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一夜的风情(1)
到了午饭时分,陈需在内室摆好了酒席,派一个兵士守在苏秦的门口,命他发觉苏秦起床,立刻报告自己。
苏秦醒来后,翻了个身,在床榻上赖一会儿,并未立即起床。那个兵士觉察到苏秦醒来,赶紧去禀报陈需,陈需于是亲自来到苏秦门口。
他见苏秦仍躺床上,并没有立即进屋,而是在门外耐心等候。直到苏秦从床榻上起了身,陈需才在门外清了清嗓子,说道:“苏兄起床啦,我已备好酒菜,请赏光与我一叙。”
苏秦听到屋外陈需的话音,有些不好意思,心想:“陈需真是谦谦君子,明明比自己大很多,仍称呼自己为‘兄’,而且不辞劳苦亲自在门外等候,待人极为有礼。”
他想到陈需的好处,立刻回答道:“多谢陈将军的盛情相邀。我这就过来。”
说着他赶紧穿戴衣衫和方形冠帻,不一会儿就打扮停当,走到门外,随陈需来到中军大堂后的一间内室。
两人分宾主坐好,陈需首先举杯祝寿,苏秦回以寿礼,两人畅饮几杯。陈需向苏秦询问魏卬的情况,苏秦将自己亲眼所见的魏卬思念故乡的情景描述一番。
陈需对魏卬遭遇也很同情,他突然说道:“苏兄您知道吗?魏卬仍有亲人留存于世,而且就在这曲沃城内。”
苏秦听到这个消息,惊在坐席上,一时发愣回不上话来。
陈需继续说道:“当年魏王擒拿魏卬全家,执行这项任务的正是在下,我念魏卬有大功于国家,因卫鞅陷害而遭此大劫,遭遇实在令人同情,就斗胆将其中一对儿女救下,找了两具死尸替代了他们。”
听到这里,苏秦才明白过来,连声叫好,欢天喜地地为魏卬而庆幸。
陈需依然不动声色,平心静气说道:“十年前,我将魏卬一双儿女收留府中,为掩人耳目,编入家里养的乐舞班中。五年前魏王由安邑迁都到八百里外的大梁城,我留下来镇守曲沃,因此又将他们接入曲沃居住。”
陈需神秘地凑近了,低声说道:“此事甚是机密,连我族弟陈稹也不知道。”
苏秦方才醒悟过来,心想:“怪不得刚才陈稹对我疑心很重,陈需却一反常理,原来他自信能以亲情折服魏卬,而我正是他需要找的牵线之人!”
陈需盯着苏秦,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苏秦则全然是欣喜表情,他轻击几案叹道:“真是人谋不如天算,有这等机缘,我们正可以巧妙安排,既给魏卬将军一个惊喜,又保全了曲沃成,一举而两得。”
陈需频频点头,深表赞同。苏秦又说道:“在下不才,愿牵线促成魏卬将军一家团聚,不过公孙延那里,仍须陈将军打点。”
陈需回道:“苏兄放心,公孙延曾经与我同朝为官,他的为人我十分清楚。”
“我们会安排一个旧相识去见他,奉上财宝,加以巧言,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魏卬将军的一双儿女,该如何送到他的身边?”
苏秦想了想,计上心来。他出主意说:“魏卬将军的一双儿女不正在乐舞班中吗?我们何不在秦国撤兵之际,由魏卬将军收买个乐舞班,将他的儿女隐藏在其中,顺便带回到秦国?”
陈需尽管拿不准是否能成,但仍拍掌称妙,而且直夸苏秦聪明。苏秦自是受用,心想:“我这次可是做了件大好事,终于可以回报魏卬的恩情了。”
用过午饭后,苏秦回房歇息。陈需立刻命人招来了陈稹,手书密报一封,派陈稹即刻动身,前往大梁,呈禀魏王。
他在密报中写明:请魏王派公孙延的旧识好友携财宝去见他,买通公孙延,上书秦君撤兵,可解曲沃之围。
至于归还魏卬儿女之事,陈需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并未向魏王提起。他担心魏王如若知道当年的隐情,仍会责罚于他。
陈稹则是一头雾水,不明白陈需为何要对苏秦言听计从。碍于哥哥的情面,陈稹一边摇头,一边也领命而去。
傍晚,苏秦正无聊地坐在屋中,陈需又来相邀,请他到自己的府中去看乐舞表演,正好可以认识一下魏卬的一双儿女。苏秦巴不得早日见到魏卬子女,受到陈需的邀请,心中大喜。
他们二人同乘一车,前往陈需的府邸而来。
陈需府邸并不起眼儿,藏在曲沃城东北的一条小巷中,苏秦进得府门,发现它不过是一个两进的中型院落而已,面南背北。
第二进院子中有东西相对着的两座小楼,西侧的小楼上正是饮宴和表演乐舞的场所。
陈需将苏秦请到楼上,二人落座在栏边,楼中凉风习习。下俯是一处小花园,姹紫嫣红,面对此情此景,不由得令人心旷神怡。
陈需府上姓申的管家见二人落座,于是指挥一帮打扮朴素而整洁的佣人,端上了酒菜,二人又推杯换盏起来。
苏秦欣赏着陈需的府邸妙景,不禁佩服陈需的品味:一切素雅但不失情调。
几杯酒下肚后,陈需轻拍手掌,这时从廊柱后走上了一队薄施淡妆的乐舞伎,有六女二男共八人,她们上前施了一礼,然后其中六个人围成半圆,四人手中各拿着竽、瑟、笙、箫,一人执鼓,一人击掌,还有两位姑娘身穿紧身玫瑰色罗裙,垂地飘逸而修长的淡绿水袖,站定在半圆的中心。随着击鼓者的鼓点,乐舞班开始了正式的演出。
第一个曲目正是欢迎宾客的《小雅?鹿鸣之什》: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
曲目的大意是,听到鹿儿呦呦欢叫,它在郊野撒欢吃草。我有尊贵客人来到,鼓瑟吹笙迎宾。贵客用筐盛着礼物赠送,他是真心爱护我,故而展示完美的德行。……
苏秦在宴会上听到过几回《鹿鸣》曲,但都觉得不如今日欢畅。他入神地听着两位少女轻启朱唇,和着袅袅乐音,缓歌慢唱;看着她们轻柔曼妙地舞蹈,长袖绕体飞旋如云丝舒卷,不禁神思出尘,羽化登仙。
陈需本来想要介绍一下舞者,一看苏秦陶醉的神态,没有即刻开口。一曲结束,苏秦缓过神来,陈需这时才开口言道:“苏兄看我府上这乐舞班表演得如何?”
苏秦盛赞一番,尤其对两位舞蹈的少女赞赏有加。陈需接着他的话茬,凑近苏秦的耳边,说道:“其中稍显瘦弱的舞者正是魏卬的女儿,原名魏佳,化名陈佳。”
苏秦特别注意观察了一下魏佳,只见她十八岁上下,腰身纤细,如弱柳扶风,白玉般的瓜子脸上无喜无悲,一片娴静之色,两湾似蹙非蹙的烟眉,一双似泣非泣的杏眼,显得那么娇柔温婉。
与魏佳一起跳舞的另一位少女,也是一个绝色的美女,她比魏佳年长几岁,身材匀称,亭亭玉立;肤色温润,白璧无暇;粉腮红润,秀眸迷离;芳菲妩媚,风情万种;尤其是一双柔波美目恍恍惚惚地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
苏秦望着二人,不觉深深地被吸引住了。
第17章 那一夜的风情(2)
陈需又手指着吹笙的少年给苏秦看,只见他站在舞者的身后,十五、六岁的样子,眉清目秀,沉静自若。
陈需告诉苏秦,他就是魏卬的儿子魏祥,为掩盖真实身份,陈需将他化名为陈祥。
陈需的精细周到令苏秦佩服,如此安排,不知底细的人确实看不出破绽。当年两个孩子尚小,十多年时间过去,今日谁还能认出他们?
《鹿鸣》表演完毕,乐舞队接着又演出了《卫风?伯兮》等曲目。陈需和苏秦一边观赏着,一边秘密商议救人计划的细节,陈需希望把每个步骤想清楚了,避免将来露出破绽。
苏秦观看着绝妙的乐舞,陶醉在良辰美景中,多饮了几杯酒,却有些心猿意马。
酒酣耳热之际,苏秦热血上涌,他是个性情中人,只见他不自持地站起身来,走到表演队列中,和着乐曲,载歌载舞起来。
陈需笑微微地看着苏秦,尽管觉得他略微失态,因他是自己请来的宾客,不好加以制止,索性任由苏秦沉浸在乐舞中。
魏佳和另一个容貌俏丽的舞伎本来正在表演着准备好的乐舞,中途苏秦插了进来,一起共舞,她俩难免手脚不自在。
两个舞者望了望陈需,发现陈需竟默许苏秦行为,于是她们一边按惯常的程式表演着,一边也偶尔配合一下苏秦的舞蹈。
魏佳稍稍显得有些拘谨,可那位俏丽女子却渐渐地主动迎合起苏秦,两人越舞越投入。苏秦此时已半醉,他和俏丽女子二人成双成对地舞动,颇有旁若无人的意味。
当时在宴饮之际,宾客加入舞蹈稀松平常,然而今晚毕竟是在陈需家里与其所供养舞伎共舞,谁知会不会触犯主人的规矩呢?
陈需本以为苏秦只是象征性地跳一会儿,不料他竟那样置身其中,心里当然有些不快。然而,他是个老成持重的人,将来苏秦还有大用,为此,他纵使不快也不会显露在脸上,反而合着节奏也轻拍几下几案,以示欣赏。
陈需眉头微蹙,他想着该如何利用苏秦的这个弱点,在他身上做些文章,很快他就拿定了一个主意。
一曲散去,苏秦意犹未尽,神采焕发地归坐于席上。陈需笑眯眯地言道:“刚才与苏先生共舞女子如何?”
陈需脸上挂着笑意,但称呼苏秦的口气却变为“苏先生”,明显有些生分了。
苏秦却兀自不觉,他情不自胜地回道:“真乃绝妙佳人,舞姿十分出众。”
陈需向他介绍说:“这个女子刚入乐舞队不到半年,姓孟名婷,河西郡人,父母亲人均在河西之战中遇难,孤身一人流落到曲沃城中,听说我府上养着乐舞班,所以暂且来容身。我看她舞技一流,而且身世可怜,就收容了她。”
苏秦听到舞女孟婷的身世,很是同情她的遭遇,感慨道:“身逢离乱之世,多少人家破人亡。不知什么时候天下才能安定,各安其土,各做各事,其乐融融。”
陈需也点头称是。他想起刚才的盘算,试探着问苏秦:“我看苏先生对孟婷姑娘很有好感,不如我帮先生撮合一下,请她与您结识一下如何?”
苏秦未料到陈需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连忙回道:“苏秦岂敢有此闲心,大事还未了。刚才只不过是我一时兴起,忘乎所以了,还请陈将军恕罪。”
陈需听出苏秦并非不喜欢孟婷,而是推脱有事缠身,心里有了底。
他笑着拍了拍苏秦的胳膊,说道:“唉,何谈恕罪,苏先生是性情中人,见美而生情,人之常情。做大事也不能忘了情,也许孟婷姑娘也有意呢,岂不是美事一桩。”
陈需说着,站起身走向后台,要亲自为苏秦说合。苏秦也着急地站起来,想要拉住他,陈需哈哈一笑,衣衫轻甩一下,就摆脱苏秦的手臂,径自往后台去了。
苏秦心里又急又愧,也有些期待,心跳加速,如小鹿撞怀。他家中已有妻室,但他妻子在娘家一直未归。妻子痛恨他不做生意而驰骋口舌,两人婚姻有名无识,已经五年没有见面。
然而,这也不是什么大碍,因为战国时代礼崩乐坏,男女结合更不拘礼,“小妻”、“小妾”、“小妇”、“小婆”等俯拾皆是,女子也常因夫主经济窘迫或性情不和,转投他处。
苏秦担心之处在于自己的名声,魏卬托付的事情还未完成,自己先在这里坠入温柔乡,传到魏卬耳朵里,让他看低自己。他却也没想想:即便是从陈需处,日后也会传出他的风流名声。
可是孟婷姑娘风情万种,她的绰约风姿又总在苏秦脑海缠绕,挥之不去。苏秦变得六神无主起来。他暗暗希望孟婷姑娘或许婉拒,自己也就死心塌地了。
苏秦且喜且忧的时候。陈需已到后台找到孟婷,见她正换了身装束,等待着下一场表演。
孟婷看到陈需走向自己,忙起身深施一礼。陈需话到嘴边,又有些不好意思,先说了些嘘寒问暖的话。
孟婷看出陈需的目的不在于此,她一边从容应答,一边猜测着陈需的真实意思。果然,陈需的话转到正题上,他说道:“孟姑娘可知刚才与我对饮者是何人?”
孟婷忽闪着迷人的水眸,娇羞地答道:“小女子不知,还请将军示下。”
陈需道:“此人是鬼谷先生的高足苏秦,聪颖异常,相貌不凡,能言善辩,才华出众。”
孟婷听着陈需的言语,回想刚才苏秦忘我地与自己共舞,隐约猜到陈需的目的。她芳心大乱,没有即刻接话,思忖了一小会儿,方才娇柔地说道:“苏先生容貌堂堂,英气过人,不是平常之人。”
陈需见孟婷对苏秦有好感,觉得有戏可唱,决定继续说下去。他开言道:“苏秦先生此行来我曲沃城,身负重任,可是我还未能确知他的底细。不知孟姑娘是否愿意结识苏秦,也为我们探知一下?”
孟婷早从陈需前面的话里听出了陈需要使美人计,但当真从陈需口中说出来时,她仍难免觉得有些唐突。
不过,孟婷竟然也没有推辞,说道:“为陈将军分忧,是小女子应该做的,愿听从陈将军的安排。”
第18章 那一夜的风情(3)
陈需心里觉得孟婷识大体、知轻重,他特意安排这一出,就是因为对苏秦仍不能十分放心,毕竟两人从前不相识,而且事起仓促,未可完全相信对方。
曲沃城的安危在此一举,他不能不小心从事,所以安排孟婷姑娘深交苏秦,正是要利用苏秦风流多情,从私下再确认一下苏秦的身份和意图。
陈需其实也没怀太大希望,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没想到不费多大劲就说动了孟婷,这也在他意料之外。
孟婷姑娘一口答应下来,陈需反而有些不舍,说道:“孟姑娘为曲沃百姓所做的事,我们感恩于心,我会重重赏赐于你。如果姑娘觉得不妥,我也绝不勉强姑娘,当我没说罢了。”
孟婷对赏赐并未表现出多大兴趣,她平心静气地说道:“我本沦落街头之人,将军肯收留我,我自是感恩不尽,将军无需多虑,我尽力去做好就是了。”
陈需感念着孟婷之明事理,却又心神恍惚,心想:“原来她是这等懂事的女子,自己近半年来忙于军务,孟婷暂居于府上,竟无缘多了解一下她。”
把这么一个百媚千娇、妍姿艳质,又体贴大方的女子送入苏秦的身边,陈需有些后悔,可他毕竟是沉稳之人,压住了心头的悔意,平静地回到台前。
苏秦在那里正如坐针毡,心神不定。见到陈需归来,苏秦仍不好意思地推脱,说道:“陈将军美意苏秦心领,此事实属唐突,我怎敢造次。”
陈需却微微一笑道:“苏先生勿多虑,我已向孟婷姑娘言明,她也仰慕苏先生当世英才,愿意结识先生。”
苏秦脸上红潮泛起,坐在那里有些尴尬。不一会儿,乐舞班在后台准备好了下一个曲目,一班人走上台来,这回表演的是《陈风?月出》,描述一个女子在月下婀娜漫步,士人心向往她,又忧愁不能得到她的芳心。
苏秦听着那浪漫的曲调,心襟动荡不已。孟婷听从陈需安排,显得很大方,她脸上透着盈盈笑意,主动前来邀请苏秦共舞。
苏秦这时头脑昏昏然,不自觉地走到台上,与孟婷姑娘起舞。苏秦舞姿其实与专门的舞者还是有差距的,然而孟婷尽可能配合着他,看起来也算协调一致。
起初与孟婷一起跳舞的魏佳,这时自觉地退回到乐队中,她和着节奏,轻击双掌。她心里并不高兴,心中有些妒忌:“陈需将军为什么与初来乍到的孟婷议事,而瞒着自己?”
魏佳十分明白自己的身世和处境,她听人说起这次秦国进攻魏国的主将是魏卬,那正是她的亲生父亲,深知不能声张魏卬和自己的关系,终归魏卬此时是魏国的死敌。
魏佳眼睛瞧着苏秦与孟婷渐渐越舞越近,她觉得苏秦和孟婷都有点冲动和轻浮。
殊不知苏秦本性有放浪形骸的一面,此刻已尽显出来,礼法制度均抛之于脑后,纵情地沉迷在《月出》描绘的浪漫情境里。孟婷也像是被苏秦的真情感动,眉目如春水含情,体态中透出柔情蜜意。
魏佳是一个喜欢静观默察的女子,她幼时家中的变故使她更多地学会观察周边的人。她觉得孟婷并不简单,表面的热情下,藏着很深的秘密。陈需与她接触较少,没有察觉出来。
陈需也被《月出》的情调感染,心想:“自己都四十多岁的人,竟然也会泛起年轻人的情意。可是军情紧急,这些儿女私情抛开也罢。”
他原想今晚告诉魏佳、魏祥姐弟拟定的计划,但晚上饮酒确实多了些,恐言多有失。他决定《月出》一结束,乐舞表演就此散了,一切等明日白天再说。
《月出》结曲,苏秦恋恋不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陈需向他建议道:“不知苏先生今晚有没有尽兴?天色不早,苏先生劳累了吧,不如就此入寝,你看如何?”
苏秦实际上仍有余兴,但主人说出此番话,已是散场的意思,苏秦当然不会自讨没趣,连忙附和陈需。陈需于是安排他到第一进院子里的厢房中休息。
当夜,苏秦在灯下正翻看着厢房中陈列的书简,突然响起敲门声,苏秦开门看时,只见陈府的申管家打着灯笼站在门口,孟婷姑娘羞答答地站在他的身后,苏秦一时慌了神,他没料到陈需还真是说到做到。
苏秦半天才定神下来,说道:“快,快请孟姑娘进来。”
孟婷低着头走到屋中,申管家识趣地挑着灯笼回去了。苏秦仍然显得不自然,说道:“孟姑娘请坐。”
孟婷也渐渐放松下来,回说道:“多谢苏先生。”说着,她落落大方地坐在席上。
苏秦看看卸妆后的孟婷,发觉她虽没有舞台上那般艳丽,却凭添几分娇媚。她跪坐在那里,姿态轻柔优雅,鼻息均匀,眉目含春。苏秦不由得想入非非,但他还是尽力克制着自己。
苏秦找些闲话来叙,说道:“孟姑娘的舞姿一流,真使人忘尘出凡,这等舞蹈苏秦生平第一次看到,真是大饱眼福。”
“小女子不敢当,不过是纵情一舞罢了,粗陋之处望先生见谅。”孟婷莞尔一笑,自谦说道。
苏秦见她谦逊得体,更觉得她修为不凡,由衷地赞扬:“孟姑娘举止优雅,技艺出众。想你一定出身于不同寻常的家庭,从小受到良好的舞技训练吧。”
孟婷眼里闪过一丝不安,清了下嗓子,遮掩过去。浅笑道:“苏先生过奖,我出身不过是一般乐舞之家,小女子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乐舞。技艺出众谈不上,就是糊口而已。”
孟婷又紧接着岔开话题,恭维苏秦道:“苏先生才华过人,陈需将军一再赞美有加,倒是您定会大有前途。”
苏秦因是故意找话,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他提及孟婷的父母,孟婷脸上神色闪过轻微的变化。
他闻孟婷夸赞自己,这些话由一个美女说出,苏秦作为一个男子,当然十分受用。不过,苏秦也习惯性地谦虚了几句。
孟婷接着说道:“小女子听陈需将军介绍,很是仰慕苏先生的作为,您孤身来在这危城之中,也不知有怎样的计谋,竟能化解干戈,真是了不起。”
第19章 那一夜的风情(4)
苏秦被美女热捧,心中志得意满,回答孟婷道:“世间万事皆有妙法化解,动不动就大动干戈,实在愚蠢得很,“《老子》有云: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化解冲突,关键是抓住要害,往好的方向努力,岂能滥用武力。”
苏秦随鬼谷先生学了一肚子的纵横捭阖、权谋策略和言谈辩论的技艺,自从与师傅分别以来,亲自实践一番,很有心得。今日逢到感兴趣的美女,所以谈兴大发。
孟婷眼光柔波似水,不停向苏秦递送欣赏之意。苏秦口若悬河继续布道:
“人人都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大家所同有。如果看清一个人的虚处和实处,从他的嗜好入手,就可以发现他的志向和意图。抓住这一点不放松,同其情志,即便是对手也可以为我所用。”
孟婷刚进来时,脸上一直挂着笑意,此刻,她渐渐陷入了思索之中,神情凝肃起来,有如一位深谋远虑的巾帼女豪。
苏秦看到孟婷沉思的样子,以为自己的话打动了她,于是更起劲地讲起大道理,足有半个时辰。
孟婷听得云山雾罩,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她打岔道:“苏先生真是见识深远,小女子哪能听懂,倒是说说那城外的秦军,怎能依你的法子,打动他们的情意,让他们退去了罢。”
“这也简单,秦军将领也是凡人,他也有弱处,抓住弱处做文章,他自然听话,这曲沃之围便可解除啦。”苏秦兴致勃勃,慷慨陈词。孟婷右手抚了抚衣袖,苦思苏秦话中的玄机。
经过一番高谈阔论,苏秦酒醒了一些,他发觉孟婷眉头微皱,觉得自己言语过多,惹得美娇娘不痛快了。他不好意思地搓一搓双手,说道:“我尽谈些没有雅趣的军国大事,孟姑娘一定特烦了吧。”
孟婷看苏秦清醒了些,担心自己追问军情,引起苏秦的猜疑,于是话锋一转,说道:“小女子关心自己的处境,这些军务说给我也听不懂。还是聊聊苏先生您的趣事吧。”
苏秦回话道:“我乃俗人一个,父母兄弟皆是商人,现在都在东周洛阳。不知怎地,我从小就不喜欢那锱铢计较的买卖往来,倒是对谋略和言谈特别感兴趣。虽说不上是雅趣,但也乐得优游自在。”
孟婷恢复了盈盈笑意,说道:“苏先生真真与众不同,一看就是清雅之人,名士风范。”
她心里却想到:怪不得苏秦比起常人来少很多礼节,原来是洛阳行商出身,这样的人走南闯北,本来就少拘束,再加上他是喜欢自在的人,因此饮酒之后,如此狂放不羁。
苏秦素日与女**往不多,在云梦山中与师傅过着简单的生活,今天乍然体验歌舞声色,激发了天性中的风流情怀。此时此刻,那么娇媚女子在侧,又对自己的才华赞不绝口,怎能不令他欢畅欣喜?
孟婷有意结交苏秦,陈需向她介绍苏秦时,她已心动了一下,她何尝不想探听苏秦的虚实?所以并非完全看在陈需的情分答应结交苏秦。
她通过刚才与苏秦的一席对谈,对苏秦有了更加深一层的了解。这样的纵横说客,在风云诡谲的纷争时代,是难得的人才。她暗下决心,拉拢苏秦。
孟婷于是满含娇羞地说道:“陈需将军让我服侍苏先生,不知您尚有什么需要之处。”说着,她抬起头,一付无比爱慕的神情。
苏秦听出了孟婷言语中的暧昧,心中喜欢,但又有些不安。他回道:“蒙孟姑娘抬爱了,苏秦能有什么需要,不过刚才特别喜欢听姑娘你浅吟低唱,劳累你半夜来此,惭愧难当。”
孟婷回道:“既然苏先生喜欢,我再为您表演一番,也不枉您的一片厚爱。”说罢,她请苏秦说出中意的歌舞曲目,起身为他表演起来。
苏秦大悦,也由不得起身与孟婷共舞一番。二人浓情蜜意,两情相悦。
舞到情浓之处,二目相视,手相握一起,相携相拥,亲吻起来。苏秦感觉孟婷也十分投入,她把自己的身子完全交给了苏秦,不住地在他怀中娇喘。
苏秦双手也在她的身子与衣裙间游走,轻轻一拉,就松开了裙带,她上身只着亵衣,袜带已褪,曲线玲珑,凹凸有致,拥雪成峰,风姿绝佳。
就在苏秦欲火焚身之际,他残存的一点理智苏醒,他的嘴唇离开了孟婷的香唇。
苏秦说道:“孟姑娘冰清玉洁,苏秦岂敢玷污,我已是有过妻室之人,不敢造次。”说着,很不情愿地松开紧拥孟婷的手臂。
孟婷此时早已目光迷蒙,娇喘说道:“我也是丧夫的寡居之人,不是处子之身,先生不需多想。”
苏秦方才明白为何自己身体抚摸到孟婷的身子,她回应也很是热烈,他好奇地问道:“未料孟姑娘如此坎坷,你遭遇到什么祸事?”
孟婷回过了神,看似悲痛泛起心间,泪水充盈了双眼。她幽幽说道:“我嫁入夫家不到半年,夫主就死于战火,无奈回到父母身边。岂料又遭战火,亲人尽失,孤身一人逃难到了曲沃城。”
苏秦充满怜惜地抚去孟婷眼角的泪水,安慰道:“遭逢乱世,能存活下来已属幸运,过去的事不去想它。都怪苏秦唐突,惹得姑娘悲伤,真是大大地不该。”
孟婷伏在苏秦怀中,平静了一会儿,渐渐停住了悲伤。当二人再次对视之际,心中情愫复燃,并比刚才还要浓烈。孟婷微闭着双目,神情万般陶醉,苏秦不由得又吻上了她的唇。
二人这次相吻,虽没有上次火热,但更有深情。慢慢地,两人开始相互解衣宽带。
既然知道孟婷是寡居身子,苏秦也就完全去除了顾虑。他也深知阴阳交接,人道常情,酣畅淋漓的爱念倾泻,对于他与孟婷都是十分有益。《黄帝内经》有言,抑郁强塞,反而会幽闭怨旷。既是两情相悦,均无挂碍,何必作茧自缚,苏秦的理性渐渐让位于升腾充溢的爱欲。
孟婷也是久旷女子,在苏秦紧慢有序的抚摸和亲吻下,身子滚烫似火,呼吸越来越短促急迫。她不仅老练地配合着苏秦的动作,而且有意无意地挑逗着苏秦的激情。
苏秦雄风大盛,孟婷娇柔应从。从坐席一直到床榻,缠绵悱恻不休。苏秦越是放开手段,浪漫风流本性尽显,孟婷越感到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受。
两个人都是过来人,驾轻就熟,紧紧相拥相接,尽情享受美妙时刻。一晚上完全忘怀彼此的心事和要务,沉浸在纯粹的激情时刻。春风几度,曲尽于飞。
第20章 面对特大喜讯
第二天,陈需起床后就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苏秦一起见魏佳姐弟。他洗漱完毕,叫来昨夜送孟婷到苏秦处的申管家,问他昨夜孟婷与苏秦进展如何,申管家告诉他孟婷姑娘留在苏秦房间过夜。
陈需莞尔一笑,也感觉二人**,相合相应。想想昨夜,他还有点担心孟婷姑娘矜持,他们二人合不来,真是多虑。
他吩咐申管家盯着苏秦的房门,如果苏秦起床就来禀报自己。接着,陈需开始用早饭,又去忙其它事情,顺便等着苏秦起床。
可是,直到太阳升起到中天,苏秦那边仍没有动静。陈需觉得又是可气,又是无奈。
时届中午,陈需等得颇不耐烦,一个人在堂前的游廊下来回踱步。这时,申管家跑着过来报告说,苏秦房门已打开。
陈需急忙赶到前面去,走到二进的院门,迎面来了脚步匆匆的孟婷,她看到陈需,略施了一礼,就忙着小跑着往后院的住处赶。
陈需见孟婷脸上红潮泛滥,很是娇羞的样子,知她与苏秦一夜贪欢而不好意思。他连忙叫住了孟婷,向她问起了苏秦的情况,包括苏秦真实身份和来曲沃的诚意等。
孟婷却不愿多言,她不住地点头,表示此人来路正当。陈需还想和她说几句话,她却有意躲开了。
陈需笑了笑,心说:“良宵共度,春风满面,看来二人真是旷男怨女遇到一起,这么快就生出情愫来了。”
他赶到苏秦住处时,苏秦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正在门口舒展腰身,活动拳脚。
苏秦望见陈需,双手抱拳,行礼问早安。陈需心里怪他贪图享受,嘴里却不说,反而堆出笑来,也回了一礼。
“苏先生昨夜劳累,起得晚了,要不你抓紧时间洗漱和用早饭,时间不早了。”陈需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苏秦由于起床太晚,心内惭愧得很,觉得让陈需见笑了。他忙说:“不吃早饭了,洗漱一下即可。”
陈需见苏秦不自在的样子,反而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勉强他用早饭。他问苏秦:“我们今天上午和魏佳姐弟见一面吧,你以为如何?”
“一切听从将军安排,今天上午见面甚好。”苏秦忙回答陈需道。他让陈需先行一步,自己稍后便去找他。
大约一刻钟后,苏秦就赶到二进院正屋东侧的陈需书房,苏秦进去后,陈需就说道:“我已经让申管家去叫魏佳姐弟,你请先坐等片刻吧。”
苏秦点了点头,他走到客席处,刚刚坐定,门外申管家已经在通禀:“陈佳姐弟到了。”
苏秦楞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魏佳化名陈佳,在陈需府上,人们可不是只知她的化名。”
陈需忙命申管家将魏佳姐弟请到书房里。姐弟二人很是拘谨,站在那里,任凭陈需怎么让坐,他俩死活都不肯坐下。
苏秦心想:“一定是他俩幼年遭逢大难,小心惯了的。”心中更涌起对魏佳姐弟的同情。
陈需挥手让申管家退下。苏秦随后站起身来,走到二人身前。温和地说道:“你姐弟不必害怕,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的。”说着,他亲自挽着二人的手,把他俩带到身边坐下。
陈需接着苏秦的话茬说道:“你们也隐约记得自己的身世吧,你们的父亲魏卬将军就在曲沃城外,他很是感念旧情。苏秦先生就是受他委派,来到这里的。”
魏佳身体颤抖一下,魏祥也以迷惑的眼神望着苏秦,他们显得很局促不安。
苏秦看出他们的疑虑,安慰他俩道:“你们千万别害怕,魏卬将军思念祖国,不愿再攻打曲沃,所以让我来筹划休兵。他还不知道你们尚在人世,如果知道了,不知有多想见到你们!”
魏佳虽然遭遇抄家灭门时只有七岁左右,但清楚地记得父亲的样子,魏祥那时只有四岁,也有模糊的印象,十多年里,二人守口如瓶,像刚好的伤疤一样,尽量避免提到那段往事。
今天当他们听说父亲的确切消息时,多年的心酸再也憋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然而,奇怪的是,尽管他们流泪悲伤,还是忍着不出声,他们在苦难中长大,处处谨慎惯了。
苏秦担心魏佳姐弟一下子接受不了现实,尽量以最柔和的语气,娓娓道来他和陈需的安排。
他告诉姐弟俩,等到秦军退兵之际,会以买乐舞班的名义,到城中来接他们。这几日,姐弟俩千万别和他人提起此事。姐弟俩含泪点头。
魏佳毕竟年龄大,更懂事一些。听罢苏秦的一席话,她全明白了,心中特别感谢陈需和苏秦。因此,她拉着魏祥,长跪在地,不住地向陈需和苏秦道谢。
陈需连忙离席,前来扶起魏佳姐弟,口中说道:“何必如此,老夫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魏佳姐弟两人搀着陈需的双手,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陈需也扭过头去,轻轻拭去眼角的老泪,他看着两姐弟长大,毕竟是有感情的。
苏秦望着眼前的情景,感动得都不知说些什么。只是连声说:“好,好,真是好啊。”
苏秦和陈需又给魏佳姐弟说了些宽心话,派人送他俩回到住处。
魏佳姐弟离开之后,苏秦与陈需又商量起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苏秦决定,他夜里返回秦军营寨,向魏卬汇报自己在曲沃的收获。三日后苏秦再来曲沃城一趟,探听魏国这边的成果。等两边接上头,沟通情报后,到时再做计较。
当夜苏秦摸回到秦军营寨,他首先来到了魏卬的中军大帐,让警卫人员通禀魏卬,说苏秦求见。
魏卬还没有睡觉,听见外面好像是苏秦的声音,急忙迎了出来,他等着苏秦的信儿,心里也很急切。
苏秦随魏卬进了中军大帐,魏卬将苏秦让坐到次席,又命卫兵退下。苏秦见左右无人,开始将自己在曲沃的所作所为,一一向魏卬报告。
末了,他颇为神秘地说:“我还有件特大喜讯要禀报将军。”
魏卬看苏秦满脸喜色,神神秘秘,不知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告诉自己。他此时表情十分平静,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临大事有静气。
魏卬脸色淡然地问道:“是吗?那请苏先生说来听听。”
苏秦站起身来,在帐中、帐外四处瞧了一瞧,确认无人在附近,方才回到坐席上,又尽量向魏卬坐席处侧过身子去。
魏卬见他如此小心,更加不解,心中失笑:什么事竟然如此神秘,搞得鬼鬼祟祟?
苏秦尽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这次到曲沃城,有一个意外的惊喜,我见到了魏将军的一双儿女魏佳和魏祥,他们都没有死,活得好好的,正好在曲沃城中。”
魏卬一听,惊愕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有这等事?有这等事?”
苏秦道:“此事确实当真,我不仅见到了他们本人,都安排好如何让他们回到您身边了。”
魏卬饶是一个久经沙场、饱经风霜的老将,可是听到这里,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个消息太出乎他的意料。他连声说了几句:“是吗?是吗?”
苏秦再次坚定地向魏卬说道:“将军放心,魏佳和魏祥姐弟俩人也还记得您老人家。”
魏卬呆坐了好久,紧跟着低沉地“呜,呜”地抽泣起来,潸然泪下。
哪个人遇到这样的大悲大喜,都一时无法自持。十多年了,魏卬过着独身的生活,一直对亲人的死愧疚万分,因此以苦行的方式折磨自己,就是要心安一些。
今日听到亲人尚且在世的消息,怎能不意外,怎能不激动!
魏卬不由自主地离席,跪行到苏秦的席前,紧紧握着他的手,急迫地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请苏先生告诉老夫。”
第21章 应变
魏卬握着苏秦的手,神情很急切。苏秦也紧握着魏卬的手,一边安慰他,一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点点滴滴向魏卬述说一遍。
他还特意描述了魏佳姐弟听到父亲消息时,痛哭流涕、激动万分的样子。
魏卬十分认真地听着,生怕落下了一个字。听完后,他再次“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也顾不得中军帐外的卫兵是否听到。
魏卬一边哭着,一边伏在地上,不住地给苏秦磕头,说道:“此番若非苏先生成全,老夫恐怕到死也不会见到亲人。请苏先生受老夫一拜。”
苏秦慌忙站起身来,搀扶起魏卬,说道:“将军忠心天地可鉴,将军冤屈更是感动上苍。这是您应得的。苏秦岂敢贪功。”
苏秦又向魏卬说了买乐舞班的事,将魏佳姐弟混入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到秦国。魏卬一听,两手拍着自己的大腿,连声称绝。
魏卬一颗心经历一场大喜,尽管一时平静了下来,但他在精神上仿佛重生了一次,只见他整个人的情绪顿时乐观了很多,表情再也不似以往那么严肃寒冽。
苏秦这一趟曲沃之行,收获远超过预期,魏卬十分满意。可是,苏秦至始至终都隐瞒了自己与孟婷的结识,更别说是二人的鱼水之欢。
他觉得没有必要告诉魏卬,同时也难于启齿,担心魏卬认为自己轻浮。
苏秦私下计划趁着买乐舞班,将孟婷一起带走,此时,他看到魏卬十分赞同自己的主意,更乐观了起来,有信心带着心爱的女人一起走。
苏秦接着又向魏卬打听公孙延的动向,魏卬气愤地说:“公孙延求功心切,连日来,不断催促我攻打曲沃,我都以军情不明回绝了他。看样子他是非要攻打一下曲沃方才死心。”
“公孙延刻薄无情,求利心切,不见棺材不落泪。如此看来,将他说动还真是一件困难的事。”苏秦担忧了起来。
魏卬也同意苏秦的看法,二人又私下里大骂了公孙延一番。之后,魏卬安排苏秦回营帐休息。
苏秦两日不在营帐,魏卬作为秦营主将,掩盖起来并非难事,他下令坚决不让任何人靠近苏秦的营帐半步,自己每天又亲自去巡查两次。
苏秦告辞魏卬回帐前,魏卬传令监督苏秦营帐的兵士撤下。苏秦然后悄悄地回到那里,一切都了无痕迹。
魏卬安排两班人手看管苏秦,明是看管苏秦,暗里其实是防着公孙延和高胜。所以他们二人对苏秦夜入曲沃城毫不知情,都一直蒙在鼓里。
接下几天,魏卬根据苏秦的情报,派自己的亲随宁钧,悄悄地监视公孙延,命令宁钧要特别留意是否有外人前来拜访公孙延,发现新情况随时向自己汇报。
宁钧受封为秦国的右庶长爵位,位列二十品级的第十一位,他是魏卬当年从魏国带来的亲兵,所以,魏卬对他格外信任。
果然,第三天上午,秦军营寨外来了一位穿着有些寒酸的士人,高瘦身材,神情倨傲,自称是公孙延的故人,手中拿着拜帖,求见公孙延。
宁钧闻讯后,立刻前去侦查,核实后马上禀报了魏卬。魏卬随即下令:如果公孙延答应与来人见面,营寨的卫兵一路放行。
宁钧在寨门口处观察着动静,发现公孙延的亲随匆匆跑到寨口,向来人大呼小喝一番,来人气得脸都绿了,转身愤愤然离开。
宁钧将情况报告给魏卬,魏卬心说:“大事不好,公孙延不上套,这可如何是好?”
情况有变,魏卬心急如焚,他命宁钧即刻去召苏秦前来中军大帐。
苏秦匆匆来到中军大帐,看到魏卬脸色铁青,已猜到事情进展不妙。公孙延绝非容易对付的无能之辈,此前他和魏卬都太过乐观了。
魏卬此刻,可以说是焦急得如火焚身。自从他得知自己的儿女在曲沃城中以来,见儿女的心情异常迫切,行为和神态哪还能一如以往那样,波澜不惊。
魏卬见苏秦到来,支开宁钧,一把拉住苏秦的手,让他坐下。告诉苏秦:“没料到公孙延这回铁了心要攻打曲沃,立功于秦君。魏国派来的友人,他一口回绝不见,还把朋友给骂跑了。”
苏秦刚回来时,听魏卬说到公孙延攻城心切,已隐隐猜到这个局面,如今果然应验。他也不是全能神,一时也无计可施。
他稳住心神,宽慰魏卬道:“将军不要着急,且容我再想想办法,看怎样让公孙延就范。”
“如果公孙延不上钩,下一步的计划就没法进行下去了。苏先生有什么方法能让公孙延顺服,否则,万事休矣。”
苏秦也无头绪,两人都陷入到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魏卬抬眼望着远处,眼神发狠,说道:“公孙延如此不识趣,看来我们只好给他来个不一般的招数。”
苏秦注意到魏卬的目光,感觉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忙问道:“魏将军有什么招数,能让公孙延听话。”
“无毒不丈夫,公孙延如此挡道,我们来个将计就计,除掉他了事。”魏卬一字一顿地说道,透着一股狠劲儿。
苏秦觉察出魏卬的决心,心怀不安地问道:“未知是何计谋,将军可否告知?”
魏卬发现自己的话吓到了苏秦,稍稍收敛神色,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其实也很简单,公孙延不是急着要进攻曲沃城吗?我就让他去攻,在暗中伏下刺客,一举击杀此獠。彻底断了他立功的美梦。”
苏秦完全明白了魏卬的计划,看得出魏卬真是急眼了,连“此獠”这样的骂人话都能从他嘴说出来,一改往日里的稳重。
苏秦觉得这倒也不失为一个良策。然而,他又想到:“仅仅是击杀公孙延,秦君就能下令罢兵吗?他难道不会再派一个副将顶替公孙延吗?如果事情到了那般地步,恐怕更难办。”
想到这里,苏秦说道:“将军计划确实有效。然而,我们能不能再考虑周全一些呢?”
魏卬盯着苏秦,见他有所考虑,问道:“先生一定想到了更好的办法,说来听听。”
苏秦回道:“我们不如留公孙延一条性命,逼他入彀。仍以将军的计划为主,再加上曲沃守军的配合,此事就一定能成功。”
魏卬支棱起耳朵,急于听到苏秦的主张。苏秦从头到尾、源源本本地把自己的谋划讲给了魏卬:
苏秦建议因势利导,就派公孙延去攻城,然而在派给他的人马和分配的兵器上做些手脚,让他一败涂地。
如果曲沃城中守军也给劲,他们将公孙延引诱到城中,活捉了他,一方面逼他签下退兵协议,另一方面再给他些钱财,如此软硬兼施,他岂能不乖乖听话!
魏卬听罢苏秦之言,伸出了大拇指,大赞苏秦应变能力一流。
“我只不过是在将军您的计谋上完善一下而已,还是将军英明。”苏秦不敢贪功。
但是,仍然有一个隐忧在,那就是曲沃的守军到时能抓得住公孙延吗?
第22章 计划再打折扣
魏卬采纳苏秦的建议,将计划做了适度的修正,忍着对公孙延的不满和怨愤,决定从长计议。
可是,因为形势有了新的变化,两边都跟着要调整应对策略,能够沟通秦营与曲沃守军的人,非苏秦莫属,没有第二人可想。
魏卬想着还要让苏秦奔波劳累,再进一趟曲沃城。心知不得不如此,口中却难说出,这可囧坏了老将军。
若不是为见十多年“生死相隔”的亲人,心高气傲的魏卬哪至于这般折节于人。无奈之下,魏卬还是先开了口。
“老夫这里一切遵照苏先生的意见安排,只是曲沃守军那边,恐怕又得劳烦先生一趟,将我们的计划告诉陈需。”他向苏秦恳求,脸上浮现出一丝局促的神色。
苏秦本来就与陈需商定好了,三天后再入曲沃城,去沟通双方情况,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魏卬。
魏卬松了一口气,心花怒放,信心大增,将刚才笼罩在心中的烦扰一扫而空。经历了人生的极悲极喜,现在有谁阻挡魏卬见儿女,魏卬岂能不和他拼命!
然而,苏秦担心的却是另一方面。他说道:“我这回二进曲沃,就等着您派公孙延来攻城。如果进展顺利,几日后我就返回。”
“可是,我两次进出军营,公孙延和高胜等人会不会发觉蛛丝马迹?”苏秦再次忧心忡忡。
魏卬哼了一声,说道:“苏先生尽管去,老夫这点手段还不在话下,谅他公孙延再诡计多端,也靠近不了你营帐半步。”
苏秦本担心计划百密一疏,露出破绽,故而提醒一下,见魏卬如此有信心,他也就不再多言。
魏卬望着苏秦,明白苏秦所虑,为让他放心,又信誓旦旦保证:“我晚上还特意支开兵士,去点个灯火,装点一下,绝不会有问题的。”
苏秦听到这里,才彻底踏实下来。
当夜正是他与陈需约定见面的时候,他在魏卬的巧妙安排下,偷偷潜出了秦营。
来到曲沃西门外,苏秦料到陈需应该按照约定在城头接应,从容地向城头呼喊一句:“陈需将军,苏秦在此。”
城上立刻就有人答应,听声音,正是陈需亲自守候在那里。
护城河上的吊桥放下,城门打开,陈需下城迎迓。他一见苏秦,就着急地说道:“苏兄,大事不妙,我们派去游说公孙延的人被他拒绝回来,毫无办法。这可如何是好!”
陈需这回又改口称苏秦为“兄”,心情急迫可见一斑。
苏秦却不着急,他镇定自若,笑意盈盈,安慰陈需道:“陈将军勿急,待我们从长计议。”
苏秦的意思是两人别站在城门口,在公众场合商议这么重要的军机,可陈需却理解为苏秦不着急。他有些气急败坏。
“还从长计议什么,火已烧到眉毛上了,事已至此,覆水难收,这不把我架在火上烤吗?”陈需由不住怨气冲天。
苏秦看陈需的样子,心里发笑。他强忍住笑意,附身过去,小声向他耳语道:“我们已有一个妙计,能迫使公孙延就范,因此陈将军不必起急。”
陈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正了正神色,勉强挤出一片笑容。特别亲热地拉着苏秦的手,让苏秦与自己同坐一辆马车,前往自己的府中。
陈需特意将苏秦让到府上,用意很明显,就是要拉拢人心,也可以利用孟婷稳住苏秦。此刻的陈需慌张无措,唯恐苏秦畏难而退,让自己左右不是人。
到了府上,陈需带着苏秦来到自己的书房。两人落座后,苏秦将魏卬与自己商定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需。
陈需听后,连连点头,但他为人一贯谨慎,心想:“自己会不会中了秦军的计谋?如果放公孙延入城,秦军突然里应外合,发起猛攻,曲沃城岂不就守不住了。”
想到这里,陈需向苏秦提议:公孙延来攻城时,他们出城迎敌。在城外活捉他。
苏秦看陈需如此小心计算,心中闷闷不乐。几回交道下来,苏秦对陈需的为人了解不少,知道他总是小心翼翼的,与人交往多留一手。
几日前,两人第一次见面,陈需既要听自己的谋划,但又让陈稹在一旁戒备。原本是十分秘密的事情,让陈稹知道了内情,他如果再说出去,岂不是泄露了机密。如此一来,将来留下隐患也说不定。
苏秦发现陈需在城外活捉公孙延的想法特别坚定,自己劝说无益,也不再坚持。他暗中祈愿,到时别走脱了公孙延,再次让计划失败。
苏秦问起了魏国派使者见公孙延的具体情况,陈需说起这件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魏王派来的人名叫徐睿,是魏国有名的高人,隐居在大梁的市井里,公孙延在魏国为官时,两人过从甚密。可是,没想到公孙延竟然丝毫不念旧情,连面都不见。”陈需愤愤不平地告诉苏秦。
苏秦回道:“我也曾听说过徐睿。是不是那个当年拦住魏国太子魏申的车马,劝谏他放弃与齐国在马陵交战的人。”
陈需回道:“正是此人。他劝说公子魏申,说他从马陵之战中得不到任何益处,战胜也提高不了身份,而失败则万事皆空。”
“那魏申年轻气盛,哪里听得进去,结果被徐睿言中。兵败马陵,被齐国俘虏,身败名裂。”
“可怜贵为一国太子的魏申,最后竟然沦为阶下囚,屈死于他国。”
苏秦叹息道:“魏申贵为太子,一招不慎,身死他国,为人可不得慎思!”
说起徐睿,苏秦很是歆慕,他又说道:“徐睿在可真称得上是一代高人,名声天下人皆知。”
陈需叹了一口气,说道:“可那有什么用,公孙延这回铁了心了,连个见面的机会都不给。”
苏秦分析道:“按说徐睿在魏国名望极高,又与公孙延相交一场,公孙延怎么着也要见上一面。可他如此决绝,恐怕是已经猜测到魏国的意图,所以不给徐睿见面机会。”
陈需点了点头,说道:“我想也是如此。公孙延狡猾得很,他看出徐睿的来意,为了避嫌,竟然装作不认识,派人轰徐睿走。徐睿被气得七窍生烟,至今仍愤愤不平。”
苏秦想着徐睿的窘迫模样,笑了出来。说道:“徐睿清高一世,今日为保曲沃城,放下身段走了一遭,没成想遇到冷脸,自是气愤得很。不过,我们可以安排他在特殊情况下见公孙延,让他羞辱公孙延一番,出一出心中的恶气。”
“那可太好了,公孙延得意忘形,该被狠狠教训一下。”陈需也笑了起来,直到此时他的心才踏实了些。
陈需问苏秦是否要和徐睿见上一面,苏秦摇了摇头。其实他闻听徐睿来到曲沃城,也特别想结交一下,但又恐太多人知道机密,于行动不利。
苏秦和陈需两人又计议一阵,一切妥当后,方才去睡,此时天已交三更。
陈需特意又问苏秦是否请孟婷姑娘过来。苏秦心里痒痒,但是碍于情面,担心陈需笑自己情性急,又恐惊扰孟婷,所以摆手婉拒。
第23章 惊搅鸳鸯
第二天用过早饭后,苏秦见陈需不在府中,猜到他是到魏营处理军务去了。
他一个人闲得无聊,心里又惦念着孟婷姑娘,于是,装作散步的样子,向二进院子里走来,乐舞班正住在那里。
苏秦观赏了一回院子中的花木,耳听到西厢房中传来丝竹声,心想:“孟婷等人一定是在这里练习乐舞吧。”
他于是装作被乐声吸引,无意推开西厢房门,发现果然一班艺人都在房中,正吹拉弹唱,孟婷和魏佳穿着平常衣服,在地上练习舞蹈动作。一对佳人,风姿绰约,顾盼流转,举步轻摇,婉丽可人。
苏秦看到两位舞者的身影,就心中暗赞一声“妙哉”。西厢房中排练的众人一见苏秦,猛吃一惊,渐渐地都停下排练。
苏秦略显尴尬,说道:“打扰各位,你们继续排演,我只是好奇,所以进来瞧瞧而已。”
众人仍在那里发愣,不知所措。还是孟婷机灵,她示意大家继续排演,瞅了一眼苏秦,又装作没事人一样,率先舞蹈起来。孟婷表情平静,其实心早已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魏佳也与众人一样诧异,楞了一下,见孟婷恢复了舞蹈,自己也紧接着一起舞了起来。她眼角瞟了几回苏秦,只见他满脸含笑,若有所思,心想:“他一定不是凑巧来到这里的,应该有什么事吧?”
苏秦在一旁入神地看着孟婷的舞蹈,心里不知有多么沉醉。他觉得孟婷太有风韵了,一颦一笑都透着蜜意,举手投足都显出雅致。至于魏佳的眼神,他根本没觉察到。
当一曲排演完毕,苏秦走过去,拍手赞道:“姑娘们舞姿柔美,技艺不凡,纵然不穿戏服,也是那么好看。”
苏秦嘴上说着“姑娘们”,可是眼神却注视着孟婷。孟婷看他如此直率大胆,脸上一片绯红,她娇嗔道:“苏先生一来,我们已乱了方寸,哪还能再从容跳舞。要不,我们都会更自在些呢。”
她话里含着的深意是:“就因你苏秦唐突,来此捣乱,打搅了我们。”自从与苏秦暗通款曲,她对苏秦少了很多生分之处,所以言语不再显得那么客气。
魏佳已隐约感觉两人的关系暧昧。现在,听到二人的来言去语,更觉得他俩关系非同一般。
魏佳出于对苏秦的感恩,好生牵挂于他,纵使当初觉察到苏秦有些率性而为,但因他的恩情而早已原谅了他,加之苏秦相貌堂堂,英气逼人,更增加了对他的好感。
她特别不愿苏秦被孟婷勾引,她始终认为孟婷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因此心里真替苏秦担忧。
魏佳心想自己不能再沉默不语,她一反平日言语不多的常态。主动插话说:“苏先生能来观看我们排演,我们正求之不得呢,你看也看了,一定得给我们提些意见才好,容我们日后改进。”
魏佳的话提醒了苏秦,不让他注意力从孟婷一人身上,而是兼顾到乐舞班的众人。
苏秦呵呵笑着,回道:“苏秦鄙陋之人,哪敢指点大家,不过是胡乱观瞧而已。”
孟婷看出魏佳有意插言,这个小姑娘一直对自己冷眼相对,知道她心里对自己有猜忌。可是,孟婷拿不准她是嫉妒自己舞蹈跳得好,还是发现自己更多隐曲之事。
“苏先生也太过谦虚了,你的舞技我们大家都见到过的,日后我还要单独向苏先生请教请教呢。”孟婷轻描淡写地地说道,她是个经历丰富的女子,很能藏住自己。
苏秦从孟婷的“单独请教”,听出她不想在众人面前公开两人的关系,他意识到自己今日忒莽撞了。故此,苏秦嘴里说着:“不敢指教,日后再说。就不打扰姑娘们排演了。”
他向孟婷递了个眼色,转身就出了西厢房。
苏秦回到自己的客房,找出一册书简来读,但哪能读得进去,他想着刚才的情景,觉得有些怪异:“魏佳平常沉默寡言,这回却插话来说;孟婷本来对自己显得亲密,后来却又冷淡了很多。她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秦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后来,他也索性不再多想,反正这些于大局无碍。他就勉强着自己专心看书。
到午饭时,陈需府上佣人端来了饭菜,苏秦这几天一直劳碌,此时早已腹内空空,风卷残云吃罢了饭。
待佣人来收盘盏时,苏秦让他去看看乐舞班是否用罢午餐,如果用过,就告诉孟婷姑娘一声,说是苏秦请她来房说话。
佣人刚走,门外就传来敲门声,苏秦心想:“不会这么快吧。”开门一看,原来却是魏佳姑娘站在门外。只见她一双杏仁眼亮采有神,瓜子脸上依旧是一派沉静神色。
魏佳见到苏秦,深施了一礼,说道:“小女子冒昧来访,不知是否打扰苏先生?”
苏秦注意到魏佳是在佣人刚离开就敲门,心想:“她是不是早已到了,专等自己用过餐后进来会面,她难道有紧急的事情说给自己听?”
“何谈打扰,我也正想找姑娘你呢。姑娘快快请进。”他赶忙邀请魏佳进屋。
魏佳听苏秦说正要找自己,还以为上午苏秦去西厢房是专门奔自己去的,心中暗悔自己当时没有挽留一下苏秦,不过,她的心头也是甜丝丝的。
她轻移身段,款款而入,随苏秦一起到房中的客席上坐下。
“这几日不见苏先生,你一定是回到秦营去了吧,不知是否见到家父。他老人家可好?”魏佳关心地问道。
苏秦心说:“魏佳久不知家父消息,这回看到与父亲团聚的时机,自是十分关心事情的进展。”
苏秦提醒自己不能告诉魏佳太多,以免节外生枝。他应付着说道:“我这几天确实回到秦营去了,也见到魏卬将军,他一切都好。他得知你们姐弟的消息,特别高兴,正盼望着与你们相见呢。”
魏佳听说自己的父亲盼望见面,自然又是欢喜和欣慰。她努力平静一下情绪,说道:“那家父与先生一定安排好了行程,不久我们能和家父就能见面了吧?”
“魏姑娘请放心,我们已经有了万全之策,见面是水到渠成之事。”苏秦小心地回答着。
魏佳本来想探听更多一些的内幕,但发觉苏秦却遮遮掩掩的,知道苏秦不愿透露计划的细节,她也不再多问。
可是,有件事她却放心不下,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小女子万分感激苏先生,大恩容日后回报。我见苏先生与我们乐舞班的孟婷很是熟悉,不知苏先生对孟婷怎么看?”
苏秦觉察到魏佳犹豫的神色,还以为是姑娘家含羞矜持。不料魏佳却问起他与孟婷的事,苏秦饶是对男女之事不拘谨的人,也不由得脸红起来。
因为他确实曾与孟婷偷欢,今天又要找她再续前情,这一切都发生在军务紧急的档口上,苏秦不禁难为情起来。
第24章 怀疑
苏秦红着脸,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魏佳。魏佳看苏秦的窘态,知道苏秦对孟婷产生了程度较深的好感。但她并未想到两人已经有了鱼水之欢,还以为是因舞而生情。
魏佳心里隐约有些酸意,暗想:“孟婷狐媚的样子太能勾引男人,这个女人真不简单。苏秦虽然机敏又有谋略,但男女之情上却是糊里糊涂。”
魏佳觉得应该警示苏秦:“可能苏先生有所不知,孟婷所讲的身世也许并不完全是真的。”
她稍一停顿,又说:“试想,一个民间卖艺的女子,如何能有那般舞技。从她的音容笑貌、举止行为上看,她应是出身在大富大贵人家,即便不是养尊处优,也是深受宠爱的一等一的舞伎。”
苏秦听罢,想了一想,觉得魏佳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民间自有高人在,不必非是那贵胄之家才有雅韵,孟婷家传深厚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苏秦又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魏佳见苏秦仍不醒悟,心里起急,再说道:“孟婷为何在秦国和魏国交战最紧张的时候,才来到陈需府上?之前她是干什么的,我们有谁亲眼看见了?”
苏秦望着魏佳,觉得她心思真是够缜密的,心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小小魏佳,虑事如此之深,有乃父风范,相比之下,倒是自己显得想法简单了。”
不过,苏秦眼前晃动着孟婷楚楚动人、情意绵绵的模样,她又哪像那隐瞒身世的狡诈之人?苏秦不愿意相信魏佳的猜测,所以,仍然是默然以对。
魏佳看着苏秦精神恍惚的样子,心头不由得急躁,暗怨苏秦执迷不悟。她再进一步警示说:
“苏先生不在府上这几日,孟婷想方设法出府去,我和魏祥也借口外出,随她一起上街,她总是找个理由摆脱我们,自己单独行动。难不成是与什么人秘密相会?”
苏秦听说孟婷与他人相会,想到这个么可人儿背着自己与他人交往,感觉心窝儿被刺了一下,慌了心神。说道:“真的吗?难道她真的在外边和他人会面?”
魏佳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冷笑:“此子中孟婷之毒太深,很难自拔。”
魏婷又想:“我反正已提醒于你,你别受孟婷迷惑,糊里糊涂地向她泄露机密,坏了大事。”
苏秦却很难转过弯来,他从内心仍拒绝承认魏佳所言,他暗忖:“这不过是一个推测,又没有明确的证据。以此来认定孟婷是内奸,岂不是太草率了!她本已可怜兮兮,如果再身受冤枉,岂不是雪上加霜,还让人家怎么活下去。”
魏佳和苏秦各怀心事,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中,两人正尴尬着呢,门外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苏秦被敲门声惊得一激灵,这才想起:自己还让佣人去请孟婷姑娘来房一叙,这会儿她正该到了。他忙起身前去开门。
敲门人果然正是孟婷,她向苏秦施了一礼,笑意盈盈地娇声说:“小女子接到先生邀请,换身衣服就赶了过来,让先生久等了吧。先生勿怪罪小女子。”
苏秦见孟婷的装束确实与上午见到的不同,她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短袄,下身配着翠绿色的襦裙,浓密光滑的头发盘成两个环髻,映衬着嫩白的椭圆脸庞,红润的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
苏秦一见妩媚动人的孟婷,骨头都快酥了,哪还想起责怪她来迟。他忙不迭地请孟婷进屋。
孟婷跨进屋门,猛然间见到魏佳正坐在那里,楞了一下。她很快调整神色,仍不改浅笑,说道:“原来苏先生屋里已有贵客啦,我来的不是时候吧?”
魏佳见孟婷特意换了套艳丽装束,心里来气:“你就会以狐媚迷惑人,哪里安什么好心。”
她嘴上应答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和苏先生谈完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魏佳暗讽孟婷做了阴暗之事。苏秦听出两人之间产生龃龉,她俩的话,更像是有意地斗嘴。
苏秦深深悔恨自己不小心让两个佳人同撞在一处。然而事出凑巧,也并非他有意为之。
苏秦打圆场说道:“今日巧极了,两位仙子一般的姑娘同时光临,我苏秦荣幸之至。请两位一定多坐一会儿,我正好讨教一下舞技。”
孟婷从发现魏佳在屋内时,就后悔自己没在门外多等一会儿,以至于正好撞上魏佳。不过,既然来了,不坐一阵子又显得太小心眼。于是,克制心中不快,大大方方地坐下。
魏佳原本是说完了事就要走的,可是看到孟婷来了,自己反而不走了,她倒要看看当着自己的面,孟婷如何施展媚惑之术。
苏秦本想在午饭后与孟婷再续前情,眼见情形如此,心中暗暗叫苦连连。
可是,他毕竟还是要支撑起场面的,所以就拿出了些讨教舞蹈的话来支应,一会儿请教手脚的动作,一会儿再说说腰身的姿式。
孟婷和魏佳都感觉到索然无味,随便拿话来敷衍苏秦,哪里还有心情谈论舞蹈。不一会儿,孟婷就推说自己还有其它事情,起身告辞,苏秦好不失望。
孟婷刚走,魏佳也辞别而去。临出屋时,回看一眼苏秦,眼神满是幽怨。苏秦看在眼里,觉得魏佳多事,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孟婷会是那样的人。
到了晚间,陈需处理完军务回到府上,又邀请苏秦一起用晚餐。苏秦问起秦军的动向,陈需告诉他,一切正常,毫无异动。苏秦暗暗称怪,不知魏卬那边进展如何,可是自己又不能频繁进出秦营,故而他只能耐心等待。
其实陈需心里更着急,他已经布置好了军阵,单等公孙延前来叫阵。公孙延不来,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众将见他排阵,好像要迎战秦军,大惑不解,问他为何如此。陈需考虑到军机的隐秘性,并未将实情相告,搪塞说是训练军队,有备无患。
晚饭时,两人难免又推杯换盏地吃了一些酒。因为心里有事,谁都没有心情多喝,很快就散了酒席,分头去休息。
临别时,陈需再次向苏秦提起是否要见孟婷,苏秦自是喜出望外。他忙请陈需从中安排一下。
陈需根本不知的是,两人其实在午间已经见过一面,只不过当时两位佳人巧合相遇,弄得场面好不尴尬。
第25章 激情冲昏头脑
苏秦满怀希望,在房间等着孟婷的到来,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人影,开始有些着急,紧张地盯着门口。
正在坐立不安之际,响起了敲门声,他以为孟婷终于来了,兴奋得心都要蹦出来了,急忙前去开门。想着与孟婷的再相会,怎能不令他激动!
可是,开门一看,门外却只站着申管家,申管家一脸抱歉之色,说道:“哎呀,真对不住啦,苏先生。孟婷姑娘碰巧今晚身体不舒服,她推辞不来了。我家将军让我禀告先生一声。”
苏秦大失所望,垂头丧气,一时间竟然连与申管家客套的话都想不起来说,茫然地点了点头,悻悻然回到房间里。申管家通禀消息后,转身离开。
苏秦一个人独自在房间发呆,兀自懊恼不已。他觉得自己一定午间得罪了孟婷,让她不高兴了,所以他拒绝前来。
“孟婷姑娘怪罪我也是应该的,谁让我做事欠周全呢。”苏秦无精打采,怅然若失。
他就那样呆坐在屋里,足足过了有半个时辰。后来,苏秦已对相会不抱任何念想,草草收拾一下准备入睡。
苏秦起身前去闩门,刚到门口,不料门口竟然又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苏秦心说:“是谁这么晚了还来打扰,真有点不适时宜。”
他顺手推开门,却猛然看见孟婷自己一个人贴着门墙,站在那里,神色显得有点紧张。
苏秦大惊,不敢相信,这也太突然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揉揉眼眶,定睛一瞧,那人不是孟婷还能是谁?
“孟婷这是葫芦里卖什么药,不是不能来了吗?怎么又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地来在房门外?”他大惑不解。
苏秦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片刻间反应不过来,愣头愣脑地瞧着孟婷,说不上话来。
孟婷幽幽地望着苏秦,低低地说了声:“苏先生,快让我进去,咱俩别在门口愣着了。”
听到孟婷的请求,苏秦才从六神无主中缓过神来,他身体让开了门道,连忙邀请孟婷进屋。
孟婷一闪身进到屋里来,苏秦刚想说什么,孟婷伸手示意他不要声张。她拉着苏秦的手,一起走到几案旁,自己一口气吹灭了几案上的灯烛。
苏秦被她的怪异行为弄得摸不着头脑,傻傻地随着孟婷,任由她安排。
等一切安顿下来,孟婷突然往苏秦怀里一扑,低语道:“人家想死你了,只恨不能与你长相厮守。”
“你一去几天,也不打个招呼,我那晚才刚与你相交一场,转天你就没了踪影。”孟婷接着又抱怨起苏秦来了。
苏秦香软在怀,软语在耳,已经忘记了刚才遭到孟婷拒绝的不快,心情转而舒畅兴奋。
听到孟婷怪罪自己不打招呼离开,他忙解释说:“我有军务缠身,身不由已,恳请孟姑娘宽恕。”
他捏了捏孟婷的纤纤玉手,含情脉脉地说道:“我怎么会有意丢下你不管,这不又回来看你了吗。”
“你上午来看我,也不找个合适的时机,就那么贸然闯了进去,容易惹起别人的怀疑和嫉恨。”孟婷动情地抱紧苏秦,嗔怪苏秦莽撞。
苏秦知道她所说的“别人”就是指魏佳,本来两人好好的,魏佳搅在中间,横生枝节,令一对鸳鸯生生分开。
然而,对于苏秦,魏佳的话言犹在耳,不由得他不多想一些,很难回到先前毫无戒心的状态。
“确实怪我,没头绪地乱闯。”苏秦摆出一副赔罪的样子。
责怪完了自己,他又轻轻捧着孟婷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不无埋怨地说道:“可是,我让陈需将军诚意邀请姑娘,你却让我空等一场。现在转而又现身,岂不也折磨苏秦一回?”
孟婷伸出指头点了一下苏秦的额头,娇嗔道:“你真是不识好人心,可冤枉死我了。我如果答应陈将军,立刻前来,岂不是又要惊动别人,生出很多事端吗!”
“等到众人都不注意,我才偷偷来看你。可怜刚才人家一个人在暗处等了那么久,好不辛苦!”孟婷哀婉地倾诉衷肠。
苏秦这才明白孟婷的心思,心想:“她有这么巧妙的安排,可见对我情深意重。我还怪她忸怩作态。”
他心生十足的爱意,温柔地在孟婷的脸上一吻。说道:“婷儿你太细心了,相比之下,我倒是个粗人。”苏秦情到深处,亲切改称孟婷为“婷儿”了。
孟婷仿佛在苏秦一吻中陶醉,她呢喃道:“你也别在责怪自己,是我自愿这么做的。”
苏秦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他紧拥着孟婷的身子,眼神中满是爱意和情愫。
孟婷继续打动苏秦,又感慨地说:“我与你相识一回,才明白人世间的真情,我欲罢不能。可是,你过些天还是要离开这里,我又怎能和你长久一起呢?”
苏秦见孟婷情醉神迷,满脸娇羞,心下喜欢得不得了,哪里还能舍得丢下孟婷。
“我绝不丢下婷儿,待曲沃城包围解去,你和我一起走吧。到时,我来买乐舞班子,你就随着乐舞班一起离开。”他一本正经地举掌发誓。
“是真的吗,那我可要就一心等着你了。”孟婷孟婷听到苏秦不离不弃,显得很是激动。也信誓旦旦地说道。
孟婷大概是想到了这座孤立的围城终究不保吧,又担忧地说:“只是,这曲沃的围困恐怕一时也是解不了的,我们岂不是空等一场。”
孟婷的话中含着激将之意,令苏秦的男子汉豪迈气概顿生。他坚定地说:“婷儿放心,我苏秦自有办法解围。不然,你当面唾骂于我。”
苏秦本想说详细一些,好令孟婷放心,可是,午间魏佳的话语又浮现起来,他决定还是稳妥为妙,故此,他停口不再往下说了。
孟婷早已欢喜万分,深情吻了苏秦。两人都动了情,双手环抱,身体紧贴,以唇相接,男儿刚劲,女子柔媚,温存缠绵了好一会儿。
等到中途停下来暂歇的时候,孟婷又十分伤心地说道:“魏佳不知为何,总喜欢与我作对,还挑拨你我的关系,我有哪里得罪她了?”
说着,眼角竟然流出晶莹的泪珠,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闪一闪。
苏秦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语解释,低头沉思默想,找个恰当的理由。
过了一阵,他方才想好回答的话,言道:“她大概是看你舞跳得好,心里想不开吧。你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她说你的话我反正一点儿都不相信,全当什么都没听到。”
孟婷听后,很是满意,破啼一笑。
苏秦见她在啼笑之间,妩媚无比,哪还能把持住自己,他不由得再次拥紧了孟婷,用手轻轻抚弄着她的衣衫和玉身,孟婷也比上次更熟练地解开了苏秦的袍带,伸出手儿摸着他结实的胸膛,充满柔情蜜意。
此时,男人和女人都没有穿亵袴的风习,衣袍之下就是薄薄的中衣,然后就是贴身的亵衣,纤褂一抹解去,便是珠圆玉润,开衫处,正粉香扑鼻,花气欲浓。很快地两人就抛开了束缚,沉浸在魂消意醉之中,相拥着同赴巫山,连倒在坐席上都不知。
两人小别几日,再次相聚情愫愈浓,罗巾早抛,绣袜开解,锦带离分,逗向凝脂,褪将裙底,天让何人饮似醪。幽欢再,为娇娘抛下,湿透重绡。经过长久而反复的爱欢后,才倾尽而罢。
这时已是三更时分,苏秦十分困倦,可是孟婷却歇了一会,起身穿好了衣服,要离开苏秦。
苏秦急忙让她留下,孟婷执意要走,说道:“我还是秘密回去的好,以免明日让人看到。再生事端。他日我再过来相会。”
她说着,在苏秦额头上吻别一下,轻轻地移步出了房门,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苏秦都累瘫了,躺在那里也没多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26章 战场(1)
第二天苏秦起得很晚,发现陈需已不在府上,他一个人无聊,因为头天的尴尬,也不便再去乐舞班凑热闹。
实在闷得发慌时,他想,自己几次进入曲沃城,几乎都是晚间,也没有到曲沃城中逛逛。今日得空,何不出去走走呢。
想到这里,他就找到陈需府上的申管家交代了一下:如果陈需回府时,自己还未回来,请他告诉陈需,自己到城中闲逛去了。
申管家并不确知苏秦的底细,想问他什么时候归来,又担心得罪于他。他平常见主家陈将军待苏秦十分优厚,知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也就随口应了一声,没去阻拦。
陈需府上位于曲沃城东北,苏秦从府中出来,看到一弄延伸向南的小巷,巷道宽约两丈,两旁店铺林立。苏秦心想:“曲沃城不愧是做过都城的,街道十分宽阔。”
上午正是热闹时分,店家纷纷开门做生意,南北路的杂货倒很齐全。苏秦出身于商人世家,对这种情景再熟悉不过。
曲沃城南北长约九里,苏秦一路走着,看看街市上的物品,问问货物价格,又察看一下货品,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曲沃城的东门附近。
从东门向西门,有一条更宽阔的街道,苏秦目测了一下,应该有三丈宽,它应该就是曲沃城的主路了。只见这条街上车马杂沓,人声嘈杂。
苏秦沿着主路向西走,又在街道的货摊上驻足看了一回。他终于看出些端倪:别看人来人往,街市貌似繁荣,但几乎没有卖粮食的店铺,仅有几家粮店也关门歇业。
苏秦明白陈需为什么那么着急了。如此缺粮,曲沃城恐难再坚守一个月。
苏秦信步向西走,又走了大约四里路。突然,街市上闹成一锅粥,只见大批的人,从西向东涌了过来,神色十分慌张。
苏秦不明白怎么回事,差点被涌来的人群推倒,他无奈贴着一家布店的墙角,躲开狂奔而来的人群。
布店的老板娘是一位四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小圆脸,桃花眼,身上穿着大红大绿的裙袄,很是光鲜。只见她正在门口放下布店的木板,准备关门。
苏秦马上问身边的老板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人们匆忙向东面赶来。”
老板娘瞄了一眼苏秦,见他一身白色长衫,整洁优雅,认为他是个不谙世务的世家子弟。撇了撇嘴,说道:“秦国人正攻打曲沃西门呢,大家都怕秦国人攻进来,赶快躲起来,你还不快跑。”
苏秦听罢,大吃一惊。他以为军情再次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情急之下,他撒开腿,逆着人群的方向由东向西奔跑过去。
老板娘见他朝反方向跑,以为他糊涂了,连叫了几声:“哎,哎,小子,你跑错方向了。”
眼见苏秦施展身手,从人缝中钻来钻去,几下子就不见了踪影。老板娘摇摇头,说道:“这个人,真是没用,连方向都找不着。”
苏秦快速奔向西门,越向西边,人越少了些,因为西边的人都逃到东边去了。住在曲沃城西半部的人家,家家门户紧闭,不敢出门。
苏秦来到西门,见城门也紧闭着,城头上还有执戟的兵士面向城外警戒。看来,曲沃城一时不像有大的危险。
苏秦想:“城中人人惊慌,大概还以为秦军又在攻城吧。其实,这回陈需在城外迎敌,战斗离城门还应有段距离。”
苏秦心说:“魏卬终于派公孙延来攻城了,陈需也出城迎敌去了,可是,自己却像个闲人一般,呆在城里等消息,怎么想个办法去瞧瞧才好。”
苏秦急于了解城外情况,心头火烧火燎,在西门附近到处寻摸。
正寻寻觅觅着呢,他忽然发现在一条南北小巷的一处民房的墙角,有个人躲在哪里。是什么人呢?会不会是奸细?要是城内居民,恐怕早回家去了,干嘛要躲在这里呢?
苏秦警惕起来。他悄悄地摸了过去,一把将其抓住。再细看,原来是个穿着魏军军衣的人,苏秦盘问几句,才知道,这是个新兵,从没上过战场,心里怕极了,又不敢回家,担心家人唾骂,干脆躲了起来。
苏秦心里直骂他没种,也不多和他废话,伸手点中他的昏睡穴,将他点晕过去。扒下他的甲衣给自己套上,又将他拖到墙角,依旧摆成原来的怂样。
那件甲衣套在苏秦身上,显得有些短,但苏秦顾不了那么多,他穿好后,径自向西门而去。
到了西门城楼的楼梯口,苏秦见有两个兵士在那里把守。他索性大摇大摆地登上楼梯。
两个兵士手中长戟一横,挡住了苏秦。苏秦向他俩解释,说自己是从东门临时调来增援西门,刚才到楼下出恭,现在要返回城上。
“城楼上自有出恭处,你为何要私自下楼?”那两个士兵怀疑地问道。
“我从东门来,第一次到西门城楼上来,又不知在哪里方便,实在内紧,所以到城墙下解决。怎么出个恭也不行啊。”说着,装作生气的样子,推开双戟就登楼梯。
当时,魏军守城部队成千上万,士兵们不可能人人都认识,他俩看苏秦穿着自己军人的甲衣,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也没和他计较,由他上去了。
苏秦登上城头,向西边望去,只见一里开外,秦魏两军人马黑压压地一片,足有三万多人。
身穿黑色甲衣的秦军排成品字阵型,突出的一部正是公孙延,苏秦依稀地看到他骑在马上,手中横握着一柄长刀,他的身后是一排排马队,而左右两侧则是步兵,有些兵士还抬着云梯。
看来,公孙延今日计划是要架设云梯攻城,他大概也没料到陈需竟然会主动出城迎战他吧。
魏军身穿蓝灰色的甲衣,他们排成方阵,一半以上是骑兵,守住四面;阵中有十多排步兵,手持弓箭,面向着秦军。宽大的旌旗下,主将陈需手执画戟,骑在一匹白马上,也显得非常威武。
第27章 战场(2)
苏秦隐约看到公孙延和陈需两人在阵前喊话,具体说些什么当然他听不到。只见两人话不投机,没谈多久,都拨马回转自己阵中。
陈需和公孙延才刚各自回阵,双方的羽箭就像纷飞的雨点般向对方射去。
两边阵中快速闪出了持盾牌的士兵,挡在阵前。饶是有盾牌遮挡,可是还是有大量的羽箭射到对方的阵列中,大量的士卒因中箭而倒地不起。
放了一阵箭后,秦军率先发起攻击,只见秦军品字型的前锋向魏军猛冲过去。
魏军的阵门在令旗的指挥下,迅速打开,持盾牌的士兵退回到阵中。手持羽箭的士兵冲上阵前,向冲锋的秦军射击。
秦军前锋部队进攻受阻,或者骑兵中箭,或者马匹受伤,损失大半。可是打头阵的公孙延依然不管不顾,督阵冒失前冲。
此时已到战国中期,作战的主力开始转为骑兵。春秋时期,打仗主要是车战,各国兵力以多少“乘”计算。战国时最早推行军事改革的是魏国,魏文侯时代,骑兵越来越受重视,骑兵与步兵协同作战成了常态,战车因为不灵活,在军中使用逐步减少。
魏国因军事改革而所向披靡,引起秦国、齐国、楚国等的纷纷效仿。著名的胡服骑射是赵武灵王的改革创举,实际上赵国已经落后,但饶是这样,赵国也凭借更彻底的军事改制,快速崛起为一个强国,改变了之前屡受他国欺辱的局面。
苏秦发现:公孙延和陈需两军对垒,几乎已经看不到战车,公孙延所率领的正是清一色的骑兵,他们紧催战马,勇猛向前。
过了一会儿,五六百名秦军随着公孙延冲进魏军阵中,魏军举起刀剑肉搏,兵刃光亮耀眼,军阵中两边人马都有伤亡,鲜血横流,少顷,地上已是土红色一片。
苏秦第一次看到这样惨烈的场景,心惊肉跳,身体竟然有些颤抖。
公孙延尽管冲入魏军阵中,可是只剩不足五百人,哪里经得起成千上万魏军的砍杀,不到半个时辰,就只剩公孙延和身边不到十个秦兵。
秦军品字型的两翼部队,在公孙延先锋发动攻击时,按兵未动,等了些时候,才急忙向前掩杀过来。
魏军令旗一摆,方型阵向北快速移动,躲开了秦军两翼的攻击。秦军也向北追去。却见魏军阵中弓箭手调转方向,向秦军施放冷箭,秦军又有大批人马倒地,将官令旗一挥,秦军停止了追击。
秦、魏两军形成了相持之势,谁也不贸然发动进攻。
苏秦依稀看到魏军阵中有三辆战车出没,驰骋到公孙延身边,他现在成了一个光杆司令,被魏军的几个骑士从马上挑落下来。魏兵上前扭住公孙延,将他押上了一辆战车。
苏秦眼见公孙延被擒,心中才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不禁佩服魏卬的安排,他用了个虚张声势的计谋,生生将公孙延送入到魏军的虎口中。
苏秦想到公孙延此刻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曲沃城头面向战场依次站立着的士兵,被苏秦的笑声惊动,望向苏秦这边。苏秦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不过,他心里仍然美滋滋地想着:“你们知道些什么,我这里的大计已成,怎能不特别高兴!”
苏秦笑了几声,依旧目不转睛仔细观察着战场上的动静。秦、魏两军对峙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魏国的战车上,有两个人影下车,苏秦定睛一看,发觉正是公孙延和陈需。
公孙延急匆匆地上了战马,纵马向秦**队的方向跑,身后,陈需率领魏军一路追赶,他们虚头虚脑地呼喝一气,却也并不真正使足全力。
公孙延策马冲开一条路,直奔秦军而去,陈需在后面追了十几丈,方才停下来。瞧着公孙延跑远,他率军回到阵中。
不一会儿,秦军先鸣金收兵,魏军紧接着也收兵回城,两军先后散去。
事情的发展正在苏秦的意料之中,他十分满意。再看曲沃城外,真是触目惊心,即便是两军都未真正使足全力搏杀,阵地上依旧留下了成百上千的尸体。战争的血腥残酷着实令苏秦心内震动。
陈需率魏军回城,城头上的士兵连忙下城开门迎接。苏秦随着魏兵下来,趁着大家纷纷攘攘之际,闪身躲在城墙下,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他迅速跑开了。
苏秦循着原路快步疾行,要在陈需之前赶回去。等回到陈需府门口,却又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缓缓踱步跨入府中,走向自己的房间。
苏秦刚打开房门,还未进屋,就瞥见孟婷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苏秦想要上前嘘寒问暖一番,她却仿佛没注意到苏秦一样,径直穿过第一进院子到自己住处去了。
稍过片刻,陈需府上的申管家闻听苏秦回府,急吼吼地前来探望,说道:“听说今天上午秦军和魏军在西门附近打了一场恶仗,城内乱哄哄的,我正担心先生呢,您没事吧?”
“我只是在城东转了转,没什么事啊。”苏秦若无其事地回答。
申管家连声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总算是平安回来喽。您还没吃午饭吧?”
申管家问起,苏秦方才发觉自己确实饿了,他忙请申管家准备些食物。申管家答应,辞别苏秦去安排,很快,佣人就把午饭送到了苏秦的房间。
苏秦不紧不慢地吃着,他在等待陈需回府,想听他讲讲战场上的详细情况。
陈需回府却已是掌灯时分,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他有很多善后的工作要处理。苏秦在陈需府上等着,一直不见陈需回来,惶急难安。然而,当陈需真的回来时,苏秦又赶快稳住心神,显得十分平静的模样。
陈需回府后没多久,申管家就奉他的指令,前来请苏秦过去与陈需一起用晚饭。
苏秦来到陈需的书房,见陈需一副特别劳累的表情,正坐在几案后微闭双目养神,他看到苏秦,要起身行礼。苏秦连忙说道:“你我何必多礼?”说着,他径直到陈需旁边的客席上坐下。
申管家明白两人有机密的事要商议,摆好饭菜后,退了出去。
苏秦说道:“我听申管家说,将军今日在西门外与秦军大战一场,将军一定是旗开得胜了吧。”
陈需听后,心中很得意,他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回道:“苏先生言中了,秦军被我军杀得大败,我们生俘了公孙延。让这小子吃尽了苦头。”
第28章 撤兵令
苏秦大笑,说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您精心布置,管教那公孙延损兵折将。不知将军如何处置于他?”
陈需刚打了一场胜仗,兴奋之情哪能按捺得住,他随着苏秦大笑了起来。说道:
“前日他公孙延何等狂傲,徐睿先生去求见,他把人家骂走。这回,我们给他来个瓮中之鳖,一举将他拿下,捆绑了去见徐睿先生。”
苏秦其实已经看到了战场的情形,但他佯装不知情,笑着插话道:“他这次不再趾高气扬吧。”
陈需撇了撇嘴,不屑地说:“他只剩垂头丧气的份儿了,我们不杀他,算是十分善待他。徐睿先生当场将他狠狠数落了一通,他不住地赔罪。”
苏秦听着陈需颇为生动的描述,想见公孙延的狼狈相,觉得十分解气。此人当初对自己又打又骂,极尽折磨的手段,又一心要把自己当做囚犯献给秦君,邀功请赏,实在是个冷酷自私的家伙。
因此公孙延今天受此大辱,苏秦觉得他真是活该,心里也觉得解气。
可是,他又担心陈需只顾出气,忘记了大事。小心地问道:“敢问将军是否让他签订城下之约?他答应上书秦君退兵了吗?”
陈需收住笑意,一本正经地回道:“他能不答应吗。不答应就死路一条。徐睿先生当场让他在契约上签押,还应允日后送他二百两金。恩威并施下,公孙延痛哭流涕,说他自己永远是魏国人,愿意为魏国忠心效劳。”
苏秦这才完全放心,说道:“让他签押甚好,以免他回去后又不认账,公孙延这个人一贯反复无常,我们不能不防。”
陈需十分肯定地应答道:“苏先生放心,公孙延反悔不了的,他现在已在我们掌心之中,给他生上一对翅膀,也飞不出我们的控制。”
苏秦隐隐觉得陈需还有一些细节没有告诉自己,但想不出是什么,也不便多问,毕竟是人家魏国的军机,他不过是一个中间人,过多的询问显得不礼貌。
他看到陈需如此有信心,还是特别高兴:“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事情终于按照预定的轨道进展了。”
苏秦又向陈需问起了战场上的厮杀状况,陈需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这一场大胜让他扬眉吐气,别说是最后竟能解曲沃之围,单单是这一场胜利,也足以使魏王对自己刮目相看,恩赏有加。
苏秦听陈需描述,对比着自己亲眼所见的情形,发觉陈需这样的稳重之人,在经历了痛快淋漓的获胜后,也禁不住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
苏秦听着听着,发现陈需越来越说得离谱和夸张,心里有些不耐烦。再勉强听了一会儿,就借口陈需白天劳累了,需要即刻休息,于是告辞而去。
话说公孙延原本心高气傲,求功心切,日日向魏卬请战。当魏卬答应他的请求,真将他派上战场,却吃了一场大败仗,不由得心如死灰,哪还敢再言开战。他被魏国强迫签订了上书秦君退兵的契约,因此,也不得不履行承诺。
秦惠文君接到曲沃战报,闻听秦军兵败,接着又接到公孙延的上书,谏言:“秦军劳师远征,旷日持久在外,军心不稳,劳累难支,建议暂且撤军,容日后再做计较。”
秦惠文君也深知曲沃攻取不易,但就此撤兵又心有不甘,毕竟这是秦国自立国四百多年来深入到东方最远的一次,原以为可以拿下魏国河东地区,获得进军东方的桥头堡。
为此,他暗中约定赵国和韩国,让他们从侧后进攻魏国,使魏国分身乏术。不料赵国、韩国本已调集军队到边境,又不知什么原因撤兵而回。
秦惠文君没有了胜算,犹豫不决,于是派快马送诏书给魏卬,请教魏卬的意见。
魏卬见到秦惠文君的诏书,心中狂喜:精心的谋划终于接近成功。他克制住内心的喜悦,语气沉痛地上书秦君,言说秦国前方将士厌战情绪浓厚,建议尽快全身而退,方可保住已经取得的胜利果实。
秦惠文君尽管十分不愿意,可是又实在担心五万秦国大军的安危,那样秦国不仅得不到河东地区,就连河西的阴晋和夏阳,也会重新失去。
权衡利弊,秦惠文君决定下诏撤军。三军由魏卬统一指挥,有序后撤,谨防魏人的偷袭,再遭失利。
秦君撤军诏书到达之时,苏秦已从曲沃城返回秦营。他在营帐外散步时,无意中看到了高胜,只见他没精打采的,一副苦闷的样子。高胜早想带苏秦单独回秦,无奈公孙延不愿他将功劳独揽,所以,他滞留在秦营,但秦军内部发生的一切,却并不知情,整日里闲得发慌。
魏卬接到撤军诏书后,连忙派人去找苏秦,苏秦闻听魏卬紧急召见,隐隐猜到:定是大功告成,魏卬是要找自己商议如何收官了。
苏秦快步来到中军大帐,魏卬一见到他,就连忙屏退左右,上前一把拉住苏秦的手,激动地说道:“苏先生,秦君撤军诏书到了,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下一步我们该如何接回魏佳姐弟?”
“魏将军勿急,容我们再细细计议一下。”苏秦说着,拉住魏卬的手,安顿他坐回到主将的席位上,自己也回坐到客席上,稳稳当当道:“陈需一定会答应按照事先的约定送回魏佳姐弟的,只是我们该如何做得妥妥当当,密不透风。”
魏卬心切,问道:“苏先生你是如何考虑的,不是说好要以买乐舞班的名义来进行吗?”
苏秦见魏卬因急于见到生离死别的亲人而六神无主,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但此事的操作却并不能操之过急。那样,将暴露原先的计划,不仅前功尽弃,恐怕魏卬和苏秦都没有好下场。
苏秦尽量显得平稳,说道:“魏将军如果直接委托我去买乐舞班,恐怕公孙延等人会起疑心,不如将军派亲随宁钧前往,我以戴罪之身前去辅助一下,如此最好,既能掩人耳目,又能暗中保护。”
魏卬连连点头,说道:“宁钧随我十多年,是信得过的亲随,让他前去没问题。可是苏先生在此之前是否还须三进曲沃城,先行安排一下,那样才能天衣无缝,万无一失呀。”
苏秦回道:“请将军放心,我今夜就去曲沃,两、三日后我随同宁钧去正式买入乐舞班。”
第29章 得志勿翻脸
天色刚黑下来,苏秦就潜出秦营,摸到曲沃城下。他向城头接连射上了两枝短箭。第一枝箭上绑着魏军主将陈需签发的令牌,第二枝箭上绑着一块帛书,上面书写着求见陈需的文字和自己的名号。
城头兵士马上就发现了城下射上来的短箭,解开第一枝一看,只见是陈需将军的令牌,令牌上还画着魏军的特殊暗记,一支雄鸡的尾羽,表示特别紧急的含义。再看另外一枝箭上绑着的名帖,了解到对方是陈需的朋友苏秦。
守城的兵士们不敢大意,立即派出人手,骑快马向陈需报告。陈需闻听苏秦来见,不知苏秦有什么事,于是让来人回去传令,放苏秦入城,顺便将他带到府上来。
辗转约半个时辰,曲沃城前护城河上的吊桥放下,城门打开,苏秦快速通过,城门又紧闭起来。
到了城里,兵士们给他牵过一匹马来,那个报信的士兵在前面带路,苏秦跨身上马,随着他来到陈需府上。
自从上次魏军大胜后,陈需对苏秦已不如先前恭敬,他打败了秦军,又自恃掌握秦军主将与副将不和的内幕,而且前日还得到魏王的密报,上面说:原本形势紧张的魏、赵和魏、韩边境,因为赵、韩两国撤军而安定了下来,让他安心守城。
种种好的势头,让陈需有些飘飘然,认为危机已经过去,无需太多忧心。
这次苏秦来到曲沃城,陈需并没有亲自接应,只让士兵带到府上来。苏秦到了府上,陈需也未到府门迎迓,只是派申管家在门口等候。
苏秦见此情景,心中有些不痛快,心想:“陈需无疑是好人一个,但他也喜欢耍心眼儿,真够狡猾。”
他对陈需此时的心理也能猜出一二,有心再吓唬他:“事已至此,你陈需得志了,就摆起架子来。我得想个办法让你重新紧张一下。”
想到这里,苏秦将头一扬,大摇大摆地随申管家来到陈需的书房。陈需见到苏秦,请他入坐,苏秦并没有回礼,径直到席上坐下,没有先说话。
陈需本以为苏秦这次没有预先约定,突然来见自己,一定是有求于己,所以心生怠慢。不料,苏秦却大大咧咧地,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态,他心想:“难道情况又有变化?”
苏秦摆出一副傲慢神态,陈需反而更小心了,他笑着说道:“苏兄今夜突然来访,陈需因公务未能远迎,还乞恕罪。不知你这次来,又有什么好消息告诉在下?”
苏秦斜着眼看着陈需,心里来气:“难道只有给你陈需一点颜色,你才知道还是需要我苏秦的。”
他胸中有了盘算,开口说道:“恭喜陈将军,秦军撤兵有望了。不过,魏卬将军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要先见到儿女之后才撤兵。如果魏国不许,魏卬将亲自率兵来接人。”
陈需一听,大惊失色,魏卬用兵之精,魏国人很清楚,他要亲自攻城,曲沃城可就悬了。此前,曲沃城得以保全,还多亏是魏卬不愿真打。
陈需心想:“我还是踏踏实实地把人交给他吧,以免再生事端。”
他想到这里,说道:“魏卬将军多虑了,我陈需岂是出尔反尔之人,答应的事一定做到。不过,魏卬将军能保证即刻撤军吗?”
苏秦紧紧绷住冷脸,看着陈需,一字一顿地说:“魏卬将军也不是食言之人,他如真想攻下曲沃,何须再费如此周折。况且,他见到儿女,欢喜感激还来不及,哪能再来攻城?”
陈需细思:“也是这个道理,魏卬已经见到了自己的骨肉,又何苦再自找麻烦呢。”他痛快答应先将魏佳姐弟送出曲沃。
苏秦又提起当初的口头协议:为掩人耳目,到时将整个陈需府上的乐舞班整个买下来带走,否则公孙延等人发觉魏卬身边凭空多出了两个年轻人,岂不是要起疑心?
陈需听后,很不愿意,摇头不允。苏秦说道:“我们两人当初有言在先,说好是要买整个乐舞班的。”
陈需再次使劲摇着头,坚持不认。两人于是又僵持再那里。
苏秦见怎么也谈不拢,作势起身就要走,陈需上前阻拦,笑说道:“苏先生何须动怒,我也并非舍不得,只是府上的乐舞班养了好多年,他们都已习惯了魏国的生活,现在将他们送到秦国去,她们本人不愿意,强行带走,恐怕对于魏卬和苏先生你都不是好事吧。”
苏秦听罢,想了想,觉得陈需所言不无道理。如果勉强人家,那些人难免心气不顺,将来或告密,或逃走,都是麻烦事。
因此,苏秦慢慢坐下,回道:“那我们就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吧,到时,由他们自己决定,愿意留下的留下,愿意走的,我们付给大笔的钱财。可是如果人手不足,终究还是凑不够一个乐舞班,陈将军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陈需心想:“有谁愿意到秦国去,那里到现在还是粗鄙的半开化状态!”他自信如果征求乐舞班成员本人的意愿,除魏佳姐弟外,没人会选择离开。
至于凑成一个乐舞班,倒也并非难事。曲沃城中有几个大户人家都养着舞伎,捡些年少的舞伎,花大价钱给主家,相信主家都会同意的。
陈需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苏秦,苏秦万般无奈地只能应允下来。其实他本想要买走整个乐舞班,那样孟婷也就名正言顺地一起走了。
然而,陈需所言也不能不考虑。苏秦心说:“罢了,罢了,索性顺其自然吧,到时孟婷如果不愿离开,自己又何必强求。”
苏秦心里没底,想要当晚在陈需府上停留一晚,与孟婷再见上一面,告诉她消息。可是陈需从始到终都没有挽留他之意。
苏秦拖延着时间,不想当夜离开,他已经没话找话地和陈需聊到深夜子时,陈需就是不吐口留宿。苏秦好生失望,他又是个好面子的人,终究还是开不了口,主动提出留宿一晚。
陈需其实早看出苏秦的心思了。苏秦越想要留下,他就越不挽留。心想:“你苏秦如果留下来,还不将我的人拐跑了!我还是让你离我们远点的好。”
苏秦看着陈需貌似诚恳的脸色,暗骂他滑头。然而,人家不挽留,他也没办法,最后,他还是决定连夜赶回秦营。
苏秦和陈需约好后天的上午再赴陈府,到时他带着五百金前来接人。他辞别陈需时,特意又讨要了一个进出城门的令牌,方便他后天来往于曲沃城。
苏秦离开后,陈需又考虑了很久,他决定明天派申管家去买几个年轻舞伎来,安置到城中的客栈,让苏秦从那里将人带走,至于自家的乐舞班,暂时封锁消息,到时苏秦冒然提出,这些人连反应的时间都不足,更别提带人走。
如此搪塞之计,正可以敷衍过去。陈需想到这里,心里暗笑苏秦幼稚。
第30章 顺势而为
时间过得飞快,到了约定之日早晨,魏卬的亲随宁钧驾着一辆十分宽大的马车从秦营中出来,苏秦稳坐在车内,放下车帘,避免被人盯上。
苏秦让马车在曲沃城外多绕了半圈,才从东门进入城中,仍然是要掩人耳目,让行动更为隐蔽。
因为有陈需的令牌,守城兵士痛快地放行。苏秦上次暗中记下了从东门到陈需府上的道路,所以马车一路顺利来在陈需府门口。宁钧将马车停在府门一侧等候,苏秦一个人进了陈府。
陈需也知苏秦今日要来,但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早,他正在书房整理书简,接到申管家的禀报后,并不着急,等收拾妥当后,才走出来到第一进的院子里,去见苏秦。
苏秦早已等得很不耐烦,几次想直接冲进去,臭骂陈需一顿,可是,为了大局还是将将忍住。他心中暗骂陈需真是个老狐狸。
苏秦又怒又急,可是等他见到陈需时,他居然能反其道而行之,扮出一副特别热情的模样,连忙上前施礼道:“啊呀,陈将军,你军务繁忙,还要劳烦你亲自来处理这件事,真是难为你了。”
陈需见苏秦对自己很尊敬,又很客气,脸上就难免有倨傲神色,回话道:“这件事情还是我亲自和你交接的好,以免节外生枝,让人拐跑了府上的舞伎。”
陈需话里含着讽刺,苏秦当然听得出来,但他仍然不改热情。说道:“哪位敢拐跑您陈将军的舞伎,胆大得很啊。不知陈将军是否已经准备停当,我这就去接人吧。”
陈需自信地答道:“没问题,尽管去就是了,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其实,陈需根本没向乐舞班的任何人透露半点消息,何谈准备一说。
苏秦随着陈需和申管家到了第二进院子的厢房,那里正是乐舞班日常活动的地方。进来屋子,苏秦发现有三个舞伎在那里鼓捣乐器,魏佳姐弟等都不在。
苏秦心说:“这就是你陈需所说的准备妥当啊,我看你是存心捣乱。”
他压住心里的十足不快,仍装出笑脸来,说道:“怎么不见其他人呢,魏佳姐弟在何处?”陈需吩咐申管家到厢房的各个屋子去找人,不一会儿,人都到齐。
魏佳等人被临时叫来,不明白所为何事,等见到苏秦,吃了一惊,根本就是一头雾水。
陈需见众人来到,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苏秦先生这次来,是要买一个乐舞班,要带到秦国,当然,这一去就不回来了。他呢,上次在我这里看到各位精彩演出,想从你们中间挑选几个人带走,你们如果愿意呢,就随他去吧,如果不愿意呢,我们也不勉强。毕竟秦国条件要差一些。”
苏秦听他特意加上的“条件差”,气得直发抖,心想:“你这分明是劝阻他们随我去,哪里是让人家自愿。”他不禁担心起能否带走孟婷了。
他赶忙接着陈需的话头说道:“如果有谁愿意去,我们将会付给他大价钱,各位发一笔横财,也是合算的。而且将来不愿意继续干了,也来去自由。”
陈需和苏秦的话明显有矛盾,一个说差,一个说好,这叫众人十分难办。苏秦冲魏佳姐弟使了个眼色,魏佳这才明白过来。说道:“我愿意前去。”魏祥也紧接着表态愿意走。至于其他人嘛,就纷纷摇头。
这时,只见孟婷咬着嘴唇,好像特别难于启齿地说:“小女子在这里没什么牵挂,如果苏先生能答应每年给我五十金,我倒愿意去试试,毕竟,乐舞这行是年轻人的活计,老了就没用了,不如趁年轻多挣些钱。”
陈需听罢孟婷的话,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他没料到孟婷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原以为孟婷深受秦国人的苦,怎么着都不会去秦国的。
可是,孟婷所说的趁年轻多挣钱,也是这一行的实情。陈需心中暗骂:“好啊,你孟婷竟然是个爱财忘义之人,我真是看走了眼。你此时才露出来了本色,枉我陈需那么地器重于你。”
陈需想到这里,干脆转过脸去,瞧都不瞧孟婷一眼。
孟婷的话在苏秦听来,却是十分悦耳,因为他终于实现了带孟婷走的承诺。他觉得孟婷很是有情有义的女人,这回完全是冲着对他的情意而去秦国的,想到这里,苏秦特别感动。
魏佳却不这么认为,她心说:“你这个狐狸精,跟着我们,不知又安得什么心。”可是,苏秦有言在先,愿意去秦国的都带着,她此时的身份也不适合提出反对意见。想到自己还要面对孟婷其人,魏佳恨得牙根直痒。
苏秦接到这三人,已是心满意足。他让三人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即刻出发。事起仓促,这三人都来不及带走太多行李,只拿了细软,就随苏秦来到府外。
苏秦让申管家叫来了陈需府上的佣人,将马车上的五百金一股脑全部搬进陈府。陈需见到五百金,知道是魏卬的答谢之礼,而且之前也与苏秦说好了的,也就没有推辞。
魏佳姐弟告别陈需之际,涕泣不舍。陈需也眼泪汪汪。他们之间流露出了真感情,顷刻令苏秦也为之感动,他想到:“其实陈需为保住曲沃,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拆散了自家的乐舞班不说,还舍掉了一起相伴十多年的魏佳姐弟。”
苏秦再想想:“陈需为何坚持要乐舞班的成员自愿选择,大概也是对于拆散配合默契、与自己相伴十多年的乐舞班,仍然心有不舍吧。”
申管家骑着马带路,宁钧驾着马车,苏秦和魏佳等一起到客栈中去接其他买好的舞伎。马车正好路过一家布店,孟婷提出自己没带够衣物,想买些绢和布到秦国后剪裁几身衣服。苏秦觉得合情合理,就中途将她放下来,约好出城时来接她。
苏秦到客栈见到申管家买好的舞伎,总共六个,四女两男,都是十几岁,乐舞技艺一时看不出来,人倒是都很俊俏。苏秦十分满意,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塞给申管家,以示谢意,申管家谦让一下,也未真的推辞。
这些年轻舞伎,从小都是被买来买去的,没有人身自由,主家将他们卖出,他们也不敢反抗。申管家向他们说明是秦国人买他们,特意强调新主家给他们提供更高的待遇,这些人都是喜忧参半,当然难免交头接耳一番。
苏秦接着了客栈中的舞伎,又去找孟婷,老远就看她怀抱布匹,站在布店门口等候。
苏秦下车走到布店门口,将布匹接过,带着孟婷上了马车。马车仍旧出曲沃东门,申管家将他们送至城门口,转身回府向陈需覆命。
苏秦看着马车里心爱的女人,带着满意的神情,前往秦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