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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京华闲人     新宋英烈txt下载     新宋英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战长城边(三)

    听说又有大队骑兵往村子而来,屋内众兄弟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次来的可能是萧继先的那股契丹残兵。因此,王崤峻马上下令亲卫排长派人前去打探。而穆特尔则站起身,向王崤峻说道:“五哥,如今后周军还在良乡到幽州城之间缓慢推进,在幽州以东,除了兄弟这支骑兵之外,就只有‘游骑兵营”和萧继先的残兵才可能有这么大规模的骑兵。保险起见,兄弟这就去让手下骑兵做好准备,若来的是‘游骑兵营’的弟兄也就罢了,若是契丹人,那兄弟便给他来个大包圆,绝不会再让他们跑掉。”

    王崤峻听了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你去准备吧。”

    说完,他又转过头对程飞说道:“老二十九,你在村东口安排一个班警戒,我这里留下四、五名亲卫,其他的护卫你都带到村西口去配合老三十五的行动。如果来的真是萧继先,那咱们这次绝不能再让他溜掉。”

    虽然觉得只给王崤峻这边留四、五名亲卫有些少,但考虑到只要自己守住村口、围住契丹残兵,不放一名敌人进村,王崤峻身边就是只有一名亲卫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程飞和穆特尔并没有坚持给王崤峻多留亲卫,而是分别将自己的配枪(手枪)和配刀(横刀)放在桌上后,便一起走出房间去准备。

    时间不大,前去打探的护卫便来回报,自西边而来的那支骑兵约有两千人,打的乃是契丹人的旗号。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就是萧继先的人马,但从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带着伤来看,肯定不是刚刚抵达战场的契丹援军,而是正在逃命的契丹败军。

    得了护卫们的禀告,王崤峻心里就更有底了。他与已经将队伍准备好后再次回到屋内的程、穆二人略一商议,便决定由穆特尔率骑兵团主力兵分两路,从南北两侧包围契丹残部。而程飞则率众护卫在村子西口阻截契丹人,为穆特尔的大包围创造条件。程、穆二人领命而去,王崤峻则带着剩下的五名亲卫在宅子里等待他们全歼契丹残军的好消息。

    程、穆二人离开没多长时间,村子西口便传来了密集的枪声、战马的嘶鸣声,以及伤者的惨叫声。虽然从各种声音判断,村口及其附近的战况很是激烈,但王崤峻心中却非常的踏实。在他看来,这一仗己方既占装备优势,人数上又与对方差不多,根本没有失手的可能。因此,王崤峻的注意力并未放在这场战斗上,而是坐在屋子里,一边喝着清茶,一边仔细观看着穆特尔随身携带的一份地图、一份由军事部按照穿越团队手里的数份前世旅游交通图册和军事地图绘制出来的榆关(山海关)附近的地形图,以便能够对榆关(山海关)有一个比较直观的了解,免得与钱远山等人一起讨论作战计划时两眼一摸黑,什么都听不明白。

    就在王崤峻全神贯注研究地图的时候,屋子外面突然传来“砰!砰!”两声大响,以及一声痛苦的惨叫,紧接着就听到一直在屋子外面守候的一名亲卫班长大声喊道:“敌袭!反击,反击!”,随即屋子外面便枪声大作。虽然看不到具体情况,但王崤峻还是听出开始的那两声大响是枪声,而惨叫声很像是自己的一名亲卫发出的。待到亲卫班长喊出敌袭,情况就更加明朗了——有敌人趁着骑兵团和护卫主力去对付契丹残兵,偷偷摸进村来欲对自己不利。…,

    尽管一时还不清楚这股敌人是怎么进的村,但眼下的情况却是非常严重的。现在王崤峻身边只有五名亲卫——这还包括那名发出惨叫声、生死不明的亲卫在内,而根据屋外的喊杀声判断,前来偷袭的敌人不下二十人。尽管亲卫们手中的武器犀利,但既然对方已经靠近到可以杀伤亲卫的程度,只怕己方武器远距离杀伤的优势已经没有了。一旦进入短兵相接,己方人数上的劣势就会显现出来。就算亲卫们再悍勇,其能否坚持到援兵到来也是很难说的——更何况村外正打得热火朝天,自己人能否发现这里的危机还在两可之间。

    想到这里,王崤峻自打穿越以来第一次有了危机感,第一次有了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只是一闪即逝。长期处于穿越团队的决策层,一直为许多关系团队发展与前进方向的问题做最后决定的经历,不但使得王崤峻比穿越之初更加有城府、更加有气度,而且也使得他更加有胆略、更加沉得住气。再加上这几年他一直没有将扶摇子老神仙教的太极功放下,如今论单打独斗,只怕能胜过他的人还真不多。因此,在略微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他左手拿起穆特尔留下的横刀,右手抓起程飞留下的手枪,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此时,屋子前面那并不算太宽敞的院子里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在填上十余条人命后,前来偷袭的敌军最终还是得以冲到那四名尚能战斗的亲卫面前,迫使后者只能放弃射速有限、无法抵消掉敌人数量优势的“五五”式步枪,抽出横刀与自己进行面对面的白刃厮杀。如今除了一开始便遭暗算、倒地不起的那名亲卫外,其他四名亲卫也已然个个挂彩,而且面对超过自己一倍的敌人,众亲卫虽尚能勉力支持,想要将对方赶出这座宅院,或者抽出人手去村口报信却是没有可能的。

    见自己的亲卫虽不占上风,一时却也不会落败,王崤峻并没有急于加入战团,而是站在屋子的台阶上,仔细观察这股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对手。一望之下,王崤峻发现这股偷袭的敌人虽然身上都穿着汉服、做商旅打扮,但若仔细观瞧,却可以发现他们身上的衣服多有不合身之处,而且眉眼长相怎么看都不像是汉人,而更像是契丹人。不过,最令王崤峻感兴趣的还不是正在与自己亲卫厮杀的那些契丹人,而是在战团另一边负手而立,也正在上下打量自己,显然是这股敌人头领的那名年轻人。

    对方给王崤峻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轻,年轻的有些不像话。尽管他的脸上满是风尘、且神情有些疲惫的感觉,但以王崤峻的眼光看来,此人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岁上下,甚至还可能更年轻一些。而对方能在如此混乱、激烈的白刃战场地中依然非常从容、非常淡定的打量自己,说明其不但胆识过人,而且肯定是见惯了战阵,将作战打斗当成家常便饭的百战将领。由此联想到村外的那支契丹残兵、联想到那支契丹残兵来路的方向、联想到此前“暗羽”和军事部向大家提供的萧思温手下众将的情况,王崤峻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这名年轻人就是运气很好、能够侥幸从“游骑兵营”的围剿中率军突围而出的萧继先。

    王崤峻观察着萧继先的同时,萧继先也在上下打量着王崤峻。从对方手下护卫的悍勇、从对方面对厮杀场时的沉稳气度,以及那两名现在正率军围攻自己部下的头领对此人的恭敬表现,萧继先相信自己当初的判断没有错——眼前这个一身儒衫打扮、看年纪也就三十出头的男子绝对不是普通人,其身份既不是普通文士公子,亦非行商过客,而是与那支将自己叔父及其手下数万辽军一网打尽的神秘武装有着极大关系的人物。…,

    其实,自打前一天在三河县发现对方的行踪,萧继先便已经开始注意王崤峻一行人。只是,最初萧继先并没有把对方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而只是看中了这支做商贾打扮的队伍人员众多、随身携带的各种物资充足,且座下马匹亦都是良驹,从而起了半路劫杀、抢夺马匹给养的念头。待到后来经过多方观察,发现对方绝非一般商贾,其行动坐卧不仅行伍痕迹颇重,且那些个作保镖护卫打扮的精壮汉子还个个身配这个时代已难得一见的唐式横刀。而最令萧继先感到意外的是,他派去尾随监视这支队伍的探子竟然还在不经意间发现这些护卫居然配备有火枪。

    据萧继先所知,现如今装备有火枪的军队除了周军之外,就只有那支令幽云辽军全军覆灭的神秘武装了。目前周军还在良乡城到幽州城之间缓慢前进,不可能出现在这远离幽州城的三河县。那么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支队伍是那支神秘武装的成员。而其中那个一身文士打扮的家伙既然会有近二百护卫保护,那么其在这支神秘武装中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一念及此,萧继先立刻改变了围攻这支队伍、抢夺其马匹给养的想法,转而决定变强攻为偷袭,在尽可能不引起大的战斗的情况下,生擒活捉那名在神秘武装中地位绝对不低的文士,用他来交换被对方俘虏的叔父及其手下一众将领。这样既可以报叔父养育之恩,又能为大辽挽回一丝颜面——直接围攻虽然把握更大,但正所谓“刀剑无眼”,谁也不敢保证激烈的战斗过程中,不会伤到那名文士。

    为此,萧继先决定兵分两路。他自己率二十余名精锐乔装改扮,以行商过客的身份跟在对方后面,选择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对对方进行偷袭,一举将那名文士制住。而己方主力则远远的蹑在后面,待前面自家弟兄得手,再从两翼包抄上来,将对方团团围住,迫使那些护卫放弃将自己头领抢回的念头,束手就擒。

    萧继先是这样计划的,也是这样做的。在王崤峻等人进尚庄村休息的时候,萧继先也领着二十余名手下进了村,并在距离王崤峻吃饭的那座饭庄不远的另一处酒肆中一边喝酒、一边观察着王崤峻这边的动静,伺机而动。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萧继先这边才想要动作,穆特尔那边就率军到了尚庄村。一方面不知道来的这支骑兵是敌是友,另一方面王崤峻这边众护卫反应奇快,不等萧继先做出打还是不打的决定,就已经摆好了防御阵式,使得萧继先失去了发动突袭的机会。待到确认来的是对方的人,萧继先一面暗叫可惜,一面却也更加坚定了对方是个大人物的判断,进而决定冒险赌上一赌——对方一下来了上千骑兵接应,自己这边再想按原计划搞偷袭显然是不可能了。于是,他一边继续若无其事的监视着王崤峻等人,一边暗中派人出村去向躲在村西方向数里之外的自家主力传令,命他们正面攻村,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为自己趁乱偷袭对方首脑创造条件。

    令萧继先感到欣喜的是,自己这一把居然赌对了。面对自己这边近两千骑兵的进攻,对方将所有人马都派了出去,留在其首脑身边保护的护卫只有五人。虽说对方手中应该装备有火枪,但萧继先觉得只要自己这边尽可能的接近对方,然后突然发动偷袭,不给对方充分发挥自己手中兵器的时间,应该是能够有机会将对方拖入面对面的白刃战的,那样一来,优势就在自己这边了。于是,萧继先等到村口那边的战斗打响、枪声大作,自己这边再有什么动静也不会引起村口那边敌军的注意之后,便率领手下二十余名精锐悄悄的靠近近王崤峻所在的那所宅院,并成功接近到了距离门口两名哨兵不过四五十步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战长城边(四)

    或许是一路走来平安无事令亲卫们放松了警惕,或许是村西口那边激烈的战事吸引了亲卫的注意力,抑或许是没能捞上去和契丹人干仗的机会令亲卫们心情郁闷,总之在宅院大门口把守的两名亲卫未能提前发现已经接近到安全距离以内的萧继先及其一众手下。眼见对方一点防备都没有,萧继先再不耽搁,命手下将当初从“神机军”手里缴获的两支燧发枪从布套中拿出,开始装填弹药,准备进行射击——自打缴获了七、八杆燧发枪后,萧继先一面将其中三杆送到萧思温处,一面仔细钻研留在自己手中的几杆、仔细回忆当初在战场上“神机军”操作这些火枪时的动作,并在损失了三杆燧发枪和三名亲兵后,终于搞懂了其用法。这几日逃跑过程中为了轻装他扔了许多东西,却一直没舍得扔掉这两杆加起来近三十斤重的铁家伙,如今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只是,虽然懂得了燧发枪的用法,但由于缴获的弹药非常有限,所以被萧继先指派操作燧发枪的那两名亲兵的射击水平却实在是不怎么样。两个人原本是一人瞄准一名哨兵的胸口开的枪,结果其中一发铅弹打中了哨兵的大腿,而另一发铅弹则根本没有击中任何东西,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即便如此,燧发枪的射击依然为萧继先等人冲击宅院大门提供了帮助——由于袭击来得非常突然,且自己的同伴是被枪弹击倒的,把守宅院大门的另一名哨兵在无法判明袭击者的身份和人数的情况下,只得一边向枪弹射来的方向开枪还击,一边将自己受伤的同伴拖进院门之内,从而给萧继先等人冲进宅院提供了机会。

    不过,令萧继先感到意外的是,对方手下的护卫居然如此悍勇,一方面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击倒了自己十来个人,另一方面其还能坚持战斗的四名护卫不但硬抗住了自己七八名精锐手下的围攻,而且还能与自己的手下战成平手,一时半会儿根本看不出有落败的迹象。就在萧继先打算让一直在自己身边护卫,并没有加入战团的最得力的一名手下加入战斗之中的时候,王崤峻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眼见对方的首脑人物现身,萧继先马上就改变了主意,他示意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名得力手下不要再去管院子当中的其他人,而是“擒贼擒王”,直接去捉拿对方的头领。他的那名得力手下自然明白主将的意思,当即抽出自己的弯刀,大叫一声,冲向了王崤峻。眼见自家主人受到威胁,王崤峻的亲卫们虽然有心相助,但现在他们一个人要面对对方两个甚至是三个人的围攻,根本就抽不出身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名长得非常魁梧、彪悍的契丹人挥舞着亮闪闪的弯刀,快速穿过已经打成一片的院子,直奔自己的主人而去。

    无论是萧继先还是他的这名得力手下,都觉得这是势在必得的一击。在他们看来,对方这名身穿儒衫、一幅白面书生长相的敌方首脑,虽然手里也拿着一把横刀,但充其量只是装装样子。像对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自己这一击的,特别是在对方手中并没有火枪的时候——王崤峻右手中的手枪被袍袖所遮挡,对方根本没有发现。当然,即便是看到了手枪,从未见过这东西的萧继先也不会把如此小巧的东西和自己印象中粗大笨重的火枪联系在一起。因此,当王崤峻满不在乎的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那名契丹人,并露出一丝冷笑的时候,萧继先和他的那名得力手下既觉得非常意外,也觉得非常诡异,而且久经战阵的萧继先还从对方的冷笑中看出了寒意和杀机。虽然不明白对方如此表现的倚仗是什么,但萧继先还是向自己的那名手下喊了一句契丹句,命他暂时停手。可他的那名手下此时已经冲起了速度,再想停步却是很难了。待他站住脚步、稳住身形时,与王崤峻的距离已经不足三步。这样近的距离,自然可以将王崤峻脸上的冷峻与杀机看得一清二楚。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战士,萧继先的这名手下自然明白这种表情的含义,也明白了自家主将叫住自己的原因。只是,如此近的距离,他再想往回退却是已无可能——那样很容易被对方追击而处于不利地位。为今之计,他只有紧守门户,准备与对方决一死战。…,

    萧继先的手下想拼命,可王崤峻却根本没兴趣给对方与自己一战的机会。他不屑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便将右手从袍袖中伸出,对着满脸疑惑的那名契丹武士扣动了扳机。“砰!砰!”两声大响后,萧继先的那名得力手下便如一座山般的向后倒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激起了阵阵尘土。

    在场的人对枪声都很熟悉,不同的是王崤峻的亲卫们对主人用手枪击毙企图近身的契丹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都认为这是题中应有之意。而包括萧继先在内的契丹人却被这样的情形搞得一愣,从未见过手枪的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火枪可以做得这么小,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续进行射击。按说,突然见到一件自己从未见过的物件,下意识的去多看几眼、略微琢磨一下其原理与用途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在瞬息万变、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的战场上,这样的思忖与走神却是致命的。虽然契丹人的注意力只是被王崤峻掌中的那把手枪吸引了不足半秒,但对于与他们对战的亲卫们来说却已经是足够了。就在一众契丹人愣神的一瞬间,四名亲卫几乎是同时出手反击,转眼间便有三名契丹人倒地不起、一名契丹人受伤后退,小院中的形势眨眼间便发生了逆转。原本是十一比五的局面顿时变成了六比五,王崤峻这边已然占据了主动。面对这样的变化,萧继先一边暗自后悔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一边盘算着该如何脱身,赶在对方大队人马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萧继先这边想要尽快脱身,王崤峻那边却根本不想给对方这个机会。随着数名契丹人倒地不起,王崤峻将掌中的手枪往旁边一丢,抽出横刀,便向萧继先冲了过去——手枪虽然犀利,但对想活捉对面那个疑似萧继先的契丹将领的王崤峻来说威力过大,以自己并不算过关的枪法,很可能会失手要了萧继先的命,所以他宁可弃枪用刀。

    对于对方的这个举动,萧继先相当的不理解。在他看来,那支极其小巧的火枪乃是对方最可倚仗的优势,丢掉火枪而要用横刀来和自己决一雌雄,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这种“好机会”萧继先是不会放过的。眼见王崤峻就要冲到自己面前,他也从腰间抽出弯刀迎了上去,打算将对面这个文弱书生生擒活捉。

    只是,甫一交手,萧继先便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了。因为对面这个看似文弱的白面书生的功夫相当了得,一把横刀在其手中被舞得上下翻飞,不但招式精妙,而且刚柔相济,显然是得了高人指点、名师传授。面对这样的对手,漫说是一个萧继先,就是三五个萧继先一齐上,都未必能在对方人家手里讨到便宜。不过三四个照面下来,萧继先便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眼见自家主将被对手步步近逼,如今已然退到墙角处再无转圜余地,剩下的那几名契丹兵不顾自己的安危,纷纷向与自己缠斗的对手虚晃一招,转身就要来相助萧继先。只是,他们的想法虽好,实施起来却是难上加难。因为他们在转身的同时,也把自己最为薄弱的后背亮给了自己的对手。结果,不等他们手中的弯刀接近王崤峻,他们的对手便已经欺身向前,对着他们的后背给予了致命一击。随着几声惨叫,小院之中除了萧继先外,再无站着的契丹兵了。…,

    不过,这几名契丹兵的“自杀”行为倒也不是一点作用没有。他们的动作多少令王崤峻分了一点神,令对方略微关注了一下自己的背后。或许是老天爷“保佑”,或许是王崤峻缺乏实战经验,这一下居然让王崤峻的刀招慢了半拍,而借着这个机会,萧继先终于抓住一个空当从王崤峻的刀光之中脱身而出,并以最快的速度往宅院大门的方向飞奔,意图逃跑。只是,萧继先跑得快,反应过来的王崤峻的速度比他更快。不等已经跑到大门口的萧继先迈腿跨门槛,王崤峻已然赶到了他的手后,并伸出左掌朝他的脊背拍了下去。

    萧继先虽然感觉到了背后有人,并且一股恶风向自己的脊背袭来,但一来他正在努力向前跑,无法做出任何躲闪的动作,二来王崤峻这一掌来得既快又狠,也令他根本就避无可避,只得生生硬挨了这既有太极功的内劲,又附加着穿越体质所带来的强大力量的一掌。这一掌力量之大,直接把正在奔跑的萧继先拍飞了起来,随即又重重的摔在了离大门一丈之外的街道上。

    落地之后的萧继先只觉得全身疼痛、胸口发闷、喉头发甜,若不是他强憋着一口气,只怕一口鲜血早就吐出来了。尽管受伤颇重,但萧继先知道现在是自己逃生的最后机会,如果不能在对方从院中追出来之前爬起来继续跑,只怕就再也没有可能逃脱了。因此,他强忍伤痛,双臂撑地就想站起。结果却发现自己双臂根本用不上力气,身体只向上抬起来半寸不到便又重新跌了回去。待到他想再次尝试,却被已经赶上来的王崤峻一脚踩在后背上动弹不得。紧接着萧继先便被一拥而上的亲卫们抹肩头、拢二臂,绑了个结结实实。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三战长城边(五)

    生擒活捉了萧继先——现在对于王崤峻来说还只是疑似——王崤峻并不急于处置这个很可能就是在前世的历史上曾经于《辽史》中被记载了一笔的萧继先的契丹将领,他一面让一名伤得最轻的亲卫赶紧去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村口找随行的军医来抢救那名被枪弹击伤大腿的亲卫——同时也处理一下其他四名亲卫身上的伤口,一面亲自将萧继先扔进一处屋子里面关起来,待此间事了再行处置。

    令人惋惜的是,尽管随后赶来的随行军医尽了最大的努力施救,但由于燧发枪使用的是铅弹,其在击中人体后很容易碎裂,而就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哪怕是穿越团队的军医甚至是这些军医的“祖师爷”林小雨自己——来说,想要将伤员体内所有铅弹碎片都找到并清理干净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为了防止残余铅弹碎片引发感染及中毒进而危及伤员生命,随行军医只得将那名受伤亲卫中弹的左腿截掉,以保全他的性命。

    自己朝夕相处的亲密战友从此要变成残疾,令其他亲卫义愤填膺,若不是王崤峻认为萧继先留着还有用处而下令不得害其性命,只怕这位年轻有为的契丹将领这会儿已然成了亲卫们的刀下之鬼了——对于采用偷袭、暗杀这类非常规作战方式的敌人,无论是穿越众还是他们手下的兵将,都不认为其能够享受战俘待遇,而是应该被当做刺客或者间谍对待,并给予其严厉处置。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萧继先可是没少为这事而吃苦头。

    后方宿营地被偷袭,自家兄长——同时也是委员会的委员——受到直接安全威胁,这样的情况自打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发生,因此当程飞和穆特尔从报信的亲卫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无不感到震惊和意外。若不是村外的战斗尚未最终结束,只怕二人当时赶回那所宅院去向王崤峻做检讨了。即便如此,二人在商量一番后,还是决定留穆特尔在这里指挥战斗的收尾,程飞立即率来助战的所有亲卫返回宅院,保护王崤峻的安全。

    程飞见到王崤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对方检讨自己的失职,并保证今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王崤峻闻言却摆摆手,说道:“老二十九你言重了,此事非兄弟你之过。说起来,哥哥我虽然从未参加过一线的战斗,长得又是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却并不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读书写字的文弱书生。不管怎么说,哥哥我当年也曾亲身经历了‘玉虚宫’伏击‘五虎寨’贼军的血腥战斗,也得过太师父他老人家的真传,对付像刚才那几个契丹武士那般的对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于这次让敌人摸到了我的住处,责任也不在你。一则,那个疑似萧继先确实有些本事,在动手之前能够判断出我的大概身份并通过化妆成汉人商旅的办法来接近我所在的这所宅院、发动偷袭之前能不惜以自己近两千手下为诱饵将咱们的人马都吸引到村外去、偷袭的时候能想到用燧发枪而不是自己善长的弓箭来给门外亲卫制造错觉从而为己方快速接近宅院大门创造有利条件,这些都说明此人有勇有谋,绝非一般人可比。二则,坚持只留少量亲卫在身边是哥哥我自己的决定,与兄弟你及老三十五无关。要说轻敌也是哥哥我轻敌,低估了古人特别是异族人的智商,认为他们都是些只会喊打喊杀、全凭个人悍勇作战、有勇无谋的蛮夷,而没想到其中也有像这个疑似萧继先一般、有勇有谋的将领。三则,此番虽然受到偷袭,且损失了一名亲卫,但不仅哥哥我毫发无伤、抓住了很可能是‘游骑兵营’苦追不着的那条漏网之鱼萧继先,还顺带着将幽云契丹军残部彻底歼灭,也算收获不小。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

    王崤峻的一番开导,虽令程飞心里好受了许多,但他还是说道:“话虽如此,但护卫五哥周全毕竟是委员会及身在‘凉园’的众兄弟们交予兄弟我的职责。不管怎么说,让敌人潜到五哥身边、让五哥要亲自动手制服敌人,都是兄弟这个安保负责人的失职。此事就算五哥不追究,于公于私兄弟都要向保卫部、委员会,以及五哥您做检讨,并愿意接受保卫部、委员会以及五哥您的处置。这并不是兄弟不领五哥的情,而是兄弟为人处事的原则,还望五哥不要怪罪。”

    王崤峻听罢点点头,说道:“老二十九所言极是,是哥哥我想得差了。此事你回去写一份报告交到保卫部,到时候哥哥我也会写一份报告交给委员会。至于如何处置,我想委员会和保卫部自然会有意见出来。不过,正所谓“功过分明、不可偏废”。你的报告里不但要写明哥哥我遇袭这件事,同样也要把全歼幽云契丹军残部的战绩写上,如此一来才算一份完整的报告。”

    王崤峻让程飞在报告中同时写上自己遇袭经过和全歼幽云契丹军残部的内容,这分明是在为后者减轻过错,到时候只怕程飞得到的表扬要比批评多得多。对此,程飞自然是心知肚明。经过此事,程飞虽说不上对王崤峻感恩戴德,却也是很受感动,兄弟二人之间也比以往亲近了许多。

    这边王崤峻安抚好了程飞,那边村外的战斗也基本上接近了尾声。穆特尔在将打扫战场、收拢俘虏的工作交给骑兵团的副团长负责后,便急急的赶回王崤峻所待的宅院,来问候自己的五哥。当他看到王崤峻毫发无伤的在与程飞聊天时,心里顿时轻松了下来,紧走几步来到王崤峻面前,说道:“五哥您没事就好,刚才听到亲卫报告可把兄弟我给急坏了。当时兄弟我就想跟二十九哥一起回来保护哥哥,只是战事未完,实在是脱不开身。”

    王崤峻闻言摆摆手,说道:“围歼幽云契丹残兵是首务,也是你职责所在,你不回来才是正理。你若是不管不顾的和老二十九一起回来,哥哥我反而会责怪于你。再者说,哥哥的本事兄弟你还不了解,些许契丹残兵,又怎么可能会伤到哥哥我。”

    穆特尔听了连连点头,附和道:“那是,那是,以五哥您的功夫,几个契丹残兵败将自然不在话下。兄弟不是听说那几个契丹人手里有火枪,怕他们躲在暗处放黑枪,这才有些着急嘛。”

    穆特尔所言自然有开玩笑的成份在里面,但却提醒了王崤峻,让他开始琢磨那个疑似萧继先手里的火枪是从何而来。略一思忖,王崤峻命亲卫将那两杆从已经被干掉的契丹兵身上缴获的燧发枪取来,打算和程飞及穆特尔好好研究一下。

    时间不大,两杆燧发枪被送到了王崤峻面前。王崤峻将其中一杆递给程飞和穆特尔,自己拿起另一杆,一边仔细查看,一边问程、穆二人道:“刚才老三十五提到那个疑似萧继先使用火枪,让哥哥我想到几个问题——契丹人手里的这两杆燧发枪是从何而来?他们是如何学会使用的?除了这两杆还有没有其他燧发枪落在契丹人手里?”

    听王崤峻这么一问,程飞和穆特尔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一向被穿越团队视为机密、只传授给后周朝廷的燧发枪怎么会到了契丹人手里。此念一出,程、穆二人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后周朝廷中有人通敌叛国,将燧发枪献给了契丹人——除了当初卖给后周朝廷的那批燧发枪外,穿越团队此前生产的那些燧发枪早已经被回炉重炼,变成新武器的原材料,就算有人想偷出来献给或者卖给契丹人也已经不可能了。…,

    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问题可就严重了——燧发枪虽比穿越团队现有武器落后许多,但毕竟是这个时代除了穿越团队手中的新型热兵器以外最为犀利的武器之一。况且,既然有人能把燧发枪献给或者卖给契丹人,那么他也同样可能把前装炮、炸药包,等等热兵器献给或者卖给对方。如此一来,对契丹人了解火器的特点、找到适合的防范方法还是能够起到不小作用的,而这是即将与契丹人进行一场决战,并打算趁势收回山后八州的穿越团队所不愿意看到的。

    即便契丹人一时半会儿琢磨不透燧发枪的真谛,但天长日久,谁也不敢保证契丹人不会参透燧发枪的奥秘。一旦这些契丹人掌握了燧发枪、或者说是掌握了火器的特点与弱点,那么其对于有意愿要在将来北上东三省,将契丹这个对中原王朝具有重大威胁的北方游枚民族彻底打垮、为自己也为幽云十六州的老百姓提供一片可以安心过生活的天地——连带着也有可能将前世历史上那个在百多年给汉人带来另一场刀兵之灾的女真人一起解决掉——的穿越团队众兄弟来说就相当的不利了。

    一念及此,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手里的燧发枪,并在枪身之上找到了一行只有穿越团队才明白其内涵、由英文字母及阿拉伯数字组成的生产编号的王崤峻,立即向在屋子外面候着的亲卫大声吩咐道:“来人,将那名被活捉的契丹将领带过来,爷有话要问他。”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三战长城边(六)

    见王崤峻有如此反应,程飞和穆特尔已经大概猜到自己五哥发现的是什么。二人在枪身上仔细分辨,很快也找到了一组由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组成的生产编号。这说明,那个疑似萧继先所使用的燧发枪是当年穿越团队卖给后周朝廷的那批燧发枪中的一部份——后周朝廷在某种意义上是穿越团队的盟友,而自己这边卖给盟友的武器装备却现出在了自己敌人的手中,也难怪王崤峻会有这样的反应。

    时间不长,被王崤峻一掌拍成重伤,走路都有些费劲的萧继先便被两名亲卫半拖半架的带到了屋子里,并被狠狠的往地上一掼。由于双臂被五花大绑绑在身后,根本没有办法支撑倒向地面的身体,萧继先这一下摔得是结结实实,不但脸上被磕破了皮,而且因为牵动了之前的内伤,使得萧继先除了浑身疼痛不止外,还被摔得眼冒金星。不过,萧继先确实是条汉子,即使如此,他从头到尾也没哼一声,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满脸怒意的瞪着王崤峻。押解他的两名亲卫原本就对其手下将自己的袍泽击成重伤忿忿不平,见状当即上前,一边猛踹他的膝窝,一边喝道:“跪下!”

    尽管萧继先很想绷住双腿,保持站立的姿势,但有伤在身的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与身后的两名亲卫抗衡,两三下便被对方踹得跪倒在地。而后,不等他再站起,两名亲卫已经抢身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任其如何挣扎也不再放他起来。眼见硬对抗已经不起作用,萧继先索性不再浪费原已不多的力气,只是在那里恶狠狠的盯着王崤峻。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只怕这会儿王崤峻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对于对方的这个反应,王崤峻却是并不在意。他挥手拦住被对方的表现激怒,想要上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差点令自己五哥受到伤害的穆特尔,以非常平静的语气问道:“萧继先,正所谓‘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如今你的两千兵马已然全军覆灭,你自己也已被擒,你又何必如此做作,难道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吗?”

    “哼!我萧继先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和天子,哪有跪尔等这些朝廷叛逆的道理。尔等不过靠着手中的火器犀利,才在两军对垒时占了上风。若是大家刀对刀、枪对枪的正面交锋,本将绝不会输给尔等。”萧继先不服气的说道。

    眼见对方并没有否认自己就是萧继先,王崤峻此时终于可以肯定面前的这名契丹将领确实是曾在前世史书上留名的那个人。当然,即使知道了对方在前世的历史上是个名人,王崤峻对其的态度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特别是在对方还是一个正与自己为敌的契丹人的情况下。因此,当萧继先说出那番话之后,王崤峻脸色一沉,喝问道:“笑话,两军对垒向来讲究扬长避短,哪里有放弃自己的长处,用自己的短处去和敌人作战的。尔等契丹蛮夷可曾做过放弃自己擅长的骑射功夫,下马拿着刀枪与我汉家兵马进行步战的事情?至于说到‘叛逆’,则更是笑话。幽云十六州向为汉土,其上士绅百姓身为汉民,二十余年来无不盼望将尔等契丹蛮夷赶出汉土。如今吾等兄弟及麾下将士顺天应民,举义旗、兴义师,只为杀尽契丹蛮夷,复我汉家故土,何来‘叛逆’一说。尔等不过是抢占吾等家园的强盗、贼虏,却在这里以朝廷自居,真真是无耻至极。”…,

    “幽云十六州乃是晋太祖为了请我大辽帮其登上皇帝之位而割让于我大辽,何来强抢之说。”萧继先犹自不服的争辩道。

    “哼,石敬瑭不过是一个谋朝篡位的叛逆,他有什么资格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尔等。”王崤峻驳斥道。

    “若说石敬瑭是谋朝篡位的叛逆,那郭威也同样是判逆,他的养子柴荣又有什么资格发兵北伐,争夺幽云十六州?尔等这般说法,就不怕尔等的那位柴皇帝回去后治尔等的罪吗?”萧继先急忙反驳道。

    结果,出乎萧继先意料的是,对面的三个人听了他这话不但没有丝毫的害怕和恐惧,反而一个个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脸上尽是那种“你在开玩笑”的表情。对此,萧继先先是有些不解,但很快就发现刚才自己一时情急,只顾着反驳对方,却忘了一件事——对方根本就不是周国朝廷的兵马,而是像其自己所说的,只是幽云本地人组成的所谓义军。

    王崤峻自然是看出了萧继先的表情变化,他非常“善解人意”的为对方垫话道:“萧继先,难道到如今你还认为吾等是周军不成。若果真如此,你可就太令王某失望了。”

    王崤峻的话令萧继先无言以对,承认自己把对方当成周军,那就证明自己资质有限;不承认自己看走了眼,又与自己刚才所言矛盾重重。这家伙略了愣怔,便决定马上转换话题,以挽回现在对自己的不利局面。因此,他并没有接王崤峻的话,而是故做豪气的说道:“费话少说,今日本将既然落入尔等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是萧某皱一皱眉头,但不是我契丹勇士。”

    萧继先在那里求速死,王崤峻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他摆摆手,说道:“你既已落入我手,你的生死自然要由某来安排,而不是你自己。某这次找你来,既非要杀你,也非施以什么刑罚。某找你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对于王崤峻的要求,萧继先虽然没有立即给予反驳,但其将头转向一边,一言不发的神情却说明其根本没有与王崤峻合作的意向。对此,王崤峻却是不以为意,而是对旁边的穆特尔使了个眼色。对方马上心领神会的肃声说道:“萧继先,你不为你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也该为你手下的那些兵马、那些为了你能有刺杀我家哥哥的机会,而前赴后继冲击我军营垒,以自己的血内之躯去为你赢得足够时间的兵马着想。你若是对我家哥哥的问话不如实相告,村外那八百名契丹兵俘虏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况且,即便你不说,你手下的那些兵里总会有知道内情的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们。”程飞在一边帮腔道。

    若是对方只是以其自己的性命相威胁,萧继先自然是毫不在意,已经成了“光杆司令”的他如今已无颜回去见天子、见同僚。可现在对方是以自己的数百部下为筹码,任凭他萧继先如何睿智、如何不惧生死,为了那数百名袍泽,其现在也只能服软认输,认真回答对方的问题——只要这些问题不涉及到辽军的机密。

    见萧继先终于服软,王崤峻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拿起一杆燧发枪,问道:“此火枪乃周国‘神机军’所用兵器,如何跑到了你的手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战长城边(七)

    萧继先见问,先是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缴获燧发枪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又略带不解的问了一句:“末将观诸位麾下将士所用火器远较周军为好,为何对这几杆对诸位来说可有可无的火枪如此在意?”

    听说对方手中的这两杆燧发枪是当初其重创后周军后军部队时缴获的,王崤峻及程、穆二人都不住的在心中暗骂那个率领后军的刘光义“隐瞒不报”的无耻行为——如果刘光义将此事禀报给柴荣,那么当时还在后周军中的徐绍安肯定会将消息传回来,而穿越团队这边自然会在制定有关计划、特别在制定针对穿越众的安保计划时,将这种因素考虑进去。如此一来,像今日王崤峻这样只在自己身边留几名亲卫,且放哨的亲卫面对突如其来的火器攻击应对失措的事情也就可能不会发生了。而对于己方卖给周军武器的事,王崤峻倒也没想隐瞒——萧继先如今已是阶下之囚,这些事就算他知道也无所谓。因此,王崤峻很爽快的答道:“因为这些火枪是吾等兄弟卖予周国朝廷的,如今却落到你的手中,并来对付某家,某家自然要搞个清楚明白。”

    闻听周军所用火器是面前这些自称“幽云义军”的民间武装所卖,萧继先一时难以绕过这个弯来——在他的观念中,各种先进武器自然应该是由朝廷打造,而后交由自家军队或者供给地方乡兵使用,这种由民间武装打造犀利兵器卖给朝廷的事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王崤峻显然没心思给萧继先解释这些事情,说完上面那句话后,便示意手下亲卫将满脑袋问号的萧继先带下去继续看押。

    打发了萧继先,事情并不算完。王崤峻此次之所以如此重视燧发枪被契丹人得到的问题,一方面是考虑到火器过多扩散不利于己方今后的发展,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己方麾下各部手中火器的保管问题——尽管一直以来“飞龙军”从未出现过丢失或者被对方缴获火器的事情,但并不代表今后就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毕竟“飞龙军”能做到不失一件火器,其前提是此前所经历的一切战事都是以“飞龙军”取得胜利、而且还是完胜为结果的。而在今后的战斗中,谁也无法保证“飞龙军”能永远保持不败,特别是在敌我兵力对比非常悬殊的情况下,“飞龙军”并不是不可能被击败甚至被全歼的,特别是在当前穿越团队武装需要以三万来人扼守数百公里长的长城防线,许多关隘只有一个连甚至是一个排的“飞龙军”在两倍于己的“保安军”配合下进行防守时,这种情况发生的机率会更高——敌人若是有心,就算是拿人命堆,也能将“飞龙军”小部队的弹药耗光,然后再通过进行短兵相接的白刃战来对付已无武器优势的“飞龙军”和“保安军”将士。因此,在长城防御战全面展开之前,制定出一个有关“火器保管”的规章制度还是很有必要的。

    当然,如今委员会的四位委员身处四地,想要聚在一起开始是不可能了——王崤峻在去山海关的路上、徐绍安在居庸关、张维信在幽州城、李俊武在“凉园”,而候补委员杨新更是在“凉园”、新生产基地、契丹人战俘营、西山防线、良乡城、幽州城等处来回奔走,想找他来商量事情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因此,虽然王崤峻以及其他几位委员对有关“武器保管”的问题都很重视,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也只能通过电台进行简短的协商,制定出一个架构比较粗糙、条例比较简单的《‘飞龙军’火器使用暂行条令》,然后通过传令兵一级一级的传达到各个防御阵地和关隘,由各级指挥员自行理解并传达给手下兵士,而不是先对各级指挥员进行培训,再由其传达给士兵的常规方法。…,

    这份由委员会在很短时间内制定的《‘飞龙军’火器使用暂行条令》内容不多,其中心意思只有两个,一是平时严格保管,确保不出纰漏;二是战时尽力保护,若遇到危急情况、无法保护枪支安全时,时必须将弹药全部消耗、将枪支全部毁坏。由于相关条款简单明了、中心思想突出,因此这份《条令》虽说出台得比较仓促,而且传达的方式也不如以前各种条令条例那般精细,但委员会相信以“飞龙军”各级指挥员的教育能力和士兵们的理解和接受能力,这份条令还是能够被很好的执行和贯彻下去的。

    通过穆特尔携带的电台与其他几位委员商量完有关《‘飞龙军’火器使用暂行条令》的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此时再想启程赶往玉田县显然已无可能,漫说王崤峻一行如今已有近一千五百人,而且还是一千五百名携带武器的兵将,就算只是王崤峻和他身边的那不到二百护卫,要想在战争状态下,于天黑之后叫开玉田县的城门也没有任何希望——哪怕王崤峻可以出示周、辽两国朝廷给予其的官身。

    因此,王崤峻一行人当天晚上只能是在尚庄村过夜,待第二天再进玉田县城。当然,限于尚庄村狭小的面积,除了王崤峻、程飞、穆特尔三位主子,以及部分、亲卫护卫可以住在村子里的客栈或者愿意让出房屋以换取些许银钱的村民家中外,其他绝大部分兵将都只能在村子外面围绕着整个村庄安营扎寨,依靠随身携带的帐篷过夜,并为村内的三位主子提供外围保护——经历了萧继先偷袭事件,程飞已经将王崤峻的警戒级别提到了最高,其身边随时都有十名左右的亲卫保护。程飞自己也放着宽敞的正房不住,而是在王崤峻卧室的外面搭了张行军床睡觉。对此,王崤峻起初自然是不同意,并且还打算以兄长的身份来命令对方回自己房间睡觉,结果却被程飞一句“根据穿越团队的章程,所有委员在外出期间,必须配合安保人员的工作,不得干扰安保人员为保障其人身安全所做的各种合理安排”为由给顶了回来,只得放任程飞在那里用一层层的人肉盾牌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

    第二天一早,王崤峻等人吃罢了早饭,又略歇息了一会儿,便开始收拾随身物品,准备全军启程前往山海关。这时,从村子西口突然传来尖利的警报声。片刻之后,亲卫排长便进屋禀报道:“禀五爷、二十九爷、三十五爷,在村西扎营的骑兵团二营六连派人来报告,说是从东边过来的官道之上尘土飞扬、蹄声隆隆,应该有一队不少于七八百人的骑兵队伍正在逼近尚庄村。由于尘土较大,一时还分不清敌我,该连连长已经派侦骑前去打探,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村内村外的人马是否都已进入战斗戒备状态?”程飞问道。

    “禀二十九爷,我军所有人马都已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可以对敌人发动进攻。”亲卫排长答道。

    “如此甚好。”程飞点点头道,“汝速去集合所有亲卫和‘狼牙营’的护卫,在这宅院之内布置好防御阵地。”

    “是。”亲卫排长答应着去了。

    亲卫排长前脚刚走,穆特尔后脚便对王崤峻、程飞说道:“五哥,二十九哥,兄弟这就去村外指挥。如果来的真是敌军,兄弟自会将其歼灭在村子之外,绝不会让他们有进村的机会。”说完,向着王、程二人一抱拳,便大踏步走出了房间。…,

    随着穆特尔离开宅院,近二百名亲卫和护卫便在程飞的指挥下,将王崤峻所在的这处宅院里里外外全面设防。这会儿漫说是个大活人,就是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宅子里来。

    就在一众亲卫、护卫在程飞的指挥下全神戒备的时候,前去指挥骑兵作战的穆特尔却和一名全副武装、肩头挂着中校军衔、满脸都是征尘的精壮汉子一边聊着天,一边往王崤峻所在的宅院走来。看见这种情形,程飞先是一愣,但很快便认出了那名满脸征尘的汉子正是“游骑兵营”的副营长马世忠,同时也想明白了穆特尔能够如此悠闲的与马世忠聊天的原因——村外来的那支骑兵队伍不是别人,正是自家的“游骑兵营”。

    穆特尔随后的解说也证明了程飞的猜测,从村西方向的官道上驰来的骑兵队伍正是追踪萧继先及其所率幽云契丹军残部而来的“游骑兵营”。于是乎,刚刚还全神戒备、生怕漏过一丝一毫动静的亲卫和护卫们心里顿时踏实了下来,并在程飞的命令下恢复到了平时的戒备水平。而刚刚还人人戒备、寂静无声的小村也放松了下来,并因为“游骑兵营”兵将的进入而变得热闹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三战长城边(八)

    马世忠进村见过王崤峻,向几位穿越者大致讲述了一下这几天以来其带队追踪萧继先的经过,并对自己没能及时拦截到萧继先,致使对方有机会偷袭王崤峻深感惭愧。对此,王崤峻倒是并未责备马世忠,因为从对方满脸的征尘、疲惫的神色,以及只比萧继先迟一晚到达尚庄村的情况上可以看出,其这几天一直在苦苦追踪萧继先,并未偷懒、懈怠。

    对于王崤峻的宽容,马世忠自然是感动不已,连忙谢过王五爷的不罪之恩。王崤峻又安抚了对方几句,这才询问其手下现在的状况,是否还能继续前进。尽管此前一晚为了能尽快赶上萧继先,马世忠和他的手下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后半夜便再次起身向前追赶,到现在已经持续不停的策马跑了两三个时辰。但已经在追剿萧继先一事上有所欠缺的马世忠,现在显然不愿意再在随王崤峻同行的问题上表现出怕吃苦、图安逸的想法。因此,他非常肯定的向王崤峻表示没有问题,“游骑兵营”个个都是铁打的汉子,就算再跑个百八十里也不在话下。见马世忠说的如此坚决,王崤峻也就不再说什么,马上吩咐各部整队,留下“狼牙营”一个连押解契丹俘虏在后面缓缓而行,自己则率大队立即出发,经玉田、卢龙直奔山海关。

    重新启程之后,王崤峻的心情虽然已经不像刚从幽州城出来那样急迫——毕竟迄今为止契丹援军主力尚未抵达山海关,但本着“早到早安心”和“不能错过幽云之战最大一场战役”的理念,王崤峻一行两千余人依然保持着日行七八十里的速度,往山海关方向一路飞驰——幸而“游骑兵营”是一人双马、乃至三马,倒不会因为此前连日追击敌人而落在后面。

    每日里只是催马赶路自然单调,再加上从尚庄村到山海关至少要走上四五天,这到是给了穆特尔足够的时间来向王崤峻和程飞详细介绍钱远山所部占领山海关的经过。而用穆特尔的话来讲,己方能够顺利占据山海关除了凭借“飞龙军”、“保安军”强大的实力为后盾外,也有那么一点点运气的成份在里面。或者说是老天爷护佑穿越团队,给钱远山所部开了个“作弊器”,让他们比他们的对手早到了半日左右的时间,使得形势的发展向有利于穿越团队的方向发生了转变。

    ——钱远山所部是在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初七午后抵达山海关(榆关)关南二里处的,而就在他们在关下列开阵势之后不出半日,来自关外、奉了辽穆守耶律璟之命前来抢占榆关(山海关),防止周军过关北上的一万契丹援军先锋部队也到了山海关(榆关)关北三里处,双方军队抵达关下的时间相差不到三个时辰。然而,正是这三个时辰——六个小时——改变了此后事态的发展方向。因为若不是钱远山所部提前六个小时到达,那么当关外契丹援军先锋部队抵达关下并要求关内守军开关放他们进关时,把守榆关的主将郝时兴作为一名汉人守将,自然不会也不敢有所抵触,肯定是马上打开关门将契丹援军放进关内。一旦这一万契丹兵马进了榆关(山海关),那么钱远山所部要想占领榆关(山海关)势必要费一番周折——一万契丹援军进关,无论守将郝时兴是否愿意,他都不得不坚守关城,那样一来,就算钱远山所部依靠手中强大的武器装备可以很快打下关城,这座历史名关只怕也会变成断壁残垣,其中的汉军和百姓都会遭殃,而这却是穿越众们所不愿意看到的——当初“北路军”之所以通过各种手段来实现里应外合攻取幽州城的计划,就是为了避免强攻对城市造成的破坏、人百姓造成的损失。…,

    此外,如果钱远山所部以武力攻关,那么“飞龙军”和“保安军”的强大实力便会展现在那些契丹援军面前,而这些先锋部队给辽穆宗带回去的信息远比那些从保兴庄、从幽州方向零星逃回来的契丹残兵提供的消息更有说服力。一旦辽穆宗相信了这些话,那么原本就对南下争夺幽云十六州有些犹豫的他很可能会马上下旨撤军,以避“飞龙军”、“保安军”的锋芒。如此一来,尽管可以速战速决,以最短的时间完成幽云之战,但是契丹军的元气、特别是塞外契丹军核心力量的元气便不会受到多少损伤——至多是那一万先锋部队伤亡较大而已,那样的话,无论是对今后山前各州的安全形势,还是对收复山后各州乃至将契丹人赶得更远都是非常不利的——穿越团队不可能总是集中自己的全部或者绝大部分力量守在长城一线,那并不符合其发展方向。毕竟穿越团队是希望能通过这一场战役将契丹人打疼、打得其元气大伤、打得其心生畏惧,使其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不敢也无力再来骚扰幽云十六州,从而为自己真正经营起一块根基之地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好在老天爷护佑,钱远山所部比关外的契丹人早到了六个小时,从而使其能够有时间与守将进行必要的交流,为和平解决榆关(山海关)问题创造了条件。

    由于在向榆关(山海关)进发的同时,钱远山等人一直在派侦骑打探关内关外的情况,并时不时的接到沿途“暗羽”各堂口主动送过来的消息,因此虽然他们人未到榆关(山海关),但对关内关外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因此,在率军抵达榆关(山海关)关下后,知道关外契丹援军还未赶到的钱远山等人并未立即安营扎寨,而是直接在关前列阵,并派出使者上前喊话,让关内守军迟早开关投降,以免关城遭毁、生灵涂炭。

    起初,守将郝时兴见对方只不过有一万来人,自认为以自己关内的力量完全有能力守住,对关下的劝降还表现得挺坚决,一副誓与榆关(山海关)共存亡的架势。钱远山、王峰、穆特尔等人见状既不着恼,也不再去苦口婆心的劝说对方,而是直接下令炮兵架炮,对准位于关城内边角处,早已为其掌握了具体位置的一座兵营处进行了两轮齐射。尽管由于钱远山所部为了赶时间,各部都是轻装前进,炮兵团主力及步兵团、骑兵团团属炮兵均被落在了后面,现在抵达关下的只有各步兵营、骑兵营所属的、以迫击炮为主的营级火炮,但饶是如此,当数十发口径不一的迫击炮弹落在关城之内并轰然炸响后,其对关内守军的震撼力依然非常强劲。虽说因为要御敌,兵营内的兵将都已上了城头,这样的轰击不会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但看着那段被炸得面目全非、支离破碎的兵营,郝时兴终于相信此前从他这里经过的那几拔契丹军败兵——其中少数败兵因为受伤较重现在依然还在关城内养伤——有关神秘大军以极其强悍的神奇武器打败幽云契丹军主力,并占领幽州城的说法绝非杜撰,而是确有其事。同时,他也终于相信近一年前,那位来自范阳县的前良乡学政钟有朋对自己说的那番颇具鼓动性却又令人难以相信的说服之辞的真实性——可笑自己当初还对钟有朋的说辞不以为然,认为对方所说的不过是在以虚妄之言欺骗自己、引诱自己,天下根本不可能有像其所说的那般强悍、那般不切实际的军队和武器。…,

    如今看来,对方所言不但不是在胡言乱语,反而还有所保留,关下那支军队的实力犹在其所言之上。幸而当时自己看在其是好友介绍而来,只是将其赶出了关衙,而并未将其抓起来送到留守府去治罪。不然的话,只怕今天关下军队那有如雷霆般的攻击便不会只落在无人的兵营之中,而是直接落到自己的头上了。

    面对这样的实力对比,无论是郝时兴、还是关内兵将,立时就像破了口的皮球一样泄了气,再也兴不起抵抗之心。因此,在与手下几名亲信军将短暂的商议了一番后,面对钱远山等人派来的第二拔劝降使者,郝时兴立即毫不犹豫的便答应献关投降。而后,郝时兴便尊照钱远山等人的要求大开关门,亲率关内各级军将及关内守军、所辖百姓的名册薄籍出关,献于钱远山马前,并陪同钱远山等人及其麾下万余将士一起入关——当然,出于安全起见,郝时兴及其一众亲信手下的身边都有来自“游骑兵营”的精兵跟随,以防对方诈降。

    只是,钱远山这边做好了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郝时兴那边却早已被对方的强悍实力所震慑,根本不敢和这些曾经在短短一两个时辰之内全歼幽云辽军主力、攻占幽州城的对手耍任何的阴谋,而是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的将钱远山、王峰、穆特尔等人及其麾下将士请进关内。

    进入榆关(山海关)之后,钱远山等人立即着手接管整个关城。他们一方面派出大量侦骑,打探关外契丹援军的动向。另一方面则对原来关城守军进行了妥善安置——包括郝时兴在内的一众将校及其家眷均被接入关衙之内暂住,在打退契丹援军之前不得离开,其饮食起居皆由穿越众安排的专人负责打理安排;原守关士兵则在被收缴武器后全部返回自己的营地,由“飞龙军”的一个连和“保安军”的一个营负责监管,直到榆关(山海关)战事结束之后,再由情报部内务科进行必要的审查与甄别。

    尽管这样的安排基本等同于软禁,但郝时兴及其部下倒也没有太多不满。一来,既已献关投降,自己便已成为对方砧板上的肉,如何处置全凭对方决定,自己这边没有任何反对的能力。二来,自己及问下毕竟是新降之人,尚无让对方充分相信自己的理由,面对即将到来的关外契丹十万援军,对方这样做却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初七下午未时末,穿越团队武装占领榆关(山海关)。同日傍晚酉时初,契丹援军先锋部队抵达榆关(山海关)关下。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三战长城边(九)

    面对已经改换了城头旗帜的榆关(山海关),契丹援军先锋部队的主将一边在心里暗自后悔自己此前行军的速度为什么不再快一点,一边安排手下在离关三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并将榆关(山海关)已失的消息送回仍在来州的援军主力那里。要说契丹援军先锋部队的这位主将却也是个敬业的将领,他并没有坐等后方的消息,而是一边不断派人向来州报告榆关(山海关)的情况,一边安排手下军兵开始尝试着进攻关城。

    只是,由于契丹援军的先锋部队原本是准备来加强榆关(山海关)防御力量,督促并协助原来的守军扼守住这座在长城沿线上最为重要的南下北上的战略通道,为自家主力南下山前八州、击退周军创造有利条件的。因此,这支万余人的轻骑兵漫说是各种大型的专用攻城器械,就连最基本的攻城云梯都没有准备一架。而榆关(山海关)作为连接长城内外最为重要的战略通道之一,其关城虽然多年未曾进行全面修葺,但依然称得上是一座雄关,没有攻城器械是根本不可能攻得上去的。如此一来,这支契丹先锋部队的攻城战就只能是在自制了一批简陋的攻城器械之后进行的一种试探——试探占据关城的是什么人、试探关内原来的守军是否与敌人沆瀣一气、试探占据关城的敌人实力如何,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

    至于这种试探性攻城的效果如何、守关的钱远山、王峰等人又是如何应对的,穆特尔就不是很了解了。因为他在己方占领榆关(山海关)的当天晚上便率领骑兵团连夜出关,一路向西而来,有关这几天榆关(山海关)那边的战事,都是钱远山、王峰通过电台告之他的,情况介绍的自然不会很详细。

    听完了穆特尔的解说,王崤峻点点头,一边感叹自家兄弟运气确实不错,一边希冀契丹人只是行动迟缓而不是胆怯惧战,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穿越团队的战略意图,同时自己也才可能亲身经历这场大战役。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王崤峻的默念,或许是契丹人确实不能失去幽云十六州这块膏腴之地,就在王崤峻一行人离开尚庄村继续东行后的第三天,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十二这天,穆特尔接到了发自榆关(山海关)的电报,告之他契丹援军主力已然抵达关下。而且,根据契丹大营中的旗号来看,契丹的那位“睡王”皇帝耶律璟的御帐亦在其中。这个消息令王崤峻等人精神一振,连队伍行进的速度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一些——契丹援军主力乃至耶律璟的到来意味着战事正如穿越团队此前所预想的那样发展着,“筑基一号行动计划”第三阶段作战将得以顺利进行,实现整个计划已经指日可待。

    只是,王崤峻一行人这边固然因为战事沿着己方的预想发展而心中高兴,但在榆关(山海关)与契丹援军正面对抗的钱远山、王峰等人就没有他们这么轻松了。因为随着主力的到来,契丹人对榆关(山海关)的进攻便不再是最初的那种试探,而是正儿八经的攻城战。从钱远山此后发来的电报可以看出,契丹军主力一到关下便开始攻城,而且有了充足准备的契丹军攻势相当猛烈,穿越团队武装正在经受着自打幽云战事爆发以来最大的考验。…,

    面对如此局势,王崤峻早就将之前的兴奋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一面命令钱远山谨守关城,不可在没有骑兵——除留守幽州城的第三骑兵营外,穿越团队的所有骑兵部队目前都在王崤峻的身边——支援的情况下出关与辽军作战;一面下令自己这一行人加快速度,务必在阴历四月十三,也就是契丹援军主力到达的第二天赶到榆关(山海关)。

    王崤峻此令一下,其一行人陡然加速,此后的二十四小时之内,他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眠不休的在赶路,除了为恢复马匹的体力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之外,其他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而如此拼命的结果,便是原本预计两天时间才能走完的近二百里路,只用了不到二十小时便跑完了。

    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十三傍晚时分,王崤峻一行两千余人抵达榆关(山海关)。

    进得关城,王崤峻顾不得一路劳累,马上在钱远山的引领下登上城墙,观察关外契丹大营的动静,并听取钱远山、王峰等人对这一日来双方战斗情况的汇报。起初还没什么,都是些正常的战斗过程汇报,但说到己方的伤亡数字时,王崤峻却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因为按照钱远山的说法,短短一天的关城争夺战,其麾下兵士便伤亡达千余人——尽管钱远山所部刚抵达榆关(山海关)时总兵力有万余人,但除去前去接应王崤峻的骑兵团主力,以及在占领榆关(山海关)后派往关城以西、古北口以东各关隘驻守的人马,此时真正留在榆关(山海关)抵抗契丹援军主力的穿越团队武装实际上只剩下“飞龙军”第一步兵团主力(一营和二营)、炮兵团主力、“保安军”第一团全部,兵力已不到五千人。如今开战仅仅一天,便损失了千余人,照这样打下去,只怕不消一星期,钱远山手下的兵力便会消耗殆尽。届时,漫说是将契丹援军挡在关外,只怕连已经取得的胜利果实能不能保住都在两可之间。因此,尽管在来之前王崤峻便已打定主意不去干预军事部众兄弟们的指挥,但在听到这个伤亡数字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一天时间便损失过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伤亡?难不成你们放弃坚城不守,出关去和契丹人打野战了?”

    “这到不是。”钱远山答道,“在五哥率老三十五他们回来之前,我军守关兵士皆为步卒,兄弟怎么可能扬短避长,让自己的步兵出城去和敌人的骑兵作战。我军这一天来之所以伤亡较大,主要是因为兄弟一直在用‘保安军’第一团负责关城防守,其他部队尚未参与其中。”

    “只有‘保安军’第一团在守城?”王崤峻不解道,“老十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一天以来,在这关城之上抵御契丹军进攻的只有“保安”一个团?”

    “正是。”钱远山答道。

    “这是为何?”王崤峻话中已然带了不满和质疑,“要知道,‘保安军’并未装备火器,纯以冷兵器御敌。眼下关外有契丹十万大军,而你却只以一个团的“保安军”来守关,这不是拿鸡蛋去碰石头吗?你且给哥哥我说清楚,你这么安排是何道理?”

    钱远山显然早就料到王崤峻会是这么个反应——其实何止是王崤峻,任何一个不了解钱远山计划的人,都会是和王崤峻一样的反应,甚至可能会比一向平易近人的王崤峻反应更加的激烈、更加的直接。因此,钱远山听到自己五哥的质问并未惊慌,而是非常沉稳的说道:“五哥末急,且听兄弟向您解释。”…,

    “你说。”王崤峻肃声说道。

    “兄弟是这样考虑的,”钱远山解释道,“此番契丹援军南下幽州,一路上走走停停,行动十分的缓慢。其中固然有受契丹那个著名的‘睡王’皇帝喜欢喝酒睡觉、不喜军国大事的性格拖累的原因,也有其等待观望、希冀光凭幽云地区的契丹兵马便能解决这场战事的因素。但兄弟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却是这个‘睡王’耶律璟对于是否要南下作战、力保幽云十六州不失这一问题心存犹豫、立场不坚定,时不时的改变自己的想法。如此一来,契丹援军只得走走停停,难以全面发挥其以骑兵为主、擅长机动作战的优势。特别是在咱们歼灭了幽云契丹军主力、攻克幽州城之后,他的犹豫与委决不下更是达到了极点。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率十万之众在来州一待好几天了。

    此番虽然不知道这位‘睡王’陛下突然头脑清楚了,还是其手的那些大臣们苦劝的结果,但在来州盘桓多日后,其再次率军南下,并且兵锋直逼山海关这一情况看,耶律璟显然是再次动了心思,打算将幽云之战进行到底。面对这样一个善变的对手,兄弟及其他几位一起守关的弟兄曾多次商量,并一致认为,山海关之战一定要打、一定要打得既精彩又漂亮、一定要通过这一战将契丹人打疼,让其再也不敢兴起南下中原的念头。而要做到这一点,一则需要那位‘睡王’皇帝及时出现在山海关的关城之下。二则,需要契丹援军主力踏踏实实的在现在的军营里待着,以免影响后面计划的进行。

    耶律璟何时出发、何时能到山海关脚下,这一点兄弟自然是难以影响,只能靠老天爷来帮忙了。但对于第二条,兄弟却可以通过一些计策和手段,坚定耶律璟继续南下的决心,将其栓在山海关,而兄弟这一天以来之所以只让‘保安军’守城,而不让‘飞龙军’参与其中,便是为了留住耶律璟。

    在兄弟看来,如果一上来便以犀利的火器抵御契丹人的进攻,甚至像此前‘保兴庄歼灭战’那样,直接以猛烈炮火轰击契丹人的大营,那么,虽然也会给予契丹军重大杀伤,但遭受打击的契丹援军很可能会像当初在保兴庄的幽云契丹军主力一样四散奔逃。而在老三十五回来之前,兄弟手中已无骑兵部队,面对溃散而去的契丹军,守关的将士们除了体验一番望尘莫及的感觉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这样一来,我军也就完成不了打疼契丹人的目的了。因此,兄弟便决定先只以‘保安军’守关,给攻击的契丹人造成一种假象,以为占据关城的敌军人数有限,武器普通,凭借自己的实力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攻克关城,从而坚定耶律璟继续南下的决心。待到骑兵部队返回之后,再以猛烈炮火配合骑兵出击,一举打垮甚至是歼灭契丹援军的主力,为实现作战计划的最终达成创造条件。”

    王崤峻闻言点点头,脸色也平和了许多,说道:“老十一你的计策固然是好的,只是,如此一来,‘保安军’第一团的损失就有些大了。这个团满编也才两千五百人,这一仗便伤亡了百分之四十,恐怕已经无法再撑过下一次攻防战了。”

    钱远山听了连连点头道:“五哥放心,兄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像这样的防御战兄弟绝不会再让‘保安军’进行第二次。如今骑兵部队已然回归,兄弟打算明日一早便发动对契丹军的总攻,不再给对方进攻的机会。”

第一百四十章 三战长城边(十)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钱远山兴致高涨的为第二天即将展开的对契丹援军的致命一击进行准备时,一前一后两封电报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第一封电报来自“凉园”,是大爷李俊武以委员会的名义发给钱远的,其内容却是情报部提交的一份紧急情况汇报。

    ——现在集结于榆关(山海关)城下的契丹军虽号称精兵十万,但其中一半以上是以乡丁和役夫假扮成契丹兵来滥竽充数的。而那悄悄被替换下来的五万契丹精兵目前虽尚不能确定其准确的藏身之地和真实意图。但据“暗羽”北安州分堂传来的消息,这五万契丹精兵的目标很可能是居庸关——尽管不能排除对方会派部分兵力试探从居庸关到榆关(山海关)之间其他关隘特别是古北口关的可能性,但考虑到大部队快速通过的需要,这支隐藏起来的契丹军以主力进攻居庸关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暗羽”北安州分堂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判断,依据主要是来自于其在北安州州府中的一名“暗桩”提供的消息。这个“暗桩”姓姜,乃是北安州户曹参军。当初,契丹援军驻扎于该州时,一应粮草供应其皆有参与。而引起这位姜参军注意的,正是北安州所屯大批粮草的去向——当初契丹援军屯驻此地时,来自其他州县的大批粮草、军资自然是源源不断的送到这里来。按理说,待到后来契丹军东进来州时,这些粮草也应该一并向东转运,以供应大军使用。然而,令这位姜参军感到奇怪的是,屯集在北安州的粮草在向来州转运的同时,还有相当一部分在向南或者向西运输。对于这种现象,州府长官给出的解释是粮草积压过多,远超大军作战所用,眼看雨季将至,需要向周边州县转运贮藏,以防发生霉变。若是其他官员听了这话,或许不会生出什么想法来,可偏巧这位姜参军是专门负责州府户籍、农桑、仓贮的户曹,这些应付外行的谎话自然是不可能瞒过他的。一来,北安州往南一百多里就是长城,再往南便是正在打仗的南京道,粮草不可能运去那里贮藏。而往西则尽是山川河流,距离最近的较大州府是三百多里外的儒州。且不说山高路险,转运粮草颇为不便,单说这儒州距离居庸关不过五六十里远,如今双方交战正酣,根本没有不将多余粮草向自家内地转运,而积存到边境州府的道理。

    有了这些疑问,这位姜参军便开始留心所有与粮草转运、军队调动、人员分配有关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设法了解其中的真相。经过一番锲而不舍的暗中打探,还真就让他得到了不少消息,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随契丹那位“睡王”皇帝东进的契丹精兵不过四万,其余近六万人都是随军的役夫以及从各州县抽调而来的乡丁——这六万人修桥补路、安营扎寨、押运军资粮草尚可,让他们上阵厮杀却是强人所难了。至于那失踪的五万精兵,这位姜参军虽然未能打探出具体的去向,但从粮草转运的情形看,其自北安州径直南下或折向西南,进攻古北口、居庸关的可能性极大。

    探听到了如此重要的消息,这位姜参军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将相关情况写成一份详细的报告,通过秘密渠道交到了“暗羽”北安州分堂堂主那里。北安州分堂堂主同样不敢耽搁,马上将这份情报列为十万火急等级,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凉园”、送到了情报部外务科主管郑知微的手上。郑知微接报之后,认为事关重大,他一方面下令“暗羽”北安州分堂继续密切关注此事,一有新的消息马上报告。另一方面将报告内容汇报给了张晓菲,并与张晓菲一起去见了身在此地的唯一一位委员会成员——李俊武。而在张、郑二人面见李俊武之后不久,一封标有三个a的十万火急电报便发往了远在榆关(山海关)前线的钱远山、身在居庸关的徐绍安、身在西山之中的曾志林,以及身在幽州城的张维信手中。…,

    接到了来自“凉园”的这封十万火急的电报,钱远山一方面暗自感叹保兴庄一战赢得过于轻松,令自己在对待契丹援军的问题上多少有些轻敌的思想在里面。自己只想着能在山海关下重演保兴庄的一幕,意图凭借己方在技术上的绝对优势“毕其功于一役”,以求尽快结束幽云之战,并实现“筑基一号行动计划”的最终目标——建立起一块属于穿越团队自己的根基之地,却忽略了对手毕竟是一个骁勇善战的民族,拥有一批身经百战的将领,不可能个个都像那个草包萧思温一样不知兵、不懂战,在幽云契丹军主力被全歼后,还按照已经不符合战局发展的作战计划不管不顾的杀进山前八州。

    另一方面这封电报也解开了自打契丹援军挥师东进,进驻来州以来一直困扰着钱远山的一个疑惑——为何契丹援军舍近求远,放着离北安州不过四百里、距幽州城不过百余里的居庸关不走,而宁可多走数百里路,也要经由榆关(山海关)南下幽州城。现在看来,这一招很可能是在幽云契丹军主力被己方全歼后,原本打算直接南下居庸关的契丹援军,为了避开穿越团队武装——也就是他们的嘴里所谓的“神秘军队”——的锋芒所采取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策。企图利用契丹皇帝这个金字招牌和真假混编的十万大军,将穿越团队武装的注意力吸引到榆关(山海关),再以五万精锐偷袭居庸关和古北口,然后要么直捣幽州城这个腹心之地,要么迂回榆关(山海关)侧后,与关外的契丹军里外夹击,包围关内的穿越团队武装。

    不过,钱远山感叹归感叹,对于契丹人这手声东击西的计策却并不是非常在意。当然,这并不是说那位姜参军上报情况是没事找事、“暗羽”北安州分堂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将消息传到“凉园”是小题大做,更不是说明情报部将北安州分堂的报告交到李俊武手里并电告前方各将是给兄弟们添乱。姜参军也好、“暗羽”北安州分堂也好、情报部及大爷李俊武也好,他们都是在尽自己的职责、完成自己的工作。至于这个消息对前方众将是否有用、是否会决定战事的发展、是否紧急到他们所认为的那种程度,则需要由前方众将来做出判断、拿出应对方案——这也是前方众将的职责所在。

    其实说起来,契丹人这招声东击西的计策是好计策,如果与其对战的是这个时代原有的军队,那么他们很可能会因为主力被吸引在榆关(山海关)不能及时回援居庸关和幽州城而落败,甚至是惨败——特别是在己方兵力小于对方兵力的情况下更是如此。但这招用在穿越团队武装身上就不太管用了。一则,穿越团队武装凭借在技术方面的绝对优势,在据关而守的情况下,完全能够做到以少敌多,不会为了阻击敌军的重兵集团而把自己的兵力都集中到某一点上。如此一来,契丹人想通过声东来吸引穿越团队武装主力于榆关(山海关),再趁西路防守空虚进行突击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因为穿越团队武装根本就不会为此调整自己的兵力部署。

    二则,当初委员会和军事部在分配长城一线防守兵力时所采取的就是分兵把口、突出重点的方案。其中的重点便是榆关(山海关)和居庸关——榆关(山海关)这里有守军五千,居庸关那里在得到曾志林所部的加强后,其守军也达到了五千余人。也就是说,契丹援军所选的“声东”与“击西”的两点正是穿越团队武装的防御重点,无论契丹援军攻击其中的哪一点,都会遇到强力阻击,甚至很可能会遭到类似保兴庄之战那样的反突击,进而重蹈当初萧思温所部的覆辙。…,

    现在,唯一让钱远山担心的是位于两处防御重点之间的古北口。由于这里路窄关小,既不适合大兵团进攻,同样也不适合大兵团防御,因此穿越团队武装在这里布置的兵力非常有限,只有“飞龙军”的一个连(“狼牙营”一连)和“保安军”的多半个营(四团十营的两个连),以及临时加强给他们的“狼牙营”炮兵连的一个82迫击炮排(三门82毫米迫击炮),总兵力不到五百人。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契丹人往那里派出了多少人马,但钱远山觉得己方还是应该对那里进行必要的增援,以防不测。不过,考虑到古北口尽管处于自己与徐绍安防区的交界处,但从隶属关系上讲,那里的部队还是归徐绍安领导,而根据电报开头的署名情况,徐绍安肯定也接到了这份电报,并且已经有了相应的应对方案。如果自己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发电报过去向对方提建议,漫说自己和徐绍安之间本就存在一定的隔阂,就算二人之间没有任何不和谐的情况存在,这种直愣愣的建议也会令对方感到不快。可不给对方提这个醒,钱远山心里又总觉得不踏实——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部队,交到一直在开封任职,与现在的“飞龙军”、“保安军”几乎没什么接触的徐绍安手里,钱远山总有些放心不下。

    思来想去,终归无法释怀的钱远山还是决定给对方提建议,只不过把提建议的方式改变了一下。他没有直接给徐绍安发电报,而是出了自己的房间去找王崤峻,打算以对方的名义给徐绍安发这封电报。这样一来,既能达到给徐绍安提醒的目的,又可以避免自己直接提建议所引起的尴尬。

    当钱远山走进王崤峻房间的时候,对方正坐在桌案后面,望着桌上的几张抄报纸出神,显然是在对电报中所讲的内容进行着思考与判断。尽管看不到抄报纸上的具体内容,但想来也应该是那份有关契丹人欲声东击西的电报——毕竟“凉园”方面发给钱远山的电报王崤峻这边不会没有副件。

    不过,出乎钱远山意料的是,当他在王崤峻身边坐定,向对方提出希望以其名义给徐绍安发一封电报时,王崤峻却摆了摆手,说道:“此事一会儿再谈,哥哥我这里还有一封电报,你且先看一看。”

    说着,王崤峻将面前的那叠抄报纸中最上面的一张拿起来,递到了钱远山的手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战长城边(十一)

    钱远山不明所以的接过抄报纸,展开观看。电报是张维信发给王崤峻的,内容则是关于已经抵达幽州城下数日的柴荣的消息——这类与榆关(山海关)战事没有直接关系的电报,又是张维信指明发给王崤峻的,钱远山没有得到其副本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按照张维信在电报中所讲,柴荣率军抵达幽州城下后,第一件事便是派人进城宣王崤峻觐见。在得到其并不在幽州城而在榆关(山海关)的回复后,不但没有表现出气恼与不满,反而称赞王崤峻办事稳妥,不为小胜而狂妄,是个干大事的人,并声言“王爱卿乃国之栋梁,朕务必要与之一见”。随即,便率后周军在幽州城南扎下大营,就此不走了。

    柴荣的这个举动令张维信既为难又有些不太理解。若说这柴荣是为了占据幽州城,可他只是在城外扎营,却并不率兵进城,甚至张维信主动请其驻跸城内都被他以“战事未绝,朕不可舍将士而图安逸”为由给拒绝了。说他不想占据幽州城,可七万余后周军既不北上继续进攻山后八州,亦不东进收复幽州城以东各座州县城池,而是在幽州城南扎下绵延十余里的连营,没有一点要收兵回朝的意思。

    就在张维信暗自思忖这位柴天子这般做为的目的时,阴历四月十二,柴荣又派人送来了一道圣旨,言称契丹酋首耶律璟领十万大军云集榆关,而王爱卿与钱爱卿等“清园”兄弟为幽云士绅百姓、为大周朝廷,不惧战阵凶险、不顾自身安危,亲冒矢石,率手下家丁私兵据守榆关,殊为可贵。为彰显“清园”兄弟义举、为犒劳守关将士,朕特派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匡胤为劳军正使、侍卫亲军司龙捷右厢都指挥使刘光义为副使,于阴历四月十三出发,携带大量财帛牛酒赴榆关阵前,慰问王崤峻等“清园”兄弟、犒赏其麾下将士。还望“清园”兄弟体会朕意,莫要推辞为好。

    柴荣以圣旨的形式提出这一建议,派出了朝中重臣赵匡胤为正使,又说了这么多赞美“清园”兄弟的词句,张维信还真是很难拒绝接受对方的这一片“好意”。考虑到后周朝廷的劳军队伍阴历四月十三出发,赶到榆关(山海关)估计要到四月二十之后了。那时候,漫说是榆关(山海关)之战,只怕整个幽云十六州的战事都要接近尾声了,这支犒劳队伍出现在榆关(山海关)无论是对战局,还是对穿越团队的下一步计划都不会有什么影响。因此,虽然一时还搞不明白柴荣这一举措背后有什么深意,但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张维信还是自作主张的接受了柴荣的这份旨意。

    然而,没过多长时间,张维信便对自己当初的这个决定后悔不已。因为就在柴荣派来的传旨官员走后一个多时辰,一份由“暗羽”铁杆线人马平安马公公透过特殊渠道送出来的消息显示,柴荣这次遣使劳军是假,派赵匡胤和刘光义到榆关(山海关)亲眼目睹数千“清园”私兵是如何与十万契丹大军相对抗的、实地查看这支使用极犀利火器的所谓“私兵”是如何使用自己手中兵器的、近距离观察“清园”兄弟中的领兵之人带兵打仗、攻防战守的能力究竟如何才是真。而最出乎张维信意料的是,身为劳军正使的赵匡胤早在数日前的阴历四月初八便已带着少量亲随上路,直奔榆关(山海关)而去,根本没有和四月十三才启程的劳军使团一起行动。按照路程推算,只怕这一两日之内他就会抵达榆关(山海关)城下了。也就是说,在犒劳“清园”私兵的事情上,柴荣给张维信来了一招先斩后奏,试图不给“清园”兄弟想办法应对的时间,以便赵匡胤能看到真实的、没有任何遮掩与隐瞒的“清园”私兵。——如果对象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么柴荣这一招是非常有效的。只可惜,他所要对付的是拥有领先这个时代千余年技术的穿越团队,面对拥有一秒钟可以传播三十万公里的无线电的“清园”兄弟,他的这招“先斩后奏”虽然令对方感到有些意外,但从理论上讲,却根本实现不了他设想中的那些有利结果。…,

    看完电报,钱远山一边把抄报纸还给王崤峻,一边忿忿不平的说道:“这个柴荣,真是个心机深厚的家伙。咱们在前边拼死拼活的对付契丹人,他就算不大力支持,也应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幽州城等着咱们为他实现收复幽云的丰功伟绩,何必耍这种手段来探咱们的底细。况且,当初八哥在去后周大营见柴荣的时候已经向对方表明,咱们兄弟此次举义完全是为了幽云百姓能过上太平日子,咱们要对付的只有契丹人,绝不会跟他后周朝廷过不去。不然的话,在保兴庄咱们就完全可以在收拾掉萧思温的七万大军后,直接对他后周军动手,何必又是让路、又是给粮,让他们顺顺利利的开到幽州城下,那不是多此一举吗?再者说,就算他想对付咱们,好歹也应该等咱们把契丹人给收拾了之后再对付呀,何必急在这一时,他就不怕咱们因此恼羞成怒,返回头来和契丹人一起对付他吗?”

    王崤峻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兄弟在此前的那几仗中表现得过于强悍,无论老八在他们面前如何分说、如何保证,就算是指天划地、赌咒发誓,柴荣和他手下的文臣武将的心里也不会真正踏实下来。虽说碍于柴荣对老八当初那一番说辞的认可,以及我军强大的实力,他们不会明着与咱们做对,或者公开打听我军的情况,但这种暗地里刺探军机、了解实力的事情却不会少做。至于,咱们是不是会反戈一击,我想柴荣和他的臣僚们却是不会有此担心。毕竟咱们刚刚在保兴庄全歼了契丹人七万大军,又占领了幽州城,早和契丹人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怎么可能会因为后周朝廷的一点点小动作就去和契丹人结盟呢——那咱们不就成了石敬瑭第二,在幽云十六州又如何立足。况且,就算咱们肯当汉奸和契丹人合作,刚刚被痛扁了一顿的契丹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呀。哥哥我觉得,对于柴荣和他手下群臣来说,真正担心的不是咱们去投契丹人,而是在咱们将契丹人解决之后,会掉转过头来对付他后周朝廷。不然的话,兄弟你以为他柴荣为什么宁可住在城外的军营中,也不接受老七的邀请驻跸幽州城——那可是宣示朝廷对幽云十六州主权的最好方法。”

    “既然他们对咱们如此有戒心、怕咱们收拾完了契丹人可能会转头对付他们,那他们为何还要继续北上,并且驻扎在幽州城下不走?如果他们真如五哥您所讲的,对咱们很是忌惮,那他们这么做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吗?”钱远山不解的问道。

    王崤峻闻言解释道:“他们当然明白屯兵幽州城下的风险,但他们也知道冒这样的风险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利益。

    一方面,毕竟咱们兄弟现在与后周朝廷还维持着盟友的关系,大家还是在为同一件事情而努力着,咱们兄弟一时半刻还不会对后周军采取什么敌对行动。作为一国之君,柴荣需要考虑的事情远比咱们这些个‘地头蛇’多得多。他不但要考虑麾下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还要考虑所谓的朝廷威仪、官家脸面。要知道,柴荣此次挥师北伐,其对外宣传的口号便是收复幽云,这也是他此番出兵的最大理由和大义名份所在。如果他在幽云契丹军主力已然全军覆没、长城以南再无契丹军队,而长城以北契丹援军大举南下的时候班师回朝,放弃实际已经到手的山前八州中的大部分,那么幽云的百姓会如何看待他们、后周的百姓会如何看待他们、他们手下的将士们会如何看待他们?毕竟平民百姓乃至后周军中的士兵和低级军官并不是非常清楚咱们兄弟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以及咱们和后周朝廷之间的真正关系。在他们看来,咱们与后周朝廷是盟友、是主从、是一体的。柴荣若在此时撤军,大家会认为其是惧怕长城外面的那十万契丹援军,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将咱们这个‘盟友’弃之不管,在咱们与契丹人拼命的时候临阵脱逃。到时候,后周朝廷无论是在幽云百姓的心中,还是在后周百姓的心中,乃至在其将士的心中,地位都会一落千丈,变成一个贪生怕死、不守信用、出卖盟友的无能朝廷。这种情况是柴荣以及他的那些文臣武将们绝不允许出现的。所以,他们宁可冒着被咱们反戈一击的风险,也要继续北上。…,

    另一方面,无论他们对咱们多有戒心,毕竟老八在后周大营的那番言辞还是让他们看到了咱们的一份诚意,知道咱们现在并没有与后周朝廷做对打算。在这种判断之下,他们自然要继续北上,甚至是驻扎于幽州城下,以这种方式来表明北伐的阶段性成功,以及朝廷对山前八州主权的收复——哪怕柴荣连幽州城都没有进。如果哥哥我预料的没错,待到咱们将契丹援军打败,后周朝廷肯定还会派出一支人马跨过长城,到幽云十六州最边远的州县走一遭,以宣示北伐的完全成功,以及后周朝廷对整个幽云十六州主权的收复。这样一来,既是对幽云百姓和后周百姓的一个交待,也是向那些幽云十六州原有官吏表明一个姿态,那就是尽管打败契丹人的主力是咱们兄弟及麾下将士,但他后周朝廷依然是此次北伐之战的主导、他柴荣依然是幽云十六州的主人、此后幽云十六州将会归于后周朝廷治下。”

    “他们想得到是美。”钱远山冷哼一声道,“咱们兄弟辛辛苦苦、手下将士拼死拼活,好不容易赶走了契丹人,拥有了这么一块根基之地,凭什么拱手让给他后周朝廷、让给他柴荣。这位柴皇帝和他的一众文臣武将不会如此幼稚的以为,只要在幽州城下扎个营、派支人马去幽云十六州最边远的州县武装巡游一圈,再说几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样的话,咱们就会俯首称臣、就会任其摆布吧?”

    王崤峻听了摇摇头,说道:“柴荣和他的大臣们自然不会如此幼稚,他们那些宣示主权、显示存在的举动只是为了维持朝廷的尊严、官家的脸面,而不是真个把自己当成了幽云十六州之主,认为可以对咱们兄弟予取予求。尽管老八此前在周营一再表示咱们所作所为只为赶走契丹人,为自己和幽云百姓创造一个安居乐业、太平宁静的生活环境。但以柴荣及朝中大臣们的智商和经验,是绝不会相信咱们的目的会像老八说的那么简单。在他们看来,咱们在幽云之战中如此卖力,必然是有所图、有所求。而柴荣屯兵幽州城下,既是一种宣示主权的方式,也是在等待着咱们去向他提条件、提要求,以便与咱们讨价还价,最终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共识——这也正是他急于要见到哥哥我的原因之所在。”

    钱远山闻言点点头,一边在心中感叹柴荣的心机深厚,一边也对穿越团队能有实力令后周朝廷忌惮与妥协而感到自豪与骄傲。不过,这种自豪与骄傲的心情只是一闪而过,因为钱远山很清楚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长城之外还有契丹人的十万大军,不消灭掉这支力量,一切都是空谈。于是,在短暂的兴奋之后,他便把思绪重新转回到了当前的形势上来,略带犹疑的问王崤峻道:“五哥,既然赵匡胤很可能会在这一两天之内赶到到山海关,那咱们是不是把进攻关下契丹军的时间稍微往后推一推,待将这所谓的劳军使团打发走之后,再有所行动,以免在赵匡胤以及那个刘光义面前过多的暴露我军的作战方式与实力?”

    王崤峻听罢摆了摆手,说道:“不妥。虽然咱们现在还不知道西线契丹军的确切位置,但按照时间来推算,其对居庸关或者其他关口发动进攻应该就在这几日之内。山海关下这支契丹军的主要目的是牵制咱们的兵力,一旦西线那边打响,其西线人马遭到了老八、老二十六等兄弟所部的阻击并难以有所进展,那么山海关下的这支契丹军在发现自己计策未成的情况下,很可能会立即撤退,以免咱们腾出手来以后收拾他。而那个契丹‘睡王’皇帝完全有可能将乡丁和役夫留下充数,自己带着数万精锐逃回上京去——如果他真的在关下契丹军大营中的话。那样一来,咱们预期中契丹军的溃退就会变成有组织的撤退。到时候,光凭咱们手中的两三千骑兵,是很难对四五万具有先发优势的契丹骑兵形成有效阻截与杀伤的。…,

    再者,咱们的武装力量胜在远超这个时代的技术和与这个时代完全不同的战术的结合上面。赵匡胤也好、刘光义也罢,就算他们参与了咱们对契丹人进攻的全过程,面对这种与他们所知所学完全不同的技术、战术,他们最多也只能了解到一些战术方面的皮毛,而不可能明白技术方面的原理,更不可能将二者有效的结合在一起。而且,这种近距离的参与,还会令他们对咱们的实力有一个更加清楚、更加深刻的了解,这样在双方今后的交流与合作中,咱们更容易占据优势、占据主动。

    况且,打探咱们虚实的方法又不止是当面参与这一种。咱们不给他们观战的机会,他们势必不会就此罢手,转而去找其他的、更加隐秘的突破口。与其到时候处处设防而防不胜防,还不如给他们留一道可以观察的小窗口,免得他们再去其他咱们可能一时难以察觉的地方凿洞、破墙。”

    钱远山听了赞同的点点头,然后问道:“那以五哥的意思,咱们明天……”

    “依然照原计划,发起对契丹军大营的攻击。”王崤峻斩钉截铁的说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战长城边(十二)

    得了王崤峻的指示,钱远山立即下去安排。当晚子时之后,“飞龙军”骑兵团主力及“游骑兵营”全部——关内仅留下了骑兵团的一个连以备不时之需——在穆特尔的率领下,打开榆关(山海关)南侧关门,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出,随后兵分两路,很快便消失在关城两侧连绵的群山之中。

    与此同时,在榆前(山海关)北门,近千名携带着锹镐的“飞龙军”、“保安军”兵士在王峰的率领下缒城而下,借着相对比较明亮在月光,开始在关城前百步之内进行掘土挖坑、竖桩缚网,全力进行土工作业。

    第二天,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十四卯时末,天还没有亮,驻扎在榆关(山海关)内的穿越团队武装已然吃罢早饭,“飞龙军”步兵在各级指挥员的带领下开始进入城头之上的作战位置,进行临战前的最后准备,而炮兵则开始在关内布置发射阵地,放列火炮。

    就在穿越团队武装全力准备即将开始的进攻时,正在作战指挥室内等待昨晚出关的穆特尔发来最后确认信息的王崤峻、钱远山、王峰等穿越众却突然接到关城南门守军的报告,说是南门外约两三里处尘头大起,似是有一队骑兵正在向关城行进。虽然因为距离较远无法知道对方的身份和确切的数量,但根据扬起的尘土来判断,来者的数量应该在二三十骑左右。

    得到南门守军的报告,王崤峻和钱远山的第一个反应是一样的——这应该是赵匡胤到了。尽管王、钱二人对自己的判断都比较有信心,但大战在即,任何疏忽和大意都是不能允许的。因此,王崤峻在接报后,依然命令关内留守的唯一一个骑兵连出南门,前去查验对方的身份。

    二三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须臾即到。骑兵连出关没多长时间,便派人送回来了消息,证实来人确如王崤峻和钱远山所料,正是被柴荣任命为劳军正使的赵匡胤和他的二十来名随从人员。

    确认了来访者的身份,王崤峻一面让王峰出关去迎接,一面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正在紧张进行的战前准备上。在王崤峻看来,既然已经在前一天晚上与钱远山定下了应对之策,那么现在只需依策行事便可,没必要为赵匡胤的到来而分心——毕竟今天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进攻契丹军,而不是招呼赵匡胤。

    王峰离开城头约莫半盏茶的工夫,便重新回到了城上。不过,与下去的时候不同,此时在他身后跟着两名武将打扮的人。前面一人三十来岁年纪,生得身材魁梧、面色黎黑,正是王崤峻和钱远山意料之中的“客人”——赵匡胤。而赵匡胤身后跟着的那人,看年纪二十岁出头,同样生得身材魁梧,眉眼间与赵匡胤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更年轻一些,面色也较赵匡胤要白净一些,长得更帅气一些。待与王崤峻、钱远山等人互相见过礼后,赵匡胤一指身后那年轻人,说道:“这是本官的胞弟匡义,此番也是奉了皇命,与本官一起来榆关劳军。”说着,又向自己的弟弟介绍了王崤峻和钱远山的身份。

    听赵匡胤介绍其身后的就是赵匡义,无论是王崤峻还是钱远山既觉得有些意外,又觉得有些神奇。说意外,是因为此时的赵匡义尚未崭露头角,大家提到他时通常都是说“赵大人的胞弟”。这次却被柴荣派来协助他的兄长,多少有些出乎王、钱等人的意料——在前世的历史中,赵匡义也是到了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时候,因为出力不小才一举成为大宋开国过程中的有功之臣,并渐渐在大宋朝廷中有了自己的势力。…,

    说神奇,是因为站在自己面前是乃是前世的历史中大宋帝国的头两任皇帝。能在同一个场合,同时见到未来可能成为同一朝代皇帝的两个历史名人,这样的经历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碰到的。毕竟皇帝这个职业通常都是子承父业,两任皇帝之间的年龄跨度一般情况下都会比较大,能像现在这样与两个皇帝一起侃侃而谈的机会很难遇得上——除非老皇帝得天下时儿子已经成年,或者其在位的时间特别长。

    当然,对于王崤峻和钱远山来说,这种见到历史名人时的兴奋心情只是一闪而过——一来现在二人的心思都放在即将展开的战斗中,二来历史名人见的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因此,略一愣神后,王、钱二人便恢复了常态,上前与赵匡义彼此见礼。

    互相介绍完毕,众人又寒暄了一番后,赵匡胤将话题一转,对王崤峻说道:“本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大人有话但讲无妨。”王崤峻答道。

    赵匡胤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说道:“本官刚刚进关时,见到二位将军麾下的兵士们正在列队、架设器械,想必今日‘清园’私兵是想要主动进攻关外的契丹军了?”

    “赵大人所料不错,吾等兄弟确实决定要于今日对关外契丹军大营发动进攻。”王崤峻如实答道。

    赵匡胤闻言虽略有迟疑,但还是说道:“按说本官此次前来榆关,只是奉皇命犒劳‘清园’私兵众将士,原本不该对诸位将军排兵布阵、战法谋略说三道四。但此战毕竟关系幽云之战的最后结果、关系到朝廷此次北伐幽云能否得获全功,本官身为朝廷重臣、禁军将领,既然来到了榆关、见到了诸位将军于战法上的不足之处,说不得也要啰嗦几句,还望诸位将军不要介怀。”

    王崤峻、钱远山乃至包括王峰在内,众兄弟听到赵匡胤的这一番话,都觉得有些意外之外。一方面,他们实在想不出自己计划了多日的进攻战术有什么错误,居然会被一个对“飞龙军”、“保安军”没有什么了解、对穿越团队武装惯常的战略战术一窍不通的赵匡胤看出其中的不妥之处。另一方面,众兄弟也对赵匡胤对自己这般坦诚、毫无遮掩的态度感到吃惊——对方的这种行为其实是很失礼的。毕竟在他们看来,赵匡胤此行最大目的是探听穿越团队武装的虚实,而己方如果因为战略战术问题而受挫,对对方其实是有好处的,因为这恰恰暴露了己方的弱点与不足。面对这种情况,赵匡胤保持沉默远比当面提出要有利得多。

    “或许是赵匡胤怕自己这边因为所谓的“战术不当”而丢了榆关,从而给后周朝廷的北伐带来不利影响,这才不顾礼节,当面提出穿越团队武装在战略战术上的不足之处?”王崤峻一边暗自思忖着,一边非常大度的回答道:“赵大人乃百战名将,于战阵上的安排、战法上的应用远比吾等兄弟精通的多,能够为吾等兄弟指点一二,吾等兄弟正求之不得,也岂会有什么不满之处。还望赵大人能不吝赐教,吾等兄弟洗耳恭听。”

    见对方对自己的举动并没有任何反感的意思,而且作为“清园”兄弟中说话最管用的王崤峻不但不发怒,反而对自己的这种表现非常赞赏,赵匡胤也就再无顾忌。他一指关内正在忙忙碌碌进行最后战斗准备的穿越团队武装,说道:“据本官所知,原榆关守军目前都被送进营盘、严密看管。也就是此次作战诸位将军只会以自己麾下将士为主,而据本官观察,汝等在关内的守军不超过五千人,且并非人人都配有火器。要想以关内这么一点守军来对付关外契丹人的十万大军,而且还是主动出击,以不过五千余步军去对付由契丹皇帝亲率的契丹精骑,这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诸位将军不但要主动出击,而且还想藉此给对方以重大杀伤。…,

    虽说保兴庄一战贵军大获全胜,基本全歼了幽云契丹军主力。但一来那一仗贵军应该是以近两万人马对付契丹军的七万大军,双方在兵力的对比上并不是非常的悬殊。二来,保兴庄一战贵军之所以能够完成对幽云契丹军主力的围歼,除了诸位指挥得当、将士用命外,那里的地形也对围歼战非常有利。当时幽云契丹军主力大营的北面是贵军主力、西边是连绵的群山及贵军偏师、东边是无法泅渡的白沟河、南边是朝廷大军的营盘。对于已然溃不成军的契丹人来说,无论他往哪个方向逃窜,都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关外的这支契丹援军却与幽云契丹军主力不同。一来,汝等如今是以不足五千人马对付契丹人的十万大军,双方兵力对比的比例远比当初保兴庄一战时高得多。二来,汝等手下皆为步兵,即便汝等能占据上风,面对对方数万骑兵,汝等就是想扩大战果、大量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也只能望尘兴叹,根本就没有追上对方的机会。因此,本官以为,与其冒险对契丹军发动主动进攻,不如一面据关坚守,一面调集贵军主力、特别是骑兵前来助战,然后再与契丹军决一死战,或可在榆关重现保兴庄大捷那激动人心的一幕。”

    听了赵匡胤的担心,王崤峻和钱远山、王峰等人一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位或者是出于好心而善意的提醒自己、或者是为了后周朝廷能够顺利收复幽云而不愿意“清园”私兵败于契丹人之手、抑或者只是想通过这样的说辞来诱使王崤峻等人向其和盘托出“清园”私兵真正实力的赵老大解释己方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战术,一方面是对己方兵马战斗力的绝对信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目前敌我双方的态势使然。

    最终,还是王崤峻在斟酌了一番后,结合着穿越团队武装驻扎于榆关这部分队伍的真正实力——至少让他知道己方是有骑兵部队的、穿越团队武装目前所面临的战场态势——需要防守整条长城防线,以及契丹人所使的声东击西的计策等等方面,向赵匡胤详细进行了介绍,并向对方表明己方作战向来谨慎、从不打无把握之仗的原则。

    听完王崤峻的介绍,赵匡胤连连点头,一面不住的称赞“清园”私兵乃是以一敌百的强军,一面却在心里暗暗对对方的强大自信和强悍实力咂舌不已,并对官家以先斩后奏之策派自己前来榆关探底“清园”私兵的行为深以为然——若非如此,自己也就没有机会向对方提出自己对其战法的担心,并因此从对方口中了解到许多此前根本不知道的情况。

    对于赵匡胤的称赞,王崤峻等人自然是连连谦逊。待双方又客套了几句之后,王崤峻见与穆特尔约定的时间将近,而己方士兵的战斗准备已然做得差不多了,这才止住话头,转而请赵匡胤观战。对此,一心想要一探“清园”私兵真正实力的赵匡胤自然是毫无异议。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战长城边(十三)

    这边王崤峻结束了与赵匡胤的谈话,那边钱远山已经让王峰去和穆特尔进行电台联络,对进攻的发起做最后的确定。王峰去了没多长时间便回到了城头,并向钱远山和自己的堂哥示意,穆特尔那边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等关城这边发起攻击,他便率领骑兵部队进行配合与策应。与此同时,关城内各部队、特别是阵地布置耗时最长的炮兵也已完成战斗准备,所有参战士兵一个个士气高昂,只等着进攻命令的下达。而且,与刚刚从“飞龙寨”和“翔龙堡”出发时,大部分士兵都多少有些紧张或者畏惧不同,已经经历过保兴庄之战的这支原隶属于“南路军”的部队,对即将到来的这场战斗非但没有紧张与畏惧,反而显出了期待与兴奋的神情——保兴庄一战的战绩令他们对自己的长官和手中的武器充满了自信。此时,并不需要王崤峻、钱远山等人再说什么大道理来激励士气,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发出命令。

    辰时正,王崤峻先是向赵氏兄弟点头示意,然后又向站在自己旁边的钱远山点了点头,说道:“开始吧。”

    后者点头应诺,随后举起右手,向前一指。几乎就在钱远山右手前指的同时,站在城楼高处的传令兵使劲摇了摇手中的令旗。看到传令兵手中令旗左右摆动,炮兵指挥也立即将手中的红色小旗狠狠挥下。随着他的动作,早已做好所有准备的近百门各种口径、各种类型的火炮几乎同时开火,近百发炮弹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越过高大的关墙,呼啸着飞向了三里外的契丹军大营。

    片刻之后,契丹军大营中便接连腾起近百股烟柱,并隐隐传来一阵阵闷雷般的轰响,继保兴庄和幽州城之后,幽云之战的第三场大战役就此打响。

    无论是王崤峻等穿越众,还是穿越团队武装麾下的众将士,对于火炮发射时的声响、火光与烟尘早已习以为常,尽管此次是近百门火炮的集中轰击,对他们来说也只不过是声音大了点、炮口焰亮了点、产生的烟尘多了点而已,并未觉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对于只在保兴庄一战时远距离观看过火炮轰击,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上亲身体验过火炮射击的赵氏兄弟来说,火炮、特别是大、中口径火炮发射时的巨大声音、火光、烟尘却是相当的骇人。

    身为兄长的赵匡胤还好些,虽然也为巨大的声光烟所震撼,但常年征战加上在朝中为官多年积累下来的城府与沉稳,使得他虽然心中无比震撼,表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大将该有的平静与矜持,除了捻须的右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双眼眨都不眨的望着数里外的契丹军大营外,并未表露出任何的异样。而赵匡胤身边的赵匡义却完全不同。一来赵匡义的年纪要小上不少,二来其无论是社会阅历、从军经历、还是为官时间,都远远不及他的兄长。因此,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光烟冲击,其表现就远没有他的兄长那般沉稳有城府了。随着接连不断的火炮射击声,他不但面露骇颜、脸色发白,而且连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不得不伸出双手扶住面前的墙垛来稳住自己的身形。

    对于赵匡义的这般表现,曾经亲眼见过新兵被火炮射击时的动静吓得尿了裤子的王崤峻、钱远山、王峰等穿越众到是见惯不怪,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其注意力一直都在远处的契丹军大营那里。可在一旁的赵匡胤却觉得面上无光,很是不满意自己兄弟如此丢人的表现。可当着外人的面他又不好发作训斥,只得在自家兄弟面露难色的望向自己时,狠狠的瞪他一眼,以显示自己对其如此胆怯表现的不满。…,

    面对兄长的眼神,赵匡义也知道自己此番表现不佳,也很想像兄长一样保持沉稳与平静的状态——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可身后传来的那一声声巨大的轰响有如一下下砸在他胸口的重锤,让他根本是欲静而不能。对于兄长责备的眼神,他也只能以歉疚的神情来回应,双手却依然牢牢扶住墙垛而不愿意松开。

    不过,令赵匡胤略感安慰的是,此时王崤峻等人的都在举着只有穿越团队武装才拥有的双筒望远镜观看远处的契丹军大营上,并未注意、或者是假装并未注意到旁边赵匡义的胆怯表现,到不至于令自己颜面扫地。于是,他在最后瞪了自己兄弟一眼后,也从怀中掏出朝廷配发给他的单筒望远镜,开始仔细观看数里外契丹军大营中的情况。

    与当初保兴庄之战时,萧思温所部遭到炮击后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过了较长时间才派出临时拼凑起来的少量兵马冲击穿越团队武装的阵地相比,关外契丹军的反应要快得多。炮击开始后仅仅五分钟,一支两万余人的契丹军便已经冲出了大营,直奔榆关的关城而来——这支契丹军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军一万余人均为骑兵,来自契丹最为精锐的皮室宫卫骑军。后军一万余人均为步兵,由善于攻城、并携带有大量攻城器械的关外汉人及渤海人组成。

    此次契丹军之所以能够有如此迅速的反应,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其已经从那些侥幸逃出保兴庄的契丹败兵那里了解到了保兴庄一战的详细情形,并从幽云契丹军主力的失败中汲取到了一些经验教训,对于遭受火炮攻击时该如何应对多少有了一些了解,也做了一些准备。另一方面,却也是运气使然。因为就在穿越团队武装为进攻契丹军大营做着准备的同时,契丹军大营内也在为继续进攻榆关做着相应的准备。当炮击开始时,契丹人的攻城部队其实也已经整装待发,马上就要出营了。因此,虽然穿越团队武装的进攻来的非常突然,但契丹军却能够在遭到炮击的同时马上展开反击行动。

    或许是领军将领想要尽快破城,以使留守大营的同袍少受些损失;或许是出营的军兵想尽快远离已然燃起烈焰、不时传来同袍惨叫声的大营。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支两万余人的契丹军出了自家大营后,便一路狂奔,沿着前一天攻城的行进路线,向着榆关关城冲杀了过来。

    起初的两里多地还算顺利,这支契丹军攻城部队既没有遭遇对方人马的阻截,也没有受到对方火器的打击,行进的速度很快。特别是跑在前头的那一万骑兵,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用,便已经进到距离关城不到两百步远的地方。在这个距离上,有些臂力好、箭法精熟的契丹骑兵已经可以把箭射到对面的关城之上了。不过,这里也是这一万契丹骑兵所能达到的距离关城最近的位置。因为就在他们前面五六十步远的地方、在前日进攻时还是平坦道路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道宽达两丈、深约一丈五尺、沟底插满尖锐木桩的壕沟。不但如此,在这道壕沟的后面不过七八步远的位置,还有两道相隔不到一丈、由木桩和带有尖刺的细铁线扎成、高约七尺的篱笆。纵然契丹的皮室宫卫骑军乃是契丹兵马中最精锐的部队、个个都是控马高手,可他们依然没有把握自己可以操作跨下的坐骑跃过那道两丈宽的壕沟,并在短短几步的距离内将马加快到足够的速度,跳过那两道相隔不过一丈、高达七尺的铁篱笆。…,

    前路被阻的契丹骑兵不得不停下冲击的脚步,等待远远落在后面的步兵上来填平壕沟、清除铁篱笆。只是,一万余人的骑兵大队想要停下来哪有那么容易。前面的人见到壕沟勒住了坐骑,后面的人却还在不明所以的催马向前,直到被停滞不动的战友阻住去路才意识到出了状况,并匆忙的停下来。很快,这一万余骑兵便在距离榆关关城不过一百五六十步远的地方拥挤不堪、动弹不得、乱成一团。

    眼见契丹军的进攻部队在昨晚连夜完成的障碍物面前被迫停下脚步,并乱哄哄的挤成一团,自打契丹军进攻部队冲出大营时便一直在关注着其动向的钱远山知道时机已经到了。他在征得王崤峻的许可后,拔出腰间的配枪,冲着关下的契丹骑兵一指,在扣动扳机的同时大喊一声“打!”。

    随着钱远山的动作与命令,早在关城之上憋闷了半天的“飞龙军”第一步兵团一营和二营的所有官兵几乎是同时扣动了各自武器的扳机。随即,一千余支手枪、步枪、轻机枪、重机枪的枪口便同时喷射出了火焰。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三战长城边(十四)

    在壕沟前拥挤成一团的契丹骑兵瞬间便被如雨的枪弹打倒了一大片,原本已经有些不整的队形变得更加混乱。不过,这些骑兵毕竟是属于契丹最精锐的皮室宫卫骑军,其将领亦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手,尽管在刚刚遭遇突袭时陷入混乱,但领兵的将领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并开始指挥部下沿着壕沟向两侧运动。这样既可以通过不断移动来减少被对方击中的可能性,也可以为后面的步兵让出填壕沟、拆篱笆的空间。

    如果这些契丹将领面对的是这个时代的敌军,那么他们这样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就算因为距离较远,契丹骑兵射出的箭支对城上守军的伤害有限,却也是远远强过干等在那里挨打的。只可惜,这些契丹骑兵现在面对的是采取与这个时代完全不同的武器装备和作战样式的穿越团队武装。其掠城而过,向城上抛射箭支的战术对配备有钢盔和半身防刺甲的“飞龙军”步兵来说,根本形成不了足够的杀伤力。而在“飞龙军”密集的火力面前,他们意图通过在城下快速向左右移动躲避攻击的方法也根本无法奏效——以身体侧面对着城头的契丹骑兵固然将他们自身的目标减少到了最小,却将跨下马匹的目标加到了最大。这样一来,契丹骑兵自身中弹的机率到是减了不少,可其跨下马匹的中弹机率却是大大增加,其结果反而是落马的骑兵越来越多。

    这些落马的契丹骑兵本身被枪弹击中的并不多,很多身手矫健的士兵在马匹跌倒的同时,自己甚至是毫发无损的站到了地上。但是还没等他们为自己逃过一劫而笑出声来,便被身后来不及勒住坐骑——马上的骑士若不想被后面的战友撞下马来,根本也不会去勒住坐骑——的袍泽们撞飞。此刻,等待他们的要么是被后面的大队人马踩成肉泥、要么就是被撞进壕沟之中,被沟底的尖桩扎成马蜂窝——当然,遭秧的不仅仅是中弹落马的士兵,不少原本并未被击中的骑士也因为坐骑被地上的人、马尸体羁绊而马失前蹄摔倒在地。

    虽然在向两侧移动的过程中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但不管怎么说,原本拥挤一团的契丹骑兵总算是渐渐分散开来。然而,还没等领军的契丹将领松一口气,形势便再次发生了变化。随着从头顶传来“嘶、嘶”的破空之声,已经有所松动、正向两侧分流的契丹骑兵队形中便接二连三的升起一团团烟雾、传出一声声巨大的轰响。烟雾周围的契丹骑兵顿时被炸得人仰马翻,刚刚有些恢复的队形也随之再次变得混乱异常、无法控制。就在领军的契丹将领打算再次约束部下,重新向两侧进行移动时,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已然被接踵而至、而且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打击搞得神情高度紧张的契丹骑兵再也坚持不住,纷纷拔马往自家大营的方向逃去。

    然而,逃走的契丹骑兵还没有跑出去多远,便迎面撞上了正在急匆匆向前赶的自家步兵队伍。已然催动坐骑、跑起速度的骑兵瞬间便将自家步兵队列给冲了个七零八落,有些性急的骑兵甚至开始用弓箭和弯刀为自己开道,扫清自己逃跑的路线。然而上万人的大队,哪里是说冲过去就冲过去的,更何况步兵队列中还携带有大量笨重的攻城器械,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为骑兵闪出道路来。再加上有些被骑兵的骄狂与滥杀逼急了眼的步兵开始用手中的兵器还手,因此在极短的时间内,整个契丹军进攻部队便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被马匹践踏而死、或者被自己人斩杀的契丹士兵不计其数。契丹军当天的第一次、同时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反击机会就这样在他们自相残杀中被断送掉了。…,

    眼见契丹人的反击部队完全陷入混乱之中,已经开始溃不成军的向契丹军大营败逃,钱远山一面命令步兵及小口径迫击炮继续向这群已经成为最佳靶标的敌军射击,一面向位于城楼最高处的传令兵打了个事先约定好的手势。传令兵见到手势,再次挥动起自己手中的令旗。看到传令兵手中上下摇动的令旗,炮兵指挥当即冲着自己身边通讯员的做了一个手势——火炮发射的声音太大,就算对着通讯员的耳朵大喊,对方都未必能听得清楚。

    通讯员得令转身而去。时间不大,六具由钢架组成的大家伙便被从炮兵阵地的一角推了出来,并在两个连“保安军”的严密保护下被推出了关城的南门。关键时刻,钱远山再次祭出了自己的“撒手锏”——火箭炮。

    其实,此番火箭炮能够有机会再次发威,全赖武器科成员傅广生的大力推动。作为一名对火箭炮情有独钟的穿越者,傅广生在完成第一次火箭炮样炮的试射后,便开始极力游说武器科、科技部乃至军事部的诸位同仁,希望大家能够支持他的建议,加大对火箭炮的研发投入、加大火箭炮研发成功后的采购数量。正是在他的多方游说与努力之下,武器科在最初试制出第一批正品火箭炮和大约二百枚火箭弹后没多久,便调整了自己的生产计划,将火箭炮特别是火箭弹的生产模式由试制、试用提升到了正式装备的层次,于幽云之占开始前加大了火箭弹的生产规模,并赶在榆关之战打响前,将第二批四百发火箭弹送到了榆关前线。这才令钱远山有机会再次使用这种最适合给予敌人最后致使一击的武器系统。

    不过,考虑到火箭炮发射时会产生大量的烟尘,如果在山海关内使用必定会给其他炮兵部队乃至城头上的步兵部队产生干扰。因此,钱远山这次将其发射阵地选在了榆关南门之外的一块空地上,争取将火箭炮发射时的不利影响减到最小。此时,榆关以南已无契丹兵马,倒也不虞会有敌军偷袭火箭炮连——当然,出于谨慎,王崤峻和钱远山还是派了两个连的“保安军”在一旁保护。

    六具火箭炮从推出榆关南门,到完成发射阵地设置、装填火箭弹,前后花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此时,前来攻击榆关关城的那支契丹军在被“飞龙军”的火力大量杀伤后,原本拥挤不动的队形却比刚开始的时候松散了许多,反而令那些急于逃跑的兵士们有隙可乘,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向自家大营疾奔而去。

    就在败退的契丹兵因为已经接近自家营盘的大门而暗自高兴时,钱远山也向已经完成发射准备的火箭炮连下达了射击的命令。随着连长使劲挥动手中的红色令旗,六门火箭炮分成两组、次第开火,在短短的一两分钟内,便将近二百枚火箭弹射进了契丹军的大营之内。

    近二百枚火箭弹拖带着桔红色的闪耀尾焰、发出着尖利刺耳的啸叫声,有如从天而降的赤龙一般,在不到两分钟的时候间集中落下,并将好大的一片营帐变成一堆堆的废墟。这样的强烈刺激令已经被炮火蹂躏了近小半个时辰的契丹军大营彻底陷入混乱。

    最先崩溃的是那些平民役夫。早在炮击刚开始的时候,炮弹爆炸时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被炸毁燃烧的帐篷、被撕裂成无数碎片的士兵,令这些基本没有经历过战阵、甚至从未参与过军事训练的随军役夫登时慌了手脚。他们一个个的,要么在营地之中乱跑,要么跪在某个自以为很安全的地方祈求上苍保佑自己、要么不顾守营契丹军的阻拦向大营之外冲去。…,

    紧跟着役夫溃散的则是那些临时从关外各州县抽调来的乡丁。尽管与那些役夫相比,他们至少接受过一定程度的军事训练、经历过一些战阵的考验,但这些经验也只能令他们比役夫们坚持的时间略长一些罢了。而且,正因为他们比役夫更接近于军人,所以他们对战争的残酷性、对被敌军破营之后的惨状、对保兴庄一战的真实情况有更深的认识、更多的了解。由此,当他们所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当他们对死亡的恐惧超过对军法的畏惧时,其崩溃的速度甚至比那些役夫还要快、还要猛烈——役夫们面对契丹兵的阻拦,要么是极力躲避、要么是跪地求饶。而乡丁们面对拦截他们逃出大营的契丹兵,虽然也有一部分人采取了与役夫相同的动作,但更多的人选择的却是用手中的刀枪来为自己杀出一条逃生的血路来。对于乡丁们的激烈反抗,平时一直习惯于高高在上,从不把役夫、乡丁乃至非本族正规军放在眼里的契丹兵明显有些不适应,在最初的对抗中一度居于下风,有不少契丹兵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待到契丹兵反应过来,开始使出自己的真本事时,逃出大营的乡丁和役夫已经超过万人。

    如此大规模的溃逃,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当越来越多的役夫和乡丁参与到溃逃的行列中时,原本那些意志还算坚定、打算与敌人决一死战的契丹兵的决心也开始动摇起来——从开战到现在,他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却已经搭进去了上万条人命。与这种看不到、摸不着的对手作战,任凭契丹兵再悍勇、再凶猛,也会自内心中产生一种恐惧,一种对未知而又异常强大的事物的恐惧。当这种恐惧积累到一定程度,在已经逃进大营的进攻部队败兵以及啸叫着从天而降的第二拔火箭弹的双重压力与诱导之下,大营中的契丹兵终于也步役夫和乡丁的后尘,完全而彻底的崩溃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战长城边(十五)

    尽管是最后崩溃逃出大营的一批,但契丹兵基本上是人人有马的。在逃跑的过程中,四条腿总归是要快过两条腿的。因此,他们很快就超过了早逃一步的乡丁和役夫,沿着官道,快马加鞭的往来州方向飞驰。

    回望着渐行渐远、此时已是浓烟滚滚的大营,跑在最前面的契丹兵最初的惶急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在他们看来,漫说榆关守军似乎没什么骑兵,即便对方有骑兵,自家大营距离榆关尚有三里,再加上自己这边有先发优势,就算对方派骑兵追赶也是很难追得上自己的。更何况,在自己的后面还有两三万的步卒和役夫充斥于道路之上,敌军光抓俘虏就得花上不少的时间,哪里还能顾得上自己。一念及此,有些契丹兵甚至开始琢磨改变逃跑路线,不再一口气跑到来州,而是中途在润州或者迁州停留一下,既歇一歇马、也歇一歇人,并且为自己补充补充给养——大家都是从大营中仓皇出逃的,除了手中的武器和跨下的战马外,基本上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急急的跑出约莫十多里二十里路,回头看看除了自己马匹卷起的尘土,无论是自家步卒还是那想象中的敌军追兵都已经看不见踪影。这些契丹兵心中渐安,一个个不再紧催坐骑,而是将速度控制在一个合适的范围之内,以免跨下马匹跑脱了力。毕竟此处距离最近的润州海阳城还有二十来里的路程,如果控制不好马力,搞不好还没到海阳,便会把自己的坐骑累倒。真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就得走着去润州甚至来州了。

    自榆关到润州一路上以山地丘陵为主,两城之间的官道便是顺着地势于山丘与高坡之间穿行而过。在距离榆关二十里左右,有一处叫做孤山口的地方。这里地势较之前的路段要险峻一些,两座略显高大的山峰一左一右矗立在官道两侧,中间的宽度不过百十步,长度却有一里多。按说似这等险要地形,正是适合打埋伏的所在,这些契丹败兵理应小心谨慎,探明了周边情况再继续前进。但是,一来此时他们正在败退之中,虽已远离战场,但心中所想依然是尽快赶到润州甚至是来州,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打探。二来,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总是认为南军缺马,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骑军,即便有些许骑兵赶到自己前边设伏,面对己方两三万骑的庞大骑军,其结果亦不过是螳臂挡车,转眼间便会被己方铁骑踏平。于是,这些急于逃命的契丹骑兵便这样毫无顾忌的冲进了孤山口那条狭长的山间通道——这其中也包括少数心存顾虑,却被大队裹挟着不得不继续前行的将领与老兵。

    契丹败兵进入山间通道后一路还算平静,眼看就要冲出另一边的山口,依然是既没有发现阻塞道路的树木巨石,也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攻击。这使得那些原本还有些顾虑的将领与老兵也渐渐放下心来,打消了想要自行回转或者约束部下暂时不要进入山间通道的念头,继续随着大队穿越山口。

    就在一众契丹败兵以为此处平安无事、一切顾虑都是自己吓自己、自己马上就能踏上一马平川的大道时,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契丹兵突然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便连人带马一起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随之传出的则是战马的嘶鸣和骑士的惨叫——前面有陷坑。…,

    跟在后面的契丹骑兵见状连连勒紧缰绳,试图停下来。只是,一来事发突然,骑士们的马速虽然不算快,但当他们发现前面情况不对时已经距离陷坑很近了,想要在短短几步之内做出反应并真正的停下来却是非常困难的。二来,跑在前面的契丹骑兵看到了陷坑,那些跟在后面的骑兵却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在按照原来的速度往前拥,其结果自然是将前面好不容易才停下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同伴给挤下坑去。因此,在第一拔契丹兵掉下陷坑之后,又接连有数十骑由于勒马不及或者推挤而摔进陷坑当中。

    尽管前前后后有近百人掉了进去,但由于这座陷坑挖得既大且深,在填进去这许多人后,站在坑边的契丹骑兵依然能够看到坑底插放的木桩那尖锐的顶端。人马的血肉之躯摔落在这样的木桩之上,其后果是可想而知的。绝大多数落坑的人马都被穿了个透心凉,即便有个别运气好的没有被木桩戳烂胸腹,也因为碰撞而被摔得筋断骨折,躺卧在坑底痛苦哀号,祈求自己的同伴出手搭救。只是,一来大家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谁还有心气儿去救他们。二来,这陷坑控得又极深,即便有个别心肠好或者与坑内伤者有交情的契丹兵,也不敢贸然下去救人。

    好在,这座陷坑虽大,却也并没有将整个道路都封住,在坑的两边还都各有三、四十步宽的空档可以通过。因此,在最初的慌乱与惊骇过后,侥幸逃过一劫的契丹兵纷纷拔转马头向两侧移动,意图绕过大坑,继续自己的逃跑之旅——哪怕大型陷坑的出现预示着这里绝对会有敌军的伏兵,但绝大多数契丹兵还是下意识的不去想这种可能,而宁可相信只要自己跑过这条山间通道,冲出不远处的山口,就一定能够逃出生天。

    这些契丹兵的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残酷得多。绕开陷坑的契丹骑兵沿着陷坑两侧没走出几步,耳轮中便传来了巨大的的爆炸声。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连人带马被埋设于地下的大型地雷那巨大的冲击力抛到了半空中,随后又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下乃至于布满尖锐木桩的陷坑之中。随着地雷被一颗颗的引爆,官道两侧的山脊之上突然间冒出了许多人头。

    “有埋伏”——这是几乎所有契丹骑兵头脑中冒出来的念头,但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而已。因为不等他们有任何实质性的反应,山脊上的伏兵便已经开始动手。随着一声“打!”,上千支各种枪械几乎是同时开火,而手榴弹、炸药包更是像不要钱似的被从山脊上扔了下来。枪声与爆炸声连绵不绝,里许长的山间通道很快便被硝烟笼罩,有如地狱中的修罗场一般。

    已经进入山间通道的契丹兵自然是九死一生,而那些尚未进入山间通道的契丹兵却要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是进?是退?还是绕?

    进,前面那条长约里许的山间通道有如吞噬人命的十八层地狱,自己能不能安然通过这道鬼门关,全看老天爷是不是佑护自己;

    退,后面的情形不明,谁也无法确定敌军是否会派出追兵,如果有追兵的话,这些追兵又需要多少时间赶到这里,搞不好自己退到半路就会与敌军的追兵迎面碰上,其结果同样是难以预料。就算没有追兵,退回那浓烟滚滚、列焰升腾的大营与冲过前面这道鬼门关也没什么区别;…,

    绕,周围均是山地丘陵,树木林立、灌木丛生,在这样的地形之上根本不可能骑马。而对于契丹骑兵来说,失去战马就等于是失去了双腿,举步维艰。对于几乎没带任何食水给养、对周围这一大片山地丛林没有任何了解的契丹兵来说,能否活着走出这片丛林是谁也不知道的——哪怕离这里最近的城池只有二十来里远。

    抉择虽然艰难,但契丹兵却必须要马上作出决定,因为随着来自头顶的啸音,在山间通道外停滞不前的契丹骑兵大队中间也开始爆出一团团烟雾、发出一声声巨响——敌军在封锁山间通道的同时并没有忽略进退维谷的大队人马,为契丹兵最为惧怕的火炮攻击又一次落到了他们头上。

    在炮火的威胁之下,契丹兵们很快就做出了抉择。其中的大部分人还是选择赌一赌自己的运气、赌一赌自己是否受到老天爷的垂青,策马冲向了山间通道。少部分人选择了弃马步行,希冀自己不会迷路,能够靠着一双腿走出那茂密的丛林山地,走到润州乃至来州去。另外还有一些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挫折摧毁了战斗意志,彻底丧失了勇气的契丹兵,既不往前冲也不逃进山,而是滚鞍下马,将兵器往地上一扔,自己往地上一跪,准备束手就擒做俘虏。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战长城边(十六)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些决定赌一赌的契丹兵自然不再犹豫,当即打马如飞冲向枪炮声已停而硝烟尚未散尽的山间通道,试图以速度换取生存的机会。然而,事实再一次让他们体会到了希望与现实之前巨大差距。冲进山间通道的契丹兵很快就发现自己的选择不但不是最佳的那一个,相反的,他们的选择很可能是最差的那一个——进入山间通道没多远,他们就不得不将刚刚提起的马速降下来。因为前面的道路“障碍”林立,此前一批冲进来的契丹人马尸横遍地、死伤枕藉,令后来者根本就没法快起来。而减慢马速的直接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山顶上那些伏兵的靶子。

    不过,考虑到自己的首要任务是尽可能杀伤敌军有生力量而不是阻止他们进入山间通道。所以在北侧山顶指挥战斗的穆特尔并未在契丹兵刚进入山间通道时就下令开火,而是一直耐心等待,打算等到这拔契丹兵的前峰接近山间通道另一侧的出口时,再下达开火命令,以求将战果最大化。

    穆特尔这边推迟开火,却令山间通道内的契丹兵产生了错误的判断。在战战兢兢跑过山间通道前半段而未受到任何阻击之后,这些原本抱着九死一生信念的契丹兵一边在心里不停的感谢老天爷保佑,一边对自己能够冲过这道鬼门关越来越有信心。然而,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既没有实现的可能,其所能持续的时间也是非常短暂的。就在冲在最前面的一群契丹兵距离山间通道另一侧出口不过五六十步远的时候,沉寂了好一会儿的轰鸣与爆响再次出现在他们的头顶,冲击着他们的耳膜。而随着这些声响,山间通道内再次硝烟弥漫,刚刚还满怀信心的契丹兵成片成片的倒下。这群契丹兵中冲得最远的,距离通道的另一侧出口仅仅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若是在平时,他们策马跑过十步的距离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甚至有些骑术高超的契丹兵在驾驭良驹的情况下可以一跃而过。但是现在,这短短的十步距离却是那么的遥远,远到无法逾越、远到生死两隔。

    虽然遭到了猛烈阻击,但对于已经进入山间通道的契丹兵来说,除了继续向前冲这一条路之外,再无其他选择,哪怕前面等待他们的是死神的血盆大口。然而,无论这些契丹兵如何的勇猛、如何的悍不畏死,在如雨的枪弹和漫天飞舞的手榴弹、炮弹破片面前,其血肉之躯依然是那样的不堪一击。从契丹兵决定开始冲击山间通道,到最后一名有勇气进入这条死亡通道的契丹兵倒在距离通道另一侧的出口不足二十步远的地方。仅仅是一顿饭的工夫,这条长里许,宽不过百步的山间通道内便已经尸积如山,前前后后死伤在里面的契丹兵不下五千人,而真正从另一侧出口逃出生天的契丹人不过二三百人。此时漫说是策马飞驰而过,只怕就是想徒步通过这条山间通道都已十分难行。

    面对这样的结果,那些原本打算赌一赌运气,却还没有冲进山间通道的契丹兵,此时已然放弃了去闯鬼门关的念头,或者拔转马头,准备往两侧的山地丘陵之中逃窜;或者因为斗志被彻底击跨而丧失再战的勇气,将手中的兵器往地上一扔,学着那些早就决定投降的同袍一样,往地上一跪便不再动弹。…,

    山间通道内的情形,虽然令穆特尔感叹此战的惨烈,却并未使其同情心大涨。眼见不少契丹兵都有逃入周围山地丘陵地带,借着茂密的丛林与灌木保住性命的打算,穆特尔一面下令埋伏于山顶之上的骑兵团主力的大部分火力转向尚未完全溃散的契丹兵,一面示意自己的传令兵向天空中打出三颗红色信号弹——山下的契丹兵虽然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三发信号弹,但对其含义与作用却是一无所知。如今他们脑袋里想的都是要如何逃跑,哪里还有心思去研究天上那三点耀眼的红光是什么意思。

    就在大批契丹兵一门心思想要逃离这里的时候,一直被他们认为是安全的、而且也确实一直平静无事的身后突然发生了变化。一队约莫五六百人,个个俱是黑盔黑甲黑色披风,跨下清一色黑色骏马的骑兵队伍映入了他们的眼帘。初时,契丹兵还以为是自家被落在后边的友军,但等到这队骑兵行得近了,他们才发现对方无论从穿着打扮还是行进的队列以及所打的旗帜,都与自己所熟悉的任何一支契丹骑军完全不同。

    这队骑兵不仅马上的骑士从头到脚全身都被厚重的铁甲包裹在里面,头盔上还带有面罩,将整个脸都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就连他们的跨下坐骑也全身披挂着镶有铁叶的皮甲。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不是通常骑兵所用的长矛、马槊、大刀,而是一根根镶在木头基座上的铁棍。他们所打的一大一小、一红一黑两面旗帜也与众不同,那上面只有图案而没有题写任何能够表明其隶属及统兵将领身份的文字——较大的红色旗帜上绣着一条飞舞的金龙、较小的黑色旗帜上则是一只肋生双翅的猛虎。最为独特的是,在这队骑兵后面居然还跟着十几二十辆由两匹、四匹,甚至是六匹披甲驭马牵拉,造型非常特殊,有着四个车轮的马车。

    虽然对方的衣着和旗帜没有提供辨别其身份的依据,但几乎所有看到这支骑兵的契丹兵的判断都是一样的——这支骑兵是敌军、是对手。因为几乎所有契丹兵都认得他们手中那非常有特色、非常与众不同的武器——火枪。战争进行到现在,可以说就算是最蠢笨、最无知的契丹兵也知道,当今天下使用火枪的军队只有两家,一支是南边周国的“神机军”,另一支便是一直在与契丹军队作战,而自己却连对方的归属与名号还不太了解的那支“神秘武装”。而根据此前的消息,周国的“禅机军”是清一色的步兵,根本不可能有这么一支几乎算得上是武装到牙齿的骑军。况且,周军自打保兴庄一战后,便一直在幽州城下驻扎,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数百里外的榆关来。

    尽管几乎没有一个契丹兵曾经有过掉头往回跑的念头——哪怕是在意识到前路已经行不通的情况下,但是当这支黑甲骑军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将他们几乎不可能用到的退路封堵住时,这些契丹兵还是下意识得紧张、慌乱起来。而这种紧张和慌乱对每个契丹兵的影响却是不同的——那些尚有悍勇之气、尚有男儿血性的,当即把心一横,抱着死个痛快的想法,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兵器,呐喊着、嚎叫着,或者是冲向前面的山间通道、或者是杀向那队黑甲骑兵;那些已然丧去斗志、已然彻底绝望的,却再也兴不起反抗的心思,他们要么滚落马下准备当俘虏、要么拔转马头,没了命的往两侧的山地丛林中跑。顷刻之间,原本还由于选择的逃生方案类似而聚成几大块儿的契丹兵便完全溃散,再也无法进行有组织的战斗了。…,

    眼见契丹兵突然散掉,原本集合成一队的黑甲骑兵立即随之变阵,分成三队。中间一队迎着那些过来拼命的契丹兵,毫不避让的冲了上去。旁边的两队则一北一南,以很大的弧度向着左右两翼兜了过去,全力阻截那些试图逃入山地丛林的契丹溃兵。

    这是一场无论装备、素质,还是意志、士气,都相差悬殊的战斗——其实站在山顶上观战的穆特尔更倾向于将其称为屠杀。在身披重甲、手持各种火器、有载有轻、重机枪乃至迫击炮的战车为其提供火力掩护的“游骑兵营”面前,无论是那些挥舞着武器冲向敌军的契丹悍卒,还是那些只顾逃跑,连看都不敢看对手一眼的契丹溃兵,其下场几乎都是一样的。他们在距离自己的对手百步甚至是两三百步之外便被密集的弹雨扫落马下,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即便他们有机会出手,他们的武器也很难对身披重甲的对手造成致命的伤害。

    孤山口前的这场战斗从巳时末开始,至正午时分便已基本结束。根据随后的统计,逃到此地的三万余契丹骑兵中,一万余人被击毙,一万五千余人被俘虏,最终冲过山间通道逃出生天,或者跑进山地丛林之中暂时躲过此劫的契丹骑兵不过五千来人——至于跑进山地丛林的契丹骑兵能不能活着回到附近的州县,那就不是穿越团队武装会去关心的了。如果算上在攻打关城和大营被轰击过程中的死伤,进攻榆关的五万契丹骑兵能够活着回到润州或者来州的恐怕还不到其总数的十分之一。至于那些乡丁和役夫原本就是契丹人拉来凑数的,穿越团队武装并没有兴趣把他们也算到歼敌数量中去——特别是在溃逃的乡丁和役夫在出了契丹军大营后是真正的四散奔逃,根本就没法统计的情况下。

    当然,榆关——孤山口之战,穿越团队武装虽可以称得上是大获全胜,却也不是没有遗憾。一来,第一天的关城保卫战因为只派出了“保安军”参战,所以损失较大,伤亡超过了一千人。这样的损失对穿越团队武装来说还是相当惨重的,毕竟此前的保兴庄之战和幽州攻城战,穿越团队武装的总损失也不过一千余人。尽管钱远山做这样的战术安排是为了稳住榆关外的契丹军,但对兵力有限的穿越团队来说,如此大的损失还是让人感觉有些可惜。

    二来,战前虽然在契丹军的大营中看到了契丹那位“睡王”皇帝的仪仗旗帜,参与战斗的也有相当数量的皮室宫卫骑军,但穿越团队武装不仅自始至终也没有见到、更没有抓到耶律璟,而且连其他契丹朝廷重臣的踪迹都没有发现。也就是说,所谓契丹皇帝御驾亲征,率大军屯兵榆关城下完全是契丹人为了配合其声东击西战术,而抛出来蒙骗穿越团队武装的幌子。尽管众兄弟一早就知道对方在耍花招,但无论是王崤峻还是钱远山等人,其内心里或多或少还是存了能够抓到或干掉耶律璟、为穿越团队今后的发展积累下更多政治资本的心思。

    不过,大胜也好、遗憾也罢,随着孤山口一战的结束,这些问题便不再是王崤峻、钱远山等人考虑的重点。随着一封发自徐绍安的电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从已经散尽硝烟的榆关吸引到了交战正酣的居庸关。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三战长城边(十七)

    徐绍安的电报是在傍晚时分发来的,此时孤山口之战虽然已经结束大半天时间,但穆特尔并未就此罢手。他先是让手下兵将换上俘虏们“自愿”献上的契丹军服,随即又将俘获的一万多契丹兵交给随后赶来的、由王峰率领的“飞龙军”一团二营以及临时整编出来的原榆关守军三千人——“飞龙军”在榆关的表现已经将本就投降了的原榆关守军完全震慑住了,到也不虞他们会造反,然后便率骑兵团主力和“游骑兵营”一路北上,追着那些漏网的契丹骑兵的尾巴,向着润州的方向奔去,意图借着契丹败兵造成的混乱,赚取润州甚至迁州,为榆关(山海关)之战锦上添花。

    穆特尔这一计划的执行可以称得上是一帆风顺,当他率军尾随一股百余人的真正的契丹败兵来到润州城下时,当地的汉人知州及其手下一众文武僚佐不过匆匆与前面的那拔真契丹败兵对了几句话,便在对方的喝骂与威胁中打开了城门,将这群他们惹不起的皮室宫卫骑军放进了海阳城。眼见有机可乘,穆特尔自然是紧抓不放,当即下令全军急进,趁着守门的军兵一时搞不清状况,把他们也当成契丹败兵,既不扯吊桥、也不关城门的当口,一举冲进了海阳城。

    进城之后,穆特尔一面分兵攻占其他城门,一面亲自带领亲卫及“游骑兵营”精锐杀上了城头,将城门楼中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情形搞糊涂了的润州及海阳县一众官员军将生擒活捉,并在对方的“全面配合”之下,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占领了海阳城。至于跑在他们前面的那百余名真契丹败兵,在发现身后情况有变后,连马都没停,直接穿城而过,一气冲到北城门,准备喝令守门军兵打开北门,好让他们接着跑。只可惜,城内策马奔跑怎么也比不上在城外那般随便、那般随心所欲,他们跑到北门的速度远比他们想像的要长得多。结果,不等他们“说服”那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守门军兵落栓开门,一队“游骑兵”便已经赶了上来。随着这队“游骑兵”一顿步枪、机枪齐射,不但将这百余好不容易才逃出孤山口那条有如鬼门关的山间通道的契丹败兵尽数歼灭,而且还非常顺利的从已经被那阵有如疾风暴雨般的齐射吓得动弹不得的守门军兵手中接管了海阳城北门的控制权。

    从率军冲进海阳城南门,到占领其四门、控制住城内局势,穆特尔和他手下的两千多名骑兵只用了不过半个来时辰的时间,便上演了一出漂亮的“走观取润州”的好戏。因此,当钱远山通过电台命令他即刻返回山海关时,已经决定再接再厉,准备以同样的方式攻下迁州的穆特尔还是很有些不乐意的。不过,不乐意归不乐意,作为他在作战指挥方面的上级,钱远山的命令他还是必须要执行的。于是,踌躇满志穆特尔在对那些被他一举成擒、到现在还处于惶恐不安之中的润州及海阳城一众官员,讲了一番汉人应该向着汉人、契丹人在汉人的地盘上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有朝一日“王师”北上时当及时归顺的“大道理”,并站在海阳城北门之上,向着北方数十里之外迁州的方向狠狠的看了几眼之后,不得不把手一挥,率领部下快马加鞭的赶回榆关来。

    当然,钱远山命令穆特尔速速返回既不是对穆特尔及其麾下一众骑兵的实力不信任,也不是怕自己的这个老兄弟取得的功劳太大而超过自己。他之所以将穆特尔所部急急调回,完全是因为徐绍安在电报中对居庸关形势的介绍,以及其对契丹军偷袭其他小关隘可能性的担心。…,

    根据徐绍安在电报中所讲,这次率军进攻居庸关的,乃是四十多岁才入仕,如今已然年近六旬的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挞烈。据前世史书记载,耶律挞烈于民事、军事上均有建树。在民事上,他均赋役,劝耕稼,部人化之,令治下户口丰殖,从而与契丹名臣、时任北院大王的耶律屋质被朝中众臣并称为“富民大王”。在军事上,他因赏罚分明而颇受部下拥戴,并曾多次以西南道都统的身份率契丹军支援北汉,屡立战功。此番耶律璟将进攻居庸关的重任交予其手,亦足见对其能力的信任。

    在与徐绍安的初次交手中,这个耶律挞烈也有不错的表现。其麾下将士不但悍勇敢战,而且对火器的适应能力也比较强。当他们的第一次进攻在由“机枪、壕沟、铁丝网”三大防守利器所构成的铁三角防御网——徐绍安不必像钱远山那样设法稳住敌人,所以他在守城伊始,但将手下“飞龙军”投入了战斗——前受阻并承受了较大伤亡时,其并没有像保兴庄或者榆关的战友一样迅速崩溃,而是继续顽强的攻城,直到耶律挞烈主动鸣金收兵,他们才停止进攻,返回本阵。而当徐绍安趁着对方攻城不利、立足未稳之时调集所部数十门各种火炮,开始对契丹军大营进行轰击时,耶律挞烈并没有像某些契丹领兵将领那样变得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是迅速率军转移,将自家大营由距关城三里的地方搬到了五里之外——由于徐绍安手中的火炮以射程较近的野战炮和迫击炮为主,因此当耶律挞烈快速后撤之后,只有部分一百毫米迫击炮能打到对方大营左近的徐绍安不得不停止了炮击,以免被对方推断出“飞龙军”火炮的打击范围。。而没有了对手的炮火骚扰,耶律挞烈的部下重新扎营时就要从容得多。

    碰到了耶律挞烈这样真正有才干的人物,再加上对方兵力有五万余人,徐绍安不得不小心应对。他在对方主力距离居庸关还有较长一段路时,便已经派出了大量侦骑,并向战场左近“暗羽”各分堂探员发出了命令,叫他们全力打探关外契丹军的所有情况。结果,信息很快就有了反馈——居庸关下的契丹军虽有五万之众,但其中契丹精锐骑军不过三万,其余均为临时抽调的乡丁。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尚有两万余契丹精锐骑军下落不明。这两万契丹精锐随时可能进攻自居庸关到榆关这上千里长城防线之间数十座关隘中的任何一个或几个,可这些关隘的守军却非常有限,少则二三百人,多亦不到千人,且以“保安军”为主。而被认为最可能成为偷袭目标的古北口关,其守军总数不足五百人,其中“飞龙军”只有“狼牙营”一个连(加强了一个有三门炮的82mm迫击炮排)。虽然在曾经的对手眼里,装备先进火器的“飞龙军”能够以一当十甚至是以一当百,而“狼牙营”作为“飞龙军”步兵的精锐特种部队,其实力更中强悍。但无论是军事部的诸位兄弟,还是包括王崤峻在内的委员会诸位委员,都不认为以不足五百兵力——其中“飞龙军”不到二百人——能够与契丹两万精锐正面对抗。

    一方面古北口关远较榆关或居庸俗关小得多,其为守关方带来的优势和为攻关方带来的劣势都比较有限。不足五百人的守军依托相比居庸关和榆关低矮得多的关城及两侧残破得多的长城城墙抵挡两万契丹军的进攻,其难度可想而知——哪怕进攻方是不善攻城的契丹骑兵。…,

    另一方面,由于最初对敌情判断的失误,军事部一直将防御重点放在了居庸关和榆关两处。他们不但在这两个要点部署重兵,而且在武器弹药的供应方面也向这两处关隘倾斜。这样做固然是将这两处关隘打造得固若金汤,却也使得其他关隘守军的弹药供应受到了限制。防守这些关隘的“飞龙军”普通步兵只配发了一个基数(一百五十发)随身携带的子弹,而无供其二次补充的弹药;重机枪小组配发三千发、轻机枪小组配发一千五百发。与之相类似的,炮兵的弹药也只有一个基数(十二发)的炮弹。即便作为精锐特种部队,“狼牙营”的弹药量较之普通步兵部队要多一些,但若是以此前几战的弹药消耗量和歼敌数为基准,这样的弹药配备只够歼灭五千人左右的敌军所需,要对抗两万敌军精锐则明显不足。

    从表面上看,既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防御力量不足,穿越团队应该立即调兵遣将,加强古北口关的兵力。可实际上,无论是军事部众兄弟还是委员会诸位委员,谁也不敢下达这个命令。因为,虽说从各个方面的情况来分析,穿越团队众兄弟都认为契丹军偷袭的目标应该是古北口,但在对方真正动手之前,谁也无法百分百确定契丹人不会再玩儿一次声东击西方的花招,将偷袭的矛头转向其他关隘。因此,在通过电台进行了一番讨论和利弊权衡之后,委员会诸位委员/候补委员和军事部的几位方面大将——钱远山、曾志林、唐潮、黄海等人——决定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现阶段暂时不增兵古北口,而是组织一支精干的机动力量,在榆前与居庸关之间游动,以便随时可以支援遭到契丹军偷袭的关隘。

    至于这支机动力量的组成,参与讨论的众兄弟到是很统一,一致认为应该由“飞龙军”的骑兵部队组成。于是,在“走马取海阳”之后不到一个时辰,穆特尔便不得不放弃刚刚到手的城池,率领一众骑兵连夜返回了榆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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