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入章 三战长城边(十八)
回到榆关,穆特尔向王崤峻、钱远山等人汇报了孤山口之战以及其自作主张赚取海阳城的经过,并对如此急切的将他调回来表示了不同意见——调他速返的电报不过寥寥数字,并没有写明调他的原因。不过,在听完钱远山对当前局势的介绍后,穆特尔也明白了战场形势的紧迫性,收回了自己刚才提出来的不同意见。
既然了解到了敌我态势的发展,穆特尔自然清楚自己手中这支骑兵部队在下面的战斗中的重要性。因此,他回到自己的营地后,一面下令部队抓紧时间休息,一面召集手下的各级指挥员开会,向他们讲明目前的战局,要求大家务必全力以赴,不怕疲劳、不怕流血牺牲,一定要完成委员会交给自己的任务。众手下闻言自然是轰然应诺,一个个自信心都相当的足。
分配完了任务,才进行了大半天的战斗,又飞驰上百里,在海阳城与榆关之间往来穿梭的骑兵团主力和“游骑兵营”的兵将们只是稍事休息,睡了两三个时辰的觉,便在补充完足够的给养、武器弹药,并加配马匹达到一人三马后,由穆特尔率领于阴历四月十五一大早北出榆关,沿着近千里的长城,往居庸关的方向搜索前进,去寻找那支不知所踪的契丹军偏师。
送走了穆特尔及其手下一干骑兵,王崤峻和钱远山、王峰等人回到关衙大堂,准备商量一下穿越团队在榆关的这支人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是按兵不动,在榆关坐等穆特尔以及徐绍安那边的消息;还是留部分人马守关,其他人——主要是炮兵——回师西进,前往居庸关,去支援徐绍安所部与耶律挞烈之前的战事,以弥补徐绍安手中火炮数量和威力不足的问题,并借此机会将此前被放在一边的、从幽州城到榆关的一干州县都走一遭,让大家都搞明白这段时间以来究竟是谁在与契丹人作战;抑或是借着榆关-孤山口大胜的余威,出关北上,收复榆关周边的州县,继续扩大战果——穆特尔“走马取海阳”的成功说明契丹人在沿海一带州县的防御力量并不雄厚。
只是,王崤峻等人刚刚坐下还没说上几句话,门外的亲卫就进来禀报,说是劳军正使赵匡胤来了,要见他们三兄弟。虽然在心里暗自埋怨这个赵匡胤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兄弟三人谈正事。但对方好歹是柴荣派来的使者,又是有朝一日可能当上皇帝的历史人物,因此三兄弟只得暂时把自己的事放一放,命亲卫请对方进来。
等到赵匡胤走进屋来,众兄弟才发现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他的那个兄弟赵匡义。不过,与前一日刚见面时一副趾高气昂与不以为然的神情不同,今日的赵匡义眼神中少了一些轻慢,多了几分敬畏——实际上,由于前一日主要是在与赵匡胤进行交流,与赵匡义只在相互介绍时说了两句客套话,王崤峻和钱远山并未对这位赵家老二有太深的印象。有关赵匡义心高气傲、不太把“清园”兄弟放在眼里的情况,还是出关迎接赵匡胤一行人,并在回来的路上与赵匡义有过较多交流的王峰回来后说与王崤峻和钱远山知道的。
对此,王崤峻和钱远山并不是很在意。在他们看来,赵匡义的这种表现其实也是人之常情。作为一个生在官宦世家,自己的父亲和兄长都曾是朝廷重臣的年轻人,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看不起来自民间的“清园”兄弟也是一种正常现象——哪怕“清园”兄弟现在都已经有了官方的身份。而经过昨日一战,当赵匡义见识到了所谓“清园”私兵的惊人战力,明白自己之前并不是很看重的这几个人及他们那一班兄弟之所以能得到当今天子的重视,既非靠着贤妃的裙带关系,也非靠着为朝廷提供大量的粮草银钱,更非靠着向朝廷进献几件中土稀缺或者未曾有过的宝物、器械,而是因为他们确有真才实学、确有极其强悍的实力,令得官家不得不重视,以至于要派出像自己兄长这样的朝廷重臣来犒劳慰问。…,
赵匡义那边认识到了“清园”兄弟的实力、放低了自己的身段,王崤峻等人与他交流起来自然也要比前一日时痛快了许多。待众人见面相互见礼,落座之后少不得要寒暄几句,说些没营养的场面话。而赵匡胤也说了些“‘清园’私兵实力超群、能征惯战,乃天下第一强军”之类称赞的言辞,并招来了王崤峻等人连连的谦逊,直说“赵大人谬赞了”。待客套话说得差不多了,赵匡胤这才把话锋一转,道:“昨日一战令本官大开眼界。不但见识了贵军火器之犀利,也见识到了诸位将军的智勇双全、能征善战。王将军居中调度,钱将军和小王将军指挥城上守军痛歼契丹军、炮击其大营,穆将军更是率麾下骑兵奔袭二十余里,在契丹军后撤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将孤山口打造成了契丹军无法突破的铜墙铁壁。不但斩杀契丹军上万人,还俘虏了一万五千余人,真是令人钦佩之至。只可惜,穆将军昨夜回来的很晚,本官不便打扰其休息,是以未能见上一面。今日,本官前来,除了向诸位将军道‘榆关-孤山口’之战大获全胜之喜外,还想见一见穆将军,不知王将军能否予以引见。”
尽管王崤峻等人不相信早上骑兵团和“游骑兵营”集合整队、准备出发那么大的动静,就住在集结地旁边关衙之内的赵匡胤会睡得那么死,没有察觉己方正在调兵遣将。不过,知道归知道,场面上王崤峻等人还得装作没听出来赵匡胤是在那里睁着眼睛说瞎话。因此,王崤峻向赵匡胤一抱拳,说道:“大人过誉了。在下那三十五弟早就对大人仰慕已久,大人想要见他,他自是求之不得。只可惜,如今他并不在关里,无法来与大人相见了。”
“怎么?穆将军不在关里?”赵匡胤明知故问道。
“不错。”王崤峻答道,“因我军至今尚未发现契丹军一支两万余人的偏师所在,为防止这支契丹军偏师偷袭榆关与居庸关之间的小关隘,今日一早,在下便派三十五弟率麾下骑兵出榆关北门,沿着长城一线向西而行,搜索这支契丹军偏师。一俟发现敌军的踪影,便死死咬住,并尽力消灭之。”
“穆将军率军出了长城?”赵匡胤这次是真的有些不明白了,“想那契丹军偏师虽有两万之众,但自榆关至居庸关近千里远,找寻起来亦绝非易事。以本官看,与其让穆将军在长城之外漫无目的的搜寻这支契丹偏师,不若将其置于长城以南、榆关与居庸关之间某一州县,待契丹偏师真个突破长城上的某处关隘,确定了其可能的行军路线,再命穆将军及其他各处大军前往围剿、歼灭。如此一来,既省却了穆将军麾下骑兵往来奔波之苦,又可来一个瓮中捉鳖,让那支契丹偏师有来无回。
况且,穆将军领军在外势必联络不便。假若那支契丹军真个偷袭某处关隘,就算该处关隘可以利用烽火传递敌情,也只能是将消息传到长城沿线各关隘。若想通知穆将军所部却是困难重重,毕竟穆将军及其麾下将士的位置游移不定,各关隘想找到穆将军比之穆将军找到那支契丹军偏师的难度只怕相差无己。”
王崤峻听了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说道:“赵大人所言不失为良策,吾等兄弟此前也曾如此打算过,但经过一番取舍后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转而派老三十五率军出关,寻歼契丹军这支偏师。吾等兄弟之所以做此决定,盖因契丹人但凡出境作战,其军士皆不带粮草,全靠在敌方土地之上‘打草谷’提供大军所需。若是吾等兄弟将这支契丹军偏师让进长城之后再予歼灭,则其被歼之前所过之处必定遭到劫掠,使生灵涂炭、使百姓受难。想我幽州义军此番举事,乃是为了驱逐契丹蛮夷,还幽云百姓一个太平生活,岂可为了少跑些路、少受些苦,便将契丹军放到长城之内。若吾等兄弟真的这般做了,就算随后全歼了那支契丹军偏师,也会受到当地百姓的埋怨。
至于其间消息传递之法,吾等兄弟也早有安排。届时,各关隘之间以烽火传递敌情,而各关隘与老三十五之间则通过信使骑快马进行联络。每个关隘得到敌情之后,其信使只在本关隘周边一定范围内、按事先约定好的路线搜寻老三十五的人马。如此,无论敌情出现在哪处关隘,老三十五都会很快得到消息,并赶去增援。”
虽然无法确定王崤峻所说的消息传递方法是否真的好其所说的那般有效,但既然对方表现的自信满满,赵匡胤也就不好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劳军使而不是监军使,没有在“清园”私兵战术问题上置喙的权力。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战长城边(十九)
“清园”私兵的战术问题赵匡胤可以不去过多理会,但王崤峻方才那番话中传达出的某些意思却不能不令赵匡胤多想。在赵匡胤看来,北伐幽云之战几乎相当于国战,乃是你死我活、关乎周、辽两国未来国运的一场大对决。在如此重大的行动面前,漫说是山前八州中个别州县遭受兵火涂炭,就算幽云十六州所有州县都受到了冲击和影响,与朝廷收复幽云十六州的成果相比都是可以接受的损失。而“清园”兄弟不过一介地方豪强,却不愿因为自己必胜的一次军事行动而使个别州县的百姓受到战乱荼毒,实在是与他们向朝廷所声言的,自己此番起事只是为了赶走契丹人,使自己和幽云百姓有一个太平日子过那么简单——如若他们只是想自己过得舒心、想日后在朝廷中有个一官半职来为自己的产业提供保护、想做个不问国事的地主豪商,其完全没有必要在自己实际上已经成为幽云十六州最大的地主、最富的豪商,其势力几乎可以影响到幽云十六州所有百姓士绅的情况下,花费那么大的工夫来做这种只是为自己争个好名声、令士绅百姓念念不忘其善举的事情。对于“清园”兄弟这种做法,赵匡胤能够想到的唯一一个说得通的理由,就是对方这是在树立自己“仁义之师”的形象、是在向幽云百姓施以恩惠、是在“收卖人心”,而这绝不是一群只想过快活享乐日子的地方土豪应该做的事情——接济乡里、设棚施粥才是他们该做的“善事”。
一念及此,原本在了解到“清园”私兵真正实力后,就对其此番起事动机有所怀疑的赵匡胤心中猛的一动,一种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并且越来越强烈。有了这种感觉,赵匡胤也就无心再与王崤峻等人继续交谈下去。他在勉强应承了一会儿后,便以不妨碍王崤峻等人讨论军机为由向对方告辞。见打扰了自己兄弟商讨下一步行动的赵氏兄弟主动告辞离开,王崤峻等人自然是求之不得。三兄弟将赵氏兄弟送走之后,便回到屋子里继续刚才的讨论。
赵匡胤带着自己的兄弟回到了住处之后,一刻也没有耽误,马上拿出纸笔给柴荣写密折。在这份密折中,既详细讲述了他自己在榆关与王崤峻见面的过程和谈话内容、“清园”私兵与契丹军交战的经过以及“清园”私兵当前的部署情况,也有他自己的判断——“清园”兄弟此番之所以兴兵起事绝非因为徐绍安向朝廷解释的那些理由,其很可能有所图谋,而且所图非小。
写完了密折,赵匡胤将其用装入一个黑漆木匣之中,并仔细的封好。然后唤过自己的兄弟,吩咐其即刻启程返回幽州,将木匣亲自交给当今天子御览。
赵匡义一早便知道自家兄长到榆关来绝非只是为了犒劳“清园”兄弟及其手下私兵,而是奉了官家密旨,前来打探“清园”兄弟虚实。因此,他见自家兄长这般作为,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他一边接过木匣,一边略显迟疑的问道:“大哥如此着急,莫非这王崤峻和他的兄弟所作所为有何不妥?莫非他们仗着自己兵强马壮、火器犀利,打算要对朝廷大军动手不成?”
赵匡胤闻言摇摇头,说道:“‘清园’兄弟做事向来谨慎,自然不可能轻易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不过,为兄从保兴庄到榆关一路观察下来,却觉得其所图非小,绝不似徐绍安在官家面前所说的那般简单。如今幽云战事虽未结束,但以‘清园’私兵此前的强悍表现,赢得这场大战的最后胜利对其来说只是时间问题。一旦其打败了契丹人,将对方赶出幽云十六州,接下来恐怕就要与朝廷和官家摊牌了。”…,
“大哥的意思是‘清园’兄弟要与朝廷为敌,要在幽云十六州自立为王?”赵匡义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
赵匡胤这次点了点头,说道:“这也不无可能,毕竟‘清园’私兵既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十几二十万契丹精兵消灭干净,那么击败朝廷的八万兵马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以‘清园’兄弟现在的实力看,漫说是割据幽云十六州自立为王,假以时日,他们就算是想要争夺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为兄以为事情应该到不了那一步。‘清园’兄弟虽然实力雄厚,但一直以来对朝廷还算尊重、对官家还算敬畏。如果他们有心与朝廷为敌,当初保兴庄之战后,也就不会让徐绍安亲赴朝廷大营,当面去向官家请罪。而且事后,他们不但为朝廷大军供应粮草,还敞开大门,让朝廷兵马继续北上,直到驻扎于幽州城下。其间,留守幽州城的张维信还一再恭请官家进幽州城驻跸,只是由于朝中众臣担心官家的安全才没能成行。
当然,这些都是为兄的猜测,‘清园’兄弟最终会如何行事,为兄也无法预料。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清园’兄弟有更大的图谋,朝廷这边还是要有所准备才好。因此,为兄在密折中向官家建议要密切注意‘清园’兄弟的动向,一旦对方有什么异动,当加倍小心。必要的时候,官家可以先行离开幽州,巡幸三关乃至沧州,以免为‘清园’兄弟所趁。因为只要官家安然无恙,便可举朝廷之力与‘清园’兄弟相抗衡。到那时,就算‘清园’私兵再强悍,也要考虑一下若与朝廷彻底撒破了脸,很可能会造成自己腹背受敌的后果——毕竟,契丹人虽然在幽云惨败,可其依然拥有雄兵数十万,随时可能会南下找‘清园’兄弟报仇。”
虽然按理说,密折中的内容是不能告诉旁人的。但在赵匡胤看来,赵匡义是自己的亲兄弟,又是柴荣钦定的劳军使团的重要成员,实际上与自己负有相同的使命。其既不会将这等机密之事泄漏给不相干的人,更不会做出任何危害自己兄长的事情,因此赵匡胤将密折内容说与他听,到也不用担心什么。
赵匡义听完自己兄长的这番话,心中却是悚然一惊。他是见识过“清园”私兵厉害的,自然明白对方真要是与朝廷为敌,驻扎在幽州城下的那八万大周禁军还能不能活着回到三关以南可就很难说了。而自己的兄长在刘光义来之前,应该会一直待在榆关。若是“清园”兄弟真有异志,只怕到时候第一个就会拿自己的兄长开刀——毕竟自己的兄长是朝廷重臣、殿前司都指挥使,算得上是禁军中除都点检张永德之外职衔最高的一个,杀掉他对朝廷的打击将会是非常大的。因此,赵匡义连忙向自己的兄长说道:“既然如此,兄长您留在这里岂不是非常危险。若是‘清园’兄弟真的有所图谋,兄长很可能是他们第一个要杀的人。兄长绝不可在此地久留,当与小弟一同离开榆关,回返幽州城下去向官家报信。”
赵匡胤听了却是摇摇头,说道:“不妥,不妥。咱们此来榆关的借口乃是替天子犒劳‘清园’私兵。如今光义兄弟率领的劳军使团还没有赶到,为兄这个劳军正使便回转幽州大营,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清园’兄弟都是聪慧机敏之人,为兄若是这么匆忙的离开,必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会打草惊蛇。是以,为兄必须留在这里。”
赵匡义闻言自然不甘心,待再要劝服自己兄长,却被赵匡胤挥手拦住,训斥道:“你我身为朝廷命官,自当尽心竭力为朝廷办事。岂可为了自己的区区性命而置朝廷的安危、官家的生死于不顾。你不要再多言,收拾一下,带上几名护卫立即启程回返幽州,务必要将密折安全送到陛下驾前。”
眼见自家兄长表情严肃、说得极其郑重,赵匡义也不敢再有违拗,当即接过装有密折的木匣,辞别自己的兄长,带着四五名随从护卫,以接应刘光义为名离开榆关,顺着官道一路急驰,直奔数百里之外的幽州城而去。
就在赵匡义带着其兄的密折出榆关南门的奔向幽州城的同时,钱远山也急急的冲进了王崤峻所住的房间,将一张电报抄报纸递到对方眼前,说道:“刚刚收到八哥的电报,契丹军精锐骑兵两万余人、地方乡丁一万余人,在辽穆宗之四弟耶律敌烈亲自率领下,于昨日午后开始进攻古北口关。”
第一百五十章 三战长城边(二十)
闻听此言,原本正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喝着茶水的王崤峻立时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接过电报抄报纸,一边展开观瞧,一边急切的问道:“消息准确吗?契丹人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进攻古北口的,咱们一直没找到的那支偏师都在古北口这一处吗?”
钱远山点点头,非常肯定的答道:“消息绝对准确。古北口关守军昨天午时遭到契丹军进攻后,一面抵抗,一面点燃烽火,并派出了数名信使骑快马向幽州城和居庸关报信。今天一早,居庸关先是观察到了附近烽燧敌楼传递过来的烟燧示警——咱们这里因为距离古北口最远,所以尚未收到烽火示警。。当他们进行进一步核实时,古北口那边派出的信使也赶到了关中的大营,向徐绍安呈上了由古北口守将‘狼牙营’一连连长张铮写的求援信以及相应的信物。此外,在幽州城的七哥那里也见到了古北口的信使,看到了求援信和信物。七哥和八哥彼此已经通过气,一致认为消息不会有任何问题,这才给咱们这边发电报,建议在催促老三十五全速驰援的同时,再抽调居庸关和幽州城的部分人马即刻增援古北口,务必将这股契丹军偏师一网打尽。大哥对这建议也是持赞成态度的,现在就等着五哥您拿最后的主意了。”
钱远山那里说完,王崤峻这边也看完了电报。他略一思索,摇了摇头,说道:“老七那里,虽然没有契丹军的威胁,但幽州城外毕竟还驻扎着近八万后周军。柴荣既然‘先斩后奏’的派了赵匡胤来榆关探咱们的底,就说明他对咱们已经有了戒心或者某些打算,咱们不能不有所防备。老七那里只有一个营的‘飞龙军’,面对近八万善于攻城的后周军,实在不宜再调人。
老八那里的‘飞龙军’兵力也不算雄厚,还不到两个营,手中的火炮数量少、口径小,而他要对付的却是咱们交手的契丹将领中最难缠的耶律挞烈及其手下的五万大军。若再要从他那里抽调人马去古北口,虽然守住居庸关不成问题,但要想再进一步扩大战果却是不太容易了。
依我之见,幽州城的人马肯定是不都动的,可以从居庸关那里抽调一个步兵营并加强部分炮兵增援古北口。然后,从一直在西山一线布防的‘飞龙军’第四团调一个步兵营和部分团属炮兵去居庸关,填补那里的兵力空缺”
钱远山闻言有些担心的说道:“从西山那边调兵会不会影响那边的防御,毕竟咱们的生产基地在那里。如果为敌所乘,对咱们的后勤供应和军心士气都将是沉重打击呀。”
王崤峻摆了摆手,说道:“这个到不必担心,光凭第四团剩下的那两个营,敌人要是没有个大几万人的规模,也是很难占到便宜的。可如今后周军都在幽州城下,契丹军损失惨重,除了居庸关和古北口这两支,短时间内契丹人是很难再组织起一支大军了。况且,西山内长城一线还有当初老二十六他们‘北路军’的部分人马协防,从第四团抽调一个营去古北口参战应该不会给咱们的老窝带来什么威胁。”
听了王崤峻的分析,钱远山仔细一琢磨,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也就不再担心老窝的安全问题。
见钱远山没了异议,王崤峻当即吩咐道:“既如此,你马上给大哥、老七和老八发电报,把我的想法转达给他们,听听他们的意见。”…,
钱远山答应着去了时间不大,便回到了王崤峻的房间,表示李俊武、张维信和徐绍安对王崤峻的建议都没有什么异议。李俊武甚至表示有“北路军”的部分人马就足以保障“凉园”、“翔龙堡”和新生产基地的安全,就算把第四团都拉上去也没问题。
当然,李俊武的说法虽然也不能算错,但做事向来稳妥的王崤峻是不可能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的。更何况,古北口关小、路窄,派的人太多了反而施展不开。因此,王崤峻让钱远山发出的命令与之前的意见一样——抽调居庸关守军一个营及部分炮兵立刻出发增援古北口,抽调“飞龙军”第四团第十营及部分团属炮兵补充居庸关防守兵力,电令穆特尔所部全速前进,务必在第二天中午之前赶到古北口,从背后攻击契丹军。
看着钱远山匆匆往电报室而去的背影,王崤峻不禁在心中默念:张铮你这个当初与常茂齐名的调皮鬼,就算把你手下那五百人都拼光了,也一定要给爷守住古北口,只要你再守上一天,这幽云之战咱们就赢定了。到时候,爷一定好好奖赏你。
不知道是不是二人之间有什么心灵感应,王崤峻在自己房间里默念,“狼牙营”一连连长张铮站在古北口那略显破旧的关城之上,望着城头左近的斑斑血迹、望着城下横七竖八几乎铺满了整条道路的契丹军尸体、望着道路旁边已经几乎被鲜血染成红色的潮河,以及远处依稀可见,正在重新整队,准备再次向城头发起进攻的契丹兵,也在心里默念:一天不到的时间,已经打退契丹人十一次千人以上规模的进攻了。不知道契丹人还能组织起多少次这样的进攻,希望援军能在守城的这不到五百人拼光之前赶到,不然的话,兄弟们可就白死了。
正思忖间,一支大手拿着一份“肉加馍”伸到他的面前,耳边则传来一个宏亮的声音:“连长,你自打天刚亮就在城头上指挥,到现在连口饭都还没吃呢。这是炊事员刚用火烤过的,冷热正合适。你先吃一个垫垫肚子,等待会儿契丹人撤下去,再让炊事员给你做顿好的。”
说着,也不等张铮回答,便将手中那个夹着腌肉和蔬菜叶子的烧饼塞到他的手里,然后将另一支手里的“肉夹馍”塞进自己的嘴中,狠狠的咬了一口,一边大嚼,一边用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要说十一爷、二十五爷、二十六爷还有其他那些位爷,还真是了不起。他们不但会赚钱、会打仗、会造枪造炮,能做出那些咱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物什来,就连吃饭这种小事都能想出‘肉夹馍’这种既方便又解馋的好东西来。”说话的是“狼牙营”一连一排排长翁钟,这家伙不但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嗓门也大,站在张铮身边说话,震得对方耳朵嗡嗡直响。
或许是为了表示炊事员做的“肉夹馍”真的很好吃,刚才的那一口还没咽下去,翁钟就又将手中的那个馍咬了大大的一口。看着翁钟被两大口“肉夹馍”撑得满满的,却还在努力咀嚼的大嘴,张铮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一指其绑着绷带的左臂,半是打趣、半是关心的说道:“我说大哥,你着什么急呀,没人跟你抢。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急。不但吃饭急、说话急、走路急,就连打仗也急。你个排长没事不好好的在掩蔽沙袋后面指挥机枪射击,非跑到城垛边上去扔手榴弹,结果被契丹人射了一箭。这幸好只是射在胳膊上,要是射在脑袋上,你这二百来斤今天不就交待在这儿了。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回去可怎么跟嫂子交待呀。”…,
好容易将嘴里的“肉夹馍”咽下去,又喝了几口清水顺了顺气的翁钟,却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说道:“总是躲在掩蔽部后面看机枪兵射击那多没意思,实在是不过瘾,还是自己亲自干掉几个契丹狗才叫痛快,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你放心,哥哥我命大,能要我命的家伙什儿还没造出来呢。”
说到这儿,翁钟略顿了顿,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况且,这靠前指挥、坚持与手下弟兄们并肩作战哥哥我可是跟你学的。就许你抱着轻机枪往城下扫射,就不许哥哥我往下扔几个手榴弹?再说了,我翁钟不过是个排长。像我这样的咱们‘飞龙军’乃至‘保安军’里有的是,就算我真的交待在这儿了,也不会对‘飞龙军’、对‘狼牙营’有什么影响。可你不一样啊,你可是‘静园’科班出身的,从大爷到三十五爷,前后有十几位爷给你们上过课。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去没法向这十几位爷交待才是真的。”
“静园”科班出身是穿越团队麾下那些本地官兵、工匠、掌柜、乃至仆从下人,私底下对“后备力量培养班”培养出来的那些学员的称呼由于为该班授课的除少数几个教授初级语文知识的先生是本地人外,其它课程均是由穿越众们亲自讲授,所以在其他人眼中,这些“后备力量培养班”出身的学员们都堪称这些“海外归客”的嫡传弟子,其自身的学问得了这些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带给人们完全不同感受的海外归客的真传,完全可以与那些举人、进士相提并论,其未来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再加上“后备力量培养班”的授课地点设在“静园”,因此大家私下里都称这些学员为“静园”科班出身——原本这种称呼是私底下说的,只是翁钟和张铮关系非常好,这才会毫不顾忌的当面讲出来。
对于翁钟的说法,张铮显然并不赞同,他摆摆手,说道:“什么科班出身不科班出身,只要是咱‘飞龙军’、‘保安军’的一员,到了战场上那都是一样的,哪有什么亲疏远近之分。要说不一样,那也只能是吾等从‘静园’出来的军官一定要比其他人更加的勇往直前、更加的悍不畏死,。不然的话,漫说身边的弟兄们瞧不起我们,恐怕回去后诸位爷也不会轻饶了我们。”
张铮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就连一向大大咧咧,对许多事都有满不在乎的翁钟也听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兄弟二人又聊了一会儿人员伤亡及弹药消耗的事情,张铮也将手中的那套“肉夹馍”吃完了。就在他准备让翁钟再去拿两个好埋饱兄弟俩饿了快半天儿的肚子时,就听见一直在关城城楼上观察敌情的瞭望哨大声的喊道:“禀连长,契丹狗已经重新整好队伍,又向咱们冲过来了。”
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十五巳时正,契丹军开始了对古北口关的第十二次千人以上规模的进攻,小小的古北口关上下顿时喊杀声、枪炮声震天,一场你死我活的激烈战斗又一次爆发。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三战长城边(二十一)
眼见着第二十拔攻城的队伍再次败退下来,耶律敌烈不由得火冒三丈。从前日午时到现在,以三万大军攻打只有四五百人把守的古北口关已经将近两天的时间,可除了在关城之下丢下两千多具尸体、抬回三千多名伤兵,却连古北口关的关城都没登上去,不由得这位契丹皇弟殿下不生气。只是,无论他如何的怒气冲天、无论他和手下众将领想了多少攻城的方法,占据地形优势的守军都会将攻城的契丹军击退。哪怕耶律敌烈一次次的给部下下死命令,要他们只许进不许退,甚至在进攻队伍后面安排了督战队,接连斩杀了上百名畏缩不前、带头后撤的军官和士兵,却依然无法阻挡如潮水般涌回来的溃兵。此外,由于伤亡惨重,从古北口关关城之下直至距离关城三四百步远的地方横七竖八的几乎躺满了尸体。这些尸体不但阻塞了原本就很窄仄的道路,而且被鲜血浸透的地面也变得湿滑泥泞,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非常难行,以至后面进攻的队伍根本没法保持队形、前后脱节,更加不利于对关城的攻击——耶律敌烈也曾派人去清理尸体,但前去清理的兵士很快就被守军的炮火给轰散了,最终不得不停止这种只会徒增己方伤亡的行为。
现在第二十次进攻又以失败收场,耶律敌烈心中憋闷,待到败退下来的领兵主将来到自己跟前请罪,他二话不说当即下令刀斧手将这名连连向其告饶的指挥使拉下去砍了,心里这才略微好受了些。可砍了领兵军将的脑袋虽然心里感觉痛快了些,却对他现在所面临的困局没有任何帮助。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就算他再砍几个指挥使也不可能攻下那座小小的古北口关,反而会影响己方的军心士气。因此,在斩杀了那名攻城不力的指挥使后,耶律敌烈没有再对这队败兵大开杀戒,而是命他们重新整队,准备进行第二十一次进攻。
就在败退下来的军兵在新的指挥使指挥下,不太情愿的重整队形时,一名一直跟在耶律敌烈后边,身穿亲兵营副指挥服色的汉人脸上现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显然他是有话要说,却因为某些原因而犹豫不决,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去向自己的主人说出自己的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当刚才败退下来的那批契丹军已经重新整队和补充完毕,准备对古北口关进行第二十一次进攻时,这位亲兵营副指挥终于不再继续踯躅不前,而是一抖缰绳,策马到耶律敌烈身侧,向对方行礼道:“殿下,卑职有一法或可令我军攻城进度加快,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古北口。”
听自己的亲兵营副指挥说有办法令攻城速度加快,正对这事一筹莫展的耶律敌烈自然是既惊奇又欣喜。惊奇的是,这位邹副指挥自打跟随自己以来,一直都是以勇武能打为人所认识和称道的,对于攻防战守、战略战术一类军事理论上从未表现出任何过人之处。这会儿却说有方法尽快拿下古北口关,实在令他没有想到。欣喜的是,如果邹副指挥没有说大话,那么自己很快就可以挥师南下,剑指居庸关,与关外的耶律挞烈内外夹击,一举加下此关。随后便可进军幽州城,将山前八州重新夺回来,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南朝汉人和本地逆贼知道大辽皇帝的天威、知道契丹勇士的战力。因此,只是略一愣怔,耶律敌烈便问道:“汝有何高策快快讲来。”…,
那位邹副指挥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答道:“殿下,卑职此前曾经读过南京萧留守派人转送到朝廷的那部由战死固安城的曹继筠曹将军所写的有关南朝汉人所用火器的札记,以及从南朝‘神机军’手中缴获的火枪样品。卑职记得,曹将军曾在札记中写过,南朝汉人所用火枪火炮虽威力惊人、效果犀利,但其在作战时均需填充火药与弹丸,不然其连一根烧火棍都是不如。这古北口关守军所用火器虽与南朝‘神机军’所用火器不尽相同,威力更大、操作更便捷、射程更远,但其在作战时只怕终归还是需要火药与弹丸这两样东西的。
卑职这两天虽并未亲自参与攻城,但也曾在攻城部曲的后面观察过城头形势,敌军火器射击时发出的声音也是听得非常清楚。卑职发现,随着战事的继续,特别是从今天早上开始,敌军火枪的射击声越来越稀疏、远不如刚刚接战时那般连绵不绝。而敌军的火炮及火药包更是越打越难听到声音,今日到现在火药包的轰鸣之声已经寥寥无己,火炮更是连一炮都没有发过,仅凭火枪在城上苦苦支撑。据参与过近几次攻城行动的兵士们讲,好几次关内敌军都是靠着大万长矛、强弓硬弩来击退我军攻城勇士的。
由此,卑职推断,关内敌军的火药及弹丸已经所剩无己,不得不节约、使用。若是我军能够加速关内敌军的火药、弹丸消耗,那么用不了多长时间,关内敌军便会药尽弹绝,其手中的火枪、火炮也就真变成一根毫无用处的烧火棍了”
耶律敌烈闻言频频点头,急忙问道:“既如此,汝有何良策可以令敌军火药和弹丸加速消耗?”
“其实,卑职的办法与殿下现在所用战法并无本质区别,只是将两次攻城的间隔尽可能缩短,短到令守关敌军只能疲于应付,而得不到任何补充弹药、调整兵力部署的时间。”邹副指挥解释道,“此前我军攻城乃是以军为单位,将一军分成若干千人队,一拔拔的对守关敌军发动进攻。每次进攻失利后,则会先收拢败退回来的兵士、用新的营头替换那些伤亡较大已不宜再战的营头、重新整队,然后再发动下一次进攻。如此周而复始,直到某一军因损失惨重而不得不退出战斗时,再换下一军接替其继续攻城。
这样的战法虽然中正稳妥,但却差在每次攻城间隔过长,给了守关敌军喘息的机会,令其能从容调整部署、重新分配每名士兵手中的火药和弹丸,避免出现有些士兵弹药充足而有些士兵却已消耗一空的不利局面,使自己的防线中不会出现薄弱环节。而卑职的办法则是打破以军为单位的限制,将现有仍具备一定战斗力的八个军统一调配,组成二十余个千人队,不间断的对关城发动进攻。某部被击退,则由督战队及各军官长负责收拢、重整,殿下这边只管立即派出下一队代替其继续进攻。如此循环往复,二十个千人队如车轮战一般持续攻城,不给守关敌军任何喘息的机会,令其应接不瑕、疲于应付。这样一来,只怕用不了多久,对方便会有士兵将手中原本就已所剩不多的弹药用光,从而给我军攻城军兵提供突破敌军防线的机会。”
说起来,车轮战并非什么高深莫测的战法,乃是在己方兵力占优的情况下常用的一种手段。只是,从未看过曹继筠手札的耶律敌烈对火器知之甚少,根本没有想到这种犀利的武器对与之相匹配的弹药的依赖如此之大。在他看来,火器这种兵器乃是有如神佛所用法器一般的神器,使用者只需念动咒语便可无休无止的驱动之。这会儿听了自己亲兵营副指挥的一番介绍,这才豁然开朗,知道这东西虽然厉害,却也有一个大大的软肋。
于是,耶律敌烈一面要求部下以邹副指挥的办法重新整理队伍,一面派人到古北口关下收拢己方军兵的尸体,以便为后面的进攻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在耶律敌烈看来,既然对方手中的火器缺乏足够的弹药,那么其势必会尽可能避免十分有限的弹药被消耗在契丹军搬尸人员的身上。
事实也正如耶律敌烈所愿,守卫关城的敌军面对数百名搬运尸体的契丹军兵却不再像第一次时那样枪炮齐发,而选择沉默,眼睁睁的看着关城之下那条窄仄的官道被契丹人一点一点清理了出来。
清理尸体的工作从辰时一直持续巳时,虽然没能将关下的契丹军尸体全部搬出,但至少为后续的进攻勉强清理出了一条可供攻城部队进攻的通道。
应历九年(显德四年)阴历四月十六,巳时正,已经完成重新编组的契丹军二十个千人队前仆后继,开始了对古北口关的第二十一次进攻。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三战长城边(二十二)
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十六午时正,“狼牙营”一连连长张铮喝下水壶中的最后一滴水,润了润因为长时间大声喊叫指挥战斗而“冒烟”的喉咙,并将水壶交给亲兵,叫他去重新装满,然后转头对身边的另一名亲兵说道:“你去把咱们连副连长和各排排长、副排长,以及‘保安军’所有连排级军官都叫来,本连长要给他们开个会。”
亲兵答应着去了,时间不大便把领着十多名挂着“飞龙军”或者“保安军”少尉、中尉、上尉军衔的低级军官回来了。张铮一边喝着亲兵新灌满的水壶里的水,一边扫视了面前的军官一眼,然后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剩下的人呢?”
“禀连长,咱们连一排林副排长和‘保安军’的一名副连长在刚才的战斗中阵亡。咱们连的李副连长、二排孙排长,以及‘保安军’的一名连长、一名副连长、四名正副排长都受了重伤,无法前来参加会议。”“狼牙营”一连另一位姓陈的副连长向张铮禀报道。
“怎么,林副排长和‘保安军’的一名副连长阵亡了?”张铮有些意外的问道——此前虽然也有连排级军官受伤的情况,但阵亡却还是第一次发生,不由得张铮不感到意外。
“是,林副排长是在向关城下面投炸药包时被契丹人一箭射中胸口遇难,而‘保安军’的那位副连长则是在指挥手下弓箭手向关城下射击时面门中箭阵亡的。”作为林副排长的搭档与亲密战友,一排排长翁钟在一旁语带哽咽的补充道。
听了翁钟的介绍,张铮低头半晌无言,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涩声问道:“目前我军还有多少人可以继续战斗?”
“还能坚持作战的不到一百五十人,而且几乎个个带伤。”陈副连长回答道,“如今我军弹药即将告罄,还能战斗的三十六名‘飞龙军’普通士兵每人平均只剩不到二十发子弹,手榴弹连一人两枚都不够,现在大家都在用从炸药包里面拆出来的炸药自制小型炸弹来轰击关下的敌军。七挺轻重机枪每挺也只有一条弹链一百发左右的子弹,不得不撤下一挺重机枪、三挺轻机枪,以便剩余的机枪能在一定时间内保证火力密度。至于火炮,大部分炮手都被调到关城之上协助步兵守城,剩下的也到了只够给一门炮分一名炮手的境地。而且,由于三门60迫击炮和三门82迫击炮分别只剩下一发炮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能再发射了。
‘保安军’手中的箭矢也所剩无已,而且因为连续发箭,几乎所有弓箭手的体力都已经接近极限,谁也不敢保证他们还能再继续射出几箭。弩手的情况略微好一些,但负责上弦的兵士也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手掌都被弩弦勒出了血。”
说到这儿,陈副连长略顿了顿,犹豫片刻才向张铮一抱拳,继续说道:“就目前的的情形看,契丹人这次是不顾自己的伤亡,铁了心要将古北口关攻下,而我军能否顶住契丹人下次进攻却是谁也不敢保证。因此,卑职以为现在该是到了做‘最后准备’的时候了。”
尽管陈副连长没有明说该做哪些“最后准备”,但在场的所有军官却都很清楚所谓“最后准备”、特别是在这种坚决不能后退的阵地上的“最后准备”意味着什么。…,
首先便是“飞龙军”兵士要准备毁掉所有火器,使其不会落入敌军手中。其次,则是派出信使,将本地最高指挥官——也就是张铮——所写的战斗经过和情况说明送到上一级军事主官那里,以便日后对相关战斗评价所用。第三,是撤退尚能行动的轻伤员,并给不能行动的重伤员自我选择——被俘或自杀——的机会。至于其他尚有一战之力的兵士,则需要继续投入战斗,直到战死或者力竭被擒,绝没有撤离阵地的可能,因为上面交给张铮的任务是坚守此关,直至有新的命令下达,否则就算守到最后一个人也不能弃关。此外,作为“飞龙军”中的特种部队,“狼牙营”本身又有一个与其他普通作战营不同的规定,那就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狼牙营”的官兵均不得被敌人俘虏。这也就是说,“狼牙营”在与敌人作战的时候,要么是大获全胜,要么是杀身成仁,绝不允许向敌人投降——与其相类似的还有“游骑兵营”。
不管张铮愿不愿意,这个命令都必须由他来下,并且是立即下达,因为契丹人新一拔进攻应该很快就会开始。于是,张铮深吸了一口气,用嘶哑的声音对陈副连长吩咐道:“汝说的没错,现在确实是该做‘最后准备’的时候了,汝这就和‘保安军’的几位连排长去安排吧。”
“是,卑职遵命。”陈副连长向张铮敬了一个军礼,而后便和“保安军”的几位军官一起去离开去执行张铮的命令。
随着“最后准备”的命令下达,三名精于骑术的士兵带着张铮亲笔所写的情况说明率先离开古北口关,打马如飞的往居庸关方向而去,而留在关城之上的所有兵士也都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候。面对生死,“狼牙营”一连从上到下表现得都很谈定。作为一支特种部队,“狼牙营”的军官和士官除少数人是像连长张铮一样属于“静园”科班出身外,其他大多数都是原来“飞龙先锋营”老兵乃至“飞龙寨”喽兵出身。这些人江湖阅历、战斗经验都相当丰富,对于生死也早就看开,面对即将到来的、几乎算得上是十死无生的战斗显得非常的从容,丝毫看不出他们是一群即将赴死之人。而“狼牙营”的士兵基本上都来源于穿越团队所属各大矿井中的矿工。在这个时代,当矿工无异于拿生命做赌注去换取养家糊口的银钱。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狼牙营”士兵面对生命甚至比他们的长官表现得更从容、更淡定,一个个面色如常、有说有笑,甚至互相帮忙拿绳子往自己的左腋下绑所谓的“光荣弹”,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绝命拼杀,而是一场毫无难度的军事演习。因为他们都清楚,如果他们在战场上力战而亡,那么自己的家人妻儿将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抚恤、一笔比他们当一辈子矿工挣得钱要多出许多倍的抚恤。有了这笔抚恤,他们的家人和妻儿将可以踏踏实实的过好下半辈子——一个人如果无牵无挂,那么当他在战场上面对生死考验时,其表现出来的勇气与力量将远超常人。
与“狼牙营”的官兵相比,“保安军”的官兵们就表现得不够从容、不够淡定了。当他们的长官向他们宣布开始进行“最后准备”、当他们明白这两日自己一直翘首以盼的援军很可能不会及时赶到、当他们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时,这些入伍时间还不长,在加入“保安军”之前只是一天到晚和土地打交道的寻常佃户的普通士兵中的大多数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与这些只是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的袍泽相比,少数“保安军”士兵的表现就有些很不从容、很不淡定了。在这些人中,惶恐不安的有之、畏战怯阵的有之、暗自流泪甚至嚎啕大哭的亦有之。这种非常影响军心士气的举动当即便受到了各级长官、特别是各连监察的高度关注和迅速制止。…,
经过各级长官简短而有力的动员后,“保安军”绝大多数士兵都恢复了与敌军决一死战的勇气和信心。至于极个别无法稳定自己的情绪、对前途不报任何希望的士兵则被暂时关押起来,以免他们的不良表现影响到其他人。
调整好的战士们的情绪,“最后准备”也开始执行。首先要处理的便是火器。除了依然坚守在城头的那三十六名“飞龙军”士兵使用的步枪和轻重机枪外,其他枪支都被集中到了城下的一处空地上,等待着处理人员将他们分成两类——木质的部分会被投入刚刚架起来的火堆之中烧掉,金属的部分则被大铁锤“丁丁当当”的砸得支离破碎并扔到关城旁边的潮河之中,就算是神仙下凡也休想将这些零件恢复成一支可用的步枪。
此时,契丹军新一拔攻城部队已然开始行动,距离关城已经不足两里,无论此前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现在还坚守在城头之上的兵士们已经全部进入阵地,准备给予这支前来攻城的契丹军以迎着痛击。
就在张铮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对面契丹军的动静,准备为城内守军下达开火命令的时候,一名把守关城南门的“狼牙营”士兵一路飞奔而来,离着张铮还有一段距离便已然大声禀报道:“禀连长,南门外数里外尘土飞扬,似乎是有一支三四百骑的骑兵队伍正向古北口关而来。小的的班长一时难以判断出是敌是友,特命小的来向连长大人禀报,请连长您登南城观看,以确定来人到底是敌是友。”
听完这名小兵的禀报,张铮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援军到了,古北口关不会丢了。当然,反应归反应,来者究竟是不是自己苦盼两天的援军还需仔细辨别。因此,张铮将北面城头的作战指挥工作交给自己的那位陈副连长,自己带着一排长翁钟及几名亲兵直奔南面城头。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三战长城边(完)
上了南面城头,张铮便在那名报信的士兵及其班长的指点下,举起望远镜向远处尘头大起的地方仔细观察。此时,那支北来骑兵的大队人马距离古北口关南侧关城不过两里,而在大队之前有四五骑一马当先,距离南侧关城连一里都不到了,张铮透过望远镜已经可以看清跑在最前面的那名骑士的样貌。
一看之下,张铮惊奇的发现跟在最前面的那名骑士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刚刚派去居庸关送信的那三名信使之一。在他的身后,则跟着另两名与他一同离开的信使、两天前被自己派去居庸关搬请救兵的数名信使中的一个,以及一名自己不认识的“飞龙军”军官打扮的人。见到了这几名手下,张铮终于能够断定这支正快马加鞭向关城驰来的骑兵应该是友非敌,很可能就是上一批派出的信使搬请来的援军。于是,他一边将望远镜交给一旁的翁钟观瞧,一边下令守卫南侧关城的手下赶快下城,准备听自己的命令打开城门,迎自己的战友进城——虽然跑在最前面的是自己派出去的信使,但在最终确认他们身后那名军官的身份之前,张铮却也不会轻易放他们进城。
时间不大,那几骑跑在最前面的骑兵便来到了关城之下,并齐刷刷勒住了坐骑。当先一名骑士向城上的张铮行军礼道:“禀连长,小的出关不过五六里路便遇到了上次派去请求援军的一名信使,以及跟他一起回来的‘飞龙军’三团七营一连。”
待他说完,不等张铮这边有所表示,那名跟在信使后面的军官便提马而出,向着城上的张铮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对着张铮说道:“张连长,卑职是‘飞龙军’三团七营一连副连长宋诚。这里是卑职的官凭以及八爷亲笔所写的增援命令,请张连长过目。”
张铮闻言点点头,随即便命令手下从关城之上垂下一个竹筐,让那位关副连长将相关凭证放在里面,吊上城去。
经过仔细查验,张铮确认这两份凭证都是真的,心中再无疑虑,当即命人打开城门,放自家的援军进关。
将那位宋诚宋副连长接进关内,张铮顾不上与对方寒暄,一面引领着对方往北侧关城走,一面极其关切的询问着对方有关增援部队的情况。当他从对方口中得知此次派来增援古北口的援军除自居庸关赶来的三团七营和部分炮兵外,还有由三十五爷穆特尔亲自率领、从关外兼程数百里赶过来的骑兵团主力和“游骑兵营”后,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彻底放松了下来——尽管七营主力比作为先锋部队的一连落后了大约二十来里路,但七营一连此来携带了大量的武器弹药,足以解决“狼牙营”一连弹药缺乏的问题。以“飞龙军”近一个连的兵力坚守一到两个时辰,直到七营主力赶到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此时宋诚也没有什么心思与张铮说客套话,他回答完张铮的问题,便马上要对方向城南方向打三发绿色信号弹,通知跟在自己后面的七营一连一切正常,让其马上入关。张铮闻言则立即下令手下军兵照做。时间不大,三发绿色信号弹便从古北口关南侧关城上腾空而起。
虽然宋诚的心思都在接下来该如何打好抵达古北口关后的第一仗上,但当他随张铮来到北侧关城之上,看到城上城下的斑斑血迹,看到关外官道两边那些尚示来得及运走的契丹军尸体、看到伤痕累累的守关战友,饶是他曾经参加过保兴庄之战,却也依然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毕竟保兴庄一战他是进攻方,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利用手中武器远距离杀伤敌人,没怎么经历过敌我双方近距离短兵相接甚至是白刃格斗的情形。…,
此情此景令宋诚心中感慨不已,一方面感慨“狼牙营”一连这两日来的守关不易,另一方面也感慨苍天有眼,让自己在他们已经开始进行“最后准备”的时候及时赶到。否则,若是自己这边晚一步到达,虽说依然有把握重新夺回古北口关,但这些守关的战友只怕就再也没机会看到契丹人被赶出幽云十六州那一刻了。
不过,感慨归感慨,如今大敌当前,在敌军新一轮攻势马上就要到来的时候,实在是没有时间让宋诚去过多的感慨、过多的设想,而是马上开始与张铮讨论双方合兵后该如何阻击敌军很快就要发起的新攻势。
与此同时,在古北口关北边的官道上,千余名以骁勇善战而著称的渤海兵在一名千夫长的率领下,排成数列并不算齐整但错落有致的纵队,以小步慢跑的速度向着古北口关北侧关城逐渐接近。
这种散乱的队形——按创造者的说法叫什么散兵线队形——也是由那位建议以车轮战术攻城的亲兵营副指挥提出来的,据说可以降低敌军火器给我军造成的伤亡。为了能够掌握这种新队列,他们这两千名渤海兵专门花了快一天的时间来练习,至于到底是不是像邹副指挥说的那么有效,就只有通过今天的实践来检验了。
不过,不管这所谓的“散兵线”队形管不管用,至少那位邹副指挥有一件事是说对了,那就是守城敌军的火器是需要大量火药和弹丸来支撑的,而随着战事的持续,他们只有消耗没有补充,很快就会“坐吃山空”,最终不得不用他们那没有了火药和弹丸比烧火棍强不了多少火枪来和自己手中的大刀长矛来对决了。
战事果然是按照邹副指挥的预想在发展,随着己方车轮战术的运用,关内守军火器使用的频率和持续的时间越来越短,许多时候都是依靠弓弩以及守城军兵的勇武来稳住城头形势。如此一来,自然是其自身的伤亡越来越大,而给自己这边造成的伤亡越来越小。
眼见破关只在眼前,而自己这一军却如此好运的被抽上来执行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攻城行动、来立这幽云之战开战以来第一份大功劳,这支参与第二十四次攻城攻势的渤海精兵几乎个个都兴奋异常,恨不能马上跑到古北口关下,一鼓作气的拿下这座已经抵挡了自己两天两夜的关隘,杀进山前八州,为自己争一个功勋卓著、争一番荣华富贵。
从距离关城五百步时渤海精兵开始小步慢跑、到距离二百步时就变成了大步快跑,这千余名渤海精兵在严格按照邹副指挥教授的方法行军的同时,也享受着邹副指挥“火器需要火药和弹丸支持”理论带来的好处——这一路上关城之上除了打过几次冷枪之外,再无其他阻击手段。
就在进攻的千余渤海精兵正在盘算着自己的功勋、自己的富贵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了近一天来已经很少再能听到的那种令人胆寒的“嘶、嘶”作响的破空声。还不等这些契丹精兵反应过来,巨大的爆炸声已经在他们的队列里轰然响起。
十余发60或者80毫米迫击炮弹准确的落入渤海兵的队列之中,随着一团团黄黑相间的烟雾升起,渤海兵顿时被炸倒了不少。不过,这突如其来的炮击也令这拔渤海精兵验证了一件事,那就是邹副指挥所创造出的这种疏散队形确实能够减少己方遭受火炮攻击时的伤亡,至少不会一炮过来炸死炸伤十多个人。…,
只是,伤亡固然是少了些,但突然变得密集的炮击还是令这队渤海精兵既迷惑又惊慌。迷惑的是按照邹副指挥所讲,对方应该已经没有可供使用的弹药——近一天来的战斗也证明邹副指挥所料不错——现在为什么会突然不要钱似的往自己头上扔炮弹。惊慌的是,如果邹副指挥判断失误,或者更严重的、对方已经有了援兵抵达,那么自己这抢功劳的举动就变成了愚蠢的自杀行为。
不过,不管迷惑也好、惊慌也罢,这队渤海精兵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慢前进的脚步。一方面他们都清楚守关敌军的火炮攻击可以及远,纵然自己现在转身向回跑,能不能有命跑到安全的地方都在两可之间。与其当个逃跑的懦弱鬼,还不如向前冲,当个勇往直前的悍勇鬼。另一方面,今日攻城是敌烈殿下亲自坐镇,自家大军阵前的那五百督战刀斧手可不是摆设,若然自己不战而退,少不得要做那刀下之鬼。再加上疏散队形使己方伤亡下降,以及一厢情愿的认为这次猛烈炮击只是敌军最后的垂死挣扎与回光返照。因此,就算心里再没底、再惶恐,这队渤海精兵依然冒着炮火冲向了关城。
进攻关城的渤海精兵充满了迷惑与惊慌,在后面观战的耶律敌烈也同样感到不理解。远远的看着自家人马有如前一日一样陷入敌军火炮的攻击之中,听着那一声紧似一声的巨大轰响,耶律敌烈在失望之余,猛的转头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侧的那位邹副指挥,一指远处的古北口关城,质问道:“邹副指挥,汝不是说敌军弹药已近耗光,再也不可能发动这般密集的火炮攻击了吗?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位邹副指挥显然也对这突然的变故感到很意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也就是略一愣怔的工夫,他便反应了过来,非常肯定的说道:“禀殿下,卑职此前所料不会有错,守关敌军的弹药,特别是火炮的弹药绝对在昨天午后到傍晚左右便已经所剩无已。至于今日何以又有了这许多弹药,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敌人的援兵已经到了。守军得到了援兵的补充,自然又可恢复此前炮火攻击的强度。”
耶律敌烈闻言,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的这位亲兵营副指挥在推卸责任,将自己的判断失误诡辩为守关敌军来了援兵。正当耶律敌烈打算驳斥那位邹副指挥的荒谬言论时,从古北口关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紧似一阵、一阵大似一阵的枪声。抬头望去,看到的则是自家攻城部队有如被割的麦子般成片成片倒下的情景。看到这些,耶律敌烈原本打算教训那位邹副指挥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尽管耶律敌烈对火器知之不多,其有关火器的大部分知识均来自于自己的那位亲兵营副指挥,但火枪的声响越大、越密集,说明敌军火枪兵数量越多的道理他却是懂的。以耶律敌烈良好的耳力,完全能够听出来从古北口关方向传来的枪声远比此前两日进攻关城时要大得多、其密集程度也远超过了刚刚开始攻城时守关敌军火枪的射击密度。这也就是说,那位邹副指挥所说的都是真的,绝非为推卸自己的责任而找的借口,敌军真的来的援兵。
按理说,既然光是进攻原有人马据守的古北口关,契丹军在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后依然没有取得明显进展,那么现如今守关敌军得到了增援、加强了实力,再想凭借已经损失惨重契丹军拿下古北口关已然算得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此时,耶律敌烈最佳的选择应该是收兵回营,再做打算。甚至如果考虑得更稳妥一些、谨慎一些的话,应该马上率军撤退,回返北安州甚至是上京府,可是一心想要借着此次幽云之战显露显露自己本领的耶律敌烈却是非常的不甘心。他不甘心原本已经就要到手的古北口关因为敌军这支突如其来的援兵而不得不放弃、他不甘心原本就要归属于他的幽云之战契丹军第一场胜利就这样从自己的手边溜掉。因此,他非但没有下令那队正在徒劳的进攻那座根本不可能攻下的古北口关的的渤海精兵撤退,反而命令原本待第一梯队撕开敌军防线后才会冲上去扩大突破口的第二队千余人的渤海精兵,以及更多数量的契丹精锐立即出动,协助第一梯队攻城。…,
在失去理智情况下下达的命令自然不会有好的结果,尽管近两千渤海精兵个个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的向着关城方向奋力冲杀,甚至有部分渤海兵已经冲到了关城之下,但面对巨大的、根本无法逾越的技术差距,他们的悍勇换来的只有惨重的伤亡。
这种徒劳无功的进攻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当耶律敌烈在众将的劝说下决定收兵回营,再做打算的时候,两千名渤海精兵已仅剩下不到五百人,而随后跟进的契丹兵的损失与渤海兵也不相上下。也就是说,只因耶律敌烈的一念之差,便令其麾下近三千精兵白白的牺牲在了这次毫无意义的进攻当中。
自己的部下损失惨重,耶律敌烈自然也是心痛不已。特别是皇兄调拔给自己的两千渤海精兵几乎伤亡贻尽,更是令他后悔连连。只是,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耶律敌烈如今只能自食其果,怨不得别人。
随着收兵命令下达,契丹军开始后队变前队,转身向后走。然而,不等大军完成队列转换,在他们的北方便传来了一阵阵沉闷的炮击声。仔细辨别之后,大家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传来炮击声的方向正是自家大营所在的位置。
“敌军袭营”,这是契丹军从上到下所有人头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紧接着,所有人便都因这个念头而紧张与惶恐起来——大营被袭,意味着敌人的援军已经绕到了自己的背后,意味着自家的粮草辎重很可能不保,意味着自己的后路很可能已经被敌军切断。此时,耶律敌烈再也顾不上去想那座令他耿耿于怀的古北口关,立即下令全军急速回撤,一定要抢在敌军攻破营寨之前赶回去,保住自己的根基之所。
就在耶律敌烈及其手下一众将领呼喝咆哮,催促手下兵丁全速回撤的时候,一阵令人心悸的破空之声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不等耶律敌烈及一干契丹高级将领反应过来,四发75毫米野战炮弹和四发100毫米迫击炮弹便在他们左右轰然炸响,并且在随后的几分钟之内,又接连遭受了好几轮同样规模的炮火打击——刚刚赶到古北口关的“飞龙军”三团七营用最短的时间架起了带来的四门75mm野战炮和四门100mm迫击炮,并对着耶律敌烈帅旗所在的位置打出了一轮急促射。
待到硝烟散尽,契丹军兵们愕然发现,原来帅旗所在的地方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或者说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包括耶律敌烈在内的所有出战的高级将领,以及耶律敌烈的亲兵营此时全部倒在了地上,看不出一丝还有人存活的迹象。主将身死、大营被袭,原本还有些战斗力的这支契丹军至此彻底崩溃,四散而逃。
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十六午后,契丹军偏师三万余精锐全军溃散、不复存在。
第一百五十四章 原来是故人(上)
耶律敌烈所部溃散,从关外杀来的穆特尔却并没有死命追赶,而是在挥军掩杀了一阵后,便押着一千多近两千俘虏回到已经被其攻破的原契丹军大营。进了大营,穆特尔先通过电台给榆关、幽州城、居庸关,乃至“凉园”发了电报,向众兄弟通报了古北口关的战况。然后,并没有就此停歇,而是命那些俘虏拆除营帐、搬运粮草军资,能带走的都带走,不能带走的便一把火烧掉。
直到亲眼看着原契丹军大营燃起熊熊大火,他这才押着俘虏、带着战利品往古北口关而去——无论是保兴庄之战、幽州之战,还是榆关之战,都有“保安军”配合,并有大量民夫可以就地征发,所以一应打扫战场、清理战利品的工作自有相应人员去完成,不需要像穆特尔这样的领兵将领来操心。可古北口关守军人数非常有限,关内、关外的村落和镇店也远没有之前那几处众多,一时之间难以征召足够的民夫来当脚夫,搬运东西,因此这打扫战场、清理战利品的工作就只能由穆特尔来负责,并驱使其手头唯一可以自由支配的契丹俘虏们来当“搬运工”。
由于此次对契丹军是击溃战而不是围歼战,所以此战不但所抓俘虏有限——穆特尔所部及古北口关守军总共也只抓到了不足三千人,而且俘虏中的高级官员或者武将更是寥寥无几。因此,在押解着俘虏和战利品前往古北口关的途中,穆特尔特意在耶律敌烈以及契丹军高级将领遭到火炮急袭的地方停留了一下,询问正在那里监督俘虏打扫战场的“飞龙军”三团七营战士有关契丹军高级人物的死伤和被俘的情况,希望这里能够有所斩获,以弥补这一不足。可惜的是,关城这边的情况比之契丹军大营那边并没有强多少。由于炮兵的那次火力急袭打得太猛、太准,这支契丹偏师自耶律敌烈以下基本上所有高级将领和官员都葬身其中。到目前为止,打扫战场的人只从死人堆里找到了三个还有一口气的伤员。按照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来判断,其中职衔最高的也只是一名指挥,还不如穆特尔在契丹军大营那边抓到的几名千夫长级别的军官品级高。
这样的情况多少让穆特尔感到有些失望,觉得这一仗打得有些不过瘾,远没有此前他参与的保兴庄和榆关两战来的痛快、来的解气。不过,这种失望只是在大获全胜的情况下,因为没能做到锦上添花而略感不足的失望,对整个古北口之战的成绩没有任何的影响。因此,在被古北口关守关的所有连以上军官列队迎进古北口关后,穆特尔顾不上休息,便立即召集关内所有排以上军官开会,代表军事部和委员会对他们在此战中的表现予以了高度评价,对守关将士们英勇顽强的精神、誓与关城共存亡的信念大加赞赏。虽然穆特尔给予大家的只是口头上的称赞与表扬,但无论是死守古北口关两昼夜的张铮所部,还是一路狂奔近三百里乃到七八百里的两支增援部队,心中都是异常的激动与自豪——毕竟“清园”兄弟当面对其麾下某支具体的队伍进行表扬这还是头一次。当然,除了这种口头上的嘉奖之外,对于有功人员,在战事彻底结束之后也必定会得到荣誉、官职、财物等方面的赏赐,穿越团队在这方面从来都是毫不吝啬的。…,
考虑到骑兵部队此次长途奔袭,只一天一夜便从榆关跑到了古北口关,因此在收到穆特尔有关战况的电报后,委员会便要求其在古北口关休整两日,待到阴历四月十九日再继续挥师西进,配合居庸关的部队围歼耶律挞烈所部五万人马。对此,穆特尔却觉得不妥。他认为古北口关距离居庸关不过两百多里,而古北口关一战契丹军逃散者众多,其中很可能会有人逃到居庸关外耶律挞烈所部那里去。那样的话,原本就对居庸关守军心存忌惮,不敢贸然进行大规模攻城战,只是每日里派出少量兵力进行骚扰的耶律挞烈为了自保,很可能会立即撤军,以避开穿越团队武装的锋芒。
为此,穆特尔建议骑兵部队只在古北口关休整一夜,第二天便启程前往居庸关。尽管穆特尔的意见有一定的道理,但考虑自保兴庄一战到现在,己方已经连续取得多场战斗胜利,耶律挞烈所部是否被彻底歼灭已经不影响战争的最终结果。而打败契丹人后还有远比耶律挞烈所部更直接、更具威胁的矛盾存在,所以委员会在经过仔细研究后,还是决定挂靠原来的计划,要求穆特尔所部在古北口关休整两日,到阴历四月十九再出发。眼见委员会态度坚决,穆特尔也不好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只得接受了委员会的命令,率骑兵部队在古北口关驻扎了下来。
当晚吃过晚饭,穆特尔在自己的住处——关城衙署中最为宽敞也最为舒服的处小院落——花了一个多时辰写完了有关这次长途奔袭以及击破契丹军大营的作战报告,觉得有些头昏眼花,见屋外月朗星稀,便将报告收好,然后起身出了房间,借着明亮的月光在古北口关城左近散起步来。由于古北口关关城狭小,穆特尔溜达了一会儿觉得不过瘾,因此便找了个熟悉附近地形的守军兵卒带路,出了关城北门,沿着逶迤的潮河缓步而行,继续赏月、闲逛。
出关没多远,面前便出现了一座接一座的帐篷。虽说此次作战抓获的契丹俘虏有限,但由于古北口关关内面积有限,又要驻扎大量穿越团队武装,实在是没地方再给俘虏们用,所以这里的战俘营便被设在了关城北面的官道路之上——好在官道一侧是陡峭的山崖、一侧是水深流急的潮河,穿越团队武装只需在官道北侧适合的地方布置上一支人马、再在关城城门旁边布置上一支人马,那么除非是个别水性极毛佳,或者灵巧如猿猴般的契丹兵,不然的话,却也是不虞这些契丹俘虏会逃走。
尽管最初的打算只是写累了报告出来透透气,但当穆特尔带着几名亲卫来到战俘营左近时,却临时起意,决定进去看看。
不等一行人走到战俘营门口,已早有在营门口把守的卫兵上前询问。对方见是穆特尔,忙过来施礼,并应穆特尔的要求,派人为其领路,视察战俘营内的情况。
由于战俘营是依河依山而建,其宽度实在有限,因此虽只关押了不到三千人,却依然延伸出去了十里远。对于穆特尔来说,自然不会有闲心将整个战俘营都走一遍,他只边走边看的视察了不到一里远,便已经没有足够的兴致再看下去。
就在穆特尔准备转身返回关城的时候,一座帐篷中传出的私语声却令正好从这座帐篷旁边擦肩而过的穆特尔停下了脚步,贴近帐篷仔细听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原来是故人(中)
帐篷内的俘虏是在用契丹语私下聊天——正因如此他们才没有过多的在意自己说话的音量——原本不应该引起根本不懂契丹语的穆特尔的注意,可偏偏在穆特尔从帐篷外经过时,里面传出“弹药基数”、“散兵线队形”等几个生硬却又非常特殊的汉语词汇,令偶然听到的穆特尔不得不停下脚步,搞清楚这几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人口中,特别是不应该出现在契丹人口中的词汇,帐篷里面的契丹俘虏是从哪里听来的。不过,以穆特尔的身份自然不会就这么直接进帐篷去询问,而是转头吩咐看管俘虏的卫兵将这座帐篷内的所有契丹俘虏都带到关城内的衙署之中审问。
穆特尔回到衙署,先是将随军的契丹语翻译叫来,而后才来到衙署大堂等候。时间不大,战俘营的卫兵便将十来个契丹俘虏押了进来。眼见大堂之上站着两排荷枪实弹、彪悍威武的士兵,而坐在公案后面的那位明显是此处长官的年轻将领一脸严肃的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些人,那十来名契丹俘虏不由得心里一哆嗦,生怕是自己违犯了俘虏营中的规矩,或者是在之前的攻城战中表现的太过积极主动,抑或是在战斗中“误伤”了对方的什么重要人物,这会儿将自己拿来准备严惩。因此,也不用旁边站堂的亲卫喝斥,这十来名契丹俘虏一进大堂便非常自觉的跪伏在地,惴惴不安的听候堂上大人物的发落。
俘虏们的表现正是穆特尔所希望看到的,这样一来他下面要进行的审讯会顺利得多。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感觉气氛已经烘托得差不多的穆特尔沉声说道:“方才,尔等是不是在帐篷之中谈论‘弹药基数’、‘散兵线队形’等等与作战有关的事情?”
不等翻译将穆特尔的话全部翻完,就已有那懂得汉话的俘虏指着身边两名同伴,用相对熟练的汉语叫道:“回将军的话,谈论‘弹药基数’和‘散兵线队形’的是这两个人。他们本是百夫长级别的军官,为了活命冒充普通士兵藏于小人等的帐篷之中。小人等迫于他们的淫威未敢声张,还望将军恕罪、恕罪啊。”
一见有人带头,其他几名俘虏也纷纷操起或熟练、或生硬的汉话出言附和。而那两名被指认为百夫长的契丹俘虏一面气急败坏的用契丹语斥责他们,一面长身欲起,打算做最后的反抗。
这两名契丹百夫长的行为得到的结果自然只有一个,还没等他们站起身来,便已经被两边拥上来的亲卫一顿枪托给砸倒在地——若不是考虑到自家主将还有话要问这二人,下手的时候有所控制,只怕这顿枪托下去就把这两个契丹百夫长给砸一个筋断骨折乃至砸死在堂上了。
那两名契丹百夫长挨了这一顿枪托之后也老实了,方才对待自己下属的那股蛮横劲儿也没了,只是头破血流的趴在地上,绝望的等待着对方的严厉处置。
其实说起来,这两名契丹百夫长完全是自己吓自己。被俘之初害怕对方知道自己是军官后严惩,所以冒充普通士卒以逃过身份讯问,却不知道穿越团队武装从来只有不接受投降的做法,而没有杀俘的习惯。待到被自己的属下揭穿之后,又以为对方会因为自己隐瞒身份而处罚自己,以至想来个垂死挣扎、拼一个鱼死网破,却不知道堂上的那位大人物根本没把他们这种隐瞒行为当回事,其真正关心的只是他们在闲聊时无意间夹杂在契丹语当中说出的几个汉字——这也不是他们不小心,实在是这几个词语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契丹语来对应,只得借用汉语发音来直接表达。…,
待到从翻译口中搞清楚了自己被带来的原因,这两名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契丹百夫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旦知道自己不会死了,这二人倒也识相,对穆特尔的问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完了两名俘虏的交待,弄明白那些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的词语是出自这支契丹军的统帅耶律敌烈的亲兵营副指挥使之口,已经知道并亲眼见证耶律敌烈及其一干将领和亲兵已然被己方炮火急袭一锅端了的穆特尔先是有些失望,随后却是心中一动,想起了在率部进入古北口关之前,从打扫战场的人员那里听说的、他们曾经从死人堆里救出来过一名所谓的亲兵营副指挥的事情。于是,他一边挥手让亲卫将堂下一干俘虏带出去,一边急忙让一直等在大堂之外的战俘营卫兵进来,吩咐他们立即返回战俘营,找寻那名受重伤的亲兵营副指挥,并要求他们一俟找到此人,立即送到关内来,由己方最好的军医进行救治。
虽然对自家主将如此看重一名普通的副指挥很是不理解,但战俘营的卫兵还是立即领命而去,不但很快就将那名副指挥给抬到了关城衙署之内,交给穆特尔找来的军医进行诊治,而且还将与这名副指挥一齐被找到的两名亲兵营的亲兵也送了来,以备穆特尔能够了解更多的有关这名副指挥的情况。
与那名副指挥相比,那两名亲兵的伤势要轻一些,当初他们只是被炮弹爆炸的巨响给震昏了过去,并没有受到严重的内伤或者外伤。因此,被送到战俘营后不久便已经苏醒过来,此时却正好可以接受穆特尔的质询。
穆特尔对战俘营卫兵这种积极主动的表现很满意,一边对他们进行了表扬,一边吩咐手下军医将那名副指挥抬下去好生医治。随后,便命人将那两名被俘的耶律敌烈的亲兵带到堂上,向他们仔细询问了有关那名副指挥的情况。那两名亲兵自然是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有关那名副指挥的情况详细讲述了一遍。
听完这二人的讲述,穆特尔挥手让人将他们带下去。他自己坐在那里沉思片刻后,便起身回到自己的住处,拿出纸笔写了一份电报稿,交由电报员马上发往分散在四处的四名委员会委员,并抄送给情报部主管张晓菲。
穆特尔发出电报时已经是亥时末,原以为委员会的回电到等到第二天一早才能收到。可出乎穆特尔意料的是,就在他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却接到了委员会和情报部联名发来的复电。而此时已经过了子夜,显见委员会对此事的重视。
在复电中,委员会认可了穆特尔在电报中有关那名亲兵营副指挥可能是穿越者的判断,并决定第二天一早便派梁子岳启程前往古北口关,对此人进行审核、考察。同时,为了验证那两名被俘亲兵的证词,农业部主管赵民安也将随梁子岳一同前往。此外,尽管有多名情报部内务科的探员以及一个班的亲卫随行,但考虑到现在还是战时,一路上走的又多是山地,容易给不怀好意的敌对势力以可乘之机,而“凉园”方面兵力有限,很难再派出更多的部队为梁子岳、赵民安等人提供保护,所以委员会要求穆特尔在第二天一早派出一队骑兵,沿路去迎梁、赵一行,这样至少可以保证其后半程、同时也是最可能出现危险与威胁的一段路程的安全。
对于委员会的安排,穆特尔自然是毫无异议,他当即派人去往“游骑兵营”的驻地传令,命副营长马世忠选定一个连,于第二天一早出发,沿着官道往西南方向去迎接梁、赵一行。待到一切都安排妥当,穆特尔这才安下心来,踏踏实实的上床睡觉。
第一百五十六章 原来是故人(下)
梁子岳和赵民安来的很快,穆特尔阴历四月十六深夜发出的电报,梁、赵二人阴历四月十八午后便已在前去接应的“游骑兵”的保护下抵达了古北口关。
得到消息的穆特尔亲自到关前迎接,将二人引进自己的住处。兄弟三人不过略一寒暄,梁子岳便直奔主题,问道:“老三十五,你在电报中说那个疑似穿越者身受重伤,不知他现在的情况如何,是否有能力接受咱们的考察与测试。”
旁边的赵民安也露出关切之色,问道:“是啊,此人现在是否已经苏醒?若是已经醒过来了,那穆兄弟你是否问过他的身世来历等等情况?”
穆特尔点了点头,说道:“二十八哥放心,自打发现他疑似穿越者的身份后,兄弟便命人将其送到衙署中来,由咱们最好的军医进行诊治。据军医讲,此人虽然受的伤比较重,但是以外伤为主,既没有筋断骨折,内脏也未受明显影响,倒是并无性命之忧,只不过由于失血过多才导致其昏迷。如今此人已经苏醒过来,尽管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对话作答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据军医讲,好在此人身体相当强壮,只需好生将养些时日便会恢复如初,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至于他的身世来历,兄弟觉得还是等二十八哥来了之后再详加询问更为妥当。因此,这几日兄弟并未与他进行直接接触,只是让手下人在服侍他的时候从侧面进行了一些探听。只是,此人口风较紧,服侍的人一直没能打听到什么实质的消息。好在,此人口风虽紧,可他那两名与他一齐被俘的部下却非常的合作。才被带到兄弟面前便连连求饶,并对兄弟的问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到也让兄弟了解到了此人的不少情况。”
“如此最好。”梁子岳庆幸的说道,“任何一个穿越者对咱们来说其价值都可以称得上是无限的,如果他活不过来,或者虽然没有死,却一直昏迷不醒像个植物人一般,那咱们可就亏大了。”
赵民安听说那名疑似穿越者已经醒了,而且穆特尔又从其他俘虏那里打听到了消息,连忙追问道:“此人手下的兵卒是如何说的?他是不是姓邹叫邹振远、是不是在契丹东京宰相府左相韩德枢身边当侍卫?穆兄弟且说与为兄听一听,也好让为兄判断一下是不是我认为的那个人。”
穆特尔听了忙安慰道:“安哥莫急,此人既已到了衙署之内,您还怕他跑了不成,您且听兄弟我慢慢给您说。”
说完,穆特尔略顿了顿,说道:“此人确实姓邹叫邹振远,不过按他手下所讲,他并不是什么东京宰相府左相韩德枢的侍卫,而是契丹那个‘睡王’耶律璟的四弟,同时也是这次领兵攻打古北口关的统帅耶律敌烈的亲兵营的副指挥。”
虽然只是名字相符而身份不相符,但赵民安闻听还是显得很是激动。他说道:“官职这东西有些出入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与我们父女失散已经快四年了,以他的本事混个一官半职甚至是改换门庭并不是不可能的。”
“却也有这个可能。”穆特尔赞同道,“据那两名被俘亲兵交待,这个邹振远原本并不是耶律敌烈手下亲兵,而是在三四年前,在一场围猎中,因为挺身而出救了生命受到猛兽威胁的耶律敌烈,并为此而身受重伤。耶律敌烈一来想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二来也是出于对此人勇武与悍不畏死精神的敬佩之情,这才在给了其大量赏赐之后,又从其原来的上司将他给要了过来,安排进自己的亲兵营当侍卫。”…,
梁子岳闻言却摆了摆手,说道:“安哥的心情兄弟我可以理解,但事关穿越者,咱们必须要小心谨慎,绝不可感情用事。您的解释虽然也有一定的道理,但说到底也只是您的猜测。要知道,安哥您当初之所以从契丹东京辽阳府那边历尽艰辛逃到幽州来,不正是因为听说邹振远为了保护韩德枢而身受重伤并不治身亡、自己和女儿失去了靠山,无力反抗监工逼婚,这才冒险南下的吗?如今这邹振远却又死而复生,出现在与咱们交战的契丹军之中,并且还是这支契丹军主帅、契丹皇帝的兄弟耶律敌烈的亲兵营副指挥。事情如此巧合,又牵涉到有关穿越的问题,咱们绝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按照规矩来。安哥以为兄弟说的对也不对?”
听了梁子岳的一番话,赵民安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渐渐冷静了下来,也意识到自己表现的确实太过急切了些,连忙答道:“子岳兄弟说的很对,确认穿越者身份事关重大,确实应该慎之又慎。为兄方才所说有失客观,不应该,实在是不应该。”
梁子岳听了并不以为意,说道:“安哥言重了。那邹振远既是与安哥患难与共的朋友,也算得上是你们父女两个的救命恩人。正所谓‘关心则乱’,安哥为此事心情急切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正如老三十五刚才所说,此人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衙署之中,您也就不必再着急。无论他是不是您所说的那个邹振远,待会儿咱们班兄弟去与他相见,一看便知。”
说完,梁子岳便拿起进行穿越者身份鉴别所需的调查问卷,在穆特尔的引领下,与赵民安一起去见那位疑似穿越者——邹振远。
鉴别疑似穿越者的身份,说难也难,说容易却也很容易。说他难,是因为鉴别者不能一上来就直接问对方是不是穿越者,只能先通过旁敲侧击,从对方的回答与反应当中获得间接证据。只有当间接证据足够有力时,才会更进一步,通过某些关键性问题获得更直接的证据,并借此向对方出示用于疑似穿越者身份测试的专用题目,以便最终确定对方的身份。说他容易,是因为只要到了直接测试以寻求最直接证据的阶段,疑似穿越者往往在正确回答完第一个问题后,便可以马上确定出其是否是穿越著,而不必再需要进行下面的测试。
而对于梁子岳、穆特尔和赵民安来说,上面那两种鉴别过程都太长了,因为当梁、赵、穆三人走进那名疑似穿越者邹振远邹副指挥养伤的房间,看清正坐在病床上吃着午饭的邹振远后,赵民安好不容易才压抑下去的、对与邹振远重逢的激动与渴望的心情再次爆发,先是愣在了房间门口,而后异常激动的叫了一声“邹兄弟!”,并快步向床榻奔去。
床上那人在梁子岳等人甫一进来便已经觉察到了,忙放在手中的筷子,向门口方向望来。结果一望之下也是当场愣住。待到赵民安一声“邹兄弟”喊出,床上那人亦醒悟过来,当即也激动的回应道:“赵大哥!”随即,便与已经急奔到床前的赵民安拥抱在了一起。
尽管一声“邹兄弟”、一句“赵大哥”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但做事一向严谨、稳妥的梁子岳还是在赵、邹二人情绪略微平静了一些后,拿出测试问卷让邹振远当场做答。而测试的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邹振远确实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穿越者。…,
尘埃落定,赵、邹二人便叙起了离别之后的情况。对于赵氏父女逃离辽阳府后的遭遇以及“清园”兄弟在幽州的发展,邹振远自然是唏嘘不已,颇为赞叹。对自己与“清园”兄弟为敌、兵败被俘,进而由此因祸得福,不但与自己当初的患难兄弟赵民安重逢,而且由此找到了“组织”的过程亦是感慨良多。
而邹振远对自己经历的讲述则证明赵民安当初得到的消息与实际情况相去甚远。首先,邹振远当初救下的并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主子韩德枢一个人,还有与韩德枢一起狩猎的耶律敌烈。而且,就二人与那只突然出现的猛虎的位置来讲,耶律敌烈离得还要更近一些。因此,与其说邹振远是为了救韩德枢受的伤,还不如说他是为了救耶律敌烈受的伤更为准确。其次,邹振远虽然为干扰猛虎对耶律敌烈的攻击而身受重伤,但受惠于他的穿越者体质,对于常人来说必死无疑的伤势,却没有使他丧命,而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尽管他因此昏迷了三天三夜。
当然,兄弟二人所讲情况有出入并非有人说谎,而是传话者以讹传讹以及事发之后一些特殊原因产生的消息偏差造成的。
韩德枢在遇虎后心情不佳,一向相信命数的他觉得此事不祥。于是,在事发之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契丹皇帝请辞,率自己的侍卫随从返回了辽阳府。如此一来,他的手下回去以后最先传出来的消息自然是邹振远为救韩德枢而死——作为韩府的侍卫,他们当然要宣扬邹振远是为报韩德枢的知遇之恩才挺身而出的,以彰显自家主人的仁义与德行。待到后来,邹振远不仅大难不死,而且还被耶律敌烈要到身边当侍卫的消息传来时,已经是事发之后一个月了,此时赵氏父女早已杀掉监工出逃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邹振远刚刚转投耶律敌烈门下时,并不知道赵氏父女的遭遇。直到他伤势痊愈,向耶律敌烈请了假返回辽阳府外的农庄时,才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此后,他还曾想方设法寻找赵氏父女的下落,可一直也没有得到任何确切的消息。最终,也只能在懊恼与惋惜之中无奈的放弃继续寻找的念头,一心一意的当好他的侍卫。而且,由于他工作认真,又有一身真本事,再加上对耶律敌烈称得上有救命之恩,因此短短几年时间,便从一名普通侍卫升迁到了亲兵营副指挥。如果不是这次兵败古北口关,回去之后很可能要被外放去做一名领兵的将领。
如今,随着契丹军大败,耶律敌烈命丧古北口关下,他答应会给邹振远的一切东西也就无从谈起了。当然,对于邹振远来说,古北口关一战在对他关上了在契丹当将军的大门的同时,却又为他打开了另一道大门,一道或许比他在契丹当将军前景更加光明、更加辉煌的大门。
第一百五十七章 略有遗憾
确认了邹振远的穿越者身份,搞清楚了他与赵民安分开后这几年来的经历,对他的相关查问与测试也就算告一段落。除了赵民安继续留下来与邹振远叙旧外,梁子岳和穆特尔在闲聊了两句后便退了出来。
出了邹振远的住处,梁子岳自是前去给委员会发电报,将这边的情况做一个汇报。而穆特尔先是撤掉了邹振远房间外负责看守的卫兵,又将这两天一直在服侍邹振远的下人以及为其诊治的军医找来,嘱咐他们要好生照顾里面的人,既不能在伤情诊治上出现任何纰漏,也不能有任何慢待,不然的话便要拿他们几个人是问。尽管众人不太明白为什么穆特尔会突然转变对这个契丹俘虏的态度,但既然主子下了命令,那么自己照做便是,总之服从命令听指挥是不会错的。
梁子岳的电报发出去不久,便收到了委员会的回电。电报中除了肯定梁子岳等人的工作外,还提及了近一阶段对邹振远的安排——尽快离开古北口关进行休养。毕竟邹振远现在是身负重伤,虽然军医说他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委员会绝不愿意只凭军医的一句话,便去冒损失一名穿越者的风险。况且,古北口关的条件十分有限,绝不是一个休养身体的好地方,待在这里并不利于邹振远养伤。所以,只要邹振远的身体能够承受,就一定要转移到条件更好的地方去休养恢复。至于休养的地方,自然是随梁子岳、赵民安二人一起返回“凉园”最好。如果其身体条件不允许其长途跋涉,那么至少也要将其从古北口关转移到离关口最近的州县城内。
对于委员会的安排,梁子岳等人以及邹振远本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有关休养的地点,则在综合考虑了生活条件、路途远近、邹振远的身体状况,以及他本人的意见之后,最终定在了离古北口关约百里的檀州城中一处“大通商行”名下的宅院。此外,为了保证邹振远的安全,除了由穆特尔这边安排四名亲卫贴身护卫外,还由梁子岳传令当地“暗羽”分堂,为该处宅院提供外围安全警戒。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第二天,阴历四月十九一早,邹振远便在梁子岳和赵民安的陪同下,乘坐一辆宽大、舒适的四轮马车离开古北口关,出南门往檀州而去。与此同时,穆特尔亲率已经完成休整的骑兵部队,出古北口关北门,向着二百多里外的居庸关飞驰而去,准备与徐绍安所部配合,解决掉契丹军在长城边上的最后一支力量——耶律挞烈所部。
按照委员会和军事部诸位兄弟的说法,居庸关一战应该算是幽云之战最后一场大规模战斗。解决掉耶律挞烈所部五万余人后,契丹人在幽云十六州范围之内再无一支成规模的、可以与穿越团队武装相抗衡的力量。到时候,不但山前八州尽在掌握,而且山后八州亦可传檄而定。
既然有可能是幽云之战的最后一仗,穆特尔对于自己能够参与其中既觉得非常荣幸,又非常希望能够打好这一仗,为自己在幽云之战中的表现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然而,正所谓“世上不如意事十之**”,满怀憧憬、满怀信心,准备在居庸关大干一场的穆特尔率军抵达耶律挞烈大营左近时,望着不远处在己方——穆特尔麾下炮兵与居庸关中的徐绍安所部炮兵——炮火的轰击下,冒起滚滚浓烟的契丹军大营,却感觉很是不对头。…,
在此前的战斗中,类似这样的炮火打击后,敌人要么是溃不成军,纷纷逃离大营;要么是拼死一搏,派出悍不畏死的士卒冲击穿越团队武装的阵地。而面前的这支契丹军却完全不同,既没有溃兵逃出,也没有敢死队冲阵。任凭这边的炮火如何猛烈,就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如此反常的情况令穆特尔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在与同样疑惑满腹的徐绍安反复商量之后,二人决定暂停火炮攻击,各自派出一支精干的部队,从契丹军大营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发起试探性进攻,以搞清楚营中的契丹军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搞清楚对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试探进攻的结果大大出乎徐绍安和穆特尔的意料,整个契丹军大营中除了在大营门口充门面的几名精壮卫兵外,就只剩下几百个每日里只管埋锅造饭、伪装营中仍有数万人吃喝的老弱残兵以及两千多名受伤较重,不便行动的伤员,此外再无一名契丹精锐士兵,更不要说其统帅耶律挞烈了。惊讶之余,穆特尔立即率兵进入契丹军大营查看。
穆特尔带着人在契丹大营中转了一圈,发现营中情况确与之前手下兵将报告的一样。他连忙一面向徐绍安发报说明情况,一面命人找来留守营中的那些老弱残兵一问究竟,
那些留守契丹兵丁到是非常配合,穆特尔这边问什么,他们那边就会老老实实的回答,并无半点隐瞒、编造的迹象——这些契丹兵丁是分开关押和审问的,就算有人说谎也能马上发现。而契丹兵丁的交待令审问他们的穆特尔大感意外,原来早在穆特尔抵达居庸关外的前两天,也就是穆特尔从古北口关出发那天的晚上,耶律挞烈便率所部主力趁着夜暗悄悄撤出了大营,只留下负责故布疑阵的几百老弱残兵和那两千多行动不便的重伤员。一方面,由于对方是趁夜暗撤退,而且撤退过程组织得非常严密,数里之外的居庸关上并没有发现这一情况。另一方面,由于此前的几次交手,耶律挞烈方面接连受挫,近几日其每日里只是象征性的进行一两次进攻,因此居庸关的守军、包括徐绍安在内也产生了几分懈怠之心。再加上徐绍安一心想着的是等穆特尔率军抵达后,两下里两面夹击,一举拿下关外的这支契丹军,为防自己这边动作太大把契丹军吓跑了,所以其不但没有主动发起对契丹军的进攻,而且连日常的侦骑、暗探都不怎么派出来,以至于契丹人数万人趁夜撤退关上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对于耶律挞烈突然撤退的原因,这些契丹俘虏却是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得了细作的密报、有的说是得了朝廷的旨意、还有的说是耶律大帅睡梦之中得天神警告,知道自己处境危险,这才连夜撤走。虽然契丹俘虏的说法莫衷一是,但经过仔细思量,穆特尔还是更倾向于耶律挞烈是得到了山海关和古北口两处契丹军皆大败的消息,知道自己已经孤掌难鸣,若再在居庸关下坚持,只怕最终将会得到与那两路契丹军一样的下场。这才不顾自己的任务、不等契丹朝廷的旨意,擅做主张,率领部下连夜撤走,只留少数老弱残兵以及无法行动的重伤员仍然待在自己大营里充数,迷惑穿越团队武装,为自己的撤退赢得足够的时间。…,
想通了这一节,穆特尔自然是后悔不已,他懊恼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己见,在古北口关外契丹军大量逃散的情况下,仍然接受了委员会和军事部的建议,率骑兵部队在古北口关休整了两天多的时间,从而为这些契丹溃兵将古北口关的消息传播到居庸关下提供了条件、为耶律挞烈突然撤军提供了动力。
只可惜,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失算就是失算、疏忽就是疏忽、轻敌就是轻敌,是没有任何借口可讲的。因此,当徐绍安带着唐潮、辛飞宇等在居庸关的军事部兄弟驰进契丹军大营,并与穆特尔一起好好商量了一番后,众兄弟决定承担责任,据实向委员会上报居庸关这边的情况,检讨自己在此战次役中的失策与错误,愿意接受委员会的任何制裁与处罚。
对于徐绍安等人的检讨电报,委员会除徐绍安之外的其他三位委员在复电中并没有给予什么批评或者指责,而是在对他们的情绪进行安抚的同时,肯定了其在此次战役中所取得的成绩。其他三位委员之所以会如此答复,并不是因为徐绍安本身就是委员会成员,他们需要考虑他的面子问题。而是因为在其他三位委员看来,一方面耶律挞烈所部逃走并不会影响到幽云之战整个战局的发展,更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毕竟此前几次战斗,穿越团队武装累积歼灭的契丹军已经超过二十万,其中真正的契丹人估计不下十万。这对于人口总数尚不足百万的契丹人来说,绝对称得上是损失惨重。虽说损失十万人还不至于令契丹人亡国灭种,但其要想恢复到以前的人口数量,必定要经过一段较长的时间,估计数年之内契丹人是不会再度南下入侵幽云地区的了。
另一方面,幽云之战契丹军、特别是契丹本族军队损失惨重,很可能会造成其内部的不安定——特别是在耶律璟的皇位本身就不是很稳固的情况下。一旦契丹人内部发生动乱,势必会更加削弱其原本就已经大幅下降的实力。再加上其刚刚经历了在幽云十六州的惨败,面对一个实力下降、军心士气极度低落的契丹朝廷,难保那些原本属于契丹人的势力范围,为契丹人所控制的其他部族不会有什么动作。特别是某些有野心、有想法的部族很可能会趁着契丹人实力削弱的机会蠢蠢欲动,意图取契丹人而代之。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此时的辽国建国时间还不长,还没有经过辽景宗、圣宗时代的大发展,抗打击能力远不如其中后期那么强大。因此,谁也不敢保证其在内忧外患之下不会就此分崩离析。而对现在的穿越团队来说,一个庞大但虚弱、刚刚被自己打败、且为穿越众所熟悉的辽国,远比一个可能规模上比现在的辽国要小,但却更加强悍、更加有朝气,却不为穿越众所知的新兴政权要更符合其利益。用张维信的话说,就是一个身体虚弱、腿脚不灵便、已经将弱点都暴露在自己面前,且刚刚被自己狠狠揍了一顿的傻大个儿,远比一个体格强健、身手敏捷、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且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精神的小个子更容易对付。
耶律挞烈所部虽然此前受到了一些损失,但并未伤筋动骨,其战斗力在这个时代的军队来说,还是相当强悍的。而耶律挞烈本人对耶律璟一直忠心耿耿,有他这样一支强军在手,再加上耶律璟自己的御帐亲军,纵有一些来自内部的不稳定因素,耶律璟亦能有效控制。只要契丹人自己能够保持稳定,不在内耗中将自己搞得四分五裂,其他部族也就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来挑战契丹人在北方的霸主地位。由此,至少在契丹人恢复元气之前,穿越团队就有时间腾也手来,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为自己去争取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和更远大的发展前景。
因此,尽管居庸关战役本身存在着一些缺憾,未能取得参战众兄弟此前预期的战果。但也正是这样的一种并不影响最终结果的缺憾,反而使得幽云之战显得更加圆满、对穿越团队今后的发展更加有利。
正是基于上面的这些原因,所以委员会的其他三位委员不但没有责怪徐绍安等人的失误,反而在尽力安抚他们的同时,对其在此战中的成绩给予了充分肯定,并鼓励他们再接再厉,与其他兄弟相互配合,以求顺利完成“筑基一号行动”最后一个阶段的计划,为幽云之战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兵分两路 主动出击
随着居庸关战事的结束,长城沿线乃至整人上幽云十六州再无成规模的契丹军队,穿越团队武装各支部队从阴历四月二十二这天开始,按照委员会及军事部新的部署进行调动。
其中,榆关(山海关)钱远山、王峰所部,除由王峰率领“飞龙军”一团二营、“保安军”一团一营,在从原守关军兵中挑选出来的两千人配合下,仍留守关城的外,其余部队将押解着榆关(山海关)之战的俘虏,随钱远山回返幽州城。不过,与当初赶往榆关(山海关)阻击契丹军时一路绕过沿途州县而不入不同,此次回师钱远山将率部以“幽州义军”的名义,在所有经过的州县略做停留,并进入城池之内与当地的地方官吏和守将见面。之所以要这样做,一方面是迫使沿途各州县官吏表态、站队,显示出其与契丹朝廷一刀两断的决心。另一方面,也是向各州县官吏守将、士绅百姓表明穿越团队武装的战绩与实力,令那些有首鼠两端、左右逢源心思的人认清形式,不要妄想着能做个两面通吃的“墙头草”。
居庸关的情形与榆关(山海关)类似,辛飞宇率“飞龙军”三团七营、“保安军”四团十一营,在原守关军兵两千人的配合下,留守关城,其余步兵部队则押解俘虏随徐绍安、唐潮等人回返幽州城。不过,与钱远山所部一路向西返程不同,徐绍安所部在离开居庸关后,并没有直接往东南方向直奔幽州,而是先向西北而行,接应从古北口关南下的俘虏队伍,再沿檀州(密云)、顺州(顺义)、潞县(通州)一线返回幽州,沿途亦是逢州县必入。之所以要如此转折,一方面是为了押解古北口关的俘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像钱远山所部一样,向所经州县展示自身实力、收服官民之心。
与钱、徐两支人马回返幽州城的安排不同,穆特尔所部的骑兵以及戍守居庸关至此荆关内长城一线的曾志林所部部分兵力(“飞龙军”二团全部,“保安军”二团、五团全部,炮兵团一部)则汇合一处,出居庸关,进军幽云十六州的山后八州,力争用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收复山后八州,将整个幽云十六州置于穿越团队的控制之下。
经过数日准备,曾志林、吴鹏以及一直戍守后方、尚未参与过实际战斗的杨新一起,率步、炮兵九千余人——说是步兵、炮兵,但通过此前几场战事,穿越团队武装从契丹人手中缴获了大量战马,因此这九千人基本上人人有马,称他们是骑马步兵、骑马炮兵似乎更贴切一些——及近两万名为其运送后勤辎重的民夫,于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二十九抵达居庸关,与等在那里的唐潮及骑兵部队汇合,浩浩荡荡出关,杀向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儒州(北京延庆县)。
需要说明的是,考虑到如今契丹军已然退出了幽云十六州,此次出居庸关收复山后八州所要面对的只是各州县的地方镇戍军。这些地方军基本都是汉军,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军心士气,都没法和此前的契丹军相比。因此,此次随曾志林、杨新、唐潮出征的骑兵部队只有第三骑兵营已经自幽州归建后的骑兵团全部人马。而作为穿越团队武装对抗契丹骑兵、实施远程奔袭突击利器的“游骑兵营”,则没有参与其中。这支骑兵特种部队与已经重新集结的步兵特种部队“狼牙营”一起,在穆特尔的率领之下,被委员会和军事部派到了长城之外,沿居庸关至榆关(山海关)一线往来巡弋,在保护山前八州北部安全的同时,充分利用自己机动力、攻击力都很强的特点,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对长城以北仍处于契丹人控制的各州县进行骚扰与偷袭,令契丹人疲于应付,无力对收复山后八州的穿越团队武装进行干扰,从而有效保障曾志林、杨新、唐潮所部的侧后安全。…,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此次穆特尔率军出塞时间较长,且其作战方式以偷袭、骚扰为主,因此委员会和军事部并未为其配备相应的后勤辎重队伍。这两支特种部队的粮草给养除了随身携带的部分外,将完全依靠其自行就地筹措。也就是说,穆特尔和他麾下的特种部队要以战养战,通过消灭敌人来获取补给物资,这对于这两支特种部队来说还是头一次——此前穆特尔率军驰援古北口关虽然也没有后勤支援,但其前后不过一天多一点时间,靠兵士们自己携带的给养完全能够应付。不过,尽管有一些风险,但穆特尔却依旧欣然领命,带着这两支特种部队高高兴兴的奔向榆关(山海关),从那里越过长城,去进行一次穿越团队武装从未体验过的作战——因为在穆特尔看来,所谓特种部队,就应该能执行一些普通部队、普通士兵无法完成、不敢完全的任务,就应该接受各种环境、各种战术的考验,这样才能对得起“特种部队”这四个字。
由于这种偷袭、骚扰战术对机动性要求很高,因此为了保证身为步兵的“狼牙营”能够跟上“游骑兵营”的行动速度,委员会和军事部还特意为“狼牙营”每名士兵配备了两匹战马——“游骑兵营”由于装备有“狼牙营”没有的重甲,所以其官兵是一人三马。这样的豪华配置,再加上各营炮兵及“游骑兵营”机枪战车所用马匹,使得这两个总人数不过一千五百人左右的营,总共装备了超过四千五百匹战马和驮马。用如此多的马匹装备两个营,对于幽云之战开始前的穿越团队武装是绝对不会去做的。可现如今,对于经过数场大战,从契丹人手中缴获了数万匹战马的穿越团队来说,几千匹马却根本就不在话下,想要实现不过是分分钟的事——这也是穿越团队能够为出往山后八州的步兵人人配马的原因所在。
由于出发之前委员会和军事部给穆特尔的命令是在完成任务的情况下便宜行事,所以其在长城之外的行动自由度还是很大的。或许是当初“走马取海阳”后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委员会给召回了榆关(山海关)令穆特尔一直耿耿于怀,因此其出塞之后的第一个目标便指向了海阳城。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
第一百五十九章 转战中京道
或许是上一次“走马取海阳”的余威、或许是幽云之战契丹军大败带来的连锁反应、或许是“游骑兵营”和“狼牙营”两支特种部队表现出来的凛凛杀气、抑或许是其所用火器的犀利,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反正当穆特尔领兵杀到润州治所海阳城下,将大炮往地上一架,向城头开了两炮后,城内的守军便打开城门,其州县两级官吏及守将出城跪伏于地向穆特尔乞降。眼见自己不过放了两炮对方便开城投降,穆特尔在略有得意的同时,也觉得有些失望。在他看来,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好,只是若是一路下来都是这样的结果,对自己麾下的这支部队却未见得是什么好事。一来,敌军不战而降可能会令自己的部下轻敌之心日盛,一旦碰到敢于和自己作战的对手,难免会不适应、会被对方打一个措手不及,从而败下阵来。二来,敌军不堪一击,自然也就无法令己方的队伍受到战火的洗礼与考验,长此以往,这支军队也就会在安逸舒适之中慢慢的消磨掉自己的锐气,再不复此前各次战役时的那种悍勇与无畏。
因此,穆特尔再取海阳城后,只在城内停留了一个晚上补充了一些给养,第二天便率部离开海阳,沿着海边的道路一路向北走,经迁州、来州,一直杀到了隰州海滨城。虽然这三座城池最终都被穆特尔所部攻破,但城内守军的抵抗也越来越顽强,从海阳城的两炮便降,到隰州海滨城的一日攻下,穆特尔和他麾下的特种部队所面临的阻力越来越大——毕竟守卫这一区域的渤海兵战力还是相当不错的。不但攻城的时间、消耗的弹药越来越多,而且部队也开始出现一定的伤亡。不过,穆特尔对此却并不是非常在意,恰恰相反,他对这种情况很满意。在他看来,以可以接受的伤亡和消耗,既能够实现委员会和军事部下达给他的、骚扰长城以北辽国各州县使对方无瑕顾及正在山后八州收复失地的曾志林所部,又能够通过这一系列的战斗来历练自己麾下这支穿越团队武装中最为精锐的一支力量,还是非常划算的。特别是在他的行动得到了委员会和军事部的肯定与支持之后,其活动范围更是变得越来越大。从距离榆关(山海关)不过三十里的润州海阳城,到四百里之外的锦州永乐城,乃至辽国中京大定府大定城。
当然,与海阳城、海滨城这样的城池相比,锦州、大定等重镇城高壕深、防守严密、人马众多,光凭穆特尔麾下的一千五百来人最多只能给对方造成一定的伤亡和心理打击,想要攻克这样的大城重镇还是不太可能的。因此,自离开来州来宾城继续沿海北上时起,穆特尔便开始搜罗沿途那些或者是对契丹人不满、或者是穷困潦倒没有活路、或者是想借机捞取一些好处的非契丹人,让他们加入自己的队伍,利用沿途攻陷的城池中的武器和马匹——有些新加入的兵士自己本身就有马——武装他们,使他们成为自己麾下部队的开路先锋,随着自己一路攻城掠地。如此一来,穆特尔所掌握的队伍人数便越来越多,当他兵临锦州永乐城下时,麾下兵将已达一万余人。
尽管由于契丹人从上京临潢府和东京辽阳府派出了援军,穆特尔所部为防腹背受敌主动撤离了锦州永乐城,但满目疮痍的永乐城南城墙以及守军惨重的伤亡依然令契丹朝廷震惊不已。以至于刚刚自中京大定府返回上京临潢府,正在全力对付那些因为他在幽云十六州的惨败而蠢蠢欲动,对他的皇位有所图谋、居心叵测的政敌的耶律璟,也不得不多方抽调军队,一方面下旨命东京道派军增援,另一方面派出了幽云之战中唯一全身而退、如今正在自己身边协助平灭叛乱的大将耶律挞烈再度出征,去消灭——至少是驱逐——这支将中京道搅得乱七八糟的的所谓“幽云义军”。而自居庸关下撤退后,一直为朝中众臣特别是武将视为胆小畏战、缺少契丹战士最起码的勇气的耶律挞烈,也想利用这一机会消灭掉这支欺人太甚、正规军兵不过一千多人的汉人武装,为自己正名、为大辽雪耻。…,
只可惜,头脑非常冷静、清醒的穆特尔根本不想给耶律挞烈“报仇雪恨”的机会,一俟从“暗羽”渠道得到耶律挞烈率三万大军兼程南下,欲与自己决一死战,且从东京道亦有大批契丹军来援锦州的的消息后,便立即改变攻克锦州的计划,率军脱离锦州战场,转向西南,经安昌、永和,进至潭州龙山城。就在统领契丹两路大军尾随其后的耶律挞烈以为对手要一路南下重回长城之内时,穆特尔却再次转向,折向西北,经榆州和众城直逼中京大定府。
虽说大定府城高池深,又驻有重兵,但考虑到对方手中那犀利的火器,耶律挞烈依然不敢怠慢,赶紧率军尾追而去。可穆特尔此番挥军大定府不过是虚晃一枪,待耶律挞烈所部追到大定府时,他已经率军南下,经归化、攻泽州,又转而西进,在北安州转了一圈,洗劫了兴化城外尚未来得及运走的大批粮草,这才意犹未尽的撤兵古北口关进行休整,并与早已接到他的电报等在那里的军事部及情报部的兄弟们一起,对新近网罗来的那两万余人的新军进行必要的审查与甄别,以便为下次出关作战做好准备。而被穆特尔牵着鼻子在中京道转了一大圈的耶律挞烈,尽管心中无比的憋屈、无比的郁闷,可在率军追到古北口关外十里后依然不敢再多前进一步,亦不敢多停留,恨恨的在心里骂了对方的统兵将领几句,便垂头丧气的收兵回返上京,去向自己的皇帝交差。
耶律挞烈这边垂头丧气,穆特尔那边却是兴高采烈。经过初步统计,此番其率“游骑兵营”和“狼牙营”出关执行骚扰作战不过四十天,却以伤亡一百二十五人——不包括新扩充的部队——的代价,不但取得了攻克敌军大小城池十五座、歼灭敌军四万五千人、扩充兵员两万余名、缴获大量粮草辎重的重大战果,而且还圆满完成了委员会和军事部交予其的骚扰契丹军,使其无法阻碍曾志林、杨新所部收复山后八州的任务。
对于穆特尔此番大胜,委员会和军事部都给予了高度评价,战斗中的有功人员也都被记录在案,待幽云战事完全平息后,再论功行赏,给予相应的精神与物质方面的奖励。而穆特尔带回来的那两万余名新军,在经过军事部和情报部的甄别,并充分尊重对方自己的意愿后,共有近一万五千人被留了下来。其中,约八千人成为穿越团队各大农庄的佃户、各处商铺的伙计、各个矿场的矿工,剩下的七千余人则加入了“保安军”——如今“飞龙军”只对为穿越团队服务超过两年的佃户、伙计、工匠开放,这批新丁是没有资格加入的。
值得一提的是,加入“保安军”的七千新丁中,五千汉人除了被分配到原有各团以补充其在战斗中的损失外,还新组建了“保安军”第十一团。另外的两千余名奚人和渤海人,则被单独使用,成为新组建的“保安军”独立团的第一批成员。当然,为了更有效的控制这些新丁、使其能够更快的融入到穿越团队武装中来,这两个新组建团从团长到班长、从都监察使到监察的各级正职和监察系统方面的副职,均由来自原“保安军”乃至“飞龙军”各团的骨干担任。
第一百六十章 设计取云州(上)
穆特尔在中京道横冲直撞,将那里搅了个鸡犬不宁,为曾志林、杨新所部收复山后八州提供了极佳的掩护,使得他们能够在不受外来干扰的情况下,按部就班的执行收复计划。同时,由于契丹朝廷无法派出援军支援山后八州各州县,因此面对携保兴庄、幽州城、榆关(山海关)、古北口四场大胜而来的近万穿越团队武装,在开始的一段时间里,沿途各州县官吏、守军所采取的对策出奇的一致——但见“飞龙旗”飘舞在视线之内,要么立即开城投降,绝无半点拖沓犹豫;要么胡乱射上几支箭、装模做样的喊上几句,而后心安理得的做降臣、降将。如此,曾志林、杨新所部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收复了儒州、妫州、新州、武州,直到兵临云州大同城下时,才算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抵抗。
此时的云州大同节度使是契丹朝廷的赵王高勋。这高勋虽为汉人,但既然能够封王,也足见其对契丹朝廷的忠心,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儒、妫、新、武等州的官吏那般,根本不进行抵抗或者只是象征性的抵抗一下便开城投降的。同时,身为赵王的他,也不可能弃城而走,像只丧家犬一样逃离大同、逃回到那些契丹权贵勋戚面前去丢人现眼的。面对在契丹军眼中几乎已成神一般存在的所谓“幽州义军”,即便他心里没有一点底,依然只有抵抗到底一条路可以走。此外,尽管对结果不报什么希望,但高勋依然派出多批信使北上,向皇帝耶律璟报急,要求朝廷派兵增援大同。
救援的信使派出去了,高勋却非常清楚自己绝不能将保住大同城的希望寄托在那支已经被“幽州叛军”打怕了的朝廷援军身上——更何况现在有消息说有一支人数虽少但极为精干强悍的“幽州叛军”偏师正在中京道往来穿梭,将朝廷现阶段唯一一支可以用来机动的力量牢牢的牵制在中京道疲于应付,根本没有力量来帮助自己解困。因此,在救援的同时,高勋也在积极组织人马、整军备战,争取能够利用对方劳师远征的不利条件,将敌军耗疲、耗垮、耗退。当然,如果机会得宜,高勋也是不介意主动出击,给来犯之敌以重创的。而令高勋欣喜的是,这样的机会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根据探马探知的消息,“幽州叛军”主力自武州出发,一路往西南而来,如今已经抵达并占据天成县城,距离大同城大约二百余里。而与此同时,其粮草辎重部队却因为行进速度较主力缓慢许多,现下刚刚到达此前已经开城投降的怀安县城,与其主力部队前后相隔近百里。
“幽州叛军”前后军相距百里,这样的消息令高勋看到了对自己十分有利的机会。在他看来,若是自己此时派出一支精骑,绕过“幽州叛军”主力,趁着其前后军严重脱节的空档,对其粮草辎重部队发动突然袭击,完全有可能在其前军回援之前,对其后军给予重创甚至全歼,并毁掉对方的粮草辎重。这样一来,既打击了敌军的军心士气,又会令敌军处于粮草短缺、辎重不足的不利境地,于自己守住大同城乃至整个云州都是大为有利的。
于是,在令探马再三确认敌军动向,确定敌军后军粮草辎重部队只有两千余名没有装备火器的兵丁押运,且其周边二十里内确无敌军伏兵后,高勋终于决定冒一次险。他命自己的儿子高盛、亲信大将兼结义兄弟阿剌,率一万精骑出大同城,绕过“幽州叛军”前军主力,于天成与怀安之间对“幽州叛军”后军粮草辎重部队进行突袭。并特别交待二人,此战目的不在杀伤对方多少兵马,而在于毁坏敌军的粮草与辎重。高盛与阿剌领命而去,当晚便率一万大军自大同城南门悄然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五月十七上午,在怀安至天成的官道上,一支约万人左右、驱赶着近千辆两轮或者四轮马车的队伍,正缓慢的向天成县方向行进着。虽然这会儿还未到午时,但阴历五月已然是盛夏时节,加之连日天晴无雨,那些赶车的役夫和押送的士兵暴露在炎炎烈日之下,一个个没精打采、昏昏欲睡,只是机械的挥舞着马鞭、挪动着脚步。他们脚下的道路在经过多日的高温炙烤后,如今已经完全干透,队伍一路走来卷起一阵阵的沙尘,更增添了一股颓废之气。
这支队伍正是高盛和阿剌要突袭的“幽州叛军”后军粮草辎重部队。驻马于官道北侧里许之外一座算不上非常高大的山峰之上的高盛,远远的望着这支看起来疲惫不堪、毫无生气的队伍,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对身边的阿剌说道:“阿剌叔叔,小侄观这幽州叛军队伍军心不振、士气低落,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那般神勇。小侄实在是不明白,就这样的一支乌合之众,居然会令儒、妫、新、武数州望风而降、会令朝廷兵马大败于长城、会令萧留守七万大军全军覆没?”
阿剌闻言摆摆手,说道:“世侄不可轻敌。一则,山前八州及长城大战朝廷兵马大败乃是事实,若说南京道守军耽于享乐、操练不勤,又兼轻视幽州叛军,且叛军有南朝十万禁军相助,以至令萧留守七万大军落败并丢掉了幽州城,还能够勉强说得通的话。那么,长城一战,朝廷所遣兵马无论是汉军、渤海军,还是属**,俱都是精锐之士,更有数万陛下视为倚仗的皮室宫帐骑军充当中坚。如此强大的力量,在与人数远比自己少许多的幽州叛军交锋时依然是被打的大败亏输,就连皇弟敌烈都命丧古北口关之下,那就说明这支叛军确有其过人之处,绝非等闲之辈。
二则,山下这支队伍不过是幽州叛军的粮草辎重部队,其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士兵的精气神,自然是无法与那些正军战兵相比的。加之其从出关之后便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不但轻敌之心日盛,而且连日急进身体疲惫也是在所难免,这会儿有些许懈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敌人可有轻敌之心、可有懈怠之形,我军却绝不可掉以轻心。无论山下这支队伍表现得多么疲懒、多么松懈,我军都应将其当做传言中的那支神勇无敌的军队来对待。汉人有句俗语,叫‘杀鸡焉用宰牛刀’。可今日之战,我军就是要以牛刀杀鸡,要一鼓作气,将山下这支幽州叛军一举歼灭、一网打尽。”
对于阿剌的说都,高盛虽然表面上连连点头称是,内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年轻气盛的他丝毫没有把山下这支队伍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幽州叛军”此前之所以能够接连取胜,既是因为其大量使用火器,以犀利的火器弥补了其在人数和兵将操练水平上的差距,也是因为此前与其对战的尽是些像萧思温、耶律敌烈这样的无能之辈——毕竟像耶律挞烈这般稍懂兵事的便能在与幽州叛军的交锋中全身而退。而眼前这支队伍,既没有装备那些犀利火器,自己这边又是由战阵经验丰富的自己和阿剌指挥,打赢这一战虽说不上不费吹灰之力,却也是手到擒来、十拿九稳的。
于是,在敷衍了阿剌几句后,高盛拔出腰间配刀,向空中一举,狠狠向前挥下,并不顾阿剌的一再拦阻,策马奔下了山坡。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一万契丹精骑有如潮水一般从高盛所在山峰旁边的一条山间谷道中一拥而出。马上的骑士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大声呼喝着杀向不远处那支“轻敌松懈、毫无戒心”的“幽州叛军”。
第一百六十一章 设计取云州(中)
不过里许的距离,对于全速冲锋的骑兵来说,基本上是转瞬即到。可是契丹骑兵的速度快,那些押送粮草的“幽州叛军”士兵的反应却更快。高盛这边的人才跃马而出,那边便已经开始有所动作,兵士们原本显得麻木、涣散的眼神也变得精芒闪烁、坚毅果断。而且其反应之快、动作之娴熟,怎么看也不像是一支无精打采、毫无士气的疲惫之师。更加令人惊奇的是,一部分没有参与布置车阵的兵士几乎同时扔掉了自己手中的大刀长矛等兵器,转身奔向已经被安排在车阵中央的一组四轮马车,从中取出一件件与之前扔掉的那些大刀长矛完全不同的新兵器后,或者奔向车阵外围做防御姿态、或者于车阵中央就地布设,显得忙而不乱、训练有素。依然驻马高坡之上的阿剌看到对方的这一系列动作,先是一愣,随即便暗叫一声不好。
尽管阿剌没有与“幽州叛军”交过手,但对于汉人的火器,他却并不是一无所知。当初——也就是个把月前——萧思温当做战利品送到朝廷,而后又被皇帝下令各处传览的那些缴获自周国“神机军”的火枪样品他还是见识过的。虽说对方兵士手中所拿的兵器与萧思温送来的样品不尽相同,可外观上毕竟大同小异,因此可以断定那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火器。粮草辎重部队面对突然袭击反应如此快捷,且在辎重车上藏有大量火器,这样的情形就算阿剌再笨也能猜到自己这边是中了对方的诡计。因此,阿剌连忙下令身边的亲兵前去将高盛给截回来。可这会儿高盛已然跑得远了,阿剌的亲兵哪里还追得上。眼见高盛率领着一万精骑“义无反顾”的扑向敌军早已设好的圈套,阿剌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把手一挥,带着自己的亲兵卫队也冲下了山坡,向着已经摆开阵势,只等着己方大军去自投罗网的“幽州叛军”杀去——就算不能挽救那一万精骑,好歹也要把义兄的儿子救出来,不然的话,回去以后没法向义兄交待。
当高盛兴高采烈的率领一万精骑冲到距离“幽州叛军”粮草辎重部队约两百来步远的时候,原本如一字长蛇般逶迤前行的穿越团队武装此时已经完成队形重组,形成了两个相距三四百步、以四轮马车和两**车等车辆为依托的圆形防御阵地。尽管对于对方如此迅速的变阵有些诧异,但一心想要建大辽幽云之战头功的高盛并没有任何犹豫,一边下令己方人马兵分两路,对两处敌军车阵同时发起攻击,一边紧催坐骑,一马当先的冲向靠西的那座车阵。
二百步的距离对于契丹骑兵的弓箭来说还是有些远,就算有个别臂力出众的骑手能够将箭射入车阵之中,箭矢也已经没了劲道,很难伤到阵中的敌军。而按照以往的经验,汉军步兵都会装备射程和威力远超过契丹骑兵的硬弩,二百步的距离已经在其杀伤范围之内。因此,在这个距离上,契丹骑兵一个个缩颈藏头、紧催坐骑,部分装备有小盾的骑士还会将盾牌举起,护住自己斜上方的位置,然后将跨下马加速到最快,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双方的距离缩短到自己弓箭的有效射程,避免现在这种敌可攻我而我不可攻敌的不利局面。一旦进入己方弓箭的射程,契丹骑兵便可以采取阵前游走的方式,围绕对方的车阵往来穿梭,利用己方兵力占优、箭术出众的优势,压制住车阵中敌军的弓弩,为后续破阵做准备。…,
然而,这种可以有效对付这个时代步兵阵列的战术在这两座圆形车阵面前却是毫无用处。就在契丹骑士打马如飞的向两座车阵急驰时,随着身处西侧车阵中的唐潮一声令下,伪装成辎重兵分布在两座车阵中的“飞龙军”二团四营、五营、炮兵一部、以及“保安军”五团立即行动起来,在那些真正的随军役夫配合之下,开始对冲阵的契丹骑兵进行阻击。
“轰,轰,轰”,身处两座车阵中央的炮兵首先开火,一发发迫击炮弹在契丹骑兵冲击队列中轰然炸响,落点周围的契丹骑士纷纷被扫落马下。有些骑士当场毙命,而些骑士只是受伤落马,一时尚无性命之忧。可就在这些受伤的骑士试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时,后面的骑士已然策马驰来。此时骑士们都已经将坐骑加速到最快,而且为了队形严整,彼此之间的距离并不大,无论是马上的骑士还是落马的骑士此时根本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撞人或者被撞。而被撞倒的骑士无论生死,无一例外的都会被后面源源而来的战马踩成肉泥。
“哒,哒,哒”、“砰,砰,砰”,位于车阵四周的步兵紧随炮兵之后开火,机枪、步枪响成一片,将一发发子弹倾泻到迎面而来的契丹骑兵身上。让这些从未与穿越团队武装交过手的契丹骑兵品尝到了与远超这个时代武装力量作战的苦涩滋味。
二百步对于这些契丹骑兵来说原本不过是转瞬即到的距离,可此时此刻,面对这支他们原以为不过是由一伙刁民组成的“幽州叛军”,要跑完这二百步却是比登天还难、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从距离车阵二百步到一百步这短短的百步之内,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这些契丹骑兵,使他们无论多么的悍不畏死、多么的一往无前,都无法跨过这道无形的屏障。时间不长,在这条近百步宽的环形区域内,便堆满了契丹骑士和他们坐骑的尸体以及伤员。特别是两个车阵之间那条通道的前后两端,由于受到两个车阵相对应位置交叉火力的覆盖,令那些试图从两个车阵中间穿过的契丹骑兵死伤惨重、尸积如山,却无一人能够成功进入到两个车阵之间的地带。
不过,在冲阵的契丹骑兵遭到猛烈阻击、损失惨重的同时,也有例外情况发生。第一个冲向这两座车阵的高盛,以及紧紧跟在他身后的一支约莫百十来人的契丹分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异常顺利的冲到了西侧车阵百步之内。其中冲在最前面的高盛和他身边的十来名亲兵甚至已经冲到了距离车阵不足六十步的地方。
按理说,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契丹骑兵弓箭的射程之内,马上的骑士们应该开始开弓放箭了。可是,无论是高还是他身后的那些骑士却没有一个人去拿弓、去抽箭,反而一个个减缓马速、紧张不安的四下张望,不知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尽管冲锋的时候大家都是目视前方,但却同时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左右的动静。当他们发现除了自己这支不过百余人的小分队外,再无一支友军冲杀到车阵近前时,之前那种感谢老天保佑,让自己毫发无损、一马当先冲到敌军阵前的庆幸心理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安与惶恐。此时,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对方分明是故意放自己这些人过来的。至于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嘛,恐怕就要着落在冲在最前面的那位高大衙内身上了。…,
就在这百十来人契丹骑兵以及他们的主将高盛犹豫着是继续向前冲,还是拔马往回跑的时候,正对着他们这支小分队的那几辆马车车身突然晃动了几下,紧接着车箱的箱板便被人放倒,大约四、五百名手持长矛大刀、强弓硬弩的士兵自阵内一拥而出,排着弧线型的阵列,迎着这百十来名契丹骑兵冲了过来。
从阵型看,这数百名步兵显然是想要将这百十来名契丹骑兵包围、歼灭。若是在以往,这样的打算绝对是痴心妄想。且不说这样单薄的阵型骑兵一冲便会散,就算骑兵不冲击而是转身就走,光靠两条腿的步兵也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四条腿的骑兵的。可现如今对高盛和他的那百十来名部下来说,却是进退两难。进,虽然可以轻易冲破面前的数百步兵,可突破之后呢?难不成就势冲进车阵之内?可问题是,谁知道对方的车阵里是个什么情况,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在里面挖如了坑就等着自己往里跳。搞不好,自己这一进去就是一个自投罗网的下场;退,对方的枪炮声就一直没断过,那道死亡圆环依然在收割着己方士兵的生命。谁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冲出那道圆环,更何况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对方明显是故意放自己进来的,如果自己转身往回跑,那么对方在阴谋无法得逞的情况下,恐怕就不会再对自己客气了。
高盛在那里委决不下,一些跟在他身后的契丹骑士却已经下了决心。跑在最后面的十来个人在他们什长的带领下一起拔转马头,意图往回跑。可他们这边刚一拔马,车阵内的枪声便紧跟着他们的动作响了起来。只是一瞬间,这十来个骑士便有七八个人被打落马下,剩下的几人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勒住坐骑,再也不敢有任何异动。
这时,从车阵中杀出的那队步兵已经将高盛等人团团围住,长矛手排成拒马阵型,而弓弩手则张弓搭箭,紧紧盯着包围圈中的契丹骑兵,以防对方有任何异动。随后,其中一名在左肩头别着一块绣有“保安”二字以及两条银色横杠和一颗五角星的宽布条、像是这群步兵长官的人扫视了面前的契丹骑兵一番,用手中的长刀一指穿着打扮明显与其他契丹骑士不同的高盛,喝道:“速速命你的这些部下扔掉兵器、下马投降,不然的话,阵中的兄弟可就要对你们不客气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设计取云州(下)
前进无路、后退无门,面对长矛大刀、强弓硬弩,想想车阵中那些数百步外便能取人性命的火器,再看看四周围绝大部分都已经完全没了斗志的部下,高盛知道自己这次是着了对方的道,暗暗后悔刚才没有听从世叔阿剌的劝说,执意亲自带人来冲对方的队伍。结果阵没冲成,自己反而自投罗网的成了对方的瓮中之鳖。只可惜,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有用了。而且,以高盛的脾气秉性、出身阅历,此时他是万万不会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因此,在犹豫半晌之后,高盛最终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马槊往地上一扔,滚鞍下马,只等着对方来绑自己。主将既已下马投降,亲兵部下们自然没有再坚持的理由,也都跟着弃械请降。其中纵有个别原本打算要死战到底的,面对这样的情形也就无心再做毫无意义的反抗,像其他人一样当了这群半个时辰之前还不被他们放在心上的所谓“乌合之众”的“幽州叛军”的俘虏。
眼见对方主将及其一众部下下马投降,那名带队出阵的“保安军”营长并未让自己带出来的这些手下动手绑人,而是向着车阵之内一招手。随即,又有近二百名手中拿着绳索的兵士从车阵中涌了出来,将高盛及其部下一个个绑了个结结实实,押进了车阵。随着最后一名出阵的兵士回到车阵之中,那些方才被放倒的车箱壁板重又被立了起来,整个车阵又恢复到了铜墙铁壁、风雨不透的状态。
从高盛率兵冲阵、一路上未受阻拦、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杀到对方车阵近前,到他和他的亲随部下中计被围、最终束手就擒,这一连串的经过都被后面的阿剌看得清清楚楚。眼见义兄唯一的儿子被敌军包围,阿剌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飞到对方车阵近前去将自己的世侄救出来。可是,面对那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坚不可摧、威力无穷的死亡圆环,他阿剌就算是再着急也是无可奈何、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高盛下马投降,被对方绳捆索绑的押进车阵之内。
不过,高盛被俘却也令阿剌放下了最后的包袱。此前小半个时辰的冲锋,契丹军已然损失了两三千人马,而且以现在的情形来看,面对“幽州叛军”那有如铜墙铁壁般的车阵,就算再埋进去两三千人马也是无济于事,除了白白牺牲士兵的生命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阿剌之所以一直没有下停止攻击的命令,主要是之前但有一丝救出高盛的希望,他便不能主动放弃。如今高盛既已投降,这最后的希望同时也是最后的牵绊便不复存在。因此,在高盛被押入车阵之内的同时,阿剌便当机立断,下令全军撤退,沿原路返回当初埋伏的那条山间谷道。
早已被敌军犀利火器打得军心不稳、斗志不足的契丹兵闻令之后,自然是积极响应,掉转马头便往不远处的山谷入口处狂奔,以期能够远离那道死亡圆环、逃出生天。骑士们争先恐后的冲进山间谷道,每个人都想着要赶快奔过谷道,踏上与谷道另一侧出口相连、并直通长城的大路,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保持队形、相互配合、相互支持,而是一窝蜂般的涌了进去。山间谷道原本并不算太窄,如果按两侧山体的距离来算大约有七、八十步的样子,如果以中间那条相对平坦的山路来算也有三、四十步宽。虽然契丹军有七八千人,但若是整齐有序进入的话,不消半个时辰便能尽数通过。可现在契丹军秩序大乱,毫无队形可言,不但将中间的山路挤得满满当当,就连山路两侧直到山体的那部分也都挤满了人马。数千契丹兵你争我抢、各不相让,少不得会有一些骑士因为挤撞而跌落马下,甚至是连人带马一齐倒地,由此又使得后面的人马被绊倒了不少。随着倒地的人马逐渐增加,原本还算通畅的道路立时被堵住大半。而后面的骑士却仍然在不断向前拥,结果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山谷入口附近的山路便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若只是拥挤倒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只要挨过了最初的混乱之后,在各级长官的弹压与维持之下,队伍总有恢复秩序的时候——毕竟敌军都是步兵,让他们依托车阵抗击契丹骑兵尚可,若是让他们出阵追杀对方,那么就算他们手中的火器再犀利,失去屏障的步兵与骑兵对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问题是,车阵中的敌军固然都是步兵、他们手中的轻武器固然因为射程原因不能对已经逃到里许之外的契丹骑兵造成有效杀伤,但是一来契丹骑兵有七八千之众,其前锋到了山间谷道之上,后尾却还在车阵左近,那些被落在后面的契丹骑士依然要承受轻武器的攻击,这令他们非常急切的想要脱离危险地带,从而不停的向前挤撞,试图躲到人堆里去,以免成为车阵中敌军的靶子。二来,车阵中的敌军除了轻武器外,还拥有一种这个时代其他军队所没有的、可以及远的武器——迫击炮。
车阵中“飞龙军”装备的十几门82mm和100mm迫击炮的射程均达到或超过了五百米(一里),因此,从契丹骑兵开始撤退时起,落到其队伍中的炮弹就没中断过。一边是冲过去就能逃出生天的山间谷道,一边是随时可能要了自己性命的火炮轰击,如此简单的对比令几乎所有的契丹骑士都在拼命的往山谷中钻,根本没人去在乎自己的长官在说些什么、命令些什么,更何况就算他们想听也听不清楚,枪支的射击声、炮弹的爆炸声、战马的嘶鸣声、骑士的吼叫声、辱骂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使得整个战场之上万分嘈杂,即便面对面都未必能听得清别人在说什么。
不过,人毕竟是会讲变通的。当谷口处被挤得水泄不通时,那些直接承受着炮火攻击、处于队伍后边以及外围的契丹骑士开始琢磨变通之法。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现在所有人都在一门心思的想要冲进山谷里去,以便沿着来时的路线退回长城之外,再绕道返回大同城。可实际上,要回大同城并非只有绕道长城之外一条路,与之相比沿着州县之间的官道,从长城之内返回大同似乎更快捷、更通畅——毕竟撤退不需要隐藏自己的身影,不必再像来时那样,为了不被“幽州叛军”发现而先是远远绕到长城之外,然后再折返长城之内。于是,在前面的契丹骑士还在争抢那条并不算宽的通道时,后面的契丹骑士开始纷纷拔转马头,沿着山根儿,向山谷的西侧移动。这些骑士一俟上了官道,便快马加鞭,拼了命的往西方、往大同城的方向跑。
车阵中的兵将想必是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谷口左近的契丹骑兵身上,对这部分约莫两千多人、正转头往西跑的契丹骑兵似乎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只有少量轻武器和迫击炮对这支契丹队伍进行拦截,以至这两千余骑兵在扔下近百具尸体后成功脱离了轻武器的射程范围,打马如飞的往大同方向急奔。
能够从必死之境逃出生天,那些转向的契丹骑士们不由得欣喜若狂,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像其他大多数人那样只想着去争那座“独木桥”,而是选择了踏上面前的这条阳关大道。然而,这些选择其他逃跑路线的契丹骑士并没有能高兴多少时间,他们策马狂奔了不过里许,便迎面碰上了一队约有六、七百人左右的“幽州叛军”骑兵。刚发现这队骑兵时,这些契丹骑士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自己这边有两千余骑,对付面前这六、七百骑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当对面这队骑兵离着自己还有二三百步便开始用火器猛烈射击时,这些契丹骑士与对方作战的决心马上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立时大乱起来。两千余骑有的掉头就跑、有的向两边躲避、有的则干脆弃械投降。而对面来的这队骑兵却是不慌不忙,一阵射击将契丹骑兵射散后,便拉开队列,形成一个尽可能大的弧形包围圈,向着正四散奔逃的契丹骑兵兜了过来,意图将面前的这两千多人一网打尽,不教其逃离战场。…,
与此同时,在车阵的东边,也有一队数量差不多的骑兵排着类似的弧形队列压了过来,堵住了契丹骑兵向东逃跑的线路。这两队骑兵犹如两只巨大的手臂,将那些不愿意去争那座如今已经拥挤不动的“独木桥”,试图从其他方向逃出生天的契丹骑兵圈在其中,使其成为无路可逃的瓮中之鳖。
两支突然出现的骑兵队伍加上依然坚守着车阵的步兵,死死的卡住了从其他方向逃跑的通道,如今幸存的契丹骑兵若想有一线生机,唯一的选择就只有那条山间谷道。于是,面对那两队步步进逼的敌军骑兵,以及不断袭来的火炮攻击,令得部分契丹骑士行为开始走向极端,为了给自己打开一条逃生之路,开始向自己的战友袍泽刀枪相向,大砍大杀。而那些成为他们目标的契丹骑士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纷纷举起兵刃反抗。于是乎,原本就已经拥挤不动的谷道入口处变得更加混乱不堪,无法控制。
不过,这种自相残杀却也令得山间谷道入口的人马数量大为减少,原本被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竟尔出现了松动的现象,那些在自相残杀中获胜的契丹骑士眼见前路通畅,顾不得拭去兵器上战友袍泽的鲜血,一个个打马如飞,争先恐后的冲入山谷,向着数里外的另一侧出口狂奔而去。在他们身后,为了争得逃出生天的机会,更多的契丹骑士加入到了自相残杀的行列之中。一时间,山间谷道的入口充满了刀光剑影,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能够冲出山间谷道的代价是高昂的,是以自己昔日战友袍泽的生命来铺垫的。可是,那些冲入山谷的契丹骑士很快就发现,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是非常不值得的,那些死在自己刀枪下的战友袍泽的牺牲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因为在距离山谷另一侧出口不远的地方,正有一队人马、一队敌军的人马在等着他们。而且,这队守把在山谷北侧出口左近的敌军还带来了多辆马车,并把这些马车打横放置于山间谷道之上,将这条并不算非常宽阔的道路封了个严严实实。在这道马车屏障的后面,六、七百名兵士手中持握着一杆杆火枪,正严阵以待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契丹骑兵。
尽管面对退路全无的境况,部分契丹骑士反而被激起了血性与勇气,悍不畏死的对穿越团队武装的阻击部队发动了攻击,但血肉之躯终究无法抵挡密集的弹雨。因此,这样的绝死冲锋只进行了很短的时间便停了下来。那些悍不畏死的骑士损失殆尽,剩下的约五千契丹骑兵既没有冲向枪林弹雨的彪悍,也没有自我了断的勇气,最终在自觉没有脸面再回大同城去见自家义兄的阿剌率领下,向穿越团队武装投降。
得到契丹军余部全部放下武器投降,且没有一名契丹军逃出自己包围圈的消息,唐潮一面命人将自阿剌以下的数十名高级将领押出山谷,一面下令将所有俘虏都赶入山谷之中,并在山谷两个出口处设下防御工事,各派“飞龙军”步骑兵各一个连以及“保安军”各一个营把守——唐潮所部还要继续前行,不可能押解着这许多俘虏同行。如今借助山谷两侧高达数十丈的陡峭山崖和山谷两侧出口咱的防御工事,构成了一座天然的战俘营,只需安排少量的部队把守,就能够有效的看押谷中那五千契丹俘虏。…,
待到俘虏们都进了山谷,谷口处的防御工事也搭设完毕,所有的俘虏都接到了一个命令——脱掉外衣,交由看守的军兵处理。对于这样的要求,谷中的俘虏虽然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现在自己的性命掌握在人家手中,人家让干什么哪有不遵行的道理。于是,随着唐潮的一声令下,五千余契丹俘虏开始手忙脚乱的宽衣解带,场面甚是“宏大壮观”。不过,这些普通契丹士兵不明白为什么要他们脱衣服,那些被押到唐潮面前的契丹高级军官将领却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这些“幽州叛军”要利用这些契丹军服冒充契丹军去大同诈城。
只是想通归想通,如今他们已然做了对方的阶下之囚,就算将对方的计策琢磨得再通透也是于事无补了。
俘虏的衣服收集完毕之后,唐潮一面派快马将这里的消息报于前军的曾志林、杨新等人知晓,一面率领所部人马全速前进,去和曾、杨二人汇合。待到两路人马合兵一处后,立即依计划行事,由杨新率领五千精锐劲卒穿上契丹军的军服并配齐马匹,绕道长城以外,前往大同城,冒充得胜归来的契丹军,去赚取大同城门。另以唐潮率领骑兵团尾随其后,待前面的部队夺取城门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城去、扩大战果。与此同时,曾志林率领剩下的人马以及随军役夫佯装成大军主力继续沿大路前行,以迷惑大同守军的侦骑与探马。
台东梁——诱歼契丹一万精锐骑兵的主战场所在地——伏击作战的完美胜利、冒充契丹军诈开大同城城门计划的周密安排、穿越团队武装西进部队各部之间的默契配合,使得赚取大同城的作战方案实施的非常顺利。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五月二十日入夜,杨新率领五千伪装成契丹军的部下顺利的叫开了大同城的北门,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城门及其附近的城墙和街道。随后,不等城内守军作出有效反应,得到城内信号的唐潮便已率领骑兵团杀进了北门,并与杨新所部配合向城内各处发展。经过一夜的战斗,到天亮时分,穿越团队武装便已占领全城。守城军兵残部只有少数随高勋逃走,其余全部投降。
阴历五月二十二日午后,曾志林率后军进入大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