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新宋英烈TXT下载新宋英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新宋英烈全文阅读

作者:京华闲人     新宋英烈txt下载     新宋英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黄袍加身”(完)

    受开封城格局的限制,后周皇城的规模并不大,自左掖门到紫辰殿距离并不远,从范质出殿宣旨到王崤峻在十二名亲卫护卫下来到紫辰殿外并没有用多长时间——按道理王崤峻进宫见驾是绝对不能带兵器、更不能带侍卫的,可面对满脸杀气、眼露寒光的北平军亲卫,无论是宰相范质,还是守卫左掖门的禁军班直,也只能是象征性的提醒王崤峻一下,却不敢真个阻拦对方带着兵器和侍卫进皇城。

    好在,王崤峻此时还不想做得太绝,以免影响自家团队日后接掌后周朝政大权,所以来到紫辰殿后,他还是命随行亲卫于殿外等候,自己一人与范质进入大殿之内,也算是给后周朝廷和皇家留下了一点点脸面。

    进得大殿,王崤峻先是站在殿门前扫视了一番,而后才一脸平静的向柴宗训坐的地方走过去,并在适当的距离站定,单膝跪地,施礼道:“臣,北平郡公、检校太保、左武卫上将军、持节钺、北平军节度使王崤峻叩见官家。臣戎装在身,不能全礼,还请官家恕罪。”

    握有对后周皇室及在场所有文臣武将生杀予夺大权的王崤峻,能够以如此方式向柴宗训行礼,可以说是给足了对方面子——哪怕其只是跪下了一条腿。而随着王崤峻这一跪,在场的小符太后、文武大臣,乃至刚刚奉旨来到大殿之上不久的林小雨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于小符太后和众大臣来说,王崤峻这一跪既保全了朝廷和官家最后一点脸面,也预示着对方虽然强势,做事却还算留有余地,并未到目空一切、骄横跋扈的程度,大周朝廷的未来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对于林小雨来说,王崤峻这一跪却是预示着朝廷和官家至少可以有一个台阶下,不至于因为对方的无礼使朝廷和官家颜面无存而恼羞成怒,与五哥在大殿之上发生冲突,从而在令自己左右为难的同时,亦令自己和爱子——为防有人对柴宗谦不利,林小雨现在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带着自己的儿子,绝不让其脱离自己的视线——身处险地。

    虽说对方主动跪拜自己是一种示好的表现,可无论是小符太后还是一众文武,却是不敢托大的让对方跪下在那里太长时间。于是,在自己身后帷幔另一侧的小符太后的提醒下,显然在接见大臣方面受过专门训练的柴宗训连忙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王爱卿免礼平身”,并象征性的伸出手做了个上扶的动作。

    “谢官家。”王崤峻一边谢恩,一边非常利索的站直了身子。

    虽说之间隔着帷幔,可薄薄的纱帐并不能完全遮挡住坐在后面的人的体貌身形。因此,随着王崤峻站起身,眼睛已经适应了殿内略显暗淡的光线的他,不但看到了坐在帷幔后面的人,而且也认出了其中一个便是自己的十八妹林小雨,以及因为不太喜欢殿中气氛而正在林小雨怀中扭动身子的柴宗谦——王崤峻虽未见过自己的这个外甥,但猜也能猜得出来对方的身份。

    眼见并不应该出现在议论朝政之所的十八妹也在这里,已经大体猜到其出现在这里原因的王崤峻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同时眼眸中更是寒光一闪,转过头去,满脸严肃的看着站在文臣班首的宰相范质,等着对方就此事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被王崤峻凌厉的眼神一扫,宰相范质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并马上就意识到让林太妃到紫辰殿中来是个错误的决定——这样做以林小雨母子为人质来威胁王崤峻的意味过于明显了。只是,如今做已经做了,再想纠正是不可能了。就算范质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去圆这个场。

    就在范质被逼无奈,打算找理由搪塞王崤峻时,帷幔之后的林小雨却抢先说了话:“数年不见,五哥依然是英气逼人,潇洒不减当年。”

    说着,林小雨便抱着柴宗谦自帷幔之后走出,笑盈盈的来到王崤峻面前。先是依着家礼向对方福了一福,而后便一边指着自己的五哥,一边对怀里的爱子说道:“谦儿,这便是娘亲常跟你提起的五伯父,还不快叫。今日娘亲为了让你见一见英俊潇洒、雄才大略的五伯父,可是求了太后好一会儿的。”

    或许是王崤峻长得面善、或许是听懂了娘亲的话、亦或许是两个人天生来的缘份,通常都很认生、不愿与陌生人亲近的柴宗谦,此时却对自己这位五伯父心生好感。如今才只一岁多一点的柴宗谦,不但用幼儿特有的稚嫩而又不准确的发音叫了一声“五伯父”,而且还伸出小手,想要对方抱一抱自己。

    面对这样一个天真无邪又可爱至极的小家伙,王崤峻就算心中再是不满、再是气愤,也都随着这一句“五伯父”而烟消云散了。于是,满脸严肃变成了慈眉善目、眼眸中的森森寒光也随之变得柔和而亲切,轻轻从林小雨手中接过柴宗谦的王崤峻,此刻俨然变身为超级奶爸,施展出自己哄小孩的全部本领,与自己的这位小外甥玩在一处,其乐融融。

    王崤峻与柴宗谦玩儿得相当投入,仿佛其现在不是身处后周朝廷议论国家大事的紫辰殿,而是在北平军节度府自家内宅的厅堂之内,根本就是当殿中后周皇室和一众文臣武将不存在一般,丝毫没有与众人谈论国事的意思,搞得这些人站在那里颇不自在、尴尬异常。最终,还是林小雨觉得不能不给小符太后面子,这才上前一边从王崤峻手中接过儿子,一边看似随意的说道:“看来五哥与谦儿还真是有缘份,这小家伙平时最是认生得很,却能和五哥玩儿得这般开心,还真是难得。只是,想来五哥此番进宫必有正事要办,而且这会儿也到了谦儿吃奶的时辰,不如让小妹先带他去找乳娘,待五哥办完正事,再去小妹那边与谦儿玩耍如何?”

    原本按照王崤峻的心思,是打算再晾后周君臣一会儿,作为对他们将十八妹召来当人质这一做法的小小惩罚。如今既然林小雨本人开了口,他总要给自家妹子一个面子,也就顺势将柴宗谦还给对方,又目送林小雨离开紫辰殿后,这才转过身来,重新以一脸严肃的表情看着御座上的柴宗训以及帷幔后面的小符太后,微微一躬身,说道:“官家,太后,臣此番进宫,一来是朝见官家、给太后请安。二来,则是就如何处置城外的赵匡胤及其同党请官家及太后示下。”

    王崤峻言归正传,不再追究林小雨的事情,后周君臣也随之松了一口气。至于如何处置赵匡胤及其党羽的问题,其在之前的朝议中便早已有了定论,因此王崤峻这边话音才落,范质那边便已经出班,将朝廷的决定向其讲说了一番。

    听着范质的一番说辞,王崤峻对这份明显宽宥、完全不符合北平军利益的处理意见自然是不能接受。因此,不等范质将朝廷的决定全部说完,他便已上前一步,拦住对方的话头,奏道:“官家、太后,臣以为如此处置赵逆及其同党过于宽宥,似乎并不妥当。想那赵逆谋反,指挥叛军强攻开封城,使得城内城外军民损失惨重、房屋建筑多有毁坏。如今,朝廷只诛杀赵逆一人,对其同党不但留其性命,而且不少人连官职都予以保留,如此既不能显示朝廷威严,亦不能显示官家威仪,又如何能震慑宵小,令其他欲效法赵逆者望而却步、心生畏惧呢。臣以为,此诏一出,只怕天下很快就会烽烟四起、叛逆横行了。”

    “王太保此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一直没说话的韩通不以为然的接话道,“似赵逆这般强悍的叛逆,朝廷都能成功平定,其他宵小又何足道哉。”

    “韩太尉好大的口气。”王崤峻不满道,“若无北平军事先在开封城内暗中布下兵马、若无‘靖难军’南下勤王、若无许指挥使临阵倒戈,韩太尉以为朝廷能守得住开封、阻止赵逆谋朝篡位、取周而代之吗?况且,开封之战,城内城外兵马均折损颇多,双方难免因此而心生怨尤。不加甄别便一率予以宽宥,城内城外兵马之间必有嫌隙。一旦有那心怀不轨者暗中挑拨离间,又少不得是一场祸事。再者,朝廷如此宽宥赵逆同党,又置千里迢迢南下勤王的‘靖难军’十数万将士于何地。眼见那些昨日的乱臣贼子摇身一变,成了今日的朝廷重臣、国之干将,‘靖难军’众将士心中又会作何感想。臣担心,城内朝廷诏令一出,城外的‘靖难军’将士便会群情激愤,说不得会做出些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到时候,漫说是臣的命令,只怕连朝廷旨意也无法压服他们。故此,为官家与朝廷的安危计、为开封数十万百姓的平安计、同时也是为城外数万叛军余部兵士的性命计,臣恳请官家与诸位同僚三思而后行,莫要寒了‘靖难军’十数万将士之心。”

    如果说王崤峻这番话开始那句还是在反驳韩通有关朝廷轻而易举击败赵匡胤叛军的话,那么后面的一大段则完完全全变成了对后周皇室和朝廷的威胁、**裸的威胁、实实在在的威胁。漫说是范质、王溥、韩通这样的聪明人听出了其中的意味,就连才不过十岁的幼帝柴宗训都听懂了王崤峻话中的意思,并因此变得较对方刚进殿时更加畏惧、更加紧张,目光不停的在身后的帷幔、殿中的群臣方向换来换去,祈望着自己的母后或者托孤重臣能够为自己解危渡难。

    只是这时势比人强,面对拥有强悍实力、已经实际掌控开封城的北平军,范质、王溥、韩通等人纵使再有才干、再有能力、再有忠心,又无法弥补双方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他们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满足北平军的要求,用委曲求全来帮助大周和官家渡过难关,或者说得更难听一些,就是用俯首贴耳来令大周和官家能够苟延残喘,以便日后能有重新掌控天下的机会。

    因此,在沉默半晌后,宰相范质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问道:“不知王太保以为赵逆及其同党,还有城外数万叛军该当如何发落呢?”

    王崤峻等的就是范质这句话,闻言并未正面回答,而是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份奏章,向着柴宗训的方向双手奉上,说道:“臣这里有一份奏章,里面既详细写明了臣及‘靖难军’众将士对赵逆、赵逆的同党,以及上数万叛军的惩处建议;又根据此次‘靖难军’南下勤王平叛过程中立功将士的名单,以及为他们讨要的封赏,还请官家恩准。”

    向柴宗训上奏章当然只是个形式,或者说是走一个过场。内侍宦官将奏章转呈到柴宗训手中后,这位不过十岁的小皇帝只是象征性的看了几眼,便命拿与殿内众臣及太后传阅,并最终定夺。

    尽管在看完这份奏章后,无论是小符太后,还是殿内的一众大臣,都明白如果照此办理,不但大周禁军就此土崩瓦解,而且朝廷大权也会旁落于王崤峻及其一众兄弟手中。可面对王崤峻方才的那一番威胁之语,以及殿外隐隐传来的左掖门外北平军万余兵士要朝廷速放自家主帅出宫,否则便杀进宫来、鸡犬不留的齐声大呼,后周君臣就算再不情愿、再不肯接受,也不得不点头认可了王崤峻的奏章,并表示第二天一早便照此拟旨发布。

    显德九年阴历三月二十日一早,后周朝廷下旨:逆贼赵匡胤枭首示众、夷三族;赵匡胤同党——包括“义社十兄弟”及赵普、李处耘、楚昭辅等最核心的亲信——斩首示众、其族人一律流配北平军大定府为奴;赵匡胤的普通亲信一律流配北平军,其族人一律驱逐出京;那些被赵匡胤裹挟、非真心跟随其叛乱的禁军将领和指挥使以上军官,依据其官职大小、在赵匡胤强攻京城时出力多少,分别给予革职、降职,或者原职留用、戴罪立功的处罚;至于低级军官和普通兵士,则不予追究,交由殿前司整训、改编。

    显德九年阴历三月二十日一早,后周朝廷下旨嘉奖千里勤王的“靖难军”全体将士,并加封:

    王崤峻为宋国公、检校太师、同平章事、殿前司都点检、左卫上将军,并继续兼任其前职——北平军节度使;

    徐绍安为开国侯、检校太尉、枢密副使、同平章事、右卫上将军、领忠正节度使;

    张维信为开国侯、检校太傅、同平章事、金紫光禄大夫、吏部左侍郎;

    李俊武为开国侯、同平章事、金紫光禄大夫、工部右侍郎;

    钱远山为开国伯、殿前司都指挥使、枢密直学士、左金吾卫上将军、领单州防御使;

    曾志林为开国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右金吾卫上将军、领兖州防御使;

    王峰为开国伯、殿前司步军都指挥使、左武卫上将军、领汝州团练使;

    穆特尔为开国伯、右武卫上将军——由于需要其回北平军继续负责骑兵部队的训练以及对契丹的骚扰,所以穆特尔并没有在后周朝廷中任实职。

    除上述四位委员会委员以及直接参与“靖难军”南下作战的其他几名将领外,其他所有穿越团队成员也都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赏,官职较之前均有一定提升。此外,除了四位委员及钱远山、曾志林、王峰外,包括穿越团队政务部、科技部、商务部、后勤部、农业部等各个部门的成员,乃至部分北平军本地官吏亦都被授予了实职。这些人在朝廷封赏诏书发出后,将陆续南下开封,协助王崤峻等人在开封站稳脚跟,以顺利实现穿越团队对后周朝政的掌控。

    显德九年阴历三月二十一日中午时分,事先得到消息的赵匡胤、赵匡义、赵普、李处耘、楚昭辅等叛军首领,在朝廷诏旨到达之前,于叛军大营中自刎身亡。几乎与此同时,赵匡胤赵匡义的家人也于其藏身的定力院中全部悬梁自尽。至此,这出由赵匡胤及其亲信自编、自导、自演,并经由穿越团队全力推进、尽力配合、竭力烘托的“黄袍加身”大戏终于以赵匡胤及其亲信彻底失败、穿越团队得偿所愿的结局而宣告落幕。

第一章 躲不掉的李重进(上)

    随着两道圣旨下达,喧嚣一时、震动天下的赵匡胤谋逆之变和开封之战也就此画上了句话。尽管在不同的人心中,这个“句号”画得或者堪称完美、或者极其难看,可无论是完美抑或难看,这件足以影响天下大势、历史走向的事件总算有了结果。接下来,穿越团队便将工作重点放在调配自家成员南下,逐步掌控后周大权上来。

    根据委员会的决议,在穆特尔率“游骑兵营”、第二独立骑兵团、第二独立炮兵团及“保安军”后备部队各团及部分常备团共近八万余人离开开封回返北平军的同时,包括张维信、徐绍安、李俊武三位委员在内,穿越团队各主要职能部门的大部分成员,以及为数不少的、受到穿越团队信任的北平军本地官吏将分期分批南下开封。于是,随着委员会一声令下,整个穿越团队乃至整个北平军都行动了起来。

    由于其他部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做幕后工作,人员方面的调整并不会在表面上引起明显变化,所以比较起来,穿越团队在政务和军事方面的人员调整,在外人看来就显得更加突出一些。

    其中,政务方面,随着谢天和黄山与张维信一同南下,北平军七府中,就只剩下北平府赵大伟、锦州府宋飞扬和大同府孙阳阳三位穿越者知府。这意味着,穿越团队的工作重心开始由基层向高层转变、由地方向中央过渡,从而为日后在功业和成就上更进一步奠定了基础;军事方面,随着曾志林受封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其原本担任的北平军平卢镇总兵一职势必要由他人接任。而接任的人选,则毫无意外的落在了吴鹏的身上。至于吴鹏原本负责的北平军新兵训练工作,则由其副手邹振远接手。由此,也令自打加入穿越团队以来,一直给其他兄弟当副手,既没有参与过任何一次军事行动,也没机会在军事领域独当一面的邹振远摆脱了“千年助理”的尴尬处境,真正成为穿越团队中有价值的成员。

    随着穿越团队和北平军的大批干部南下开封、随着后周朝廷局势渐渐稳定、随着开封城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刚刚进入天下中枢的穿越团队成员们也收拾心情、调整状态,将已经取得的胜利放在一边,开始集中精力于朝政事务。众兄弟一方面做好此次赵匡胤谋反事件的善后工作,甄别、整编城外叛军,理顺朝堂上的关系;另一方面,却还要时刻注意东南方向,那个在赵匡胤起兵谋逆前便露出反迹、意图与昭义节度使李筠南北夹击、取代柴氏坐江山的太祖外甥、淮南节度使李重进,以防这家伙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步赵匡胤后尘,再演一出谋朝篡位的闹剧出来。

    说起来,这李重进虽然是个能征惯战的将军,可对于上阵打仗以外的事情,却又是个缺少主见和决断的主儿。当初,他见后周朝廷有意削除朝中领兵大将的军权,更借赵匡胤之手对张永德连番打压,以至后者于忍无可忍中举兵反叛,同为皇亲国戚的他难免感同身受,再加上当初后周太祖郭威在柴荣这个妻侄和他这个外甥之间选择了血缘关系更远的前者,也多少令他感到有些失落与不服——哪怕他当时迫于形式不得不当着郭威的面向柴荣下拜表忠心。所以,张永德谋逆之初,他确实也动了起兵响应、入主开封的心思。而且,为了争取更多的盟友,他还派手下幕僚翟守珣作为密使前去与昭义军节度使李筠结盟,意图增强自己的实力。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翟守珣心向朝廷,拿着他写的书信,转头便去了开封。这个翟守珣不但向朝廷密告他李重进意欲谋反,而且还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令李重进相信李筠不足与谋,进而放弃了与李筠结盟、共同起兵的念头,转而加固城池、休整兵甲,并暗中派人与南唐联络,试图以此加强自己的实力,以拥有与朝廷一战的能力。若不是当时张永德之乱还未平息,说不得在翟守珣进京密告的时候,朝廷大军便已兵临扬州城下了。

    而李重进虽然并没有真个响应张永德造反,自认为朝廷在没有掌握到确凿证据之前,一时还不会对自己下手,可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惴惴。特别是赵匡胤率军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平定了张永德之乱,并回师直奔自己的淮南而来时,更令李重进心中惶恐不已。他一面加强自己的实力,一面更加频繁的与南唐相勾结,希望对方能够给予自己支持,或者干脆派兵和自己一起对抗后周朝廷。可令李重进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以为朝廷大军将至,而南唐的态度依然不甚明朗,自己可能不得不独自面对赵匡胤大军、进而有可能步张永德后尘的时候,赵匡胤却在开封城下突然发难,转瞬间便由克难功臣变成了乱臣贼子。

    按理说,作为曾经想要反叛后周朝廷、想要起兵自保的李重进,当开封之战进入胶着状态时,应该及时出兵,助赵匡胤一臂之力,打垮朝廷方面的力量,以免朝廷缓过手来再对付自己。可身为皇亲国戚的他,却又担心一旦帮赵匡胤打败了朝廷,皇宫里的那把椅子会被力量较自己为强的赵匡胤抢走,而自己却因为手握重兵且又算得上是前朝皇亲而为新君所忌惮,最终依然落得一个被打压、被排挤、甚至是被消灭的境地。因此,为出兵还是不出兵,李重进可谓是纠结不已。开封之战打了半个多月,他李重进便为此纠结了半个多月。直到前方传来消息,北平军奉旨讨逆,组建“靖难军”南下勤王,不但将赵匡胤叛军一举包围,而且还兵入开封,掌握了朝廷的军政大权,李重进这才不再纠结,转而开始窍喜。他窃喜自己有耐心,没有一时冲动,起兵相助赵匡胤;窃喜自己有远见,没有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贸然作出选择。

    只是,好景不长,还没等李重进这边心里踏实多久,随着奉旨南下开封的穿越团队成员及北平军本地官吏陆续抵达开封,并顺利进入后周朝廷各部门任职、随着对赵匡胤党羽余孽的清除与制裁接近尾声、随着由钱远山、曾志林、王峰等人主持的对开封城内后周禁军的甄别、整编工作基本完成,将近七万兵马载汰至三万余人,并与留守开封的北平军混编成新的大周禁军——原后周禁军只允许编入“保安军”,后周朝廷、或者说穿越团队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了李重进这条反心明显、反迹已现,却因种种原因而逍遥到现在的漏网之鱼身上。

    显德九年阴历五月十五,在穿越团队的授意下,后周朝廷下旨命李重进进京见驾、述职。心怀鬼胎、自知理亏的李重进因害怕一旦进京便成为瓮中之鳖、再无南归之日,最终选择抗旨不遵、拒绝进京。

    显德九年阴历五月二十五,后周朝廷以李重进违抗圣命、居心叵测为名,宣布其为叛逆,并于同日下旨征讨。

第二章 躲不掉的李重进(中)

    虽说征讨李重进的圣旨是在穿越团队的运作和坚持下发出的,可就从当前的情况来看,实际上现在对穿越团队来说并非讨逆的最佳时机。一方面,穿越团队进入开封才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对后周朝廷的掌控并不是十分的牢固,其工作重心更应该放在朝堂之上,而不是千里之外的淮南。另一方面,对原后周禁军——包括忠于朝廷的禁军和赵匡胤叛军在内——的甄别、整编虽然已经初步完成,并将其打散之后编入了留守开封的北平军“保安军”各部,基本实现了对这三万禁军的控制。可一来,无论是忠于朝廷的禁军还是赵匡胤叛军,对远道而来、占据后周军政大权的北平军并不十分认同。特别是那些赵匡胤叛军的兵士,对阻止自己“建功立业”、将自己原来的长官或杀或流放、现在又“空降”到自己头上做新上司的北平军将领更是大多心怀怨气。尽管慑于甄别、整编之初,钱远山、曾志林、王峰等人连续斩杀了数百名或不愿被遣散回乡、或不服新上司指挥,并带头闹事的刺儿头兵将的铁腕手段,他们不敢再如之前那般明里跟北平军做对,但背地里给北平军添麻烦的情况却依然时有发生。麾下大军里有这样一些与自己并不是真正一条心,对自己阳奉阴违、暗中下绊的兵将存在,对于将要劳师远征的北平军来说绝对是不利的。

    二来,由于之前的训练理念、训练方式、作战理念、作战方式的不同,北平军与原后周禁军结合在一起,其在战斗力上非但不是一加一等于二或者大于二的增益变化,反而是一加一小于二的损失。换句话说,这三万原后周禁军加入北平军,相当于往一坛烈酒中加入了低度酒甚至是白水,以至令整坛酒的度数下降、烈性降低。这等于是在无形中减弱了北平军的战斗力,对即将展开的淮南之战显然是不利的。

    实际上,按照穿越团队之前的计划,对原后周禁军的甄别、整编,以及后期的训练、磨合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在此期间,只要李重进没有不知好歹的主动对后周朝廷进行挑衅,自家是肯定不会对其采取强硬措施的。而自打北平军进入开封以来,李重进也一直很“配合”穿越团队,并未有任何过份的举动。因此,无论是委员会,还是钱远山、曾志林、王峰等人,心里都很踏实,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有效掌控开封朝堂、顺利完成对原后周禁军的改编工作。

    说起来,穿越团队对李重进态度的转变却是缘自显德九年阴历四月底委员会的一次例会上张维信随口说起的一段前世史料。当时,委员会正在讨论军事部提交的一份近期扩军及作战计划。在这份计划中,军事部提出在稳定开封局势、完成对原后周禁军改编的同时,应加快“飞龙军”第四合成步兵师、第三独立骑兵团、第三独立炮兵团,以及“保安军”第三、第四独立骑兵团的组建工作,以便为下一步北上攻伐契丹、南下平灭南唐,这两次一统华夏过程中决定性作战做好准备。对于军事部的计划,委员会原则上是同意的,只是在先北上还是先南下的问题上还有些举棋不定、意见不一。虽然就作战对象的实力上讲,“南下”要比“北上”来得容易,可考虑到如今江南存在着南唐、吴越、南汉、后蜀、武平(湖南)、南平(荆南),以及大理等等六、七个割据政权,要完成对这些割据政权的平定,其过程又较征伐只有一个政权、一个皇帝的契丹人来得复杂和麻烦。所以,四位委员一时间还不能统一思想——徐绍安想北上、张维信和李俊武想南下,王崤峻暂时还没有表态。

    就在两种意见难分高下的时候,坚持“先易后难”、“先南下后北上”战略的张维信突然想起前世的一段历史,表示根据前世史书记载,在西元962年9、10月间,武平(湖南)政权的执掌者周行逢将会病逝,其子年仅十一岁的周保权将会继承其位。而武平(湖南)重臣、同时也是周行逢当年的好兄弟张文表在自己兄弟去世不久便起兵做乱,欲将武平(湖南)大权置于自己手中。由于张文表势大,周保权在命大将杨师璠率兵平乱的同时,亦遣使向大宋求援。尽管后来杨师璠迅速平定了张文表之乱,但已经派大将慕容延钊和李处耘领兵南下的赵匡胤却没有下旨召回大军,而是借口平乱,先后迫降了南平(荆南)和武平(湖南),顺利的将湖广之地纳入了大宋的版图。

    在张维信看来,如今是显德九年四月,距离前世周行逢去世、张文表叛乱的时间节点已经很近,就目前所掌握的南平(荆南)、武平(湖南)两地的情况看,只怕这段史实会如期出现。如此一来,若实行“先南后北”策略,则南平(荆南)、武平(湖南)两地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唾手可得,又何乐而不为呢。

    张维信提出这样一段前世的历史,其用意原本是为了给自己主张的“先南后北”策略增加筹码,可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王崤峻却在将这段可能发生的史实作为决策参考的同时,还发现了一个对穿越团队来说很不利的情况——若历史真如张维信所说那般发展,穿越团队必然会选择“先南后北”的策略,以加快统一步伐。而要趁武平(湖南)之乱收复武平(湖南)、南平(荆南)两地,却需要一支强有力的武装力量做后盾。尽管根据军事部的估计,经过六个月的改编,应该能够完成将原后周禁军融入北平军的目标。然则改编的效果究竟如何,还需要经过实际检验才成。原本这场检验是准备放在李重进身上的,可按照张维信的说法,只怕这武平(湖南)之乱会赶在计划中的平定淮南作战之前发生。那样的话,北平军就不得不先将淮南放在一边,转而以刚刚完成整编、尚未经历过实战的被“掺了水”的北平军千里远征,到不熟悉的地方与不熟悉的敌人作战了——这绝非王崤峻希望看到的。

    因此,在沉思半晌之后,王崤峻终于做出了决断。他一方面支持张维信、李俊武的“先南后北”战略,决心先解决江南诸政权,而后再回师北上,恢复汉唐故土。另一方面,王崤峻却提出要加紧对原后周禁军的甄别、整编,争取在年中之前出兵淮南,借平灭李重进——这一现阶段最为弱小的对手——的机会,对这支合二为一的新北平军进行一次实战检验,尽可能多的发现这支兵马的问题和不足,并在进军武平(湖南)、南平(荆南)之前,将这些问题与不足全部解决掉,以保证对武平(湖南)、南平(荆南)两地的收复。

    对于王崤峻的提议,其他三位委员倒是没什么异议。哪怕是对北平军的实力最有信心的徐绍安,也觉得自家五哥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策,改编之后的北平军确实需要一场战斗来检验部队的战斗力、发现潜在的问题、增强官兵的自信心,为以后的征伐天下做好充足准备。于是,经过一番短暂的讨论,委员会最终决定将原计划九、十月间才进行的平定淮南之战提前到五、六月份进行。

    随后,委员会便开始进行准备,一方面加快对原后周禁军的甄别、整编力度,另一方面则暗中指使由自家控制的御使上书,弹劾李重进拥兵自重、图谋不轨、意欲叛乱,要求朝廷彻查此事,并依律治罪。

    由于李重进是为数不多手握重兵且又有皇亲国戚身份的节度使,再加上当初其因为赵匡胤在朝中权势日重,生怕对方一旦取周代之会对自己不利而有过举兵起事的打算。所以后周君臣在不得不将朝廷大权交给北平军诸兄弟后,便打起了与李重进这个“自己人”暗通款曲、拉近关系,以便有朝一日其可以成为自家重夺朝廷大权的得力臂助和外援的主意。因此,御史弹劾李重进之初,后周君臣也曾极力进行搪塞敷衍,希冀能够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保住李重进这股势力。可早已打定主意,要将李重进当成“陪练”和“磨刀石”的穿越团队又怎么可能放弃这次必须进行的实战检验经历。于是,穿越团队系统的后周大臣,以及已经归附穿越团队系统的其他后周文武纷纷站出来支持对李重进的弹劾,并极力主张立即发兵南下,平定这与张永德同属一丘之貉的叛逆。

    面对汹汹而来的弹劾、面对王崤峻、张维信等一众文武重臣的坚持,后周朝廷最终不得不屈服,先是下旨李重进进京述职,待对方抗旨不遵后又下旨讨逆,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可能的臂助与外援置于死地。

第三章 躲不掉的李重进(下)

    根据后周朝廷之前的军籍记录,以及“暗羽”扬州分堂打探到的情况,李重进所领淮南地区最多能够集结起来的兵马大约在五万左右,其中经过训练、有一定实战经验的精锐也就在三万上下。按理说,这点儿兵马并不需要穿越团队兴师动众的派大军前去剿灭,一个团的“飞龙军”加上一万“保安军”就足以应对了。可考虑到此战既是为了检验新改编部队的战斗力,又是为了彻底降服那些依然对北平军心怀不满、阳奉阴违的原后周禁军,所以穿越团队委员会决定“杀鸡用牛刀”,由王崤峻亲自挂帅,钱远山、王峰为副将,率“飞龙军”第一合成步兵师一团、师属炮兵团、第三合成步兵师一团、第一独立骑兵团、第一独立炮兵团、海军陆战队第一团,及新编“保安军”八个团,共计约三万五千人马前往淮南平定李重进之叛。此外,为了防止南唐出兵相助李重进,或者李重进弃城南逃过江,委员会在阴历四月底决定对李重进动手时便已下令辛飞宇率“飞龙军”海军舰队主力南下,于长江口外海面待命,准备随时进入长江拦截南唐援军或李重进败军过江。

    由于正值雨季,道路难行,影响了陆上兵马的推进速度,所以水陆并进的平叛大军自显德九年阴历五月二十五出发,直到阴历七月初八才在距离扬州一百六十里的泗州弃舟登岸,并于阴历七月十一进兵至扬州城西北五十里的大仪镇。

    考虑到连续一个多月的行军,兵士们都很疲惫,而且从“暗羽”扬州分堂传来的消息又显示李重进听说朝廷大军进剿虽有些慌张,并且一边将所有兵马收缩入城内,一边征发城内青壮协助守城,可一时并无毁城或者出逃的迹象。所以在平叛大军进抵大仪镇后,王崤峻并未急于兵临扬州,而是命兵马屯于镇外进行休整,待兵士们恢复体力之后再行与李重进决战。

    就在平叛大军暂时屯驻大仪镇的第二天,因被李重进猜忌而在亲信掩护下自扬州城逾城而出的淮南道监军安友规投奔到平叛大军大营,给王崤峻带来了李重进正加固城防、征发青壮,并暗中派人向江南李璟求援却遭到拒绝的消息,令多少有些担心李重进与南唐勾结,见事有不逮便潜逃过江的王崤峻心中大定,踏踏实实的在大仪镇休整兵马,并传令辛飞宇舰队继续在外海待命,以免过早暴露北平军海上力量,影响日后对江南的征伐。

    经过三天休整,显德九年阴历七月十四,平叛大军拔营起寨,于第二天午前兵临扬州城下。

    尽管由于之前的一系列骄人战绩,令北平军特别是其麾下“飞龙军”早已名声在外、对于绝大多数武将甚至称得上是如雷贯耳——这其中也包括扬州叛将李重进。可说起来,这次却是李重进第一次和北平军打交道——当初周世宗北伐时李重进虽跟随出征,可其主要是在逐、易一线独立作战,并未目睹过保兴庄“飞龙军”聚歼契丹军幽云主力的战斗。所以,虽然也对北平军的赫赫威名心存畏惧,可作为一员身经百战、功勋卓著,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后周悍将,李重进内心里多多少少还存着一丝不服、一分侥幸,奢望着城下的北平军不过是浪得虚名,且补充进大量原大周禁军的北平军尚不能做到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从而令其战斗力大打折扣,让自己这次能有一线生机。

    只是,这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李重进这边希望平叛大军军心涣散、战力低下,城外的王崤峻却绝不允许自己的部下人心不齐、自相掣肘。因此,他对即将进行的首战极为重视,一方面命各部将领严格约束兵马、加强管理,以防有居心叵测者暗中扰乱军心;另一方面则在与钱远山、王峰二人商量后,决定在叛军及那些原后周禁军兵士面前好好展示一下北平军的威力,令他们心生敬畏、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和行为——哪怕为此可能会搭上半座扬州城也再所不惜。

    显德九年阴历七月十五一早,平叛大军除必要的留守大营的部队外,其他所有人马均于扬州城北门外列阵。而在军阵的正中,作为此次扬州之战的最主要攻击手段,“飞龙军”两个炮兵团——第一合成步兵师师属炮兵团、第一独立炮兵团——以及各团属炮兵营的所有火炮按照操典规定全部架设完毕,乌黑锃亮的炮口直指不远处的扬州城北门和城墙。

    上午辰时正,随着王崤峻一声令下,站在炮兵阵地后侧高台之上的王峰将手中的令旗狠狠挥下。

    “轰、轰、轰”,两个营三十六门130mm攻城炮率先开火,将一枚枚炮弹射向扬州城北门及左近城墙。十余公斤重的130mm穿甲攻城弹先是凭借坚硬的被甲弹头钻透城门或者钻入城墙内部一定深度,而后在延时引信的作用下轰然炸响,将人们眼中那坚不可摧、厚重无比的城门和城墙炸出一个个巨大的坑洞,沙石泥土、木屑铁板更是四处飞溅。

    紧接着,两个营四十八门105mm榴弹炮、三个营另一个连八十四门75mm野战炮,以及四十二门120mm迫击炮、三十六门100mm迫击炮也次第开火,只不过一转眼的工夫便将两百余发各种口径的炮弹投送到了扬州城北门及周边城墙的上下、内外。顷刻之间,扬州城北门及周围很大一片区域便被笼罩在了滚滚浓烟之中,许多地方更是火光闪现、烈焰腾空。

    第一轮炮击不过持续了五分钟,可扬州城北门及左近两三百步的区域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漫说是那些驻守城头的叛军,就连靠近城墙居住的城内百姓亦是死伤惨重,哭喊声、惨叫声、咒骂声、求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如此惨烈的场面,就算对已经习惯了火炮轰鸣、硝烟弥漫的北平军兵士来说,都颇感震撼,更不要提那些初次见识到远较原“神机军”火器厉害百倍、有如天兵神器的北平军火炮威力的原后周禁军的兵士了。这些不久前还对北平军不太服气、心生不满、打算暗中捣乱的家伙,此时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脸色苍白,心中惊骇不已。有那心理素质较差的原后周禁军兵士甚至被火炮那巨大的轰鸣声、扬州城惨烈的情景吓得浑身栗抖、两腿发颤,乃至需要旁边的同伴扶持才能站稳身子。

    只是,城内的扬州叛军和百姓没有想到自己的苦难并没有到此为止,城外的原后周禁军兵士也没有想到最震撼人心的时刻实际上还在后面。

    两轮各五分钟的炮击结束、炮兵阵地暂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就在一众兵将以为炮火准备到此为止,步兵该向前推进冲锋的时候,站在中军高大望楼之上的王崤峻却没有下达步兵进攻的命令,而是举起望远镜向扬州城方向看了过去。

    在仔细观察了片刻之后,王崤峻放下望远镜,向站在自己旁边的钱远山微微点了点头。后者虽然心中有些不忍,但动作上却没有任何迟疑的示意身后的传令兵发令。

    传令兵用军号吹出军令,负责今日攻城之战一线指挥的王峰在这边接到命令后,亦是毫不犹豫的再次挥动手中令旗。而随着令旗的挥动,炮兵阵地后部自打炮击开始以来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一队兵士立即开始忙碌起来。片刻之后,十二部体积庞大、有如钢铁巨笼一般的奇特兵器显现在了那些原后周禁军兵士面前。

    就在一众原后周禁军兵士充满好奇与不解的看着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兵器时,直属委员会指挥的两个连十二部122mm十六管火箭炮在炮手的操作之下已然调整到位,随着十二名藏身于发射箱中的发射手按下发射手柄,短短半分钟之内,一百九十二发122mm火箭弹便被全部倾泻到了扬州城南门内外,将这一片区域彻底变成了人间炼狱。

    火箭炮发射时特有的啸叫声令原后周禁军心惊肉跳,火箭弹飞行时明显可见的尾迹更使他们亲眼目睹了弹如雨下的真实场景。若不是对北平军心生畏惧、不敢轻举妄动,只怕早已有原后周禁军兵士不顾军纪约束,大喊大叫乃至四散奔逃,以便能够借此来舒解一下心中的惊恐与震撼。

    原后周禁军兵士的反应被一直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他们的王崤峻一一看在眼里,并不住的微微点头。他相信,经此一战,那些原本心有不服、对自己阳奉阴违的原后周禁军兵士已然被北平军的强大实力所降服。从此以后,这些人将会像北平军兵将一样忠诚于自己、服从于自己,完全融入到北平军系统之中,成为北平军的一部分,为自己建功立业、征伐天下而战。尽管为此不得不付出了三分之一左右的扬州城被毁的沉重代价,但在王崤峻看来这样的牺牲却是值得的。

    显德九年阴历七月十五辰时末,炮击结束后二十分钟,情知自己没有任何胜算的李重进与跟在自己身边的家人一起纵火**。李重进亲信党羽数百人被俘后,被王崤峻下令全部斩杀,以绝后患。李重进之兄深州刺史李重兴在朝廷下旨讨伐李重进后自杀,李重进之弟解州刺史李重赞、李重进之子尚食使李延福虽未直接参与李重进叛乱,但作为其亲族,亦难逃一死,被并戮于市。

    显德九年阴历八月二十七,王崤峻率平叛大军返回开封。

第四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总的来说,扬州之战是一场科技力量的胜利,两百余门火炮使得在这个时代原本可能要付出数千人甚至更高代价,要耗费数rì、十数rì,甚至数十rì的一场城池攻防战,在前后仅仅花费了两个多不到三个时辰,自身伤亡了不过三百余人的情况下,便以平叛大军大获全胜而告终。尽管这场战斗从三十六门攻城炮shè出第一发炮弹时起,便已经注定了其最后结局,但在王崤峻的安排与布置之下,其在战前所希望得到的结果一样也没有被落下。

    虽说炮击结束,平叛大军步卒开始冲锋时,扬州城便已是其囊中之物,但叛军的抵抗却并没有因为李重进身死、领兵将领损失惨重而彻底崩溃。一部分躲过炮击的李重进死忠亲信还是设法组织起了近三千人马,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在扬州城复杂的街巷中继续负隅顽抗,与冲进城内的平叛大军步卒展开了面对面的厮杀。也正是叛军残部的这种顽抗,给了王崤峻机会,令他能够仔细观察新编“保安军”的dú lì作战能力,以实战对这支并不太让他放心的新部队的实力进行检验。

    实际上,在步卒对扬州城发起冲击之前,王崤峻便下令以新编“保安军”为先头部队,率先进城。而“飞龙军”则作为新编“保安军”的坚强后盾,以“第二梯队”的身份在先头部队进城约一柱香的时间后再出发,确保将扬州之战最终的结果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尽管新编“保安军”兵士彼此之间在配合、信任等方面还存在一些漏洞和不足,但先是被火炮轰击所震撼,现在又面临正做困兽之斗、拼死搏杀的李重进叛军,情知自己要么杀败面前的叛军,要么被身后那支既是支援部队,同时也是督战队的“飞龙军”当做战场逃兵执行军法。所以,新编“保安军”无论是那些已在北平军征战多年的老兵,还是那些刚刚由朝廷禁军或者赵匡胤叛军改编而来的“新兵”,可以说是个个争先、奋勇向前,既没有一个退缩,亦没有一个敢表露出别样心思,并最终用自己的超强悍,击败了李重进叛军残部的强悍,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与意志。

    新编“保安军”的表现令王崤峻非常满意,尽管因此付出了三百余人伤亡的代价,但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相当值得的。因此,回师开封后,王崤峻一面向朝廷奏捷,一面最大限度的给麾下将士们请功,为他们争取来了大量的赏赐。而平叛的荣光加上丰厚的赏赐,亦令那些初入“保安军”的原后周朝廷禁军或者赵匡胤叛军兵士看到了跟着新主子的好处、看到了rì后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希望,其对北平军的抵触情绪较之扬州之战以前不但明显减弱,而且其中许多人还主动向上司揭发、检举那些依然死不悔改、居心不良的同伴,以免这些害群之马坏了自己的进身之阶、腾达之路。至此,新编“保安军”才算是真正具备了战斗力,重新成为清园”兄弟、成为王崤峻可以倚仗的铁拳之一。

    平定了李重进、锻炼了新编“保安军”,王崤峻等人的心思也就随之放在了另外两件重要的事情上来。

    第一件大事,便是就科技部、后勤部、军事部等部门联合提出的,在开封城附近建设新的生产基地,以保证北平军驻开封部队、特别是“飞龙军”武器装备供应的建议做出决定。

    对于这个提议,委员会原则上并没有异议。毕竟,作为北平军掌控开封城乃至后周朝政的最重要基础,“飞龙军”的战斗力是必须要得到充分保证的。而自北平城千里迢迢为“飞龙军”运输各种武器装备特别是弹药,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一旦有居心叵测之人看明白了“飞龙军”的这一弱点,在消耗其弹药的同时设法截断北平城至开封城之间的弹药补给线,势必会消弱甚至是严重影响“飞龙军”的战斗力——这是北平军诸君绝不希望看到,也绝不允许发生的。

    只是原则同意归原则同意,但到底该建设一座什么定位、什么规模的新生产基地,却引起了穿越团队各相关部门的热烈讨论,以至有关决议一时之间难以达成共识。而在这些争论中,最集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是否有必要在开封城外建设一座“全能型”生产基地。

    作为这座生产基地的最终受益者,军事部显然是建设“全能型”生产基地的坚定支持者。在他们看来,一座“全能型”生产基地可以将开封驻军对北平军原有两座生产基地的依赖度减少到最低,最大限度的保障了其战斗力——这实际上也是建设新生产基地的初衷。

    而科技部和后勤部考虑到原料运输、重复建设,等等方面的因素,对这一方案并不赞同。在他们看来,如今北平军已经拥有“翔龙”和太原两座成熟的生产基地,就生产能力来说,已经可以满足北平军训练和作战所需。现在只是从战时保障的方面考虑,为就近补给武器弹药才提议在开封附近建设新的生产基地。既如此,新生产基地完全可以建设成一座集组装、维修、保养等功能于一体的专项基地,依靠“翔龙”、太原两处生产基地提供的配件和半成品,一方面为北平军开封驻军提供热兵器rì常训练和作战所需的相关保障,另一方面亦可就近对开封驻军提供rì常武器装备保养,并对出现故障和损坏的武器装备进行维修,根本没必要搞那种大而全的建设,浪费有限的生产建设资料。更何况,开封地处中原,虽然有一定的煤炭资源,但生产武器装备、弹药的另一种重要资源铁矿却非常匮乏。如果建设一座“全能型”生产基地,其所需铁矿石势必需要从北平府千里运输而来。这样,既比只运输成品钢材效率低许多,也同样面临战时供应的安全问题。与其如此,还不如缩小生产基地规模,变“大而全”为“小而jīng”来的划算。

    尽管十分关注驻开封北平军部队武器装备、弹药补给问题,但在听取了各部门意见,权衡了各方面利弊,特别是结合穿越团队长期发展规划进行了充分考虑之后,委员会最终还是采纳了科技部、后勤部的建议,决定只在开封附近建设一座中等规模的、集武器装备和弹药的组装生产、rì常维护保养和维修的生产基地。

    显德九年yīn历五月初一,根据委员会扩大会议通过的相关决议,开封生产基地于开封城南五十里的蔡河边上破土动工。至王崤峻自淮南回师时,开封生产基地建设工程已然过半,随着穿越团队委员会及各部门将注意力转移至此,整个工程的建设速度也开始逐步加快,预计入冬之前便可完成。

    第二件大事,则是张维信当初所提到的,有关武平(湖南)割据政权因周行逢去世而出现内乱,北平军可趁此机会一举将武平(湖南)和南平(荆南)收入囊中的事情。

    根据张维信的印象,武平(湖南)内乱似乎是发生在yīn历九、十月间,届时周行逢年仅十一岁的儿子周保权在派大将杨师璠平乱的同时,亦会向中原政权求援。只是,在前世的历史上,周保权的求援对象是大宋朝廷,如今只怕要改成后周朝廷了。

    尽管武平(湖南)内乱对北平军来说是个绝对利好消息,可这一切毕竟只是张维信根据前世历史进程作出的预测,相关事件在这个时空会不会依然发生,谁也无法肯定。再加上武平(湖南)、南平(荆南)此前并非穿越团队重点关注地区,情报部在这两处投入的力量不但无法与后周和契丹控制的区域相提并论,甚至较之南唐都远远不如,根本无法通过施加外力来影响这两处割据政权的局势。因此,委员会除了命情报部派出大量探员前往武平(湖南)和南平(荆南),在之前驻扎在那里的情报部探员配合下进行必要的渗透和打探行动外,能做的就只有耐心等待,等待历史如前世那般发展、等待着老天爷将一份大礼送到自己面前。

    只是,这世上“不如意事十之**”,自淮南班师的王崤峻非常希望自己率军回京后能够听到武平(湖南)乱起的好消息,结果已与郑知微完成对调,负责北平军开封这边情报工作的梁子岳给他带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此前一直被穿越团队寄养在玉清观的周懿涵于显德九年yīn历七月初八这天突然不辞而别、去向不明。同时失踪的还有她的弟弟、自十二岁起便被转至黄龙寺寄养的周德安。

第五章 随他去吧

    按说,这周懿涵和周德安虽是当初王崤峻提出要加以关照,并安置在玉清观和黄龙寺寄养的,但当初王崤峻这样做更多的是出于对这姐弟二人的可怜,并没有太放心思在他们身上。特别是后来意识到这姐弟俩对“清园”兄弟的仇恨很难化解得开,连最后一点将其收为己用的可能也不存在了,王崤峻就更听之任之,不再过多关注他们。也正因如此,是以当留守北平的赵大伟在阴历七月十五这天从特意赶来报信的师侄女静月那里听到周家姐弟出走的消息后,起初并没有太当回事,觉得在扬州之战即将打响之际没必要用这等无关紧要的事情去打扰五哥。所以,他便将此事压了下来,一方面让静月在北平城及周边名胜古迹游玩几日,歇一歇脚。另一方面则静待扬州之战结束,再将这一消息传递到开封。大茂山距离北平城虽说不算太远,可好歹也有三百多里路,师叔让自己游玩几日、歇息一下,静月自然是求之不得,也愉快的在北平城住了下来。

    扬州之战一日而定,消息经开封传至北平城已是阴历七月二十五。得知平叛大军大获全胜的赵大伟,在为五哥等人高兴的同时,便打算将有关周家姐弟出走的事情告之开封那边。结果,就在他准备去发电报之前,一个无意中从静月那里得到的消息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并将发电报的事推后。

    说起来,得到这个消息还要感谢玉虚子的徒弟、清尘的师弟、现任“暗羽”北平分堂护法(情报部北平站行动组组长)的冯志达(清风)。他在和师姐静月闲聊时,从对方随意提到的一些在玉清观发生的事情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令他有所怀疑的蛛丝马迹,并在仔细向自家师姐追问了相关详情后,得出了一个令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的结论——周懿涵、周德安出走很可能与北平军通缉多日却一直未能找到的原“飞燕堂”总堂主张燕有关。

    相关情况汇报上来,赵大伟和郑知微自然不敢怠慢,二人立即将静月找来了解情况。按照静月的说法,自打周家姐弟被送到玉清观后,虽然一直为自己父亲被“清园”兄弟所杀一事耿耿于怀,可一来两个人当初年纪小,就算有什么怨怼,也无力去做什么。二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与他们相熟的常生俊时不时会来看望他们,并尽力的去化解他们的仇恨、安抚他们的心灵。所以,这两年姐弟二人、特别是身为姐姐的周懿涵已不再像最初几年那样总是将报仇雪恨挂在嘴边。其在与被转至黄龙寺寄养的弟弟相见时,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总是教导对方不要忘记父仇,而更多的是了解弟弟在寺中的生活和学习情况,教导弟弟要努力读书,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以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可从今年五、六月间开始,不知是什么原因,“报仇雪恨”这几个字从周懿涵嘴里说出来的次数却突然变得越来越多,连带着已经十四岁的周德安也渐渐表现出对“清园”兄弟的强烈仇恨和不满,几次扬言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对于周家姐弟思想的这种突然变化,玉清子乃至玉清观和黄龙寺中的所有人都很是不解,搞不明白原本已经放下仇恨的姐弟俩为何会如此。毕竟,无论是玉清观还是黄龙寺,都是得了北平军很多关照的所在,观里的道姑也好、寺里的和尚也罢,他们对北平军和“清园”兄弟向来都是感恩戴德,安抚周家姐弟还不来不及,根本不可能去刺激或者诱导这姐弟俩重拾对“清园”兄弟的仇恨。

    既然从玉清观和黄龙寺内部人员身上找不出什么问题,冯志达(清风)便开始将注意力放到进出玉清观、黄龙寺,且可能与周家姐弟进行接触的外人身上。这样一来,却是让静月想起了一众曾在观中暂住的外来者。按照静的说法,这一行人大约是在阴历二月底来到的玉清观。据他们自己介绍是来自澶州的富商,由于镇宁军节度使张永德叛乱,澶州城成为战场,为了避祸,这才不得不舍弃家业,主仆数人匆忙逃到北边来。原本打算去距离大茂山不远的唐县亲戚家中暂住,不想对方上个月便已搬走,连个新的地址也没有留下。而他们这一行人此番又由于出来的匆忙,身上带的盘缠不多,一路上吃住已经花得所剩无已,没法再在县城里的客栈继续住下去。正彷徨无计的时候,幸而听客栈的伙计提起距县城不远的大茂山上有一座玉清观和一座黄龙寺,两处的住持皆是乐于助人的活菩萨,自己这一行人若去相求,必定会被收留。于是,那家的男女主人便带着仆从来到观中,恳求师父玉清子收留,并表示待南边战事结束、自己回到澶州后,一定会派人送来重金酬谢,为观中的三清祖师再塑金身。

    虽说道家讲究清修,可一来这一家人看上去确实很可怜,二来出家人又讲求行善积德,所以玉清子师父只是略一思忖,便点头应允了。不过,考虑到观中皆是道姑,男子不宜住在观中,所以玉清子便修书一封,派一名弟子将对方的男豢介绍到黄龙寺那边借住——有玉清子出面,黄龙寺那边自然也就痛快的答应了。由此,这一行外来者便在玉清观和黄龙寺中住下,且一住便是两个多月,直至阴历四月底、五月初,其留在澶州城的家人来报信说那边已经一切太平之后才离开。而且,尽管玉清子和黄龙寺的方丈再三推辞,可对方在离开后大概一个来月,还是派人送来了大量的钱物,以表示对收留之情的感谢。

    或许是长期与观中道姑相处过于枯燥、或许是对方行商走南闯北的见识吸引了多年居住观中,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的周懿涵的兴趣、亦或许是对方的女主人与其年龄相差不多,且又性格开朗、谈吐不凡,令周懿涵很是愿意与其亲近,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自打这位自称夫家姓李、娘家姓曹,小名艳娘的女子住进玉清观后,不过几天的时间,周懿涵便与她打得火热。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聊天、玩乐,好得就如同亲姐妹一般——这从对方在事后送给玉清观的酬谢之礼中有一份是指定要交给周懿涵的便可见一斑。

    对此,玉清子却并没有太在意。在她看来,周懿涵这样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正是朝气蓬勃、精力充沛的年纪,作为清修之地的道观本就不是她这个并无心皈依的俗世之人该待的地方,能有一个外人来与她攀谈、接触、交流,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她也早就到了该出嫁的年龄,若是能通过这位李家娘子给她找到一门亲事,对这个自小便命运多厄的小姑娘也是一件好事。毕竟,让这姐弟俩有个好归宿,也是那位常来看望他们的常将军的愿望。所以,玉清子不但没有干涉周懿涵与李家娘子的接触,反而对此持支持鼓励的态度。

    听完静月的讲述,特别是仔细打听了这一家人的衣着打扮、身形相貌后,冯志达(清风)的第一个反应却是那对男女主人的样子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给人一种很是熟悉的感觉。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后,他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两个人。于是,他很快便从自己的房间里拿来两张画像给静月辨认。结果,对方很快就认出画像上的正是来观中暂住的那家人的男女主人,而那两张画像上画的却正是情报部通缉多日的原“飞燕堂”总堂主张燕及其心腹手下“飞燕堂”北平分堂副堂主施然。

    由于那两张画像是由“暗羽”专业人像画师根据被抓获的“飞燕堂”北平分堂堂主刘景明以及其他多名见过张、施二人的探子的描述所画,与其真人几乎无二。所以,冯志达(清风)在从静月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已经断定这伙在玉清观和黄龙寺暂避的所谓澶州富商一家,就是去年年底逃过“暗羽”抓捕,一直逍遥法外的“飞燕堂”北平分堂残余份子。而且,根据静月提供的情况,以及“暗羽”相关分堂发来的消息来看,对方在逃离北平城后,应该是并没有返回澶州城向张永德请罪,而是一路潜逃到大茂山,并在玉清观和黄龙寺隐匿下来,待得到张永德败亡、赵匡胤身死、北平军进入开封、注意力全在稳定局势、掌控朝廷的消息之后,这才离开大茂山继续潜逃之路。

    此外,冯志达(清风)还可以确定,以张燕的才智,想要从涉世未深、毫无心机的周懿涵嘴里套得她的出身来历,并由此了解到其与“清园”兄弟的恩怨绝非难事。而以张燕的阴险狡诈,利用周家姐弟与“清园”兄弟的纠葛,重新点燃其对“清园”兄弟的仇恨,并引诱他们为了所谓的“报仇雪恨”而出走同样易如反掌。现在,唯一令冯志达(清风)无法确定的,就是周家姐弟在离开大茂山后,究竟是自谋出路,还是去投奔了张燕。若是前者,以北平军现在的实力,以及姐弟二人缺少阅历和心机的实际情况来说,倒也不必担心其会对“清园”兄弟做出什么有威胁的事情来。若是后者,那么以张燕的心机,却完全有可能利用周家姐弟的这份仇恨心理、利用其手中可能还掌握的原“飞燕堂”留下的资源,诱导这姐弟俩去做出一些不惜代价、不计后果的事情来。毕竟,当人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后,是完全有可能干出一般人不会去干或者不敢干的事情的。

    因此,在理清了相关思路,将自己的分析和相关证据整理成一份详细的报告材料后,冯志达(清尘)便在第一时间向自己的上司做了汇报,并被上司连人带报告一起送到了上司的上司郑知微面前。

    眼见事涉“飞燕堂”和张燕,郑知微自然也不敢怠慢。他先是将静月找来,自己亲自向这位到目前为止依然不太理解区区一家来观中避祸的澶州商人何以引起北平军诸位大人如此重视的道姑了解第一手资料,而后又与赵大伟交换了意见,这才将相关情况写成报告,通过电报发往开封城。

    尽管北平城这边、特别是郑知微、赵大伟等人很是重视这件事,而且开封这边的张维信、徐绍安、梁子岳等人也比较在意这个情况,并建议加强对身在开封城的一众兄弟、特别是被周家姐弟视为首要仇人的王崤峻的安保力量,可得到消息的王崤峻却是一笑置之。

    当然,王崤峻这样表现既不是狂妄自大,也不是故作姿态,而是基于对双方实力的判断。在他看来,由于张燕长期潜逃、张飞下落不明、张能又被自家这边关进了苦役营服刑,群龙无首的的“飞燕堂”如今已然名存实亡。就算张燕能够利用自己的威望纠集一部分旧部和死忠份子,其实力也远不如澶州之战以前。而即便是“飞燕堂”鼎盛时期,其亦不是“暗羽”的对手,更遑论现在这种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的状态了。说到底,王崤峻是对自家实力的信任、是对“暗羽”一众探员能力的信任,是以才没有把周家姐弟出走并可能投奔张燕一事放在心上。而对梁子岳提出的,投入更多人手追查周家姐弟下落、追捕张燕等“飞燕堂”漏网首脑的计划,王崤峻的回答却只同意了一半。

    在加强对张燕等人追捕这一点上,王崤峻持完全支持的态度,并提出可以利用自家掌控朝政的有利条件,通过后周官方这一渠道在后周控制区域对张燕等人进行全面通缉;而在追查周家姐弟下落这一点上,王崤峻的回答却是众兄弟都很熟悉的一句俗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第六章 岂能随他去

    王崤峻可以毫不在意的说“随他去吧”,在场的其他人却不能真的“随他去”。梁子岳这边在向张晓菲汇报后,立即与北平的郑知微进行了联系,商定了情报部各部门及各州县分站加紧抓捕张燕及其党羽的新计划。张维信那边通过后周朝廷,再次向后周控制区域内各级官府发出文书,要求他们加强盘查,切不可漏过任何可疑线索。而徐绍安则在与张维信以及随后被请来的大哥李俊武商量一番后,决定以委员会的名义向目前担任保卫部实际负责人的王峰发出指示,命其加派人手,切实保证穿越团队众兄弟,特别是王崤峻的人身安全——尽管不太愿意每次出行身边都是前呼后拥的跟着好几十名亲卫,可有关穿越团队成员出行的安保工作向来是只听委员会决定而不受被保护人员的指挥,所以就算王崤峻觉得这样做完全没有必要,可面对委员会其他三位委员对其三比一的压倒性优势,他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有关张燕和周家姐弟的事情告一段落,梁子岳又想起了郑知微在给他的电报中另外提到的一件事。虽说那只是一件既算不上重要,也算不上紧急的小事情,可既然郑知微在电报中提到了,而且从根儿上讲也是与“飞燕堂”有关的,所以梁子岳还是决定顺带说一下。于是,他趁着其他兄弟暂时没有提起新话题的空档,说道:“五哥,郑兄弟在电报里除了周家姐弟的事,还讲了另一件与‘飞燕堂’多少有点关系的小事。”

    “哦,郑兄弟电报里还说什么了?”王崤峻有些好奇的问道。

    “郑兄弟说,前几日负责西山第三煤矿苦役营监督工作的探员回报,在他们那里服刑的‘飞燕堂’原怀柔分堂堂主何平因矿坑事故被砸死了。北平府十哥那边也接到了苦役营管事的报告,证实确有此事。”梁子岳语气平淡的答道。

    “那个何平被砸死了?哼!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关个十年八年,让他好好吃些苦头才是,一下子就被砸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徐绍安闻言有些不解气的说道。

    “倒也没死得那么痛快。”梁子岳说道,“郑兄弟在电报里说,当时矿坑里虽然出现了情况,可还是有时间逃生的。只能怪这家伙反应慢、腿脚笨,当时矿坑里有几十个人,别人都或者逃出来、或者躲避开,连个皮外伤都没有,就他一个跑得不及时,被一块大石头砸到。而且,由于只是被石头压住了腰、腿,所以这家伙居然一时并没有死,生生扛了快一天的时间才断气。刚被压住的时候,这家伙还不住的哀号、求救,搞得那些下井救援的苦役犯、矿工和负责现场指挥的矿监、苦役营管事、情报部探员是不厌其烦,却囿于苦役营的条例规定不能给他一刀,让他死得痛快点。直到三四个时辰后,这家伙才因为体力不支而再也喊不出来,众人才能专心抢险,将被塌方区阻隔的十几名苦役犯和矿工给救出来。”

    “报应,报应,这种家伙活该如此。”徐绍安解气的说道。

    与徐绍安感觉非常解气不同,王崤峻听完梁子岳的讲说却是心里一动,觉得这事似乎有些太巧了。虽说以现在的技术水平,矿井出事故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在不大的矿坑里出现塌方,其他几十个人连皮都没破,偏偏把个腿脚没啥毛病的何平给砸中了,不由得王崤峻不多想一层。于是,他略一思忖,问道:“这个西山第三煤矿苦役营的管事和副管事是谁?当时在井下负责监管的监工又是哪几个?”

    “该营管事叫任长生,副管事有两个,一个叫孙有田,另一个则是祁安。井下的监工有三人,分别是刘永福、刘永禄、赵铁锁。其中,刘永福、刘永禄二人是亲兄弟。”尽管王崤峻的问题问得很突然也很特别,但梁子岳依然非常利索的答道。只是,他一边回答,一边却是在心里不住的暗自感谢,感谢郑知微郑哥哥办事认真、细致,将相关人员名单一并给自己发了过来。不然的话,今天自己就要在众兄长面前露怯了。

    “祁安?莫非就是那个因与何平不和被砍了一只手,这才愤而投奔咱们的那个祁安?”王崤峻追问道。

    “正是他。”梁子岳答道。

    “几十人人下井遇到塌方,却只有何平一个被砸到,其他人都毫发无伤。而这座煤矿的副管事却偏偏又是与何平有着刻骨仇恨的祁安,这事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再者,我记得当初为了避免双方起冲突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情报部那边还特意将祁安给安排到了西山第一铁矿苦役营当副管事,而将何平发配到西山第三煤矿苦役营服刑。为何那祁安现在又成了第三煤矿苦役营的副管事?这北平府和情报部是怎么做事的?”王崤峻有些不悦的问道。

    这一回,梁子岳可真的是被问住了。一来,郑知微就算做事再细致,能把该煤矿的一干负责人名单附在电报上已经算有些多此一举了,他也不可能在委员会没有要求的情况下,在一件只死了一个人的煤矿井下事故上花费很多心思,去把表象后面的事情调查清楚。二来,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苦役营副管事级别的人员调动,北平府吏房、刑房和情报部北平站的相关部门就足以决定,根本用不着梁子岳或者赵大伟这样的高层参与其中。是以,面对王崤峻的问题,梁子岳先是一愣,而后也只能是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莫非五哥以为何平的死与那祁安有关系?”旁边的张维信从自家五哥的话中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连忙问道。

    “如今看来,何平的死只怕并不是一起意外事故。在这件事情上,那祁安绝对脱不了干系。”王崤峻微微点头道。

    “不过是一个苦役犯,之前他又做了那么多缺德事,死就死了,便是真和那个祁安有关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五哥何必为他去费心思。”徐绍安不以为然的说道。

    “老八此话差矣。”已经捕捉到王崤峻心思的张维信摆摆手道,“我想,五哥之所以看重此事,并非是为了那个何平,而是不愿意看到有人在北平军治下无视规则、公报私仇。”

    “老七说的没错。”王崤峻点头道,“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北平军在建立之初便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来约束、来管理其治下所有人的行为,包括咱们兄弟在内,任何人都必须遵守。想那何平虽说为人恶劣、贪生怕死、卖主求荣,可既然北平军针对他的罪行已经依据相关的法律法规做出了处罚,那么无论是谁,哪怕是包括我在内的穿越团队成员,在北平军或者更高级别的权力机构做出新的判决之前,都必须尊重这一处罚决定,绝不能因为对这个处罚决定不满就阳奉阴违,更不允许任何人去破坏它、藐视它。

    诸位兄弟或许以为就算何平真是祁安所害,也不过是一起私人恩怨,没必要上纲上线,觉得兄弟我是在小题大做。其实不然。一则,根据北平军规章制度,苦役营副管事虽只是最低层的胥吏,可他的任免调动依然要经过北平府吏房、刑房两个部门的批准和公文手续方能实现。若是这两个部门的主官没有从中得到好处,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去花心思为一个不相干的投诚人员调动岗位。如此,便涉及到了贪污受贿、营私舞弊、欺上瞒下。更何况,由于这个苦役营中关押着‘飞燕堂’的成员,情报部内务司和北平站都派驻有探员负责监管。祁安的调动他们不可能不知道,结果却没有一个人将此情况上报,其中缘由亦不问可知。

    二则,何平的死若不是事故,便是一起精心策划、准备的阴谋。当时在井下的监工、数十名苦役犯和矿工就算没有参与其中,至少也目睹了整个过程,结果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揭发检举。那些苦役犯可能是出于不满何平当初的作为、可能是不想或者不敢得罪祁安,没有站出来说话还情有可愿。而那些矿工与苦役营毫无瓜葛,祁安既无权管理他们,更没法要挟他们,可他们同样对此事保持缄默。这只能说明,要么是他们本人受了祁安的好处,要么是他们的上级官吏受了祁安的好处,命令他们保持沉默。无论是哪种情况,也都少不了贪污受贿、营私舞弊、欺上瞒下。

    想那祁安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不入流的苦役营副管事,却能令这许多官职、品级比他大的官员为其办事,甚至还能让情报部内务司和北平站的探员为其出力,这是何等的厉害,又是何等的可怕。试想一下,若是北平军中有那更高级别的官员或者朝廷中的有心人同样如此行事,只怕被算计的便不仅仅是像何平这样的苦役犯,而是咱们这一众兄弟。到时候,咱们轻则被别人架空,成为傀儡。重则便会丢掉北平军乃至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兄弟我以为此事绝不可掉以轻心,一定要防患于未然,必须进行全面调查,且一查到底。”

    王崤峻一番话将何平之死事件提高到了关系北平军稳定的高度,在场的其他兄弟对此事的态度也自然跟着发生了转变,都把它当成一件要案重视起来,并形成了委员会决议。

    当天下午,有关彻查何平之死事件的委员会决议便通过电报发到了郑知微和赵大伟的手上。接到电报后,郑、赵二人亦不敢怠慢,立即调集精兵强将对此事进行全面调查。而随着情报部内务司大批探员以及从临近的卢龙府吏、刑两房调来的精干官吏进驻西山第三煤矿和北平府刑房、吏房两部门,该事件的实情和详细经过很快便浮出水面。

    不出王崤峻所料,何平之死确非偶然事故,而是祁安以及他的好兄弟佟明共同策划实施的一起有预谋的报复杀人事件。

    由于对北平军只判处何平服苦役十年心有不满,而祁安又不在何平所在的苦役营当差,没法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对其加以报复。所以经过一番商量和谋划,祁、佟二人先是通过在北平府刑房当差的佟明上下打点,将祁安调到何平所在的西山第三煤矿苦役营任职,从而获得与仇人接触的机会。而后,便由祁安出手,一方面买通苦役营的管事、监工乃至负责监管的情报部探员,让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一方面,则是对在其手下服刑的何平百般刁难、连番羞辱,以泄胸中之愤。

    起初,何平还能自认倒霉、忍气吞声,可随着祁安的刁难与羞辱越来越厉害、越来越频繁,何平便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也不打算再忍下去了——何平人品虽差,文化水平可不差。其对苦役营的各项规章制度还是很了解的,知道祁安的所作所为是与这些规章制度相悖的。于是,在向苦役营管事和负责监管的情报部探员投诉无果后,何平便准备利用中秋节北平军派人到煤矿慰问普通矿工的机会,通过一名自己相熟悉的矿工为自己喊冤叫屈,揭发祁安对自己的虐待和报复。

    不想,事情不密,被祁安听到了风声。意识到事情一旦曝光,就算不会丢官去职,至少也会被调离第三煤矿苦役营,再无报复何平的机会,而且还有可能影响自己在北平军诸位大人心目中的形象,进而阻碍自己日后升官发财的途径。因此,在与佟明仔细商量之后,祁安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八月十五之前,干掉何平,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仇敌。于是,在买通了苦役营管事、另一名副管事、情报部监管探员、监工以及当班下井的普通矿工,并严厉警告其他苦役犯不得多嘴后,祁安便指使自己的亲信、当班监工刘永福、刘永禄兄弟二人先是将何平打晕,而后利用开矿的火药人为制造了一起小规模塌方,意图将被他们事先摆放在旁边的何平埋压在坍塌的碎石之下,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尽管由于爆炸控制问题,何平只有腰、腿被巨石压住,可在祁安的有意阻挠之下,救援行动进展缓慢,最终不但要了对方的命,而且还使其承受了更多的痛苦,反而更合祁安心意。

    只是,虽说之前得了祁安的好处,对其报复和除掉何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无论是苦役营管事还是负责监管的情报部探员,却都不敢对苦役犯死亡的事隐瞒不报——出了事故是天灾,与苦役营管事和负责监管的情报部探员并无直接干系。可隐瞒不报,日后一旦被查出来,那他们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再加上他们觉得此事祁安布置得天衣无缝,报上去也不会有什么破绽。

    实际上,祁安也好、那些帮助他、为他提供便利的人也好,他们的想法并没有错,原本这件事是有很大可能按照他们预想的那样发展的。只可惜,他们先是赶上由于周家姐弟出走,使得郑知微对与“飞燕堂”有关的任何事情都很敏感的时间点,因而对方没有放过何平因事故身亡这一并不起眼的消息,并将其汇报到了开封;随后,他们又碰上了心思缜密、遇事喜欢多想一层的王崤峻。对方不但从几句简单的汇报文字中看出了一些不寻常的现象,而且还决定对这件蹊跷事进行全面调查。再加上,他们还遇到了一个办事认真、细致的郑知微,将通常人们都不会去关注,而他自己认为应该在汇报材料中体现的情况加在了电报里,使得原本就对此次事件有些怀疑的王崤峻疑心大起,更加坚定了展开调查的决心。当然,在各种因素中最重要的,还是王崤峻从此次事件中看到了令人不安的情形,意识到了北平军在自我监督这方面做得还非常不够,绝对有必要进行一次大的整顿,以确保后方稳定,不会影响穿越团队在开封城的工作顺利展开。因此,借着何平被杀一案,委员会开始着手整治自家后院。

    显德九年阴历九月初八,北平军节度府宣布了对何平被杀一案相关人员的处理结果:

    西山第三煤矿苦役营副管事祁安、北平府刑房主事佟明贿赂同僚、挟私报复、指使他人谋害何平,依律斩首示众;

    西山第三煤矿苦役营井下监工刘永福、刘永禄兄弟二人受祁安指使,制造矿坑塌方事故,直接造成何平死亡,依律斩首示众;

    北平府吏房、刑房部分典吏、西山第三煤矿矿监、苦役营管事、副管事、监工、情报部内务司及北平站相关监管探员等二十余人,收受贿赂、失职渎职、徇私枉法、欺上瞒下,对何平之死皆负有一定责任,依律对这一干人等按照其罪责大小,分别给予罚俸、撤职、革职、监禁、流放等处罚。

    何平之死,令包括其自己在内的二十余近三十人被斩、被流、被关、被撤、被罚,这恐怕是当初祁安和佟明策划此事时绝对没有想到的。而且,虽然何平被杀一案随着相关处罚结果的出炉而暂时告一段落,可由此事引发的一系列整改却刚刚开始。

    显德九年阴历九月初十,北平军节度府发布钧令,要求所辖各府、州、县所有文武官员务必要从何平被杀一案中汲取教训,绝不可步祁安、佟明后尘,做那不法之事。一旦发现有人违法乱纪,必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哪怕他功勋卓著、哪怕他身份高贵。而在由委员会发给所有穿越团队成员的相关决议中也特别强调,所有穿越团队成员亦需要严格遵守北平军节度府的这道钧令。如有违反,同样会受到委员会、委员会扩大会议或者全体大会的严厉处罚,绝无豁免特权。

    显德九年阴历九月十二,委员会宣布成立纪检部。由王崤峻兼任主管,张晓菲兼任副主管,并负责日常工作。来自穿越团队后备力量培养班政务科、军事科、情报科等相关科系的数十名刚刚完成学业的学员被分成了两批。一批被任命为节度府查访使(纪检部巡视员),分配到北平军辖下各府、各军镇,以及情报部辖下各府、州情报站。一方面在各自所负责的区域内进行巡视、巡查,对各级官吏、将佐、各情报站负责人及探员进行监督。另一方面也接收来自各方面的举报与揭发,并进行相应的初步核实和调查。其调查结果将直接递交至张晓菲手中,而不会受到其他部门干扰;另外一批则被任命为节度府查察使(纪检部调查员),直接归纪检部统一调度,负责对查访使提交的资料进行正式而全面的调查。其调查结果将直接递交至王崤峻手中,由节度府(委员会)据此做出相应处理。换句话说,这几十名新毕业的后备力量培养班学员就是北平军的监察御史、就是穿越团队的纪检干部。

    至于各府、各军镇及情报部各州情报站以下部门,则由各府、各军镇、情报部各府、州情报站负责监督、调查、处理,并向其上一级领导机关进行汇报、备案,同时接受纪检部的审查、复核。

第七章 假道伐虢(一)

    王崤峻借何平被杀一案大力整顿北平军各级官吏,虽然其出发点是为了给北平军及穿越团队今后的发展打好基础,防止有些人、特别是那些有功之臣忘乎所以,认为自己功劳在身,就算做了一些违规过界的事,上司也会对自己网开一面,或者至少能用自己的功劳去抵罪,从而有恃无恐,恣意妄为——祁安、佟明之所以胆敢那般行事,只怕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可从最终结果来看,一方面纪检部的成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等于是分了情报部内务司的权,削弱了这一强力部门的势力。另一方面,处理情报部内务司派驻的苦役营监管探员,实际上也是对身为情报部内务司主管的梁子岳的一种批评与责备。毕竟其属下出了这样的事情,梁子岳这个部门主管也要负上一些领导责任——哪怕苦役营监管探员与他之间还隔着情报部北平站、北平站内务处、内务处苦役监管科,等等若干层级,梁子岳根本不可能在一个小小的苦役营监管探员身上花费什么心思。

    按理说,作为王崤峻的铁杆支持者,对梁子岳的批评和责备,以及对其主管的情报部内务司的削弱,对王崤峻个人都是不利的。就算梁子岳不会因此心生怨尤,也是对王崤峻自身势力的一种损害。可实际上若是仔细琢磨一下就会发现,情况并非如此。一方面,纪检部的成立虽然削弱了情报部内务司的职权,可无论是纪检部名义上的主管张晓菲,还是身在北平军、实际主持纪检部工作的郑知微,其身上都带有王崤峻的标签。他们一个是王崤峻的夫人,一个是王崤峻夫人的嫡系心腹,其对王崤峻的支持丝毫不会逊于梁子岳。换句话说,削弱情报部内务司、成立纪检部,其实只是将相应职权从左手交到右手。虽然掌控这份职权的负责人变了,汇集到王崤峻手中的实力却没有受到任何削弱。

    另一方面,纪检部的成立也使得北平军、穿越团队的对内监督由暗转明,成为一项公开进行的工作。这些新上任的查访使、查察使可以光明正大的开展工作,而不必再像之前情报部内务司的探员一般隐秘行事。对于被查访使发现或者被他人举报的有问题的官员、特别是穿越团队成员,查察使可以大大方方、理直气壮的进行公开调查,而不必再像之前情报部内务司探员那样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进行私下调查,生怕被那些被调查的穿越者看出端倪,以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影响调查的深入进行。这等于是给查访使和查察使松了绑,令他们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真正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更何况,也正是由于王崤峻严肃处理、绝不姑息的态度,才使得众人真正去认真对待这次整顿,不会存了敷衍、搪塞的心思——连自己的嫡系亲信都不留情,其他人犯了错又怎么可能不被严肃处理——这也是王崤峻希望达到的效果。

    整顿官吏的工作虽然重要,但其讲求的是长期性、持续性,绝不是成立一个部门、派遣几十名查访使、查察使就是马上成功的。王崤峻此番借何平被杀一案有所动作,也是为了给穿越团队和北平军在官员的监督和管理方面建立起一套规章制度,为穿越团队和北平军的发展提供一个有力支撑,并没有指望着可以一蹴而就,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所以,在完成纪检部的成立、派出大批查访使和查察使后,王崤峻及委员会的注意力还是又重新放回了一直等待的武平(湖南)割据政权可能出现的动荡与变故之上。

    实际上,在确立了先南后北、借武平(湖南)之乱将武平(湖南)、南平(荆南)一举收入囊中的战略后,委员会便已经开始着手进行准备。

    首先,为了第一时间掌握武平(湖南)、南平(荆南)动向,情报部外务司向原本力量薄弱的“暗羽”郎州分堂、荆州分堂加派大量探员打探消息。其次,为了确保出兵武平(湖南)万无一失,委员会一方面利用手中所掌控的后周朝政大权,依照当初“靖难军”先锋部队南下开封的方式,预先调集了大批粮草辎重,将它们分别存放于大军出征武平(湖南)在后周境内必经之路的若干地点,以减少随军役夫的数量,加快行军速度。另一方面,则采取与平定李重进叛乱一样的“杀鸡用牛刀”战略,准备派出一支以“飞龙军”为主的强大兵马,争取做到“毕其功于一役”,从而将出兵的时间缩短到最少,将人力、物力、财力的消耗减小到最低。因此,当新组建的“飞龙军”第四合成步兵师于显德九年阴历九月中旬完成训练、正式成军后,委员会便立即派曾志林北上北平府接受这支新军,并于显德九年阴历九月二十五进驻开封城外大营。

    就在曾志林率“飞龙军”第四合成步兵师抵达开封一个月后,显德九年阴历十月二十五,“暗羽”朗州分堂传来消息,郎州大都督、武平军节度、制置武安静江等州军事兼侍中周行逢于显德九年阴历十月十八病逝,其子周保权在一众托孤大臣的辅佐之下继任其位。而与这一消息一同送来的,则还有一份该分堂探员打探到的周行逢病重期间向一众托孤大臣交待后事时所讲内容的报告。

    而根据报告所讲,周行逢一如前世史书所记载的那般,在向一众托孤大臣确认了周保权的继承人地位之后,表示自己出身贫贱,曾为团练兵。一起打天下的十个兄弟绝大多数都已被杀,只剩下衡州刺史张文表一人。由于张文表此前对不能当行军司马多有抱怨,是以在自己死后,张文表必反,届时众人可令杨师璠为帅领兵征讨。如果平叛不利,切不可据城死守,当举族归顺朝廷,万勿令大家陷于虎口才是。

    数日后,武平(湖南)使者亦抵达开封,一方面向后周朝廷报告周行逢病故的情况,另一方面则请求后周朝廷给予继任的周保权正式册封,确立其主政武平(湖南)的合法性,以巩固其地位。由于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更不要说穿越团队原本就对武平(湖南)陷入主幼国疑危局、尽早发生变乱充满期望。是以,显德九年阴历十一月初五,后周朝廷下旨,追封周行逢为汝南郡王,加封周保权检校太尉、朗州大都督、武平军节度使,认可了其对武平(湖南)的统治地位。

第八章 假道伐虢(二)

    尽管周行逢去世的日子较之前世史书所载晚了快一个月,但这并不影响委员会对张文表在得知周保权顺利继承父职后必会举兵反叛的判断。因此,在朝廷册封周保权的圣旨发出后大约一个月,穿越团队委员会便决定成立“荆湖征讨军”,并以刚刚成军不久的“飞龙军”第四合成步兵师约一万两千人马组成先头部队,在钱远山和曾志林二人率领下以进行远距离拉练的名义离开开封城,沿许州、邓州一线,缓慢却又有条不紊的往襄州方向开进。而在这支先头部队的身后,由“飞龙军”第三合成步兵师步兵第二团、第一独立骑兵团、第一独立炮兵团、海军陆战队第一团、“狼牙营”,以及“保安军”十个团,共计约三万八千人马组成的中军则在王崤峻的亲自统领下,以落后于先头部队五天的时间差随后跟进。与此同时,梁子岳亦向沿途及南平(荆南)、武平(湖南)境内“暗羽”各分堂传达了总堂的命令,要求相关各分堂全力做好大军南下的保密工作,清除辖区内南平(荆南)、武平(湖南)所有的细作、暗桩,确保这两家在大军抵达襄州之前得不到任何相关消息。

    面对“暗羽”各分堂的全力打击,南平(荆南)、武平(湖南)在后周境内原本就数量有限的谍报人员及谍报网络转眼间便被一一摧毁,使得北平军得以在一定时间内,实现了对上述两家割据政权的情报遮断,为湖南之战奠定了良好基础。

    穿越团队在积极准备平定荆湖之地,早就被自家兄弟周行逢看穿本性的张文表却因为“暗羽”卓有成效的工作,而对后周朝廷这边的各种动作一无所知。作为与周行逢一同起家的兄弟,张文表在得知周保权得到后周朝廷册封,成为新的湖南之主后,心中自然不可能服气。他在与手下议论此事时,很是忿忿不平的说道:“某与行逢兄弟当年一同起于微贱,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十余年,创下这好大一番基业。如今,行逢兄弟即去,以某之功勋,又如何能对周保权这个黄口小儿北面事之。”

    张文表自觉功勋显赫,不愿意辅佐年方十一岁的周保权绝不仅仅是图一时的口舌之快,而是真的存了举兵反叛、争夺其认为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权势的心思。因此,几乎就在得到后周朝廷加封周保权,令其继承周行逢基业消息的同时,张文表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起兵反叛的事情。其在驻地衡州招兵买马、整训部曲、积蓄粮草,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举起反旗。

    显德九年阴历十一月二十九,这个机会终于被张文表等到了。这一天,周保权下令,派遣一支朗州精兵前往永州,以接替原有兵马担任守御任务。得到消息的张文表马上便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经过一番准备,张文表先是领兵突袭了路过衡州的这支朗州精兵,以达到削弱周保权一派实力的目的,而后便假托北上为周行逢奔丧之名,率大军直扑前往朗州的必经之地——潭州。

    也该着张文表走运,时任潭州武安军节度留后、行军司马廖简素来看不起起于草莽、没什么背景的张文表。听说张文表领兵前来,根本没有当一回事,事先也未做任何必要的准备。待到张文表已然兵临城下,他依然与手下在府中饮宴,丝毫没有把对方及其手下三万兵马放在心上,并满不在乎的对在座的宾客说:“那张文表不过是个莽夫,何足挂齿。待他进得府来,看本留后将其一举成擒,送至朗州交由太尉处置。”

    说完,不但依然与宾客们吃喝不停,而且也没有下令手下兵将戒备。结果,等到张文表长驱直入,率领人马闯进其府邸,出现在其面前时,廖简却已经喝得大醉。漫说是生擒张文表了,此时的廖简甚至连弓箭都已经拿不稳了,其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斜倚在坐榻之上,破口大骂对方。最终,廖简以及在场的十余名宾客皆为张文表所杀。而取得了廖简印绶的张文表,随即便自称权武安军节度留后事,并上表朗州。

    接到张文表的表章,周保权及其亲信知道事情如今已无转圜余地,当即便召集手下文武,命杨师璠将张文表的表章传阅众人,并向大家转告了周行逢在临终前对其及一众托孤大臣所讲的那一番话。

    既然周行逢生前有所交待,武平(湖南)文武大臣们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争议,一致同意以杨师璠为帅,率领朗州之兵三万余人马南下迎战张文表。此外,考虑到张文表久经沙场,手下兵将亦相当精悍,所以在命杨师璠领兵平叛的同时,周保权还派出使者,分别向南平(荆南)和后周朝廷求援。

    显德九年阴历十二月十五,在接到武平(湖南)的救援信、南平(荆南)有关武平(湖南)发生内乱、张文表反叛的奏报,以及来自张文表一方的自辩表章后,早就做好一切准备的穿越团队几乎是在收到救援信的同时,便经由后周朝廷发出旨意,任命王崤峻为湖南道行营都部署,以钱远山、曾志为先锋都指挥使,领兵五万讨伐张文表。

    显德九年阴历十二月二十,在接到朝廷的旨意后,以拉练为名离京南下,已在襄州休整数日的钱远山、曾志林所部“飞龙军”第四合成步兵师在与王崤峻所率、秘密南下的“荆湖征讨军”主力顺利会师后,旋即摇身一变,成为征讨张文表的平叛军,并即刻离开襄州南下,直扑南平(荆南)江陵府,浩浩荡荡的杀了过去。

    显德九年阴历十二月二十四,“荆湖征讨军”兵临南平(荆南)边界。王崤峻一面命大军暂停前进、安营扎寨,一面派出使者前往江陵府,向南平(荆南)节度使高继冲提出借道南下,自江陵府城外经过,以平定武平(湖南)张文表叛乱的请求。

    对于后周大军的这一要求,南平(荆南)众臣意见不一。其中,大将李景威对借道之请是坚决反对,说道:“兵者,诡道也。大将用兵,素来讲求出奇兵、以计谋制胜。周军此番来势汹汹,绝非善类,其城外之约断不可信。末将以为,吾等当调遣兵马、严阵以待,以防周军有诈。”

    节度判官孙光宪对于李景威的说法颇不认同,驳斥道:“汝不过峡江一小民百姓出身,哪里认得清成败利害。而且,中原自周世宗时起,便已有混一南北、平定天下之志。更何况,此番领兵南来者乃是那大周北平军节度使、殿前都点检、宋国公王崤峻。以其麾下兵马、特别是‘飞龙军’兵锋之利、战力之强悍,又岂是自家一个小小的南平可以抵挡得了的。”

    说完,孙光宪又向高继冲陈说利害,再三劝其同意后周大军借道之请,撤回沿途斥候、探马,点数府库粮草,以备后周大军过境时的不时之需。对此,高继冲亦是深以为然,当即下令手下文武依照执行。

    眼见主公高继冲不听自己所劝,大将李景威出得节度府邸后仰天长叹:“不听吾之忠言,南平大势去矣,吾活在这世上还有何用。”说罢,这位忠烈将军自扼咽喉,捏碎了自己的喉骨,气绝身亡。

第九章 假道伐虢(三)

    李景威的死并没有能够影响到高继冲之前的决定。显德九年阴历十二月二十六,王崤峻所率大军进抵江陵城北百里的荆门,高继冲闻讯后连忙派自己的叔父高保寅、大将梁延嗣带着大批酒肉、礼物前来迎接并犒劳三军。

    高继冲的反应既在王崤峻预料之中,又是最符合其需要的。所以,王崤峻在得到回报后,便穿上自己的国公袍服、摆开全部仪仗,主动带着手下一干将佐迎出大营之外,算是给足了对方面子。对于王崤峻出营迎接,高保寅和梁延嗣是受宠若惊,连称不敢。王崤峻对此却是不以为意,在非常热情的与对方寒暄后,便与高保寅把臂而行,一起高高兴兴的进了军营。不多时,大营之中便盛排筵宴,款待高保寅及梁延嗣等南平(荆南)官员。

    初时,面对威名远扬、战功显赫,当初以区区三四万兵马击败契丹近三十万大军,令对方几乎全军覆没的王崤峻、钱远山等人,高保寅、梁延嗣多少还有些拘谨,有些放不开。不过,在王崤峻、钱远山以及其他“荆湖征讨军”将领及僚佐的热情招呼与频频劝酒下,高保寅、梁延嗣及其他南平(荆南)官员们很快便放松下来,话也多了、酒杯举得也勤了。而酒席宴上的气氛也随之越来越热烈,彼此之间距离也越来越小、关系也越来越亲近。

    在王崤峻等人有意为之的情况下,这顿酒宴自巳时末开始,一直进行到未时初才宣告结束,持续了近一个半时辰。眼见王崤峻、钱远山等人对待自己如此热情、如此友好,原本还有些惴惴,生怕对方借机扣押自己,以逼迫自家侄儿献出江陵府的高保寅也彻底放下心来,并暗自庆幸自己侄儿没有因为李景威的自杀而改变初衷。不然的话,只怕现在自己就不是王崤峻的座上宾而是阶下囚了。

    也正是由于心里踏实了,所以对王崤峻随后提出的,希望其多留一日,待第二天一早与大军一同启程南行的邀请,高保寅以及同样认为周军并无恶意的梁延嗣便没有拒绝,而是欣然接受,并派出亲信返回江陵城通知高继冲。

    高保寅和梁延嗣在这边享受着当座上宾的舒适与惬意,却不知道就在他二人与王崤峻进入大营的同时,“荆湖征讨军”的另一位副将曾志林已经率领“狼牙营”一连,以及“飞龙军”第四合成步兵师主力离开大营,以急行军的速度向江陵城疾进。而且,由于高继冲此前既没有下令沿途军兵戒备,又一再告诫麾下将领不可干扰、阻挠周军绕城而过的行动。所以曾志林所部一路上没有受到南平(荆南)军的任何阻拦,直到其推进到距离江陵城不足三十里时,一直等着自家叔父和心腹大将回报的高继冲这才有些慌了手脚,连忙带着一众手下出城相迎。

    面对满脸惊慌的高继冲,早有定计的曾志林先是下马一揖到地,而后便和颜悦色的告诉对方,自己乃是大军先锋官,奉了大军主帅王崤峻的差遣,率先头部队为大军打通南下的朗州城的通路。而对方的叔父高保寅、大将梁延嗣此时正在平叛大军大营中与自家主帅王崤峻商议荆南为大军提供一些粮草的事情,想来商议结束之后便会随后者一起前来,并嘱咐高继冲在这里稍等片刻,待王崤峻率大军主力赶上来后,再与其一起回城。

    听了曾志林的解释,高继冲心中稍安。虽说不知道周军需要己方提供多少粮草,而候自家叔父和梁延嗣梁爱卿又要与对方商议到什么时候,可既然王崤峻王部署让自己在这里稍待,想来时间也不会太久。因此,在送走了急着赶路的曾志林后,高继冲便没有回城,而是领着一众手下在官道旁边等着“随后就到”的王崤峻。

    这边高继冲及一众南平(荆南)文武官员苦等王崤峻,那边曾志林却已领着“狼牙营”一连和“飞龙军”第四合成步兵师冲到了江陵城下。由于高继冲不但在此前已经下令南平(荆南)所有兵马不得阻挠周军过境,而且为了避免引起周军的误会,也没有下令自家兵马戒备。所以,此时江陵城的守军依然在按照平时状态执勤,城门大开、吊桥放下,南平(荆南)的百姓如往常一样进进出出,根本没有一点防备。

    面对如此有利的形势,曾志林要是再抓不住的话,那就真该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于是,趁着江陵城北门南平(荆南)守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曾志林所部立即展开行动。先由“狼牙营”一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北门拿下,并迅速控制住城门左近守军,随即“飞龙军”第四合成步兵师主力便以最快速度冲入城内,兵分多路,在早已等候多时的城内“暗羽”探子的引领下迅速占领各处要点,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将整个江陵城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中。期间既未受到城内守军的任何抵抗,也未引起城内百姓的惊慌与不安,兵不血刃的完成了巧夺江陵城的计划。

    于是乎,当高继冲久等王崤峻不止,满心疑惑的带着手下一班文武回到江陵城时,却惊惧的发现在自己离开的这短短两三个时辰之内,江陵城不但城头遍插大周及“飞龙军”的旗帜,而且城内还布满了衣甲鲜明、精干强悍、表情严肃的大周“飞龙军”兵将。

    就在高继冲满心惊恐,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只听得身背后蹄声轰轰,回头望去,但见滚滚烟尘之下,一支打着大周和“飞龙军”旗帜、多达数万人马的大军已经到了自己面前。而在一面“王”字帅旗下,自家叔父高保寅、爱将梁延嗣一面与位于二人中间的一员大周将领说着什么,一面表情难看的望着自己。

    眼见那位明显是周军统帅的将领满脸严肃、眼神冷峻的看着自己,而其身后的数万兵马与城内的“飞龙军”此时亦都显露出一股肃杀之气,高继冲及其手下一众文武官员如果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就真成了白痴了。于是,高继冲一边在心里对自己不听李景威劝告既感到后悔、又感到侥幸,一边赶紧派人火速前往节度府取来文书印绶,满脸诚惶诚恐的迎上去,拜伏于王崤峻马前,将文书印绶高高举起,献于对方,表示南平(荆南)从此放弃所有自治权益,诚心并入大周治下,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王崤峻见状却摆了摆手,对高继冲说道:“高节度之官职乃朝廷下旨册封。如今节度虽愿交出兵权印绶,却不是本国公可以做主的。本国公会立即派人飞马赶往京师请官家定夺。在朝廷旨意到来之前,高节度依然是荆南节度使,江陵府、归州、峡州,以及荆门军等荆南州军依然由高节度及荆南文武官佐治理。”

    眼见王崤峻说话时表情较之刚才舒缓了许多,语气也很是平和,对自己献上的印绶并未当场接过,而是让自己继续治理南平(荆南),直到大周官家对自己有新的安排再说。原本惴惴不安的高继冲心中略定,一面诚惶诚恐的将印绶收回,一面恭敬异常的将王崤峻请入城中,并在自己的府邸大排筵宴,款待对方及其一众部下。

    “荆湖征讨军”在江陵城休整五日后继续南下,于显德十年阴历正月初四兵临南平(荆南)与武平(湖南)交界之地。

第十章 假道伐虢(四)

    王崤峻所部推进至距离武平(湖南)重镇澧州以北百里左右便不再继续南下,而是暂停进军,就地安营扎寨,以待奉命配合北平军作战的南平(荆南)水军万余人及由曾志林率领,前去与他们一起作战的“飞龙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团和“保安军”两个团抵达预定地点——岳州三江口——附近之后再双管齐下,置武平(湖南)于死地。

    周军进抵澧州左近,消息传到朗州,令周保权及其一众文武大臣惶恐不已、忧心忡忡。以至在显德十年阴历正月初六举行的军议上,周保权及武平(湖南)的一众文臣武将脸上满是忧虑与不安,既没有一点欢渡新春佳节的喜悦,也未见听闻杨师璠刚刚于平津亭大败叛军、生擒张文表这一好消息带来的放松。毕竟,之前周军以借道为名,行那假途灭虢之事,只用了不过半天时间,便干净利索、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江陵城,将南平(荆南)纳入了自己囊中,这不能不令武平(湖南)君臣心生恐惧、惴惴不安——虽说武平(湖南)在地盘、人口、经济、军事等方面都远较南平(荆南)为强,可无论是周保权,还是他手下的那些个文臣武将,没有一个人认为可以凭借武平(湖南)之力与强大的周军作战,更不要说这支周军实际上是由堪称“天下第一军”的北平军精锐所组成的。

    不过,惊惧归惊惧,要周保权、特别是武平(湖南)的那些文臣武将就这样束手就擒,却也是不太可能的。毕竟从当初马殷被后唐正式册封楚国王到现在,湖南这块地方完全自立已然有近三十年的时间。而若是从马殷被封武安军节度使算起,湖南脱离中原王朝直接统治甚至已经超过了六十年,从其首领到文臣武将对中原王朝的认同感和归属感都很低。虽说无论坐在开封城里当皇帝的是谁,他们都会称臣纳贡,可那只不过是为了获得中原王朝对其统治湖南之地认可的一种必要的形式,而不是真的臣服与归附。所以,尽管大家都不认为以武平(湖南)一己之力能与中原王朝相抗衡,都不认为武平(湖南)自己的兵马有与堪称“天下第一军”的北平军精锐的一战之力,可面对汹汹而来的北平军,武平(湖南)的文臣武将们还是决定与对方拼一拼,做一做那犹斗的困兽。

    于是,在军议之中,赞成拒周军于城外、与周军兵戎相见的文臣武将还是占了大多数。至于作为武平(湖南)之主的周保权,虽然其从内心本意来说,更倾向于遵照其父的交待,率众归附大周,举族迁往开封过几年平安日子,而并不愿意与强悍到几乎无敌的北平军作对。可年仅十一岁的他却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实力像其父亲那般独断专行,而只能听从手下们的意见,下令武平(湖南)全境戒备,阻止周军进入。

    命令既出,武平(湖南)各府、州、县便立即行动起来。澧州作为武平(湖南)门户,“荆湖征讨军”南下朗州的必经之地,自然首当其冲的成为了阻击周军的马前卒。与身在朗州的那些武平(湖南)文臣武将一样,澧州守将张从富虽然也不认为凭借自己手中这不足万人的兵马可以抵挡得住周军的四万虎狼之师,可让他就此弃械投降、束手就擒却也绝不甘心。于是,他一面驱赶澧州城内青壮百姓上城,加固城池、协助守备,一面命人将周军南下必经之路上的桥梁全部拆毁,并用巨木堵塞道路,借沉船截断水路,以阻碍周军前进的步伐,增加其补给的难度,妄图达到让周军知难而退的目的。

    张从富的布置,周保权以及武平(湖南)文臣武将的反应,自然早就在王崤峻等人的预料之中。眼见对方面对远较前世宋军强大得多的后周“荆湖征讨军”,依然不肯交出地盘和权利,依然动作频频,妄图以一己之力行那螳臂挡车之举,王崤峻也就不再和对方客气。

    显德十年阴历正月初八一早,随着约定时间到来,南平(荆南)水军与“飞龙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团及“保安军”两个团相互配合,对岳州发起猛攻,与武平(湖南)水军大战于三江口。

    面对有“飞龙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团支援的南平(荆南)水军,武平(湖南)水军几无招架之力。在最勇猛、冲在最前面的几艘战船被海军陆战队一团随船作战的迫击炮部队击中起火,并迅速沉没后,武平(湖南)水军其他战船便彻底没了斗志,纷纷调转船头,往洞庭湖深处逃窜。而曾志林自然不会就这么放过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当即率军紧追不舍,直至将对方全歼于洞庭湖内,这才一面命南平(荆南)水军一部分兵马及“保安军”一个团回师三江口,夺取已无人防守的岳州城,一面自己亲率所部主力及另一部分南平(荆南)水军穿洞庭湖而过,直扑朗州。

    三江口之战,曾志林所部及南平(荆南)水军共计斩杀武平(湖南)水军四千余人,缴获各类船只七百余艘。而就在曾志林率部与武平(湖南)水军激战于三江口的同时,王崤峻所率“荆湖征讨军”主力亦发起了对澧州城的进攻。

    尽管澧州守将张从富此前想方设法增加“荆湖征讨军”的行军难度,拖延其推进速度,可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北平军工兵部队面前,这些障碍远没有发挥出其所预期的效果。只用了两天时间,北平军工兵部队便为作战部队清理出了一条直通澧州城下的快捷通道,使后者得以迅速推进,包围澧州城。

    显德十年阴历正月初八一早,几乎就在三江口水战打响的同一时间,王崤峻也下达了进攻澧州城的命令。随即,“荆湖征讨军”上百门火炮同时发出怒吼。不过短短一柱香的时间,整个澧州城便淹没于烈焰硝烟之中。

    显德十年阴历正月初八午前,“荆湖征讨军”顺利攻占澧州城。此战,“荆湖征讨军”全歼武平(湖南)守军,击毙张从富以下三千余人、俘虏近五千人。

第十一章 假道伐虢(五)

    三江口水战大败、澧州半日即失,当侥幸从澧州逃脱的张从富将消息带回朗州,武平(湖南)政权上下不由得心中惊惧异常。毕竟朗州与澧州相距不过一百五十里,周军须臾可至。此时漫说是周保权这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就算那些一向自诩才高八斗、经验丰富的文臣武将们也开始有些惊慌失措了,其中的一些人甚至提出是不是可以效仿南平(荆南),主动向大周提出交权归附,以求上下平安,百姓免受战火荼毒之苦。

    尽管提出交权归附、主动投降的大臣只是少数,可要说那些没开口的官员将佐没这个想法,打死周保权也不信。这些人之所以没有随声附和,更多的是想看一看自己这个节度使、大都督的反应,听一听那几位托孤大臣的意见,而后再做选择。

    就在周保权左右为难、众文武彷徨无计之时,武平(湖南)领兵大将汪端却出班奏道:“太尉,末将以为我湘湖虽连败两阵,却尚未到无路可走、山穷水尽之时。

    一来,周军虽强,然其毕竟远道而来,一路上奔波劳累,如今已是师老兵疲。且周军多是北方人,来到我湘湖之地水土不服、饮食不惯,时间一长生病者亦必不在少数,其战力势必会逐渐下降,我军以逸待劳,并非毫无胜算,此乃天时。

    二来,湘湖之地水网纵横、河道密布,不但不利于周军骑兵发挥作用,亦不利于其大军行进。特别是周军的火器,据说其重量动辄便是数百乃至数千斤,运输起来极其不便。若我军设法破坏道路、阻绝交通,令周军骑兵和火器无法随其主力而行,使其只能以步兵与我军交锋,便会让对方战力大打折扣,此乃地利。

    三来,自汝南王掌控湘湖以来,一向是选贤任能、亲民爱民、生活俭朴,甚得湘湖百姓爱戴。而太尉虽然年纪幼小,可继任以来,同样体恤百姓、任用贤能,亦深得湘湖百姓认可。此番周军南下虽是应太尉之请,可如今那张文表已然伏诛,周军入湘湖的理由已然不在,其强入洞庭、强攻澧江便是师出无名、以强凌弱。加之其在攻取澧州时为尽快破城而用火器猛攻,使得澧州城几近成为废墟、平民损伤惨重,令得百姓叫苦不迭、怨声载道,无不希望太尉能够指挥我湘湖健儿将周军赶走,此乃人和。

    如今,太尉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之优势,完全可以与周军决一雌雄,远未到穷途末路、无处可走的地步,更谈不上像那高继冲一般去交权归附、主动投降。”

    “汪将军以为我湘湖尚有与周军一战之力?”听完汪端的讲说,周保权原本已经熄灭的雄心壮志再次被点燃、原本已经完全被失望所笼罩的内心再次萌发出了希望的光芒,有些激动、又有些期许的问道。

    “这是自然。”汪端非常肯定的答道,随后又补充道,“只是,三江口和澧州之战的失利,对我军将士的士气多少都会有些打击。若想与周军决一死战,必须要设法提高兵士的军心士气,而后才能一鼓作气将周军赶出湘湖之地。”

    “以汪将军之见,该当如何提振我军的军心士气?”被汪端说的越来越有信心的周保权继续追问道。

    汪端闻言沉思片刻,说道:“若想提高我军军心士气,让他们有足够的信心与胆略去和名扬天下的周军对抗,惟今之计就只有太尉您亲自出马、身先士卒,统领三军去和周军作战了。”

    闻听要让自己亲率兵马去和周军作战,周保权稚嫩的脸庞上不由得流露出畏惧之色。按理说,周保权作为武平(湖南)割据政权的最高首领,面对强敌大兵压境应该保持镇静、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勇气、沉稳、镇定。可问题是,漫说是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就算朝廷元老、军中宿将,乍闻要让自己亲自带兵去和人称“天下第一军”的北平军面对面的打仗,心里也会打个突、也会冒冷汗,更何况从未打过仗、见过血的周保权了。

    只是,畏惧归畏惧,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却也由不得周保权不向前冲——哪怕他是被别人硬推上去的。更何况几位不愿受大周朝廷左右、希望继续掌控湘湖之地的托孤大臣也对汪端的说法表示赞同,因此不管周保权是不是愿意,这次的“御驾亲征”都是躲不掉的了。

    于是,经过一番商讨,武平(湖南)政权上下最终敲定了抵抗周军的具体方案。根据该方案,武平(湖南)一方面会派出使者与周军此次的统帅、湖南道行军都部署王崤峻见面,向对方传递张文表叛乱已然结束、主犯张文表更已被斩首的消息,希冀以此阻止周军继续南下。另一方面,征召所有符合条件的青壮入伍,与现有兵马编练一处,随检校太尉、朗州大都督、武平节度使周保权一起北上,准备与远到道来的周军决一雌雄。与其同时,周保权还下令让沿途各村镇百姓于官道及宽一些的土路上挖掘陷阱、壕沟,以阻挠周军的推进速度、增加其推进的难度。

    显德十年阴历正月初九周保权在一众文臣武将的簇拥下率领临时拼凑的五万大军离开朗州城,往北行去,并在距离朗州城三十里的一处于己有利的地形处安营扎寨、摆开阵势,坐等周军的到来。

    有关武平(湖南)割据政权上下军议,周保权亲率大军出朗州迎战的消息很快就被送到了王崤峻手中,而不久之后,武平(湖南)的使者也抵达了“荆湖征讨军”大营。

    对于周保权“御驾亲征”,王崤峻不以为然,甚至有点同情这个小小年纪就要承担与自己年龄和能力根本不相符的责任,被那些个文臣武将、托孤重臣像木偶一样操纵的小孩子。对于对方使者提出的,张文表已死、叛乱已平,王师当即刻回兵,不宜于湘湖之地久留的要求,王崤峻却是嗤之以鼻,怒责道:“尔等当初因为张文表之叛上表朝廷,请求发兵相救。朝廷为救湘湖百姓于水火、为保尔等的身家性命,这才命本公率大军南下,助尔等平叛讨逆。如今张逆既然身死,乃是尔等的运气与造化。尔等为何不好好珍惜,反而堵塞道路、阻绝河道,进而排兵布阵、抗拒王师,究竟是何道理。此番湘湖之地生灵涂炭、战火蔓延,皆是尔等之过。你回去告诉周保权及武平上下官员将佐,若是他们能幡然悔悟、行那高继冲之义举,则周保权太尉之尊不失、节度之权不减,其他文武官佐亦原任留用、富贵依旧。否则尔等便是朝廷叛逆,王师兵临城下之日,便是尔等引颈就戮之时。”

    尽管王崤峻的话说得已经非常清楚,也向对方提供了优厚的归附条件,可随周保权出兵,且实际掌控大军的汪端却不为所动。一方面,从未与北平军交过手的他,对北平军的真正实力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认识,其对北平军的了解只限于坊间流传的一些故事和传说。虽然张从富在逃回朗州后向他和其他官员将佐描述了北平军的强悍实力、特别是火器的巨大威力,可没有实际感受的汪端却把这看成是张从富推卸丧权失地责任的借口,而根本没有予以重视。另一方面,身为武平(湖南)领兵大将的汪端,对朗州大都督、武平节度使的位子也是觊觎良久。以前碍于周行逢的威望与手段,他还不敢表露出半点心思。如今周行逢已死,周保权又是一个既没威望也没经验的小孩子,他的野心也就随之膨胀起来。汪端相信,只要自己周密计划、用心运作,他日掌控武平(湖南)大权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可一旦周保权归附的大周,武平(湖南)的一切军政事务便都要听从大周的安排,自己想要谋夺权柄、自立节度使势必再无可能。于是,提前见到己方使者、知晓周军态度的汪端,不但没有把王崤峻的那番话转告给周保权及武平(湖南)政权其他从征的文臣武将,反而将使者及其随从全部秘密关押起来,一门心思的要与周军死拼到底。

第十二章 假道伐虢(完)

    汪端想要与周军决一死战,并且还妄想着能够凭借将周军赶出湘湖的功劳为自己捞到足够的威望,用来当作日后掌控湘湖之地的资本。可等了一天没有等到周保权及其一众文臣武将回信的王崤峻却已经没了耗下去的耐心。毕竟千里远征意味巨大的钱粮消耗,这对于平定中原不久,尚未有足够时间进行休养生息的后周朝廷来说压力很大——虽说得益于玉米以及后来慢慢扩展开来的土豆种植,北平军的粮食产量逐年增加,可千里乃至数千里转运的成本和消耗却令粮食的调度与输送并不容易,想依靠北平军的粮食支援远在湖广的作战行动着实困难重重。

    显德十年阴历正月初十,“荆湖征讨军”主力南下,与武平(湖南)军相遇于朗州城北三十里。

    由于自己的好意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令王崤峻很不高兴,所以两军对垒之后,他也就不再给对方任何表示归顺的机会,一俟炮兵阵地建立完毕,便立即下令开始进攻。

    没有阵前劝降、没有骑兵冲击、没有弓箭攒射,有的只是一阵阵从天而降、不知来自何方的索命“天雷”。周军、更确切的说是北平军的作战方式完全出乎汪端的预料之外,令这位自诩熟读兵书、精通战策的大将无所适从。

    不过,不适应归不适应,汪端却很清楚绝不能坐着等死。既然远程火器是对方的长处,那么只要自己和对方离得足够近,那些追魂夺命的“天雷”想必就发挥不出作用了——“天雷”固然威力强大,可似乎并没有长眼睛,不然就不会往没人的空地上落了。于是,自以为找到周军火器缺点的汪端立即整束兵马,趁着麾下将士还没被对方火器打得溃不成军,向着周军前沿宽大而又显得单薄的步兵阵列发起了冲锋。

    在作战中不能做到知己知彼,在强悍的对手面前碰得头破血流、铩羽而归也就在所难免了。就在“天雷”落下的次数越来越少,汪端不由得为自己的判断和果断洋洋自得的时候,随着王崤峻一声令下,于全军最前沿布阵的“飞龙军”第四合成步兵师的六千余名步兵次第开火,将密集的弹雨倾泻到那些在他们看来与活靶子无异的武平(湖南)军兵士的身上,将对方像割麦子一般成片成片的扫倒。

    直到此时,汪端才算真正见识到了北平军强大到变态的作战实力,并在心里把张从富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对其在向众人讲述澧州作战经过时,只讲了周军所向无敌的“天雷”——远程火器——是如何的厉害,却对现在自己面对的这种两三百步外可杀人于无形的火器只字未提的“恶行”深恶痛绝。

    说起来,汪端还真是冤枉的张从富。澧州之战,张从富是据城而守,作为攻城的一方,北平军自然要尽可能发挥火炮的威力,摧毁对方所凭仗的城墙,为己方兵马攻入城内铺设出一条道路。待到澧州城城墙被轰塌,北平军步兵冲进城内与守军展开短暂巷战的时候,张从富却早已换上一身平民百姓的衣服躲藏起来,根本没有看到“飞龙军”使用步枪、机枪等轻武器的过程。所以,在朗州的军议上,张从富自然只会大讲特讲周军那可以在旦夕之间将城池彻底摧毁的“天雷”,而不可能提及他见都没见到的枪械。

    眼见麾下兵将一排一排的倒下,汪端对自己之前极力主张出兵与周军对抗的做法懊恼不已。只是,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自己做出了错误决定,就要承担这一决定所带来的后果——无论其是好还是坏。所以,懊恼的情绪只在汪端的头脑里存在了很短的时间,便被抛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该如何收拾目前的局面。实际上,当前的战场形势根本就用不着汪端去苦思冥想,现在唯一能补救自己错误的办法,就是立即下令撤退,率领剩余的武平军与周军脱离接触,以最快的速度撤回朗州城,而后大家再商量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只是,汪端的愿望虽然很“丰满”,战场的现实却是非常“骨感”。随着后撤回城的命令下达,原本就已处在崩溃边缘的武平军马上就溃不成军、四散奔逃,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的两条退,瞬间将撤退演变成了大溃败。正所谓“兵败如山倒”,面对如此局面,汪端自知已经回天无术,只好抛开一切,于乱军中找到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周保权,在亲兵家将的护卫下一路狂奔逃回朗州城。

    与此同时,王崤峻也下令在己方军阵两侧待命的两个骑兵团即刻出击,追歼武平军。

    这是一场完全一边倒的追击战,骑兵追赶将后背留给自己的步兵,这样的情形已经称不上是战斗,而是彻彻底底的屠杀。从两军对峙的战场到朗州城,三十里的路途上遍布武平军兵士的尸体。五万兵马最终得以逃到朗州城下的只有两万多人,连出发时的一半都不到。而且,由于北平军两个骑兵团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所以有战马代步的汪端等武平(湖南)官员将领及少量骑兵率先逃回城内后,便不顾自家大队人马还在拼命往回赶,当即下令关闭城门,命严令城内留守的兵士严防死守,不允许任何人进城,哪怕是自己的袍泽,以防周军骑兵趁势冲入城内。以至随后逃到朗州城下的武平军兵士不但不能进城躲避周军的追杀,反而遭到了自己人的弓箭攒射。

    眼见前有坚城相拒、后有追兵紧逼,城下的武平军兵士无不痛骂城内的那些下令关门的文臣武将,以及身为这些文臣武将之主的周保权。痛骂之后,这些走投无路,对武平(湖南)政权彻底失去信心的兵士们最终选择了放弃抵抗,将手中的刀枪弓弩一扔,向紧随其后的北平军两个骑兵团投降。

    待到追击的两个骑兵团将投降的武平军兵士聚拢到一起,王崤峻、钱远山等人也率领“荆湖征讨军”主力赶到了朗州城下。随即,在命人将投降的武平军兵士押解到征讨军大营暂时看管起来后,王崤峻便下达了准备攻城的命令。

    就在城外的“荆湖征讨军”布开阵势,为攻城做最后准备的时候,城内的武平(湖南)政权上下却早已乱成了一团。一众文臣武将在那里先是对之前的大败互相指责、互相推诿,随后又就是战是降各持己见,形成不了一个统一的意见。而那个名义上的武平(湖南)之主周保权,在见识了周军强悍实力后,这会儿依然处于惊恐状态,除了坐在自己的宝座上发抖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不要提做主拿主意了。

    正当众人争吵不休时,进城之后便自告奋勇率军守城的汪端突然带着数百名兵士闯进了议事的大堂。没等不明所以的周保权及其他文武大臣出言相询,这家伙便向着周保权所坐的方向一摆手,两名悍卒便越众而出、冲上前去,架起周保权就往大堂外疾走。期间,有两名武将想要上前阻拦,却皆被汪端手下兵士乱刀砍死,鲜血四溅。尽管知道汪端带走周保权绝没有好事,可面对寒光闪闪的钢刀,看着地上犹未变凉的尸体,武平(湖南)其他文臣武将却没有一个再敢上前阻拦或者责问,眼睁睁看着已然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的主公周保权被带出了大堂,与同样被汪端手下兵卒控制的周保权家眷一起被带出了大都督府。

    起初,周保权以为汪端是想将自己献给周军,以保住其身家性命。可很快他就发现事情并非自己想像的那样。在将自己和家眷带出大都督府后,汪端及其手下并未前往周军所在的北门,而是反其道而行之,直奔朗州南门,趁着周军还未完成对城池的包围,冲出了朗州城,逃过沅江,藏进一座寺院之中。与此同时,城中的武平守军则遵照汪端的命令放弃城防,一方面在城内大肆抢掠,并将城中百姓赶往城外,另一方面四处放火,企图将这座武平(湖南)的繁华城市毁于一旦。

    眼见守城的武平军兵卒纷纷逃离城头,紧接着城内火起、浓烟滚滚,城外正准备开始炮击朗州的“荆湖征讨军”众将便知情况有变。王崤峻当机立断,下令放弃炮火准备,只以130mm攻城炮轰开朗州北城门,随后步兵便迅速进城,一方面清剿残敌,一方面灭火救人、安抚百姓。

    好在“荆湖征讨军”冲入朗州城后行动迅速,且大军人数众多,所以尽管朗州守军之前四处放火,但在“荆湖征讨军”和部分还未被驱赶出城的本地百姓全力扑救下,城内的火势最终得到了控制,并没有造成特别重大的损失。至显德十年阴历正月初十傍晚,城内的大火被彻底扑灭,所有参与抢掠、放火而未及出城的守军亦全部被斩杀,“荆湖征讨军”完成了对整个朗州城的全面控制。

    拿下朗州城,征讨荆湖的任务却并没有完结。一方面,武平(湖南)辖下重镇长沙城还在武平军控制之下,需要派遣人马将其纳入自家掌控之中。另一方面,作为武平(湖南)割据政权首脑的周保权、将其劫出朗州城的汪端及其千余死党,目前尚未找到。而在将周保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前,后周朝廷对武平(湖南)的统治和管辖便存在不稳定因素。再加上进城之后知道了城中失火的真正原因,发现守城的武平军士卒不但在城内大肆抢掠,而且还将近半百姓驱赶到了城外,令王崤峻等人极度恼火。因此,在派随后率本部人马赶到的曾志林率“飞龙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团、第一独立骑兵团主力、第一独立炮兵团一部及“保安军”两个团组成的偏师东进长沙城的同时,王崤峻亦派钱远山率“飞龙军”“狼牙营”主力、第三合成步兵师步兵第二团、第一独立骑兵团一部,以及“保安军”四个团出朗州城、渡过沅江,全力搜索周保权和汪端的下落,务必要将这二人、特别是下令驱民焚城的汪端捉拿归案。

    显德十年阴历正月十八,曾志林所部兵临城下,长沙守将献城投降。

    显德十年阴历正月十九,钱远山所部于朗州城西山林之中搜获原武平(湖南)澧州守将张从富,并于阴历正月二十一于朗州城内枭首示众。

    显德十年阴历二月二十,钱远山所部于沅江南岸一座寺院中解救出周保权及其家眷,并擒获汪端。

    显德十年阴历二月二十三,于朗州城内将汪端腰斩于市,其尸首为城中遭受劫掠、纵火之苦的百姓所分食。

    显德十年阴历三月十五,周保权及其家眷被送至开封。遵照穿越团队的意思,后周朝廷并未难为这位不过十一岁的小孩子,在接到其请罪表章后,优诏释之。并赏赐袭衣、金带、鞍勒马、茵褥、银器千两、帛二千匹、钱千贯,授右千牛卫上将军,并为其修葺京城旧邸院为官第,使其居有定所。

    显德十年阴历三月十六,根据穿越团队委员会扩大会议的决议,经由后周朝廷下旨,除钱远山为权湖南道安抚制置使,总领荆湖之地军政、民政;除曾志林为权湖南道安抚制置副使兼长沙刺史,主持长沙府军政、民政,辅助钱远山。另外,根据委员会扩大会议决议,“飞龙军”第三合成步兵师步兵第二团、海军陆战队第一团,以及“保安军”八个团将驻守湖南——“飞龙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团及“保安军”四个团由钱远山统领驻朗州、“飞龙军”第三合成步兵师步兵第二团及“保安军”四个团由曾志林统领驻长沙。

第十三章 林仁肇的悲哀(上)

    荆湖平定,王崤峻这边率领“荆湖征讨军”其余兵马回返开封,进行休整、补充,恢复此番长途征战的疲惫。而受命镇守湖南之地的钱远山和曾志林却没有片刻休息的时间,刚刚经过战乱的湖南,百姓需要他们安抚、经济需要他们恢复、各方势力需要他们掌控,而更重要的,则是为下一步继续征伐天下、一统华夏做必要的准备。因此,自打担任湖南道安抚制置正副使那天起,钱远山和曾志林便全力施为。他们在湖南各州县出告示、帖榜文,向本地士绅百姓说明周保权及其一众文臣武将的罪过、宣传大周此番出兵的正义性、正当性,让人们相信周军师出有名;他们整顿湖南原有官吏,让他们明白其做大周的官远比做武平军的官要尊崇得多,也更有底气得多;他们整肃原武平军兵将,一方面淘汰其中的老弱病残,提高本地兵马的整体素质。另一方面,则是将留守湖南的一部分“保安军”老兵充实到武平军本地人马之中,既使得原武平军兵将能够尽快融入到北平军系统中来,又能很好将这些改头换面的原武平军控制在自己手中;他们恢复湖南经济、促进各行各业的发展,在商贸部、农业部、科技部等职能部门骨干成员的协助下,促进湖南与后周其他地区的经济交流,使其尽快从战乱的打击下恢复过来。如此一桩桩、一件件的工作做下来,钱、曾二人忙得不亦乐乎,几乎要到脚不沾地的程度了。

    当然,在全力掌控、发展湖南之地的同时,钱远山和曾志林也没忘记另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造船、造战船。收复荆湖不过是平定江南、混一华夏的第一步,后蜀、南唐、南汉、吴越,这些江南割据政权必须一一清除,只不过在时间、方法和手段上会因地制宜、因人而异。所以,当委员会将北平军水军副都指挥使(海军副总司令)辛飞宇,以及穿越团队中对船舶最为熟悉,这几年已经在大沽船厂为“飞龙军”海军舰队建造近百艘脱胎于前世风帆时代各类名舰战船的黄山,自北平军调到湖南后,建造北平军长江舰队的工作也就此展开——黄山卢龙知府的职务由原卢龙府同知孙磐接任。

    眼见大周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荆湖之地,随后又派出两名来自北平军的战将坐镇湖南,并于此处驻扎了包括近一万“飞龙军”在内的三万余兵马,这会儿又在三江口建起两座大型船坞,日夜不停的赶造各式战船,无论是西边的后蜀,还是东边的南唐,心中均中惴惴不安,生怕大周朝廷下一次会将战争之剑指向自己的胸膛。如果说,得益于无论是沿大江朔江而上,还是走那难于上青天的蜀道,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偏安于天府之国的后蜀皇帝孟昶的心里多少还略感踏实的话。那么随着周军收复荆湖、跨过大江天堑,自己之前所倚仗的最大优势被严重削弱,而自上游漂落下来的大量碎木屑又预示着周军正在加紧造船、大规模的造船,这使得那位只知道吟诗做赋的南唐之主李煜立时没了主意,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除了连忙派出使者携带大量财货,前往开封纳贡,向后周朝廷表示自己的臣服外,就只会躲在**之中做词写诗,借此舒缓心情,以便将那些烦心事给“忘掉”。

    李煜这边想尽办法要缓和与后周朝廷之间的关系、要将那些影响自己心情的麻烦事忘掉,而远在洪州(南昌)、一直主张对后周朝廷采取强硬态度的南唐大将、担任南都留守、南昌府尹的林仁肇,却是在时刻关注荆湖周军动向的同时,痛惜当初因为自家主公胆怯懦弱而丧失的那一次次重夺江淮的机会。

    实际上,自打周世宗南征,夺取淮南十四州之地后,林仁肇不止一次向李煜及李煜的父亲南唐元宗李璟提出过出兵江北、收复淮南的计划,而其中有三次是他认为成功机会最大的。

    第一次是周世宗北伐幽云的时候。当时,“清园”兄弟异军突起,不但令契丹三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而且期间曾一度与后周北伐大军对峙于幽州城下,直至周世宗接受其所请,将幽云十六州划为北平军,并由“清园”兄弟掌控之后,才得以顺利返回开封。当周军驻扎于幽州城下,与城内“清园”兄弟麾下所谓“幽云义军”留守兵马相互对峙,而“幽云义军”主力正在与契丹援军大战于长城一线时,林仁肇便向当时的南唐元宗李璟提出建议,表示愿意率领一支大军渡江北上,趁后周军主力被牵制在幽云,淮南地区兵力空虚的机会,一举夺回江北淮南之地,使南唐在与后周对峙时,由守势变攻势,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二次是周世宗北伐北汉的时候。当时,北平军暗地里相助北汉、掣肘后周,使得后周十万大军进退两难、处境堪忧,稍不留神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尽管相隔遥远,但身为百战名将,林仁肇还是通过有限的消息,通过自己对后周与北平军之间关系的了解,分析、判断出了二者之间面和心不和,北平军乃是暗中助力北汉的幕后势力,并再次向李璟建言,趁后周军被北汉拖住的有利时机挥师渡江北上、收复淮南。

    第三次则是在张永德、赵匡胤接连叛乱,北平军挥军南下、入主开封,后周政局由此变得动荡不安的时候。当时,赵匡胤“黄袍加身”、兵围开封,后周朝廷岌岌可危,后周境内各藩镇节度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开封城内外。镇守淮南的李重进更是整顿兵马,随时准备北上开封参与到皇位争夺战之中,根本没把南边的南唐放在心上。不但沿江防御远较以往松懈得多,而且其在北平军南下、赵匡胤身死、开封落入北平军手中,后周政局发生巨变之后,还主动与南唐联络,表示愿意以淮南之地归顺南唐,以求得南唐在其起兵反叛时予以支援和协助。接到这个消息,身在洪州的林仁肇简直是兴奋不已,当即向刚刚继任皇位的李煜上疏,认为收复淮南指日可待,朝廷应该立即与李重进结盟,兵发江北、收复失地。而且,为了打消李煜的顾虑,林仁肇在奏疏中还特意提出,若担心势不能敌,于国不利,可在其起兵之日,将自己的眷属拘捕下狱,然后再向后周朝廷上表,指控自己窃兵叛乱。事成,国家或可受益;事败,则自己甘愿受杀身灭族之祸。

    可令林仁肇失望的是,自己的这三次建言都没有被采纳,从而使他所认为的北上良机从眼前一一溜走。特别是上一年在自己甘愿背负所有罪名,以杀身灭族为代价苦谏渡江北伐的情况下,李煜依然不同意自己的上疏,拒绝与主动请求归降的李重进结盟,从而错失收复淮南的最佳时机,更是令林仁肇痛心疾首,懊恼不已。以至在其后的一段时间内,其意志一度消沉,发誓再不提渡江北伐、收复淮南之事。

    只是发誓归发誓,作为一名忠君爱国的将领,林仁肇却不可能真的对渡江北伐、收复淮南之事彻底死心。实际上,从北平军南下开封时起,林仁肇便对北平军诸君以及后周朝廷的一举一动非常关注。赵匡胤及其党羽被逼自尽、李重进叛乱半日被剿灭、智取武平(荆南)、三战定南平(湖南),近一年以来北平军以及以北平军为主要力量的后周军一系列的优异战绩令林仁肇在为对方的强悍实力所震撼的同时,亦对南唐的未来更加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于是,在得到后周在湖南之地屯驻兵马、大造战船的消息后,林仁肇便再也坐不住了,决定放弃自己当初所立誓言,即刻上疏朝廷,提议联合包括契丹、后蜀、南汉、吴越乃至大理、定难军等等在内的所有能够联络的力量,共同对抗对抗这个显然是要将天下收归已有、一统海内的后周朝廷。

第十四章 林仁肇的悲哀(下)

    林仁肇给李煜上疏的出发点虽然是好的,可就当下的局势来说,他此次上疏选择的时机却非常的不合适。

    首先,李煜和他爹李璟比起来,无论是治国的能力、手段,还是与中原王朝斗争的经验、阅历都远远不足。想当初他爹李璟在位的时候,都没有同意林仁肇请求渡江北上、收复淮南的奏疏,现在方方面面都不如其父的李煜又怎么可能同意。

    其次,如今的后周朝廷与当初世宗南征时的后周朝廷已不可同日而语。一方面,随着北平军的崛起和南下,并最终掌控后周军政大权,现在后周朝廷实际控制的疆域较之世宗时已大大增加,国力亦有了大幅提高,使得原本就在实力上处于下风的南唐更加相形见绌。另一方面,也正是由于北平军的加盟,使得后周朝廷在军力上发生了质的飞跃,其战斗力与世宗时已不可同日而语。如果说,以前李璟和李煜还觉得凭借大江天堑可以与强大的周军决一死战的话。那么,随着周军攻取荆湖、跨越大江,南唐原本拥有的地利优势已大打折扣。再加上“飞龙军”那强悍到变态的火器优势,可以说,现如今周军无论是自岳州顺江而下,还是自淮南渡江而来,南唐都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所以,现在李煜以及他那些个身在金陵朝堂的文武大臣们所考虑的是如何在后周朝廷面前表现得更恭顺、更谦卑、是如何让后周朝廷不对自己生出杀伐平灭之心、是如何将自己这个江南小朝廷尽可能长时间的维持下去。如此一来,对于林仁肇这份提议联合外族、联合其他割据势力,共同对抗后周朝廷的奏疏,身在金陵的南唐君臣的反应也就可想而知了。最终,身忧国家社稷、慷慨上疏的林仁肇不但没有得到朝廷的嘉许,反而被斥为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妄议朝政,并由此被罚闭门思过,其南都留守、南昌府尹的职责由副手暂理。

    说起来,李煜以及南唐一众文武大臣对林仁肇提议的反对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在己方的国力处于下风、军力更是与对方有天壤之别的时候,不去过度刺激对方、设法保全自己的想法虽然看起来有些怯懦、有些没骨气,但却是眼下唯一可以使己方继续存在下去的办法。于是乎,林仁肇这次递上去的奏疏便像之前几次请战的奏疏一样,先是有如泥牛如海、杳无音信,而后在他几次三番递上同样的奏疏后,收到的却是驳回请求,回家闭门思过的处置。

    尽管对奏疏不被接受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自己忧国忧民却被朝廷斥为胡言乱语,这样的打击对于一心为国的林仁肇来说是相当沉重的。以至奉旨在家“闭门思过”的他心情很差、郁郁寡欢、暴躁易怒,时不时的就会大发脾气,甚至对稍有差错的仆役下人们大打出手。

    心情不好,自然吃不香、睡不稳,眼见自己的亲人脾气越来越坏,身体也日渐消瘦,林仁肇的妻子儿女,以及因父母早亡、由林仁肇这个舅舅自小抚养长大的外甥女刘萍兰,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经常好言抚慰,以宽其心。只是,这样的抚慰和宽解所能起到的作用着实有限,林仁肇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好起来。

    林仁肇的奏疏在金陵被李煜和他的那班文臣武将们斥为胡言乱语,可当这份奏疏的副本被“暗羽”金陵和南昌分堂分别得到,并火速被送到开封后,却引起了王崤峻、张维信等穿越团队委员会几位委员的重视。在王崤峻等人看来,林仁肇奏疏中所提建议虽说执行起来困难重重,成功的机率很低。但本着凡是对自己不利的事,都要多考虑、多分析,并按照最坏的结果来认真对待的理念,委员会还是专门召集部分身在开封的委员会扩大会议成员就此事进行讨论。

    与会众兄弟在仔细分析了林仁肇奏疏中所提建议的可行性,以及其成功实施后对穿越团队、对后周朝廷统一天下进程的影响,同时又考虑到了坐镇南昌的林仁肇对日后平定南唐作战可能造成的妨碍后,会议最终决定要采取必要手段和行动,在不引起南唐君臣警惕之心的情况下,以“借刀杀人”的方式,利用南唐君臣这把“刀”,杀掉林仁肇这个对平定南唐可能会有所阻碍的“人”,为己方日后的行动提前扫清障碍。

    就在穿越团队琢磨着该当如何借南唐君臣这把“刀”杀掉林仁肇的时候,南唐那边却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的将机会拱手奉上。显德十年阴历四月底,为了向后周朝廷示好,同时也是为了试探一下后周朝廷在平定荆湖后中否会将进攻的矛头指向南唐,李煜派自己的弟弟韩王李从善出使后周。

    听说南唐李煜派使者前来开封,而且担任正使的乃是李煜的弟弟韩王李从善,正在与王崤峻等其他几位委员商量用何种方法杀掉林仁肇的张维信不由得拍手笑道:“这还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咱们这边刚通过以‘借刀杀人’的法子除掉林仁的决议,南唐那边就非常配合的把刀把子送到咱们手中来了。”

    见在座的其他几位委员对自己这番话很是疑惑,张维信忙解释道:“根据前世史书记载,在穿越前的那个时空,林仁肇便是死在了这位出使北宋的韩王李从善给李煜上的一封密折上。在那个时空里,基于和咱们现在同样的原因,宋太祖赵匡胤对林仁肇这员勇将也很忌惮。因此,借着李从善出使北宋的机会,设下了一条反间计,故意让李从善看到挂在自己宫中的那幅派人从林府偷来的林仁肇的画像,并表示得此人归顺相助,大宋不日便可挥师江南、一统天下。而李从善在看到那幅外人不可能得到的逼真的林仁肇画像之后,便认定林仁肇必定与北宋进行有染,欲对南唐不利。在自己被赵匡胤强留在开封不能返朝的情况下,李从善便派自己的手下心腹亲信带着自己参劾林仁肇的密折偷偷潜出开封,往金陵去送信。

    李煜在接到自家兄弟的密折后亦是深信不疑,毫不犹豫的便将林仁肇从南昌召至金陵,并不加任何解释的赐下毒酒,命对方自尽。‘不教而诛’令林仁肇根本没有给自己辩解的机会,只得尽一个臣子的本分,遵照‘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准则,饮鸩自杀。所以,兄弟我说,此番李从善出使开封,就等于是将杀林仁肇那把刀的刀把交到咱们兄弟手中——哪怕他这次出使在时间上比前世早了近十年。”

    “如此拙劣的反间计都难得逞,这南唐君臣也太好骗了吧?”徐绍安听完张维信所讲的前世典故,有些难以相信的说道。

    “计策拙不拙劣,要看实施的对象是谁。这招看似拙劣的反间计用在那里明君身上或许不但根本起不了作用,而且用计的人还会遭人耻笑。可用在早就因为各种缘由对林仁肇这位先帝旧臣、两朝元老生出猜忌之心、早想将其拿下或者置于死地的李煜身上,却完全能够起到百分百的作用。”张维信胸有成竹的答道。

    眼见张维信对以反间计除掉林仁肇信心满满,王崤峻等其他几位委员也就不再多问,而是本着试试看的原则,授权张维信进行相应布置。于是,就在得到李从善出使开封消息的十天后,经由“暗羽”南昌分堂麾下善于绘画人像的探员之手完成的一幅非常逼真的林仁肇画像便被送到了张维信手中,并被挂在了王崤峻国公府的书房之内。

    显德十年阴历五月二十,李从善抵达开封。在入宫觐见了小皇帝柴宗训后,这家伙便非常识实务的到王崤峻这位后周大权实际掌控者府上拜访。而正是对方的这次拜访,使得王崤峻得以按照事先与张维信等人定好的计划,在强留李从善于开封的同时,让其看到了书房里林仁肇的画像,向其透露了林仁肇已然归顺后周朝廷,并答应在周军南下时作为内应的消息。王崤峻还有些懊恼的表示,林仁肇前段时间给李煜上的那份联合周边势力共抗后周的奏疏亦是得到了后周朝廷的授意,意图以此挑起李煜与后周朝廷对抗的念头,为周军南下提供一个很好的借口。只可惜,李煜和他的那些个文臣武将们没有接受林仁肇的提议。

    尽管穿越团队的这招反间计与前世赵匡胤所用的那招看起来似乎是一样的拙劣,可既然前世的李从善和李煜能够中计,那么这个时代无论年龄还是经验都较前世少上近十年的李从善和李煜又哪有不中计的道理。于是,在得到李从善差心腹亲信送来的密折后,早就看林仁肇不顺眼,并对其威望与以往的功绩颇为忌惮的李煜便不再犹豫,即刻便派人召林仁肇赴金陵议事。待到认为李煜召见自己是北上夺取淮南之事有了转机的林仁肇满心欢喜的进了皇宫,却发现迎接他的并不是李煜,而是一杯毒酒。

    显德十年阴历六月初十,林仁肇于金陵皇宫之中饮鸩自尽。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6014/ 第一时间欣赏新宋英烈最新章节! 作者:京华闲人所写的《新宋英烈》为转载作品,新宋英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新宋英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新宋英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新宋英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新宋英烈介绍:
旅行时意外来到千多年以前,该如何面对难以预测的未来。好在你并不是一个人,你有一个团队在支持你。新宋英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新宋英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新宋英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