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整肃秩序
曾志林虽贵为开国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右金吾卫上将军、领兖州防御使、南征军西路军都指挥使、右路军都指挥使,且担任此番金陵攻城战的前敌总指挥,可以他的身份绝无坦然受李煜这一国之主跪拜礼的道理。所以,面对拜伏于地的李煜及江南一众文臣武将,曾志林连忙下马侧身还礼,并请对方暂且起身,待自家主帅五哥王崤峻到后再行正式投降仪式,并亲自陪在李煜身边一起等候王崤峻的到来。
实际上,金陵城南、东、北三个方向的城墙被突破、周吴联军十万大军杀进城中的同时,王崤峻便已经率大周南征军一众文武在亲卫营和“游骑兵营”的护卫下进了城。只是,一来城内的巷战一时尚未结束,二来城内的秩序亦需要尽力维持,所以入城之初,王崤峻及徐绍安等人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打击江南军残余抵抗力量以及恢复城内治安秩序方面,并未太过关注宫城这边的情况。
说起来,虽然破城之时城内一片混乱,但制造混乱的主体却并不是人数最多的大周南征军,而是打算趁火打劫、浑水摸鱼的江南军溃兵,以及与江南宿怨很深,意欲进行报复的吴越军兵将。对于江南军溃兵和吴越军兵将的行为,希望能以最小的损失攻克金陵城的王崤峻、徐绍安等南征军统率自然不能接受。毕竟,早在攻城之前,王崤峻便已下令各部务必整肃军纪,不得欺扰百姓。吴越军作为归南征军主帅节制的仆从国力量,自然也要遵守这一帅令。如今他们在城内烧杀抢掠、肆意报复,视军令如无物,王崤峻、徐绍安等人又如何能听之任之。因此,甫一进城,王崤峻便下令由南征军军法司官员、亲卫营、参战的“飞龙军”各师宪兵连,以及“狼牙营”混编组成若干个军纪整肃行动队,分散到金陵城的各个角落,对趁火打劫的江南军溃兵、烧杀抢掠的吴越军兵将,以及个别敢于违反军纪的南征军官兵进行整肃和处罚。
不过整肃归整肃,对不同对象的整肃方式却是完全不同。按照王崤峻的命令,对于趁火打劫的江南军溃兵,无论其造成的破坏与损失有多大,一律就地格杀勿论;对于烧杀抢掠的吴越军兵将,凡不涉及人命的,重责四十军棍到八十军棍,并没收其抢掠的所有财物。凡涉及人命或**掳掠女子者,一律就地正法;对于敢于违反军纪的南征军官兵,则一律当场拘捕,交由南征军军法司依军规给予严惩。
随着各路军纪整肃行动队深入到金陵城的各个角落,原本已经稀疏的枪声、爆炸声也随之突然再次繁密起来。不过,这种枪声大做就像回光反照一般,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城内的枪声和爆炸声便愈来愈疏落,直至完全消失,而因为攻城战以及溃兵、怒兵、恶兵的扰动而混乱不堪的金陵城也在下午酉时初渐渐平静了下来。
金陵城内渐趋平静,市面秩序基本恢复,王崤峻因周吴联军特别是吴越不遵帅令而略显烦躁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平复下来,反而在得到各路军纪整肃行动队的报告后变得愈加恼怒。
根据几支军纪整肃行动队的报告,破城之初,一股吴越军闯入江南勤政殿学士钟篟府中,见对方身着朝服坐于大堂之上,并对自己闯入其府邸的行为大声喝斥,顿时火起,不由分说便将钟篟及其家人仆役全部斩杀,连五岁的娃娃都不放过。而另一股吴越军则将藏有上百名躲避战火的富商大贾及其近千名家眷和随从的瓦官寺“升元阁”团团围住,要楼内商贾即时交纳巨额银钱才肯放其离去。然则,这些富商大贾皆是为了躲避战火临时起意逃到这座在他们看来能够趋吉避凶的佛寺之中避难的,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大量金银财货。可面对“升元阁”外那群凶神恶煞一般的吴越军,这些商贾为了保命,只好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收集在一起交给围阁的吴越军,只求对方能够略微宽限一点时间,好让随从们回家取银钱来赎身。
商贾们希望破财免灾,派人回家拿银钱来赎自己。可问题是,这些个吴越军兵将勒索钱财本就是违抗军令之举,随时都有可能被周军发现,又怎么可能会花时间等着那些个商贾随从回家去取钱。于是,这股吴越军的首领将商贾们临时凑出来的财货往腰里一缠,便下令手下放火烧阁,以毁灭证据。可怜那些江南商贾想破财免灾都不可得,一众商贾加家眷及随从仆役共千余人均葬身火海,无一幸免。
如果说上述罪行还可以归于报复宿怨或者见财起意的话,那么一股一百余人的吴越军在其营指挥率领下,悍然对一座被“暗羽”金陵分堂当作秘密联络点的大宅发起攻击,而对门口鲜明的“暗羽”标识视而不见、对宅内主人表明身份的警告听而不闻,那就绝对算得上是挑战北平军的底线,触动王崤峻等穿越者逆鳞的举动了。一方面,“暗羽”也就是情报部作为穿越团队中排在前三位的重要职能部门,其权威是不容任何人挑战的。特别是像金陵分堂这样在对手心脏中隐蔽工作,并为此次南征立下汗马功劳的堂口(情报站),更是受到穿越团队的器重。这股吴越军乱兵胆敢如此恣意妄为,若不予以严惩,又如何能够维持情报部的权威与不可触犯性。另一方面,在“暗羽”金陵分堂对吴越军乱兵进行抵抗过程中不幸身亡的几名探员之中,有一位乃是“暗羽”成立之前便加入审查组,毕业于“暗羽业务训练班”第一期乙班、在金陵城潜伏长达七年之久、对外身份是这座作为秘密联络点的大宅的主人,为“暗羽”贡献颇多的资深老探员、“暗羽”金陵分堂副堂主邱新。像这样早期科班出身,由梁子岳、郑知微等人亲自培养出来的干探都是“暗羽”或者说是情报部的财富,如今却被一伙不知天高地厚、恣意妄为的吴越军乱兵所害,王崤峻、徐绍安等人的愤怒也就可想而知了。
于是,在接到报告的第一时间,王崤峻便下令将参与前两起恶行的吴越军兵将无论主犯还是从犯一律就地正法。而对于攻击“暗羽”金陵分堂秘密联络点的吴越军乱兵,除将参与进攻大宅而未死的所有兵士及那位主使此次进攻的营指挥全部就地正法外,连带着他们的军指挥使也一并捉拿处斩,以儆效尤。同时,王崤峻还传令接替已经回返杭州的钱俶担任吴越军主将的沈承礼,命其立即将所有吴越军撤出金陵城,返回该军位于金陵城外的原有大营,未得自己帅令不得私自离营半步,违者格杀勿论。而且,为了“保证”吴越军能够有序撤出城外,防止有人趁机挑拨生事,同时监督吴越军不会暗中将掳掠来的女子带走,王崤峻还命“飞龙军”第一合成步兵师第一团和完成整肃任务后已经重新集结完毕的“狼牙营”负责“护送”这些友军出城,并强调对吴越军兵将任何不配合的举动都要从严惩治,对于吴越军兵将任何挑衅生乱的行为都要立即镇压,绝不可有半点犹豫和手软。
尽管对于王崤峻的命令有些不满,认为吴越与江南乃是宿敌,自己麾下兵将在金陵城内杀点儿人、劫点儿财、抢点儿女人并不是什么大事。可面对气势汹汹向自己压迫过来,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飞龙军”第一合成步兵师第一团和“狼牙营”,沈承礼却是不敢生出半点拖延或者反抗的心思,连忙约束部曲,不但将所有被麾下兵将掳来的女子全部放回,而且连王崤峻并没有提及的兵将们搜刮抢夺来的银钱财物也尽数留下,交给负责“护送”他们出城的南征军保管,而后便率领吴越军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本部在城外的大营,再不敢出营门半步,以免引起周军的误会,从而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清除了的江南溃兵、驱逐了吴越乱兵,眼见日头已经偏西,心情略微舒畅了一些的王崤峻这才掸了掸身上的征尘,与徐绍安一起前往宫城,去正式接受江南君臣的投降。而此时,李煜和他的一众文臣武将已经在宫城外低头躬身的站了一个半时辰。不但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受过苦的李煜已经站的双腿麻木、浑身酸痛,就连那些天天习武、日日练功的武将们都有些受不住了。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面对一边倒的局势,不得已而投降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大日头下面卑躬屈膝、汗流浃背的站上一个半时辰,受降的周军统帅却还没有露面,如此羞辱令江南的文臣武将们多少有些吃不住劲,若不是周军大将曾志林和一千五百名“游骑兵营”兵士站在一旁对他们虎视眈眈,只怕早就有那性情暴躁的江南武将跳将起来出声抗议了。
不过,与手下那些文臣武将们开始沉不住气、受不了辱,心中对周军特别是负责受降的宋国公王崤峻颇为不满不同,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李煜的心却越来越往下沉,身上的冷汗也随之越冒越多。在他看来,宋国公王崤峻来得越晚,说明大周朝廷和官家对自己的怒气越盛、恨意越足,自己可能受到的处罚也就越严厉。虽说未必会就此杀了自己,只怕此去开封的一路上,以及上殿面君乃至今后的日子都会和屈辱、打击、报复分不开了。想到自己从此之后便要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怎叫咱们的李大国主不心凉、不畏惧、不胆寒,以至烈日当头,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反而犹如坠入冰窟一般遍体生寒、战栗不已。
就在李煜惶恐不已、惴惴不安之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向宫门处疾驰而来,站在他身边的曾志林扭头看了一眼,在其耳边低声说道:“宋国公到了。”李煜闻言连忙撩衣跪伏于地,并将头深深低下,连大气都不敢出——在他身后的江南文臣武将亦随之跪倒了一片。
不多时,随着一阵战马的嘶鸣,一队人马在距离江南君臣不远处停了下来。而后,随着脚步之声,有人走到了行五体投地大礼、根本看不见来人相貌的李煜面前,用非常威严而肃穆的语气问道:“李煜,你可知罪?”
第六十一章 江南平
所谓“兴师问罪”,周军此番以十余万大军南征打的旗号或者说所用的借口便是问罪,问李煜不遵诏令、违抗圣旨的欺君之罪。所以,王崤峻来到李煜面前第一句话便是问对方是否知罪。而如今已然身为阶下囚的李煜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王崤峻这边一发问,他连忙将头伏得更低,毫不迟疑的答道:“臣李煜知罪。”
随着“臣李煜知罪”这句话一出口,一方面做实了李煜确是有罪之人的事实,另一方面也为大周此番大军南征、问罪江南提供了充足的理由和借口,从而向世人宣布了大周南征的正义性、合法性,是真正的师出有名。
该演的戏演完了,该配合的李煜也都很好的配合了,也就到了恩威并施、宽严相济的时候了。于是,王崤峻一边将李煜扶起,并让其身后的江南文臣武将起身,一边对这位曾经的江南国主好言宽慰,表示大周天子乃是仁德之君,江南上下既已认罪,必会善待众人,大家此去京师见驾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随后,王崤峻又很关心的嘱咐李煜,此去京师朝廷俸禄、赏赐恐怕很是有限,而李煜一家老小人数众多,日常开支想来不小。为免日后入不敷出,如今趁着宫城尚未被查封的机会,马上回宫多准备些金银财货带上。否则,一旦宫城被封、宫内所有器物都被有司登记造册,便休想再私自从里面拿出任何一件东西了。同时,为了方便李煜装运盘缠,王崤峻还当着李煜的面下令自入城的“保安军”中抽调五百名辎重兵及其驾马匹车辆供其使用。
对于王崤峻的关心与爱护,李煜一方面连连称谢,另一方面却也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作为大周第一权臣的宋国公既然都对自己如此关爱有加,想来此番开封之行也不会像自己猜测的那般艰难与不堪。
眼见李煜在几名内侍的搀扶下入宫整理行装,曾志林有些担心的凑到王崤峻身边,说道:“五哥,自打兄弟兵围宫城,江南君臣出城请降到现在,这李煜都是一副战战兢兢、惴惴不安的模样。江南那些个文臣武将在大日头底下干晒了近三个小时,无不是满脸的憋屈与忿懑,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可这李煜却是越晒越害怕、越晒越发抖,似乎是对见您、对进京、对自己的未来都充满了恐惧。这会儿您把他放回宫去,这小子要是一时想不开,因为害怕进了京没好果子吃而抹脖子上吊,那咱们岂不是要少了一份拿得出手的功绩。您看,我是不是跟着他进宫,以防这小子寻短见呀?”
王崤峻闻言却摆了摆手,笑了笑道:“老二十六你也太看得起这个李煜了。这家伙素来无谋少断,遇事通常都是犹豫不决,需要手下的大臣们帮他出主意、做决定。当初围城之时,他曾经信誓旦旦的说,如果城破国亡,便与宗室家眷一起**而死,并为此在宫城堆积了不少的柴禾。结果如何,他还不是好好的站在咱们面前。兄弟放心,这家伙既然已经决定投降,并且肉袒牵羊的在宫城之外表演完受降的全过程,就绝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否则的话,他之前的这些屈辱和活罪岂不是都白受了。不过,以这家伙的性子,只怕这行装得收拾上几个时辰,估计得等到明天早上再见了。”
说完,王崤峻便命曾志林率“游骑兵营”负责宫城警戒,除非有自己的手令,否则不得放任何人进出宫城。同时,宫城外陪同李煜一起请降的江南文臣武将也都被打发回家,各自收拾行装、安排家事,待第二天一早李煜收拾好了行装之后,再一同押往开封见驾。而他自己和徐绍安则返回设在城中江宁府衙的南征军指挥部休息。
建隆二年阴历七月二十八一早,或许是老天爷也被江南君臣的悲戚之情所感染、或许是老天爷想用最恰当的气氛来配合即将发生的离国远行、再无回归之日的场景、亦或许只是一次正常的天气变化,就在李煜领着家眷、亲族和同行的随从仆役们,带着数十车金银财货,带着无比凄楚与辛酸的心情走出宫城,与江南一众够得上品级的朝官大臣和他们的家眷,秧秧近千人再次齐聚于宫城门口,在曾志林所率“游骑兵营”的“护送”之下往江边码头而行,准备搭乘周军提供的船只北上,前往开封见驾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中突然阴云密布,紧接着,连续多天烈日当空、骄阳似火的金陵城便迎来了一场大雨。
对于城外的农人来说,这场大雨缓解了已经显露苗头的旱情;对于城中的百姓来说,这场大雨赶走了那恼人的闷热,给大家带来了难得的清凉;对于驻扎于城池内外的南征军来说,这场大雨虽令天气凉爽,却又让周边一切都显得湿漉漉的,很是不舒服;而对于正走在弃国别家路上的李煜和江南一众文臣武将来说,这场大雨除了为他们的行程增加诸多不便外,更令他们原本就悲哀又戚然的心情变得更差。
尽管昨日与王崤峻的一番对话令李煜对开封之行少了些许畏惧、多了一线希望,可这次北上毕竟是辞别故国,且他日再无回还的可能,因此这位多愁善感的李后主虽不至在众人面前泪流满面,却也是满脸的哀容,从宫城到码头再到江中的船上,可谓是一步一回头。以至这段并不算太长、常人只需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就能走完的路,他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带着无尽的留恋与不舍由随从搀扶着登上了大船。
站在高昂而上下晃动的船头、迎着噼啪落下的豆大雨点、李煜此时的心情可谓是既凄惶不已,又起伏不定,一股悲凉之意自心头油然而生,久久不能散去。
不同性格的人排解心中烦恼的方式也不尽相同,性格爽朗的人往往会挥挥手、摆摆头,须臾之间便将不快抛诸脑后,抖擞精神再出发;性格火爆的人通常会舞舞枪、弄弄棒,或者干脆和别人打一架,无论输赢,都会将胸中郁结释放出去,再回过头去找他人晦气;而像李煜这种优柔寡断、遇事不决,又颇具艺术细胞的文人,则一般都是通过吟诗作赋、写词书文来抒发情怀、一吐不快的。
于是,就在这摇摆不定的船头、就在这漫天雨雾的江边,曾经的江南国主、现在的阶下之囚不由得感从心生,片刻工夫便做出了一首充满离愁别绪的七律: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
一首《渡中江望石城泣下》充满了李煜失国失家之后的落魄与凄凉,同时也隐约的显现出了这位亡国之君对往事的追悔莫及。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吃。更何况,就算给李煜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让他改正所有的错误,面对在实力上与自己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的大周南征军,其结果也只会是国破家亡,并且会死更多的人、毁更多的城、整个江南变成一片残垣断壁,而他自己也会因此背负更重的罪孽、更多的自责。
建隆二年阴历七月二十八,江南君臣近千人登舟北上,大周开国侯、检校太尉、枢密副使、同平章事、右卫上将军、领忠正节度使、南征军副总指挥徐绍安率原南征军中路军主力(“飞龙军”第四合成步兵师二团、三团、师属炮兵团、师属骑兵团)与其同船而行。徐绍安此次返京,一来负责途中看护李煜等人,二来是在江南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适当减少南征军兵力,以减轻开封方面的后勤压力。三来,却也是为了加强开封防御,以备那个心里总是不安分的李筠突然改了主意,不知死活的突袭开封。
同日,吴越军接到王崤峻帅令,命其主将沈承礼率部即刻撤离金陵城下,速速返回杭州,不得在误。此外,为了保证吴越军在撤退时不会骚扰地方州县、祸害江南百姓,王崤峻在严令沈承礼严明军纪,务必对沿途江南州县百姓秋毫不犯的同时,还命张铮率所部“狼牙营”尾随“护送”,直至对方抵达吴越境内方才返回金陵城。
建隆二年阴历八月初一,在金陵城休整数日后,南征军主力再次出发,由曾志林和穆特尔率领兵分两路,带着李煜在离开金陵前所写命地方官员守将开城投降的诏书,前往江南尚未被周军控制的各州县宣旨,以完成夺取整个江南的最后一个阶段的作战任务。
尽管对不战而降有些抵触、有些不服气,可面对都城被破、国主被俘、朝中一众文武重臣尽数被押送到开封的情形,绝大多数江南地方官员和守将都选择顺应时势、服从李煜诏书、接受大周统治。其间,只有败退湖口的江南洪州节度使朱令赟和袁州刺史刘茂忠坚不奉旨、负隅顽抗。结果,朱令赟及其上江军残部三万余人被曾志林所部及配合其作战的南征军水军特混舰队全歼于湖口水陆大寨。朱令赟自杀身亡,协助其守寨的江南南都留守柴克贞负伤被擒。而刘茂忠则在自知不敌,率军向吉州、虔州方向撤退时,被穆特尔所部和从湖南道赶来抄其后路的钱远山所部合围于吉州城南五十里的一处山谷之中。刘茂忠眼见突围无望,且周军主将亦答应不会伤害其部下,便长叹一声,下马受降。
建隆二年阴历九月初十,随着穆特尔所部和曾志林所部分别兵不血刃的开进江南最南边的汀州和剑州,江南全部州县均向后周投降、并入后周版图、接受后周统治。至此,历时近半年的后周南征之战宣告结束。
此役,后周南征军以伤亡五千五百余人(其中“飞龙军”五百一十五人)的代价,歼灭(毙、伤、俘)江南军近二十五万余人,将江南十九州三军一百零八县,六十五万余户近四百万人口纳入了后周的统治之下。
第六十二章 “万邦来朝”
建隆二年阴历九月十二,后周朝廷下旨,改原江南之地为江西道,以曾志林为权江西道安抚制置使,总领江西道军事、民政——其湖南道安抚制置副使之职同时免去。此外,根据委员会决议,“飞龙军”第三合成步兵师第一团、师属炮兵团主力,以及“保安军”八个团驻守江西道,归曾志林统领。
不过,与当初湖南道只安排固定数量的兵马驻扎,并由安抚制置使统领不同的是,委员会在安排上述嫡系部队进驻金陵城内外的同时,还根据今后战略规划和作战的需要,决定在江西道境内建立两处新的军事基地。其中一处新军事基地为海军陆战队南方训练基地,计划设立于江阴军,用于已经被提上日程的海军陆战队第二团的组建与训练——这样,在一直被借调在外的海军陆战队第一团此番随南征军主力归建“飞龙军”海军大沽基地编制后,下一次对南方进行征伐时,便不必再千里迢迢的征调这支水陆两栖作战的精锐了。另一处新军事基地为步兵南方训练基地,计划设立于江西道洪州南昌城,用于培训“飞龙军”及“保安军”各部熟悉南方山岳丛林地形,适应南方潮湿多雨、烟瘴横行的气候,以备下一步征伐后蜀及南汉等割据政权之用——此次南征江南,周军所伤亡的五千五百余名兵将中,有近七成是因为不适应南方气候、水土不服而染病等非战斗损失所造成的,真正因战斗而伤亡的人数不过两千余人。所以,在长江以南建设新的训练基地,增加周军适应南方气候的能力可以说是迫在眉睫。
除了上面这两处训练基地以外,根据此次南征的实际作战经验,委员会还认为“飞龙军”海军目前的战舰以及人员数量无法满足在为大军南下作战提供支援的同时,依然能够有足够的力量保障长江以北海域的海上贸易安全,因此需要在长江以南建设新的造船基地和海军基地,组建第二支海军舰队,以扭转这种不利局面——哪怕此次南征期间,长江以北海域的海上交通线并未受到实质的外来威胁,但对向来讲求稳妥起见的穿越团队来说,对自己非常重要的海上贸易是容不得有半点不安全或者不稳定因素存在的。更何况,随着北平军乃至整个后周的海上贸易规模越来越大、范围越来越广,长江以南海域、特别是前往东南亚及更远的印度洋的南洋航线在其海外贸易量中的占比也越来越大,在相关海域部署一支海上作战力量、维护海上航线安全也是势在必行的。
至于这座新的造船基地和海军基地的选址,穿越团队委员会和军事部、科技部、商贸部、后勤部等部门的意见基本一致,都倾向于在吴越国苏州地区松江入海口附近,也就是前世上海市所在的位置进行建设。
尽管吴越国一向对后周朝廷恭敬有加、贡奉不断,此次南征又出兵、出粮,大力支持。可双方目前毕竟还是所谓藩属关系,后周的使者在吴越国可以横着走、后周的商人旅客在吴越国可以畅通无阻,可要在人家的地盘上划出一块地方来建后周自己的船厂和海军基地,并常年停泊大量的武装舰船甚至海军陆战队兵马,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哪怕你这边的目的确实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南方海上贸易交通线,而绝无半点觊觎对方土地的意思,对方恐怕也只会把你所讲的当成花言巧语、当成蛊惑之言,而完全不会相信。吴越国虽无对抗后周的实力,可对这种硬生生从自己身上割肉的行为想必也会非常抵触。就算迫于压力而捏着鼻子认了,只怕也会在后续建设过程中需要其帮忙的事情上推三阻四,或者利用各种机会掣肘、阻碍造船厂和海军基地的建设与正常运作。而在南征江南刚刚结束,大军需要一定时间来休整、民力需要一定时间来恢复、江西道需要一定时间来融合消化的情况下,后周朝廷或者说穿越团队显然不可能马上再进行一场征伐吴越的战役。更何况,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后周朝廷还要把吴越当成一个宗藩亲善、和睦相处的标杆,来笼络、安抚那些虽处于独立状态,但却一直没有称帝建国的割据势力,以便集中精力对付像后蜀、南汉这样僭越、违制的割据政权小朝廷。因此,有关在吴越国境内建设造船厂和海军基地的工作只能缓步推进,而不可能像像海军陆战队江阴基地和步兵南方训练南昌基地那样,在决议生效后便即刻动工兴建。
建隆二年阴历十月初一,在安排好江西道的各项工作后,王崤峻率南征军主力离开金陵城,自采石矶浮桥过江,沿来时的路线班师回京。而就在同一天,徐绍安所部及其“护送”的原江南君臣一行人亦抵达开封城下。
建隆二年阴历十月初三,李煜白衣纱帽率江南一众文臣武将数十人至明德楼下待罪。而在楼上,后周小皇帝柴宗训在开国侯、检校太尉、枢密副使、同平章事、右卫上将军、领忠正节度使徐绍安,以及开国侯、检校太傅、同平章事、金紫光禄大夫、吏部右侍郎张维信的陪同下接受了李煜的请罪,并由内侍宦官宣读了纳降释罪的诏书。不过,与前世将李煜这个屡劝为降的可恶家伙恨得牙根痒痒的赵匡胤不同,从未期望过对方能够主动投降、一直都依照渡江南征解决南唐问题进行策划的穿越团队,对李煜的感观与之前投降的高继冲和周保权并无区别。因此,负责审定诏书的张维信并没有给李煜加那个既带有调侃,又带有侮辱性的封号“违命侯”,而是依照赵光义登基后给李煜所加封号,封其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傅、右千牛卫上将军、陇西郡公,封他的正宫娘娘小周后为郑国夫人,并赐其宅院住处,以安置随行家人、仆役。
尽管光禄大夫也好,陇西郡公也罢,无论什么样的封号都改变不了其从一国之君变成阶下之囚的事实,可这样的处置已经比其在路上所设想的可能对自己的处置要优渥得多、仁慈得多了。所以,在献降仪式结束之后,李煜便带着自己的家人、随从回那座赐给他的大宅当寓翁去了。既没有像前世因为觉得被封“违命侯”是莫大侮辱而整日酗酒,也没有因为自己内心的痛苦与憋屈而不断写词作诗来表达不满——虽说怀念江南风情、金陵美景的诗词后来也写了不少,可至少没有表现出对朝廷的不满、对官家的怨恨,从而使自己得以活得更长久、更安逸。
先取荆南、再下湖南,如今又一举平定江南,大周兵锋所指无不披靡。面对如此强势的大周、面对如此强悍的周军,无论是与湖南道接壤的后蜀,还是与湖南、江西两道均接壤的南汉,以及其他虽奉大周为正朔,却实质保持内部独立状态的割据政权,此时都感觉自己的脖颈处寒气逼人、都害怕大周的战刀在下一刻落在自己的头上。甚至连曾经与大周南征军并肩战斗的吴越国,也因为吴越军在金陵城胡作非为,而被王崤峻先逐其出金陵城,后又命其即刻回国,使得原本由于助周军攻江南表现良好,并受到大周朝廷嘉奖而略松了口气的钱俶也不由得心中紧张起来。
于是,自建隆二年阴历十月中旬开始,吴越、后蜀、南汉,乃至清泉军、定难军等一直侍周甚恭、与中原朝廷素无纠葛的地方政权前往开封进贡、输诚的使者便不绝于道,显然一副万邦来朝的景象。一时间,礼部及鸿胪寺负责接待的官员是忙得不亦乐乎。
第六十三章 攘外必先安内
对于周边各割据政权如此反应的原因,穿越团队众兄弟自然是心知肚明,也更清楚无论这些个割据政权、地方小朝廷现在如何表现得恭顺、臣服,他日亦都逃脱不了被灭亡的下场。可一来,南征江南刚刚结束,后周从上到下都需要一段时间进行休整、补充。二来,随着“暗羽”潞州分堂发现李筠与江南相互勾结、意图叛乱的证据,穿越团队委员会和委员会扩大会议认为在继续一统天下的征途之前,很有必要先将自家后院打扫干净,以免再出现类似李筠这样的内奸、叛逆。尽管此番李筠因为形势所迫,没有依照与李煜的密约起兵反叛,可并不代表下一次机会合适时他不会乘势而动,扰乱后方。所以,“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虽然在穿越团队众兄弟心中算不得一个好词,现如今却也不得不遵照这一政策来执行。
不过,考虑到像李筠这样的情况基本还算得上是“内部矛盾”,所以穿越团队委员会扩大会议在就此事进行讨论时,多数兄弟均主张不宜一上来就使用武力解决,或者说在有可能和平解决的情况下,还是应该先尽量使用和平手段。待到和平手段不起作用时,再使用武力也不迟。毕竟,这些地方都是大周治下,一旦动武损害的都是大周的利益。而且,无论平叛战事进行得有多快,都会对当地的老百姓造成不好的影响。当然,作为强势且代表所谓正统的一方,由穿越团队所主持的后周朝廷在这件事情上也绝不会过分妥协、过分怀柔,更不会自缚手脚。而是会一手拿胡萝卜,一手拿大棒。对于那些愿意接受朝廷安排的地方藩镇,自然会好生安置。对于那些不知好歹、死硬到底的顽固分子,该一棒子打死的就会一棒子抡下去,绝不会心慈手软。
于是,班师回朝经过短暂的休整,并对师属各步兵、炮兵、骑兵团番号进行统一调整编制之后,驻开封的“飞龙军”以及部分“保安军”便重新摆开架势,进入临战状态,准备随时扑向自己的新目标。与此同时,作为安内行动的第一步,穿越团队委员会通过后周朝廷于建隆二年阴历十一月初一下旨,以为符太后(小符后)祝寿及庆祝大周南征大胜为名,召后周境内各路节度使、防御使、刺史等地方军政长官于次年也就是建隆三年阴历正月二十五之前进京道贺,并参加将于阴历二月初一和初二这两天进行的祝寿及祝捷大典,以便借此机会摸清楚各地节度使、防御使、刺史等军政长官对朝廷、对北平军的态度,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尽管觉得朝廷此番召各地藩镇首脑进京有些突然,觉得自从北平军进驻开封后一直保持低调的小符太后如此大张旗鼓的过寿诞有些奇怪,觉得在南征江南之战结束近半年后举行祝捷大典有些不伦不类,可大多数心中无鬼且对北平军一系把持朝政并无太多反感的节度使、刺史等地方军政长官还是将这些个疑问埋在心里,一边收拾自己的行装,一边交待好自己出行后所辖地区的公务,根据朝廷要求的日期、和辖区到京城距离的远近,安排好自己启程时间及行走的路线,带着一众随从往京城而来。
心中坦荡的各方节度使、刺史等地方首脑可以毫不在意的遵旨而行,那些个心中有鬼或者对北平军把持朝政有意见的地方军政长官在接到旨意后却不免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那些个心中有鬼的自然是疑神疑鬼,一方面怀疑为太后贺寿、为南征贺捷只不过是朝廷的一个借口,实际上却是朝廷已经知晓了自己暗地里的小动作和不臣之心,打算借着此番召众藩镇进京的机会将自投罗网的自己一举成擒。另一方面,却又怕万一朝廷这次召藩镇进京并无它意,就是北平军一班人打了胜仗,为了显摆自己的功绩而搞的一次自我夸耀。自己若不遵旨而行,反而会引起朝廷的怀疑、给朝廷收拾自己创造了很好的借口。是以,这些个心里不干净的藩镇节度们在接到朝廷旨意后,可以说是犹豫不决、左右为难,很是费了一番思量,以至迟迟未能启程。
那些个对北平军把持朝政有意见、心怀不满者,表现得就要比那些个心里有鬼的同僚们干脆得多。他们要么直接称病不来,要么就说自己年老体弱,不胜鞍马劳顿,改由自己的子侄代替自己携重礼进京道贺,并为此向朝廷写了请罪的奏章。
各藩镇节度、地方刺史们的种种表现,穿越团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对于那些真心臣服、遵旨而行的地方军政长官,穿越团队自然是代表朝廷隆重迎接、给予高规格的礼遇;对于那些心中有鬼、迁延不行的节度使和刺史,穿越团队则接连派使者催促,要其尽快启程;而对于那些个明里暗里抗旨不遵、阳奉阴违的藩镇首领,穿越团队一方面下旨申斥,另一方面却是将其一一纳入下一步的打击计划,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再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这些不安定因素一举扫平。
建隆三年阴历二月初一、二月初二,为符太后生辰进行的贺寿大典和为南征大胜进行的祝捷大典如期举行。由于这两场大典不但有朝中文武百官参加,而且又有近百名节度使、防御使、刺史等地方军政长官助兴,再加上大周前两位皇帝郭威和柴荣又都是以节俭著称,且彼时国库也确实有些不足,其登基之后除了必须进行的祭祀活动外,基本没搞过什么大型的庆典。所以此番两场大典可以称得上是自大周建立以来规模最大的两次盛典,其热闹程度数十年来都少有。
既然是难得的庆典,相应的赏赐与嘉奖便不可缺少。在为符太后举行的祝寿大典上,包括朝官及进京的各地节度使、防御使、刺史等地方官在内,所有到场的大臣都得到了来自太后的赏赐。尽管每个人赏赐财物并不多,可其中所包含的恩宠与荣耀却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所以,在场文武百官领赏之后齐声拜谢,将这场庆典的气氛推向了**。而在为南征大胜举行的祝捷庆典中,参与南征的文臣武将们先是受到了同僚们的称赞,随后又得到了朝廷的嘉奖。不但各级领兵将领们加官晋爵,就连普通一兵也都根据战功得到了或多或少的赏赐,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特别是作为南征军主帅的王崤峻,虽然他得到的嘉奖,除了大量财物赏赐外,就只有“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这项纯粹荣誉性的奖励,而于爵位、勋阶、官职等等方面却无任何变化。而且,对于自打第一次进皇宫开始,就从未解过配刀、脱过靴子,上殿时从来都是或迈着标准军人步伐、或踱着四方步,只在第一次见柴宗训时报过自己官职,此后面君奏事时从未报过名的王崤峻来说,这些个荣宠可以说是毫无价值,赏了等于没赏。但当初在拿出这份嘉奖令时,穿越团队委员会扩大会议最看重的却正是这几项对王崤峻来说根本不算奖励的奖励。因为,在穿越团队众兄弟看来,这样的殊荣乃是令王崤峻在后周地位更加超然的必选之项,也是在机会成熟时实现更大目标所必须走的一步。
就在京城的皇室、文武百官、士绅百姓还沉浸在那数十年未见的盛大典礼的喜庆气氛之中、享受着这难得的欢娱的时候,宋国公府内的后宅书房之中,穿越团队委员会扩大会议正在严肃的气氛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在即将进行的名为“清扫行动计划”的作战行动中该拿哪处藩镇第一个开刀,以杀一儆百、震慑那些居心叵测之辈。
经过短暂而热烈的讨论,与会众兄弟最终达成一致,决定将安内第一刀砍在昭义节度使李筠的身上。实际上,作为所有未遵旨进京参加庆典的地方军政长官中,反心最明显、反意最暴露、阴谋叛乱的证据最充分的一名地方藩镇节度,李筠被穿越团队拿来祭旗乃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初八,开封城北五十里外陈桥驿旌旗招展、营帐连绵,来自“飞龙军”第一独立炮兵团、第一独立骑兵团、第一合成步兵师第三团、第四合成步兵师第十一团、第十二团、“游骑兵营”的超过一万五千大军在王峰和许新生率领下集结于此,组成此番平定昭义军的南线集群。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初十,“飞龙军”第一合成步兵师第三团、第一独立炮兵团、第四合成步兵师第十一团、第一独立骑兵团奉令启程,分别调往太原、宣大两镇,与已经在那里驻扎四年之久的“飞龙军”第二合成步兵师第五团、第六团及配属的骑兵、炮兵分队进行换防。而“游骑兵”营和“飞龙军”第四合成步兵师第十二团,亦以北上前往契丹“打草谷”为名随大队而行。为了使“飞龙军”换防能够顺利进行,后周朝廷业已提前下旨沿途各节度及各州县要全力配合“飞龙军”换防各部过境,并承担其行军所需一应粮草、给养等后勤物资,待换防结束后,再持“飞龙军”过境兵马提供的调用文书到朝廷报销核算。
与此同时,自北平城远道而来,由新组建的“飞龙军”第五合成步兵师第十三团、第十四团、师属炮兵团主力和师属骑兵团主力近万人马组成的北线集群,在太原镇总兵官唐潮的率领下也已秘密进驻距离昭义军治所潞州城不过二百里的太原府沁州,准备随时配合南线集群作战。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三、十四两日,南线集群顺利通过义成军辖境,义成节度使一面安排属吏全力保障粮草、给养供应,一面全程陪同王峰和许新生两位领兵大将过境,宾主相处极其融洽。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五,“飞龙军”南线集群进入昭义军辖境。第二天,北线兵马昼伏夜行,成功潜入昭义军境内近百里,在距离潞州治所壶关县城百里左右的地方隐蔽待命。
第六十四章 终于反了
在相隔了四年多之后,朝廷突然宣布要对驻扎于北平军宣大、太原两镇的兵马进行换防,并且还下令沿途各节度、州县全力配合,保障大军粮草、军资的供给,而自己的防区又是此番换防大军北上太原、宣大的必经之路,任何一名地方藩镇首脑遇到这种事情,都免不了多想一些。更何况原本就心中有鬼,前段时间谎称身体不适,只派自己儿子进京参加两大庆典的昭义节度使的李筠了。所以,自打接到朝廷相关诏令时起,他的心中就开始起了别样的念头。
只是,有了去年与李煜从结盟到背盟,以及后来的形势发展证明自己当时违背盟约的决定无比英明的经历,现在的李筠已经较之南征之战打响以前沉稳、谨慎了许多。因此,虽然这会儿自己心里的想法很多,可叫李筠马上就此事作出激烈反应,甚至就此举兵造反,他一时却又下不了这个决心。一来,当初为了避免引起朝廷的怀疑,在决定不履行与李煜同盟反周的约定后,李筠便以最快的速度将所辖兵马遣还原有驻地,想要重新集结起来尚需一些时间。二来,此番北上的乃是纯粹的“飞龙军”兵马,就算自己所能集结的兵力全部在手,想以三万人马对抗近一万五千“飞龙军”精兵也是毫无胜算的。特别是在尚不能确定朝廷此番调动兵马就是要对付自己的情况下,如果仓促集结兵马起事,反而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给把持朝政的北平军诸“奸贼”以口实,可以名正言顺的将自己置于死地。
此时,李筠迫切需要一个了解朝廷近期动向、知晓京城局势的人为他出谋划策,而被其派去京城参加庆典的儿子李守节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可问题是,在庆典结束之后,李守节便被以各种理由挽留,不是被官家和太后召见,就是被朝中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邀请,以至直到这个月初十才离京返乡。除非他这一路上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策马狂奔,否则的话,按照行程计算,只怕其一行人还要落在朝廷换防大军的后面抵达潞州。若等他赶回上党城再做决定,那就什么都晚了。思前想后,李筠经过一番权衡、考虑,最终还是决定做两手准备。一方面,他暗中下令驻扎于昭义军所辖各州县的本部兵马立即秘密移师自己的治所上党城,以备朝廷可能会对自己进行的突袭。另一方面,他又堂而皇之的下令辖区内各州县全力筹集粮草,并以最快的速度输送到上党,以备朝廷确实只是调兵换防时,自己能有足够的给养提供补给,不至引起朝廷的不满和猜忌——同时,一旦自己真要起兵,这些粮草亦是为自家大军作战准备的军粮,可谓一举两得。
李筠在潞州这边做着两手准备,自京城匆匆而来的李守节却真的是在一路打马狂奔,希望能够赶在朝廷兵马进入昭义军辖境、自己的父亲尚未作出什么过激或者出格反应之前,将宰相范质在邀自己饮宴时变相向自己透露的有关朝廷此番换防太原、宣大两镇兵马为虚,借机削除昭义军、杀鸡儆猴,以震慑地方各藩镇,为日后削藩做准备为实的消息讲给父亲听,并力劝父亲一定要接受范宰相的建议,无论如何都要遵从朝廷的旨意,绝不能以武力相抗。
按范质的说法,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遵照朝廷旨意而行,顶多是没了节度使之职,到京城来做个闲散“寓翁”,且日后一旦官家夺回朝政大权,李筠这边还有东山再起、为国效力的机会。而一旦与“飞龙军”换防兵马相抗衡,其结果必然是身死族灭,再无为官家、为大周效力的可能——宰相范质如今虽然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权重,可作为少数被穿越众留下当标杆,一同处理朝政的忠于柴氏皇朝的大臣,其在朝中的眼线还是有一些的。再加上其为官多年,政治嗅觉亦相当灵敏。此次穿越团队欲以换防为名,在李筠不遵朝廷随后便会发出的诏令时,对其发动迅猛突击的计划虽然做得周密,可要想完全瞒过范质这样颇具政治智慧与经验的老臣却也并不容易。是以,穿越团队这边才以朝廷名义下令换防,范质便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所蕴含的杀机。再加上官家、太后以及朝中一些大臣在北平军诸重臣的授意下频频挽留身份不高且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李守节,就更加坚定了范质的上述判断,并将北平军的目标锁定在了昭义节度使李筠的身上。
于是,在看似随大流性质的宴请李守节的过程中,范质便不着痕迹的在言语之中将自己的想法暗中透露给了对方,并希望对方能够说服其父,不要违抗朝廷的任何诏令,哪怕那是北平军诸人借朝廷的名义发的要其放弃昭义军入朝为官的矫诏,也要遵旨行事,切不可做那以弱抗强、以卵击石的傻事。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七傍晚,李守节赶到距离上党城不到百里的高平县城暂歇。与此同时,“飞龙军”南线集群已然进至距离上党城不到四十里的八义镇安营扎寨。
第二天一早,李守节带领随从自高平县城出发,继续往上党城方向飞驰。而“飞龙军”南线集群则在昭义军节度长史的陪同之下,一路不紧不慢的往上党城而行。中午时分,一路狂奔的李守节距离上党城只剩不到六十里,而抵达上党城南五里的“飞龙军”南线集群都指挥使王峰此时却是刚刚谢绝了昭义军节度长史转达的节度使李筠请其和副都指挥使许新生到城内节度府赴宴的邀请,一面下令全军暂停前进、就地歇息,一面命随行的朝廷使者携带一份出京时几位委员哥哥交给自己的圣旨与昭义军节度长史一同进城宣旨。
面对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朝廷使者和使者手中那卷王峰从自己怀中掏出的黄绫圣旨,作为李筠心腹的昭义军节度长史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并隐约猜到那卷黄绫之上可能会写些什么。只是,虽然心中暗叫不妙,可面对面沉似水的王峰和许新生,这位节度长史亦不敢有任何异常反应,不得不带着朝廷使者转身离开,往上党城而去。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八正午,朝廷使者于上党城昭义军节度府内宣旨,加李筠中书令,并命其即刻进京述职,不得有误。
俗话说“该来的终究会来”,当朝廷使者当着他的面宣读完这份明升暗降、名为要其进京述职,实则却应该是打算借机将其滞留京城不放,以剥夺其节度实权的圣旨,原本之前心里还在犹豫、还在权衡是不是要以犒军为名,派其他心腹去“飞龙军”营中与一路随行的自家长史接触,以获得一些消息的李筠,深知自己已经再无退路。他一面暗骂自己前段时间过于谨小慎微,错失占领太行山关隘、封锁进入潞州通道的良机,以至把敌人放到了自家门口。一面马上便将之前那些给自己留余地、给朝廷留面子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当机立断的决定即刻举兵起事,与城外的“飞龙军”决一雌雄——就算不是对手,轰轰烈烈的大战一场、死于沙场之上,也好过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八午后,李筠于潞州治所上党城以“清君侧、除奸佞”的名义举兵起事,并当场斩杀朝廷使者祭旗。与此同时,在镇上匆匆吃了一顿极简单午饭,并打听到朝廷大军清早才从此地拔营起寨的李守节和随从刚刚离开八义镇,正心急火燎的往上党城狂驰而来。
第六十五章 我是李牙内
原本按照李筠的盘算,即便想要战胜拥有火器优势的“飞龙军”几乎无望,可凭借自己在在昭义军多年积累下来的威望,以及上党城的地形地势,“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自己,依靠秘密集结的三万兵马还是有可能暂时抵挡住城外一万五千“飞龙军”的进攻的。而自己举兵起事的消息一旦传出,各地那些对北平军“诸贼”把持朝政不满以及明白“唇亡齿害”的道理,不愿被削藩夺权的节度使、刺史们就有可能群起响应。到时候,大周境内烽烟四起,北平军“诸贼”势必要调集兵马、四处灭火,其对上党的压力便会随之大为减小,自己或许就有机会坚持更久,直至坚持到天下形势大变的那一刻。
可令李筠没有想到的是,他这边“清君侧、除奸佞”的旗子才刚刚打出来,不但城南五里外的“飞龙军”所谓换防兵马立即打着平叛的旗帜猛扑上来,而且一支人数近万、自己之前丝毫没有察觉其存在的“飞龙军”兵马,好似从地里冒出来一般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从上党城北边掩杀过来。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一南一北两支“飞龙军”便完成了会师和围城的行动,并开始在城外安营扎寨。
以三万地方兵马对垒近两万五千武装到牙齿的“飞龙军”,李筠就是再托大、再乐观,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坚守到天下变乱的时候。实际上,随着“飞龙军”北线集群的突然出现,已经从坊间传言和朝廷邸报中得知周军南征过程、特别是有关炮击句容县城的具体情形,对“飞龙军”的战斗力、特别是炮兵威力已经有所了解的李筠,甚至不再奢望在对方开始攻城后,自己能够坚守上党城超过十天。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城外的“飞龙军”会顾忌城内近两万百姓的死活,不会像炮击句容县城那样视人命如草芥、以毁城灭民来震慑天下,如此自己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还能多支撑几日。所以,在数百骑出城骚扰正在安营的“飞龙军”的本部骑兵被对方一顿火枪射击赶回来后,李筠便以最快的速度堵死所有城门,准备孤注一掷的与对方进行一场城池防御战。
从上党方向隐约传来的短暂枪声令正策马飞奔、距离上党城只有不到十里的李守节不由得心头一紧,暗叫一声不好,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不过,在发现枪声持续时间很短,而且似乎没有“飞龙军”攻城时必定会出现的火炮轰击的巨大轰鸣声传来后,李守节心中又生出了一丝希望,希望刚才的枪声只是双方的一点小误会,自己的父亲和远道而来的“飞龙军”还没有真正撕破脸,双方还有转圜的余地。是以,李守节挥动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抽了跨下座骑几鞭,毫不顾惜马力的以最快速度向上党城狂奔。
十里的距离对于拼尽全力奔跑的快马来说,不过就是一柱香的时间。当李守节在随从的搀扶下,踉跄着从因为极速狂奔而脱力倒地的座骑旁艰难站起身,抬眼向前方望去时,上党城下的情形将其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打碎了——城下的“飞龙军”已经扎营完毕,将上党城团团围住。而一队“飞龙军”游骑在发现自己后正快速向这边奔来,闪亮的横刀和乌黑的步枪在对方的手中交相辉映,看了令人脊背发凉。
尽管“飞龙军”围城预示着城内城外已经撕破脸,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可李守节还是决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最后再搏一下。他一边命众随从将武器放下,并第一时间将自己身上的佩刀扔到地上,举起双手,一边顾不得整理一下身上因为落马而沾染的泥土,便迈步迎向正飞驰而来的“飞龙军”游骑,大声呼喊道:“昭度军节度使李筠之子,昭义军牙内都指挥使李守节求见‘飞龙军’王将军、许将军,还请代为通禀。”
听到李守节的呼喊,“飞龙军”的游骑虽未将刀枪收起,可也不像之前那样如猛虎下山般以攻击队形冲来,而是以弧线队形包抄上来,将李守节一行人围在中间。领队的一名排长略一提马,上上下下打量了依然举着双手、满脸灰尘、一身泥土的李守节一番,有些狐疑的问道:“你是昭义军牙内都指挥使?”
“正是小将。”李守节连忙点头道,“烦请校尉代为通禀王峰王将军或者许新生许将军,就说小将有事关上党城存亡的要事与两位将军相商。”说着,李守节伸手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官凭印信递了过去。
那位“飞龙军”排长接过李守节的官凭印信看了看,这才脸色稍缓,说道:“你且在这里候着,某去替你通禀。”说完,向身边的副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带人盯着李守节一行,自己则拨转马头往“飞龙军”大营方向驰去。
那位“飞龙军”排长拨马离开到回转,前后也就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可对于心急如焚的李守节来说,却好像等了一个时辰那么长。就在李守节有些耐不住性子,打算请留在现场的其他“飞龙军”游骑再去通禀时,只听一阵马蹄声自营门处传来,刚才去通禀的那位排长策马驰来,到李守节面前一勒缰绳,说道:“我家主帅有请李牙内,牙内请随卑职进营。”
李守节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上了随从让出来的马匹,随那位“飞龙军”排长去见“飞龙军”主帅。
这次进京,李守节虽因多方刻意“挽留”而耽误了不少时间,可也因此让他认识了后周朝廷不少的高官显贵。其中,此番率“飞龙军”所谓换防兵马“过境”潞州的王峰和许新生,便是他曾在酒席宴上相识,进而进行过一些交流和接触的——除王、许二人外,包括王崤峻、张维信、徐绍安等身在开封的北平军一系的文武官员李守节几乎都通过各种场合见过面,算得上是地方官员中见过北平军一系官员最多的一位。而李守节之所以在上党城已经被团团围住时还敢冒着可能被扣留甚至被当作叛乱同党捉拿起来问罪的危险要求求见王峰和许新生,就是希望能够凭借当初在京城时的一面之缘说服这两名“飞龙军”主将,同意自己进城去劝父亲放下武器、停止叛乱。如果能因此救得父亲及李家全家老小的性命自然最好,即便不能救得父亲及李家,至少也能避免上党城生灵涂炭、百姓受害。
然而,当李守节报着最后一丝希望走进“飞龙军”中军帅帐时,看到坐在里面的“飞龙军”诸将时,却不由得一愣。因为,他发现王峰和许新生二将并没有居于帅位,却是在侧面上首位相陪,坐在帅案后面的则是一名他根本没有见过的将领。而且,根据其对“飞龙军”军衔的些微知识,坐在帅案之后的那位将领肩章上的金星比王、许二人多一颗,显然其在“飞龙军”中的职衔较之王、许二人还要高一些。
就在李守节还未从愣怔失神状态恢复过来时,坐在帅案之后的那名将领却先开口了:“本帅是开国伯、殿前司都虞侯、右金吾卫上将军、北平军太原镇总兵官唐潮,李牙内风尘仆仆来见本帅,不知有何见教?”
第六十六章 悲壮的“劫营”
从职衔上来说,唐潮这个殿前司都虞侯、右金吾卫上将军较之王峰的殿前司步军都指挥使、左武卫上将军为高;从长幼上来说,排行二十四的唐潮也较之排行二十七的王峰为长。再加上唐潮长期驻守太原镇,既没有参加北平军南下开封的行动,也没有参与周军在荆湖和江南的征伐,就功勋来说要比全程参与北平军入主开封行动,并亲自领兵与许新生一起守卫封丘门、击退赵匡胤大军进攻,且在王崤峻领兵南征时率军坐镇开封,保证其无后顾之忧的王峰要差上许多。也正因如此,尽管在北平军入主开封后,得到了殿前司都虞侯、右金吾卫上将军这个比实际参加开封之战的王峰、穆特尔都要高的封赏,唐潮心里不但没觉得舒服,反而觉得很别扭,觉得这样的职衔是为了照顾没让自己参与开封之战而可能存在的不满情绪,而并非自己功勋的真实反映,是个安慰奖。他认为自己这是无功受禄,自己通过这种方式得到高职衔是对其他兄弟的不公平。是以,在得到要其率军出兵潞州,与南线集群共夺上党城的命令后,唐潮便再三向军事部和委员会打报告,请求将此次上党平叛之战总指挥的职务交给自己,以便自己的功勋能与自己现在的职衔相匹配。最终唐潮成功说服委员会和军事部,同意在南北两路“飞龙军”合兵一处后,由他来担任大军总指挥,负责此次作战。
尽管发现城外“飞龙军”主帅不是自己曾经打过交道的王峰和许新生,令其心中一沉,不过事关父亲、李家上下的身家性命,乃至全城百姓的安危,李守节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因此,被唐潮一声询问从失神状态唤回的李守节连忙收摄心神,上前施礼道:“在下昭义军牙内都指挥使李守节见过唐将军及王将军、许将军。在下此来,乃是恳请唐将军暂缓攻城,容在下进上党城说服家父,劝其开城投降,以免生灵涂炭。如此,也好减轻家父的罪责。”
说起来,刚才听负责大营外围安全警惕的游骑排长回报昭义军节度使李筠之子、牙内都指挥使李守成求见,无论是与李守节素未谋面的唐潮,还是与其有过一些交往的王峰和许新生都觉得有些意外。大家都没有想到面对大军围城,李筠已难逃兵败治罪下场的时候,原本能够远遁保命的李守节会放弃逃出生天的机会,自投罗网的跑到“飞龙军”大营来。更没有想到的是,李守节此来不是或者说不只是为了尽为人子的本分,来与其父共患难的,而是表示愿意进城去劝自己的父亲投降。不过,既然对方愿意进城劝降,能够用不流血的方式了结此次叛乱事件,唐潮等人却也乐见其成。毕竟,此番出兵潞州的目的虽是为了杀一儆百、杀鸡给猴看,以暴力方式解决李筠或许更能震慑诸藩。但在穿越众心里,百姓的利益还是排在优先考虑位置的,武力攻城就算“飞龙军”将士再小心、再注意,可子弹、炮弹毕竟不长眼,攻城过程中难免会伤及无辜。现在有兵不血刃平息叛乱、捉拿李筠的机会,自然不会再一味的坚持强攻上党城。
当然,作为敌对的双方,唐潮就算对李守节的要求再赞成,表面上也不会显露出来,而是佯做沉思之状,半晌之后又装着与王峰、许新生交流意见的样子,与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沉声说道:“依理两军交战,除非力不能敌,否则绝无放敌军重要将领进入包围圈的道理。不过,念在李牙内乃是一心为了城内百姓安危计,亦为了彰显朝廷仁德之心,本帅此番便信李牙内一次,破一次例,准李牙内入城。不过,本帅毕竟有皇命在身,不可能久围不战。是以,本帅只能给李牙内一夜时间,去劝说乃父开城投降。若是明日辰时正之前看不到上党城四门大开、李筠和一众从逆的上党文武官员自缚出城请降,本帅便会下令攻城,绝不拖延。”
之前见唐潮低头沉思,半晌无言,李守节还以为对方会拒绝自己的要求。毕竟,敌军迫于形势、主动投降所彰显的乃是朝廷之威,只有武力强攻,拿下城池所体现的才是大将之能。如今自己要求入城劝说父亲投降,无异于削弱面前这位大军主帅及在座其他领兵将领的功劳,对方不接受亦在情理之中。是以,在听到唐潮竟然同意自己进城劝降的请求后,李守节不由得愣在当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连忙上前长揖到地,一面感谢唐潮破例同意自己其实毫无道理的请求,一面保证自己会尽全力劝说自己的父亲投降,并承诺无论自己与父亲谈得如何,都会赶在辰时正之前向“飞龙军”这边传递出确切的消息。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八傍晚时分,李守节在几名随从的陪同下出了“飞龙军”大营,来到上党城北门之下。
尽管对牙内只带几名随从便穿越周军大营而过的能力表示惊奇,可上党城上的守军还是没有让这位节度使大人的长子在城外多等。城头守将一边派人去城内节度府报信,一边命人从城上垂下几只大筐,将李守节及其随从吊上城去。
李守节进了城,顾不上与城头守将解说自己如何突破敌军重重包围来到城下,直接向其讨要了几匹战马,随即便一马当先往节度府方向疾驰,只留下那名摸不着头脑的城头守将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虽说在进城之前李守节便已意识到此番劝降自己父亲并非易事,可李筠在这件事情上的坚决程度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尽管李筠很清楚只要城外的“飞龙军”攻城,自己必败无疑;尽管李守节向自己父亲转达了城外“飞龙军”主帅唐潮的承诺,表示只要其开城投降,必不会为难城中的兵将和百姓,甚至是李家族人;尽管李守节在劝说自家父亲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乃至声泪俱下,以一城生聚、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苦苦恳求。可李筠始终不肯点头同意开城投降,而是一边埋怨儿子不该在有机会远遁时冒险进城,一边表示自己既已举兵反叛,便绝无开城投降、束手就擒的道理。否则的话,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说自己是个自不量力、畏强惧战的跳梁小丑吗。
就在李守节无奈的在心中承认自己此番劝说失败,李家和上党城内的兵将、百姓难逃战火荼毒的时候,李筠却突然说道:“为父自斩杀朝廷使者、竖起‘清君侧、除奸佞’的大旗时,便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待到发现对手早已做好准备,‘飞龙军’南北两路大军须臾之间便将上党城团团围住后,便已经明白无论自己是战是降,只怕都会成为‘北平军’那些‘奸贼’用来杀鸡儆猴、杀一儆百的对象,绝无活命的可能。男子汉大丈夫,自当生得顶天立地、死得轰轰烈烈。更何况,为父身为一方节度、大周命官,岂能为了自己那微乎其微的活命机会而奴颜婢膝、毫无气节的去向朝中‘奸佞’乞降。至于城中的兵将与百姓,为父自当想方设法予以保全,不会让他们因为为父的无能而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既不开城投降,又要保全城内兵将百姓的身家性命,李守节实在不明白自家父亲打算怎样做到这完全矛盾的两件事。可当他要就此问个清楚时,李筠却只是摆手,表示自己自有主张,要其不必多问,只需在次日一早卯时正来自己的节度府正堂,便会有答案。说罢,便命人在后堂摆酒,一家人一起吃一顿晚饭。尽管李守节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其中关键,可面对只是喝酒吃菜,却对此事再也绝口不提的父亲,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停止追问,耐着性子陪似乎酒兴很高、食欲大开的父亲吃饭、喝酒,最终醉倒在酒桌之上,被府中下人抬到自己房间呼呼大睡。
李守节这一觉便睡到第二天早上,当从宿醉中醒来的他发现天光已经放亮时,不由得心中大急,生怕已经过了与城外“飞龙军”约定的时间,不能给城外传递消息,令对方怀疑自己的信誉。
正当李守节手忙脚乱穿衣服,准备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再去和父亲谈一次的时候,他的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节度府长史一身缟素走了进来,给其带来了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消息——今日凌晨,节度使大人率最为亲信的五百亲兵,打开之前已被堵塞的北城门,杀向“飞龙军”大营。其间,李节度及麾下五百壮士点亮火把、擂鼓呼喝、高唱战歌、策马狂奔,可谓是豪气干云。
如此声势浩大的趁夜“劫营”其结果可想而知,自李筠率兵出上党城北门的那一刻起,其一举一动便已被“飞龙军”的夜间游骑盯得死死的。待到发现这支区区五百人的队伍意图“偷营劫寨”时,从未见过这种大张旗鼓、喧闹公开的进行“偷营劫寨”行动的“飞龙军”游骑排长还以为自己眼睛花看错了,直到对方已经逼近到距离自己这支游骑队伍两百步左右,这才醒过神来,一面派人往“飞龙军”大营示警,一面组织手下兵士就地阻击,以为大营中做好准备争取时间。
实际上,如此正大光明的“偷营劫寨”,就算“飞龙军”这边没有外围警戒游骑,其大营望楼中的警戒哨也早在李筠率亲兵“浩浩荡荡”杀出上党城北门时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待到外围警戒游骑回来示警时,在正对李筠所部前来的方向上,“飞龙军”第五合成步兵师第十三团的一个步兵营及部分团属炮兵已经完成战斗部署,进入了防御阵地。而该师师属骑兵团的两个连也已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奉令出营,从两翼包抄、截断这支叛军小股人马回城的后路。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唐潮、王峰和许新生等领兵将领亦全身戎装登上距离大营营门最近的一处望楼,仔细观察对面这支在昏暗的晨曦中若隐若现的叛军小股部队,分析对方如此明目张胆在天光已经开始渐渐放亮的时候、以如此喧闹的方式前来劫营的原因和用意。
面对对方这种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用错误的方式进行的一场从一开始就完全错误的劫营行动,唐潮等人思忖半晌亦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直到外围游骑派来的通信兵传来更多消息,并报告此番带队劫营的乃是原昭义军节度使、叛军总头目李筠,再结合其如此怪异的劫营方式,唐潮等人才渐渐有了些头绪,找到了对方做出这般疯狂举动的原因——李守节应已竭力劝说过其父,李筠虽因不愿受辱而拒绝投降,但自知无力抵挡朝廷的平叛大军,且又不希望苦心经营多年的上党城就此毁在自己手上,于是便只好采取这种自寻死路的方式来劫营,以实现自己战死沙场、不堕名声的意图。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李筠为何会有如此不合常理的举动。
作为领军大将,唐潮、王峰、许新生等人自然能够明白李筠希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渴求,以及不愿意经受被人擒获成为阶下囚的侮辱。于是,在心中略微感慨了一番后,唐潮与王峰和许新生短暂的交换了一下意见,便命令早已等待多时的两个骑兵连分左右两路出动,切断李筠的退路;命令已完成战斗部署的那个步兵营和配属的炮兵全力阻击叛军的这次“劫营”,绝不可使对方一人靠近大营,亦不可使对方一人逃脱。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九凌晨巳时初,原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及所率“劫营”兵马遭到来自前后两个方向的火力阻击。不过短短一柱香的工夫,李筠便中弹身亡,而他那五百亲兵则是非死即伤,无一幸免。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九清早辰时初,得到父亲率五百亲兵直冲敌军营垒,全军覆灭的消息后,李守节虽悲痛欲绝,却也从节度府长史的讲述中明白这是父亲既保全自己的颜面名声,又保全上党城中兵将百姓身家性命的唯一方法。是以,他并没有因为父亲丧生于对方之手便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城外“飞龙军”的身上,更没有因此丧失理智,毫无意义的去城外和“飞龙军”拼命。李守节非常冷静的分析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了最后的抉择。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九上午辰时正,李守节先是以昭义军牙内都指挥使的身份自领昭义军节度留后,随即他便下令上党城四门大开,自己亲率昭义军一众文官员及已经放下武器的昭义军兵将出北门,向城外的“飞龙军”平叛大军投降。
第六十七章:削藩(上)
随着李守节在上党城下向朝廷大军投降,原属昭义军管辖的辽州等州县的官员守将亦主动向大军输诚,表明了自己与朝廷站在同一战线的决心。李筠既死,首恶已除,昭义军各州县重归朝廷治下,此番征讨李筠叛乱的任务也就算圆满完成了。所以,作为代表朝廷的一方,唐潮、王峰等人对投降的李守节以及昭义军所有文武官员自然不会赶尽杀绝,而是按照出征前所定计划,不但赦免了这些“从贼”官员的罪责,而且还委任其新的官职,让他们能够安心为朝廷效力。当然,作为曾经直接或者间接、自愿或者被迫参与过李筠叛乱的所谓从贼者,原昭义军中任职于节度府及支郡的主要官员是不可能再被留在原昭义军所属州县任职的。于是,李守节这位昭义军牙内都指挥使成了单州团练使,昭义军节度副使赵处愿被迁为郢州刺史,节度判官孙孚调入朝廷任屯田郎中,观察判官史文通亦调任水部郎中,而前辽州衙内指挥使马廷禹则加封右监门卫将军,领壁州刺史,成了闲官。而在委任这些昭义军旧属新官职的同时,后周朝廷亦下旨废昭义军,其所辖州县尽皆划归朝廷直接管辖,由朝廷派遣流官参与治理。此外,作为安抚李守节及其他原昭义军文武官员的需要,在上党城的局势基本稳定之后,唐潮不但将死于那场“自杀性”劫营行动的所有原昭义军节度府亲兵的尸首还给了他们的家眷,而且亦将李筠的尸首交还给了李守节,并在唐潮的主持下予以厚葬,以彰显朝廷的仁德和大度。
尽管李筠之叛已被平息,但用来当幌子的宣大、太原两镇驻军换防的戏码却还需要继续演下去。之所以要如此,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若此时中止换防,将参与平叛的兵马撤回开封,就会给世人留下朝廷此番出兵目的就是要扫平昭义军、杀掉李筠。从而让大家有一种朝廷是在“钓鱼执法”、是在故意逼李筠叛乱,以便自己能够光明正大的出兵潞州并借机削藩的感觉。另一方面,却也是出于轮流练兵的目的,让一直驻守北平军各要地的“飞龙军”第二合成步兵师及其他各技术兵种分队能有机会参与更加的作战、积攒更多的军功,以免将士们由于参战机会不均衡造成军功多寡的不均衡,进而引起那些参战机会较少、无法积累军功的将士们的怨言与不满——“飞龙军”第二合成步兵师虽然参与过平灭北汉、“霸王行动”等军事行动,但自此之后便一直担任驻守北平军根基之地的任务,在最近这三四年的时间里,除了配合“游骑兵营”和“狼牙营”等小股人马对契丹进行小规模袭扰外,再未参与过大的作战,于功勋上不但远远不及“飞龙军”第一合成步兵师和第三合成步兵师主力,甚至连成立时间远较其晚许多的第四合成步兵师都有后来居上的意思了。因此,作为第二合成步兵师师长的刘小六已经不止一次的向驻守北平军的几位总兵官主动请战,并通过他们向王崤峻、徐绍安等北平军最高军事统帅表达过参战的愿望。尽管直接向穿越团队表达参战愿望的只是刘小六一人,但其代表的却是整个第二合成步兵师。是以,无论是几位总兵官还是王崤峻、徐绍安等委员会和军事部成员,对第二合成步兵师的请战要求也不得不加以考虑和重视。
不过,根据穿越团队兵力部署的安排,实际与驻扎在宁锦、宣大、太原三镇的第二合成步兵师进行换防的却是第四合成步兵师。至于驻扎于平卢镇的第三合成步兵师第九团及部分炮、骑分队则与该师第二团及师属炮、骑分队进行换防,而不是此次上党之战中“飞龙军”的主力人马。也正是由于这样的安排,因此自上党之战结束,到北平军四镇所有驻军完成换防行动,前前后后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直至建隆三年阴历四月底才最终完成。而随着北平军四镇换防行动结束,穿越团队终于可以把注意力放在发动上党之战的实际目的上——削藩。
虽说历朝历代削藩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很多时候就伴随着流血、战争,甚至有些王朝因为削藩举措不当而造成朝廷动荡乃至政权倾覆。可凭借自身强大的实力,以及上党之战的巨大威慑力,穿越团队以后周朝廷名义推动的这次削藩夺权行动一步步进行得还是比较顺利的。
其中,作为削藩的第一步,在上党之战结束两个月、北平军各镇换防工作结束一个月后,后周朝廷下旨,宣布鉴于近段时间有多地州刺史上奏朝廷,弹劾、举告其所属节度使在本州横征暴敛、横行不法、干涉地方政务,且查实无误。因此自即日起,所有节度藩镇除本管州县外,不再兼管支郡,各支郡统归朝廷直接辖治。
尽管撤消支郡,等于是斩去各地藩镇的左膀右臂,大大削弱了各节度使在人、财、物等方面的实力与权限,动摇了其政务、军事、财政等方面的基础,从而使其与朝廷对抗的潜力大为降低。可这毕竟只是削弱地方藩镇节度的实力,而不是将其连根拔起,更不是要他们的身家性命。特别是在旨意发出后的第一时间,管辖地域最大、所属支郡最多的北平军节度使王崤峻便宣布将除北平府之外的其余各府与北平军剥离,交由朝廷直接管理,自己不再插手这些府州的任何事务。虽说北平军节度使对于如今身在中枢、掌控整个后周朝政的王崤峻来说早就成为了一个荣誉头衔,北平军现在的一应军政事务也早就由六府分别处理,其架构与运行方式已经与以往常规意义上的地方藩镇节度完全不同,王崤峻这样做只是做一个姿态,表明自己对朝廷这项政策的支持态度。可也正是他这个大周第一节度使的这一姿态和表示,使得他自己和后周朝廷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也使得其他藩镇节度无论以何种理由抑制、搪塞、敷衍朝廷的这一决定都不能成立、都要受到舆论的谴责,成为众矢之的。因此,虽然心中不愿,可为了不与朝廷起争执而授朝廷以柄,各地的藩镇节度使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认了,交出了所辖支郡的管辖权。
第六十八章 削藩(中)
就在众藩镇节度还在为失去支郡的支持而郁闷不已、琢磨着如何在自己仅剩的那一亩三分地上获取更多资源以增强自己实力的时候,朝廷削藩的第二步便接踵而至。建隆三年阴历八月底,后周朝廷再次发出一道道旨意,开始对除朔方、定难两节度及府、麟两州之外的所有后周控制之下的各镇节度使进行大调整、大调动、大迁移,割裂这些节度使与自己经营多年的那仅剩的一亩三分地的联系,使这些在原驻藩镇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的节度使们失去根基。
尽管对朝廷这种大调整、大调动、大迁移的目的与企图心知肚明、尽管很清楚一旦离开自己经营多年的根基之地,自己便会成为无根之水、无本之木,再无与朝廷讨价还价的本钱。可一来朝廷的实力摆在那里,脱胎自北平军的大周禁军自上党之战后便一直摆出一副虎视眈眈、随时扑向那些不服朝廷诏令的地方藩镇的样子。二来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对抗朝廷却迅速败亡并搭上自家性命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谁也不愿意因为自己不明智的举动而步其后尘。更何况北平军节度使也在调动之列,而王崤峻则再次毫无异议的接受了朝廷的安排,转领归德军节度使。虽说空缺出来的北平军节度使并未授于任何人、虽说兼不兼任北平军节度使对已然掌控大周朝政的王崤峻及其他原北平军成员来说实际上毫无影响,但这并不能成为其他地方节度使拒不奉旨的理由。所以就算再不甘、再不愿,这些个节度使们也只能打点起行装,带着家眷和朝廷规定可以随行的亲兵上限五百人离开自己的老窝,远行数百上千里,去新的、完全陌生的地区上任。
当这些个不情不愿离开原驻地,拖家带口同时又磨磨蹭蹭,将将在朝廷规定的最后期限之前赶到新驻地的节度使们才安顿下来,刚刚开始熟悉新辖区的情况时,朝廷削藩的第三步却已然开始实施。建隆三年阴历十二月中旬,后周朝廷的旨意又一次出现在这些在新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的节度使们面前,宣布由于部分节度使只顾个人利益而不顾朝廷禁令和社稷安危,与敌对国家互相勾结,大肆走私各种违禁物品出境,其行为等同于资敌。因此,自即日起,收回各藩镇“回图”之权,节度使及所属官吏不得再参与任何商贸活动,违者将严惩不贷。
收回地方节度使的“回图”之权,禁止其再在自己的辖区内进行不用缴纳任何税款、能够赚取巨额利润的商贸活动,对于那些要依靠这些暴利来维持自己的亲信集团、维持自己的精锐兵马的地方节度使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没有了“回图”之权等于是斩断了这些节度使们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使得其失去了聚集亲信心腹、招募训练军队的资本,同时也就失去了将来发展壮大,进而威胁朝廷的可能。特别是对这些才刚刚离开自己原有根基之地,甫到新的区域,需要大量钱财重新培植亲信,建立自己心腹武装的地方节度使来说就更是如此了——在自己辖区横征暴敛虽可得一时之利,但无异于杀鸡取卵,就算本地百姓不会奋起抗争,朝廷亦可据此问其罪责,收了他的节度之权甚至要了他的性命。
作为“模范”执行朝廷决定的节度使,王崤峻在朝廷旨意发出的第一时间便又一次站出来表示拥护,并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与北平军“官办”产业“大通商行”的所有联系全部解除,“收回”了自己在其中的股份。不仅如此,王崤峻在自己退出“大通商行”经营活动的同时,还要求其他“清园”兄弟也要照此办理,以彰显“清园”兄弟集体对朝廷是如何的支持,以及对朝廷旨意执行的是如何的彻底。
虽说早在“清园”兄弟南下入主开封之前,“大通商行”的经营活动便已经进入了非常健康、良性的发展状态,除商贸部主管贾润安在某些时候还需要把握一下商贸活动的战略大方向之外,其他兄弟早已不再插手“大通商行”的管理和运作,而是将其全权交由自总行到各分行的大掌柜负责,却没有人相信“清园”兄弟对“大通商行”的掌控有分毫的减弱。同样的,虽说“清园”众兄弟在朝廷下旨收回“回图”之权后,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纷纷退出或转让了自己在“大通商行”的股份,却也没有人相信那些接手了这些股份的“大通商行”各级大掌柜和掌柜们会真个把自己当成东主,而不再承认“清园”兄弟对“大通商行”的所有权。可与之前王崤峻主动放弃北平军所辖支郡、接受朝廷调动一样,“清园”兄弟这样做就是一种姿态、一种表示,一种令其他地方藩镇节度没有正当的理由、充足的依据去抵制、去违抗朝廷这道旨意的有效策略。更何况,现如今这些个刚刚履新的地方节度使们,一无完善的亲信班底、二无忠诚可靠的心腹兵马,就算他们想以武力抗拒朝廷诏旨,也没有那个实力去实施。因此,面对这道釜底抽薪的旨意,各地方节度使们也只有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的遵照执行。
先利用取消支郡砍了他们的左膀右臂,又依靠节度使大对调剥离了其与原任地方上盘根错节关系网的联系,紧接着便是一招釜底抽薪,以收回“回图”之权断掉了这些人最重要的财政来源。如此一环扣一环的策略,恰好程咬金的三板斧一般,一下狠似一下的砍在这些个地方藩镇节度的身上,逼得他们无力招架、连连后退,最终由在许多时候可以左右朝政的地方割据势力,变成了任由朝廷摆布的虚弱下属。单就中央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度来说,经过这一连串的削弱和打击之后,后周朝廷已经达到了自唐季以来所有中原乃至整个华夏故土各政权的最高峰。对这些个地方藩镇节度虽还说不上生杀予夺,却也有能力随时对他们进行调动、撤换,而不必担心对方威胁到朝廷的安全。
尽管已将地方藩镇节度对朝廷的威胁减少到了最低,可穿越团队却并不想就此罢手。因为在他们看来,藩镇节度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就是中央政权尚未完全实现对国家掌控的一种标志。要想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要想彻底杜绝自唐季以来中原政权频繁更迭的弊病,就必须要像前世北宋那样从根本上终结藩镇节度制度,使节度使由一个大权在握实权位置变成一个绝荣誉的虚衔才行。
于是,就在各地藩镇节度们刚刚从朝廷的“削藩三板斧”中回过一些神来,准备夹起尾巴做人,踏踏实实在自己新的一亩三分地上好好经营的时候,建隆四年阴历二月十二,后周朝廷再度下旨,命后周所有地方藩镇节度使于阴历四月二十之前进京述职。
第六十九章 削藩(下)
先减地盘,再斩根基,随后又断了大家的财政来源,后周朝廷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使得原本兵强马壮、割据一方的藩镇节度们一个个虚弱不堪、有气无力,其削除地方藩镇实力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如今,朝廷又以述职为名召一众地方节度使进京,由不得这些已经被朝廷整治得身心俱疲的藩镇节度们不一个个忧心忡忡、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此番进京是有去无回。
只是,心里不踏实是不踏实,要这些个地方藩镇节度们真个违抗诏令、拒不入京,他们还真没有这个胆量。毕竟,李筠的前车之鉴不远,抗旨不遵的下场如何,大家都很清楚。而且,在朝廷使者到来之前,这些个藩镇节度们便已经从安插在京城的亲信那里得到消息,知道如今开封城外近十万“飞龙军”、“保安军”已经集结完毕、整装待发,准备随时扑向不听朝廷诏令、抗旨不遵的狂妄之徒。因此,尽管心知此番进京势必凶多吉少,就算能保住身家性命,只怕也会丢了权力地位。可面对满脸冷漠、语气森然的传旨使者,这些个早已失了尖牙利爪、根基之地的藩镇节度们,要么与家人依依惜别,嘱托亲信照顾好自己的一家老小;要么提前安排好后事,将自己的儿子、兄弟或者其他属意的族人扶为所在藩镇的首脑,随后便满心忐忑、惴惴不安的踏上进京之路,而无一人敢起那违逆之心、做那抗旨之举。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藩镇节度都是这般心惊胆战的踏上进京之路,有几家地方节度对进京述职之事还是很从容、很淡定的。而其中心里最踏实、最放松的就要属永安军节度使折德扆了。
作为云中大族,折家自后晋、后汉以来便一直独据府州、控扼西北,中原朝廷对其家族也一直是恩宠不断、颇为信赖。后周广顺初年时,折从阮、折德扆父子二人同为节度,其风光可谓一时无两。尽管随着北平军的崛起,北汉政权早在显德七年时便被灭掉,后周朝廷不再需要永安军牵制、袭扰河东兵马,可作为北平军宣大镇的近邻,其在对抗、削弱契丹人方面还是起着相当重要作用的。
北平军成立之初,其重点打击和袭扰的主要是契丹中京道、东京道的军事力量和经济基础,对契丹在幽云之战后新设立的西京道着力并不多。在宣大镇建立之后,手中掌握了较多兵马的宣大镇总兵官程飞逐渐加大了对契丹西京道的袭扰,以及对西京道经济基础的破坏。但总的来说,较之宁锦镇对契丹中京道残余力量、上京道和东京道的袭扰,宣大镇对契丹西京道的袭扰从次数和规模上都要差上一些。直到北平军入主开封,掌握了后周朝廷的穿越团队得以号令各地藩镇节度,得到了永安军支援与协助的宣大镇对契丹西京道的袭扰力度才得以快速增加,渐渐有了可以和宁锦镇比肩的战绩。换句话说,永安军在袭扰、破坏契丹西京道方面功劳很大、建树颇多,是值得北平军和穿越团队信任的亲密战友。再加上折家数十年来一直心向中原朝廷,显德年间柴荣还在世时更是曾请求内迁,只是由于西北边防的需要而未获准许。所以,对这样一个地处要冲且对朝廷忠心耿耿的藩镇节度,无论是柴荣还是现在掌控后周朝政的穿越团队向来优抚有加。特别是在穿越团队目前的战略重心是南方的后蜀、南汉以及北边的契丹,短期内并无意向西北发展的情况下,更需要一个稳定而强悍的永安军与自己遥相呼应,一方面牵制契丹人的力量,另一方面制衡并不太让穿越团队放心的定难军——这个在前世脱离中原王朝统治,建立存在了两百余年的西夏政权的地方割据势力。是以,此番后周朝廷大肆削弱藩镇,永安军却一直因为其地位特殊而屡屡被排除在外,得以保持原有的地盘和实力,这次朝廷召各地藩镇节度进京述职亦是如此。
按照朝廷旨意,由于永安军处于边境,战略位置重要,且担负着配合宣大镇袭扰契丹西京道之责,所以此次进京述职只需派出一位地位较高的子侄辈见驾便可,身为节度使的折德扆不必亲往。不曾想,一向对朝廷恭敬有加的折德扆这次却决定“抗旨不遵”,不按照圣旨中的要求行事,坚持亲往开封觐见,并打定主意此番一定要留在开封养老,不再回还。为此,折德扆先是以其子节度副使折御勋总理军州事,接替自己的位置,而后便领着自己的妻妾,在数十名家丁仆役的跟随服侍下,带着大笔的财物与前来宣旨的朝廷使者一道启程,往开封而来。
相比与折德扆心情舒畅、一身轻松的主动进京,同样可以不必亲自进京述职的朔方节度使冯继业虽也亲自带着家眷和大量驼马、宝器前来开封,可其这样做却并非自觉自愿,而是迫于朔方军的局势,不得已而为之。
说起来,冯继业之所以有今日之困局,完全是其自己一手造成的。当初身为衙内都虞侯的冯继业为了得到朔方节度使的位子,趁着其父冯晖病重不能理事的机会,在一众心腹党羽的支持下,谋害了自己的兄长冯继勋,这才得以在其父死后领朔方节度留后,并最终迁任朔方节度使、灵环观察、处置、度支、温池榷税等使,成为割据一方的藩镇势力。然而,一方面冯继业得位不正,颇为灵、盐等州士绅百姓诟病,不能收拢人心。另一方面,冯继业为人骄恣狂妄,经常出兵劫掠周边羌人部落,使羌人反抗不断,难以归附。同时其对麾下将士又刻薄寡恩,以至兵将的不满情绪与日俱增,怨声载道。眼见众叛亲离的趋势越来越明显,面临的局面亦越来越危险,冯继业也就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的退路。于是,在得到后周朝廷要其派子侄进京述职的旨意后,冯继业便把心一横,决定放弃朔方军这处对他来说危机重重的基业,带着家眷和全部能带走的财产,如折德扆一般,随朝廷宣旨使者一同去了开封。
为了添补冯继业进京后留下的权力真空,穿越团队在得到这一消息后,第一时间便以太原镇副总兵杨业为灵州观察处置使,率军西进,进驻灵州。由于考虑到灵州地处边塞,且与定难军接壤,对限制定难军的发展可以起到不小的作用。所以此番杨业西进,除了太原镇辖下的“保安团”一个步兵团,一个骑兵团以外,穿越团队委员会还破例为其配备了原属太原镇的“飞龙军”一个骑兵营,可谓是极其重视了——至于太原镇在兵力上的减少,则会由驻扎于开封的京城禁军进行填补,以保证该镇的军事实力不受影响。
不管是主动亲往还是被迫出走,总之折德扆和冯继业都向朝廷表达了自己的恭顺与忠心,同时也得到了王崤峻等后周朝政掌控者的赞许与肯定。于是,便有了王峰代表朝廷和“清园”兄弟前往开封城北五十里的陈桥驿迎接这两位节度使、便有了王崤峻在朝廷款待各方节度使的酒宴之上亲自为两位节度使斟酒、敬酒、便有了后周朝廷对两位节度使的大加褒奖,并加封折德扆为卫国公、冯继业为梁国公,同时还承认了折御卿的继任者地位,迁其为永安军节度使。
不过,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忧”,折德扆和冯继业因为得到了朝廷的嘉奖而老怀大慰、心情舒畅,其他前来述职的藩镇节度却是忧心忡忡、心神不宁。因为在对折、冯二人大加褒奖的同时,后周朝廷亦下旨,表示当今天子已年近十六岁,即将于明年年初行冠礼,朝廷诚邀各地藩镇节度来京参加典礼。为了不使此番进京述职的众节度往来奔波、舟车劳顿,特留众节度暂居京城,待天子冠礼结束之后再行返回各自的治所。
尽管很清楚朝廷此举乃是将自己扣为人质,以便放手进一步削弱藩镇力量,乃至剥夺众节度的实权。可正所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自己人在京城,不但与本镇兵马相去数百上千里,就连从本镇带来的亲兵护卫都被朝廷以各种理由一削再削,连一间屋子都装不满了,又哪里有能力与朝廷相抗衡。至于各节度留守本镇的亲信心腹,既投鼠忌器,不敢拿身在京城的主公的性命冒险来起兵造反,更没有胆量以自己手中那点因为财力有限,不得已一减再减,如今已经少得可怜的兵马挑战朝廷禁军的强悍战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公被圈进京城里那一座座建成不久,豪华、宽阔、富丽堂皇,却又戒备森严的节度府邸,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随着各地方藩镇节度被强留京城时日渐久,他们镇所的形势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在被困京城之前,他们在自己的镇所或许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他的亲信手下们对他也是恭顺服从、不敢悖逆,对其指定的继任者也能恭敬有加、忠心耿耿。可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眼见自家节度脱困离京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而且因为大调动、大调整的关系,使得节度使们对新镇所的控制力远低于原来那些自己经营多年的老镇所,给了有心人以可乘之机。再加上后周朝廷和穿越团队有意打破地方藩镇节度那种自成一体、排斥外人的地方保护壁垒,通过“暗羽”、通过朝廷委派到当地的官员、通过那些心向朝廷的地方世家大族,暗中对地方藩镇的内部矛盾进行了不着痕迹却富有成效的挑拨与推动。因此,一些不甘永居人下,想要更上一层楼,或者觉得自己劳苦功高,所得与功劳不成比例的家伙便开始动起了心思,打算在这个武力为尊、弱肉强食的年代当一回强者、做一回霸主。于是,从建隆四年阴历**月份开始,兄弟夺嫡、部将篡权、群雄争位的“好戏”便开始在地方藩镇中一幕幕的上演。
但凡夺嫡争位,其过程都是激烈而血腥味十足的,那些个发生夺嫡、篡权、争位情形的地方藩镇无不是刀光剑影、血流满地。对这种乱象,早有准备的后周朝廷态度十分坚决而果断——出兵平定,绝不姑息。
既然是出兵平定叛乱,那么必然会有战斗,而有战斗也就必然会有人员伤亡。正所谓“刀剑无眼”,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没人可以事先预料。因此,在企图篡权夺位的奸佞之徒被朝廷兵马完全剿灭的同时,那些个由节度使们指定、扶持的正统继任者在乱兵之中有所损伤甚至一命呜呼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于是,当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畏于朝廷的兵威而再不敢轻举妄动、铤而走险的时候,被朝廷强留京城的二十九个节度中,已经有一多半后继无人、兵马尽失,成了光杆司令。
继承者没有了、部下亲信没有了、兵马也没有了,这样的地方藩镇自然也就不成其藩镇了。可问题是,藩镇衙署没有了,当地百姓却还在,他们还要生存、要发展。于是,为了医治战争创伤、为了抚恤当地百姓,爱民如子的后周朝廷在平乱作战结束之后,便第一时间向这些地方派出了新的官员、新的守将,以恢复地方民生、维持地方秩序。当然,考虑到这些地方的节度使们在叛乱发生时人在京城,即便想平定叛乱也是有心无力、鞭长莫及。所以,后周朝廷并没有追究他们驭下不严之罪,还给他们保留了节度使的名头,并继续留他们在京城居住,直至其镇所的民生、经济“完全恢复”之后再回返。至于这些地方的民生、经济什么时候能够“完全恢复”,那就要看这些个成了光杆司令的节度使们什么时候能认清形势,主动向朝廷提出放弃节镇和兵权,在京城颐养天年了。
至于那些没有发生内斗的藩镇,受之前那一系列的地方藩镇乱局的影响,其留守人员也不再是铁板一块,而是变得个个疑神疑鬼,互相提防、彼此猜忌,再也不可能像以往一样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了。对于这样有如一盘散沙的藩镇,朝廷只需稍下工夫,就可以将其分割、渗透,最终一口吃掉。由此看来,这场后周朝廷的这次削藩行动,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大功告成了。
第七十章 我一定要去开封
同样是西北重镇、同样是本地大族掌控权力,作为定难军实际统治者的李彝殷在得到进京述职的所有地方藩镇节度均被朝廷强留开封的消息后,一方面暗自庆幸自己因为是边境藩镇,与永安、朔方、建宁等军一样不必亲往开封述职,从而得以避免被困京城。另一方面,却又因为永安、朔方两节度使均亲自前往开封,且主动要求留在开封而有些心中不安,生怕朝廷以此为由头找自己的麻烦——建宁军节度使杨重勋虽也未亲往开封,可人家亲哥哥是原太原镇副总兵、现灵州观察处置使、与“清园”兄弟之一杨新结拜的杨业杨大将军。有这层关系在,大周朝廷怎么也不可能去难为他的。
自己在朝里可是没有如此的人脉关系,如今同为边境节度、同样受到朝廷优待无需亲临开封述职的折德扆和冯继业为了报答皇恩、为了表示忠顺——哪怕冯继业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被时势所迫——而拖家带口的去了京城,并就此住在那边不回来了。自己却只是派了个族侄李光信前往,而且如果不是朝廷下旨强留,这个侄子自己也是不打算让其长期待在开封的。如此一来,不但显得自己小气、恋栈权力,而且也从侧面表现出了自己对朝廷的不信任。
一方面心里面不踏实,另一方面强留地方藩镇节度在开封暂住后,朝廷加大了对城内城外、宫内宫外的监控力度,且族侄李光信在京城所住的府邸附近也戒备森严,无论是想让自己安排在京城的亲信从原来的各种管道了解开封形势,还是通过与李光信接触来获得一些消息都不是很容易。再加上定难军与京城相距近两千里,消息往来耗时太多,就算能得到什么情报,等自己这边做出决定再传去京城,那边早就连黄花菜都凉了。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派一个得力且有一定身份地位,可以代替自己临机决断的亲信去京城。一方面与朝廷方方面面的人、特别是掌控朝政的北平军“清园”兄弟保持沟通与联络,以增加这些朝廷重臣对定难军的好感、化解其可能对定难军的不满。另一方面,则是尽可能多的了解朝廷动向,一旦发现有任何朝廷可能要对定难军不利的消息时,便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夏州方面,从而使己方能有一个应对的时间。当然,为了不引起朝廷的猜测和怀疑,这次派去京城的人员用的是向朝廷进贡、为官家明年的冠礼进献礼物的名义。至于这支进贡献礼使团的正使,李彝殷则选定了自己的另一位族侄,银州防御使李光俨——也就是前世历史上建立了西夏政权的那个李元昊的曾祖父。
李光俨接到自家族叔的任命后,深知此番开封之行责任重大,丝毫不敢怠慢。一面按照族叔的安排挑选礼物、设定行程,一面开始慎重选择与自己同行的使团成员。
在李彝殷做出向京城派出进贡献礼使团决定的第三天,定难军治所夏州统万城三道城(西城)里的一座府邸后宅的一间安静的书房之中,两男两女隔着一张方桌相对而坐。桌上点着一支蜡烛,摇曳的烛光映照在四人的脸上,令他们原本就犹豫不决的脸色显得更加阴晴不定。
四人沉默半晌,其中一名肤色较白、身材较瘦的男子端起面前的瓷碗,将其中苦涩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重重的礅在桌面上,沉声说道:“我决定了,此番一定要随进贡献礼使团进京探个究竟,看看掌控大周朝政的北平军‘清园’兄弟和他们手下的那支大军是否真如传说中的那般强悍、神奇,看看朝廷邸报中所提及的参与平定江南之战的那名水军高级将领究竟是不是咱们所认为的那个人,或者只是与其同名同姓。”
“之前朝廷扣留了几十名藩镇节度使,李光俨这次去会不会像他族兄李光信一样也被朝廷扣下。如果那样的话,兄弟你岂不是也要跟着被困京城,难以回返了吗?”另一名肤色较黑、身材魁梧的男子担心的说道。
“我家老陈说的在理,小邱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你要是在京城那边有什么意外,你叫小涵妹子和三个孩子怎么活?”坐在黑脸男子身边的一名身材比较丰满、个头不算很高的女子也开口劝道。
白脸男子闻言摆了摆手,说道:“这点陈哥和嫂子倒不必担心,一来之前朝廷扣留众节度使是为了削藩,李光信这个定难军代表被困京城不过是遭了池鱼之殃,再扣以进贡献礼为名进京的李光俨既没有道理也没有必要。二来,就算有些危险,为了弄清‘清园’兄弟和那人的身份,为了咱们四个人今后的前程,冒这点风险也是值得的。至于小涵和孩子们,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即便我三年五载回不来,他们生活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不是还有陈哥和嫂子在嘛,把小涵和孩子交给您二位照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黑脸男子闻言先是点点头,然后又面露忧色的说道:“若那人不是咱们所认为的那人也就罢了,你顶多在路上耗费些时间,在京城多待几天,倒也当不得什么事。可万一那人真是咱们认为的那人,他若是记恨咱们之前不支持他的想法、记恨咱们的不辞而别、记恨你抢了他的女朋友当老婆、记恨咱们出尔反尔,当初反对他放弃小镇上的太平日子去投军,如今自己却跑到几千里地以外来与外族为伍,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要想整治你甚至取了你的性命只怕都不是什么难事,那你岂不是会很危险,毕竟是咱们对不起他在先呀!”
说完,这黑脸男子还下意识的瞟了坐在白脸男子身边的一名身材苗条、肤白如雪的女子一眼。
那苗条白皙的女子虽未说话,脸上却显出了歉疚之情。不过,这种表情不过是一闪而过,当她身边的男子转头看向她时,其已经在用一副担心的回望过去。
白脸男子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女子,示意她不用担心,然后便不以为然的说道:“正所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当初是他不顾咱们四人的反对,硬要去投军,做那刀头舔血的勾当。他抛弃咱们四人,要说对不起,也是他对不起咱们,而不是咱们对不起他。至于咱们跑到定难军来,那也只是因缘巧合使然,又不是咱们自己想走几千里地,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倒霉地方来的。”
坐在他对面的陈氏夫妇还待再劝,这白脸男子却一摆手,语气坚决的说道:“不管有什么危险,此次进京对咱们来说都是利大于弊,我非去不可,陈哥和嫂子你们不必再劝了。”
眼见自己的这位好兄弟已然下定决心,陈氏夫妇也明白自己多说无益,便不再苦劝,转而开始与对方研究该当如何争取到进京的机会,如何应对进京后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情况。而那苗条白皙女子此时却已神飞天外,一会儿担忧自己夫君的安危,一会儿又希望那个人真是他们所找之人,一会儿又不知若再相见时自己该当如何面对那人,脸上的表情甚是精彩。好在其他三人的心思都放在进京之事上,并未有人注意到这位小涵妹子的心理变化。
建隆四年阴历六月二十八,由三百余人、数十辆马车组成的定难军进贡献礼使团在银州防御使李光俨率领下离开夏州,前往京城开封。而在正使李光俨身后不远,之前参与书房密谈的那名白脸男子亦策马随行。
第七十一章 相逢“南三门”
李光俨此番进京乃是进贡献礼而不是行军打仗,所以其行进速度并不快。从定难军到开封近两千里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两个来月,至建隆四年阴历九月初二才抵达京城。之后又经过一番繁琐却又不得不进行的程序与礼仪,直到阴历九月初十才谒见天子,完成整个进贡献礼的过程。
不过,比较幸运的是,后周朝廷和穿越团队对这支远道前来进贡的使团没什么兴趣,并未像之前强留李光信一样将其族弟李光俨也扣下来。而是依照常例,将定难军使团安置到朝廷馆驿住下,待天子按制赐予恩赏之后便可以自由离开了。也正是利用这几天的空档期,那名随使团而来的白脸男子以游览开封为名,向正使李光俨告了假,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实际上,自定难军一路行来,特别是在开封附近遇到了一支正在进行野外拉练的“飞龙军”步兵部队后,这个白脸男子便已经确定坊间传说及朝廷邸报所言非虚。如今正掌控着后周朝政的“清园”兄弟正是他和他的同伴们所想象的那类人,并暗自庆幸自己这番进京是赌对了,以自己和同伴的才能,只需获得对方的接纳和认可,必定会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不在话下,远比现在屈尊于党项人手下做事要有地位、有前途得多。
不过庆幸归庆幸、憧憬归憧憬,他却并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他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如果贸然去“清园”兄弟面前自荐,一来很可能根本见不到权倾朝野的王崤峻、张维信、徐绍安等人。二来像王、张、徐这样的朝廷重臣,关注的人一定很多,自己毛遂自荐未能成功的消息只怕很快就会传得尽人皆知。而消息一旦传到党项人耳朵里,则很可能会引起对方的猜忌与怀疑——自己在夏州虽算不上什么重臣权贵,可定难军高层首脑却很看重自己和同伴的才能和技艺,对方是绝不希望自己弃定难军而转投朝廷的。况且,直接绕过可能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直接与“清园”兄弟接触也是一件并不符合常规又很犯忌讳的事情。
只是,要想通过可能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去和“清园”兄弟相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自己只是通过朝廷邸报知道对方是大周水军的高级将领,其他情况就不是很清楚了。仅仅依靠这些消息,想要在诺大的开封城找到这样一位应该并不常驻京城的将领虽说不上大海捞针,却也不是几天时间就能办到的——特别是自己不能以官方身份活动时更是如此。
眼见一连数日的找寻都因为掌握的信息过少而一无所获,朝廷赐予恩赏的日子就在两日后,自己的归期已近,白脸男子不由得心中焦急。经过一番权衡之后,他决定若是今日再无收获,便冒险直接去找“清园”兄弟中的王崤峻、张维信或者徐绍安等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于是,在又一次无功而返后,建隆四年阴历九月十五一早,白脸男子将自己收拾得整齐利落、神采奕奕的出了定难军使团的驻地,一路打听着找到了王崤峻的府邸所在地。
当远远望见那座被开封人称为“清园城”的“清园”兄弟们府邸群的时候,白脸男子不禁后悔不迭。对开封城内地理一窍不通的他根本没有想到,“清园”兄弟在开封城内是集中居住,大家的府邸都是建在一起并自成一体的。这也难怪自己之前几天无论怎么打听,也找不到自己想找的人的府邸。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有一座独立府邸,且又不像王崤峻、张维信等在朝的重臣那般有名,能找到才是怪事。
只是,“清园城”虽然好找,可由于这里是身在开封的所有“清园”兄弟的聚居区,所以这片府邸群面积广大、房屋鳞次栉比,亭台楼阁、花园池塘亦是星罗棋布,真就宛如一座小型城池。漫说白脸男子这个外来户,就算是开封本地人,没有熟悉“清园城”内部街道地形的人带领,也会在里面迷路。更为重要的是,作为穿越团队成员的聚集区,“清园城”周边戒备森严,除非有穿越团队保卫部颁发的通行证件,否则的话,就算当朝宰相来访,也要出示自己的官凭印信,待得到被访者的确认之后,才能进入“清园城”内。
如此一来,以平民装扮出现在“清园城”外的白脸男子漫说是找上王崤峻等人的府门,就连最外围的警戒岗哨都通不过。这令归期已近的白脸男子不由得心急如焚、焦躁不已。而且,由于其既没有任何官凭印信,更没有通行证件,又在警戒哨周围逡巡不去,已然引起岗哨内卫兵的注意。负责这处位于“清园城”“南三门”(南侧三号大门)警戒哨位的刘班长一边命令自己手下的哨兵密切监视此人,一边吩咐自己的副班长去向负责城内安保和情报事务的“清园城”亲卫营和“暗羽”“清园城”分堂报告情况,准备一俟得到指令,便将门外这个神秘兮兮、鬼鬼祟祟的家伙给抓起来好生拷问一番。
正在“清园城”“南三门”外急得团团转的白脸男子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门口警戒哨位的重点监视对象,兀自在那里时而向城内探头探脑,时而向通往城门口的大道方向张望,希冀着能在这里碰到自己可能相识的那个人。可惜的是,期间虽然有两拨官员仪仗进“南三门”,一拨官员仪仗出“南三门”,但进城的是前来拜访城内“清园”兄弟的其他朝廷官员。而出城的尽管也是一位武将,可即便不认识仪仗中那面绣着“开国伯、殿前司步军都指挥使、左武卫上将军、领宣州防御使王”字的官幡认旗,通过对方的相貌,白脸男子也确信这位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北平军制式军装——现在亦是大周中央禁军制式军装、肩头扛着两颗金星、威风凛凛的将军既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也不是权倾朝野的宋国公王崤峻。
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白脸男子的耐心一点点的被耗掉。眼见时近正午,白脸男子觉得不能再这样干等下去了,他决定如果远处那队正往“清园城”而来的官员仪仗再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就拼着被门口的哨兵捉拿问罪的风险,也要硬往里闯一闯。如此一来,城里的卫兵肯定会审问自己,那样的话,自己或许可以见到要找之人。当然,这种可能的前提是自己要找的那人确实是“清园”兄弟的一员。如果不是的话,自己这“擅闯禁地”的罪名指定是逃不掉的了,到时候下场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白脸男子在那里准备孤注一掷,“南三门”警戒哨位的刘班长却已经与城内亲卫营和“暗羽”分堂派来的几名亲卫和探员商量好了抓捕方案,开始进行布置。就在自远处而来的那队官员仪仗行进到距离“南三门”还有四五十步,白脸男子准备走上前去仔细辨认一下那位骑在马上的禁军将领的相貌时,早就将其暗暗包围在中间的数名身着便衣的亲卫营亲卫和“暗羽”探员已经一拥而上,扭胳膊的扭胳膊、抱腰的抱腰、按腿的按腿,眨眼之间便将白脸男子死死的控制住,并绳捆索绑的押到一边,以免影响正向大门而来的那队仪仗进“清园城”。
事到如今,虽然已经被人制住,可白脸男子却仍不甘心,一面拼命挣扎,一面高声呼喊道:“某不是歹人,某是来寻访故人的!某不是歹人,某是来寻访故人的!”
白脸男子呼喊的声音虽高,负责抓捕他的亲卫和“暗羽”探员却不为所动,一面将其强行拽到道边,一面拿出块破布塞住他的嘴巴,以免打扰了正准备进城的那队官员仪仗——不用看官幡认旗,亲卫和“暗羽”探员们也认得来的是自家首长。
尽管被人按着肩膀,可白脸男子还是尽力的抬头往上看,希望能在正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官员仪仗中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待看清马上将领的相貌,这白脸男子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双眼放光,随后便开始死命挣扎,拼尽全力的大喊。只是由于嘴里塞着破布,他的呼喊在旁人听来不过是一些呜呜喝喝的声音,根本不知道他在喊些什么。
不过,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许是白脸男子交了好运,亦或许只是单纯的对亲卫和“暗羽”探员在“清园城”门口抓人这种从未发生过的事感到新奇,那位骑在马上的禁军将领在路过白脸男子的时候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他一眼。
尽管白脸男子因为拼命挣扎帽子也掉了、衣服也扯了,样子显得很是狼狈,且时隔多年记忆有些模糊,可其五官样貌还是跟十多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马上的禁军将领还是能辨认得出来的。因此,这一看之下,马上的将领先是不由得一愣,随即便命仪仗暂停,自己也从马上下来,走到白脸男子身边,示意正用力压制着他的亲卫和“暗羽”探员们将其脸庞抬起来,仔细辨认了一番,然后有些惊讶、有些惊奇、有些惊喜,同时又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你莫非是邱明博邱兄弟吗?”
第七十二章 分别之后(上)
普普通通的一句询问,在邱明博听来却不啻为人世间最美妙的声音,令他不由得热泪盈眶,拼命的连连点头。
见对方点头,辛飞宇连忙让亲卫和“暗羽”探员们为其松绑,并取出塞在嘴里破布。获得解脱的邱明博生怕对方突然消失一般,一把抓住辛飞宇的胳膊,眼含热泪,激动的说道:“宇哥,兄弟我终于把您给找到了。”说完,便紧紧将辛飞宇抱住。
尽管与分别十余年的同伴再次相逢,辛飞宇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问题想问。可考虑到这里是“清园城”大门,自己的仪仗堵在这里,有碍别人进出,且两个人的谈话也会有许多不宜为人知的内容,所以待邱明博情绪略微平复了一些,并确认这位久别重逢的兄弟会骑马后,便让一名随行亲卫将坐骑让出来,两个人并辔而行,往辛飞宇在城内的住处走去。
眼见那个被自己认为欲对“清园城”不利、图谋不轨的家伙真的和自家辛大将军认识,而且两个人边走边谈的相当热络,报信的刘班长和抓人的亲卫以及“暗羽”探员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感叹一声“不是我不明白,实在是这世界变化快呀!”
虽说很想知道分别以来的情况,可眼见邱明博衣冠不整、头发蓬乱,且如今兄弟已经相逢,也不急于这一时,辛飞宇便先让人领着邱明博去梳洗、更衣,稍后兄弟二人再好好叙谈。
尽管在西北多年,但一来得益于穿越体质,岁月并未在其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二来,邱明博原本也长得外貌俊朗、朝气蓬勃。所以,经过一般梳洗、换上一身新衣后,坐在那里显得神采奕奕,再无刚见面时的狼狈不堪。
眼见十几年未见,这位与自己一起穿越、共过患难的兄弟依然如当初一般的英俊潇洒,坐在那里和自己侃侃而谈,辛飞宇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虽说当初邱明博和其他几位同伴不辞而别令其心里很是不舒服,可大家毕竟曾经一起渡过了一段最艰难、最困苦的时间,对于辛飞宇来说,那份患难之情既不会因为彼此之间的那点不愉快而受到影响,也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稍减。因此,宾主双方相谈甚欢。
久别重逢,双方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要以彼此分别之后的经历和现在的状况为主。尽管见到分别十几年的穿越同伴令辛飞宇很激动、很兴奋,可其理智尚在,头脑中始终保持着一份清明。作为穿越团队的一员,团队的相关规定和制度他还是要遵守的。因此,在说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时,辛飞宇只是大致说了一下自己到寿州从军、城破后与徐绍安巧遇并由此加入穿越团队的经过、这几年随军征战的一些情况,以及自己现在在后周朝廷中的职务和官衔等等情况,对于穿越团队的内部架构、组织形式、发展目标等等涉及团队内部机密的信息则是只字未提。
虽说为了自己未来前途着想,邱明博很想了解一些有关“清园”兄弟的内部情况,特别是其真正的实力,以及日后是否有取周而代之的打算等消息。可辛飞宇这边对这些避而不谈,他也不好显得过于急迫。他相信,此番自己肯定有机会见到王崤峻、张维信等“清园”兄弟中的首脑人物,只要到时候自己能够展示出己方的能力,取得王、张等人的赏识、得到“清园”兄弟的接纳,相关消息对方自然会予以告之,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因此,邱明博便放下心思,专心致志的与辛飞宇谈分别、谈经历。
说起来,陈宝强、赵紫露、王涵等人之所以会离开寿州左近的那座小镇,邱明博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可以说是相当大的。实际上,在辛飞宇赴寿州城投军之初,陈宝强等人并没有搬离这座自己已经熟悉并刚刚能够站稳脚跟的小镇的意思。让邱明博起了离开之心的,却是在辛飞宇投军大约一年之后,其在离小镇不远的县城之中的一次偶遇。
显德二年的年中,陈宝强、邱明博等人凭着自己在冶铁和机械加工方面的技艺,经过一段时间的打拼和省吃俭用积攒了一笔钱财,从别人手中盘过一处铁匠铺,以此作为四人维持生计的基础。那年初秋,邱博明带着一批自家铁匠铺打造的菜刀、锄头等铁器,前往小镇附近的县城之中贩卖。结果,却在那里偶遇了一名在寿州军中服役、此刻正在县城公干的镇上邻居,并从对方口中得知辛飞宇不但顺利加入南唐军,而且因为身体素质好、头脑灵活,特别是还能读书写字,受到了上司的赏识,不过一年时间便从一个大头兵升到了都头,手下管着一百多号人。按那个邻居的说法,以辛都头的能力和身手以及上司对其的器重,只怕他的官职还得往上升。估计,用不了一年半载就能升到营指挥甚至更高的位子,前途绝对是不可限量。同时,那位邻居还表示,尽管自己与辛都头不在同一营,可却在同一军,平时经常能够碰面。之前曾经听辛都头提起过,对镇上的几位同伴很是想念,过段时间一定要找机会向军指挥使请假回镇上看望一下。
虽然表面上对邻居给自己带来这些消息表示感谢,可邱明博心中却既很不是滋味,又很有危机感。一来,当初因为不愿意五人当中身体素质最好、武力最强的人离开,他是几人当中对辛飞宇投军反对最激烈、最坚决的一个,并因一时气恼而断言对方想借军功出人头地是痴心妄想。就算能顺利入伍,也是当一辈子大头兵的命,有不了出头之日。如今人家辛飞宇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当上了都头,而且前途一片光明。对方取得如此成绩,一旦回还,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令自己面上无光。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自辛飞宇投军离开后,自己便趁虚而入,追求因男朋友不顾自己反对坚持投军而颇感委屈、失落、伤心、气恼的王涵。经过一段时间的“猛攻”,在年初时终于取得了成效,如今双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佳期可待的阶段。此时辛飞宇若是回来,不但自己要顶着个“夺朋友妻”的帽子而无颜面对,而且搞不好王涵还会在感情上产生动摇,从而令两人的婚事产生变数。果真如此的话,他邱明博在镇上将再也无法立足,恐怕除了孤身一人远走他乡外,便别无他选了。
要想避免出现上面的情形,就只有两种办法。一种办法是阻止辛飞宇回镇上——以现在双方的身份地位,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另一种办法便是劝大家——最少也要劝王涵——和自己一起离开小镇,去一个辛飞宇找不到的地方生活。这样既不会失了面子,也不会有失去王涵的风险,可谓是一举多得、一劳永逸。
只是,主意好想,真正实施起来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毕竟大家才刚刚在镇上站稳脚根,并经营起一家可以安身立命的铁匠铺,要想说服其他人放弃这份安定生活,跟自己去远处重新打拼谋生,谈何容易。所以,从县城回到镇上后,邱明博在隐瞒了有关辛飞宇的消息的同时,一边时不时的旁敲侧击,试探其他三人对离开小镇,去更广阔的天地打拼的态度;一边关注着镇上的一举一动,为自己的计划一旦不能成功寻找着退路。
或许是老天爷可怜他、或许是运气好、亦或许只是单纯的巧合,就在邱明博从县城回到镇上半个月后,一支来自扬州、前往开封、洛阳及京兆府的商队路过小镇,并在这里暂歇休整。原本一支远途商队与一座小小的铁匠铺不会有任何交集,可却因为商队大管事在镇上闲逛时,偶然从陈宝强和邱明博开的那处“兄弟铁匠铺”经过,看到陈宝强一时手痒仿照唐刀样式制造并挂在铁匠铺门口权当招牌的一把无鞘横刀而发生了改变。
一方面,这支商队的东家除了商队之外还经营着许多其它的产业,冶铁、炼钢、兵器打造皆有涉足。另一方面,那位姓张的商队大管事在任现职之前曾经在东主李家的冶炼作坊做过一段时间管事,对冶炼和兵器打造有些了解。因此,当他无意中看到那把虽装饰简单却通体散发着森森寒气、锐利异常的横刀后,不由得心中大奇,不相信如此精良的兵器会出自一名小镇铁匠之手,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进了“兄弟铁匠铺”内。
结果,在与陈宝强和邱明博一番攀谈、特别是确认挂在门口的那把横刀确为面前这位貌不惊人的黑脸大汉所制之后,这位张大管事知道自己拣到宝了。一来,铁匠铺内的两人,一个深谙冶炼之道,其所说的一些冶铁、炼钢之法自己是闻所未闻;一个精通奇技机巧之术,其自造的一些用于加工铁器的小工具自己亦是见所未见。二来,当他试探着向对方提出购买那把横刀时,对方不但毫不犹豫的答应,而且价钱也远低于自己的预期,显然这东西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普通之物,打造起来既不麻烦也不复杂,而是手到擒来——不然的话,对方也不会把刀随意悬在铁匠铺门口当店幌使用了。
此外,作为商队的大管事,张管事对自家东主的心思亦很是了解。考虑到现如今世道不太平,长途贩运虽利大风险亦大。冶炼特别是军器打造却因战事频仍而市场广阔,大有可为,自家东主早有意通过在朝中的关系将西北一带朝廷驻军军器制造的差事拿到手,为自家产业的巩固与发展开辟一条新路。因此,在确认铁匠铺中二人确有些独特才能,并亲眼见证那位陈姓铁匠用远比其他铁匠短得多的时间,就炼出了一块精钢后,当即便决定为东主招揽他们。不过,出于谨慎,张管事并没有马上表露出招揽之意,而是先出钱买下那把挂在店门口的横刀,并在回到居住地后暗中派人对“兄弟铁匠铺”、对陈、邱二人及他们的家眷进行了一番调查,确认这四个人乃是自海外归来的汉人后裔,在本地既没有亲人更没有根基,无需担心其留恋故土和亲友不愿离开后,这才再次来到铁匠铺,正式向陈、邱二人表明招揽之意,并许之以高薪厚利。
第七十三章 分别之后(下)
对于能够名正言顺离开小镇的机会,邱明博自然是求之不得。而面对高薪厚利,要说陈宝强不动心那也肯定是假话。可一来,他不知道站在自己旁边的邱明博早就想走,二来也打算再征求一下自己老婆和王涵妹子的意见。所以,不等邱明博表态,便向张管事表示自己要与兄弟以及家人商量,待明日再给予答复。
与兄弟和家人商量乃是题中应有之意,且招揽之举亦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以免对方趁机要高价、提条件,所以张管事当即表示没有问题,自己回去静候佳音,待明日再来听取答复。
陈宝强已经动了心,又有邱明博在一旁极力游说、推波助澜,所以尽管张管事东主李家的根基以及冶炼产业远在西北京兆府,最终陈紫露和王涵还是点头同意了陈、邱二人远行西北,去开创一番新天地的提议。于是,就在显德二年的中秋节即将到来之际,陈宝强、邱明博、赵紫露和王涵随张管事的商队踏上了西行之路。先至开封洛阳,后至洛阳,最后抵达京兆府,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陈宝强和邱明博不仅在李家的冶炼、锻造作坊中打开了局面、站稳了脚根,而且在西北地区都闯出了名号,成为西北有名的能匠、大匠。
也正是因为陈宝强名声在外,才引起了与京兆府有不少生意往来,暗中从李家的冶炼作坊采购大量兵器的定难军的注意——此时党项人的冶炼水平和规模远不及前世李元昊时,还需要从中原及西北汉人地区购入大量的兵器和铁器。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虽是党项人,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很清楚长期从汉人地区采购铁器特别是武器装备既要花费大量金钱,更有可能受制于人,绝不是长久之计。与其花大笔银钱去向李家购买,不如想办法将李家的这两名能匠、大匠挖到定难军来,这样既可以节省大笔费用,而且还不会受制于人,乃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于是,李彝殷便通过前往京兆府做生意的自家商队,暗中与陈宝强和邱明博等人进行了接触,许之以官职和丰厚的报酬,希望二人能转投到自己麾下,为定难军服务。
由于才在京兆府站稳脚根,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和人脉关系,起初陈宝强和邱明博对定难军的拉拢并没有放在心上。可随着党项人开出的价码逐渐升高,特别是允诺的官职越来越大,陈、邱二人的信念终于开始动摇了。李家虽然待他们不薄,亦对他们非常的敬重、处处以礼相待,全不似东主与工匠之间身份地位之差。可双方毕竟是雇主与雇工的关系,自己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个名声比较响、级别比较高的打工仔,与党项人允诺的官身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有机会更上一层楼,又何必因为对方不是汉人而顾虑重重、因为觉得有些对不起张管事的提携和李家的敬重而畏缩不前呢。
最终,又是在对官职俸禄很是看重的邱明博的劝说和鼓动下,陈宝强决定再冒一次险,离开京兆府、离开李家,去定难军重新闯出一番更广阔、更高远的天地来。于是,就在显德三年的年底,在一个风雪大作的冬日清晨,陈宝强、邱明博、赵紫露和王涵四人不告而别,避开仆役下人、家丁护院,悄无声息的离开李家为他们提供的宅院,与早就等在城外的定难军商队汇合,踏上了前往夏州的旅程。一个半月后,顺利抵达夏州的陈宝强成为了定难军冶铁使,邱明博成为了定难军冶铁副使——这两个李彝殷专门为他们设立的官职,并得到了相当于他们在京兆府工钱两倍的薪俸。
正所谓“投桃报李”,李彝殷给了他们这么高的礼遇,陈宝强和邱明博自然要予以报答,同时也是想着要做出些成绩来证明自己“物超所值”。所以,抵达夏州后,陈宝强先是建起了他在小镇、在京兆府时一直想建却因为各种原因——在小镇是因为缺乏资金,在京兆府是为了暂时留一手技艺,用于日后巩固自己在李家的地位——而没有建起来的平炉炼钢设施,开始大量产出在这个时代相当优质的钢材。随后,陈宝强又与邱明博合作,利用两人的化学和武器装备方面的知识,搞出了**,并分别造出了铜制和钢制的原始前装火炮,以及钢制的前装燧发枪。
陈、邱二人的才能令李彝殷大加赞赏,尤其是前装火炮和燧发枪的出现,令其在惊叹之余,也立即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些装备在战争中可能会发挥的巨大作用。特别是当柴荣南征淮南,周军“神机直”的火器在寿州大放异彩的消息传来之后,李彝殷更是看到了火器在攻城中的巨大威力,庆幸自己拣到宝了,对陈、邱二人亦更加器重。
实际上,当陈宝强和邱明博听到后周军在寿州城大规模使用火器的消息后,两个人在意识到在这个时空很可能还有除他们以外穿越者的同时,不是没有生出过前往寿州或者开封一探究竟,并借此跻身后周朝廷的念头。可一来,李彝殷不可能放他们这样的人才离开,若是不告而别,以对方的性格和能力,自然不可能像京兆府李家那样吃哑巴亏,而肯定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搞不好自己会有性命之忧。二来,如今已经有其他穿越者向后周朝廷献了火器,自己再去便是落了下乘——有关消息他们是在南征淮南之战结束近一年后才听说的。不但不能得到应有的赏赐,搞不好还会受到其他穿越者的打压和排挤。与其如此,倒不如继续留在定难军享受实实在在已经到手的优待。
后来随着有关穿越团队的传言越来越多,特别是北平军南下入主开封的消息传到定难军,陈、邱二人的想法才渐渐有了变化,慢慢生起了前往投奔的心思。只是囿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离开夏州、离开定难军,这才暂时蜇伏,等待时机。直到这次后周朝廷削藩,自己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夏州前往京城,邱明博才下定决心,要冒险来开封闯一闯。
邱明博在那里讲了很长时间,才将自己和陈宝强等人自与辛飞宇分别后的经历讲述完整、解说清楚。当然,为了掩藏起自己的那些小心思,邱明博在四人离开小镇前往京兆府的原因上还是撒了些谎,只说四人被张大管事说动,而只字未提自己因害怕辛飞宇回到小镇探望时自己既丢脸又失爱,这才在西行之事上举双手赞同,并极力说服其他人、特别是陈宝强离开小镇的。
尽管陈宝强、邱明博等人的经历不似穿越团队那般跌宕起伏、轰轰烈烈,可也称得上是曲折生动、令人感叹。不过,听完对方介绍的辛飞宇既没有时间大发感慨,更没有在意自己原来的女朋友嫁给了邱明博这种“私人恩怨”,而是立即就意识到了两个重要的问题。一个是,如果穿越团队同意接纳陈、邱等人,该当如何名正言顺的让邱明博留在开封,并将陈宝强、赵紫露、王涵等人从定难军手中要过来;另一个是,若邱明博所言不虚,那么面对已经拥有了原始火器的定难军,穿越团队有关削藩、有关平定天下的计划是否需要进行更改、进行调整。
因此,当邱明博向其再次婉转的向其提出希望能尽快拜会王崤峻、张维信等“清园”兄弟的首脑人物时,辛飞宇并没有给他以明确的答复,而是表示此事他做不得主,需要向几位哥哥请示。说完,便以向几位哥哥汇报情况为由离开了自己的府邸,只留下一个因为没有得到明确答复而心中略有些忐忑怀焦躁的邱明博在那里苦苦等待。
第七十四章 大家都有责任
辛飞宇进了王崤峻的府邸没多长时间,所有身在开封的穿越团队成员便被王崤峻请到了自己府上召开委员会扩大会议。
众兄弟在听完辛飞宇对相关情况的介绍之后,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既不是该当如何从定难军手中把陈宝强、邱明博等人要到朝廷来,也不是针对边疆藩镇,特别是定难军的既定政策是否需要改变,而是定难军存在穿越者,且对方还为定难军研制出了较原始的火器,为什么情报部那边没有得到任何相关消息。就算情报部的探员不具备识别穿越者的知识和能力,至少与当初后周“神机军”所用火器相似的前装火炮和燧发枪总该见过吧,为什么连一点定难军拥有火器的情报都打探不出来,难道负责该地的情报站整天都在睡大觉不成。
尽管,定难军虽名义上属于后周版图,但由于其实质上的半独立性质,所以该区域的情报工作是划归郑知微负责的情报部外务司,而不是其负责的情报部内务司,有关那里的具体情况他并不是非常清楚。而且,作为穿越团队制定的平定天下的计划中排位比较靠后,在大家眼中关注度不高的一处地方藩镇割据势力,情报部对那里的渗透较晚、投入亦较少,想要取得与其他高关注度区域相同的成绩几乎没有可能。可面对众兄弟的疑问,在场的梁子岳却没有立即予以辩白。一来,穿越团队成员做事,向来讲求勇于担当,推卸责任不是梁子岳的风格。二来,无论是内务司还是外务司,出现了纰漏都是情报部工作方面的不足。所以,作为情报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梁子岳虽是代人受过,却也是责无旁贷,自我推脱和辩解不但有得不到兄弟们的谅解,反而会令大家反感、瞧不起甚至是厌恶。
不过,梁子岳出于多方面考虑不打算辩解,却不代表没有人为其打抱不平,替他出头说话。第一个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向大家介绍完陈宝强、邱明博等穿越者的情况,并带来定难军已经秘密装备火器的辛飞宇。作为在座众兄弟中对陈、邱等人以及定难军秘密装备火器的情况最了解的一位,他觉得有些话自己有责任当面说清楚。
于是,借着大家议论纷纷的当口,刚刚坐回到座位上的辛飞宇再次站起身,说道:“兄弟我以为,子岳兄弟在这件事上并不过错。一来,兄弟我虽然因为加入团队较晚,对情报部的发展史可能不如其他兄弟清楚。可有一点兄弟我还是知道的,那就是当显德三年底陈宝强、邱明博等人投入定难军麾下,并在显德四年底为李彝殷造出原始火器时,诸位兄弟都还在当时的契丹南京道、现在的北平军秘密发展实力,准备借势而起。当时尚处于初创阶段的情报部漫说对定难军的情况了如指掌,只怕连对中原和契丹一些重要地区的设点布线、渗透潜入都还没有完成,又怎么可能知道李彝殷已经拥有火器的机密消息。
二来,由于陈、邱二人所造火器所展示出来的强大威力,特别是了解到后周‘神机直’在攻克寿州一战中的出色表现,使得李彝殷对火器异常重视。为了隐藏自己的实力,同时也是为了不引起后周朝廷的猜忌,在最初的几次试验结束后,他便下令将有关火器的研发与制造工作全部移至距统万城近百里的地斤泽边新修建的一处秘密军寨进行。为此,他不但将所有参与过火器的研发、制造和试验工作的人及其家眷一并迁往秘密军寨,而且连那些试验时负责外围警戒,只是远远看到过火器,对其性能、威力甚至名字都不知道的兵将也一个不落的迁到秘密军寨,去担任那里的守卫。同时,李彝殷还严令知道定难军火器秘密的人,第一,除非得到自己的首肯,均不得将有关定难军拥有火器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不了解此事的人。第二,除非持有自己的手谕或者秘密军寨专用的通行证件,否则除拥有任何接近秘密军寨十里之内的人,不管其身份地位、官职高低,一概格杀勿论。试问,面对如此严厉的保密措施,情报部驻定难军地区的探员又有多大机会得到有关定难军已经拥有火器的情报呢?”
如果为梁子岳抱不平的是情报部的主管张晓菲,或者是与其关系一向很好的曾志林、王峰等人,与会的其他兄弟或许还会觉得他们是在为自己属下或者好友说好话,可如今这话是出自一直在大沽港致力于发展海军和海军陆战队,且与梁子岳交集不多的辛飞宇之口,也就由不得大家不接受了。
眼见因辛飞宇的一番话,众兄弟对梁子岳的“声讨”渐渐平息,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崤峻这才开口道:“依我看,若邱明博所言不虚,咱们对定难军拥有火器之事一无所知,想来确实不能将责任都推给情报部,更不能为此指责老二十六。陈宝强和邱明博等人为定难军制造火器之初,咱们北平军尚未兴起,当时还未扩建的情报部对此事毫无察觉自然无可厚非。至于咱们兄弟入主开封、情报部麾下的情报网在后周乃至整个汉唐故土全面铺开之后,情报部对此事依然没有发现,固然有定难军李彝殷对此事严加保密,使得情报部在当地的分支机构难以打探的原因。但更多的只怕还是因为情报部在当地投入不足,进入时间较短,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在这一点上,却怪不得情报部。毕竟,有关情报部在整个汉唐故土各区域投入的资源与力量的分配,是由穿越团队委员会、委员会扩大会议根据团队在一定时期内的发展规划所制定的。换句话说,情报部在定难军投入不足,是由穿越团队的发展规划所决定的,是由在座众兄弟集体讨论并生成决议的。若说有责任,也是咱们大家共同的责任,而绝非某个职能部门的责任,更不是某个人的责任,这其中也包括直接负责定难军情报工作的知微兄弟。”
虽说以王崤峻在穿越团队中的权威,若在议论刚开始时便发声支持梁子岳,亦能平息众兄弟对其的质疑与不满。但一来,王崤峻很珍惜这种气氛良好的讨论会,不希望众兄弟因为不愿意挑战自己的权威或者不想驳了自己的颜面而放弃发言的机会、放弃提意见的权力,将这种原本为充分听取大家意见而召开的讨论会变成一言堂,以致影响穿越团队的良性发展、影响会议作出正确的决策。二来,如果不能将问题讲清楚,将各种事实和证据摆在大家眼前。即便以自己的威望能够平息表面上的质疑和议论,也会令众兄弟心有不甘、心存不满,从而将台面上光明正大的讨论和争辩变成台面下见不得光的攻讦与报怨、变成兄弟间私下里的敌对与隔阂,那更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情形。所以,直到辛飞宇主动站出来为梁子岳乃至整个情报部打抱不平、说明实际情况,王崤峻才借题发挥,既化解了大家对梁子岳的质疑,又将会议的讨论方向引导到如何看待定难军拥有火器,以及是否需要为此调整穿越团队既定规划与部署的正确轨道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