穿,不禁扭头去瞪她。
嘣!
他才转脸,脑袋瓜便被一个巴掌大的药包袭击了。
“你幼稚!”莫思归悲愤。
安久领着有人撑腰之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大久从他身边过去,不咸不淡的撂了一句,“快穿上,不要影响岛上风景,我们还假装你是个汉子。”
“喂,你说清楚!”莫思归道。
朱翩跹靠在盛长缨的怀里,继续开始补刀,“夫君,你看起来斯文瘦弱,可是脱了衣服能抵上两个神医呢!”
盛长缨脸色微微红,不自在的别过脸,“别胡说。”
朱翩跹抱着他的手臂娇声道,“夫君别恼嘛,我不胡说了,是能抵上三个!”
楚定江一直不明白,安久怎么会喜欢装模作样的朱翩跹,现在总算了解了,一个插刀一个补刀,不给人一点活路。
“给魏先生安排住处。”楚定江虽然会介意魏予之的到来,但心眼还不至于小到一刻也容不下对方,因为他对这段感情抱着必胜的信心。
隋云珠领命上前,“魏先生请随我来。”
凌子岳放下手,擦肩的时候楼小舞终于看清魏予之,不禁叹道,“真好看。”
魏予之脚步微顿,微微侧首朝凌子岳和楼小舞颌首,除此之外没有露出丝毫情绪,仿佛根本没有认出凌子岳。
实际上这里无人和魏予之有深仇大恨,只不过是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而有点排斥罢了,其中李擎之最为抵触,不待魏予之走远便向楚定江道,“大人!为神医为何要救一个叛贼,还把他带到岛上来!”
不是疑问,而是不满。
楚定江道,“此人为辽国效力是有苦衷,他若能看开,于大宋来说是却是名难得的人才。”
“可……”
楚定江未容他说话,“就看新帝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毕竟曾是辽国皇帝手下的肱骨之臣。
若说这放在战国根本不叫事儿,哪个谋士不是东家串串西家溜溜,良禽择木而栖,在做出选择之前先考量一番很正常。现在死板多了!楚定江腹诽。
他不会把所有罪过归到儒家,战国时哪个一个流派拉出来作为全天下的制度都能找出一大堆问题,在太平之世,儒家合大道所以兴盛至今,这时势洪流的选择。
“定江,圣上请你回去,你如何打算?”盛长缨问道。
这封信不能等闲视之,摆在楚定江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乖乖回去受命,二是准备好亡命天涯。
楚定江想,自己之所以退下来,除了看清一些事情之外,大概还因为不太能接受这个君权至上的年代吧,“自由惯了,不喜战战兢兢的朝人屈膝,指不准那天憋不住就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了。这点还是春秋战国好。”
朱翩跹捧着肚子哼唧,“那可不,做买卖的多了,大家伙自然卯足劲经营,对伙计好点,伙计招呼客人才带劲,不老想着往别家跑。若只剩下一家做这样生意,谁还管那些!”
“话俗理不俗。”楚定江道。
朱翩跹见盛长缨也点头,不禁拧了他一下,“谁俗?”
“我俗,我俗,我这辈子做过最不俗的事就是娶了娘子。”盛长缨原先说点调情奉承的话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发现朱翩跹特别吃这套,现在是张口就来,每句不带重样的。
楚定江叹为观止,心里就有了点琢磨。
揣着心事回到屋里。
安久正在拿莫思归配的药喂大久,她蹲在椅子上,手里捏着药丸,大久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仰着脑袋张着血盆大口等投喂。
安久瞄了一下,扬手一丢。
药丸准确无误的顺着大久的嗓子眼掉了进去。
“嗷!”大久弹跳起来。
嗷嗷嗷,它错过了什么?错过了什么!嘴巴里还有一点点残余的药味,可是一点都没有爽到!
抓狂了一阵子,想起来安久手里还有,连忙又乖乖趴下仰头张嘴,虎眼里头一次迸发闪亮精明的光芒,它下决心,这一次一定要捉到。一!定!要!捉!到!
安久发觉楚定江进来,起先没太在意,但见他欲言又止,似乎有重要的话要说,于是把一把药丸一股脑倒进大久嘴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大久出于吃货的本能,还没有来得及感受便开始大口咀嚼,待那些药顺着喉咙化作暖流进肚子里,懵虎才来得及想要留一点细细品尝的事情。
第三百七十五章 退休
连番的打击,让大久一动不动,懵懵的盯着爪子前面的地板。
楚定江掏帕子递给安久。
她接过,拭了拭手,“想说什么?”
楚定江说情话的风格与盛长缨不同,想了半晌才确定走“忆苦思甜”路线,于是拉住安久的手,诚恳的说了一句开场白,“阿久,这辈子能遇见你真好。”
或许是因为气氛没有酝酿起来,安久怔了一下,不知作何反应。
楚定江本想说“愿能相伴一生”之类,但仔细一想,现在说这句话太突兀,显得很酸,于是直接进入正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当时楚定江没想捉活的,没有伤害安久的意思,而她却是招招狠绝。安久点头,“嗯,你来抓我,被我捅了一刀。”
“这不是重点。”楚定江忽略这句煞风景的话,“初见你便令我很吃惊,明明没有内力,却能够对阵化境不落下风,这样的奇特、优秀,令人忍不住探究。”
“我知道。”安久压根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谦虚这两个字。
楚定江无奈,觉得这件事说不下去了,就继续道,“后来梅花里出事,我把你带出来。你听说了梅氏灭族,不惊不闹……”
“我记得。”安久点头,“后来我憋足劲跟你打了一架,痛快多了。”
“这不是重点。”楚定江拍着她的后背,继续道,“重要的是,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了你藏在冰冷嗜血之后的另外一面。”
安久身子僵了一下,旋即放松下来,伸手环住他的腰。
楚定江心中微暖,抱着她,笑问道,“记得我们一起从缥缈山庄杀出重围吗?”
安久沉默。
楚定江知道她是陷入回忆,便不急着出声扰乱。
须臾,安久道,“我杀了八十九个高手。”
敢情这半天是在数人!
“那不是重点。”楚定江习惯了她这个“煞风景”专业户,继续道,“我想说,我们并肩作战的时候我已确认,你就是我要找的伴侣。”
安久顿了一下,皱眉,“因为我能杀人?”
“不。因为看见你厮杀发狂的模样,我心痛,萌生了保护你一辈子的心思。”楚定江用了一段时间才弄明白,这并不是怜悯,而是爱。
两人一直都不在一个点上,但这个问题,安久居然很奇异的与他思想合拍了。因为他们都不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只是因为爱上这个人,心里在意了这个人,才会觉得心痛。
“以前我觉得大丈夫应志在天下,就算是美人在侧亦不过是点缀,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变了。”楚定江叹息,“我会放下紧要的事情,只因为怕你陷入危难。”
到后来,他甚至会放下那些原本很重视的事情,只为了看她一眼,多陪她一会儿。
开始他有点挣扎,觉得自己越来越堕落,可笑满心抱负竟然过不了美人关,然而没有过多久,他便堕落的甘之如饴了。
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理想,怎么看怎么怂,楚定江已然毫不在意。
“携手一人,何必江山。”楚定江半开玩笑的道。
“楚定江,回去吧。”安久道。
楚定江微顿。
“这样行吗?”安久喜欢楚定江给的安全感,又不忍见他敛去一身的光华做一个江湖不羁客,“我觉得你像是生来就属于权谋。”
“阿久,我老了。”楚定江轻声道,“心老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代沟,安久刚开始寻找生命的意义,楚定江却历经世事沧桑。
从重生的一开始,楚定江根本没有获得新生的喜悦,荣华富贵、家族、名利,说抛便抛,他骗自己能够抛开一切重新开始,其实依旧满心全都是怨气,为自己前世的付出不值。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自于本能,出自于不甘心,而年少时的那股热血早已平息。
倘若还是生在战国,楚定江一定会想着为自己扳回一局,然而掠过时光,从前的一切已不可逆,再回望战国到辽宋这段历史,他似乎看透了天下分分合合冥冥之中的那种规律可循,再精彩的谋略最多只能成为历史长河里的一朵扬起又落下的水花,他便觉得一切索然无味。
直到遇到安久,他逐渐觉得自己有了新的生命力。重生,从此时此刻才真正开始,或许很多年后,他又会重燃斗志?而现在他却是真心想放下一切,携着心爱的女子,邀约两三知己,纵情山水之间,以一种惬意轻松的心态认真看看这个世界,才不虚此生。
这些感想他并未说出口,因为就算描述的再清楚,没有经历过的人也不会真正理解。
“可是我……”安久不知怎样表达内心想法。
楚定江揉揉她的发,目光温柔,“让我猜猜……你前世一定活的不长。”
安久点头。
“你一身杀人的本事绝不是三五年之功,想必从前不是在残酷的历练便是在杀人。”楚定江说到这里,语气越发柔和。
可以说,安久前世除了练就一身本事,基本等于白活,她只是一台杀人机器,没有自己。
那些浸在血中的回忆,让她内心与常人迥异,如果想要过正常的日子,首先她要找回自己,做一个正常人,经历正常人应有的经历。
他们,一个夕阳红了,一个刚破晓,但都是处在黑夜与白天交汇之处,不是吗?
楚定江还是很乐观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不冲突。”
“既然你喜欢,那就好。”安久想到以后要做的事情,双眸熠熠生辉,“我想重建龙武卫。”
楚定江面上的担忧一闪即逝,平静的问,“为什么?”
“听了龙武卫的事情,觉得很有意思,而且我能做好的只有这个了。”安久想来想去,武力组织和武力阻止是不一样的,“我想做个好人,官方认证的那种。”
听见她并不是受了顾惊鸿心血中残留意念的影响,楚定江略松了口气,“好,你努力吧,但是在这之前,赶快去把赏金榜的事情了结。”
“好。”安久道。
“要我陪你吗?”楚定江问。
安久摇头。
楚定江有点不满,“当初就应该立刻找人把活做掉。”
那时候楚定江很忙,耽搁了一些时日,后来安久又不知怎么想起来要自己做,他看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任务,便痛快留给她自己折腾,这会子想起来略后悔。
想着,楚定江忽然窘了,刚刚不是说情话来着?
“对了,之前我还答应隋云珠,帮他找媳妇,他喜欢泼辣一点,反正你最近也闲下来了,不如你帮着办一下吧。”安久有了新的打算,但还是惦记着一直没有能够完成的“事业”。
第三百七十六章 醉酒
楚定江没想到自己退出政治的舞台,竟然要开始兼职做红娘了!不过既然是安久所托,他便没有拒绝。
说情话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楚定江也不甚在意,以后机会多得是,他眼下想问一个问题,“你能解释解释‘撸管’吗?”
“就是……”
楚定江忙捂上她的嘴,“罢了,早知道你会直言不讳。”
连调戏的乐趣都没有,好忧伤。
安久总算学会了察言观色,见他情绪有些不对劲,便试探着问道,“你不开心?”
她这样没心没肺的家伙,能够在意他的感受,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楚定江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没有。阿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要记得我一直在你身边。”
“嗯。”安久面上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
嘭嘭嘭!
“阿久!”莫思归在门外吼。
“进来吧。”楚定江道。
门没栓。
莫思归拎着一大坛酒推门进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喝点久助助兴吧!”
他朝楚定江挤了挤眼睛,笑着出去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你让他准备的?”安久自是瞧见了莫思归的小动作。
“没有。”楚定江看着安久拆开封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酒香飘散,带着幽幽的花香,似梅似兰,还带着淡淡的奶香。这气味不太像酒,反而像是含酒的甜品,分外诱人。
“那你不要喝,我来喝!我若是有事情你给我报仇!”安久说的大义凛然,抱起坛子便喝了一大口。
醉人的香气在唇齿间久久盘旋,先感触到的是浓郁奶味,当奶味散去之后是酒香,最后口中余下梅兰淡香。安久眯起眼睛,像一只偷吃的狐狸。
楚定江不禁失笑。
“尝一口吧。”安久把坛子给他。
楚定江大约能够猜到莫思归想要做什么,于是只抿了一口,“不错,你多喝点。”
莫思归看似不靠谱,但于医道上是个绝对有分寸的人,他不会损伤安久,只是想让她醉。
安久几乎每一次喝醉都会闹得鸡飞狗跳,然而上一次居然十分安静。莫思归一直想弄明白她精神方面的疾病能够稳定下来是否与莫思归心血有关系。
楚定江也很想知道。
好喝的味道诱惑她一口接着一口,不出一会儿一坛便见底了,她的脸颊上泛起红晕,皱着眉头对楚定江抱怨,“这坛子太小了,咱们去问他再要一坛。”
“阿久。”楚定江知道她醉了,便将她揽入怀里。
安久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着不动。
安静许久,楚定江听见耳边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
莫思归贼兮兮的探头,压低声音道,“她醉了?”
楚定江点头,“她睡着了。”
醉了之后竟然安安静静的睡着了?
“那我先回去了。”莫思归迫不急待的要去灌醉魏予之。
酒是莫思归亲自调和,醉后却有疗养精神之功效,只是魏予之身子太弱不可多饮。好在莫思归从盛长缨那里挖到可靠消息,魏予之是个“两杯倒”,想灌醉他还真不需要费多大功夫。
莫思归拎着酒坛哼着小曲到了藏书楼。
岛上的藏书楼曾是二老夫人的私人书房,二老夫人不爱看书,却喜欢附庸风雅,里面藏书不少。这幢小楼最难得的并非是藏书,而是它的结构。
从外观上看,小楼有两层高,但是进入屋内却发现只有一层,小楼的外围四周有一圈露台,从屋内能够登上露台俯瞰烟波浩渺的湖景,与室内相接之处则用水晶砌成窗户,光线透过这些透明的窗户折射进来,光线极好,更常常能看到彩虹。有时候坐在这里,会以为置身仙境。
莫思归进来的时候,正看见魏予之站在屋子中央仰头观看四周的水晶窗。
月光洒落,在他身周镀上一圈朦胧的光晕,一袭青衣宽袍,如雪的白发上似有细碎的虹光,令他看上去仙气缥缈,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孤寂。
莫思归愣了一下,竟是不忍心打破这寂静。
魏予之转脸看见他,微微颌首,“神医。”
莫思归这才走进去,扬了扬手里的酒碗,“来一杯?”
“我能饮酒?”魏予之问。
莫思归席地而坐,将酒碗摆开,“可以,这是我特别调制的酒,益处多多。”
魏予之也坐下,白发从背后垂到青黑色的地板上。
“粗陶碗,将就着用。”莫思归道。
乳白色的酒液倒在黄褐色的碗里,轻而易举便能勾起饮用的欲望。
莫思归看着魏予之白皙修长的手指捏起酒碗,古朴不失雅致。
“请。”莫思归道。
“请。”魏予之垂首喝了一口,没有记忆中那种辛辣刺喉的味道,发而十分柔和香醇,根本不像是酒,“没想到神医调酒之术如此高超。”
莫思归咂了一口,“那是,你不常饮酒吧?”
“平生只喝过两次酒。”魏予之道。
莫思归有点疑惑,魏予之这么差的酒量竟然好不推辞的便喝了起来,于是好奇道,“没有醉过?”
“醉过。”但是醉与不醉,于他来说并没有多大分别。
“喝酒追求的便是微醺的境界,若是不醉又有何意思?来,干了!”莫思归举碗。
魏予之笑笑,仰头饮尽。
这酒入口像是在喝甜汤,其实它比烈酒更易醉人,因为,里面添加了催发酒劲的药物。这些药对莫思归的作用不大,他很放心的喝了一碗。
魏予之苍白的脸颊已经染上淡淡的红晕,让他更加平易近人。
莫思归见他眸光依旧清澈,又劝了一碗酒。
两碗下肚,魏予之脸色更红,甚至鼻尖和两鬓都冒出了细细的汗水。莫思归心道,不是说酒量浅吗?怎么一点不见动静?难道是盛长缨的消息有误!
“我喝醉了。”魏予之微微笑道,“你信吗?”
不等莫思归回答,便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板上,酒碗顺着他的大袖滑落,隔着厚实的布料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并没有碎。
“诶?”莫思归无语,这就不省人事了?!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样子!
“魏予之?”
莫思归拿手戳他,没有发现站在身后的楚定江。
他与安久醉的样子很像,那么安静,那么突然。
楚定江眉头拢紧,原来心血对安久影响已经深到这个地步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男人四十一枝花
情爱只不过是安久的一小部分,尽管她与楚定江已经发生的夫妻之实,但其实在男女之情方面依旧十分懵懂。
楚定江了解她,知道自己有的是时间渗透到她的生命里,因此并不着急。
而自那日与安久说过那些掏心话之后,楚定江当真一门心思的做起来退休老干部,整日里看雪看花、抚琴下棋、熬鹰遛虎,大久在他的喂养之下越来越胖,体型正在通往猪的道路上疾驰。
这日,安久用完早膳之后坐在炉边一面把玩人面坠一面想着重组龙武卫的事情,目光落在窗边的楚定江身上。
他正抓着一把饵料垂首喂那只嗷嗷待哺的雏鹰,一身苍色大袖宽袍,洁白里衣领衬着颀长的脖颈,山岳河川般俊丽的侧颜,湿漉漉的头发半披在背上晕染出一片水迹。
他们认识这么久,这样干净整洁的楚定江,她却拢共只见过两回。
楚定江的气质迥异于时下的人,比魏予之的文质彬彬多了几分不羁,比凌子岳那种刚毅粗犷又显得十分讲究,哪怕是他安安静静在那里看书的时候,染上些许书卷气,可是那浑身的气势亦令人不敢有丝毫不敬。
“好看?”楚定江不抬头也能感受到安久灼灼的目光。
安久老实的点头,“好看。”
实诚能伤人,但好处也不少,楚定江喂完雏鹰掏出帕子将手擦拭干净,“你在想什么?”
他的动作自然又潇洒,但是安久总看不太习惯,她印象里的楚定江是那个犹若丰碑的男人,生活上很随意,冷静、杀气凌厉却独独对她温柔的人,不过仔细想想,从一些细节当中能看出楚定江并非是个毫不讲究的人。
安久撇开忽然涌起的思绪,答道,“我在想如何重组龙武卫。”
“这不难。”楚定江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安久盯着他修长有力的手,大袖垂落,刚硬中不乏柔和,为啥连倒个水都能这么好看呢?
楚定江放下水壶,举杯喝了一口。
安久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到微动的喉结上,放下茶杯的时候,嘴上泛着淡淡的水光,安久不知为何有点渴。
楚定江见她吞了吞口水,便给她也倒了一杯。
她并没有喝,而是凑上去在他的嘴唇上舔了舔。
“阿久……”楚定江有些意外,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深深回吻。
唇舌纠缠,一吻结束之后两人并没有更加深入,只是耳鬓厮磨了一会儿。
安久不是那种羞涩的小娘子,若是有需要便会十分主动,可不会管现在是不是白天!而此时明显只是想单纯的亲一亲,所以即便楚定江已经被勾起欲火,却并未强求。于他来说,这样小小的亲密更加难得。
两人目光相对,楚定江无声询问。
安久看明白了,便道,“你这样真好看,我上一次怎么没有感觉到呢?”
她自己很迷惑,楚定江却十分明了。安久不是那种会因外貌怦然心动的人,感情不深的时候看着他或许和华容简、莫思归没有两样,而随着感情日益加深,她会越来越注意到他的一切。
这是好现象,楚定江笑的开怀。
“我忽然想起了上辈子听说过一句俗语。”这是安久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俗语之一。
“嗯?”楚定江面上掩不住笑意。
安久道,“男人四十一枝花。”
楚定江无语,完全没料到她的总结竟是这样!他懒得强调自己只有二十多岁。
眼看这个话题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楚定江为免再被捅刀子,明智选择将话题返回起点,“说说你重建龙武卫的计划。”
安久才想起来还有这个正事!
“说起来是挺简单,可是我不想被朝廷掣肘,又想变成官方认证的组织。”安久不愿意完全听别人的命令行事而没有丝毫反对的余地,她想有自己的立场。
安久刚刚开始说这个词语的时候,楚定江还以为她要重新回去效命朝廷,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无条件支持她,而这时候才明白这个官方认证并不是那个意思,“你是说要做不需要隐藏的被朝廷承认的组织?”
也就是说她想组织的龙武卫不是隐藏在暗中的杀手组织,而是能够被朝廷承认正义的组织。
“这的确很难。”楚定江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朝廷不会容忍民间有私人势力。不过我有一个法子,你可以考虑一下。”
安久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你说怎么做?”
楚定江道,“找个可靠的人外放就职,你遂他去为官府训练地方兵丁。”
第三百七十八章 探花
“我最信任你。”安久道。
她这样说,楚定江虽然很高兴,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的样貌与华容添太相似了,一旦在汴京露脸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靠易容和胡须也不是办法,纸包不住火。”
皇帝身边有的是能人,想用拙劣的办法瞒天过海绝对不可能。
“宫变之事,我不仅知道的多,且有一部分是由我一手推动,皇帝不会放过我。”
“他现在用得着你,怎么会急着杀人灭口?”安久知晓大宋目前正是用人之际,皇帝怎么会防着一个大好人才弃之不用?
楚定江道,“如今局势看似大有可为,但皇帝好不容易才削弱华氏势力,怎么会容许另一股力量崛起?”
大宋的名门世家比比皆是,但没有一个像华氏那样权势滔天,整个家族支撑起了大半个国家。
新帝削弱华氏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试想,突然将屋宇拆掉几根承重柱会是什么后果?他要让自己的亲信顶上去,而这些亲信必须是独立的,背后没有庞大的家族。
楚定江符合这个条件,不过他控制了控鹤军中一部分力量,哪怕他解散了他们,皇帝也会认为他有本事召回。
仅凭这一点,皇帝就不可能放心的重用他。
“我倒是有一个合适人选。”楚定江道。
安久认识的朝廷官员不多,思来想去,没有想到朝廷里有哪个人合适,“谁?”
“武令元。”
“他?”安久对此人印象深刻,一个盲眼书生贫困潦倒,以一个破烂鲜有人光顾的云吞摊子维持生活,却难得一派风轻云淡。
楚定江道,“华容简请人治好了他的眼盲症并托关系让他参加了科举,中了探花。”
若不是有人保举,武令元应该先过府试。华容简本是想让他先试试水,回头过了府试之后再重新参加考试,未曾想武令元也是争气,眼疾恢复之后只断断续续读了几个月的书,竟然及第了!之后又在殿试表现出色,被圣上钦点为探花。
武令元想试试自己的水平,便尽全力去考了,毕竟已经瞎了好些年,没有条件继续读书,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高中。
然而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并不全然是喜事,没有参加府试瞒不过其他人,大家都知道他背后靠山硬,心中不免怀疑这个探花有水分,这将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亦会成为他官宦生涯中一笔抹不掉的污点。
他以后会有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但关键还要看有没有这个机会!
楚定江细细给安久解释之后,又道,“此事已经捅到御前,若是深挖下去,难免会露出背后的华容简,这对武令元来说更加致命。”
华容简五官无职,凭什么能够开了这个后门?是不是与华氏有关系?华氏难道还与其他官员结党营私?这些质疑不可避免。
楚定江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更大的事情将此事盖过,他若请求外放到河间府辖下的知县,皇帝应当会同意。”
河间府在辽宋交界处,常年处于战乱之中,就这十年之内,莫说知县了,就是知府都被辽人杀了两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安久一想,那个地方果然很适合发展!因要应对辽人突袭,整个河北路的府兵数量比别的地方更多。
“是挺好,但武令元愿意去送死?”安久问。
“他会愿意去的,富贵险中求。他现在过去若是能守得一县无虞便是功臣,他定会有诸多顾虑,譬如去那里有几成胜算?值不值得一拼?”楚定江掏出一个玉牌给她,“我能够召回解散的控鹤军,你带着这些人去助他一臂之力,他自然会去!”
安久并不接,她很清楚那些人只信任尊敬楚定江,旁人无法控制,“我不要这个,我要你跟我一起。”
她若是要接手,也必须要征服他们,而不是靠楚定江的一枚令牌狐假虎威。
“好。”楚定江应道,“这些人都出自控鹤院,没有一个是四大家族中人,他们在杀戮中成长,应当与你有共同的理想。”
怨不得楚定江与控鹤院那么熟络!安久疑道,“盛长缨与你狼狈为奸了吧?”
楚定江屈指弹了她脑袋一下,“他是帮了我不少忙,有时候会遇到一些资质好的人,他会将资料递给我,我便暗中着重培养,以便收归己用。”
安久点头,想起武令元不禁担忧,“华容简如此尽心尽力的培养武令元究竟有什么企图?”
自从知道华容简暗中控制了赏金榜,安久便明白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混世的公子哥儿了。她不认为华容简费尽心思的帮助武令元纯粹是因为义气。
第三百七十九章 玩鸟
恐怕连华容简都说不清自己有没有什么企图,如果说为了获得实力杀楚定江报仇,那他前些年在华氏所享受到的一切又怎么算?父亲是绝对把他当做嫡子对待,不管嫡母是知情者还是被蒙在鼓里,回忆起相处的点点滴滴,华容简不能否认她对自己的爱护是真心实意。
为了一个姨娘而改变自己现在美好的一切,绝对是不明智的选择,然而那毕竟是生母,若直接当做没有这件事情,他心里难过这一关。
楚定江因为了解华容简感受,所以才无法准确回答安久的问题,只道,“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就算是敌人亦可变成盟友。”
安久道,“他若是想报复你呢?”
原来是担心这个问题!楚定江笑吟吟的问道,“他若是报复我,你打算如何应对?”
安久无甚表情的脸慢慢皱成一团。
“不会让你面对这一天。”楚定江拍拍她的脑袋,“去找武令元吧。”
他知道安久的朋友不多,她平时嘴上喜欢挖苦别人,好像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眼,实际心中十分重视珍惜。如果华容简真的要报复楚定江,尽管她肯定自己会选择站在楚定江这边,但也无法对华容简下得去手。
“什么意思?”安久不放心的问,“他报不报仇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我像是那种很容易被杀死的人吗?”楚定江摆弄着最近养的水仙,“快去快回。”
“好吧,我晚点回来。”安久扬了扬手里的人面坠子,告诉他晚上得去解决赏金榜的事情。
“嗯。”楚定江一副很放心的样子,给她加了一件裘衣,然后抄手站在门廊下目送她离开。
直到看不见人影,楚定江才返回屋里盘膝坐在矮榻上给顺老虎毛。
大久很狗腿的凑上去,把大脑袋轻轻搁在楚定江的膝上,眯着眼睛做出陶醉的表情。在它心里头,这位可是大饭票,必须抱紧大腿!
“嗯……”楚定江沉吟片刻,忽而起身到屏风处拿自己的玄色斗篷。
因起的太急了,膝盖猛然撞上大久的下巴,震的老虎一阵阵发懵。
“走。”楚定江已然罩得密不透风,弯身拍了一下大久的脑袋。
安久已经走远,楚定江追踪不到,但是无论她在何处大久都能准确找到所在位置。
楚大叔很纠结,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不思上进的男人了,总不能变成狗皮膏药糊在安久身上,一刻不离,不过经过反复的思索,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安久一个人出去办事,偷偷跟着总没有问题吧!
拽着懵忽忽的大久,一人一虎跟出岛外。
安久不知道武令元的住处,于是先去了一趟华府找华容简。
他们留书而别让华容简失落了好一阵子,见她又回来找他,忍住心中雀跃,在暖阁里嘬着酒凉凉的道,“你总算还有点良心。”
安久自动忽略这句毫无意义的话,大喇喇的坐下,张口便道,“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你武令元的住处。”
“武令元?”华容简哼声道,“找他做什么?”
安久想了一下,决定把自己的计划说与他听,毕竟武令元背后的人就是华容简,他早晚都会知道,“听说最近他麻烦缠身,我有个互利的法子想与他商议一下。”
华容简饶有兴趣的挑挑眉,安久不是一个工于心计之人,所谓互利之法,多半是她身边那个老奸巨猾的楚定江出主意,必须得注意防范,“不妨说来听听。”
安久点头,“你和武令元是一丘之貉,说给你听也行。”
华容简黑着脸道,“词不能这么用!我和他是好友!”
“差不多的意思,作为一个男人不要太抠小细节,这样不好。”安久很真诚的建议,说完不再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道,“让他请求外放吧河间府吧。我带着人前去保护他,条件是,他做了官之后给一些护城兵丁的名额。”
华容简表情认真起来,“你想创建军队?这件事情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楚定江的主意?”
“他已经打算在家养老了,当然是我的主意。”安久道。
“养老?”华容简不信,“他二十多岁养哪门子的老?也就能骗骗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完全忽略了自己方才心里给楚定江的形象定位是“老奸巨猾”。
安久皱眉,“你心思光明一点不好吗?他在家里玩鸟遛虎,哪有心情管这些!”
“噗!”华容简忍不住大笑,“玩鸟?”
“说正经事。”安久虎着脸道。
“好好!说正事!”听说楚定江在家里玩鸟,华容简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此事我想了一下,的确是个好办法,走,我带你一起去找他!”
玩笑归玩笑,华容简办起正事来也不含糊,当下令人备车。
马车直接停到二门,华容简先上了马车,回身把手递出来准备拉安久一把。
安久仰头看着他俊逸的侧脸,笑容一如阳光般耀眼,然而亦如初春这般透着寒凉,她不再向往这样的华容简,“我能上去。”
“好吧。”他收回手,先钻进了车里,面上并不见丝毫尴尬。
两人好几次共乘一车,“与你一同乘车我总有点不安。”
安久看向他,用目光询问。
“你不记得了,咱们打的多惨不忍睹啊!”回想起当时的心态,华容简十分怀念。
“哼哼。”安久无奈之下给他普及了一下正确的世界观,“你一个四阶武师与一个没有内力的女流之辈掐架,究竟哪里不安?你最近心理有些扭曲,不要不相信我,这方面我很有经验。”
华容简被堵的半晌没说出话来。
“还有,其实楚定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当年的事情不知道你了解过多少?”安久问。
华容简表情淡下去,“他杀了人,还有什么需要了解?”
“据我所知,当年他只是去与你生母聊了一下关于你未来的事情,你的生母选择了为你铺一片光明的前途。”安久道。
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且留下的线索极少,华容简花费了许多力气才查出一星半点,这件事情自然是头一次听说,“那她……是自己选择自杀?”
第三百八十章 就你是条汉子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你生母表达出这方面的意愿。”安久就算是存心为楚定江刷好感也说不出欺骗的话。
华容简了解她,却还是冷哼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句实话,他没有任何理由说谎来骗取你的好感,就算血海深仇他也担得起。”安久道。
她说话一向只注重客观性,从不措辞方式,华容简本就抑郁至极,听见这话陡然上火,“你什么时候不说实话了!是,我乃微不足道的蝼蚁,他没有必要在意我,但是你敢保证他说这样的话不是为了保全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好人形象?”
“你觉得他是好人?”安久十分诧异。
“他哪里好!”华容简怒气冲冲的道。
“连你都看出他不是好人,我眼睛又不瞎。”安久觉得他果然是要疯,思维逻辑都开始出现混乱了,“那你觉得他白费力气维护什么形象!”
华容简道,“我觉得他不是好人是因为我与他有仇,但他在你眼中未必不好,倘若他不好你又为何与他在一起?”
“他是对我很好,这能证明他是个好人?”安久反问。
华容简语塞,只能翻个白眼不理会她。
安久好奇道,“就这样的人如何经营赏金榜?”
“我是哪样的人?”华容简没好气的道。
“幼稚。”
马车一顿,外面传来小厮的恭谨的声音,“郎君,到了。”
安久立时瞪了他一眼,这么近的距离居然还坐马车?有上车下车的时间早就到了!
华容简见她不高兴,咧嘴笑了起来。
武令元刚中了探花不久,尚未领官职,暂时住在华府旁边的小院。
安久见这边整条街上都是大户人家,这里却突然多出一个小户院子,不由好奇。
华容简察言观色,见状便解释道,“我们府里是江南式的庭院结构,每个院落之间没有中规中矩的门墙隔开。这个小院从前也属于我们家,后来为防府中教书先生不慎冲撞女眷才特别单独辟出来。”
可是华容添这一辈之后人丁忽然单薄起来,仅有个嫡长女,平时请个女师,华宰辅和华容添偶尔空闲的时候亦会亲自教导,根本不需请先生,于是这院子便就空下来了,正好给了武令元。
安久道,“外面已经传武令元能中探花是因为华府操纵,你们还这么不避嫌的让他住进来?”
“若是有人想查,我就算瞒的再结实也会被扒出真相,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华容简笑道,“我央大哥收了令元做门生。”
华容添乃年纪轻轻便官居三品,乃是本朝唯一的奇才,既是他的门生,一鸣惊人也就没有多么奇怪了。
在两人说话的空隙,小厮已经敲开门,华容简不容人通报便与安久径直进门。
刚迈过门槛便见武令元快步走过来,瞧见华容简,忙驻足,远远的作揖。
“令元这是做什么!”华容简大步上前扶起他。
华容简给予武令元的一切,哪怕是跪谢也不为过。
哪怕他已经将很多事情看得淡了,但是能够有一次施展才华抱负的机会,他很珍惜,也很感谢给了这个机会的人。
华容简道,“这就是你整日里念叨的女恩公,怎么人在眼前却辨不出来了?”
“啊!”武令元这才敢看向安久。
方才他见华容简带了一个美貌的女子进来,心想是他身边的人,总不好盯着人家小娘子的脸猛看,遂只是远远一瞥。距离这样近,他一转眼便见到一双玉华流光的眼眸,再仔细瞧却只能看见黑瞳若点漆,沉沉中只有煞气缠绕的冷,再无寻不到那一刹的惊艳。
“恩公!”武令元回过神来,再深深作揖。
安久垂眸看了他一眼,“你不必如此,我今日便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这话说的竟是不给武令元一点拒绝的余地。
华容简舌尖微苦,不由得更是嫉妒楚定江起来。他还算了解安久,她虽然说话不中听,但不是那种嘴上不带把门的人,她把武令元的云吞摊子当做为数不多的宁静之处,偶尔过去吃云吞,获得片刻的轻松,很少会说什么尖锐的话,今天她把话说的这样死,无非是因为武令元已经选择了立场,站在了他这边,而他与楚定江是敌人。
武令元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令人如沐春风,从前一双空洞的盲眼有了神采,更是为他增色不少,“若是有能用得上的地方,令元定当全力以赴。”
安久睨着他依旧云淡风轻的笑脸,不禁问道,“叫你去死呢?”
“恩公不会。”武令元笃定的道,仿佛在说一件已经确认过的事实。
安久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也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去探究,若是日后有机会一起去河间,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去了解他。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院里书房、客房、庖厨都有。
三人直接进了书房谈事情。
华容简知安久不太爱说话,便先将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而后偏头问她,“我所说没有什么遗漏之处吧?”
“就是这么回事。”安久颌首。
“我同意。”武令元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华容简提醒他道,“令元不会仅仅是为了报答恩情吧?”
“并不是。”武令元似是舒了一口气,“依着眼下的情形我若呆在汴京,一辈子顶多就混个清贵官职罢了,我心中也想外放河间附近,只是又愁我手无缚鸡之力去了那个地方恐怕有去无回,正好恩公就来了!恩公是我命中贵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剩下事情交给你了。”安久看了华容简一眼。
若不是武令元在,他真想吼一句凭什么她这么理所当然的样子!
但想回来,武令元是他第一次的拉拢的人,的确应当兜着此事,反正是自己也不是吃亏。
“谈妥了就一起去吃个饭吧。”华容简偷偷给武令元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跟着去。
武令元便道,“本应该请恩公吃顿饭,但今日实有要事在身……”
“你一个被冷藏的探花能有多忙?”安久冷飕飕的道,而后又瞥了华容简一眼,“吃个饭也这么多事!娘们唧唧的。”
说罢转身便走。
这话前半句说的是武令元,后半句显然是因为发现了华容简的小动作。两把锃亮的小飞刀稳稳的插在两人心口。
一时间,俩人都被噎的哑口无言。
“就你是条汉子!”华容简恨恨的追上去。
武令元犹豫了一下,只好跟了上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安久的礼物
三人乘马车去了汴京最有名的一家酒楼,有美酒美食,还有美娇娘。然而这里是清贵之人消遣的地方,虽有美娇娘却不是卖笑,仅仅把盏而已,她们是酒楼专门训练出来的行家,擅长酿酒、煮酒、温酒,了解每一种酒最好也最文雅的喝法。
华容简是常客,一进门小厮便笑着迎上来,“华二郎君,还是要莘娘把盏?”
闻言,华容简余光飘到安久脸上,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放心的同时又觉得很失望。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里浮现了以前和那帮狐朋狗友喝花酒时的情形,朋友的夫人令小厮到酒楼里当着一帮酒客的面直接说:立刻回家,晚一刻就去跪祠堂跟祖宗忏悔。
当时他领着一帮人狠狠嘲笑了那人,可现在却想安久也这么对他。
从片刻的晃神中清醒过来,华容简心道自己肯定是疯了,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安久站在楼梯上,扭头看他,“你到底走不走!”
“你急什么?”华容简大步跟上去。
大堂里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看华二这颠颠儿的样子,莫非那个抛弃他的小娘子就是这位?”
“生的可真美,怪不得华二郎君痴迷不悔,从此不喜欢男人……”
自从那次“车震”事件和“华容简扬言要成亲”事件之后便没有下文了,一干伸着脖子等结果的人始终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是谁有一回看见华容简失魂落魄的独自喝酒,很多谣言便传出了。
有的说是华容简被女人抛弃了,还有的说根本就没有这么个女人,只不过是华容简为了光明正大玩断袖的一个借口而已……
说什么的都有,但解释都很牵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随着华容简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也逐渐不再有人谈论。
八卦者最“健忘”,很多事情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一两年几乎忘记了华容简这号人。
“我是前不久才寻到这么一个清净处。”华容简坐下之后便解释道。
安久点点头,很快被桌上的小菜吸引,遂也不管他们,拿起筷子夹起来嗅了嗅,塞进嘴里。
正当她塞的满嘴都是菜时,有人轻叩雅间的门。
等华容简应声,一个浅碧色罗裙的女子垂首走进来,身形纤细婀娜,一支檀木簪将乌发半挽。
安久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很白、头发很好。乌黑的发丝垂在肩上没有一丝丝毛糙,真如丝缎一般泛着柔和的光芒,令人想上手去试一试触感。
女子没有抬头,只是规规矩矩的欠身之后,一言不发的绕道了长案之后,站在那里煮酒。
光照在她脸连上,从侧面能看出细细的绒毛,竟是不见瑕疵,素手纤长,指甲短而干净,不像许多贵女会刻意留长、精心修剪。
她在煮酒的时候,那一双手如白蝶飞舞,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安久一边嚼着菜一边盯着那双手,不自觉冒出放一箭便能击落白蝶的想法。
华容简见她看呆了,笑呵呵的道,“看出你和女人的区别了吧?”
安久听了他的话,连忙用从前心理医生教的法子驱除脑海中的想法——呼,深呼吸,世界很美好,不能太暴力,不能太暴力……
她以为自己忍不住,哪料到情绪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下来了!这种感觉让她突然想到一双眼睛,深灰色的眸子,永远温和宁静,手上却从未停止过算计和杀戮。
那是魏予之。
时不时的想起他,安久觉得有些困扰。
华容简发觉她的脸色微变,立刻收起了玩闹的心思,小心的问道,“生气了?”
“没有。”安久埋头继续吃菜。
武令元感受着这种奇怪的气氛,眼观鼻鼻观心,斯文的夹着一根青菜慢慢咬着。
饭罢,三人一同返回华府。
安久见时间还早,便去看梅久。
她被请进内室之时,看见梅久正迎出来,一名少女逗伏在床畔用布老虎逗得她干儿子眼睛乱转。
“你来啦。”梅久嗔怪的看着她,“走了也不知会一声,就留了一张字条,害得担惊受怕。”
安久没有回答,打量她之后中肯的评价道,“这次你是真的胖了。”
梅久横了她一眼,回头招呼那边的少女,“毓儿来见过小姨。”
那女孩儿应声把布老虎交给旁边的侍女,敛裙走过来,大大方方的朝安久施礼,“小姨。”
女孩眉眼长得有三四分像华容添,安久知道这就是他那个前妻留下的女儿,“不需多礼。”
梅久戳戳她,故作不悦道,“这是我女儿,你身为小姨不应该给见面礼吗!”
“哦。”安久想了想,从大腿外侧的兜里抽出一把匕首,“这个给你。”
匕首未曾递到华毓的手里便被梅久挡住,“我家姑娘不打打杀杀,快找件像样的礼物。”
那匕首作为送给女孩子的见面礼是有些不合适,但匕首工艺华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从价值上来说不算怠慢。梅久之所以阻拦,是因为知道这只匕首的特殊性,它能穿透内修的护体罡气,对于安久来说十分重要。
安久掏来掏去,总算掏出一个小巧的水晶老虎。大宋市面上几乎没有水晶,一般即使有也都比较多纹理或杂质,像这样晶莹剔透的水晶十分罕见,雕刻的又是憨态可掬的萌版老虎,令华毓爱不释手。
待打发华毓和侍婢们出去,安久总算松了口气。
“你哪里来的这个奇怪的小玩意?”梅久知道她喜欢收集一些看起来很幼稚的玩具,但完全没有想到她会随身携带。
安久道,“我昨晚在梅花里的书房挖的一块,用匕首削了个大久。”
梅久也在梅花里呆过,但是很多地方都不了解,自是没有见过刹云居的奇特书房。
安久往床边凑了凑,看着躺在床上的小东西一眼,对上他紫葡萄似的眼睛,咧嘴笑了笑。
那小东西竟然敢不给面子,撇着嘴就要哭起来。
梅久伸手抱起他,也不管这么小的孩子听不听得懂话,柔声道,“这是你干娘,快给干娘见礼,干娘有礼物呢!”
安久爽快的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剑横在母子俩面前,“给。”
她心想,给男孩子送兵器总没有问题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 掌事
襁褓里的小家伙才刚刚睁眼不久,能不能看清东西都还是未知数,可这小家伙好像对安久很好奇,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瞅着安久手。
“他喜欢。”安久咧嘴笑了。
梅久本就没有对她这方面报多大的希望,见她笑的开心,便欢欢喜喜的代儿子收下了。
午时已过,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两人便坐下喝茶闲聊,梅久一边轻轻拍着着孩子一边问道,“安久,你觉得二弟为人如何?”
安久盯着小家伙,随口道,“还成。”
“他以前混了点,但是我瞧着心地不坏,如今也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玩了。先前他娶梅如焰也是形势所迫,华氏也没有容许梅如焰上族谱。”梅久怕她不信似的,倾身小声道,“咱们明面上都是没有家族依仗的姑娘,先前华氏就算不给上族谱也没有替咱们出头。我也是因为换了天之后才有机会生孩子上族谱……”
安久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对味,“你是什么意思?”
梅久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你若是觉得二郎不错,咱们做妯娌可好?”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华容简的意思?”安久问。
“是我自己的意思,不过我问过二郎,他很喜欢你呢。”梅久太了解她了,眼见她似乎有些不悦,忙解释道,“我就是问问,你若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觉得那位楚先生实非良人,你想过正常人生活,可你跟着他怕是不能了,除非他愿意出仕。”
梅久知道了楚定江是帮助当今圣上篡位的功臣,在如今国家急需人才的时候他若出仕自愿被圣上掌控,那便一切安好,若是不愿意便只有死路一条!然而,就算能保暂时安稳。等将来社稷稳定,圣上能腾出手来收拾他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手软。
“你能想象我在家里化妆描眉、操持家务、生孩子带孩子吗?”安久没想到梅久会替她想的这样深远,心中不禁微有动容,于是便多说了一些,“我不能,如果跟华容简在一起,他也只能给我这些。我想要的自由,是这里的自由。”
她指了指梅久的心口。
心若自在,便是自由,与过什么样的日子没有绝对的关系。
“我在慢慢找回自我。你不必替我忧心。”安久弯起嘴角。
梅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安久,笑容中透着淡然,不再像以前那样暴躁。她仔细想来,也不相信安久这样的人能在家里相夫教子。
华氏毕竟是大族,就算形势所迫不能与门阀世家联姻,也必得为华容简聘娶一位书香门第的贤淑女子,而不是安久这种类型。
这话,梅久以后不会再提。
晚饭过后,安久便离开华府。到朱翩跹经营店里遛了一圈,换上一身玄衣,近子时,立即前往赏金榜。
还是那堵墙。墙面上最显眼的位置贴上了一张黑榜,没有写名字,但分明描述的就是安久。
黑榜上的目标都是极度危险人物,没有九阶实力根本不能考虑去揭榜。所以尽管她的榜文贴上去大半年,也没有人敢揭榜。
打更人一过,隐藏在暗中的黑衣人便蜂拥而至前去抢榜文。
安久一直尊在墙头看着。待抢榜完毕,赏金榜的人过来确认,她才跃下墙头。
那人见她姗姗而至,说道,“其余榜文已确认完毕,榜上还有一张。”
他很好奇,难道这个身材娇小瘦弱的人竟然是来揭黑榜!?
正准备离开的杀手们也都纷纷停住。
安久从腰间解下人面坠丢给他。
那人一见坠子,态度立即恭敬起来,“不知阁下想让赏金榜做什么事?”
人面坠本就不多,经过百年间数次转手,很多坠子已经不知所踪,如今只有掌事手里还有这个东西。
安久没有说话,撕了黑榜揣进怀里之后转身便走。
用人面坠子交换一张黑榜,实在亏了些,在赏金榜的历史中,就有人用人面坠令赏金榜协助篡位,如今的控鹤军中有不少家族原本是赏金榜的杀手。
赏金榜的坠子一现世,许多人便开始蠢蠢欲动,若是把坠子抢过来今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根本不需要继续抢榜!
那人感受到四周气氛的变化,不禁握紧坠子。
气氛犹若悬剑,顷刻便要斩落。
这时传来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之声,暗夜里尤为清晰。
从声音上辨别,足有百人之众。
数十个戴着面具的玄衣人先至,落在赏金榜前面,呈半圆形散开,护住持有人面坠之人。
很快,大批戴着面具的人赶到。
周围的杀手见状,便知道今日没有可能抢到人面坠了,只好匆匆离去,免得听到太多辛秘被赏金榜灭口。
持有人面坠的人见到一名戴着斗笠着玄色长袍之人从侧墙的阴影中走出来,连忙单膝跪下,将人面坠双手奉上,“掌事。”
随同前来的许多人心里奇怪,赏金榜的新任掌事武功不过五阶,全凭着一只人面坠和巨财才能号令整个赏金榜,平时轻易不会出面,今日怎么会提早得到人面坠现世的消息,这样急匆匆的赶过来?
华容简伸手取了坠子放入怀中。
“掌事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所为何事?”不远处有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华容简隐在斗笠阴影里的目光微沉,经过变声的尖细声音显得十分阴鸷,“当然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他接手赏金榜,许多长老心中不平,若是没有人面坠的制约,他们早就反了,不会容忍一个五阶武师做掌事,这对以武力杀人的赏金榜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
“你在我们眼皮底下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哼哼。”那老者鄙夷道,“当真以为赏金榜没落了便能成为你一个小娃儿的玩具?”
华容简冷冷道,“我随时可以卸任。不过,倘若没有我的财力和人脉,如今的赏金榜也只是个老鼠窝而已。所以,长老说话之前最好先想想清楚。”
他知道这些老东西若真想将他挤下去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他们迟迟没有动手,除了受到人面坠的制约之外,便是因为他给赏金榜带来的这一切能够让它恢复昔日地位,在没有榨干他的利用价值之前,他们不会将他踢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