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郁闷的李煜
鄂州城外对“飞燕堂”的围捕虽然没能抓获其首脑或者骨干,而只是捉拿到了十几名小喽啰级别的探子。但令穿越团队众兄弟没想到的是,在这十几名被抓获的“飞燕堂”残余分子之中,却意外发现了一位“故人”——数月前自大茂山与其姐姐一同出走失踪的周德安。
说起来,这个周德安算得上是鄂州城外围捕行动中所有“飞燕堂”余孽里最没骨气、最容易抓获的一个。尽管其当年所寄居的黄龙寺中练武的僧侣很多,其中亦不乏高手。可因为周德安不愿意步自己那个有勇无谋、只知道卖力气,却不知道运用智慧的爹爹的后尘,所以其对武学一道毫无兴趣,而只是一心一意的读书做学问。是以,其在黄龙寺寄居多年,虽学习了许多佛家经典、儒家教义,却一丁点武功都没学。以至当“飞燕堂”其他残余分子舞刀弄枪与前来抓捕的“暗羽”探员及“狼牙营”兵士拼命时,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所能做的,却只有将因害怕而变得苍白的一张脸埋于袍袖之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并最终因为自己的胆怯与无力,而成为了“飞燕堂”余孽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也正是通过被抓获的周德安之口,王崤峻等穿越者才算彻底弄明白了周家姐弟失踪的前因后果,以及出手刺杀王崤峻的正是周德安的姐姐周懿涵这个多少令人感到有些惊讶和惋惜的消息——周家姐弟的出走确如穿越团队当初所料,正是周懿涵受到了曾在玉清观躲避追捕的张燕的蛊惑,在去年七月初接到对方寄来的一大包财物后,姐弟二人便在姐姐周懿涵的坚持下,偷偷逃离玉清观和黄龙寺,根据张燕给他们的联络地点和方式,一路南下到金陵城中与对方汇合。而周懿涵更是很快便成为张燕的亲信骨干,并一心要为父亲报仇雪恨,以至最终为此搭上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虽说得知行刺者乃是己方费了不少心力才抚养成人的周懿涵,令王崤峻等穿越者多少觉得有些失落、令未能阻止其自杀的穆特尔多少有些自责。可正所谓“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人已经死了,多说无益,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活着的人该当如何处置。
考虑到周德安自黄龙寺出走并非完全的自觉自愿,更多的还是受其姐姐的影响与指使,且其此番随“飞燕堂”余孽前往朗州纯粹是周懿涵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金陵,与那几个自己不熟悉的负责看守“飞燕堂”在金陵落脚点的探子混在一起,这才在得到张家兄妹批准后与大队一同西进荆湖之地。其在朗州城这段时间,每日里除了看书就是写字,“飞燕堂”的事务一点都没有参与,更对内情不甚了了。所以,在从其他俘虏口中印证了周德安所讲确为实情后,王崤峻等人最终还是决定网开一面,免除了对他的处罚,命人将其送回北平城,交由常生俊管教。
当然,对于周德安和其他俘虏所交待的几处他们所知道的“飞燕堂”落脚点,王崤峻等人也没有放过,下令情报部即刻行动,务求将这些落脚点全部铲除。一来是为了对“飞燕堂”斩草除根,二来也希望借此能够截断张燕和施然逃跑的便捷管道,逼其在市面上现身,以利于对他们的追捕。
周德安的出现只不过是剿灭“飞燕堂”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其本身并不会对大局产生任何影响,穿越团队的工作重点仍然是在江南、在南唐那个小朝廷上。而眼见五哥王崤峻等大周的实际掌权者将注意力由后蜀转向江南,自家舅父大仇得报的日子已经不远,刘萍兰自打舅父被枉杀时起便一直有些阴暗的心情也由此渐渐晴朗起来。而随着其派往洪州虔州打探的亲信家丁在四月底给她带来了舅母及一众表兄弟姐妹的消息,表示他们一家人生活虽然有些困苦,可目前均身体健康,亦未受到任何人身安全方面的威胁,撑到大周兵伐江南肯定没有问题。这也令刘萍兰最后的一点担心烟消云散,心情也就更加轻松。再加上刚刚与自己的心上人结成夫妻,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蜜月期,更令刘萍兰的心情越发的舒畅和愉快。
刘萍兰心情舒畅、满心欢喜,作为夫妻另一方的钱远山自然是第一个感觉到的。他在庆幸自家老婆没有因为周懿涵行刺五哥而变得郁郁寡欢的同时,也对五哥、七哥、八哥等委员会的几位兄长并未因为行刺事件而对自己不信任,依然将荆湖之地的大权交到自己手上的举动而倍感鼓舞。于是,带着满心的欢喜与振奋之情,钱远山以比刺杀事件之前更加饱满、更加热情的态度,在曾志林的全力配合之下,投入到了征伐江南的准备之中。加快本地官员的整合以及本地兵将的整训、加速囤积粮草、加紧督造战船,以期能够提前完成委员会交给自己的任务。
钱远山、刘萍兰这夫妻二人心情舒畅、士气高昂,身在金陵城深宫之中的李煜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轻松不起来。此时他心中有的只是郁郁、愤懑、委屈、烦躁、惶恐,等等让人难受的负面情绪。原以为自己杀了居功自傲、难以驾驭、一心想与大周对抗、一心打算渡江收复淮南的林仁肇,又一再的派人去开封称臣纳贡,表示自己对大周的臣服,并去帝号改称江南国主,可以让自己和自己的这个小朝廷能够维持下去,或者至少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些个杀千刀的“飞燕堂”余孽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去摸老虎屁股,派刺客刺杀王崤峻。而更加令李煜恼怒和忿恨的是,那些个混帐“飞燕堂”余孽竟然好死不死的逃跑的路上散播消息,说其此番刺杀行动是受了自己的指使和支持,使自己平白无故的受了无妄之灾,将王崤峻、王崤峻的一众兄弟乃至大周朝廷的仇恨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要知道,那王崤峻可是“清园”兄弟的首领、是大周朝廷第一权臣、是大周朝堂的实际掌控者,刺杀他无异于刺杀大周官家。无论刺杀是否成功,大周都要报复,否则的话,大周朝廷的脸面何在、大周官家的威严何在。正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飘杵”,那王崤峻虽不是官家却胜似官家,他发起怒来绝对要比开封皇城中的那个小皇帝猛烈得多、恐怖得多,绝非自己这个小小的江南国主能够抵挡得了的。恨只恨当初自己一时糊涂,对大周朝廷发来的要求己方协助抓捕“飞燕堂”余孽、捣毁“飞燕堂”据点的诏令阳奉阴违,根本没有认真去执行过。不然的话,这些个“飞燕堂”余孽也不可能在江南站稳脚根,更不可能生出对抗大周朝廷、行刺大周第一权臣的念头和行动来。
只是愤懑也好、悔恨也罢,眼下的困境都要去面对。于是,李煜一边下令南唐控制下的各州县全力搜捕“飞燕堂”可能依然存在的残余力量,一边派出使者携带重礼前往开封,向大周朝廷说明自己与朗州行刺案毫无瓜葛,一切皆是“飞燕堂”余孽的诬陷与攀咬,以期能够熄灭对方的怒火,使自己的这个小朝廷得以继续生存下去。
第三十一章 李筠的如意算盘
李煜急着想灭后周朝廷的火,可问题是后周朝廷这次明显就是要借着宋国公被刺之事找李煜和他那个江南小朝廷的茬儿,想把平定南方的第一刀砍到他李煜的脖子上,又怎么可能被他的几封辩白奏疏和几份礼物给打动呢。尤其重要的是,平定南方、一统天下乃是整个后周朝廷上下的共识,无论是以王崤峻为首的北平军系统,还是像范质、王溥这样的后周老臣,对这一政策均无异议,均全力支持。因此,即便李煜想要利用后周两派朝臣之间存在嫌隙的机会拉拢一派、反对一派,也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因此,面对来自江南的使者,后周朝廷一众文武大臣的态度出奇的一致——礼物收下、奏疏驳回、使者扣留。于是乎,李煜这边一拨拨的派出使者、一批批的送上礼物,结果却都是石沉大海,不但没有给他带来好消息,而且还一去不返、音信皆无。
如果说自家使者被大周朝廷扣留还可以理解为对方怒气未消,以扣留使者表达不满这种令人心中稍感宽慰的说法的话,那么来自鄂州的有关自大江上游顺水漂下大量木屑,而且有越来越多趋势的报告,则是彻底击碎了李煜心中最后的那点侥幸。因为大量木屑顺江而下只能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大周湖南道正在造船,而且是在大规模的造船。而这种大规模造船的目的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为不久后对江南的进攻做准备。如此一来,李煜内心便更加的忐忑不安、更加的烦躁焦急。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眼见自己试图与大周朝廷维系和平状态的努力毫无结果,大周对自己已是磨刀霍霍,其大军渡江南下征伐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再无转圜的余地,李煜索性不再将希望寄托于对大周朝廷的怜悯上,而是在继续派使者前往开封求情、继续保持己方畏惧、软弱、可怜的表象的同时,开始积极在周边寻求帮助、寻求支持、寻求盟友。于是,就在其继续孜孜不倦向开封派出使者的同时,更多的使者则携带着更多、更重的礼物四面出击。后蜀、南汉、契丹、大理,乃至那些虽归于大周治下,但对北平系大臣篡夺权柄、把持朝政不满的各地节度使、刺史,都成了李煜说服和拉拢的对象。
俗话说“识实务者为俊杰”,面对大周在北平军一系入主开封后实力猛增,其平定天下、一统海内已成必然的现实情况,无论是后蜀、南汉,还是契丹、大理,乃至绝大多数李煜派人拜访的大周节度使、刺史,都很清楚与大周朝廷做对的下场,都很明白当今天下根本没有能够阻止大周统一天下的力量。因此,这些势力面对李煜派去的使者,其采取的对策虽不尽相同,但给李煜的回复却几乎是一样的——爱莫能助。其中,后蜀和南汉的当权者,以及大周的那些节度使和刺史们,均是扣押了使者、封存了礼物,然后派人一并解送到开封,以向大周朝廷表明自己的臣服,证明自己与李煜毫无瓜葛,唯恐大周朝廷误会自己;契丹和大理虽然没有扣人、更没有解送开封,可在收下礼物之后,却对李煜提出的帮助、支持,乃至结盟、共抗大周的建议,要么不予回应、要么语焉不详、要么便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愿意、也不敢给出任何承诺——大理远在西南,自认与中原并无利益纠葛,没必要为了些许礼物和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承诺而与强大的北平军为敌;契丹人则早就被北平军打怕了,无论李煜送的礼有多重、承诺的条件有多诱人,也无法让他们生起与北平军为敌的“雄心壮志”来。
当然,常言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在各方势力忙着与李煜划清界线的时候,却还真有看不清形势、算不对强弱的人存在。对柴氏官家忠心耿耿、当初李重进起兵叛乱时曾经打算将其当成遥相呼应盟友的大周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就是其中反应最强烈、态度最坚决、计划最完善的一个。
作为对柴荣及现在的小皇帝柴宗训一向忠心不二、对北平系官员把持朝政、架空官家极为不满的李筠,自从北平军入主开封后,他便一边为自己当初默认北平军偏师借路、未能及时向朝廷通报,使得朝廷对北平军南下毫无防备,以至令后者在剿灭逆贼赵匡胤的同时,得以顺利进驻开封,成了当代“曹操”之事后悔不已;一边暗中联络其他志同道合的节度使,招兵买马、囤积粮草、加紧准备,意图在时机合适时起兵勤王,杀尽奸佞,还政于官家。因此,当李煜的使者秘密来到他的府中,将自家国主的意思向其讲说明白之后,李筠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当然,作为一镇节度,李筠并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他很清楚自己与北平军之间实力的差距,也很明白如果自己仓促起事,一旦与北平军主力面对面的较量,其结果只有身死族灭这一条。惟今之计,只有趁着北平军挥师南下、征伐江南,且被江南李煜兵马尽力拖住的情况下、在其后备力量远在北平,一时难以支援的情况下,利用开封城内兵力空虚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开封,并在事成之后扰乱乃至断掉南征北平军的粮草和军资供应,且以官家之名传檄天下,号召大周各镇节度使、刺史共同讨伐北平军。如此,或许可以令北平军首尾难顾、处处遇阻,并最终阵脚大乱,不得不退出中原。当然,如果能借此引起北平军留守北平府一系的妄念,使其为了自身利益而与北平军南下一系分道扬镳、令整个北平军自相残杀、元气大伤的话,那对大周朝廷来说则是最好、最理想的结果了。因此,在收下李煜的书信与礼物后,李筠并没有像其他势力那样明确拒绝或者语焉不详,而是在表达了对李煜的同情与理解之后,以比较隐晦的方式,向使者表明了自己愿意在北平军南下征伐江南时在其后方动手的打算,并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江南需尽力拖住北平军南征兵马,为自己这边的行动争取足够时间。如此,自己才能布置完善,一举断掉北平军南征兵马的后路,令其无以为继、军心大乱,最终在大周与江南的夹击之中败亡。
尽管并不看好李筠能以一镇之力与强大的北平军抗衡,可在其他势力对自己的请求均明确拒绝或不予响应的情况下,来自昭义军的这根救命稻草,李煜无论如何都要紧紧抓在手里。于是,使者秘密往来数次之后,双方终于就结盟之事达成了共识,并约定在江南成功拖住北平军南征兵马两个月后,李筠一方便要传檄天下、举兵勤王,抄北平军南征兵马的后路。而后,双方再南北夹击,将北平军南征兵马彻底击败。
对于结盟之事,李筠的儿子李守节自始至终都持坚决反对意见。在他看来,以区区昭义军的力量去和北平军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尽管在主力南征后,北平军留守开封的人马很可能比较有限,但一来其装备的犀利火器足以令其以一敌十,短时间内守住开封城应该不成问题。二来,北平军根基之地距离开封虽有上千里,沿途又要经过许多军州。可问题是,这些个只知道明哲保身的军州又有哪个会真个遵从官家的旨意,对北平军的援军进行阻截的?要知道,当初北平军南下开封时可是大摇大摆从这些军州面前经过,又有哪个节度使或者刺史出兵拦阻过?三来,李煜虽然答应拖住北平军南征兵马两个月,可问题是,面对强悍的北平军,以江南军的实力又有多大把握能够做到?一旦李煜迅速败亡,自家这边与敌国暗通款曲的事情必然败露。就算昭义军按兵不动,想必也难逃罪责。到时候,只怕自家这边不反也得反,最终落得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李守节分析得头头是道,劝自己父亲劝的也是费尽口舌。奈何此时的李筠满脑子都是报答先帝、报效官家、尽忠报国,根本就听不进去。再加上,这会儿他的内心里还打着一个如意算盘,盘算着自己兵临开封的时候,可以率先抢占北平军建在开封城外的那座庞大的火器作坊,用里面的火器武装自己的兵马——就算己方兵马缺乏火器方面的训练,但在工匠的指导下进行使用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如此一来,有了与对方一样的火器装备,无论是夺取开封城,还是与北平军可能的援军进行对抗,想必自己都不会完全落于下风。
而且,一旦自己能够与北平军杀一个旗鼓相当,那些个持观望与中立态度的节度使和刺史们说不得会改变策略,来争这勤王救驾、匡扶社稷的功劳。而与北平军仇怨极深的契丹人,想必也会趁着对手主力尽在南边的机会出兵北平,从背后给北平军一刀。到那时,北平军就会面临一个四面楚歌、根基动摇的险恶境地,再想要夺回开封、逐鹿中原,只怕是不太可能了。因此,无论自己的儿子怎样苦劝,李筠不但均不为所动,而且还命人将李守节看管起来,以免其影响自己的计划。
第三十二章 南征前的准备
李筠在潞州悠闲的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钱远山这会儿却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度蜜月的时间都没有。自从穿越团队决定借着王崤峻被刺事件,将下一步进攻的矛头由后蜀转到南唐后,身为荆湖地区最高长官的他和曾林志两人便几乎没有正经休息过一天,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为即将进行的南征行动做准备当中。
在所有准备工作中,重中之中便是造船、造大量的战船。由于之前的计划是在三到四年后,在完成对后蜀和南汉的统一后,再对南唐这个长江以南最大的割据势力动手,所以尽管平定荆湖之后,钱元山和曾志林二人便已经开始着手建造船只,但其建造进度是以三年为限的,如今要提早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完成,其生产进度要求之紧迫、工作量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为了能够按时完成船只建造任务,钱远山和曾志林一方面将荆湖地区所有能够找到的造船工匠都集中到了岳州至江陵府的船坞群之中,日夜不停的赶造。另一方面,他们还向委员会提出申请,希望委员会能够招集后周境内其他地区的造船能手,一并送到岳州至江陵船坞群,以加快造船进度,赶在年底之前完成南征所需各类舰船。
对于钱、曾二人的申请,委员会这边自然是全力支持。王崤峻、张维信等人一边通过后周朝廷向治下各州县发送公文,要求各地立即召集会造船的能工巧匠,并以最快的速度送至岳州,参与南征舰船的建造工作。同时,为了增加工匠们的积极性,在这份“招贤”公文中还特别注明,凡是被征召往岳州帮忙的造船工匠,朝廷均会给予优厚赏赐,并负责提供此去岳州一路上的路费,绝不会让大家白辛苦这一趟。眼见以往纯粹是尽义务、白出力的徭役变成为有利可图的活计,那些个于造船一道有一技之长的百姓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特别是随着一部分做事果断的工匠向所属州县衙门报到后,马上就从负责征召的官员那里领到了一半工钱作为安家钱和路费的消息传出,那些还有所观望的工匠也立即打消了顾虑,纷纷赶到当地官府衙门登记。短短三个月内,就有来自后周境内各地近五千名造船工匠云集岳州至江陵船坞群,使那里参与舰船建造的工匠总数达到万人之多。此外,委员会还暂停部分海上战舰的建造工作,直接下令调集北平军大沽造船厂里的一部分技术骨干即刻启程赶往岳州,协助那里的工匠建造舰船,算是解了钱远山和曾志林二人的燃眉之急。
由于自荆湖沿江而下战线过长、道路不便,并不利于尽快平定江南,在长江上多点过江、多路进攻才是最合适的战术,所以在长江上架设浮桥就成了必然的选择。而相对与建造舰船需要解决的只是人手不足问题,建造能够横亘于大江之上的超级浮桥所面临的更多的却是技术上的困难。
虽说早在东汉初年的时候,割据四川的公孙述为阻挡汉军的进攻,就曾经在荆门和虎牙(宜昌附近)建造过跨江浮桥——江关浮桥。而且,在前世的历史上,赵匡胤派兵征伐南唐时也曾先后在石牌口和采石矶架设过大型浮桥,供南征大军过江。到了穿越众们穿越前生活的那个时代,解放军的舟桥部队更是可以在几十分钟之内就在长江上架起一座能够通行装甲部队的机械化浮桥。可如今,一来穿越团队中包括前世在部队服役的兄弟在内,没有一个懂得浮桥架设的,众人手里更没有现代机械化浮桥可用。二来,前世宋军之所以能够顺利架起浮桥过江,乃是得益于对长江水文资料了如指掌,亲自驾舟对采石矶进行过多次测量的樊若水携图来投,并指导浮桥的建造工作。而现在距离前世樊若水投效宋廷还有六年时间,此时的他还在为自己的功名做着不懈努力,还没到仕途无望,愤而兴起叛唐投宋——现在或许该称之为叛唐投周——之心的时候。可以说,就算派人找到了这个樊若水,只怕其也没有可能发挥出前世那般重要作用了。更何况,与前世樊若水架设的浮桥只需要满足宋军步骑兵和每辆不过一两千斤、最多两三千斤的常规辎重车辆过江不同,这次穿越团队架设的浮桥在满足上述要求的同时,还需要承载远比步骑兵以及常规辎车辆重得多的各式火炮、特别是重量超过五千斤的105mm榴弹炮以及重量超过八千斤的130mm攻城炮。
不过,俗话说“没了张屠夫,照样不吃带毛猪”。虽说没有经验、不懂专业技术,可穿越团队并不打算放弃架桥过江、多点突破、多路进攻的最佳战术。缺乏专业技术,穿越团队委员会便以朝廷的名义下旨,在后周治下招纳会架浮桥的工匠,让他们与穿越团队军事部、科技部、后勤部等部门成员一起进行研究、试验。同时,张维信还根据史书上的记载,将前世樊若水建造巨型黄、黑龙舟为桥墩、巨型竹筏为桥面的设计理念向自家兄弟和工匠们讲明,供他们参考、借鉴;没有相应的水文资料,穿越团队委员会一方面向常年生长于江边,对江面情况了如指掌的渔民和船老大们请教,另一方面则派出懂水利的官员亲赴计划渡江的蕲阳、石牌口、采石矶等处,在当地“暗羽”的协助下,对相关江段进行实地考察、测量,以掌握第一手资料。此外,为了保证各种建造材料的供应,穿越团队还一方面以后周朝廷的名义下令在荆湖之地以丰厚酬劳,招募集大量青壮劳力——考虑到荆湖乃是新定之地,且之前不久刚刚平息了本地叛乱,大量征召役夫不利于地区稳定,所以委员会决定此番以招募代替徭役。另一方面,委员会还从一直在北平军服苦役的契丹俘虏中抽调了上万人,解送到荆湖,划归湖南道安抚制置使府调遣,与本地招募的那些青壮一起上山砍伐大木、巨竹。
经过近半年的研究、设计、试验、建造,一座由数百艘巨型载舟、数千张巨型竹筏组成、长近一千五百米、能够承载“飞龙军”质量最大的130mm攻城炮全套车辆设备通过的巨型浮桥终于在建隆元年阴历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建成,秘密运至岳州城外江边荒僻之处隐藏起来,并派重兵把守。
与此同时,在委员会和各相关职能部门的统一指挥和安排下,大量的粮草军资、作战装备也事先被分批秘密运送至各处进攻出发地贮备,以供各路人马作战所用。
建隆元年阴历十二月初十,随着各路人马所需粮草军资、作战装备全数运输、贮存到位,随着从“飞龙军”海军抽调的四十六艘各型战舰组成的南征舰队抵达长江口北岸通州外海一座无人小岛附近隐蔽待命、随着南征各路人马完成集结,后周征伐江南之战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第三十三章 首战鄂州(上)
征伐江南之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所谓“东风”便是为举兵渡江找一个师出有名的借口。对于现在的后周朝廷来说,这个借口实际上是现成的。建隆二年阴历正月初八,踏踏实实、快快活活过完年之后,后周朝廷便以江南暗中勾结“飞燕堂”余党,派遣刺客刺杀宋国公王崤峻为名,命李煜即刻进京解释,不得有误。
面对前来宣旨的右谏议大夫、知制诰钟有朋,李煜自是百般辩解。无奈钟有朋却板着脸表示自己只管宣旨,其他一概不理,并连番催促李煜尽快动身,自己也好回京向官家交旨。眼见辩白无效,无计可施的李煜先将钟有朋请至馆驿歇息,而后便打算安排一下,随对方一同返京。结果,他这个想法才说出来,便遭到被其召来商议此事的一众大臣的反对。
光政使、门下侍郎陈乔首先出班道:“臣与陛下同受先帝顾命,如今陛下若亲赴开封,即便能将刺杀宋国公一事辩说明白,只怕大周官家也必会将陛下强留开封不放。如此,我江南社稷该当如何。臣死之后,又有何面目见先帝于九泉之下!”
中书舍人、清辉殿大学士张洎亦在一旁附和陈乔,极力劝说李煜不可前往开封。面对朝中重臣的一再规劝,一向优柔寡断的李煜那原本就不是很坚决的北上进京的决心很快就被打消掉,转而决定以生病为借口婉拒进京旨意。
于是,建隆二年阴历正月十六,李煜以身体染病、无法长途跋涉为由,拒不进京。面对前一日还精神抖擞、气宇轩昂,现在却变得满脸病容、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着的李煜,早已明白其中关键的钟有朋并未点破,而是冷冷一笑,说道:“是否随本使入朝,国主且自处之。只是,朝廷兵甲精锐、物力雄富,以江南之力势必难挡其锋。本使劝国主三思而后行,以免日后悔之不及。”说完,便不再听李煜解释,拂袖而去。
眼见这位据说与北平军“清园”兄弟极有渊源,且又是宋国公王崤峻堂弟、开国伯、殿前司步军都指挥使、左武卫上将军王峰的岳父的钟有朋钟大夫脸色不悦的离开,李煜不由得有些惶恐,又有些后悔。不过,正所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当面表示自己因病不能入朝,再要改口既于自己颜面无光,还会在后周朝廷那里落一个出尔反尔、首鼠两端的观感。因此,李煜最终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初衷,而是一面好生款待钟有朋,一面在其回应该复旨后,立即派自己的弟弟江国公李从镒、水部郎中龚慎修携带大量金银财物北上进贡开封,并献重金向官家买宴。对此,后周朝廷或者说穿越团队的反应和当初李煜派其弟李从善进京纳贡一样,继续“留之而不报”。
就在李煜因为自己派去开封进贡的使者如前几次一样被后周朝廷扣留而心中更加惴惴的时候,建隆二年阴历正月二十八,后周朝廷以李煜不奉旨为由,下令派兵征讨不臣,由穿越团队军事部制定的征伐江南的“建业二号行动”计划由此正式开始实施。
根据军事部的计划,此番南征大军分成西、中、东、南四路人马。
西路:包括“飞龙军”第三合成步兵师一团、师属炮兵团主力、师属骑兵团主力、海军陆战队第一团主力、“保安军”八个团,以及新组建的江防第一舰队百余艘战舰,共计三万八千余人,由曾志林统率,自岳州登船顺江而下,直扑鄂州,而后继续东进,与自蕲州渡江的中路军会合;
中路:包括“飞龙军”第四合成步兵师二团、三团、师属炮兵团主力、师属骑兵团主力、“保安军”八个团,共计两万九千余人,由徐绍安统率,自蕲阳借巨型浮桥渡江,进攻江州(九江),得手后与西路军会合,齐攻池州;
东路:包括“飞龙军”第一合成步兵师全部、第一独立炮兵团、第一独立骑兵团、“游骑兵营”、“保安军”十个团、“飞龙军”海军南征舰队,共计四万八千余人,由王崤峻亲自统率,自采石矶借巨型浮桥渡江,直趋江宁府,与自池州、铜陵方向而来的西路军、中路军合攻金陵城。
南路:任命吴越王钱俶为升州东南面行营招抚制置使,率吴越军自东南方向进攻江南,并赐战马二百匹以利其兵。同时,派穆特尔率领“狼牙营”为其前锋,以监督吴越军作战。
建隆二年阴历二月初一(西元965年3月6日),王崤峻抵达采石矶对岸的和州,下令各路兵马即刻出发,讨伐江南。后周十一万五千大军闻风而动,如恶虎一般扑向各自目标。
作为行军距离最远、肩负保护中路及东路军过江所需浮桥顺利部署到位重任的西路军,在王崤峻下达令作战命令后,是所有参战部队中最先行动的一支。建隆二年阴历二月初一,由近两千艘战舰、兵船以及搭建浮桥所需巨舟、巨筏组成庞大船团缓缓驶离岳州,顺江而下,直冲四百里之外的鄂州。
建隆二年阴历二月初九,西路军前锋海军陆战队第一团两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一个骑兵营在距离武昌城二十里的一处因沙粒洁白如雪而被当地人称为白沙滩的平缓河滩登岸,建立桥头堡。同时,随西路军而行的江防第一舰队除以一部掩护陆战一团登陆外,其主力继续东下,随时准备拦截可能来自鄂州的江南水军舰船。
自打称病拒绝入朝时起,李煜便已经做好了与后周发生战事的心理准备。因此,命沿江各州县、各堡寨加强巡逻、严防周军的旨意早就下达。作为周军自荆湖东下所经的第一座军事重镇,鄂州守将自然不敢怠慢,接到旨意后便派出连环探马,对上游五十里范围内进行不间断的侦察。是以,西路军前锋尚未抵达预定登陆地点,武昌城内的鄂州守将便已得到了周军来攻的消息。
面对称得上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周军庞大船团,鄂州守将虽然有些惶恐,可一方面有国主严令在那里,另一方面考虑到敌方前锋部队不过人数很有限,己方在兵力上拥有绝对优势,所以他就是对这支与威名赫赫的北平军合并之后的周军实力心里再没底,还是决定要和对方硬碰硬的打这一仗。于是,其一面下令武昌城内加强戒备、加强城防,一面派自己的得力手下率一万精兵出城,准备趁着西路军前锋兵马刚刚登陆、立足未稳之机,将其赶下水去。如此,既减缓了周军的进攻速度,又打击了敌人的军心、提高了己方的士气,算得上是一举三得之策。与此同时,为了增加胜算,江南鄂州守将还命本部水军出动百余艘战船逆流而上,与步军水陆并进,利用己方在水战方面的优势打击周军,配合步军作战。
建隆二年阴历二月初九巳时初,征伐江南之战第一场战斗在距离武昌城二十里远的白沙滩打响。
第三十四章 首战鄂州(中)
征伐江南第一仗于武昌城西二十里白沙滩拉开帷幕,而打响此战第一枪的却并不是登陆白沙滩的海军陆战队第一团,而是顺江而下,保护登陆场侧翼安全的大周江防第一舰队主力。
江防第一舰队主力在继续东下后不久,便在距离白沙滩五里远的地方发现了正快速向登陆场开进的那一万江南鄂州守军。虽然自己得到的命令是阻截江南军水军对登陆场的袭扰,可眼见敌军来势很快,且在兵力上占有绝对优势,己方登陆部队很可能会面临还来不及在登陆点建立稳固阵地,便要与数量占优势的敌军交战的不利境地。因此,负责舰队指挥的江防第一舰队副都指挥使何海生当机立断,一面吩咐瞭望哨密切注意观察下游水面情况,一面下令舰队排成一列纵队,以各船右舷火力对岸上的江南军进行猛烈轰击——受船型及吨位限制,江防第一舰队装备火器的战舰上,火炮均采取原始的两舷配置方案。
虽说江防第一舰队不像“飞龙军”海军舰队那般所有战舰全部装备火器,可二十艘装备了各种口径火炮的大型内河主力舰加上四十艘装备有大量弩炮、弓箭的中、小型内河巡逻舰同时射击,成排的炮弹和密如飞蝗的箭矢还是给岸上的江南军以不小的杀伤,同时也成功拖住了对方前进的步伐,使得对方不得不停下脚步,一边寻找掩护,一边尽力以弓弩进行还击。
虽说以在与岸上江南鄂州守军的对抗中江防第一舰队主力占据了火力优势,可一来其所担负的主要任务是防备江南军水军对登陆场的袭扰,二来随时双方对战的进行,意识到己方在火力与射程上的劣势后,岸上的江南鄂州守军很快便在领兵的鄂州步军副都指挥使的指挥下迅速后撤,拉开双方距离,逐渐脱离了江防第一舰队舰船的打击范围。再加上为了防备对方的水军,江防第一舰队主力不能就地抛锚作战,是以随着时间推移,其舰船在水流的推动下会不停的向下游驶去。因此,也就是一盏茶的工夫,这场征伐江南第一仗便随着双方兵马脱离接触而宣告结束。
何海生对己方以零伤亡造成敌方至少五、六百人损失的战绩非常满意,且这边枪炮齐鸣,也等于是给正在白沙滩登陆的海军陆战队第一团主力提供了必要的警告,使其对江南军的偷袭有所防备。所以,在舰船驶出了炮火的有效射程后,何海生便不再理会依然在不停的向远离江边方向撤退的江南鄂州守军,而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江面上,准备随时击退敌军水军可能的进攻。
何海生这边可以马上将注意力从刚刚那场遭遇战中转向江面,遭到突如其来打击的江南鄂州守军这支袭扰兵马的指挥者却没法像他这般洒脱。虽说就损失情况来看,己方在刚才的那场遭遇战只损失了不到七百人,可一来兵士们经过方才一战,已经士气低落。二来,这里距离白沙滩不过五里,周军水军进行火器射击时那巨大的声音只怕早就传到其岸边同伙的耳中,对方想必也早已做好了应对偷袭的准备,也就是说自己的偷袭很可能要演变成强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这会儿再带着手下兵马赶往白沙滩,那就等于是去送死——尽管此前并未与周军特别是北平军交过手,可这位江南鄂州守军步军副都指挥使对北平军士卒的悍勇和火器的犀利还是有所耳闻的。他并不认为以自己这刚刚挫了锐气的一万兵马,能够与北平军一千多近两千精兵进行面对面的厮杀。
可要这位副都指挥使就这样不战而退,带着手下撤回武昌城,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且不说不战而退会被同僚讥笑、会被大家当成胆小如鼠的无能将军,于自己脸面和名声上过不去。单就不执行节度使杨守忠杨大人的命令这一条,便不是自己能够承受得起的。到时候,轻则丢官去职、一辈子抬不起头,重则身首异处,成为节度使大人杀一儆百的牺牲品。一时间这位副都指挥使是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思忖半晌,本着“打与不打是原则问题、打好打坏是实力问题”的想法,这位副都指挥使经过一番权衡还是决定去打这一仗。毕竟周军、特别是北平军的实力在那里摆着,自己这一仗即便打输了,回到武昌城杨节度使或许会训斥、或许会责备,甚至会削了自己兵权,却不太可能因为输给“天下第一军”而要了自己的脑袋,日后自己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于是,在以最快的速度重整好手下兵马后,这位副都指挥使便把手一挥,带着近万人马向白沙滩方向疾进。
五里的距离并不算远,急行军的情况下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便走完了。只是经过刚才被江防第一舰队主力阻截了一下,再加上考虑是进是退以及重新整队浪费的时间,当这近万江南鄂州守军赶到白沙滩时,“飞龙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团的两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和一个骑兵营不但已经全部登陆完毕,而且还在登陆场东侧通往武昌城方向修建起了简易工事,构筑了比较完备的防御阵地,这场原本被江南鄂州守将杨守忠寄予不小希望的偷袭战已经彻底演变成了一场硬碰硬的阵地攻防战。
以不足万人、基本都是步兵的本地人马进攻依托简易工事,拥有较完备防御阵地,且还能得到近三十艘战舰远程火力支援的近两千“飞龙军”海军陆战队兵将,这样的战斗从一开始其结果就已经是注定了的。在仅仅进行了两次半——第三次进攻只进行了一半便因士卒畏惧不前半途而废了——较大规模的进攻后,那位江南鄂州守军的副都指挥使便弃阵地前近一千部下的尸体以及三百多名重伤不起的伤兵于不顾,带着剩下的人马飞也似的向武昌城撤退。而在他们的后面,“飞龙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团所属骑兵营则越过己方阵地,催马疾赶,兜着对方的屁股追了下去。最终,除去那些战死、被俘、逃散的兵将,侥幸撤回武昌城的江南军包括那位副都指挥使在内的只剩下不足四千人,连出兵时的一半都不到。
江南鄂州守军在陆战中吃了大亏,其所部水军在江面上也同样没能讨得便宜。就在那一万步军对登陆场进行不可能取胜的进攻时,奉命与其水陆并进的鄂州水军也与顺江而下的大周江防第一舰队主力在距离武昌城十里远的江面上相遇。面对占据上风上水的大周江防第一舰队、特别是面对江防第一舰队那二十艘每艘都装备有近二十门各种口径火炮的内河主力舰,拥有二百六十艘各式舰船的鄂州水军虽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其下场与他们的陆上兄弟亦别无二致。
大周江防第一舰队二十艘内河主力舰分成两队,利用自己船坚炮利的优势,一左一右、一前一后,自鄂州水军舰队两侧夹江而过,以侧舷火力对其进行了猛烈轰击。只一个回合,便击沉击伤鄂州水军百余艘舰船。这一轮火力打击不但打掉了鄂州水军的军心士气,同时也将其作战队形彻底打乱,给随后跟上的江防第一舰队其他舰船围攻敌军剩余船只创造了良好条件。经过近一个时辰的混战,除不到三十艘舰船侥幸逃回武昌城外,江南鄂州水军其它舰船不是被击沉,就是被俘虏,其惨败的程度较之陆上兵马更甚。可以说,经此一战,江南鄂州水军已不复存在。
出师不利、首战水陆两个战场皆大败而回,江南鄂州守将武昌军节度使杨守忠在大惊之余,一面下令全城动员、加强戒备,一面派信使疾往金陵求援。
建隆三年阴历二月十二午前,后周南征大军西路军主力登陆完毕,旋即包围武昌城。
第三十五章 首战鄂州(下)
完成对武昌城的包围后,曾志林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派人将大量劝降传单以及写给杨守忠的劝降书用劲弩射进了城内,希望城里的守军特别是节度使杨守忠能够认清形势,放弃抵抗、开城投降。这样既可以减少无谓的牺牲,也能节约己方的时间。
对于曾志林的劝降,杨守忠实际上是左右为难。或许以前他对身为周军主力的北平军所知有限,很大程度上是通过传言来了解的。可经过前两日水陆两场大战的接连惨败,其对北平军的战力已经有了直接而深刻的认识,明白自己与之对抗基本上属于拿鸡蛋碰石头。不但没有任何胜算,而且很可能都坚持不到自己派出的求救信使将求救信送到洪州甚至更近的江州。就这一点来说,接受周军的条件开城投降,不失为现在情形下的一种明智选择。
可作为镇守一方的节度使、作为世受江南朝廷恩宠、国主信任的老臣,“投降”这两个字确实又很难说出口。而且数月前委任自己担任节度使时,国主曾当面拜托自己一定要把守好武昌这座沿江第一重镇。如今国主的殷殷嘱托言犹在耳,自己便将武昌城拱手相让,如何对得起国主的信任与托付。更何况,自己前日刚刚因为对方未能在白沙滩死战到底、未能有效阻拦周军水军舰船而罢了步军副都指挥使和水军都指挥使两名将领的官职,并将其二人押入大牢待参。如今自己却不战而开城投降,传扬出去,于自己的脸面和名声都非常的不好看。就这一方面来看,不战而降似乎又算不得一个好的选择。
思忖半晌,决心难下,杨守忠只得将自己的几名心腹幕僚谋士请到后堂书房之内,希望听一听他们的意见。对此,几位谋士的意见却是非常的一致,那就是“投降”。在他们几个人看来,如今天下大局已定,大周一统寰宇乃是大势所趋、众望所归。正所谓“识实务者为俊杰”,逆天下大势而行绝无成功可能。想那李煜昏聩无能,当初因为害怕得罪大周,而将力主北伐收复淮南之地以拒周军的大将军林仁肇鸩杀。如今,面对汹汹而来的周军,却又妄图利用大江之险、利用各地镇守兵将的血肉之躯去抵挡周军成千上万的舰船和犀利的火器。如此刚愎自用、自毁长城的昏君,根本不配得到节度使的忠心。而且,此时开城投降,既让这座古城免于战火**,又能保住城中两万将士、十数万百姓的身家性命,乃是一件大好事。世人只会称颂您的功德无量,又怎会记得献城投降之辱。更何况,前两日的白沙滩之战和江上水战,我武昌守军也与周军硬碰硬的进行了厮杀,兵将、战船均损失惨重,“不战而降”四个字根本无从说起。至于被关押起来的两位将军,节度使只需好生安抚、日后多多提携,他二人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生怨恨。
几位心腹幕僚谋士的一番劝说虽没令杨守忠当场拍板投降,却也令其心中的天平向投降一面发生了明显的倾斜。只是出于这个时代文臣武将、特别是像江南这种立国近三十年、政权相对稳定的割据政权的臣子对君主的愚忠,其一时还难以最后下定开城投降的决心。因此,在送走三位幕僚后,杨守忠便一个人坐在书房之内,继续自己和自己的思想斗争,一遍又一遍的权衡利弊,努力的说服自己下之最后的决心。
杨守忠在节度府书房内自己与自己进行思想交锋,城外的曾志林却没有那个耐心一直等下去。根据计划,他必须在阴历三月十六之前抵达蕲阳,并在阴历三月二十之前与八哥徐绍安的中路军一起攻克江州。而自武昌至蕲阳走水路需要两天,也就是说他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来拿下武昌城,不然就可能会误了与八哥会师的日子,并最终影响到整个南征作战的顺利进行。因此,为了给城内的杨守忠增加压力,也为了不得已强攻时能节约时间,在包围武昌城的第二天,也就是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三一大早,曾志林便将麾下各部的大、中口径火炮集中于武昌城西门。上午辰时初,随着他一声令下,上百门各种型号、各种口径的火炮一同发出怒吼,顷刻间便将武昌城西城墙淹没在硝烟与烈焰之中。
尽管炮击只持续了五分钟,但上百门火炮还是将上千发炮弹倾泻到了武昌城西城墙上。剧烈的爆炸、浓密的硝烟、腾空而起的烈焰、四散分溅的弹片和碎石、城头守军尸体和残肢断臂,以及炮击开始不久便轰然倒塌的城门楼,不仅令整座城池里的兵将和百姓心惊胆战、惶恐万分、再无斗志,也让依然在犹豫降还是不降的杨守忠以最快的速度下定了决心。于是,在炮击结束、曾志林命人向城内第二次投射劝降书后不到半个时辰,武昌城便四门大开,江南鄂州的一众官员、军将在杨守忠的带领下自西门鱼贯而出,捧着官印帐册,向曾志林献城投降。
大军进城之后,曾志林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对以杨守忠为首的一众本地官员亦是好生安抚。当然,安抚归安抚,作为征伐江南重要的节点,且周边州县尚未被周军控制,来自江州或者洪州的江南军赶来重夺城池的可能依然存在,武昌城显然不会像平定荆湖时那般,由本地官员继续镇守。因此,包括杨守忠在内鄂州的军政要员及他们的家眷尽皆被曾志林派人送过江去,前往开封由朝廷安置。这原是题中应有之意,再加上曾志林允许这些人带走自己的资财与奴仆,并严令负责护送的兵将在路上不得骚扰、盘剥。所以,尽管心中有些不舍,杨守忠以及其他的鄂州军政要员还是拖家带口的过了江。而武昌城内原来的江南军除五千名身强体健、且在本地有家眷的精兵留下接受整编外,其余一万五千人一律发给路费,遣返回乡做普通百姓。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四,在留下若干己方的文武官员以及“飞龙军”一个营、“保安军”两个团、江防第一舰队二十艘舰船镇守武昌城后,曾志林率南征西路军主力继续顺流而下,往蕲阳方向而去。
第三十六章 江州之变
由于自武昌继续东进后,曾志林所部便由全部水运变成了水陆两路并进,而自陆路而行的部队在速度上是比不上顺流而下的水上兵马的。所以,在离开武昌后,西路军就此一分为二。沿陆路而行的主力部队依然由曾志林统率,快马加鞭赶往江州。而走水路的江防第一舰队主力以及辎重、浮桥部队则由江防第一舰队副都指挥使何海生负责指挥,借着顺风顺水的好时机扯起满帆,以远快于陆上主力的速度,风驰电掣一般的直奔蕲阳,以便能够按时接应中路军渡江。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五傍晚,何海生率水路部队顺利抵达蕲阳江面。布置好船队防御后,何海生便带着几位亲随弃舟登岸,去江北拜见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快一个白天的徐绍安,商讨中军路渡江事宜。尽管任务紧迫,留给自己渡江并攻克江州的时间并不多,但出于安全和高效的考虑,徐绍安还是接受了何海生的建议,决定大军暂时休整一晚,第二天再进行浮桥的搭建和渡江行动。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六清晨,在江防第一舰队舰船的护卫下、在熟悉浮桥设计、使用的督架官指挥下,数百艘巨型载舟和数千具巨型竹筏在船夫、水手的操控下渐渐排成一字长蛇阵,并经由数量众多的工匠按照之前的设计将其一一连接、固定,最终成为一个整体。
由于在南征之前,相关的船夫、水手、工匠已经在岳州江边进行过多次的演练和实际操作,所以将近一千五百米长的巨型浮桥从分散状态到连接成形、具备渡江功能,前后仅仅用了一天时间。至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七傍晚,徐绍安所部两万九千余人及大批辎重均安全渡过长江,向江州方向推进。
早在李煜下旨沿江各州县严加戒备,以防周军进攻时,江南江州刺史谢彦宝的心里便有些不踏实起来。待到听说周军真的开始南征,特别是得到武昌失守、杨守忠献城投降,周军直冲他的江州而来的消息后,谢彦宝就变得更加忐忑不安且心神摇动,开始有了效法杨守忠的念头。如今,眼见那座在江南君臣眼中根本不可能被搭建起来的浮桥已经稳稳的横跨于大江之上,大周前后近七万大军正一步步向江州逼近,其前锋距离州城更是只有不到一百五十里,谢彦宝心中却是再无半点犹豫。这位深受李煜信任的江州刺史转眼间便将拒城死守、以报君恩等等“不合时宜”的想法抛在脑后,决定学习自己的同僚杨守忠,并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等与周军接战、更不等周军架炮攻城便献城投降。
不过,决定投降是一回事,要将其付诸实施却并不像做出决定这般简单。谢彦宝虽为江州刺史、本地的最高军政长官,可真要举城投降,也不是凭他一个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说了算的。毕竟在这城内还有其他大小官吏、还有掌握兵马的指挥使、指挥副使等人,若不能征得他们的同意,光靠自己一个人也是不可能顺利将周军迎进城里来的。于是,就在得到周军渡江消息的当天下午,谢彦宝便将一众手下召集到自己府中,商讨投降事宜。
原本按照谢彦宝的估计,面对武昌杨守忠献城投降、周军完成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架设浮桥壮举、数万大军气势汹汹直扑江州的局面,手下的文武官员们就算没被吓破胆,主动提出投降的建议,至少也会同意自己献城的想法。可出乎谢彦宝意料的是,其“开城投降”四个字才说出口,那边厢却已然激怒了江州指挥使胡则。
胡则挺身而起,怒斥谢彦宝道:“吾等历世受李氏君恩,如今国难当头,正是吾辈尽忠效死之时,安可为一己之私而弃社稷于不顾。汝欲效仿杨守忠,吾等却不愿随汝去做那背主求荣、弃土求生的龌龊行径。况且,想那杨守忠虽献城投敌,却也是经历了白沙滩之战、周军炮火轰击城池之后自知不敌,方才投降。而谢刺史你却未战而欲主动献城,较之杨守忠更加不堪,吾等岂能听从。”
说着,胡则转向身边一众将校,问道:“不知诸位同僚以为胡某所言对也不对,愿不愿意与胡某一起为国尽忠、以死谢君恩?”
胡则话音才落,旁边的副指挥宋德明及一众校尉便齐声回应:“胡指挥所言极对,吾等愿与胡指挥一起为国尽忠、以死谢君恩。”
眼见宋德明等将校鼓噪而前,谢彦宝便意识到情形不对,连忙呼唤手下亲兵将胡则和宋德明拿下。只是,不等他的亲兵动手,宋德明等人已经一拥而上。众人先是一顿拳打脚踢、刀砍斧剁,把根本不是对手的谢府亲兵赶散,而后便冲进谢府的后堂内室,将在此藏身的谢彦宝揪出来,一刀砍成两半。
这边才斩杀了意欲不战而降的谢彦宝,那边在一众将校的拥戴下,胡则便马上被推举为江州刺史,号令肃然、莫敢不听。
虽说因为一时激愤而杀了贪生怕死的谢彦宝并取而代之,可胡则并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就此不管不顾的去和周军瞎拼,而是迅速冷静下来,准备全力以赴,守好城池。
尽管此前并没有与现在这支周军交过手,可当年作为寿州节度使刘仁赡麾下裨将,胡则曾经参与过寿州城攻防战,见识过柴荣手下那支周军的本领、领教过原始火器的巨大威力。胡则深知自己即将面对的这支周军远比当初寿州城下的周军更强悍、火器亦更加犀利,想要守住江州城绝非易事。所以,被推举为江州刺史后,胡则一面加强城防、检校兵马,一面苦思破敌之策。
按理说,对付这种在兵力、战力方面都高于自己的敌人,最好的方法是趁着周军刚刚开始渡江、立足未稳之时果断出击,击敌于半渡之中并烧毁浮桥,如此方能有些许破敌的把握。只可惜,半渡而击的好机会被那个畏敌如虎、居心叵测的谢彦宝给白白浪费掉了。如今,周军大队人马已经过江,那座巨型浮桥也已经重新分散,顺江而下,想要毁损已无可能——江州虽也有水军,可远比江州水军实力强大的武昌水军在周军水军面前都被打得几近全军覆灭,不过百十条舰船的江州水军又哪里有打败周军水军并毁损掉浮桥的本事。惟今之计,只有在严守城池的同时,利用己方熟悉本地地形的优势,派出兵马袭扰或者伏击周军,以挫其锐、以疲其师,然后再固守待援这一个办法了。
第三十七章 行险的徐绍安
建隆二年阴历三月十九日午前,江州城以西八十余里的武蛟庄外,站在路边的徐绍安一面查看着由两名参谋人员展开的作战地图,计算着此地到江州城的距离,一面命传令兵通知担任各营、团长官,要他们尽可能加快行军速度,务必要在明天、也就阴历三月二十日下午未时初赶到江州城下,以免误了攻城时间,进而影响到整个南征作战部署。
说起来,中路军行军速度较慢既不能怪徐绍安,更不能怪其麾下各团、各营的将士。一来,此处属于江南丘陵地带,自蕲阳渡江后一路行来,不是连绵的低矮山丘,就是湖洼沼泽,对于携带大量辎重及沉重火炮的中路军来说,根本就走不快。二来,此时已是阴历三月底,南方降雨已经开始逐渐增多。虽还不至于像梅雨季节那样天无三日晴,可淅淅沥沥的春雨也是隔三差五的就会下一场,使得道路越发泥泞,严重阻碍了中路军的推进速度。是以,原本计划该在第二天便攻克江州的中路军先头部队,此时却仍然在距离江州城八十多里的武蛟庄,于泥水之中艰难前行。而其所属炮兵团和辎重车辆则更是行动缓慢,此时还在武蛟庄以北十里的大桥村设法通过一条虽然不宽却因这两日的阴雨天气而变得泥泞不堪的小河。
实际上,前世赵匡胤在征伐南唐时为了避免受到天气的影响,其南下的时间选在了雨水较少的阴历九、十月间,最大限度的减少不利天气对作战行动的影响。而此番周军南征,由于要有效利用王崤峻被刺事件制造舆论,为出兵寻找更好、更合理的借口,为了能够达到“趁热打铁”的效果,不得不的将出征的时间定在了年初春季。同时,为了降低天气的妨碍,减少长江汛期水量大、江面宽对架设浮桥的不利影响,军事部和委员会在制定作战计划时又将各部推进的速度一提再提、攻克各座城池所花的时间一压再压,以至除了顺流而下的水面部队的行动时间还比较宽裕外,其他走陆路的兵马都基本只有行军和宿营的时间而无长时间攻城作战的余量。
当然,制定出这样的作战计划并不代表军事部和委员会的兄弟们只知道纸上谈兵,不考虑实际作战过程。一方面,自幽云之战到现在北平军一系列的战绩在那里摆着,除了北平军刻意而为的情形外,还没有哪座城市在北平军的攻击面前能坚持超过一天的,且其中大部分攻城战持续的时间都是以小时计的。这使得军事部和委员会对自己麾下的兵将信心十足。另一方面,得益于情报部江南各分站的有效工作,以及“清园”兄弟对地图作业的重视,南征各部在出发前都得到了与自己作战任务有关的大量清晰详实的地图。这些地图再加上有情报部自江南各分站抽调来的熟悉当地地形的探员充当向导,南征各部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开进,而不用担心会出现迷路的情况。如此一来,军事部和委员会在制定计划时留给各部攻城的时间很短也就不难理解了。
尽管道路难行,按时完成攻克江州的任务很是困难,可徐绍安此时除了催促手下兵马加快行军速度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用。毕竟自己就是南征作战计划的主要制定者之一,此时抱怨计划制定的有瑕疵等于是抽自己的嘴巴,且毫无意义。好在这会儿时辰还不到中午,八十来里的路程,对于拥有大量马匹的中路军来说,在明天中午之前赶到江州城还是能够完成的。而且,根据情报部江州分站提供的消息看,江州刺史谢彦宝乃是做事优柔且贪生怕死之辈。有了武昌节度使杨守忠的“榜样”在那里,这家伙很可能会为了个人的身家性命选择不战而降。估计只要自己带着些许人马往城下一站,连炮都不用架,城里的谢彦宝就会开城投降,较之老二十六攻占武昌更轻松、更简单。
任务的紧迫、对己方实力的自信、由于对手的相对弱势而自然而然产生的轻视心理,以及曾志林连登陆、带行军、加攻城,前后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攻克武昌的开门红在无形中给其造成的心理压力,使得原本就希望江州之战乃至整个南征之战能够速战速决,以避开天气对己方不利影响的徐绍安最终选择了行险之道。
在进入武蛟庄进行短暂休息并与麾下兵将一起草草吃完了非常简单的午饭后,徐绍安下令中路军一分为二。其亲率“飞龙军”原本就走在整个行军队列前面的四师二团、师属骑兵团两个营、中路军指挥部直属警卫部队,以及“保安军”两个团的骑马步兵组成前锋集团,暂时脱离行动缓慢的重炮部队和辎重部队以及负责掩护这两支人马的作战部队,先行轻装赶往江州,趁着城内人心不稳、趁着守将心思不定的机会迫其投降。而“飞龙军”四师三团、师属炮兵团、师属骑兵团一个营、“保安军”剩下的六个团,以及中路军指挥部其他直属部分队和后勤辎重部队组成的后续集团则随后跟进,与前锋集团在江州城内汇合。
任谁都有看得出来徐绍安这一临时作战命令与北平军素来所秉持的稳妥可靠的作战方针相背离,并不是一条好的建议。可一方面身为北平军武装力量名义上的副统帅、北平军军事行动的主要决策者之一,徐绍安的命令除了位列其上的王崤峻,以及钱远山、曾志林、王峰等少数穿越团队军事部和保卫部成员外,就连李俊武和张维信如果不是在委员会会议或者委员会扩大会议上的话,都很难予以有效反对。另一方面,作为北平军的一员,中路军的将士们对自己的实力也同样拥有极强的信心,绝大多数人也都像他们的指挥者徐绍安一样,坚信江州守军会因畏惧自己的强大力量不战而降。再加上徐绍安率领的前锋集团虽缺少重炮,可兵力也有将近万人。这样大的数量,就算只是用步枪、机枪向江州城头齐射一番,也足以吓破城内守军的胆了。因此,中路军指挥部的参谋人员没有一人出言反对或者哪怕只是略微质疑一下自家主帅的命令,而是无条件的予以执行。
未时初,前锋集团人马完成了集结。徐绍安向负责后续集团指挥的副将交待了几句,要其在炮兵及辎重部队抵达武蛟庄后,要以最快的速度安排这些疲惫的兵士吃午饭,以便他们能够尽快前往江州城与自己汇合。
对些,副将自然是连声应诺。而徐绍安则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便跨上战马,大手一挥,带领近万轻装减负的骑兵和骑马步兵冲出武蛟庄,沿路南下,往下一处镇店柳湖镇飞驰而去。
柳湖镇与武蛟庄相距不过二十五里,虽然道路难行,可全是骑兵和骑马步兵的中路军前锋集团还是相信自己能够在一个半时辰内赶到那里,并最终在天黑之前抵达距离江州城四十里的李吴村过夜。如此一来,第二天中午之前,中路军前锋集团便可以陈兵江州城下,为南征之战送上第二场大胜。
未时末,前锋集团抵达白杨镇以南的檀山村。这里距离柳湖镇只有不到十里,只要再翻过一片不算很高的山丘,部队便可以摆脱对行军速度影响颇大的山岳丘陵地带,进入相对平缓的区域,一路疾驰的直扑江州城。
由于在翻越大桥村和白杨镇之间的武山时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徐绍安在离开檀山村后下令急行军。他不但将四师二团团属炮兵营中行进速度较慢的七十五毫米野战炮连甩到了后边,而且还省去了尖兵对前面这片山地的侦察行动,率领前锋集团径直冲了过去。
中路军前锋集团行进的这条山间道路乃是由丫髻山和牯牛山这两座虽不高却很陡峭的山峦相夹而成。这条山间道路不但窄,而且两侧峭壁林立,人行走在中间颇有一种一线天的感觉。按理说,经过这样的险要地形,应该派出尖兵探路,并安排一定兵力占领山道两侧制高点,以掩护主力安全通过。可事先的侦察与控制被徐绍安认为是在翻越武山时耽搁较长时间的主要原因,所以这会儿穿越还没有武山高的丫髻山和牯牛山,徐绍安便决定省去这一步骤。在他看来,现在对中路军前锋集团来说,最重要的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江州城下,而不是进行浪费时间的侦察与控制。特别是在他认为敌军统率谢彦宝根本不可能有胆量派人在路上伏击自己的情况下,这种想法就显得更加强烈而难以消除了。
于是,在否决了王崤峻义子、中路军指挥部副参谋长、“飞龙军”四师二团参谋长邢正男这个唯一敢于在此时向其提出应进行必要的侦察与控制建议的手下的合理意见后,徐绍安便率领麾下近万人一头撞进了那条蜿蜒曲折又狭窄逼仄的山间道路。
第三十八章 行险的代价
山间道路并不算长,弯弯曲曲的加在一起也就是三里多不到四里的样子。再加上道路狭窄,只能勉强容得两骑并排通过。所以,当四师骑兵团一营的先头连靠近山道出口的时候,作为第二梯队的中路军直属警卫部队以及四师二团一营的先头连一连在徐绍安的率领下刚刚全部走进山道,而其身后的一营二连则才开始进入山道。就在徐绍安有些焦急的命传令兵赶到前面去通知骑兵营加快速度、赶到后面去通知其他部队跟紧自己时,只见左侧山头上一支鸣镝腾空而起,尖锐的啸叫声响彻整个山谷。
“有埋伏!”,这是徐绍安听到鸣镝后的第一反应。只是,不等他下令部队迅速撤出山道,身后便传来一阵轰响,无数的巨石大木自山顶落下,将山道的入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十几名不及躲避的“飞龙军”兵士亦被埋压在了下面,显然已无生还可能。
几乎就在退路被堵的同时,从山道出口处也隐隐传来轰隆隆的响声,预示着那里很可能也发生了与进口处类似的情形。而随着山道的进出口都被封死,山头上亦传来阵阵梆子声响,无数的箭矢、滚木、石块从天而降,有如雨点一般打向在山道里进退不得的周军身上。只不过短短几息工夫,便有近二百人非死即伤——这还要得益于周军拥有完善的甲胄防护,一般的箭矢不会对其造成严重伤害,否则的话,他们的伤亡只怕要大得多。
饶是如此,“飞龙军”在转瞬之间出现近二百人的伤亡也已经是北平军成立以来极为罕见的情况,特别是在一次战斗中就有这样的伤亡更是称得上绝无仅有。须知,当年的幽云之战、“霸王行动”等大规模作战,“飞龙军”的伤亡总数虽然都比这个数字大,可那是持续多日、与数万乃至更多敌军进行数场、数十场战斗的总和。至于上一场平定荆湖之战,“飞龙军”的总损失不过百余人,而这还是经过近一年追捕周保权、汪端以及平定当地叛乱的战斗后统计的数字。
如此大的伤亡令徐绍安在心痛不已的同时也是自责不已。毕竟,如果不是他固执己见、轻敌冒进,而是按照北平军惯常战法作战,或者听从邢正男的劝阻,按部就班的执行必要的侦察与控制,对手的伏击便不会成功,己方的损失便不会出现。然而,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面对不利局面更需要指挥员的冷静与沉着。于是,在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了自己的心神后,徐绍安马上命传令兵吹响军号,下令已进入山道的各部就地展开防御、下令未进入山道的人马立即对山头上的敌军发起进攻,助被围部队迅速脱困。
“飞龙军”毕竟是北平军中的精锐、天下最强悍的兵马,从将军到士兵不但装备精良,而且训练有素。突然的伏击虽令其有些混乱,但兵将心中并无慌张,更无惶恐。在听到传令兵的军号声后,很快便稳定下来,在各自长官的指挥下迅速选择有利位置进行隐蔽,并依据条令和操典的要求,按照平时训练的战术战法,对山头上的敌军进行还击。其中的迫击炮兵更是利用手中武器的特性,快速选择适当的发射位置,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将一枚枚60mm或者82mm**发射到山头之上,杀伤敌军,有效减弱了敌军的攻击势头、减少了己方的伤亡。
与此同时,尚未进入山道的周军在邢正男、中路军指挥部参谋长以及四师二团团长的指挥下,按照传令兵军号的指示,一面派四师二团未进入山道的部队兵分两路,对山道两侧的山头发起进攻,一面组织手头所有可以使用的人员移除堵在山道入口处的巨石、大木等障碍物,打通被困友军的退路。同时,保安军的两个团也就地列阵,防止敌军可能的偷袭和冲击。而数骑快马则飞也似的往北疾驰,急调后续集团前来支援。
尽管周军反应很快,可敌军既然选择这里作为伏击的战场,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作为一条东西走向的山岳地带,无论是西面的丫髻山,还是东面的牯牛山,其山形均是北陡南缓。面对山道入口这一侧的山体远较出口一侧陡峭得多,攀爬相当困难,想要从这个方向攻上山头是非常不容易的。再加上敌军在这个方向阻击部队的顽强抵抗,使得四师二团的攻击接连受挫,双方在一时之间陷入僵持。
眼见攻击受阻,山道中的友军、特别是八叔徐绍安处境又如此危险,山道外的邢正男不由得心急如焚。经过慎重考虑和仔细权衡,并与中路军指挥部参谋长、四师二团团长、副团长交换了意见后,邢正男最终决定放开手脚,冒着可能误伤山道内被困友军的风险,集中自己所能集中起来的所有火炮,对山道两侧的山头进行持续而猛烈的轰击。而在炮击的同时,四师二团则沿着山势向东西两侧运动,寻找坡度较缓、适合攀爬的地点上山,彻底歼灭山头上的敌军。
之所以要邢正男做这个决定、下这个命令,而不是由军衔和职级比他高的中路军指挥部参谋长或者四师二团团长来发号施令,主要还是因为徐绍安也被困在山道内。作为中路军的总指挥、“清园”兄弟中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徐八爷,其被乙方炮火误伤甚至死亡的责任绝非中路军指挥部参谋长、四师二团团长这样的上校级军官所能承担的——中路军总指挥死于敌军伏击偷袭和亡于自家炮火误伤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的责任在徐绍安本人的轻敌冒进,而后者却是需要下令大面积炮击的指挥者负全责。从某种意义上说,在目前的形势下,也只有邢正男这个王崤峻义子、徐绍安义侄才有资格、有胆量做这样的决定,并承担其可能带来的后果。毕竟,一旦徐绍安被误伤,别人下令炮击肯定要掉脑袋,而邢正男下令炮击则很可能会保住性命。
当然,邢正男下这样的决心并不是因为自己是王崤峻的义子有恃无恐,而是反复权衡的结果。一方面,山道内的危险局面容不得他多想,时间多拖一分,里面的战友都多一分危险、多一分损失。另一方面,他也对自家八叔的亲卫排和中路军指挥部直属警卫部队充满信心,相信这些愿意为八叔赴汤蹈火的勇士们绝不会允许自己首长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出现。就算有炮弹落到山道路上,他们也会护得八叔周全。
于是,经过短暂的准备,集合了已经赶上来的二团团属炮兵营75mm野战炮连的炮兵群上百门各种口径的火炮,随着邢正男的一声令下,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怒吼,毫不吝惜的将一排排炮弹送上道路两侧的山头。一时间,丫髻山和牯牛山上硝烟弥漫、烈焰腾空,巨大的爆炸声在山间反复回荡,绵绵不绝。
炮击持续了近半个时辰,近两千发炮弹将山道两侧的山头如犁地一般犁扫了两遍。山头上敌军的呐喊声、弓弩发射时的破空声、巨石滚落的轰隆声越来越稀疏,山道内传令兵要求支援的军号声也渐渐缓和下来,不再像刚刚遇袭时那般急促。就在前锋集团所携带的炮弹即将用磬、邢正男准备再派人催促后续集团速来增援的时候,山道两侧的山头上几乎同时传来嘹亮的军号声——四师二团的兵士们已经占领山头,威胁解除。
第三十九章 不得已的选择
随着一声沉闷的轰响,堵塞在山道入口处的最后一堆障碍物被炸得粉碎,被其阻隔的徐绍安及近千“飞龙军”兵士搀扶着受伤较轻的战友缓缓撤出。与此同时,山道外的卫生兵和后勤兵则一拥而入,前去处理不宜随便移动的重伤员,并将阵亡兵士的遗体抬出。
阵亡一百四十三人,伤二百二十五人(其中重伤七十二人),总计伤亡三百六十八人,看着邢正男交上来的伤亡统计数字,徐绍安不由得心如刀绞——尽管丫髻山和牯牛山山头之上敌军的尸体和重伤兵士数量超过了两千,依然不能令其感到一丝安慰。按理说,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将领,早已见惯生死的徐绍安,面对部下的伤亡本不该有这种过于激烈的反应。可问题是,这些兵士并不是在一场硬碰硬的大战中伤亡的,而纯粹是因为徐绍安自己的轻敌冒进、一意孤行、刚愎自用,这才进了本不该进入的伏击圈,受了本不该受到的攻击。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三百多部下之所以会流血、会致残、会丧命,完全是徐绍安一手造成的,是他这位一军统帅将他们送进险地,交给敌军宰割的。如今看着浑身浴血的伤员一瘸一拐的从自己面前走过、看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被卫生兵和后勤兵费力从自己面前抬过,徐绍安的心都在滴血,并陷入深深的自责。
静立半晌,直到所有阵亡兵士的遗体都被从山道中抬出,徐绍安才一边同意军医上前处理其额头上那处被碎石击破的伤口,一边命邢正男即刻给身在和州的王崤峻发电报,将这边的情况如实进行了报告,并就自己的错误进行了检讨和自我批评。此外,尽管内心里万般不愿意,可徐绍安还是不得不在电报中向王崤峻提出进攻池州及东路军渡江的时间适当延后的建议——中路军遭此挫败,势必需要一定的时间处理伤员和阵亡兵士遗体,并进行必要的心理调整,要想按时发起对江州的进攻基本已无可能。
中路军在前往江州的路军遇袭中伏、损失惨重,如此意外的消息令王崤峻吃惊不已。特别是看到遇伏的中路军前锋集团先头部队是由徐绍安亲自率领的文字时,向来举止稳重、不慌不忙的王崤峻却紧张得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到确认自家八弟只是额头上被山上飞溅下来的小碎石块擦破了点皮,并无大碍后,这才重新又坐回到椅子上。可饶是如此,他也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并不由自主的一阵阵后怕。
在王崤峻的心目中,徐绍安的份量远比江南那块地方要重得多。在他看来,平定江南早几天、晚几天并不重要,即便因为天气和地形原因未能按时攻占江州或者是金陵,也不过是大军多耗费几天粮食的小问题,根本算不得什么。若是为了早几日平定江南而搭上八弟徐绍安的性命,那才是真的丢了西瓜拣芝麻,大大的不值。对王崤峻来说,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而且,如今穿越团队声威正隆,距离当初定下的终极目标可以说是只差一步了。若是在此时有兄弟折损在本不应该发生任何闪失的地方,那对穿越团队绝对是个沉重打击。在作战过程中折损兄弟——尽管是由于自家兄弟违反作战条例造成的——不但会对南征军乃至整个周军的军心士气造成严重影响,而且也必定会影响穿越众对军事行动的看法,会令大家在任何涉及到军事行动的问题上都变得过于谨慎小心,甚至会因此推迟甚至放弃那些被认为困难较大、危险性较高的军事行动——哪怕只要严格执行团队规章制度,这些行动根本不会对自家兄弟的生命安全有任何威胁。此外,大家还可能会对由自家兄弟亲自领兵出战的做法有微词,进而反对这项穿越团队自从拥有自己武装后一直遵循的原则。这样做势必会妨碍穿越团队成员提高在军队中的威望,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可能还会影响到穿越团队对军队的实际控制能力。如此一来,不但会拖延穿越团队实现最终目标的进程,甚至还有可能出现兵权旁落、重蹈后梁以来武将抢班夺位覆辙这种穿越团队绝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于是,在与身在开封的李俊武和张维信进行了长时间沟通后,王崤峻于在当天傍晚时分发给徐绍安的电报中,一方面在对这位八弟进行了安抚的同时,也婉转的批评了其不遵守团队规章、违反作战条例、轻兵冒进的作法。另一方面则在同意其修改作战计划,将进攻江州、池州以及东路军渡江的日期适当后延的申请的同时,以委员会的名义命令其原地休整,待与曾志林的西路军主力会师后,再合攻江州。
尽管对电报中要求自己原地休整、与西路军汇合后再一起进攻江州的安排有些意见,可毕竟是自己行事鲁莽、损兵折将在先、,此时与委员会其他几位委员争论着实缺乏底气,亦毫无意义。况且,自己的部队也确实需要进行一定的休整,以消除此次遇伏造成的不利影响。再加上,尽管在徐绍安及被围先头部队脱险后,邢正男便立即派人通知负责指挥后续集团的中路军副将前锋集团危机已消,不必再急于赶路。可这位副将由于实在放心不下主帅的安危,还是连连催促所部加紧行军,并在掌灯时分赶到了山脚下,以至于后续集团所有兵将皆累得气喘吁吁,更有不少拖拉火炮和辎重的马匹被累死。因此,对于王崤峻的命令,徐绍安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而是认真的予以遵照执行,下令所部在山道北侧不远的陈家村安营扎寨,等待西路军的到来。
建隆二年阴历三月二十二,曾志林率西路军主力抵达陈家村,与徐绍安合兵一处。此时,中路军经过三天的休整,经过各级政工干部——各级监察、监察使、都监察使等——的政治思想工作,精神面貌和军心士气较之前几天已经大有改观。特别是在阴历三月二十这天为阵亡将士举行了祭奠和火葬仪式之后,中路军将士心中都憋了一口气、都存了为袍泽报仇、为自己正名的念头。因此,在自柳湖通往江州城的路上,中路军的将士对那些沿途偷袭、骚扰,企图阻挠己方前进的江州军小股部队往往是穷追不舍。而且,得益于自柳湖往东以平原为主、一马平川,根本没有设伏的条件,再加上中路军在骑兵方面又拥有绝对优势,所以那些前来偷袭、骚扰的江州军小股部队的下场往往是全军覆灭、无一生还。
尽管对中路军在追击江州军小股偷袭骚扰部队时斩尽杀绝,对那些已经弃械投降的敌军也不留活口的做法有些意见。可眼见八哥一路行来一直闷闷不乐、心情抑郁,且追击敌军小股部队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中路军各部军心士气也算是一种提升。所以,虽然心里并不支持,但曾志林最终还是没有建议八哥徐绍安制止这种近似于杀降的行为,而是选择了沉默。
建隆二年阴历三月二十四日午前,南征大军中、西两路兵马抵达江州城下,并将其团团包围。
第四十章 恩威并济
周军大军围城,江州城内的军民对这预料之中的情形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尽管设伏与沿途偷袭、骚扰并没能将周军的推进步伐拖慢多少,但对于此前一系列行动所取得的战果,特别是丫髻山、牯牛山伏击战的斩获,新**州刺史兼指挥使胡则还是很满意的——江南朝廷在接到胡则送去的奏折后,在大加赞赏的同时,已经正式任命其为江州刺史兼指挥使。
一次战斗造成那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北平军中最精锐的“飞龙军”三百余人伤亡,这样的战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堪称奇迹了。毕竟,据胡则所知,当初规模宏大的幽云之战,北平军的总伤亡虽然近五千人,可其中“飞龙军”的伤亡却只有六百出头,阵亡都更是只有一百六十余人。要知道,这样的伤亡数字可是北平军与三十万契丹军大战两个多月,前后打了大小上百仗的结果。如今自己以区区五千伏兵,不过伤亡三千人的代价,就斩杀“飞龙军”一百余人、击伤二百余人,造成相当于其在幽云之战时一半以上的损失。就算这江州城即刻为周军攻破,这样的战绩也已令自己没有任何遗憾了。如今要做的,便是在周军攻城时尽职守城,或者战死沙场、或者在事有不逮时拨剑自刎,以死报效朝廷和国主,在史册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开城投降,现在根本不在胡则的考虑之内,不然他也不会杀谢彦宝,不会去主动袭拢周军了,至于被俘受辱更是其完全不能接受的。可以说,从其决定杀谢彦宝、派军偷袭轻敌冒进的周军那一刻起,胡则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再不认为自己在江州城被攻破之后还会活在这个世上。
胡则在城内准备以死报效江南朝廷和国主,徐绍安在城外却不得不将对江州守将的仇恨暂时压在心底,勉强同意曾志林先劝降后攻城、先礼后兵的建议,派人向城**入了劝降书和劝降传单,以给江州守将和城内军民最后的机会。
实际上,若依徐绍安的本意,对于这种死心塌地为江南朝廷、为李煜卖命,同时又给周军、特别是“飞龙军”带来如此重大损失的对手,完全没有必要去做劝降这种既浪费时间,又不会有任何效果的事情。若那江州守将真有投降的心思,又怎么会主动派兵远出几十里偷袭周军,并在一路上不断的骚扰周军行进。山道一战“飞龙军”虽损失不小,可江州军在占尽地利的情况下,伤亡依然是“飞龙军”的数倍。再加上之前武昌城下西路军所展示的强大攻城能力,这江州守将若真是个识实务的,只怕这边才一围城,那边便已经主动献城,又怎会等到现在依然城门紧闭、戒备森严。
只是,攻城之前先向城内投射劝降书和劝降传单乃是南征前委员会做出的决定,当初曾志林在武昌城也是如此办理的。刚刚因为违反作战条例和团队规章制度而造成“飞龙军”重大损失的徐绍安就是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二十六弟的建议,将劝降书和劝降传单用弓弩射入城内,并耐着性子等待最后通牒所规定的那一时刻的到来。
建隆二年阴历三月二十五日午时末,随着最后通牒规定的江州守军开城投降时间渐渐临近,分驻于江州城东西两侧的西路军和中路军所部在曾志林和徐绍安的命令下出营列阵,两军用于攻城的三百余门火炮亦布设到位,黑洞洞的炮口直指江州城东西二门。
未时初,当手中那只用腕表改装的怀表的指针指向下午三点整时,徐绍安望了望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的江州城东城门,冷冷的对身边的传令兵吩咐道:“开炮。”
随着传令兵手中的令旗摆动,一百六十门各种口径火炮几乎同时发出怒吼,将一百六十发炮弹送到了城头之上、城墙之内。几乎与此同时,城西的曾志林也下达了射击命令,同样数量的火炮将同样数量的炮弹发射了出去。唯一不同的是,西路军的炮弹均集中在城墙之上及周边左近,而中路军的炮弹却是散布广泛。在轰击城墙的同时,对城内的目标也没有放过。特别是江州刺史府衙署所在之地,更是成了部分火炮的首选目标。一时间,江州城城上城下硝烟弥漫、火光四起,城头守军死伤枕藉,仓皇后撤。城内居民更是哀号惨呼,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试图躲避那不知会从何处降下的“夺命天雷”。
眼见中路军不分兵民的对江州城进行全面轰击,站在高大的临时望楼之上,用手中望远镜观察城内动静的曾志林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他明白这是中路军对之前山道遇袭、损失惨重的一种报复,是八哥对之前一段时间情绪压抑、心绪不佳的一种发泄。可这种将因为自己失误造成的损失算到对手身上,拿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出气,实在不是曾志林所能认同的举动。更何况战争结束之后,这里便会成为后周朝廷的治下,这里的百姓也会成为后周朝廷的子民,此时过度的杀戮既不利于今后的统治与管理,更会影响此地的恢复与发展。于是,在炮击开始后不过十分钟时间,曾志林便下令停止射击、步兵攻城,并向城东的中路军发出了已经开始攻城的信号。
西路军这边开始发动步兵进攻,为了避免炮火误伤,就算中路军和徐绍安这边怨气尚未发泄完毕,再怎么不甘心就此住手,也只能停止炮击,转而也开始派步兵攻城,协同西路军的行动。
说是攻城,实际上在经历了猛烈炮火洗礼,且胡则、宋德明这两名江州城内抵抗意志最坚决的守城将领在猛烈的炮火准备中先后中弹,一死一重伤,无法再继续行使自己的指挥权后,城内江州守军的军心便已经渐渐涣散,斗志也渐渐丧失。而城中原刺史谢彦宝的亲信官员和将领此时又重新站出来,说服这些已经被炮火击垮的兵将们要识实务,没必要为了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于是,当中、西两路大军的步兵开始攻城时,城内的绝大多数守军都已经放弃抵抗,在那些主张投降的官员将佐的带领下,列队向周军投降。唯一给进城的周军步兵造成些微小麻烦的,只有护着胡则的遗体和昏迷不醒的宋德明退守已然被炸成残垣断壁的刺史府衙署,宁死也不投降的不过区区二、三百胡、宋两将的亲兵家丁。
原本按照徐绍安的意思,既然刺史衙署里面的残存守军宁死不降,那就成全他们,一顿炮火砸过去了事。可一来曾志林对这位八哥之前无差别炮击江州城不满,二来他也是敬重胡、宋二人及其麾下亲兵家丁的忠义和风骨,不愿意再为一场已经有了结果的战斗增加更多的死伤。于是,在如何处理这两百多名胡、宋二将亲兵家丁的问题上,曾志林坚持要先礼后兵,只有当所有的和平手段都不起作用时,再以武力解决。
面对二十六弟的据理力争,徐绍安也渐渐从攻城之初的头脑发热状态中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有欠妥当,且有悖于“争取江南民心、以利今后管理”的政策原则,并最终接受了曾志林的建议,暂缓了对刺史衙署的进攻。
眼见八哥冷静下来,曾志林一边暗自庆幸,一边立即派人找来江州的官员将领,以及胡、宋二人的家眷,轮番劝说衙署内的胡、宋二将亲兵家丁放下武器——胡则接任江州刺史不过数日,且备战工作十分繁忙,以至其尚未来得及将家眷接入刺史府中,却使其家眷躲过了中路军对刺史衙署的炮击。同时,为了表示对胡、宋二人的敬重,曾志林还答应厚葬胡则、尽力抢救宋德明,并保证衙署内守军的身家性命。
劝降进行了一个多将近两个时辰,最终在一干原江州官员将领的接连劝解下、在胡、宋二人家眷语重心长的说服下,特别是在曾志林指天发誓一定遵守自己之前所答应的那些条件的诚恳表现下,退守刺史衙署的胡、宋二将亲兵家丁,除五名胡则的家丁因没有保护好家主,无颜面见主母而自刎身亡外,其余的人最终都放下武器,抬着他们的指挥副使宋德明走了出来。
眼见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曾志林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他一面立即找来随军军医对身受重伤的宋德明尽力进行抢救,一方面亲自出马帮助胡家亲眷料理胡则后事,并指示那些将留守江州、暂理本地军政民事的后周官员,在停灵时间结束后,务必要为胡则举行一场隆重的葬礼,并尽可能照顾其家眷。
得益于军医高超的医术以及其自身良好的身体素质,宋德明在昏迷了三天后终于苏醒了过来。尽管其为未能像刺史一样为国杀身成仁而感到自责,并起了轻生的念头。但在了解到刺史衙署劝降的经过、了解到曾志林对胡则的敬重及对其家眷的照顾、了解到退守衙署的亲兵家丁都得到了赦免和优待后,宋德明还是被曾志林的真诚所感动。他不仅放弃了轻生的想法,而且还表示愿意戴罪立功,为大周朝廷出力报效。
建隆二年阴历三月二十九上午,在接到徐绍安、曾志林联名的战况汇报后不久,王崤峻便以委员会的名义发来了回复。电报中在接受徐绍安的再一次检讨,并严肃要求其不得再犯的同时,亦对曾志林提出了表扬。此外,根据曾志林的建议,后周朝廷还给予宋德明大量赏赐,并保留其江州指挥副使的官职。
尽管因为伤势未愈不能随同大军东行,可已经决定投效大周、戴罪立功的宋德明并没有就此放弃可以表示忠心的机会。而是投桃报李,在征得了徐绍安和曾志林的同意后,其利用自己与池州守将指挥使戈彦素来交好这一有利条件,先行派自己的亲信家丁,携自己亲笔信前往池州面见戈彦,向对方陈说利害,劝其主动投降周军,以免池州城遭受战火洗礼、生灵涂炭。此外,宋德明还将自己所了解的有关池州守军驻防情况、兵力部署,以及其主要外围堡砦峡口寨的详细资料一并提供给徐、曾二人,以便在劝降不成的时候强行攻城所用。
对于宋德明的积极表现,原本就对其很欣赏的曾志林自然很是满意,而因为山道遇伏对其依然有些怨气的徐绍安也渐渐改变了对这位山道伏击战主要策划者之一的观感,不再像之前那般生硬冷淡。
建隆二年阴历四月初一,在像武昌城那般同样留下若干文武官员及“飞龙军”一个营、“保安军”两个团、江防第一舰队二十艘舰船镇守江州城后,徐绍安、曾志林率南征西路军、中路军主力继续顺流而下,往池州方向而去。
第四十一章 戈彦的“妙计”
建隆二年阴历四月初五,正在向池州方向快速推进的徐绍安、曾志林所部与快马赶回的宋德明亲信家丁相遇,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池州守将指挥使戈彦已被说服,同意献城投降;坏消息是,身为其上官的池州刺史抵抗意志比较坚定,戈彦恐难说服其投降。目前,戈彦正在暗中积极联络自己的亲信和盟友,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将池州刺史控制住或者干脆杀掉,而后便打开城门迎周军进城。
对此,徐绍安和曾志林倒是不以为意。在他们二人看来,戈彦能够控制住池州局势,迎周军进城固然最好。即便其一时难以得手,也不会对周军夺取池州城在什么太大影响,南征西路军和中路军不过是在池州城下多耽搁个一天半天的,算不得什么大事。因此,在重赏了那名送信的家丁,并命其与大军一同东进,以便与戈彦联络后,徐、曾所部便马不停蹄的杀向池州城。
尽管已经下定决心要与城池共存亡,可面对之前鄂州和江州均无力抵挡周军的进攻,两城都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就宣告陷落的事实,池州刺史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因此,在从探马口中得知周军已经推进到距离池州城不过五十里的尹村后,他便再也无法保持之前那种从容不迫的状态,而是紧急召集城内所有文武官员开会,商讨御敌良策。
与当初江州的情形正好相反,池州这边抵抗意志最坚定的是刺史,一心想要不战而降的却是对好友宋德明书信中所陈利害深以为然的指挥使戈彦。不过,与当初胡则借刺史谢彦宝召集属下开会的机会斩杀这位贪生怕死的上司、夺取江州大权不同,戈彦在池州的势力与胡则在江州的势力相比要差上不少,想要在军议上趁机发难,以其所能掌握的力量刺杀池州刺史有一定难度。所以,戈彦决定暂时先隐忍不发,待时机成熟时再有所动作。
不过隐忍归隐忍,该做的小动作还是要做的。因此,当池州刺史在军议上向他这位本州指挥使咨询御敌之策时,戈彦在佯装思索一番后,便提出了两点建议。其一,借鉴江州的成功经验,派出部分精悍兵将主动出击,于适当地点伏击、偷袭周军,杀伤其有生力量、阻碍其前进速度。其二,增加城南峡口寨的守军数量,派得力干将率五千兵马驻防于此,使周军不得不分兵进攻,从而减轻对主城的压力。
戈彦的两条建议看似有些道理,实际上却是暗藏玄机。一方面,江州军虽利用伏击、偷袭取得了重大战果,可这种办法能用一次不能用两次。有了上次的教训,周军肯定会加强戒备,又怎么可能再让池州军得手,可以说戈彦这条建议就是让池州军去送死的。另一方面,峡口寨虽是池州城重要门户,且与池州城互成犄角之势,就常理来说该当派驻一定数量的精兵防守。可问题是,面对周军强大的炮火,小小的峡口寨的抵御能力远不如拥有坚固高大城墙的池州城。而且,峡口寨乃是一座纯粹的军寨,基本没有平民居住其中,周军在炮击时可以完全没有顾忌。再加上周军西路军、中路军的总兵力有五万多人,分兵对付池州城和峡口寨绰绰有余。所以,若照戈彦所讲,派驻五千兵马于峡口寨防守,不但起不到牵制周军的作用,反而是将这五千余兵马白白送给周军当绝佳的炮击目标,徒增对方战果而已。
可惜的是,作为池州守将,包括刺史在内的所有池州文武官员都对戈彦的建议深信不疑,不但完全接受,而且池州刺史还将派遣伏击、偷袭兵将及挑选驻守峡口寨主将人选的决定权交到了戈彦的手中,由其定夺。而这样做的结果,却是给了戈彦清除池州刺史亲信、保证自己心腹安全的机会。于是,三名素来与池州刺史交好,被其看重的将校便成了率军伏击周军和驻守峡口寨的主将,并于当天便被戈彦打发出城去了。
这边城内的两路兵马才离开池州城,那边戈彦便派自己的心腹将相关消息送到了驻兵尹村的徐绍安、曾志林手中。
原本就处于劣势,此时又出了内鬼将自家的兵力部署全盘托出,池州军的败亡也就是命中注定的了。建隆二年阴历四月初八,于老鹰山设伏的五千池州军被早已知晓其伏击地点和兵力安排的周军反包围,在抵抗一个时辰、死伤近两千人后,向周军投降;建隆二年阴历四月初九,周军在兵分两路分别完成对池州城及峡口寨的包围后,集中所有火炮对峡口寨进行猛烈轰击。近半个小时的炮击不但几乎彻底摧毁了峡口寨,而且造成寨内池州军近四千人的伤亡,其幸存者尽皆投降。
至此,池州军损失过半,且留守城内的兵将几乎均为戈彦心腹。于是,在建隆二年四月初十一早的军议之上,认为时机已然成熟的戈彦突然发难,当场斩杀池州刺史,并将非自己心腹亲信的官员全部看押起来。
建隆二年阴历四月初十午时初,已然完全掌握整座池州城的戈彦率一众手下出城,向周军投降。
就在徐绍安、曾志林率部进入池州城的当天,先于陆上部队东进的江防第一舰队主力护送搭建浮桥所用的巨舟及巨筏已进至池州城东北一百四十里的铜陵,并与自金陵西进支援的江南水军一部相遇。
由于之前在武昌和江州的分兵,此时何海生手中可用的战舰只剩六十余艘,而敌军的舰船却多达三百艘。眼见己方战船数量是对方的五倍,而对方又有大量活动不便的巨舟和巨筏牵累,且无岸上兵马配合,这支江南水军的主将便自认为胜券在握,自己立功受赏的机会来了。于是,不顾对方主力战舰在吨位上比己方主力战舰大好几倍,亦不等后续舰只摆好进攻阵型,他便率领前军百余艘战船向着江防第一舰队冲了过去,妄图以量取胜,利用己方战船小巧灵活的优势,抢在对方攻击之前贴上去,与对方进行近距离“肉搏战”,并借机发动火攻,从而将战斗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可惜,这种作战双方无论装备还是作战理念都不在一个层级的战斗,其结果根本没有任何悬念。面对江防第一舰队几艘主力舰的猛烈炮火轰击,江南水军前军百余艘舰船很快就被打散,成为江防第一舰队其他战舰猎捕的对象。而随着前军被江防第一舰队迅速吃掉,且其主帅乘坐的旗舰又是第一艘被击沉的,这会儿已经群龙无首的这支江南水军的中军和后军顿时陷入混乱之中。失去了统一指挥的二百余艘舰船各行其是,有的想冲上来进攻江防第一舰队为上司报仇、有的想后退自保,避开敌军可能的进攻、而有的则不知所措,傻呆呆的停在江中随波逐流。
敌人的混乱就是我们的机会,眼见江南水军越来越乱,不但没能发起有效进攻,反而在混乱中自相碰撞,损毁了不少舰船。江防第一舰队副都指挥使何海生立即下令全队出击,以弧形战线向江南水军兜击了过去。经过一番迅猛冲击,将江南水军彻底击溃。最终,在这场持续了不过一个半时辰的战斗中,江防第一舰队共击沉敌军大小战船一百一十余艘,俘获各类战船二百零五艘,并生擒江南水军兵将八百余人。而随着水军大败,铜陵守军亦丧失斗志,不等周军陆上兵马抵达,便弃城而逃。
建隆二年阴历四月十三,徐绍安、曾志林所部进入已无人防守的铜陵城。
建隆二年阴历四月十六,徐绍安、曾志林所部攻克芜湖。
建隆二年阴历四月十八,徐绍安、曾志林所部进抵当涂,江南雄远军判官魏羽开城投降,周军兵不血刃夺取采石矶渡口以西最后一座重要城池。
建隆二年阴历四月二十日,徐绍安、曾志林所部屯兵采石矶,开始于江面上架设巨型浮桥。不过,因为江南雨季已至,江水上涨、水流较急,采石矶浮桥架设远较在蕲阳时困难得多,直至阴历四月二十四方才最终架设完毕。
建隆二年阴历四月二十五日,王崤峻率南征东路军开始自浮桥渡江,至阴历四月二十八日,近五万大军全部过江。
第四十二章 救命稻草也要抓
于长江之上架设浮桥,将天堑变成通途的事虽然东汉的公孙述也曾干过,可他那是为了阻挡岑彭率领的汉军朔江而上,进攻巴蜀用的,不是用来供大军渡江的。如今,周军的这座巨型浮桥却是正儿八经为数万大军和无数辎重渡江所用,就功能和难度来说,较之公孙述的“江关浮桥”更加完善、更加复杂。
也正是由于其复杂和困难,所以当有关“周军于采石矶架设浮桥”的消息传到金陵城中的时候,被李煜召进宫来咨询此事的张洎和陈乔的态度完全一样——自古以来,从未有人于大江之上架设浮桥,周军此举不过是枉费人力、物力,其所为绝无成功可能。实际上李煜本人也不相信有人能在大江上架设可以渡人渡车的浮桥,特别是在进入雨季江水已经开始大涨时更是如此。他召张洎和陈乔来问对,不过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谨慎而已。因此,听完张、陈二人的回答后,李煜只说了一句“孤亦以为周军此举不过儿戏罢了”,便不再在这件他认为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上多费心思,而是将讨论的重点放在御敌上——虽说不认为和州的周军能通过浮桥过江,但对方还是可以乘船渡江的。更何况,自荆湖而来的周军接连攻破池州、铜陵、芜湖、当涂,如今正在采石矶驻扎,恐怕很快就会向金陵扑来,不可不派兵迎敌。
经过君臣一番商量,最后李煜决定在先期已派出马步军副都部署杨收、兵马都监孙震所部两万人的基础上,再派遣镇海节度使、同平章事郑彦华率水军一万五千人,天德军都虞侯杜真领步军一万五千人,西进抵抗周军。临行之前,李煜还特地将郑、杜二人召进宫去,叮嘱其一定要水陆相济、齐心配合,如此方能战无不胜。郑、杜二人闻言自是躬身称是,表示绝不辜负国主重托。
送走了郑彦华和杜真的三万水陆大军,李煜并没有就此放下心来。毕竟周军势大,且又有火器相助,杨、孙二人和郑、杜二人的兵马能否拦住周军尚在两可之间。是以,在下旨命江南各州县兵马勤王、夺回被占之地的同时,李煜还派出了数路使者,分别去向契丹、南汉、后蜀各势力,以及之前已与其暗通款曲的李筠等处救援,并秘密遣使去和吴越王钱俶接触,希望能够说动这位紧跟大周脚步的王兄就此罢兵,与自己一起共抗周军,重现当年“孙刘抗曹”的佳话。为此,李煜特意在给钱俶的密信中写道:“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明天子一旦易地酬勋,王亦大梁一布衣耳”。
李煜的密信写得很恳切、很直白,明着告诉钱俶自己一旦败亡,接下来一个便是吴越王您。可问题是吴越王钱俶是个聪明人,他早有放弃了与中原朝廷一较短长的打算。若不是后周朝廷一直不同意,他早就带着家人、背着铺盖去开封当个闲散富家翁了。所以,接到李煜的密信后,钱俶二话没说,连送信的人带密信一起送到开封城,交由后周朝廷处置。
与钱俶相比,后蜀和南汉的皇帝和朝廷重臣们虽然没有主动到开封做寓公的打算,可要他们此时出兵替江南解围却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因为实力对比摆在那里,就算是再昏庸的君王,也不会为了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援助而将自己置于周军的枪口上,以最快的速度去步荆湖和江南的后尘。而契丹出于对北平军的愤恨,以及看在那些贵重礼品的面子上,虽然答应了出兵相助。可问题是,其自家精锐早已被北平军消灭在幽云之战以及“霸王行动”的战场上,根本拿不出一支像样的兵马来——尽管如今耶律璟手中还有数万精锐亲军,可这点兵力弹压那些觊觎皇位、蠢蠢欲动的契丹贵族,以及那些不安现状,想要摆脱契丹控制的属国和部族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更不要说南下和早就把他们打怕了的北平军作战了。所以,契丹人的承诺也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根本没有兑现的可能。
说起来,在李煜派使求援的几股势力当中,也就只有一个实力最弱的李筠算是个有担当的。虽然其对江南自周军南征以来的表现不甚满意,认为其败退的速度太快,但还是再次向使者承诺,只要江南军能够拖住南征军两个月,他昭义军一定会以“清君侧”为名起兵勤王,联合志同道合、忠于大周皇室的节度使一起断南征军的后路,令其首尾难顾乃至内部变乱,以解江南之危。
尽管对李筠奔袭开封、扶持周帝的计划并不报太大希望,可对于溺水之人来说,哪怕是一根漂浮于水面上的稻草也会拼命抓到手里。因此,李煜一面继续派秘使与李筠联络,一面给郑彦华、杜真下了死命令,要其务必拖延周军的推进速度,为朝廷增强京城防御、调集勤王之师、寻求外援争取足够的时间。
旨意传来,郑彦华和杜真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催促部下加速前进。与此同时,早他二人数日出发的杨收、孙震所部两万余兵马已经在建隆二年阴历四月二十二日,也就是徐绍安、曾志林所部屯兵采石矶,开始架设浮桥两天后与周军相遇。尽管杨收和孙震所部因为出发时间早,并未接到李煜命其死战的追加旨意,可当他们远远看到横亘于大江之上,已经初具雏形的巨型浮桥后,便已经意识到情况对江南非常不利了。因此,二将一面派信使回金陵城请求多派援军,一面列开阵式,准备与周军决一死战。
虽说两万江南军尚不会被徐绍安、曾志林放在眼里,可这会儿正傎架设浮桥的关键时刻,绝不允许有任何的干扰与阻碍。所以兄弟二人略一商量,便决定兵分两路,西路军由曾志林率领阻击江南军,中路军由徐绍安率领,护卫浮桥的架设——按理说对付两万江南军根本用不上出动西路军主力,可考虑到江南军应该绝不止这一路,很可能会源源不断而来,西路军全员出动可以轮番上阵厮杀,既不会令阻击部队过于疲劳,也有利于练兵。
三万对两万,原本就在装备、训练、素质等方面占优的周军又拥有了数量优势,这场发生在采石矶东北二十里江口村的战斗其结果没有任何悬念。一个半时辰的战斗完全一边倒,尽管江南军主帅抱了必死之志,其麾下军卒亦悍勇向前、前仆后继,可在由周军陆上部队各种火炮、轻重机枪及步枪组成的火网面前、在周军水面火力猛烈的侧击之下,个人的勇武毫无作用,血肉之躯更是难抵钢铁。疯狂冲击的江南军在周军阵地前留下一片片的尸体,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突进到距战壕五十步之内。当江南军承受不住巨大的伤亡而出现混乱迹象后,西路军所属骑兵团又适时出击中,给了这个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对手以致命一击,将其彻底歼灭。
此战,江南军遗尸十余里,除主帅马步军副都部署杨收、兵马都监孙震等千余人在突围无望的情况下被俘,以及不足五百兵士侥幸逃入乡野外,其余近两万人马尽皆战死沙场。饶是曾志林这等见惯了战阵的将军,面对如此惨烈的情形亦是唏嘘不已。既钦佩眼前这支江南军所表现出来的难得一见的勇悍,亦感慨于生命的脆弱。
战斗结束之后不久,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尊重,同时也为了避免造成瘟疫流行,曾志林下令对江南军阵亡兵士的尸体进行必要的消毒后予以掩埋。结果,这场只进行了一个半时辰的战斗,却令负责战场清理的卫生兵和后勤兵忙活了一整天也没能完成所有尸体的消毒和掩埋。最后,曾志林不得不又调派一个团的“保安军”从旁协助,这才赶在王崤峻及东路军渡江之前将这项“艰巨”的任务完成。
建隆二年阴历四月二十六,就在南征军全军会师的第二天,由郑彦华、杜真所率两万江南水陆大军抵达采石矶以东北二十里的江口村。
第四十三章 悲壮与窝囊
尽管在出征之前李煜再三叮嘱郑、杜二人务必要水陆并进、通力合作,可在得到此前池州水军全军覆灭,以及杨收、孙震所部亦损失殆尽的消息,望着大江上由大周江防第一舰队主力及“飞龙军”海军南征舰队组成的拦截阵列,特别是看到体型巨大、几乎是己方最大战舰三倍的“飞龙军”海军主力战舰后,率领江南水军的郑彦华却是心生惧意。他不但不挥军上前,反而置已经与周军开始接触的杜真所部于不顾,下令船队后退十里,完全脱离了采石矶以东战场。
眼见郑彦华所部突然撤离战场,任自己这边如何发信号、打令旗也不予理睬,杜真便知道那位在出征之前与自己欰血为盟、指天立誓要同生死、共进退的“好兄弟”已然背盟弃誓,此番对敌自己只能孤军奋战了。
尽管杨收、孙震所部全军覆灭的悲惨结局就在眼前,且己方兵力只及对方一半,武器装备方面更是有天壤之别,可对江南朝廷忠心不二、对李煜感恩戴德的杜真并没有像他的那位“好兄弟”一般惧战避敌,而是抱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大将军当马革裹尸”的信念,以最快的速度在周军阻击阵地前整军列队,随后便一马当先,率领麾下一万五千将士向前方冲了过去。于是,在杨收、孙震所部全军覆灭后的第四天,采石矶以东二十里江口村的这片土地再次为鲜血所浸透。杜真及其麾下一万五千将士除两千人被俘、一千人逃散外,其余一万两千人马尽数丧生于周军猛烈火力之下。
原本按照曾志林的本意,像杜真这样既忠心耿耿,又敢于担当的将领是值得尊重和保护的。因此,在战斗打响之前,他便下令陆上和江上的炮兵火力尽量不要射击江南军帅旗所在,并要求步兵和骑兵在敌军、特别是敌军中军帅旗所在的部队被己方包围时,不要急于进攻围歼,而是要尽可能劝降、尽可能的活捉这个杜真。可令曾志林没有想到的是,杜真会为了激励手下兵将士气而身先士卒,自己率领亲兵家将、高举着帅旗冲在了江南军的最前面。由于曾志林对步兵和骑兵的命令是在追击时对江南军特别是其帅旗所在部队先礼后兵而不是开战之初,所以战斗打响之后,杜真和他的亲兵家将虽然因周军炮兵在射击时有意避开他们而躲过了炮击,却因此成为了防御阵地上步兵们的首选目标。当其率领亲后家将冲到距离周军步兵防御阵地一百五十步左右时,便遭到了轻重机枪及步枪的猛烈射击。不过短短数息时间,杜真和他手下的近三百名亲兵家将便全被打成了“马蜂窝”,无一人能够坚持冲到百步之内。
得知杜真死于冲锋途中,曾志林很是惋惜,为自己无缘与这样的悍将相见、相交而倍感遗憾。战斗结束后,他一面命俘虏中熟悉杜真的军卒到江南军帅旗所在位置寻找杜真的尸首装殓起来,并入土为安;一面向委员会提交了报告,希望后周朝廷能在战后表彰像杜真这样忠义之士——无论其保的是后周还是江南。曾志林的这一建议先是得到了王崤峻和徐绍安的赞同,紧接着便经委员会讨论通过,以决议的形式确定了下来,只等战事结束便付诸实施。
杜真战死,其麾下一万五千人马几近全军覆没,得到消息的郑彦华在心中略感愧疚的同时,也对自己主动后撤避战的决定深以为然,其心中的战意也由此变得越来越弱,并最终促成其产生逃离战场,撤回金陵的想法。
可惜的是,周军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在曾志林率部于岸上歼灭杜真所部的时候,开战前自荆湖秘密赶到海上,此时又率“飞龙军”海军南征舰队与江防第一舰队汇合,担任此番南征水军都指挥使(总指挥)的辛飞宇也没有闲着。在发现江南水军不进反退,一下后撤了十里后,辛飞宇一声令下,由“飞龙军”海军南征舰队和大周江防第一舰队共同组成的混合编队便乘风破浪向郑彦华所部冲了过去。
眼见周军水军战船飞速向自己冲来,郑彦华惶恐不已,顾不得再多想回京之后如何去向国主解释,慌忙下令所部战船调头向金陵方向撤退。正所谓“将是兵的胆”,为将者稳如泰山、胸有成竹,手下的兵士也会变得镇定、有底气;为将者惊慌失措、畏敌惧战,手下的兵士自然也会跟着惶恐、无斗志。因此,当郑彦华下令撤退,并指挥自己的座舰率先向下游逃去时,其麾下大小上千艘战船上兵将们的军心士气也就随着他们主帅的逃离而一落千丈。大家纷纷拔锚升帆,紧追自己的主帅而逃。
一时间,江南水军开始争先恐后的调转船头,彼此碰撞、彼此抢道,原本宽阔的江面瞬间便被这些战船堵塞的拥挤不动、一片混乱。于是,原本的无意碰撞变成了有意冲撞,原本靠着操舟技术抢道变成了刀枪相向、弓弩互射,一些体型巨大的战船为了给自己打开一条生路,夺路而逃,开始在江面上横冲直撞,甚至直接从小型战船上面辗过,而完全不理睬那上面还有自己的袍泽战友。
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在郑彦华仓促下令撤退的那一刻起,这支拥有上千艘大小战船、一万五千兵将的江南水军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混乱而无序的撤退使得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战船都被堵塞在了一段长约三、四里的江面之上,成为如猛虎般扑过来的周军战舰的活靶子。
与江防第一舰队相比,来自“飞龙军”海军的南征舰队无论是战舰的体型还是舰上装备的火炮的口径都远远高出,不在一个等级之上。六艘较之江防第一舰队主力舰大上近一倍的“飞龙军”海军海蛟级轻型巡洋舰虽然在火炮数量上并没有增加多少,但其火炮的最小口径却与后者火炮的最大口径相同,火力不可同日而语。也正是由于有了“飞龙军”海军南征舰队的加入,使得这场较此前武昌水战、池州水战规模都大上许多的采石矶水战持续的时间却要比前两场水战来得短。面对海蛟级轻型巡洋舰130mm和105mm舰炮的猛烈轰击,江南水军的战船成片成片的被炸沉,或者成为一把把熊熊燃烧的火炬。不过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原本拥挤不动的江面就变得豁然开朗,除了百十艘侥幸躲过炮击的中小型战船,以及少数还在燃烧着缓慢下沉的战船残骸外,这支江南水军的其他船只要么沉入江中、要么变成碎木漂浮在江面上,再也不会堵塞航道了。
在沉没的战船中也包括了率先逃跑,却成为海蛟级轻型巡洋舰首选目标,被两枚130mm炮弹直接命中,瞬间变成碎片的郑彦华座舰。由于随即又有十来枚130mm炮弹接踵而至,所以郑彦华本人及舰上五百名兵将皆葬身鱼腹,无一生还。当然,江南水军的损失绝不仅仅是这五百余人。此役江南水军被击沉大小战船九百一十艘,损失兵将一万两千五百余人,另有一百三十余艘中小型战船及两千五百名兵将被俘。只是,与杜真及其麾下一万余将士悲壮赴死,得到曾志林乃至整个南征军的敬佩不同,郑彦华及其麾下这一万两千五百兵将的死就显得既窝囊又可怜,为人所不齿了。
建隆二年阴历四月二十八,在留下“飞龙军”四师三团、“保安军”四个团及江防第一舰队部分战舰守护浮桥后,南征军兵分两路。左路军(东路军全部及中路军四师二团)由王崤峻、徐绍安率领,自采石矶一路向东北,沿长江直扑金陵;右路军(西路军及中路军其余部队)由曾志林率领,折而向东,在扫清溧水、句容等外围州县,并接应自东南方向而来的南路军后,再调头向西,与左路军会师于金陵城下。
第四十四章 穆特尔的担心
杭州距金陵五百余里,较之岳阳到金陵的两千余里要近得多——武昌到金陵也要一千五百里。再加上吴越军的战斗力较之周军又远远不足,所以以穆特尔为先锋兼监军、吴越王钱俶为主帅的南路军出发的日子较之其它几路大军要晚得多,直到西路军和中路军合兵攻占池州后,穆特尔和钱俶才领兵出杭州,沿运河经秀州、苏州,往常州开进。建隆二年阴历四月十八四,就在徐绍安、曾志林率西路军和中路军不战而下当涂的同一天,穆特尔和钱俶也率南路军四万五千人马进抵常州外围。
作为一支特种部队,“狼牙营”的主要作战方式是偷袭、渗透、突击等讲求迅速、精准的短促有力、一击既走类型的进攻,所以其所装备的重武器、特别是火炮较少,火炮的口径也较小。不但没有130mm攻城炮、105mm榴弹炮等类型的重炮,就连迫击炮的最大口径也只到100mm。因此,面对算得上高大坚固的常州城,身为先锋官兼监军的穆特尔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对在阴历四月二十四之前攻克这座城池不是很有底气。
穆特尔之所以有这样的担心,并非妄自尊大,看不起吴越兵,而是其一个多月以来一直待在杭州,与吴越兵将朝夕相处,对对方的单兵素质、训练水平、作战能力已经有了一定的直观了解后的感受。在穆特尔看来,漫说是与北平军相比,即便是与未改编前的后周军以及多次败于北平军的契丹军相比,吴越兵也有明显差距。在相同条件下,甚至有可能都不是当初在北平军眼中不值一提的北汉军的对手。尽管穆特尔此前并没有与江南军接触过,对这支军队的了解非常有限。可他在出征前的历史知识培训课上曾听七哥张维信讲过,在前世的时候,面对汹汹而来的宋军,金陵城内的江南军可是坚持了一年之久才被攻破。相比荆湖、后蜀、南汉等割据政权的败亡速度来看,江南军的战力在长江以南算得上是最高的。更何况当年周世宗征淮南时,钱俶亦曾派兵攻常、宣二州以牵制李璟的兵力,结果却是大败而归,不得不举全国之兵以防南唐军报复。以这样的战斗力,面对据城而守的江南军,人数上并不战太大优势的吴越军想要在短时间内攻下常州城只怕是有一定困难的。
不过,担心归担心,考虑到吴越王此番为了协助周军南征可谓是不遗余力、全心全意,甚至为此罢了向其进谏,劝其不要自毁江南这个吴越最强藩蔽的丞相沈虎子的官职,由支持出兵助周的通儒学士崔仁冀接替。况且南路军的主要作用是牵制金陵东南方向各州县的兵力,而非一味的攻城略地,再加上此时也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时候。所以自杭州出发后,穆特尔表面上对钱俶和他的吴越兵一直持的都是鼓励和信任的态度。只有在私底下以及写给委员会的报告中,才会表现出自己的担心与怀疑。
当然,穆特尔的担心只是基于自己对吴越军和江南军战力差距的推测,实际情形如何只有双方真正打过才知道。因此,在委员会回复的密信中,也是要求穆特尔不要过早下结论,待吴越军与江南军有所接触之后,再作出准确的判断——不管怎么说,有穆特尔和“狼牙营”在,就算吴越军初战不利,也不至于就此崩溃。
验证吴越军战斗力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建隆二年阴历四月十八,吴越军进抵常州外围的当天,由穆特尔所部及吴越军五千人组成的先头部队便与一营约五百人左右的江南军巡逻兵马相遇。对于这种可以近距离直观验证吴越军战斗力的机会,穆特尔自然不会放过。他制止住跃跃欲试准备马上带领手下冲上去的“狼牙营”营长张铮,转而命令那五千吴越军的领兵将领派其麾下战斗力力居中的一营人马上前与江南军交战。那名吴越军将领闻令不敢怠慢,立即指派了五百人马脱离大队,向着那队江南军巡逻兵杀了过去。
原本那一营江南兵的营指挥见到吴越军大兵压境,绝非自己手下这五百兵马所能对抗,正准备率部下撤回常州城。此时却发现对方只派了与自己兵力相当的一营人马出战,其余大队人马都远远看着,没有杀将过来的意思。在略一愣怔之后,这名江南兵营指挥便大致猜到了吴越军的用意,并改变了马上撤退的想法,打算与对面的那一营吴越兵一较短长,为己方搏一个开门红,打压一下吴越军的军心士气、提振一下己方的斗志。毕竟,不战而退都不是江南军遇到吴越军时候的风格。更何况对方大队之中骑兵只怕不下千人,自己这边就是想跑只怕也跑不掉。与其把自己的后背留给敌人肆意砍杀,倒不如抵死一战,也算对得起这一身军服。
说起来,双方兵力相加也不过千人,单说规模来说在整个南征之战中根本不值一提。可由于双方都抱着搏头彩和开门红的念头,所以一经交手便全力拼杀,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对方置于死地。因此,战斗的规模虽不大,其激烈程度却不逊于那些参战兵力超过万人的战斗。再加上双方使用的都是冷兵器,进行的都是短兵相接式的近距离肉搏战,所以战斗场面较之歼敌数千乃至上万的武昌白沙滩和采石矶江口村之战更酷烈、更野蛮。
荷刀持矛、白刃劈砍、往来冲杀,这样的战斗正是穆特尔所向往的。以前无论是幽云之战,还是“霸王行动”,占据武器优势的北平军通常采取的都是能够充分发挥己方长处的远距离交战模式,尽可能避免与敌军进行贴身肉搏,减少自身的伤亡。尽管其间有一些步兵近战和骑兵突击的战例,可那大多数都是己方拒城而守,敌军以绝对优势兵力攻城,或者己方骑兵追击已经被己方火力打散、崩溃的敌军。像眼前这种双方装备相当、训练相似、势均力敌的面对面厮杀,在北平军以往的战斗中基本没有出现过。
激烈的战斗场面令穆特尔热血沸腾,渐渐的便有些按捺不住自己渴望酣畅淋漓大杀一场的心情了。眼见战斗双方实力相近、斗志相仿,一柱香的工夫各自的损失就都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一,若是自己再不有所动作,只怕就捞不到什么厮杀的机会了。于是,他先转头向那名吴越军领兵将领吩咐了几句,要对方谨守阵型。而后转过头来大喊一声“一连随本将军上去杀敌”,便抽出长刀,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
随在穆特尔身边的“狼牙营”营长张铮闻言一惊,连忙伸手相拦,打算劝谏这位总想着上阵厮杀的上司不要冒险。结果,他胳膊还没伸直,穆特尔的跨下马已经蹿出去两丈远,哪里还拦得住。眼见自己一把没拦住,张铮不由得大急。虽说穆特尔的勇武和彪悍他是知道的,等闲十个八个江南兵一起上估计也不是这位三十五爷的对手。可问题是,如今的穆特尔已不是当初那个“游骑兵”小队的小队长,或者骑兵营的营长了,而是堂堂的开国伯,右武卫上将军,早就脱离了亲自带队、冲锋陷阵的阶段了。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只怕不光是自己、亲卫、“狼牙营”百死莫赎,搞不好盛怒之下的宋国公、徐太尉、曾将军以及其他“清园”兄弟会让四万吴越军、常州城军民、乃至整个江南君臣百姓们陪葬。那样的话,自己就真成了千古第一罪人了。于是,张铮当即抽出长刀,向后一挥手,大喝道:“‘狼牙营’全线出击。”说完,便一抖缰绳,紧追着穆特尔和一连冲了出去。
穆特尔和“狼牙营”接连出击,那名吴越军将领自然不可能再在那里坐看,连忙也一挥手,带着余下的四千多部下也跟着扑向那只剩三百来人的江南军巡逻队。
六千对三百,接下来的战斗没有任何悬念。眼见敌军大队扑来,原本还有些斗志,打算与面前这五百吴越军决一雌雄的江南军瞬间崩溃,纷纷掉头就跑。只可惜,他们跨下的马匹又如何能跑得过“狼牙营”从上十万匹战马中千挑百选出来的骏马,更何况其大部分兵卒是步兵,连马都没有。是以,这些江南兵连百十步都没有逃出去,便被“狼牙营”团团围住,二百五十余名兵士以及他们骑乘的八十匹马都乖乖当了俘虏。以至长刀连一丝血腥都没沾上的穆特尔懊恼不已,直骂张铮“目无上官”、“不遵将令”,要把他送去军法处置。
当然,穆特尔这些话也就是信口说说、出出气罢了,不可能真个把张铮送到军法处去。一来,根据穿越团队的规章制度,亲冒矢石、冲锋陷阵对他穆特尔来说本来就是不被允许的。若要处置张铮,他得先去军事部和委员会接受处罚才成——要知道,前不久八哥徐绍安才就违反这项规定向委员会做了深刻检讨。二来,张铮是他的爱将,他栽培还栽培不过来,哪会为对方原本就没做错的事情去处置这个他所看重的年轻俊杰呢。是以,在骂了几句、出了口闷气后,穆特尔也只能接受现实,踏踏实实的做他的先锋官兼监军,在重重保护下指挥吴越军先头部队继续前进。
尽管没能实现冲锋陷阵、手刃敌军的愿望,可经过此番小规模战斗,穆特尔对吴越军以及江南军的战斗力总算有了一个实质的了解,对吴越军攻占常州也有了足够的信心。于是,在经过短暂休整后,穆特尔率吴越军先头部队进至常州城外重要堡寨——利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