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四十六 地狱
石门的机关被打开,一股潮湿腐烂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陈素不由得一皱眉,赶忙闭了鼻息,这是腐尸所发出的特有气味,不小心吸入多了会使人精神麻痹,沈家还真是够低劣的手段,他心中暗想着,修为到了这个层次,闭气已经不是难事,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从周围的环境中吸纳天地能量的速度就会慢上许多,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手指一捻,将几枚天香丸送入口中,这是必要的准备,随后又在门口两边附上了精神印记,这样一来,只要有人在他之后进入石门,他在方圆五里之内就会有所感应。
陈素矮身钻进了石门之内,那石门四四方方的,顶多也就只有半人高,三尺来宽,石门之内的两壁上斜插着几根火把,向前一步就是倾斜直下的石阶,这里倒是稍稍宽阔了些。既然里边机关重重,那火把陈素是不会轻易动的,而且以他的精神力,有没有火把照明其实并无区别,就算是真到了需要的时候,以其身负的吞天火气也不是问题,故此陈素顺着石阶小心翼翼的走了下去,周围的情况也在脑海中缓缓呈现,石阶共有三十六级,等他下到底部,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陈素顺着甬道深入,前方传来清晰的滴答声,就像是水滴摔落在石块上,他以鼻子轻轻的嗅了一下,那股腐臭之气似乎就是从前面传来,正在此时,脑海中天冲也是出言提醒道:“小子,你可听见了前面的滴水声?”
陈素停下脚步,又仔细的辨查了一下,在自己前方几丈远处的地方,正有水滴从甬道的顶上滴落,“前辈,我听见了。”
“那你好好的感应一下,这声音有什么不同?”
陈素又侧耳静听,可是单凭声音他听不出什么特别,“前辈,我好像听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也难怪。”天冲轻笑出声,“这声音比普通的水滴落在石板上要沉重许多,闷实而不轻灵,也就是说相同的一滴,此物比水要重。”
这一来陈素倒是听懂了,天冲无非是说这东西不是单纯的水,而且从那股腥臭的气味上他也能闻得出来,“前辈,这东西好像还腥臭无比。”
“嗯,那你可知道它是什么?”
陈素略一思索,打进石门时他就猜测这气息有异,“莫不是腐尸涎?”
“好小子,你还有点见识!”天冲转而严肃许多,“这确实具备了腐尸涎的特征,此物蚀性极强,你要多加小心。”
“是!”得到了天冲的肯定,陈素自然是不敢大意,将精神力收回,只是仔细探察着周身十几丈以内的情况,滴落的腐尸涎应该在前方七八丈远,他这才又重新迈动脚步向前走去,到了跟前,屏气凝神听着滴落的声音,再以精神力仔细捕捉滴落的轨迹,前方的影像逐渐的浮现在脑海之中,其中竟有一条十分狭窄的空间没有这腐尸涎的滴落,却是迂回曲折。心念一动,一道吞天火气被陈素弹出,火光闪烁间,他看见粘稠的绿色液体自廊顶滴下,许多地方也积下了一小滩。陈素小心的顺着那狭窄的空间走去,又以啸日火体阻隔了周身,以防不测,差不多足足过了半刻功夫,他才走出了那只有十来丈远的距离,好在尽数避开了腐尸涎,便顺着那甬道深入,期间潮气更重。
陈素在心中算计着时候不早,距离与宋义等人约定的时辰已近,他的心理越发急躁,脚下的速度也就加快了许多,这样一来,甬道中的陷阱机关竟被踩破了五六处,也亏他修为不弱,又有鹏犀软甲护身,倒也是有惊无险,直等快走到甬道尽头,前方才出现了昏暗的光亮。
“难道这里不是地牢所在?”直觉让陈素的心不由得一沉,闪身向着光亮处掠去,等到尽头,里边的情况却让他彻底惊呆了,甬道外豁然开朗,前方是一处方圆数百丈的地洞,上下高有数丈,四周的墙壁上大大小小开着数十个孔洞,想来其中就像是自己刚刚走过的甬道一般,这里应该是“迷宫”的中心了,也就是所谓的地牢,而之所以可以称为地牢,是因为其中摆放着近千个铁笼,有的里面关着奄奄一息的人们,有的里面却只有已经是**的尸体甚至一堆白骨。
陈素隐身在那处甬道洞口,看看离地也有一丈多高,眼前的景象让他毛骨悚然,难怪方三会说这里是地狱,难怪来时的路上会有腐尸涎这种东西,看来只要是被关进这里的人便再没有可能活着出去。强压住心头的怒火,陈素的目光仔细的扫视了一圈,地牢**有八名守卫,其中最强的一道气息隐藏在西北角,应该是达到了丹元境,其他七道中有六道是煞魂境后期,而另外一名是纯粹的神修,中级五行师境界。确定了对方的实力以后,陈素匿着身形,直接朝西北角而去,他要优先斩杀那名丹元境的修者。
隐匿着身形,陈素凌空飞掠,眨眼间他距那丹元境的修者还有不过十丈远近,心头怒火中烧,将精神力催动,直接使出了宋仙瑜所传的秘杀绝技,那丹元境的修者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有人接近,只觉得眼前黑光一闪便失去了知觉,看着目标变成尸体,陈素的心中竟然没有丝毫快感,复仇本身不应该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么?为什么自己竟找不到那样的心情?
就在陈素愣神的一瞬间,尸体躺倒所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其他几名守卫,大家以惊诧的目光望向这边,什么时候地牢里多了一道陌生的人影?原来陈素在出手击杀那名丹元境强者的时候,隐匿的身形已经显现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一名守卫大声叱喝,陈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大意了,原本是打算将他们一一暗杀,可是现在已经被发现,必须尽快的将他们解决掉才行,所以他并不答话,双脚在地面上一点,身形便朝着叱问的人射去,那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急忙出手,仓促之间陈素已到近前,右拳直取他的胸膛,他赶忙催动元力,煞魂境大成的修为终究还是弱了一点,被陈素一拳打得臂骨折断,而后拳头落在他的胸膛上,嘎巴一声,身体倒飞而出,鲜血喷了满地,随即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陈素眨眼间击杀两人,几名守卫一看情况不对,这人出手一招便杀了他们之中最强的丹元境高手,所以就算是联手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六个人赶忙四散而逃,陈素见状心道不好,这地牢阔有数百丈,如果自己想将这六个人全部击杀的话已经不大可能,不过却不能让他们就这样逃了,尽催神元,陈素一咬牙,身形如电闪雷鸣,眨眼间又有四名守卫倒下,不过却还是让另外两人钻进了墙壁上的孔洞之中。
“哎!”陈素一叹,都怪自己刚刚大意,没有做好准备就出手,现在看来只有在他们援手到来之前找到秦大夫的线索,所以他也就放弃了继续追杀,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四周的铁笼之上。这里的近千只铁笼内关押了上百人,陈素挨个铁笼看过,其中很多人已经面目难辨,即便这里刚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们也多是双目紧闭,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熟悉的人!
陈素急的连连叹息,越发觉得手足无措,这也怪自己当初在镇上的时候不爱与人接触,所以几乎没有什么认识的人,现在想想,当初那会自己甚至还不如敏儿活泼大方,后来实在无奈,他索性跳到了一个铁笼之上,大声吼道:“各位,你们之中可有九黎镇的人?”
陈素连着问了四五遍却都没有人搭理他,他有心将这些人放出牢笼,可是放出来又能怎样?以他现在的本事根本就无力将大家带出地牢,就算是带出了地牢,能像鲁良等人将他们安置在宋家庄么?陈素越想越急,最后竟然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是……陈老大的儿子?”正在陈素急的抓耳挠腮之时,远处的一只铁笼中响起了微弱的声音,陈素像是触了电一般,急忙望了过去,那铁笼里关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脸都脱了相,他赶忙纵身跃了过去,来到铁笼之前,急促的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陈素,老人家,您是?”
白发老人微迷着双眼,趴在地上,想必是已经站不起来,情况凄惨至极,“我们以前就住在一条街上,老朽是白文。”
“白爷爷?”陈素一听,泪水已经浸润了双眸,小的时候白文曾送给自己一只黄雀儿,所以对这老爷子他还是有些记忆,“白爷爷,我救您出去!”说着,他就伸手去拉那铁笼,巨力之下,铁笼的栏杆开始渐渐弯曲。
白文在铁笼中努力摇了摇头,“孩子,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爷爷已经活不成了。”说着,白文挣扎着把腰间的衣衫一撩,露出了里边已经因受刑而溃烂的皮肉,“听爷爷的话,你赶紧离开这里吧。”
陈素把钢牙咬得嘎吱直响,“白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还有镇子上的人们报仇的。”
白文惨然一笑,“好孩子,报不报仇无关紧要,只要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是陈老大的孩子?”这个时候,大家听见白文跟陈素的谈话也都向着这边看了过来,等大家认出陈素的时候,终于是哭声一片。
百四十七 沉痛的心情
“白爷爷,我一定要救你!”陈素灌内元于双臂用力拉扯铁笼,嘎嘣一声,那铁笼竟然硬生生的被他扯变了形,众人一看陈素竟然真的有这个能耐,呼喊声此起彼伏,“陈公子救救我们,我们都是九黎镇的人,看在大家以前是街坊的份上,请救我们一命吧。”四顾之下,这些人有的还能扒着铁笼站起,有的已经四肢不全,苟延残喘,苦相不一。
陈素的心情一下子跌倒了谷底,以前的小镇虽然没有什么繁华的景象,街坊们也偶尔会有些小争吵,可毕竟还是温情多些,让人如何能想到会变成今天这样的人间地狱?怔了片刻,陈素一甩手,久而不用的鸣霜剑寒光一闪,随着他身形跃动,一个个铁笼在剑气削砍之下接连崩坏,不多时,百余个关了活人的笼子被陈素尽数砍断。将众人放出来之后,陈素又为难起来,说到底他还是没有能力将大家带离此处,面对众多期盼的目光,他的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悲痛。
“陈公子,求您带我们离开这里吧。”牢笼被毁之后,有些人还是能挣扎着站起来,他们蹒跚着走向陈素,希望少年能带他们离开这里,哭求声越来越大,就像是天雷击打着陈素的内心。
“好了,你们都不要吵了!”白文等几名老者终于忍不住开口,陈素也折回到了白文的铁笼之前,老爷子已然不能起身,就保持着那个趴伏的姿势,“白爷爷,我要救你出去。”
白文一声苦笑,其实他只要稍稍一动,溃烂处四周的皮骨就会剧痛不已,自知时日无多,“陈公子,我已经没得救了,出去也是一死。可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既然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白文虚弱的声音在哭喊声中几不可闻。
“我,其实我是想回来找秦大夫问一件事的。”陈素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想起两年多前慈祥和蔼的白文,如今竟是这副惨象,“白爷爷,您知道秦大夫的情况么?”
“你说秦仲?”白文凝眉思索了一阵,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记得,陈素不由得有些失望,“白爷爷,那你可知道我柔姨跟敏儿的下落?”白文依旧是摇了摇头,“我只知道秦仲不曾被关进过这里,但凡被关进来的人便没有再出去过的,就算是死了也被遗尸此地。而允柔,自打陈老大过世,她也就不知去向。”
“或许柔姨还活着。”陈素的喉咙咕噜了一下,如此说来,那些铁笼里的腐尸与白骨应该也都是镇上的人,“白爷爷,沈家为什么会用如此凶残的手段对付大家,难道北柱国府也任其胡来么?”
“咳咳咳。”在陈素与白文谈话之间,那些还能走动的乡亲们互相搀扶着聚拢到了白文的铁笼旁边,大家各自靠着囚笼或立或坐,“陈公子,你有所不知,沈家原本就是替柱国府修建的行园。”
“可是他们也用不着如此对待大家,就算是房子土地被占了去,斗不过他们还不能跑么,为什么要留下来受这样的罪?”
“跑?”白文一声惨笑,“期初沈家霸地的时候,对于那些不愿意入园出力的人们只给一点小钱儿,连半年的口粮都换不来,这让人如何生存?大家自然不服,便去跟他们理论,先前沈家的态度还好,答应大家只要肯为修建行园出力,柱国府一定不会亏待咱们,甚至许诺会在旁边给咱们另起家园。”
“可是等行园修建的七七八八的时候,沈家的嘴脸就开始变了,不但将镇子上的人尽数囚在了园内,每天连饱饭都吃不上,还经常挨打,后来便有人想逃出去,可是我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是那些恶奴的对手,在一次逃跑中损失惨重,虽然逃了一些人,却死了更多的人。”
“之后沈家就将我们这些被留下来的人尽数关进了地牢。”
陈素听完还是觉得有些蹊跷,沈家既然要抢占镇子,将大家驱走也就是了,为何还要造下这无边杀业?“那秦大夫他?”
“哼,还是那秦仲有先见之明。”众人中一位老者语气略带嫉妒之意,“现在想来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所以等沈家给大家许诺的时候他们一家就逃走了。”
“逃走了?”陈素一看,这说话的老者虽然比白文的情况好一些,却也断了右臂,“老爷爷,你能不能告诉我秦大夫逃去了哪里?”
老者眼神闪烁,“想让我告诉你也行,不过你却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陈素一听对方知道秦仲的线索,心情顿时变得急迫起来,“老爷爷,你有什么条件?”
老者回身从背后牵出了一个只有六七岁大小的男孩,“他叫岳嵩,只要你将他送到平涯城舅舅那里,我就告诉你有关秦仲的事情。”
岳嵩牵着老人的手,双眼中满是惊惶之色,老者强行将他扳到身前,岳嵩只抱着老者的大腿不肯放松,陈素看了看岳嵩,如果只是一个小男孩的话,自己倒是可以背着他出去,“老爷爷,我可以背着他出去,不知他的舅舅人在哪里?”
“平涯城东南有一个天仓米铺,他舅舅在那里做活,叫江毅。”
陈素看着岳嵩,怜悯之心涌起,“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将他送到舅舅那里。”
老者一听顿时跪拜在地就要给陈素磕头,陈素赶忙伸手将他扶起,老者看着陈素,“其实我跟那秦仲就是邻居,当初他也曾劝过我,沈家的话不可信,我现在才悔不当初,据说秦仲一家也逃去了平涯城,至于在那里落脚,我就不知了。”
“去了平涯?”老者的线索聊胜于无,偌大的平涯城想找一个秦仲无异于海底捞针。就在陈素这一愣之间,老者以为他是不满自己的答案而要反悔,顿时又跪了下去,“陈公子,陈老大当初大仁大义,就请看在陈老大的份上,把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带走吧,他年纪还小,如果也死在这里……”说到这老者已经泣不成声。
陈素又赶忙将老者扶起,“老爷爷,我带他走就是。”此时陈素的心情越发烦乱,不过再次得到陈素的肯定,老者却安心了许多。这样一来,求救声此起彼伏,百多名乡亲顿时跪倒一片,都希望陈素能够帮忙,粗略的一数,求助者何止几十人,其实又有谁不想离开此地,这样一来让陈素更加为难,这里单是跟岳嵩一般大的孩子就是四名,“乡亲们,我……”陈素有心说无能为力,可是他又如何开得了口。
“陈公子,求你带我的孙儿走,我也同样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正在陈素为难时,一位白发老者在一个中年人的搀扶下来到陈素身前,后边跟着一个比岳嵩稍大一点的男孩,只是他的身体看起来比岳嵩稍稍高大些,那老者到近前直接拉着中年人伏地而拜,陈素含着眼泪将他们二人扶起,老者的双目已经浑浊,“陈公子,我虽然不知道秦大夫的下落,不过却知道另外一个秘密。”
陈素的心情复杂至极,行园内到底隐藏着什么级别的高手他不得而知,不过既然答应了这些人就一定要做到,如果只带岳嵩一人他还有些把握,可若是再加上这个孩子,他就不知道自己能否办到,如果二叔在这里或许还可以帮一点忙,老者见陈素有所犹豫,轻叹了一声,“哎,陈公子不要以为老朽卑劣,以事相胁,这也实在是出于无奈,我活了一辈子,只留下这么个独孙,如果连他也死在这里,吴家就绝后了,所以老朽这才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陈素仍然没有开口,心中暗暗算计着如果自己带着这两个孩子出去的可能性会有多大,带着他们两个,自己再想隐匿身形必然是不可能了,老者见陈素仍然不肯开口,等了片刻一咬牙,“罢了,老朽就先将秘密说出,肯不肯带着孩子走,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陈素缓缓的握起了双拳,岳嵩的爷爷也知道如果陈素要带两个孩子自然会危险许多,有心开口却又自知不能做主,低声道:“陈公子,你可要三思啊。”
“岳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吴敦,你也知道,如果再带着你孙子出去,或许一个人都走不了……”两位老者顿时怒目相向。
陈素轻喝一声止住二老,吴姓老者怒叹一声,“陈公子,老朽也不强求,你自己斟酌就是。”说罢他看了岳平一眼,“沈家霸地时,动了镇外十里坡的林子。”
陈素一听知道这吴敦或许了解跟自己父亲坟冢有关的事情,自己不正是为此事而来?“老人家,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敦见陈素感兴趣,对着岳平一撇嘴,“老朽家的祖坟曾在林中,沈家既然要占地,自然强迫我们将祖坟迁走,此间发生了一件事。”吴敦说着看了陈素一眼,陈素的心中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看来吴敦真的知道此事,吴敦见陈素一脸严肃,继续道:“林中也有一些无主的荒坟,沈家同样要派人掘了,我记得在此之前,陈老大也是葬在林中的吧?”
百四十八 沉痛的心情(二)
吴敦既然提起了父亲的坟冢,他就一定知道些什么,而对方肯开口相告,那所求之事自己又岂能不允?陈素看了一眼被吴敦和他身旁的中年人紧紧牵在手里的孩子,心中估量着自己也就比他大了十来岁吧,真是造化弄人,如此小的年纪可能就要变成一个孤儿,如果自己不答应将他带出去,他的生命可能就要在此凋谢。
“老人家,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这个时候陈素如果再不开口的话,自己倒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这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既然命运如此安排,就看看他们各自的命能有多大吧。
吴敦闻言把自己的孙儿往前一推,“还不快谢谢陈公子的救命之恩?”谁知那少年同样是倔强至极的性子,看了陈素一眼,拉着爷爷的手就是不肯放开,“不,我不要,我不要他救我的命,我要跟爷爷和爸爸在一起。”吴敦登时热泪盈眶,拉着孙儿的手微微的颤抖起来,随即一把将孩子揽在怀中,“傻孩子,以后要好好的跟着陈公子,知道么,要听他的话,他是咱们吴家的恩人。”原来这吴敦并不像岳平一般有人托付,如果让孙子离开,他或许就彻底的成了孤儿,言下之意他已经将其托付在了陈素的身上。
“爹。”吴敦身旁的中年男子半跪在地上,“都是孩儿不孝,不能让您安享天伦。”
吴敦抹了一把眼泪,“傻孩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看着一家三口大老爷们悲成这样,哭泣声又响了起来,数息后吴敦止住悲声,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不过既然陈公子答应肯带尧儿走,这也是咱们的造化了,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陈公子,我就将当年的事情跟你说说吧,以免再耽误时间。”
陈素也知道现在时间紧迫,先前的两名守卫已经逃出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来,“老人家,那就麻烦你了。”
吴敦一拱手,仍旧抱了自己的孙儿,他也知道,一旦自己把话说完,孩子就将由陈素带走,或许今日之后就是永别,他爱怜的在孙儿背后轻轻的抚着,回忆道:“陈公子,当年陈老大葬在林内,许多乡亲是知道的,可是那会陈公子你人不在。”
陈素点了点头,当初他是去清源山为父亲求药了,等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被葬下了十几天,柔姨也不知所踪,而迫于沈府的威压,他也只是在父亲的坟上匆匆一拜便被抓走,回首当年,其仇已然不共戴天。又听吴敦继续说道:“等到为陈老大迁坟的时候,恐怕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吴敦环顾众人,“迁那些无主的荒坟是没有好处的事,如果不是秦大夫做主要为陈老大迁坟,恐怕也像别人的一样被沈家给掘了。”说到这,吴敦对着陈素深深的一鞠躬,“陈公子,当初老朽虽然也曾为陈老大迁坟出力,却是因为得了秦大夫的好处,现在想来真是惭愧之至。”
陈素知道,迁坟这种事很多人是不愿意做的,因为他们不想沾染晦气,所以也怪不得吴敦等人,“老人家,你也不必自责,说到底你还帮了不是,那么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敦尴尬的笑笑,“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匪夷所思,等我们把棺木从土里抬出来的时候明显感觉轻了许多,那不像一座新棺该有的重量,当时就有人怀疑,陈老大的坟是不是被人盗过。我们一边猜测,一边把它抬了上来,后来又是秦大夫做主,我们才开棺验看,原来那竟是一具空棺。”
“空棺?”这一下陈素再次印证了曹六所说,“老爷子,你确定当时所见的就是一具空棺么?”
吴敦郑重的点了点头,“当时在场的除了秦大夫以外还有五人,老朽最初只是被请去做个见证,顺便帮了一把手,只是如今秦大夫下落不明,另外的四个人中也已经有三人成了尸骨。”
“那另外的一个人呢?”陈素听闻还有见证,便追问道。
“另外一个人?在那里!”吴敦指着远处的一只铁笼,其中关着一个骨骼粗壮的汉子,看起来以前应该是十分强壮的,只不过如今一双小腿已经不见,长发遮盖了脸庞,奄奄一息的靠在铁笼边上。
“他叫谷子,当时出力最多的一个人。”
“谷子叔?”陈素想起来了,此人父母早亡,与父亲的关系还算不错,如今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样子,而后吴敦继续道:“等我们打开棺材后,里边空空如也,这一下连我们也蒙住了,棺材还是那口杉木棺材,那是不会有错的,因为下葬的时候我也在,所以依稀记得,就连秦大夫当时也是目瞪口呆。”
“难道又是沈家?”陈素实在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逃走之后沈家为泄愤掘了父亲的坟,“一定是沈家掘了父亲的坟墓,想让他曝尸荒野!”想到这,陈素愈加愤恨。
吴敦却是摇了摇头,“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沈家也没有必要再将棺木葬下,将坟头修圆啊?这种情况当时我们也曾想过,却都觉得不大可能。”
“那棺材你们后来如何处理了?”
“棺材?”吴敦轻轻的一咬牙,“这件事发生了以后,秦大夫嘱咐我们一定不能同外人讲,棺材也由他处理了。”
陈素的心情一沉,看来有些事还是要亲自问问秦仲才能找到答案,他为什么要做主给父亲迁坟?这里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离家以后,为什么短短五天父亲就重伤不治,会不会跟秦大夫有关?一切的一切萦绕在陈素心头,让他的思绪顿时变得绞乱如麻。
“陈公子,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吴敦有些担心,秦仲让他们谨守的秘密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孙儿的性命,陈素仍旧心中揣测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子,你真要带那两个孩子走?”见陈素半晌无语,天冲还以为他心中为难,又知其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果然便听陈素十分坚决的答道:“是啊,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将他们带出去。”
“既然如此,你或许可以考虑将他们收进这辟空之内。”
“这?可行么?”陈素有些不大敢相信,这辟空乃是他借着大梦生死诀的力量所拓,实际在他的泥丸天宫之内,这两个孩子没有修为,纳入这里吐息都是问题,恐怕用不了一时半刻就得窒息而死,却听天冲十分肯定的答道:“当然可行,你身具五行奇物水火二气,阴阳交融应该足够支撑他们半日呼吸,只要出了这地牢到安全的地方就是,不然你带着两个孩子,行动起来恐怕有诸多不便。”
“我以水火之气才够他们半日之用?”陈素刚刚听了天冲的话,还以为能带更多的人出去,可是只够两人半日之用的气息,恐怕就无法带更多的人。
“这你还觉得不足么?寻常人恐怕要达到双极境境界才敢以辟空纳人,因为无论其有修为与否,凡有灵智的肉躯皆是浊沉之物,你将他纳入辟空何止重了十倍,你想想,如果你纳入十人就像是提着百人行走一般,将是何等沉重?”
提百人行?那不就是万斤之重,陈素吓得一吐舌头,不过如果能将这两个孩子纳入辟空,重则不过数百斤,倒也不算负担,只要出了沈府与二叔会合即可,“天冲前辈,还请教我如何以水火化气!”话音未落,陈素脑海中便有所感应,近日来他与天冲之间的这种精神交流愈发顺畅了。
问题解决,陈素也算是送了一口气,看着吴敦与岳平二老,“两位老人家,既然你们信得过将孩子交予我,我一定平安将他们带出这里,并将岳嵩送去平涯他舅舅那里,只是吴尧,不知可有投奔之处?”
吴敦牵着孙儿的手交到陈素手中,“陈公子,老朽一家已经只剩我们祖孙三人,这孩子命苦,求你将他收留了吧。”
“这?”陈素略感为难,自己还有大仇未报,将来独自飘零也不知前路如何,这个要求他是无法答应的,沉思片刻,“老人家,我在来时曾遇到过鲁良鲁大叔等人,如果你放心的话,我就将他送到鲁大叔那里吧。”
车把式鲁良大家还是认得的,之前逃走的那一批人中他也确实在数,吴敦听陈素如此安排,知道不是诓骗自己,也就放心许多,“如此,多谢陈公子,请受我祖孙三拜。”老爷子拉着父子二人又要下拜,被陈素止住,可是陈素的安排却让那些乡亲们群情激动,哭喊着再度跪倒了一片,有孩子在此的,又岂是岳、吴两家?可是大家明知陈素不可能再带更多的人出去,还是忍不住要争取这最后的希望,看着乡亲们一个个满是期待的泪容,陈素的心不由得再度被刺痛,可是就在他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时候,一道尖锐刺耳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地牢,“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进来了也就死在这里吧!”
百四十九 牢中之战(一)
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由远而近来的极快,陈素记得自己曾在石门的入口处留下了精神印记,却没有感应到此人,如果不是他修为高深避过了印记就是他跟自己走的不是同一条路,而等陈素抬头去找自己进来的石洞时却不由得一愣,他竟然无法确定自己是从哪个石洞出来的,这怎么可能?陈素心中暗惊,又仔细辨别了一下,记忆中自己出来的方位却已经根本看不到洞口,不好,这出口一定是有机关控制!陈素的心情霎时间沉到了低谷。
听到了那如死神降临一般的声音,许多人被吓得止住了哭声,他们满脸惊恐的看向四周,甚至有人被吓得开始退回铁笼,这里有太多的人是死于酷刑,而这道尖锐的啸声更是他们恐惧的源头。岳平愤恨的看了一眼吴敦,心中暗道如果不是这个老不死的捣乱,陈素现在应该已经带着他的岳嵩出去了。
“陈公子,快走吧。”白文虚弱的声音显出一丝担忧,“听这个声音应该是沈仝。”白文在这里也算是呆的最久的了,对于沈仝那魔鬼一般的啸声他是再熟悉不过,“此人心狠手辣,这里的人有一大半都是死在他的手里!”
“哈哈哈,臭小子,你们一个人都跑不了!今天老夫要大开杀戒!”沈仝的声音在整个地牢上空回荡,这一次陈素倒是听得清楚了不少,他目光扫视着四周墙壁上的石洞,想找出声音是从哪里传出,这个时候岳嵩怯怯的走到他的身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问道:“大哥哥,我们也一样会死么?”陈素只觉掌心处出来一顾冰凉,不由自主的握起了手掌,低头看着岳嵩,其实说心里话,现在看来沈仝的本事未必会弱于自己,而他又不熟悉此间的地理,不过为了不让孩子担心,他还是和善的一笑,“放心吧,我一定会将你送到舅舅那里的。”
岳嵩点了点头,又回头看看岳平,老人家若无其事的笑笑,抿着嘴,“孩子,要听舅舅的话,知道么?”随即岳嵩坚强的点了点头。
沈仝接连说了几句话,人却未到,其实他也是以事先做好的准备在牵制着陈素,陈素知道时间不多,对岳平、吴敦等人一拱手,“诸位,孩子我就带走了,来人能耐不弱,为了保险起见,我先将他们置于一个安全的地方。”陈素说着,两手拉起岳嵩跟吴尧,吴尧仍自挣扎着不肯松开父亲跟爷爷的手,最后还是吴敦一狠心将孙儿的手打脱,陈素知道时不我待,双掌处光芒一闪,岳嵩与吴尧的身影就凭空消失,被他移到了辟空之内,同时运起水火二气以助两人吐息,两个孩子只觉眼前一花,便失了知觉,这也是陈素故意所为。
岳平与吴敦一见陈素竟然有这般本事,当即伏地叩首而谢,而另外两名孩子的亲人心情就更加急迫,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只盼陈素能出手也救他们的孩儿一命,陈素凝眉看了看,另外的两名孩子,一个是七八岁的小女孩,瘦骨嶙峋,被妈妈环在怀中,两只泪眼正盯着自己,另一个孩子更小,恐怕只有四五岁的模样,一般的黑瘦,“哎,如果只是这两个孩子……”他的心中又犹豫了起来。
还不待陈素做出决定,地牢北边的一处石洞口阴风骤起,陈素顿时有所警觉,心中暗道一声“来了!”目光与精神力同时扫去,那洞口处电射出一道人影,穿着灰布衫裤,是一个矮小精悍的老头儿,头发已经花白,一对鹰目却是炯炯有神。出得洞口,老者凌空而立,一见脚下的少年神情也不由得一滞,“果然是个毛儿都没齐的小子!”
陈素再顾不得许多,能不能再带两个孩子走,也要看自己敌不敌得过这沈仝了,如果连自己都要栽在这里,一切只是空话,众人一见沈仝现身,顿时吓得四散而逃,哭爹喊娘的,再没人围着陈素央求了,而沈仝见到大家如见死神一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却是满足的大笑起来,“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等我收拾了这小子,就把你们全都炼成尸涎!”沈仝这一说,连陈素都觉得后背上一片冰凉,更何况那些早就被吓破了胆的人们,因为沈仝不止是说说而已,他真的会这样做。
见脚下的少年抬头看着自己,沈仝双目一寒,元力爆涌,强大的压迫感顿时充斥了地牢,在他的威压之下,无数人惶惶伏倒,沈仝更是得意的大笑,看着那些趴在地上颤抖的人们,如睥蝼蚁,不过在这原本应该完美的景象中却有一个少年与之格格不入,他傲然而立,独具风骨,竟全然不被自己的威势所折!
“臭小子,你为何不拜老夫?”沈仝指着陈素,满脸怒容,虽然他已经从回报的手下那里听说这个少年以雷霆手段击杀了六人,其中还包括那名丹元境的高手,不过当他见到陈素的时候,轻敌之心骤起,一个如此年幼的小子,就算是能够击杀丹元境的好手也一定是凭借下三滥的偷袭手法,而在真正的实力差距面前却不是诡计能够弥补。
陈素死死的盯着沈仝,舍尊境,虽然还比不上姑祖奶奶宋仙瑜,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舍尊境初期,沈家竟然真有这样的高手,看来再不是当初他与沈天文街头殴斗的时候,这两年多的时间,不但自己在成长,沈家也已经变成了参天的大树,自己的报仇之路必将是无比的曲折漫长。
“小王八蛋,你听不见老夫在同你讲话么?”陈素的表情越是淡漠,沈仝的心中越是气愤,他受不了有人竟然对自己不是顶礼膜拜的态度,至少也应该像别人一样吓得失魂落魄才行,“还不给老夫跪下?”沈仝一抬手,一只元力掌印破空而去,舍尊境的强者,随手之间已经是不容小觑的攻势,陈素的态度虽然冷漠,可是接招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右拳一紧,百怒拳应势而出!
嘭的一声,拳光掌影在半空消弭,“呦呵?”沈仝语气中带着嘲讽,“难怪如此自信,竟然还是丹元境小成的本事,老夫倒是有些小瞧你了!”陈素施展百怒拳,沈仝便瞧出了他元力修为的底细,不过以这个年纪能练到丹元境小成的境界已经实属不易,至少沈仝自问在这个年纪比眼前的少年是远远不如,可是争斗比的是实力,永远不会去比年纪,挑错了对手只有死路一条,沈仝心中想着,又恣情的笑了起来。
舍尊境,武修的真正开始,修者的第一次蜕变,这个级别与丹元境是真正的天壤之别,虽然从煞魂境大成开始就可以凌空虚踏,至丹元境就可以锤炼气海,可是只有达到了舍尊境才能体会吸纳天地能量所带来的诸多好处,那是修者之间真正的分水岭。沈仝,就是一位舍尊境的高手。
“公子,你快逃吧。”白文的声音极低,“我听说这里出去的路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改变,如果你从刚刚沈仝进来的石洞出去,应该能离开这里。”
果然有机关!白文的提醒让陈素知道了他为什么找不到自己刚刚进来的石洞,原来石洞会随着时辰变换,沈家还真是在地牢上下了不少功夫,不过白文的话同样逃不过沈仝的耳朵,“现在才想逃,你们以为老夫是摆设么?”说着,他一掌劈向铁笼中的白文,手刀落下,一波银白色的罡气砸下,白文早已厌倦了这生不如死的日子,或许早就期待解脱,当他看到那落下的银光时,脸上竟是无比轻松的笑容。只是陈素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白文受死,他身形一移已经挡在了白文之前,左掌擎天,一面冰镜自他掌心处结成,正接下了沈仝的手刀。
“你是镇九宗的人?”沈仝看着陈素掌中的冰镜一诧,此人年纪不大竟然可以催动五行之力,以他的本事自然能够看出那冰镜与寻常元力不同,故才有此一问,如果对方真是镇九宗的人,他便需要问明来历再动手了,一旦招惹了这尊庞然大物,就连他也会麻烦不断。
情急之下催动灭生水气,陈素才想起不久前天冲的警告,自己的辟空中需要以水火二气助那两个孩子吐息,若是再消耗五行之力的话恐怕连半日都坚持不了,看来对付沈仝他再不能动用这两股力量,现在对方既然问自己是不是镇九宗的人,不妨就耍他一下,故此他挺胸抬头,傲然道:“不错,小爷正是镇九宗的人!”
沈仝难辨真假,只知镇九宗的人俱是傲气凌人,现在看来或许不假,“不知阁下是宗内哪门弟子?”
哪门弟子?这倒让陈素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并不了解镇九宗,佯怒道:“弟子就是弟子,何来哪门弟子?”
沈仝被陈素一噎,怒气又生,心中暗骂,我管你是哪门弟子,将你拿下了交给镇九宗处置,看你还有何话说,沈府如今得到柱国府的重用,未必就怕了你镇九宗,到时候看你门主如何解释镇九宗的人闯了柱国府的地牢!
百五十 牢中之战(二)
沈仝乃是受命于平涯沈家镇守在此,他的主要任务就是看守地牢,与第三分家的沈姓人不同,他不但心狠手辣也极其自负,所以就算陈素谎称镇九宗的身份,在他看来也不足以形成威慑,只要不害其性命也就是了,故此他早将陈素当成了囊中之物,又以他年幼,便更加不放在眼里。
沈仝两次出手,陈素虽然接下了攻击,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攻守之间优势所在,许多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尤其是岳平、吴敦等人,他们不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被陈素安置在了什么地方,眼下又不敢问,只好望天祈祷,希望陈素能平安脱险。白文努力的挺起脖子,见陈素挡在自己身前,知道勉强躲过了一劫,可是结果又能有什么区别?不由得一声轻叹,“公子,你又何必管老朽死活,趁他分神这个空当儿,你该逃走的。”
“白爷爷你不必为我担心。”陈素仰视着半空中的沈仝,刚刚那一记手刀虽然是对方随意所发,威力却足以匹敌丹元境,想来他若是发动了招式的话,恐怕自己以元力修为便无法接下,再加上此刻不能催动水火之气,就更处于劣势,对峙了片刻,沈仝有意生擒陈素,右脚在虚空中猛烈的一踏,随着一波元力涟漪扩散,他的身形也如闪电一般射向陈素,可是陈素除了武修以外,毕竟还有阴极境的修为,论实力并不弱于沈仝,只不过沈仝没有发现罢了。
陈素双目微凝,沈仝的动作他看得清清楚楚,精悍的身影向自己掠来,似乎并没有发动什么招式,他也便催动内元,以洪义撼天手迎去,沈仝在空中曲掌成爪,直扣陈素双肩,本以为会一举成擒,不成想陈素那裹狭着劲风的右掌竟然直拍自己的胸膛,也怪沈仝托大,明明看着陈素出掌,竟然依仗舍尊境的修为硬受,他自以为只要自己抓住陈素的双肩便可制敌,却没把他的掌力当一回事。
洪义撼天手,本就是以命博命的凶招,出掌便尽全力,六式掌法勇悍无匹,陈素浸淫多日早已融会贯通,再加上突破阴极境时有水火二灵锻体,四重大梦生死诀的淬炼,他的肉躯甚至已经强过沈仝,沈仝的双爪落下,才发现对方的肩胛竟然锁扣不动,正这时,陈素的右掌结结实实的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啪!巨响震天,沈仝的前胸处罡风四逸,他只觉自对方的掌心处一股精纯无比的元力透入自己的膻中穴,竟险些将胸骨震裂,而那元力的精纯程度竟然比自己还犹有过之,“这真的只是一个丹元境小成的家伙么?”震惊在沈仝的脑海中一闪而逝,他哪里知道,陈素入体的元力都是经过吞天火气的淬炼,精纯程度甚至可以堪比天冲,宋哲元等人,随着陈素元力的喷涌,他扣住对方双肩的手爪一滑,紧接着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被陈素一掌拍出了十来丈远。
在外人眼中,沈仝起初的动作先如雄鹰扑兔,现在却是像断线的风筝,整个人倒飞而出,连沈仝自己也是难以置信,竟然被一个丹元境小成的少年拍飞,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沈仝催动内元,双脚连踏,嘭嘭嘭在虚空中踢出几处涟漪,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可是膻中穴那一股元气左冲右突,如生龙活虎,沈仝的内元自气海喷发,足足运行了一个周天才将那股气息剿除。
“好小子,也算有点能耐。”这第三次交锋,沈仝算是吃了暗亏,对陈素的看法也算是有了一点改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陈素并未直接回答,若是报出姓名,说不定以后沈家就会对自己有所防备,那么报仇可能就会多一些麻烦。
“他叫陈素!”陈素没有回答,可是这里毕竟还有百多张能说话的嘴,有人恨他不肯带自己走,又害怕沈家的手段,忙不迭的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他也是九黎镇的人!”
“哦?陈素?”沈仝眼神变幻,“如此说来他不是镇九宗的人喽?”
“他……他跟我们一样,都是镇子上的人,大家都认识他,都可以作证!”虽然这种出卖别人以自保的行为被大家所不齿,可是为了活命,甚至是为了让活命的机会大一点,还是有许多人会毫不犹豫的去做。陈素却并不怪他们,因为自己早晚要正面面对沈家。
“不错,我就是陈素,九黎镇人士,我回来就是找你们沈家报仇的!”
“报仇?”沈仝听罢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就凭你?这几年找沈家寻仇的人何止千百,不过他们最终的下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不过你也应该感到荣幸,能死在老夫的手里,也算是众多报仇之人中的佼佼者。”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陈素一声冷哼,对沈仝他已经生出了浓郁的杀心,报仇总需有一个开始,不妨就由他做这第一个偿债者。
“狂妄!”沈仝终于是再无顾忌,区区一个九黎镇的小子,在他眼中其性命只如草芥,捏死了也不过就是蝼蚁,沈仝尽催内元,舍尊境的实力终于彻底爆发出来,只听他一声怒喝,右掌处光芒闪烁,“斩雷剑!”跃动的银光竟然逐渐的凝成了一柄三尺长剑,御气化剑对于舍尊境的高手来说已经不足为奇。
陈素面色凝重的看着沈仝手中的剑光,雷电在剑刃上穿梭,沈仝的面目却变得更加狰狞,陈素知道他不能再像之前一般与沈仝拼斗,那样的话必会伤及周围无辜的人,而自己若想击败沈仝更不能隐藏实力,故此他双脚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也便轻飘飘的浮了起来。
诡异的一幕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原来不光这沈仝能飞,陈素竟然也能,这让刚刚那些急于开口讨好沈仝的人们顿时后悔不迭,万一陈素真的击败了沈仝,他们活命的希望岂不就彻底没了,而吴敦等人的心情却振奋了许多。
“嗯?”沈仝见陈素凌空而起,知道这与寻常丹元境的踏空有着本质的区别,可是从陈素的身上他仍然无法感觉到强于丹元境小成的气息,“看来有点意思了!”沈仝仍在猜测着,对方一定是用了什么秘法,只要能将其擒住逼问出他是如何在丹元境便可以凌空的,说不定会有极高的价值。等陈素终于站在与他相同的高度,沈仝将手中的长剑一指,凌厉剑气瞬间便将目标锁定。
鸣霜剑!陈素唇齿轻动,手掌中也多了一柄寒光长剑,“苦了你这么久,今天就让你饱饮仇敌之血!”陈素看了一眼锋利的剑刃,精神一动,身形已经射出,速度竟然丝毫不慢于沈仝,同时以鸣霜剑斜刺沈仝的咽喉。
如果只是寻常的阴极境高手,沈仝不会感应不到,只是陈素的精神力乃是地阴尸气所化,返璞归真,极近天阳地阴,又吸收了水火二灵的精元,所以沈仝就算是有些感应也无法辨识,此时见陈素以这般身法向自己攻来,再不敢大意,赶忙挥动雷剑相迎。
叮!叮!叮!双剑轮舞,两命相斫,只见两道光影在半空中若即若离,一触即散,强横的气息不断的将空间撕裂,这一场搏杀实在是凶横至极,沈仝也是陈素自打出生以来所遇到的最强横对手。
“灭空雷剑闪!”沈仝终于是放弃了生擒陈素的想法,因为对方看起来只是丹元境小成的修为,可是实力远远不止如此,拼斗下去,沈仝甚至都没有多大的把握可以拖垮对方,所以最终他还是使出了绝招,手中的光剑瞬间膨胀到丈许长短,光芒也将整个地牢照的亮如白昼。
陈素知道沈仝这是要与自己生死一搏了,右臂划过半周,内元尽数灌于鸣霜剑内,一道火红的剑影在他头顶凝成,那是焚龙剑独有的气息,如今他以丹元境小成的修为催动,再加上鸣霜剑之威,赤红的焚龙剑同样有丈许大小,只论气势丝毫不输于沈仝,陈素却是知道,单凭此他可赢不了沈仝,所以精神一动,黄庭中虚之魇与伏魔雷锥尽出,在得到天冲的指点之后,陈素已经能发挥虚之魇真正强大的攻击力。
“焚龙剑!”
“伏魔雷锥!”
“大梦虚之魇!”
随着陈素唇齿翕动,杀招尽出,最后竟然连他自己也手握鸣霜剑向着沈仝的胸膛刺去,精、气、身归聚一处!
沈仝手握丈许长的雷光长剑向着陈素劈出,却被焚龙剑所隔,虽然只是拖延了一瞬焚龙剑就溃败崩碎,可是伏魔雷锥与虚之魇也击在了雷剑剑身,两股雷光相对,彼此消融,舍尊境的元力与阴极境的精神力难分上下,这一来正给了陈素进攻的机会,鸣霜剑瞬间逼近沈仝的胸膛。沈仝发觉雷剑竟无法劈下,知道手段终还是比对方弱了一筹,脸色瞬间吓得惨白,慌忙中不得不催动护体元罡。
百五十一 难升天
半空中,一柄银光雷剑被一大一小两只黑色光点所阻,大者如陀螺,小者似桃核,可就是这看起来完全不成比例的两股力量竟相互对峙着,陈素却看准了机会将鸣霜剑直送向沈仝的胸膛,寒光熠熠,沈仝并非不知那锋刃的厉害,可是现在他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攻向自己,退则那两个黑色光点就会以破竹之势长驱直入,他也只好催动了护体元罡,然而鸣霜剑却不是他所能想象的宝贝,只觉心口处一股凉意漫延,低头看时,剑刃虽然没有透体而出,却也刺进了一寸有余,没想到自己的护体元罡竟然是如此不堪一击。
“哇……噗!”沈仝的嘴里唾液混着血沫喷出,两只眼中仍是难以置信,被陈素一剑刺中膻中,中气海受伤,实力顿时打了三分折扣,这一来吓得他再顾不得手中的雷剑,猛然缩手,同时身体向后急退。能直接刺破舍尊境高手的护体元罡陈素也有些意外,愣神的瞬间,沈仝已经脱离了鸣霜剑的范围,胸口处鲜血喷溅,他急取丹药吞服以缓伤势,同时以元力封禁了伤口处的血液外流,凶狠狰狞的脸上混杂着痛苦之色,“好小子,你敢伤及老夫,我定要你以命偿还!”不过沈仝此时也只是嘴硬罢了,心里却在算计着这个时辰地牢的出口位置,眼神飘忽早被陈素发觉了企图,只见少年撇嘴一笑,挥手收了那两只光点,以长剑遥指,冷声道:“姓沈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沈仝一声冷哼,“今天是我一时大意失手,让你讨了便宜,想杀老夫?只怕你还嫩了点!”沈仝此刻不禁有些后悔,独自托大进入地牢索敌,又没带灵宝在身,看来今天注定是杀不了这个小子,不过他既然叫陈素,也是九黎镇的人,早晚还是逃不过自己的掌心,所以在确定了出口之后,沈仝也顾不得伤势,强催内元,身形闪动向着那洞口处掠去!
“哼!”陈素心中暗笑,你以为自己的身法速度与我相当,我就不能拦下你?现在才想逃,已然晚了!在明确了沈仝是奔向哪个出口之后,陈素精神一动,整个人便消失不见。沈仝做梦也想不到对方的速度竟然还能更快,眼看自己就要冲进洞口之时,一道人影挡在了面前,只见他微微一笑,手指便飞速的点向了自己的额头,沈仝有心躲避却已不及,正被陈素戳中了眉心。
“啊!”泥丸中翻江倒海,沈仝只觉得一阵眩晕,心道不好,可是身体却已经不再受控制,内元运行一缓,整个人便从半空中跌了下去。
陈素以秘杀绝的身法袭击沈仝,却用虚之魇的手段将他制住,他并非不想击杀此人,只是觉得暂时留他一命或许还有用,至少他还有些事要跟这些乡亲们述说,而沈仝却可以帮他带路离开这地狱一样的地方。
“好小子,手段还不错么?”天冲见陈素两次催动虚之魇,手段已经越发成熟,自然喜不自胜,而他没取沈仝的性命,天冲却有了另外一个想法。
“天冲前辈,你就不要取笑我了。”陈素有些尴尬,不过这第一次真正的与舍尊境高手对敌,收获总是不少,天冲嘿嘿一笑,“小子,你何不直接杀了他?”
陈素道出心中想法,天冲继续道:“反正你早晚要取他性命,倒不如便宜了那杨劲。”
“哦?”陈素微讶,“前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听天冲说道:“既然此人也是舍尊境的级别,不如就摄了他的元神让杨劲借尸还魂!”
“可是我听火元说,需等我五行齐聚之时才能帮他重塑肉身。”
“傻小子,火灵说的是重塑,老夫现在教你的乃是借用,这二者之间根本就是两码事!而且你抓了此人的元神也就不怕他不乖乖听话。”
“这也可以么?”陈素半信半疑,天冲又说道:“有何不可,这只是让杨劲跟他调换一下位置罢了,而如今你的精神力达到了阴极境,也无需怕他逞强反噬,只要他稍有不老实,直接把那元神吸练了也就是了。”
“这也太残忍了一点!”陈素一吐舌头,杀他报仇或许并不为过,可是将其练为己用,心中还是有些疙瘩。
“时间紧迫,我们废话少说,你将他纳入辟空中来,我帮杨劲夺他肉躯!”
陈素一想,等自己五行齐聚也不知要何年月,能帮杨劲“复生”也算是了却心愿,何况沈仝并非善类,何乐而不为?就这样,沈仝竟然稀里糊涂的为杨劲提供了一具肉身。
陈素伸手一抹,收了沈仝的肉躯,辟空内早唤醒了虚弱已极的杨劲,一听自己能借尸还魂,顿时兴奋不已,不过按照天冲所说,这个过程至少也需要七天的时间,在此之前他们却得将沈仝的元神剥离出来,天冲本是双极境的高手,而且炼化虚之魇时制过人傀,剥离元神这种事自是轻车熟路,交给他完全无需陈素费神。
陈素收了沈仝,那些乡亲们再不敢近前了,尤其是之前曾开口爆过陈素底细的人们,现在在他们的眼中,陈素是新的掌握了生杀大权的存在,他们生怕因为之前的失言而惹怒了陈素,只有白文仍旧趴在那只铁笼中,艰难的仰首看着陈素,脸上满是赞许的笑容。
陈素纵身一跃来到白文的铁笼之前,蹲下身子,“白爷爷,我还记得那只黄雀儿。”
白文苍颜浊泪,“我听你父亲说过,最后你还是将那黄雀儿放了,孩子,如今你自己已经变成了黄雀儿,能不能长成雄鹰,就靠你如何努力了。”
“白爷爷。”陈素抹去眼角的泪水,伸手去扶起白文,可是老人家已经根本无法再坐着,整个股胯处的皮肉已经尽数溃烂,触目惊心,“我要带你走,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伤。”陈素坚毅的说道。
“为什么?”白文真诚的看着陈素的眼睛,“就为爷爷曾送过你一只黄雀儿?还是因为我们是乡亲?”
陈素一愣,他答不上来,心中只是想带走这位慈祥的爷爷走,不让他在这里受苦,白文见陈素无言以对,伸手把住他的臂膀,“如果你真想带爷爷走的话,不如就以那两个苦命的孩子替换吧!”白文说着,将另外两名孩子唤到身旁,他们的亲人同样是眼含热泪,孩子由陈素带走,总算是有了一条生路。
“白爷爷!”陈素的心中依然是不舍,却也知道这么多人他肯定是无法全部带走,四个孩子再加上沈仝,他的负担便已不轻,可若是在这里丢下沈仝,他又怕寻不到出路,最后一咬牙,“爷爷,我答应你,这两个孩子我会带走,不过我也要带你走!”说罢,在孩子们亲人感激的目光中,陈素双手附在两个孩子的头顶之上,同样将他们收入了辟空之中,却不顾白文的反对,双手一拉他的双臂,直接将老人家皮包骨头的瘦弱身体背在了背上。
“孩子,你快放下我!”白文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在陈素耳边斥道,“我已经老了,你又何必为我涉险?只要你能带着这四个孩子出去,九黎镇也算不灭,倘若他日你真能荡平沈家,只需在这里给爷爷立一块坟头儿就是了。今天你就算带我出去,用不了多久这具残躯也要化为尘土,死在哪又有什么区别?”
“不!”陈素终于是泣不成声,仰天长嚎,父亲死了,柔姨找不到了,今天终于遇到一个曾经亲近过自己的人,他的心中何忍放弃?
“孩子,如果你一再坚持的话,我也只有咬舌自尽了!”白文已经没有力气,索性把双眼一闭,如果陈素一定要带自己走,他也不在乎立即赴死,而众人见两人僵持不下,总不是办法,毕竟地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岳平、吴敦更担心孙儿的安全,如果再来一位像沈仝那样的高手,保不准陈素就要吃亏。
“陈公子,白大爷这也是为你着想,像我们这般,死了也就死了,可是你不一样,你还找秦大夫,还要帮我们报仇,公子啊,你就听一句劝,快走吧。”岳平终于也忍不住开口相劝。
陈素无奈,知道白文心意已决,众乡亲中又悲声四起,白文并非不愿意走,只是他不想拖累陈素,所以才以死相逼。
“哼,只怕他这一走,沈家盛怒之下,我们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冰冷的声音虽然不大,陈素却听得清清楚楚,自己好歹算是杀了沈仝,或许今日之后,这地牢之内也就再没有活人。
“死就死了,我们在这里吃的苦还不够多么?难道你们还没活够?与其每天被人残忍虐待,还不如死了的好!”吴敦怕陈素又生牵挂,反倒耽误时间,所以对着开口之人大声喊了起来。
“哼,你倒是终于将自己的孙儿送走了,只可惜我们这些人却要陪葬!”
……
争吵声陈素渐渐不闻,只在脑海中轻声问天冲道:“前辈,您可有办法让我带走这一众乡亲?只要帮他们脱离这苦地即好。”
百五十二 破困
有谁不是从生到死,生死之间又有何悬念?只道是:天光水影处,又见云龙舞。
陈素心中悲苦,白文爷爷,谷子叔叔,甚至是吴敦、岳平等人都是九黎镇上的乡亲,哪一个他不想救?可是这里有百余人,沈府岂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把人带走,而且就算出了沈府,这些人也都已家园不在,又该往何处求生,说到底都是苦命之人。而面对着慈悲心大起的陈素,天冲也只好无情的打消了他要带众人走的念头,“蠢货,你以为我是无所不能的么?如果我的本尊在这里,或许还能帮你带走一些人,可是仅凭你阴极境的能耐跟我这区区一缕残魂,能救这四个孩子已经不错了,我看你还是早早的打消这个念头,听他们的话,赶紧离开此地,以免沈家再有动作,而且现在天也应该已经亮了,再在这里纠缠,说不定还要拖累宋义等人!”
陈素明知结果会是如此,仰天含泪而后对着白文等人拜了下去,哽咽道:“都怪陈素无能,不能带诸位离开这里。”说罢,他嘭嘭嘭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白文只好含泪受之,“孩子,记住爷爷的话,沈家不能轻易招惹,除非哪一天你有了十足的把握再回来帮大家报仇。”
“陈公子,保重!”吴敦等人又跪倒了一片,涕泪横流,陈素只觉得心中如刀割一般难受,算算时辰,自己确实已经不能再拖延,不说与宋义还有约定,就算是那两个逃出去的守卫,这里的事也应该已经惊动了整个沈府,他若是再不走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一旦沈家封禁了地牢,自己可没有撕裂空间的本事,恐怕就算有沈仝在手也难以全身而退。
“白爷爷,诸位!陈素今天在此立誓,如果不能为诸位报仇,甘愿受千刀万剐之苦!”说到这,陈素已经血灌瞳仁,又是仰天一声凄吼,最终还是催动神元,身形向着一处山洞射去,他已经不敢再看白文等人的面容,老人和蔼的微笑只能更添他心中深深的愧疚。眨眼之间,陈素整个人已经站在了两丈多高的洞口,迟疑了一瞬,他终于还是没有回头,消失在了漆黑的石洞之中。
……
将四个孩子与沈仝的肉躯纳入了辟空之内,陈素的负担至少也多了千斤之重,再不像之前那样轻灵,而且还不能催动水火之力,他也只好小心翼翼的,不似来时的莽撞,顺着石洞走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四周围逐渐变得开阔,也不像进来时那样机关密布,而且石洞内隐隐的有着萤石散发出的微弱光亮。借着荧光,陈素终于松了一口气,收拾心神,将白文等人暂且放在一旁,又走了片刻,前方出现了一间密室,桌椅床榻一应俱全,看起来竟像是住着人的地方,只是路到这里却好像已是尽头。
“难道是走错了不成?”陈素仔细的观察着这间密室,方圆三丈有余,也算宽阔,只不过除了自己进来的那一条路以外,四周皆是石壁,“天冲前辈,我们好像是走错路了。”
“难道是中了这小人的圈套?待我问一问他。”说着,天冲收了困住沈仝神智的虚魇之力,沈仝睁开双目难掩震惊之色,陈素辟空之内的景象惊得他张口无言,半晌之后才想起自己曾被一个少年所伤,可是眼前的老者分明不是那个人,天冲见沈仝醒了,一声冷笑:“说吧,这地牢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仝打量了一眼天冲,知道此人必然是与那少年一伙,否则也不会问地牢的事情,冷哼着一撇嘴,不肯做声,索性又将双眼闭了起来。
“不说?我可有的是办法收拾你。”在陈素的辟空之内,以沈仝的修为几乎无法吸纳外力,而他又被陈素所伤,实力大损,内元未复,即便天冲只是一道分身,却也具备着舍尊境与极境的神武修为,对付他绰绰有余,只见天冲不怀好意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右手小指轻弹,一股凌厉的劲风竟然直击沈仝的胯下,沈仝原本闭着双目,突然一股剧痛从身下袭来,让他忍不住一声惨嚎,愤怒的目光看向天冲,即便是阵阵余痛也让他的身体不住的颤抖,“你,你要做什么?”
天冲一咧嘴,“你可知人傀之术么?”
沈仝一听顿时脸色煞白,人傀之术在东靖国乃是禁术,若是放在以前,有人敢对他这么说话,他一定会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之态怒斥对方,可是现在,他只觉背脊一寒,似乎预料到有什么巨大的不幸要降临在自己身上。
“哼,原本我是想把你炼制成一具人傀,至于元神么,直接抹除了就是!”天冲说的十分随意,可是这几句话却让沈仝如坠冰窟,沈仝已经达到了舍尊境,自然知道抹除元神的含义,他自忖六十年苦修不易,如今栽在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竟然连一点翻身的余地都没有,实在是大不甘心,“你?练人傀乃是禁术,传扬出去,你就不怕人人得而诛之?”
“哼!”天冲十分不屑的摇摇头,“我说的只是原本,不过现在我有了新主意,既然你不老实,找个老实的来换掉你就是了!”随即天冲的手掌向前一托,杨劲那只有巴掌大小的元神站在他的手心里,沈仝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已经有些虚幻的小人儿,他知道这必是一道元神无疑,而天冲所说的新主意也就是“借尸还魂”。
“你,你好卑鄙的手段!”这下沈仝是真的怕了。
“卑鄙?”天冲一听怒极而笑,“我杀你算是卑鄙,那么你们挖这地牢,残害数百人的性命又算什么?论卑鄙说残忍我倒比你差的远呢。”
沈仝眼神闪烁,最终一咬牙,“好,我把地牢机关的秘密告诉你们,你们放了我如何?”
天冲怜悯的看着沈仝,“你觉得自己有跟我讲条件的资格么?只要我将你的元神打出,想知道什么,他自然会告诉我。”天冲看了看掌中杨劲的元神,“等他夺了你的肉身,这地牢的机关对我们来说同样是不复存在。”只不过天冲没说,让杨劲借尸还魂至少需要七天的时间。
好在沈仝不大清楚炼制人傀之法与借尸还魂之术,不过却听说过借尸还魂可以得到肉身的一些记忆乃至修为,果真如此的话,对方可能真的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抹杀,“我……”沈仝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得不屈服,“我说。”
天冲冷哼一声,等着沈仝继续,沈仝恐惧的目光看看四周,知道以现在的自己必然难以逃脱,“这迷宫乃是按照奇门遁术所建,以地煞三十六数,每个时辰出入口会有三次变化,又以天干地支支配,甲子轮回变幻莫测……”
“修个地牢都要费这么大的劲,你们沈家还真是肯用功夫!”天冲一生最不喜欢的就是机关算术,所以沈仝说的他也不感兴趣,“少说废话,你只说这个密室是怎么一回事?”
“密室?”沈仝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奸狡,“这……”他欲言又止,可是表情的变化岂能逃过天冲的眼睛,大帝上前一步,手掌轻轻的抚在了沈仝头顶的百会穴上,掌心精神力一吐,顿时在沈仝的百会穴吸力爆发,这正是神修邪恶的食元之法,沈仝只觉得自己的元神像是被巨力牵引,仿佛要离体而去,而全身的筋骨经脉又像是错位了一般剧痛不已,比起之前下身的骤痛犹有过之。
“啊……嗷……”沈仝活了半生从来不曾经历这样的痛苦,恨不能一死以求解脱,天冲吸了一阵,沈仝已然半死不活,见目的达到,天冲面带微笑俯下身去,“怎么样,这滋味可好受么?与你在地牢中残虐他人之时比起来,老夫的手段如何?”
沈仝疲惫的眼中差点连瞳孔都散了,跟自己比起来,天冲的手段强上千百倍,他再不敢隐瞒耍诈,断断续续的说道:“其实这密室就是出口所在,只不过要等到时辰到时,以六步晨昏拳分别击打天地四方,门就会打开。”
“什么时辰,六步晨昏拳又是怎么一回事?”天冲继续追问道。
“时辰,现在就是,我进来的时候已经算好了,至于六步晨昏拳,是一套最基本的拳法,只要依次分别击打六面墙壁,门自会打开。”
“哼!如果你敢骗老夫,后果你是知道的!”天冲说着,有意将神元放开,沈仝吓得身子一缩,没想到此人的实力竟然还远在自己之上,“在下不敢,以阁下的手段,我绝对不敢耍什么花样。”
“那你老实说,六步晨昏拳到底是怎样的拳法?”
“前辈,这拳法我知道。”杨劲已然被唤醒,见沈仝已经半死不活的样子,自然不能演示,说完,他便在天冲的掌心打了一遍,“这是最最基本的拳法,坊间早有流传。”
“哦。”天冲点了点头,看来这里确是异界,“臭小子,你可知道六步晨昏拳么?”
天冲刑讯沈仝,陈素也没有闲着,一直在密室中寻找着机关,可是这半天功夫仍是一无所获,听天冲问自己是否知道个什么拳法,也是一阵迷蒙,“前辈,怎么问起拳法了?”
百五十三 逃跑
六步晨昏拳并不复杂,本来就是在坊间流传,所以不消片刻功夫陈素已经了然于胸,将六式打出,分别击中了密室六方,只听嘎啦啦一阵响动,床榻移开,露出了一道石门来。光亮自石门处逐渐放大,不待石门尽开,陈素的身形一闪,已经向着石门掠去。
嗖!嗖!
陈素刚刚掠出石门,三支弩箭带着破风声射来,他不敢大意,抖双拳打出两道拳罡相迎,同时鸣霜剑应手而出,拨落了三支弩箭,驻足看时,对面站了十来个凶神恶煞似的的家丁,他们每人手中端着一只短弩,这些人待看清了走出石门的是一道陌生人影,领头的冷喝一声,“放!”
十道弩箭攒身,陈素自问硬接不是办法,回头一看,身后的石门正开在一座假山脚下,催神元纵身一跃,等那些弩箭到时,他整个人已经飘落在三丈多高的山顶,四下里一看,估计自己差不多到了内院之中,当时不敢久留,辨明了方向,从假山顶上一跃已经掠出了十来丈远。
“追!”众家丁不敢大意,尾随陈素追来。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早过了与宋义等人约定的时辰,陈素心下担忧,万一宋义不放心闯进院中,遇到强敌恐有麻烦,所以也就顾不得太多,将神元催到极致,竟在半空中一路疾行。地牢中逃出的两名守卫先是将有人闯监的事报给了沈仝,所以沈仝来得最快,随后那两名守卫又将损折人手的事报给了沈家主事的老爷,不过他们自以为有沈仝出手,必是万无一失,所以只怕了十名家丁在门口等着,这些家丁虽有武器却是修为平平,不然的话以陈素此时的状态,说不得要吃些亏。家丁也没有想到以沈仝的能耐竟然还能让人从地牢中跑了,也是大意,所以在阴差阳错之下,陈素算是逃得一劫。
陈素放开脚力,行园虽大,对他来说也无需片刻之功便到了内院边缘,前方一堵高墙拔地而起,足足十丈有余,将整个内院环抱其中,陈素抬头望去,单凭这堵墙却也拦不下他,双脚在虚空处一踏,身形便飘向了墙头,不过还不待他站稳,一道拳风不偏不倚的攻向他的左肋,陈素身子一晃,向前跌去,双手伏地一个翻滚堪堪避过了那道拳风。
尽全力只顾赶路,陈素便无暇探测四周,登上高墙才发现不远处端坐着一个面目清癯的汉子,刚刚那道拳风就是由他所发。
“什么人,竟然敢擅闯内院?”此时这汉子尚且不知地牢中发生了变故,而看陈素来时的身法实力也应该在舍尊境上下,故此他并未贸然进攻,只是以拳风将陈素逼下。
陈素站起身看了一眼清癯汉子,眼窝深陷,额头隆起,鹰鼻猪口,犬耳无眉。陈素不由得一皱眉,这是人是鬼,怎么生得如此丑陋?此时那汉子站起身来,迈步向陈素走进,“阁下是什么人,为什么急匆匆的打内院而来?”
这股气息竟丝毫不在沈仝之下,陈素心下暗惊,如今的沈府真也是高手如云,看来自己若想报仇必然得做一番准备了,清癯汉子见陈素不答话,眼神一寒,右掌心已经光芒爆涌,“既然阁下不肯开口,就别怪沈言魁无礼了!”说罢,他右掌向前一推,磅礴的元力顿时凝成了一人多高的掌印,向着陈素拍去。
清瘦的汉子倒是十分刚猛的掌法,陈素却不想跟他纠缠,目光左右一瞟,心中打定主意,顺着围墙狂奔了几步,而后纵身一跃,直接飘向了外园。
“想逃?”沈言魁也与沈仝一般并未发现陈素的精神力修为,虽然讶异于一个丹元境小成的家伙如何能踏空而行,可是护院的职责所在,他自不能轻易的将陈素放走,脚尖在墙头一点,也尾随陈素而来。
陈素的辟空内收着四个孩子与沈仝的肉躯,两千多斤的分量让他的速度受到了影响,眼看沈言魁渐渐接近,陈素不得已又催动了秘杀绝,身形一闪已在几十丈外,这一来对力量的消耗极大,沈言魁见了也不由得心底一惊,这个本事若是用作偷袭必让人难以防备,所以一时之间他反倒不敢追的太近,而且以自己的能耐,沈苍那个狗东西只让他看家护院,沈言魁想想就气,故此哪肯卖命。
陈素觉察到身后的追兵速度放缓,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向着跟宋义等人约定的地方奔去,片刻之后已近外园,果然,此刻前边也骚乱起来,陈素更担心不已,生怕宋义有失,一路疾奔,到前院时,正看见一个中年汉子领着两名瘦弱少年在同三四十名庄丁对峙。
中年汉子自是宋义,少年模样的是男装打扮的汀烟姐妹,陈素担心,远远的便放声喊道:“二叔别急,我来了!”
声到人到,宋义抬头一看,在庄丁身后的半空之中,一道矫健身影疾飞而来,正是陈素,这才放下心来,“素儿,你没事就好。”
陈素跃过庄丁,落在宋义等人身前,这一路疾行让他神元消耗不少,也亏着阴极境的神修,不然的话恐怕小命已丢,见宋义对自己担心不已,心下既暖且愧,“对不起,二叔,我回来晚了。”
宋义的大手在陈素肩头拍了拍,“回来就好,没事就好。”
“哼!”倒是汀雨在旁边一撇嘴,“说好的天亮之前,你这可是足足的晚了一个多时辰,害的大叔跟姐姐都担心死了。”
宋义哈哈一声大笑,对汀雨打趣道:“刚刚吵着闹着要闯进来的那个人好像不是我们呢?”
“大叔你……”汀雨小脸儿一红,不说话了,汀烟也是莞尔一笑,“大叔,既然陈公子回来了,我们也走吧。”
“嗯!”宋义点点头,正在此时,沈言魁也随行而至,飘落在众庄丁身前,有这么多人看着,关乎颜面,他自然的作出一副傲态。
“想不到连魁老都惊动了,小的们该死。”一名庄丁俯身到沈言魁身前恭恭敬敬的说道。
“嗯。”沈言魁点点头,“今天前边是谁当值?”
“回魁老,小的沈铁,护院九队副领。”
“沈铁,这几个是什么人?”沈言魁指着陈素等人,沈铁一皱眉,心中暗道:老家伙甩得好黑锅,这些人看起来是一伙的,小的是你撵出来的,现在倒问我是什么人?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不过沈铁不敢顶撞,小心答道:“魁老,他们三个不说话就硬闯,还打伤了我们几个兄弟,尤其是头里这个汉子,下手好不狠辣。”却不提对方是什么人。
“哼!”沈言魁一撇嘴,知道沈铁等人不是对手,自己既然来了,好歹得抓个人交差,不然岂不是跟沈铁他们一样,虽说做了护院,可毕竟是宗家的身份,丢不起脸,故此沈言魁上前一抱拳,“几位,今日强行闯进我们沈家,不知是所为何事?”
宋义笑哈哈儿的跟陈素站在一起,打量了几眼沈言魁,这老头子修为不弱,单看气势就是不俗,“我们是走错地儿了,既然主人不欢迎,告辞就是。”说罢,宋义拉着陈素转身就走。
沈言魁一愣,宋义的回答明显有戏耍之心,走错地儿还伤人,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而且那年轻的小子可是从内院而来,“慢着!几位既然是走错地儿,沈家自有待客之礼,请随我到里边一叙。”
宋义仍旧面带笑容,心知沈家绝非善类,一抱拳推辞道:“我等今日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来讨扰。”
“哈哈哈!”沈言魁一阵大笑,宋义说话时已经不自觉的暗运内元,丹元境的修为早被沈言魁看透,虽然仍有些忌惮陈素,可对方的这几句话明显说得底气不足,“想走也容易,除非打败我沈言魁!”说罢,他一摆手,沈铁等人会意,众人散开,将陈素等人围住。
陈素暗自盘算,这些人中,那沈铁也算是个好手,两边对比虽然实力相当,可眼下毕竟是在沈家的范围之内,拖久了讨不到便宜,可是如果不挫一挫这沈言魁的锐气,恐怕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当即断然道:“二叔,我有一事相托。”
宋义知道陈素必是要留下独自对敌,怒喝一声,“不行,要走我们一起走。”
只见陈素神情凝重,双手一按,黑光闪烁间,脚旁竟然多了四个昏迷的孩子,连宋义等人俱是一愣,看着陈素道:“素儿,这是怎么回事?”
陈素看着几个孩子仍旧昏迷未醒,轻声道:“二叔,稍后我再向你们详细解释,带着他们四个我修为受制,实力不得发挥,要不然早将此人解决,请你们带这四个孩子先走,还去老地方等我,放心,绝对万无一失。”
“这?”突然多了四个孩子,情况有变,宋义一时间也是举足无措,倒是汀烟,低头看了一眼,直接抱起了吴尧,四个孩子中他长的最大,汀雨见姐姐如此,也俯身抱了那个小女孩,剩下两个留给宋义,姐妹二人这般举动自是相信陈素无疑,宋义也只好轻叹了一声,伸出双臂左右两边一面夹上一个,看着陈素说道:“快些跟来,不然我们可饶不了你!”
百五十四 亢龙无悔
陈素这一去,回来时竟多了四个孩子,宋义知道其中必然有故事,而他与汀烟姐妹离开,陈素也就能放开手脚,对方虽然人多,可是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也就那丑到无法形容的干瘪老头,他们在这反倒是负担,只是有些放心不下陈素会莽撞,“素儿,那沈家的仇,今天你就不报了?”
陈素会心一笑,“二叔放心,我既然出来了就不会傻到再回去,何况今天的仇我已经报了,你们找机会赶紧走,我随后就来。”将这四个孩子放出,陈素再没有了顾忌,至于沈仝的死活他又岂会放在心上,有天冲料理,一个受了伤的人早已对他构不成威胁,所以他向宋义打了一个眼色,四人的分工早已明确。
陈素等人的想法,沈言魁自然是不得而知,只以为他们是一伙,又弄出来几个孩子,看样子应该是地牢内的囚徒,此刻他尚不知沈仝已经出事。虽然陈素让他有些许忌惮,不过心中计较只要等内院的另外几人出来,想把对方尽数拿下也不过是时间的事,“沈铁,我对付那个小子。”他一指陈素,“其他三个人,你带手下将他们拖住,一个也不许放走!里边很快会有人来。”
“是!”沈铁心知那中年汉子手段不俗,实力恐怕还在自己之上,故此命令下去,三十几名手下只等着魁老出手他们就一拥而上,只要将对方拖住即好。
陈素一看这阵势,知道拖延不得,轻声道:“二叔快走!”宋义嗯了一声,随即跟汀烟姐妹带了孩子,竟然转身就跑。沈铁一见急了,魁老有命让他拖住这三人,可是他们竟然选择逃跑,情急之下,大喊了一声追,手下人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等唿哨着冲上去为时已晚,不过陈素岂能让他们如愿,算计着距离刚好,眉心一凝,虚之魇的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将那十几名跑在头里的庄丁罩在其中,黑光只是一闪,那些人便顿时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在了原地,宋义三人一边跑着回头看了一眼,阴极境的修为果然不是寻常可比,这一来也放心不少,宋义呼喝一声跟二女绝尘而去。
陈素催动虚之魇也只不过用了三分能耐,却将周身十几丈内的庄丁尽数击溃,也怪这些人修为太弱,在陈素的精神力压制之下像痴了一般。沈言魁面色阴沉,到此时他已经差不多能够猜出陈素所用的乃是精神力,其元力修为确实只有丹元境小成,神修恐怕远在此之上。
沈言魁一抱拳,“朋友,能否留下名姓,也让沈家知道今天得罪的是什么人物?”中年汉子带着两个少年逃跑,看来是他们四人商量好的,而眼下自己只有一人,对方是摆明了不会让自己去追,孤军深入这种事他也不会做,所以有意拖延陈素,只要将这个正主儿抓了就是,随即放低了声音对沈铁道:“派人到内院去看看,怎么来的如此之慢?”
沈言魁乃是宗家的长老,在下人面前,其地位并不低于沈玉、沈苍等人,所以这些庄丁也对他惟命是从,沈铁马上派人去看,就这样,陈素拦下众人,为宋义等人争取时间,沈言魁也不急着动手,两方便对峙起来。
直过了盏茶功夫,宋义三人早已不见踪影,陈素算计着时间也差不太多,此时内院之中终于传出了动静,他笑嘻嘻的一抱拳,“各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不如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他神元催动,转身便要离开。
沈言魁发觉内院传出动静,知道是援手已到,一声冷笑,“话是说得在理,只不过过门是客,阁下岂不知客随主便之理?”一边说他已经内元澎湃,一身衣袍猎猎作响。
陈素知道这干瘦的老头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若是不尽快将其挫败恐怕后边纠缠起来极为麻烦,既然宋义等人已经离开,自己也就无需顾忌,他大笑一声,“老人家,你年事已高,俗话说人老不以筋骨为能,等了这么久你都不敢对我出手,想来是怕在下人们面前出丑,现在又何必逞强?”
沈言魁平生有两大忌讳,一是被人说老,二是被人说丑,只因他自小生得粗陋,到十几岁时看起来已经像三十几岁的人,没少被人嘲笑,等终于修为有成,做了长老这才洗刷了耻辱,可是今天竟然又被陈素以此嘲笑,心中顿时无名火起,“好小子,你敢欺老夫年迈?今天就让你知道厉害。”沈言魁右脚一蹬地面,身形向着陈素射出,同时右掌心元力喷涌,一只威猛的虎头便在掌前形成,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陈素。
又是一名舍尊境!与沈仝一番争斗,陈素已经耗力不小,再加上带着那四个孩子出来,眼下并非巅峰状态,不过心中打定主意要挫败此人,也唯有如此才能让沈家有所忌讳而不敢放手来追,故此他尽提神元,同时催动了水火之气,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原地。沈言魁这才想起来对方身法还有玄妙之处,正懊悔时便觉一股炽热的气息劈头砸下,慌忙间举掌相迎,却见一道被火焰包裹的人影从天而降。
陈素发动了啸日火体,又将神元尽催,六式洪义撼天手早已了然于胸,可是他却不知在此之时自己无意间融汇六式,证悟了撼天手的第七式“亢龙无悔”!任由神元传经过脉汇入掌心,半空中响起一道龙吟,护体的火气蒸腾袅袅,如云似雾,狂绝的一掌向着沈言魁笼罩下来。
沈言魁没有想到对方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然能发出如此刚猛无比的招式,当即心头一震,已生了三分惧意,尤其是那一道龙吟,隐隐的蕴含着真龙之气,关键时刻为求自保也只好使出全力,催得那虎头又猛涨了三分。
轰!龙争虎斗,巨响震天,神元碰撞的涟漪扩散开,将沈言魁脚下数十丈范围内震得一片狼藉,稍近一点的土石更是碎成了齑粉,沈铁等人也被强大的冲击迫得连连后退。
一招对碰之后,陈素只觉得脑海中传来一阵空虚,身形扭动,落在了数丈之外,疲累感顿时涌上全身,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怎么竟莫名其妙的耗空了体内神元?须臾间灰尘散去,只见对碰的中心处沈言魁茫然而立,陈素更是吃惊,如果对方再次出手的话,恐怕自己将难以应付,正在这时,只见沈言魁身子一晃,两眼翻白,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随之衰颓下去,整个人也仰面朝天而倒,他竟被陈素一掌击溃。
“这一掌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连陈素也感到吃惊,难怪耗尽了体内的全部力量,这还真是撼天手的精髓。沈铁等人见沈言魁都不是对手,更加没人敢贸然上前,陈素虽然疲惫,却是不敢再留,迈步转身就走。
“小子,你这消耗似乎不小?”天冲说话间,陈素连续吞了几枚天香丸,“前辈,我也不知怎的,竟好像将六式掌法一股脑的打了出去。”
“嗯。”天冲自然能猜到缘由,眼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傻小子,你最好赶快离开。”就算天冲不说,陈素也感应到了两道极强的气息正从内院而来,实力似乎还在沈言魁之上,自己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是全盛之时恐怕也不能同时与两位舍尊境强者交手,略一琢磨还是走为上计,这个时候也只有尽力脱逃,想到这他精神一动,背后嘭的生出了一对丈许宽大的双翼!
“鸟人?”沈铁等人一下子愣住了,陈素双翼加身,只是一拍便凌空而起,紧接着冲入天际,向北直去,只留下这些人愣愣的站在那里,直等到陈素的身影消失不见,沈铁才派人上去扶起沈言魁,这时,两位来自内院的老者也踏空而至。两位老者赶到,一胖一瘦,胖者素衫白袍,愈显丰腴,痩者玄衣皂裤,像竹竿一般,两人急匆匆的来到沈言魁身旁,一见后者这副模样,知道他伤得不轻,赶忙为他渡气疗伤,同时取了丹药送入口中。
“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将言魁伤成了这般模样。”胖老者满脸慈笑,却语气冰冷的看着沈铁等人问道。
沈铁的喉咙咕噜了一下,险些跌坐在地上,双腿颤抖着上前回话,“白老,这对方是什么人我也拿不准,只知道他是一个鸟人。”
“鸟人?”胖老者一咧嘴,露出了半口细碎的小牙,“你在戏耍本座?”
沈铁一听顿时跪在了地上,“小的不敢,只不过就连魁老相问,对方都没有留下名姓,刚刚更一招重伤了魁老,然后竟展开双翼飞走了……”沈铁说罢一低头。
“飞走了?”这倒也不算稀奇,能伤及沈言魁自然不是常人,怎么说修为也在舍尊境之上,若说是踏空而走倒也正常,可是这展开双翼飞走了,莫不是妖兽族人?“你们可看得清楚?”沈铁等人悉数跪下来点头应是,胖老者皱眉不语,难不成这第三分家还得罪了什么妖兽族人?
数息之后,只听瘦老者开口道:“大哥,言魁伤得不轻,如果不尽快为他治疗的话,恐怕会有性命之忧。”胖老者闻言向着远处的天空凝眉望了望,双眸中杀意涌动,“既然如此,就暂且先留下他的性命。”说罢,二老扶了沈言魁纵身往内院而去。
百五十五 休养
“姐,你快看,好大的一只雄鹰。”汀雨站在幽冥泽外的一处土丘上跳着脚喊道,这会儿那四个孩子依旧未醒,宋义三人出了行园,觉得之前跟陈素所约的地方离行园太近,又稍稍往北退了退,此时他们正焦急的等着陈素,汀烟也抬头看了一眼,心中暗道:“好快的速度。”
宋义等得焦躁,怕陈素有失,“一只鹰有什么好看的。”说着,他也抬起头了,正看见那苍鹰竟然急速变大,向着自己扑来,“好个畜生!”宋义心中正低声骂着,同时暗运内元,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除非是妖兽,否则这里怎么可能有体型如此大的飞禽,正纳闷间,那雄鹰已经高度急降,这时汀雨一眼分辨出来,兴奋的喊道:“是陈公子,他回来了!”
说话间陈素双翼一敛落在地上,浑身尘土,一脸疲惫,宋义一见才放下心来,慌忙迎上前去,“孩子,怎么样?”
陈素兴奋的一咧嘴,“这回可赚大了,二叔,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躲,我怕是累得不行了!”
“好!”宋义顺着官道往南看看,见没有追兵,转身要将陈素背在背上,“我们还去那沼泽地躲躲。”低头一看才发现还有两个孩子,“素儿,这孩子莫不是你掳了沈家的?”
陈素摇摇头,纵是此刻倦意已极,还是强忍道:“二叔,你还是抱了那两个孩子,他们是我九黎镇的乡亲,我有鹰羽在,跟得上你们。”
刚刚陈素那一对大翅他们是看得清楚,翅膀上传出的力量波动丝毫不亚于丹元境的强者,宋义也就不再争辩,放开陈素,仍旧去抱了那两个孩子,四个人顺路又钻进了沼泽地中,此时虽是寒冬,可是幽冥泽内枯草丛生,灌木盖地,陈素需要静修,四个人便深入其中找了一处密林,这时节潮气反倒被冻在地下,宋义铺好了厚厚的干草,将四个孩子放在其上,又伐木劈板,搭了一个简陋的矮窝棚。期间汀雨也曾问过为什么不去邱虎的匪窝,宋义却是有些不放心,怕陈素的静修会被打扰。
到日落时分,四个孩子逐渐醒了,饥寒交迫难以忍受,小女孩儿离开至亲,更是垂泪不止,却也是乖巧的不敢出声。陈素介绍了大概的情况之后,已经沉入静修,宋义让汀烟姐妹看着孩子,自去拣些干柴,回来后在窝棚内分散开生了两堆火取暖,窝棚低矮,火又不敢生得太旺,四个孩子只是饥饿难耐,看得宋义心中不忍,又出去转了一大圈,回来的时候背上倒是扛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驯鹿,又在附近的潭边挖了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冰块,等他用小刀割了驯鹿肉在火上炙烤,岳嵩跟吴尧就眼巴巴的蹲在火堆边上瞅着,肉烤熟时两个男孩狼吞虎咽,那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却是因为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而不敢张口,汀雨也去拿了一块肉来逗着他吃,汀烟则取了一块熟肉送到小女孩儿的嘴边,谁知那小女孩一见这烤得焦熟的驯鹿肉顿时干呕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汀烟见她吃不下去,也只好把肉收起,小女孩衣衫褴褛,难以遮寒,又饥肠辘辘,面对汀烟的询问,怯怯的答道:“冰宁,我叫陆冰宁。”
“你怎么不吃东西,难道不饿么?”汀烟好奇小女孩为什么一见鹿肉就会恶心,冰宁向着火上仍在炙烤的肉块看了一眼“看见这个我就会想起牢中那些尸体。”给冰宁这一说,岳嵩跟吴尧也呕了起来,除了最小的那个基本不懂事的男孩以外,其他三个人全都吃不下去了,汀烟心道这几个孩子也够可怜,宋义忙了大半天,又不好意思再让他辛苦,柔声对着冰宁说道:“小妹妹,你在这里等我,姐姐去给你找些吃的来好不好?”
汀烟语声温柔,别有一股暖意沁进冰宁的心中,她乖乖的点了点头,汀烟起身看着宋义弄火,闪身出了窝棚,好在这沼泽地中植被茂盛,不然这个时节去哪寻找吃的?即便如此,许多植物枝上的果实也早已脱落腐烂,汀烟只好寻那些地薯根块,借着月光,不多时她挖出了五六块来,返回窝棚去放在火边慢慢的烤,等烤熟了地薯,冰宁吃到嘴里的时候,午夜都已经过了,看着小女孩子吃起来香甜的模样,汀烟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丝笑容。
月落乌升,眨眼就是七天,这几天里,汀烟姐妹每日轮番去挖地薯回来烤熟,不过除了冰宁以外三个男孩还是喜欢宋义炙烤的鹿肉,几天下来孩子们跟他们熟识了许多,渐渐的有了说笑。陈素的气息也逐渐恢复,而在他的黄庭之内,沈仝是彻底遭了秧,不但元神被天冲剥离肉躯进行控制,他那具舍尊境的身体也被杨劲以借尸还魂之法所夺,对他来说,真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可惜的是,他的噩梦恐怕永远都不会醒。
到第八天黎明的时候,陈素终于缓缓的睁开了双目,冰宁正依偎在汀烟身边,宁静的睡着,汀雨也在闭目养神,三个男孩在宋义脚旁围了一圈,连日来这里一直生火取暖,早已把寒气驱尽,躺在干草上暖和和的舒服惬意,跟那满是腥臭霉气的地牢比起来,这里无疑就是天堂一般。陈素见宋义三人都在休息,不忍打扰,精神一动已经闪身到了窝棚之外,才将杨劲自辟空之内放出,随后两个人来到了一棵粗矮的树木之下。
“陈公子大恩,杨劲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杨劲眼含泪光,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能有重生之日,陈素伸手将杨劲扶起,“杨前辈,想必天冲前辈已经告诉你了,如今你虽然已经夺了沈仝的肉身,可是想要灵肉合一还需要假以时日,另外,你的修为也因此受损,没有个一年半载恐怕是难以恢复了。”
“恩公。”杨劲说着又要下拜,被陈素勉强拦住,“我都没敢想过自己还能有重生之日,陈公子再生之恩,杨劲愿意赴汤蹈火,舍命相报。”
陈素摇了摇头,“前辈你也不必这样说,俗话说相逢是缘,何况这也是举手之劳,你也就不必记挂于心了。另外如果在下记得没错,前辈应该还有一位后人名叫杨冉。”
杨劲一凝眉,想起了那个曾孙,“不错,恩公怎么会提起这个劣儿?”
“他跟着一个叫左益的,我怕他会被此人引入歧途,所以前辈不妨回去寻他,另外在打开前辈的石冢之时,还有一幅卷轴也被他们拿走了。”
“留音秘典?”杨劲一惊,“一定是左益这个小人,我早就发觉他心术不正,想不到他竟敢觊觎秘典。若说冉儿,这孩子性格懦弱,打小我就看出来了。”
陈素轻叹了一声,“现在算来,自打我们在留音谷分别也有数月,前辈不妨回去寻一寻杨冉。”
杨劲一听为难起来,“恩公你回来寻沈家报仇,正是用人之际,杨劲虽然不才,却也愿出一份力,你现在让我走,我岂不是变成了知恩不报的小人……”
陈素一抬手止住杨劲的话,仰天看着已经有些模糊的圆月,负手而立,沉声道:“报仇之事不是一朝一夕,前些天那一场恶战让我知道了沈家如今已并非寻常势力,他们必然已经同北柱国府有所勾结,所以我若要报仇就要把他们连根拔起,说句惭愧的话,我现在还不具备这个实力。现在更重要的是先找到一个人,向他打听一下我父亲坟冢的事情,另外说不定他也会有我柔姨的消息,所以在报仇之前我还得做一番准备。”
“既然如此。”杨劲缓缓握起双拳看向远方,“那我就回留音谷一趟,待处理了家事再回来寻恩公,不过在此期间恩公但有差遣,杨劲得令必至。”
杨劲的态度让陈素小有尴尬,毕竟对方的年纪大过自己许多,“前辈,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们不妨以朋友相交,恩人二字我实在受之有愧。”
“难道恩公是嫌弃杨劲?不过杨劲这条命都是恩公给的,什么时候你想收回,杨劲都不会有二话,岂敢跟恩公朋友论交,只求今生能报此大恩。”沈仝的这具身体看起来倒也十分符合杨劲急躁意气的性格。
陈素知道再争辩也没用,只好由他去吧,不过这会儿他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前辈,如果你回留音谷的话,可不可以帮我做一件事?”
杨劲恭敬道:“但凭恩公吩咐。”
陈素叹了一声,“能否请你帮我带这几个孩子去莫吉城南宋家庄,将他们交给日前去投奔的鲁良等人?”
“杨劲一定不负恩公所托。”
……
陈素二人正在说话,宋义听到动静,发现陈素不在,也起身出来,正见他跟一个陌生人站在树下,宋义先是一愣,随即紧张的靠了过来,陈素转身发现二叔已醒,急忙同他打招呼,宋义满脸疑惑的看着杨劲,此时出现的陌生人或许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危险,不过好在陈素已醒。
百五十六 启程
陈素发觉宋义看杨劲的目光中带着警惕,知道现在非常时期,先是将杨劲介绍给二叔,随后接连讲出了一桩桩匪夷所思的事情,等宋义大致将其中的前因后果弄懂,才知道眼前之人的元神就是当初城主寿宴上的人傀,不禁对陈素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认识。
东方渐白,地面上蒙着的薄霜也开始消退,陈素三人沉寂了片刻,少年迎着朝阳望去,淡淡的金光稍稍刺眼,不知道前路如何,许久之后,他精神振奋的一转身,看着宋义道:“二叔,我们也离开这里吧,打从宋庄出来,如今已经一月有余,恐怕莫吉城发生的事早已经传到北柱国府那里,我们却还迟迟未送去消息……”
宋义微微一笑,诚恳的盯着陈素的脸庞,“沈家就在眼前,你肯这么舍弃大仇去北柱国府么?”
陈素深呼了一口气,满脸的坚毅,“这个仇,我是一定会报的,在地牢中我见识了他们凶残的手段,他们不但伤害了我,也伤害了镇子上所有的人,不过报仇却不能急于这一时。几天前跟沈言魁一战之后,我感应到了两股极强的气息,恐怕每一个都在舍尊境之上,以我现在的实力还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曹六叔所说的有关于父亲坟冢的事,我也在地牢中得到了证实,有人说秦大夫已经逃到了平涯城,所以我打算先去那里找他,另外我也受人所托,要将一个孩子送到平涯去。”
“只送其中一个去?那剩下的三个孩子,你打算如何处置?”宋义双眉微皱,虽然这几天下来,他也挺喜欢这几个小孩,可是带着他们上路毕竟是不方便,陈素自然懂宋义的意思,“二叔,我打算让杨前辈带他们去宋庄,由鲁大叔抚养,大家同为九黎镇的乡亲,我想他一定会答应的,只不过这样一来,恐怕又要给庄里添些麻烦。”
“嗯,这样也是个不错的办法。正好我们此行去北柱国府要路过平涯城,那我们不如就在此分别。”宋义说着看了看杨劲,虽说只是借体而生,不过宋义却能从杨劲的身上感应到一股丝毫不弱于自己的气息,这样看来将三个孩子交给他也足以放心。
“等他们睡醒吧。”陈素的话里也不知是说的汀烟姐妹还是孩子们,他摊开右手,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黑布包袱,“杨前辈,这里边有一些必须之物,凝元丹我也给你备了一些,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在你灵肉合一之前尽量不要过度消耗内元,但有所损要尽快以丹药相补。”
杨劲接过沉甸甸的包袱,“恩公的话,我记下了。”
陈素又担心他会匆匆回来找自己,索性又说道:“另外,如果前辈能够找到杨冉,不妨就留在谷内经营,这样万一将来我报仇不谐,也好有个投奔之地。”陈素的这句话杨劲便深深的记在了心里,郑重其事的对着他一抱拳,“恩公既有此意,杨劲必然鞠躬尽瘁。”倒是宋义在一旁纳闷,陈素本应是心血沸腾才对,怎么倒像是萌生了退意,其实此时陈素心中所想,并不是他们二人所能猜度。
太阳渐渐升起,窝棚内的木柴早已燃成了灰烬,汀烟姐妹一觉醒来,虽没有在世源馆时睡得舒服,却也安逸,等睁开大眼睛发现陈素、宋义二人已经不见,汀雨惊惶的大喊了一声,“姐姐!他们两个丢下我们跑了。”
汀烟慵懒的抬起眼皮,见冰宁仍旧偎在自己怀里,怜爱的抚着她的头发,笑汀雨道:“傻妹妹,你睡迷糊了吧?”
汀雨生气的一嘟小嘴,“姐姐你就是什么都不担心,你看他们两个全都不在,一定是嫌我们麻烦,趁我们睡着时溜了。”
汀烟笑而不语,正这时陈素推开挡风的木板探进头来,“你们两个醒啦?”一句话把汀雨吓了一大跳,“姐,他?你怎么都不敲门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汀烟看着妹妹的窘态,只顾轻笑不语,陈素自顾继续道:“既然醒了,我想跟你们两个说一件事。”
“陈公子请讲。”汀烟大大方方的说道,怀里仍旧揽着冰宁,陈素顿了片刻,“我跟二叔打算去平涯城。”只说了一句他又停下了,汀烟抬头看着他,疑问道:“这不是原本就打算好的么?”
“是。”陈素点了点头,“我只是想问问两位姑娘的意见。”
汀烟姐妹互视一眼,汀雨撇嘴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已经有了主意,还来问我们干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素不得不讲明:“接下来我们去平涯城恐怕免不得要受颠沛流离之苦,而且前路凶险,我想两位姑娘不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汀雨顿时杏眼含怒,“你又想赶我们两个走是不是?”
“不不……”陈素顿时变得语无伦次,“汀雨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带着孩子们先去宋家庄。”
“不!”汀雨的态度十分坚定,完全不给陈素一点商量的余地,“你是觉得我们没用,在你去找沈家报仇的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所以才嫌弃我们,是不是?可那是你自己不让我们帮忙的,不然就他们那么几个人,我跟姐姐也还不放在眼里!”汀雨越说越是激动,小脸已经涨得通红,这时候,四个孩子也被她的吼声吵醒,冰宁吓得缩在汀烟的怀里,最小的男孩却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吵什么这么激动?”宋义把门口处的陈素往里一推,跟着他进了棚内,随后杨劲也跟了进来,汀烟姐妹一见大惊,什么时候这里又多了一个人,而且看那身形打扮,似乎不像寻常人,汀雨也觉得刚刚自己有些失态,不过跟陈素赌气,丝毫不肯收敛气势。
“二叔,我是想让她们姐妹跟杨前辈一起回宋庄去。”陈素向宋义解释道,宋义呵呵一笑,“两位姑娘自有打算,我看你还是不要操心了吧。”说着他蹲下身去哄那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男孩。
汀烟安抚下冰宁,站起身来看着陈素,语气波澜不惊,“陈公子如果觉得我们姐妹拖累,请明言就是,我们自会离开,不劳公子为我们打算。”
杨劲是过来人,知道欢喜冤家必有些火药味,而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个男装打扮的少年其实是俊俏的姑娘,所以他在后边偷偷的扯了扯陈素的衣角,“恩公,不是我说你,说错话惹了人家生气,还不赶紧赔礼道歉?”
“我?”陈素想问自己哪里错了,可是满屋子老少八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真是有一种有理难辨的委屈感,不过想想大丈夫能屈能伸,罢了,只求息事宁人就好,“是在下不对,请两位原谅。”说着他竟然恭恭敬敬的深鞠了一躬,逗得正在气头上的汀雨扑哧一笑,“既然你知道错了,我们也不会那么小气,勉强原谅你一次就是了,不过这件事以后休要再提!”
陈素低着头没敢做声,宋义知道这事情就算过去,赶忙凑上前把陈素扶起,岔开了话题,“既然大家都已经醒了,我们不妨早点启程,离开这个能冻死人的鬼地方。”
“启程,去哪?”汀雨眨动着大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四个孩子。
“咳!”宋义清了清嗓子,“首先要安置了这几个孩子,我们三人刚刚商量了一下,除了那个需要送到平涯去的孩子以外,其他三个暂时先安置在宋庄。”
“你们三个人?”汀烟姐妹的目光一齐落在了杨劲的身上,杨劲恭敬的一拱手,“在下杨劲,蒙恩公救了性命到此。”
“这件事稍后路上我再向你们解释吧,既然你们不肯去宋庄,只能托杨前辈将他们带去。”陈素平静的说道。四个孩子中吴尧年纪最大,懂得事情也最多,一听陈素要将他们送走,当即爬到陈素身前跪了下去,哭求道:“大哥哥,临走的时候爷爷嘱咐我,让我跟着你,说只有跟着你将来才有可能给他们报仇,所以请大哥哥一定不要丢下我。”说罢,吴尧不停的磕起头来。
陈素赶忙伸手将吴尧扶起,坚定的说道:“吴尧,我并不是丢下你,想要报仇也要等你练成本事,现在就连我也还没有那个能耐,所以你要听话,将来有一天我们一起给镇上的人报仇。”
“你不骗我?”吴尧的眼中闪着泪光,陈素郑重的点了点头,“你现在还小,我托人将你带到一个安稳的地方去,将来好找机会报仇……”被陈素好言安慰,吴尧终于下定决心跟杨劲去宋庄,汀烟也同样嘱咐了冰宁,而那最小的孩子,大家却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只听他自己说有一个乳名,叫铮铮。
安排妥当了一切,汀烟又给冰宁准备了地薯,四个孩子吃了一些昨晚剩下的食物,因为杨劲不熟地理,带着三个孩子上路不便,陈素等人将他送出了幽冥泽,又索性直行到北边最近的一座镇子上,雇了马车,杨劲四人沿途向宋庄而去,陈素等人却带着岳嵩南下平涯。
百五十七 平涯相遇
出了幽冥泽到北边的小镇上已近晌午,陈素给四个孩子各自买了些衣裳换上,又准备了许多吃食,前后耽搁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而后在镇口处分别雇了三两马车,一辆带着杨劲四人北上,另外两辆则分别载了陈素叔侄跟汀烟姐妹,岳嵩要跟着宋义,两队人挥手作别。
从九黎镇到平涯的路程并不算远,平涯城辖着北柱国府政务机构所在的柱城,甚至有些人直接喊平涯称卫都,平涯也是东靖国北方最大的一座城池,柱城再往南就是北柱国将所居的将城,那里便是整个北方真正的权力中心,寻常人是不许进入的,也见不到柱国将,将城平时守卫异常森严。陈素等人雇了马车穿过幽冥泽,如今的九黎镇已经变成了沈家庄,所有车辆行人都得绕路,只能走沈家庄与七荒镇之间的小路,其实原本七荒镇才是沈家这第三分家所在,不过如今两个镇子已有合二为一之势,因为它们已经完全落在了沈家的统治之下,在这里,沈姓已然称王称霸。
隐身在马车中,陈素闭目静修,途径七荒镇跟沈家庄之间的官道时却是一片祥和宁静之态,沈家似乎已经忘记了数日之前发生的地牢遭袭之事,非但没有在沿途上设卡,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宋义也是觉得有些奇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沈家竟然能无动于衷,不过他们自然乐得沈家现在的态度,要少了许多麻烦,两天之后,沿途又经过了几座村庄镇店,陈素等人接近了平涯城。
一进平涯,陈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送岳嵩去天仓米铺找他舅舅,毕竟带着一个孩子行事不便,所以马车便将他们直接带到了平涯城的东南方位,打听天仓米铺,许多人都知道,所以这个地方并不难找,直等到了米铺门前,陈素结算了车钱,五个人下了马车,往路边一看,果然是好大的一座米铺,八扇大门尽数敞着,门里门外忙碌的工人进进出出,米铺内巨大的粮食屯子高逾丈许,倒是一派繁荣景象。
陈素定睛看了片刻,拉住岳嵩的手问道:“岳嵩,你认识舅舅么?”
岳嵩摇摇头,“不认识,在我很小的时候,娘就离开了我跟爹。”岳嵩知道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跟陌生的舅舅生活在一起,不由得有些失落。
“还是去打听一下吧。”宋义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寻找着目标想去问一下。
“二叔,你照顾好岳嵩,还是我去吧。”说罢,陈素径往米铺的门口走去,却被两个壮汉伸手拦住,“诶?仓廪重地,闲杂人等一概免进!买卖粮食须去那边记名。”
陈素立在门口,看着两个壮汉,和善的笑笑算是打招呼,“两位大哥,我是带着一个孩子来投奔他舅舅的,请问两位是否认识一个叫江毅的人?”
“江毅?”两个汉子对视一眼,“你说要找江毅?”
“不错。”陈素回头指着岳嵩,“我受这孩子的爷爷所托,将他送来交给他的舅舅江毅,据他爷爷说,他舅舅就在平涯城东南的天仓米铺做工。”
“嗯。”两个汉子点了点头,看来少年说的并不是假话,而且后边确实还有三个人带着一个孩子,其中一个壮汉道:“你先在这等着,我进去给你通禀一声。”
“如此,有劳了。”陈素一抱拳,看着一名壮汉转身进了米铺,工人们仍是进进出出来回不停,陈素这才注意到,原来所有米铺的工人在右臂处都印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米”字,看来这里的规矩也是极严。
不多时,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随着先前进去的汉子出来了,一边走还一边问着,“他是指名道姓的来找我?”
那壮汉点了点头,“是,还说送了你的外甥来,孩子也在门外。”黝黑的中年人一脸疑惑,等到门口打量了几眼陈素,而后对着他一抱拳,“在下江毅,不知阁下是?”
这中年人身材不高,稍稍有些发福,只是皮肤比一般人黑上许多,陈素拱手还礼,“在下受人之托,送一个孩子来这里投奔他的舅舅。”陈素并不愿意透露名姓,回头打了一个招呼,宋义牵着岳嵩的手来到近前,陈素看着岳嵩问道:“岳嵩,你还认识舅舅么?”
岳嵩眨巴着眼睛看了看陌生的中年人,许久之后怯懦的摇了摇头,江毅看了看岳嵩,做出一副热情之态,“哎呀,几年没见了,想不到孩子已经长到这么大,我见他的那会,他还只有这么长。”说着,江毅双手比划了一下,眉眼间藏着笑意,“有劳两位将孩子带过来,不嫌弃的话,就去家里坐坐吧。”说完,江毅又回头跟那两个壮汉说道:“等会儿秦头儿来了,给我告个假,就说我家里来客,回去招待一下。”
陈素看了看宋义,虽然自己在九黎镇生活了十多年,可是从没来过平涯城,宋义满脸堆笑,“既然盛情难却,我们不妨就顺便将岳嵩送到家吧。”这时岳嵩始终拉着宋义的手不肯松开,似乎是十分紧张的样子。
陈素无奈也只好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江毅说着想伸手去拉岳嵩,却被巧妙的避开,他尬尴的笑笑,只好在前领路,陈素等人就跟着他绕过米铺门口的大街,不多时来到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这里就是寒舍了,各位请!”江毅的脚步停在了巷子深处的一座朱漆大门之前,说话间他上前推开了院门,院子里倒也还算宽敞,六间正房,院内洒扫得干净整洁,随后江毅将众人一一请入院中,站在庭前大声喊道:“爹,家里来客人了。”
嘎吱一声房门推开,走出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来,陈素一见,顿时愣在了庭前,此刻那老人也看见了陈素,同样是一惊,颤巍巍的问道:“来人可是陈老大的儿子么?”
陈素认出了这老人正是他要找的大夫秦仲,可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江毅会喊他叫爹?“您是秦大夫?”
秦仲赶忙上前相迎,“真是陈公子,快快里边请,里边请。”说着他看了一眼江毅,“毅儿,去把大门关了,一会准备点好酒好菜,爹要招待贵客。”
“是!”江毅恭恭敬敬的应道,“公子里边请!”说罢,他转身出了院子,随手关了大门。
秦仲知道陈素的心中必然有许多疑问,而他能带着岳嵩来此,秦仲也猜到了其中的缘由,“陈公子,里屋请吧。”
“秦大夫请!”
一行人进屋坐定,秦仲烧水奉茶,陈素的心中早已急促难耐,可是看秦仲来回忙活着他又不好意思开口,直等上完了茶,秦仲在主位坐下,陈素才开口问道:“秦大夫,您怎么到平涯来了,还有那位江大叔,他为什么会如此称呼您?”
秦仲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件事说来话长,早在沈家征地的时候,我就知道大难将至,也曾偷偷的劝过一些人,可他们就是不信,幸好我早早的在平涯置下了这座院子,不然的话恐怕也难逃那凄惨的下场。”
“秦爷爷。”岳嵩此时认出了秦仲,两眼含泪哽咽了起来,秦仲招呼岳嵩到近前,“孩子,我跟你爷爷相交一场,如今到了这里,你就算是回家了,我也一定不会辜负了你爷爷的苦心。”说着,秦仲又向陈素解释道:“刚刚那个确实是我的儿子,只不过为了避人耳目,我让他随了母姓,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平涯城,而在我离开九黎镇的时候,也只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爷爷岳平。”
“原来是这样。”陈素点了点头,“看来岳老爷子是用心良苦,为了不暴漏您的行踪,连我都瞒下了,我当时也曾向他问过您的下落,他却只说您可能来了平涯。”陈素想想当时的情况,这岳平还真是深藏不露,如果他不能履约将岳嵩送来此地的话,恐怕永远也找不到秦仲。
“秦大夫,另外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向您打听。”陈素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对着秦仲深深鞠了一躬,秦仲面色严肃,“陈公子,请坐下说话,老夫也正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陈素深吸了一口气,理理思绪,“秦大夫,我记得当年蒙您指点,我去生死天阁求药,可是后来等我回去的时候,却听人说我离开后只五天,父亲就伤重不治了,事情果真如此么?”
秦仲念及往事,点了点头,“确实只是五天,老夫那天再去的时候,陈老大已经气若游丝,任我用尽了手段,情况只是不见好转,到日落时就不行了。”
陈素强忍住泪水,致谢道:“辛苦秦大夫。”而后沉寂了片刻,又开口问道:“秦大夫,父亲过世之后,柔姨跟敏儿也不知所踪,而且前些天我听人讲,沈家霸地迁坟的时候,也是秦大夫帮忙主持的吧,这些事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五十八 往事如风
金乌西坠,窗口处的阳光渐渐退了出去。江毅从街后的通泰楼置办了一桌酒席,众人把酒言欢,陈素跟汀烟姐妹无心饮食,只浅尝辄止,宋义倒是对酒很满意,唯有岳嵩畅情大嚼,吃了个肠饱肚圆。秦仲知道陈素怀有心事,若是不帮他把这些谜题解开,恐怕他始终不能释怀。
当初陈素去清源山求药的时候,原本秦仲也有些把握控制陈元化的伤势,而且前几天也一直做得很好,直到第五天一早他再去的时候,陈元化的伤势竟直转急下,不到一天也就亡故了,听周围的邻居说,头天晚上陈家院中曾有过打斗声,虽然持续时间很短,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不过等大家过来看时,只有允柔领着敏儿陪在那里,允柔不肯开口,敏儿又吓得颤颤巍巍,大家再三询问,允柔都说没事发生,众人这才各自散了。陈元化亡故以后,在允柔的主持之下,秦仲等人帮忙打点了后事,期间沈家也曾派人三番五次的来询问过,甚至还开棺验了尸,当时秦仲等几名镇上有威望的老者都在近前,沈家确定陈元化死亡的事实之后,也就放松了许多。
直到大概半年多以后,沈家以柱国府之名开始修建行园,划土征地,最后连十里坡也被圈在其中,那个地方无人居住,所以就成了沈家优先下手的目标,他们开始强迫大家迁坟,还设定了期限,在此之前不能完成的以及那些无主的荒坟,一律由沈家动手,当时秦仲想起了陈元化的坟已经无人看顾也就向沈家求了情,又央了镇上的两位老者为证,择日雇了几个帮手想着帮陈元化迁坟,他是以为万一哪天允柔或是陈素回来了,也有个祭拜的地方,谁知棺材启上来以后,几个雇来的帮手异口同声的说这棺材轻得蹊跷,怕不是被人盗了墓吧?下葬的时候秦仲是在的,陈元化生前重义轻财,所以走的时候并无陪葬,谁会来盗他的墓?俗话说入土为安,迁坟已属无奈,所以一开始秦仲并不同意开棺验看,可是后来一想,如果真被盗了墓掘了坟,岂不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既然如今为他迁坟,万一真被盗了墓就重新再操办一下,也算不枉一场交情,故此最后在秦仲授意之下,大家才启开了棺木,谁知那竟是一具空棺,全无一物,谁来偷一具尸体作甚?秦仲也不知所以,不过为了不引起沈家的猜疑,秦仲散金以封众人之口,既然陈元化的尸首已经不在,后来秦仲索性找了信得过的人将那棺材也行火化,算是让它随主而去,这件事也就此告一段落。
迁坟之事结束之后,沈家开始疯狂的霸地驱人,借着北柱国府的权势,根本就没有人能与他们抗衡,整个九黎镇上无论贵贱,悉数被他们弄得家破人亡,秦仲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无法挽回,草草的将家院低价售给了沈家,在旁人看来他是胆小怕事,吃了大亏,可是他的心里清楚,沈家为了霸占九黎镇一定会用尽手段,果然,随后只是短短的一年时间,镇上的人就少了将近一半,而整个九黎镇也彻底落入了沈家囊中,可见他们下手之残忍果决。
秦仲打一开始就不敢张扬,与儿子一起躲到了平涯城内,隐姓埋名,后来更把家小安排到了平涯城外乡间,他们父子不时的过去那里住住。只是临离开九黎镇的时候秦仲曾劝过好友岳平,岳平一生聪明谨慎,做事从不吃亏,只有在这件事上他失了算计,结果被沈家所害,好在临了遇到陈素带出了孙儿岳嵩,也算存续了血脉。如今秦仲见到陈素,心中不免萌生了搬离平涯之意,便又嘱咐了陈素他们在乡下的地址。
陈素原以为找到了秦仲心中的谜题就会解开,谁知他也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不过后来秦仲倒是提及了另一件事,说陈元化在亡故之前曾经希望收殓三弟楚怀良的尸骨,可是翠玉山非寻常之地,九黎镇上哪有人敢去?这也算是陈元化未了的一个心愿。陈素听了以后,心想这件事是因自己与沈天文相斗而起,被沈家设计陷害,可是父亲跟三叔却是被翠玉山上的浑天火熊所伤,说起来这也是仇人之一,所以在拔除沈家之前,他也想上翠玉山会一会这浑天火熊,看看它到底有怎样的本事?另外如果能收殓了三叔的遗骨,也算是尽尽孝道。不过在此之前,他却要陪宋义先去一趟柱国府。
酒宴过后,秦仲执意挽留众人住在家中,又值天色已晚,岳嵩离开爷爷之后更把宋义当做了亲人,看着孩子直抹眼泪,他的心中也酸溜溜的,众人便就此住了下来。秦仲家中如今只有父子二人,也算宽敞,江毅简单的一收拾,众人便可歇息,岳嵩知道宋义等人不能久留,所以一晚上始终牵着宋义的手不肯放松,眷恋之态让宋义也对他多生了一分怜爱之意,直等夜深岳嵩睡下了,宋义这才起身出来,掂了掂腰间的酒葫芦,他微微一笑,推开自己的房门,借着月光来到桌前坐下,摸过酒葫芦咕咚咕咚喝了两口,随后放在桌上,陷入了沉思。
宋义静坐了足有一刻钟的功夫,猛然站起身向外就走,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以免惊扰众人,来到院中他四下一看,其他的房间都已熄了灯,想来大家都睡下了,他这才一纵身跳过院墙,顺着街道而去。宋义穿街过巷,初时因为道路不熟,来回走了些弯路,足足绕了大半个时辰,才在一处当铺外停下,听了会儿动静,正要起身,突然觉得有人伸手按在了自己的肩上,当即大惊,回身就是一掌拍向对方的小腹。黑暗之中,宋义自觉一直小心谨慎,竟然还是被人轻易近身,看来对方的修为必是了得,他不敢大意,出手就是攻击对方要害。
“二叔!”熟悉的声音在宋义耳边响起,宋义猛地一个激灵,急撤掌力,还是晚了些,三成劲力拍在陈素腹部,却软绵绵的如坠云端。
“呀!”两人相距极近,宋义撤力不及打中了陈素,当即悔之不迭,“素儿,你没事吧。”
只见陈素微微一笑,“二叔,这么晚你怎么独自出来了?”
宋义尬尴的一笑,“开始岳嵩拖着我,所以才等到这么晚。另外前边这座当铺里有咱们宋庄的眼线,来的时候姑奶奶曾嘱咐过,让我过来打听一些消息再去柱国府报信,我想想既然没事所以就出来了,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出来的?”
“嘿嘿!”陈素狡黠的一笑,“为了安全起见,我早在院子四周埋下了精神印记,所以二叔跳出院墙的时候我就感应到了,谁知等我出了房间你已经不见了踪影,寻着你的气息而来,我可是绕了好大一圈。”
宋义咧嘴一笑,“上次来平涯都是二十年前,这里早变了模样,如果不是姑奶奶说明了是这万利当,我恐怕也不敢认了。”
“那二叔深夜来这里找人,会不会有些不妥?”陈素略感担忧,宋义说只是在这里安排了眼线,言下之意这万利当并非宋庄的产业,就得当心一点。
“所以我才在这里迟疑该不该进去,这万利当乃是北柱国府的产业,背后由柱国将的亲信操控,咱们安插眼线,当初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原来是这样。”陈素点点头,难怪能打探到柱国府的消息,如今莫吉城的事发生了一个多月,如果有什么消息应该也能传出来了,“那二叔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不如让我代你进去看看。”
“我只知道他叫宋简,四十多岁,乃是一位鉴师,却从来不曾见过他的样子,据说他们这一家,早年就被先祖安排在了平涯城的万利当做事,若非必要也极少跟庄中联络。”
陈素皱了皱眉,这样说来,找宋简并不容易,这样深更半夜的,可不像白天找江毅那么简单,“二叔,要不然我先进去看看环境,等明天想到了办法我们再来,现在当铺已经关了门,咱们想打听也找不到人不是?”
宋义想了片刻,“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去了,等明天我们一起再来就是,找到了这里,今天晚上也不算白跑一趟。”
“不,二叔,你在这里等我。”陈素向着万利当的大门瞧了瞧,“我还是进去看看,如果这里确是一座当铺我们明天就来,如果还藏着其他我们也好另做打算。”
宋义何等聪明,陈素的话他一听便知其中之意,“难道侄儿信不过宋简?”
“嘿嘿。”陈素并未明言,“二叔也说宋简一家已在平涯多年,又少与庄内联系,虽然是血脉相同,如今非常时期,我们还是小心一些的好。”宋义点了点头,陈素随即隐匿了身形,以精神力探测一番,确认没有异常之后,纵身跃上万利当丈许高的门房,此时后院还零星亮着灯火,陈素脚踏虚空,直奔后院而去。
宋义隐身在万利当外的阴影之中,月光杳杳,不多时,身边的空间稍稍扭曲,显出了陈素的身形,“二叔,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明日一早我们就来这万利当打探消息。”
百五十九 万利当
“什么破烂,拿走!”随着一声愤怒的吼叫,一个拳头大小的黑铁疙瘩被抛了出来,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同时高高的柜台内探出了一双“老鼠眼睛”向着外边一瞄,却正看见两张微笑的面孔,一个是富含乡土气息的少年,另一个也是十分憨厚朴实的中年汉子。少年俯身捡起那黑铁疙瘩,又递到了柜台上,“先生,麻烦您再好好给瞧瞧。”
“瞧什么瞧?”老鼠眼睛一边说着挥手一撩,想把少年的手连那乌漆墨黑的铁块扫出去,可是当他的手背抡在那铁块上的时候顿时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哎吆”一声,当即骂起了娘,“你小子他妈的找死,敢来这惹事?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当铺!”少年微笑着一咧嘴,回答的倒是干净利落。
“既然知道是当铺就拿点值当的东西来,你以为随便捡块破铁就能换钱?”先生虽然嘴里凶横,可是刚刚吃了亏却不敢再动手了,“穷疯了,我看你是穷疯了。”
少年手心儿里握着那黑铁疙瘩,坚持道:“这东西就值当,你不认识可以换个认识的人来!”
“哎呀你小子?还敢瞧不起我?”先生一边说着从柜台内站起身来向外瞧着,少年衣不出众,貌不惊人,尤其以他这个高高在上的角度看来对方简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是说话却绵里藏针,让人听着非常不受用,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妥,先生两条短眉一蹙,“小子,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哼,我看你才是有眼无珠!”少年把声音稍稍提了提,语调却沉了许多,刹那间一股威严之气扩散,先生竟然未敢顶撞,少年却还是那句话,“既然你不认得不如就叫个认得的鉴师来!”
“哼,凭你这么个破东西还想请鉴师?”那先生虽然这样说,可是目光却是不自觉的向后边望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正看见了几个店里的护卫,心底顿时又硬气了许多。
少年同样看见了那几个人,却满不在乎的一声冷笑,“破东西?怕不是你们当铺收不起在搪塞我吧?”
“你说什么?你竟然敢小瞧咱们万利当,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产业?”先生终于还是没有被少年的气势压倒,“就凭你们两个乡巴佬竟然还敢口出狂言,简直就是不自量力,来人啊,把他们给我轰出去!”随着先生的话音落下,早就在旁边伺候着的几个汉子哗啦一声冲了出来,万利当可是平涯城出了名的金招牌,真是应了那一本万利的名字,而这些护卫平时也不是吃白食,动不动就会对人大打出手,知道底细的人,若不是被逼无奈也很少有人愿意来这里当东西。不过这冲出来的几名汉子却明显不是那少年的对手,今天他们算是倒了大霉,还没等冲到少年的身边,一个个就像是脚底拌蒜,稀里哗啦的倒了一地,还各自抱着自己的小腿,痛苦的哎吆不止。
随即少年在高高的柜台上重重一拍,吓得那先生顿时缩回了脖子,怯巍巍的说道:“好……好小子,你敢在万利当打人,你……你给我等着……”先生话没说完就转身往里屋跑去,到门口正跟一个打里间出来的中年人撞了个满怀。
“咳!”从里间出来的中年人皱着眉头一声轻咳,“四儿,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哪有个先生样?还有外边这吵吵嚷嚷的,一大早打扰了老爷休息,你担待的起么?”
“爷,都是小的不好,可是,可是外边这有人惹事,还是个硬茬子。”四儿先生一脸委屈的诉苦,“这不,他还把咱们的几个门房都给放倒了。”
中年人听了脸色微变,“哦?还有这样的事?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四儿先生随即转回身,跟那中年人一起来到柜台边,指着外边的少年跟那粗犷的汉子道:“就是他们。”
少年正是陈素,粗犷的汉子便是宋义,爷俩儿抬头向柜台内望去,正迎着一个面色红润,略显文雅的中年人的目光,不过此时这中年人倒是带了三分薄怒,“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为何上门相欺?”
陈素展颜一笑,盯着中年人看了几眼,“请问这里可是当铺?”
“不错。”中年人点点头,又听陈素道:“既然是当铺,我来当东西,他为何要再三阻挠?开门须迎八方客,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哼!”中年人一听也是不悦,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教训到自己头上来了,“小娃娃,我看你胎毛未退,口气倒是蛮大,既然如此,你且给我看看你要当什么东西,要是不值一当的话,可莫要怪我不客气了!”说到这里,中年人双眸中射出一缕寒光,把那四儿先生都吓得一哆嗦,陈素却视而不见,笑呵呵的又把那黑铁疙瘩往柜台上一撴。当啷一声,竟把柜台撴出了拇指大小的一个坑儿来。
“你!”中年人见状正要发作,却被黑铁疙瘩吸引了目光,因为从那上边他竟然感受到了一丝极为怪异的力量波动,那股力量既驳杂又纯粹,就像是几种力量融合在一起,可是每一种都是最纯正的力量,不由得有些吃惊,“你,要当这个东西?”
陈素点了点头,“不过这也要看你们能给什么样的价钱,给的低了,我可不会当。”
“这?”中年人迟疑了一瞬,“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你们先等等,我去回禀老爷。”在四儿先生惊讶的目光中,中年人急匆匆的转身下了柜台朝内门走去,四儿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就陈素拿出的那寒碜的黑铁疙瘩,他真不知其中能有什么价值,竟然还要劳动老爷出来。
中年人进去不多时,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随着他出来了,这汉子明显睡眼惺忪,朦胧胧如在梦中,还一边打着哈欠,“大荣,你说的是个什么玩意?”
“老爷,这我也说不准,您亲自看过就知道了。”中年人恭恭敬敬的在前边引路,那汉子走近柜台,目光向外边一扫,先是看见了几个还在地上哎吆的护卫,低声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老爷养你们吃白饭的么?都给我滚,外边叫唤去。”话音落下,吓得那些人连滚带爬的出了大门,那汉子这才看到陈素、宋义二人,一脸的不耐烦,“你们两个要当什么东西?”
“哼!”到这时陈素反倒把手一收,连同黑铁疙瘩拿了回去,“你们这里还有没有一个识货的,出来一个不行,再出来一个还不行,没本事的说句痛快话,不行我还去别处当呢。”
“哎呀?一口能吃两个大馒头的我也见过,可是能把话说到你这么大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壮硕汉子突然张开了眼皮,睡意去了大半,他的这句话也逗得宋义没忍住噗嗤一乐,汉子的目光落在宋义脸上,迟疑了一瞬,撇嘴道:“看你笑得这么开心,莫不就是那个能一口吃两个大馒头的?”
宋义一愣,嗓子眼好像突然噎了什么东西,笑不下去了,却听柜台里那汉子又说道:“说吧,你们俩想要当点什么?没正经事老子还要回去睡觉,想捣乱的先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一边说着,他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对了,打扰了老爷的好梦,你们两个可是得付出点代价。”
“哼!”陈素手中握着黑铁疙瘩,故意装出了一副傲态,“怕是你们都不认得这宝贝,我听闻万利当有一个名叫宋简的鉴师,不如就把他叫出来看看!”
“臭小子,你好大的口气!”四儿先生瞪着那双老鼠眼盯着陈素,满脸的愤怒,却见那汉子先是一愣,随后问道:“想不到你们还认识宋简?”
陈素收起黑铁一转身,双手负于身后,“但闻其名,未见其人,也不知其名符实否,故此今日特来一鉴!”
那汉子听完却突然哈哈大笑,“既然阁下要鉴宋简,不妨将试验之物放于台前,且看他认不认得!”
陈素转回身,盯着那汉子看了几眼,“你是何人?”
汉子笑犹未止,“不才正是宋简。”
“你是宋简?”陈素惊问道,只见对方一笑,“万利当只有一个宋简,如假包换,正是老爷我。”
陈素回头看了看宋义,这当叔叔的竟一脸憨笑,陈素一早上的表现让他看得津津有味,而对于此时陈素征询的目光却只是鼓励的点点头,陈素这才将黑铁疙瘩再度放在了柜台之上。
宋简盯着那黑铁疙瘩看了许久,期间数皱眉头,沉声问道:“小子,你当真要当这个东西?”
“当然。”陈素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不过也要看你们出得起什么样价钱?”
宋简一声冷哼,“价钱?万利当向来只做一本万利的买卖,来当人命的你还真是头一个!”
百六十 鉴师宋简
宋简似笑非笑,犹怒未怒,方方正正的下巴上胡茬乍起,一咧嘴就会露出八颗整齐的白牙,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倒也别有一种韵味。陈素要当的东西他自然是已经认出,那是一件同修魂宝,若他真的收了此物恐怕就要上当,同修魂宝乃是与主人联系最为紧密之物,只要陈素出了万利当的大门,恐怕随时都能将其收回去,除非他能将宝物连人一起留下,故此才有了当人命一说。
陈素倒是笑嘻嘻的把那黑铁疙瘩往回一收,知道这宋简也不是凡人,而且因为宋庄的关系,他自然不是真来找事的,只是想借这个引子将宋简找出来而已,故此态度缓和了许多,“宋鉴师果然目光如炬,既然这东西关乎性命,那我还是不当了吧。”
“哦?”宋简一听面如寒霜,而且对方之前还打了自己的手下,这件事多少让万利当脸上无光,“你说当便当,说不当便不当?万利当岂容你恣意耍弄?”
“那不然又要如何?”不等陈素开口,宋义挺身而出,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眼前这宋简就是他要找的人,所以陈素的任务已经完成,是该他出头的时候了,宋简正待发怒,宋义却啪的一声把一块金牌摔到了柜台之上,“他那个宝贝你们之前不稀罕,我们不当了,现在要当这个物件儿,你看看能当多少钱?”
陈素知道宋义一定是有了主意,所以也就不再开口,而是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宋简正要发作,可是一见对方拿出来的那枚金牌,似乎又觉得有些眼熟,强将火气压了下去,轻轻一拨把宋义的手掌弹开,拿起了那块金牌,纯金打造,背后雕着一只鹰鹫,宋简拿在手中看了半晌,沉声道:“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要当多少?”
“嗯!”宋义挑了挑双眉,傲然道:“这东西乃是祖传的,若不是环境所迫,老子还舍不得拿出来呢,能当多少,你给个价码。”
宋简把那金牌在手中又掂了掂,“既然如此,你是要活当还是死当?”
“当然是活当!”宋义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宋简,“等此间事了,这东西我还要收回去还给老祖宗呢,死当于此,我还怎么回家?”
“哼哼,好!”宋简的手在柜台上一拍,“此物我可以给你当两百枚金币,当期三月,赎金两成。”
“才这么点?”宋义一皱眉,“那算了,我也不当了!”说着他就伸手去摸那金牌。
“诶?”谁知宋简的反应更快,一把将金牌捞到了手中,“你话已出口,岂能言而无信?”
“哼!”宋义双眉一立,“价钱不妥还当个什么?把金牌还我!”
“嘿嘿。”宋简一声冷笑,“价钱不妥咱们可以再商量,我说的价你觉着低了,自可以报个价来。”
“五百!”宋义大手一挥,“除非此价,否则老子不当!”
“嘿嘿,你倒是跟这娃娃一路货色,怎么就把话说得这么死?”宋简一边说就要转出柜台,同时低声吩咐着大荣,“老爷要里间屋谈价,闲杂人等莫要让他们进来惊扰。”
大荣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转身去里边准备了,宋简缓步绕出了柜台,出来之后目光始终在宋义的身上,“朋友,你这五百金币的价格就没得商量了么?”
“哼!”宋义一昂头,撇着嘴道:“你若识货还可商量一二,否则,没门。”
“既然如此,咱们去里边商量商量,两位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怕是外边的人都不敢进来了,你若真有什么困难,我宋简说不定也能帮忙,另外这赎金我也能给你们算个便宜,怎么样?”
“嗯,好吧!”宋义佯装十分艰难的做了决定,宋简手里握着那块金牌,微笑道:“两位,里边请!”
宋义二人随着宋简进了后院,大荣早已准备妥当,静室里备好了茶,宋简三人依次落座,大荣转身退下,宋简这才盯着宋义,将手中的金牌向前一递,“朋友,你这金牌真的只当五百个金币么?”
宋义笑盈盈的把那金牌接过,又揣在了腰间,“我只说当五百,可没说是金币,若当,只当五百亩良田。”
“看来你们两位是诚心拿我耍笑了。”宋简一边说着向宋义二人敬茶,宋义却突然哈哈一声大笑,“在下宋义,莫吉城外宋家庄人氏。”
宋简上下来回打量了宋义半天,暗自点了点头,“既然你知道来这里找我,想必不是真的为了当那块金牌吧?”
“不错,拿出金牌只为了能同你相见,像现在这般,而我此次来,却是想打听一些消息。”
“说吧。”宋简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把茶碗送到嘴边轻呡了一口,“你想打听些什么消息?”
宋义盯着宋简又看了片刻,“难道莫吉城发生的事情,柱国府还不知道么?”
宋简的手微微一颤,放下茶碗道:“已有风闻,据说月余前城主肖琼被逐,如今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宋义回头看了看陈素,大感疑惑,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之所以放慢速度,就是想看看如果肖琼来北柱国府告状,柱国将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可是如今肖琼仍然下落不明,难道他并没有来柱国府不成?
宋简见宋义的惊疑之态,知道此人必是亲族无疑,所以他又站起身来,来到宋义旁边,“多嘴问一句,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宋义微微一笑,“不认得我,你应该认得庄主金牌吧?”
“难道你是?”
“不错,我正是二庄主宋义。”宋义的话音落下,宋简赶忙单膝跪倒,“不肖子弟宋简,拜见二庄主。”
宋义知道至此宋简的疑虑才彻底打消,赶忙伸手将他扶起,“论辈分,我还得叫你一声叔叔,虽然咱们同为宋家后人,可是叔叔一家为宋庄忍辱负重,打拼多年,我与大哥可是时刻铭记在心。”
“庄主快请上座。”宋简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请宋义上主位,宋义却再三推辞,“此处非比庄内,再说叔叔辈分在此,我们还是不要客气了吧,这次我奉姑奶奶之命前来,就是要去北柱国府送信,将咱们驱逐了肖琼之事禀明。”
宋简听着连连点头,“肖琼的城主之位本就来之不正,若不是他娘偷了咱们宋家的无妄石,柱国将也不会让他做这个城主,如今此事已经过去多年,肖琼早已失宠,从我得到的消息来看,大概半个多月之前,柱国府应该就了解了此事,可是至今也并未有什么明确的表态,甚至连肖琼本人都没有到柱国府禀报,所以这件事至今也还押着。”
“如此倒是怪了,怎么连肖琼都未曾来柱国府禀报呢?”宋义听完越发的想不透,以肖琼的性格,绝不是那种甘心受逐之人,可是现在他除了依靠柱国府还有什么办法能挽回局面?
“另外。”宋简见宋义满面愁云,他又继续道:“北柱国府近两年好像一直在寻找着什么人,据说连神剑卫都派出去了,这也可能是没有理会肖琼的原因之一。”
“找人?”宋义轻轻拍着自己的大腿,“以北柱国府的实力,想找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哎,庄主你是有所不知。”宋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北柱国府如今也是千疮百孔,西域暗殿近年来蠢蠢欲动,柱国将日夜担忧,南边王族也因为二十年前跟柱国府结下隔阂,如今越发不睦,东柱国那边又趁机巴结当今世子,在圣王面前献尽谗言。”说到这,宋简连连叹气,“如今的北柱国府,已进入多事之秋。”
“那他们要找的又是什么人?”宋义好奇的问道,想不到就连北柱国府也面对着来自不同方面的压力。
宋简摇了摇头,“其中详细我就不得而知了,此事乃是机密,只听说跟二十年的一件事情有关,而且还关系到了王族血脉。”
“二十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嗯,说不好。”宋简咂着嘴,“不过一定不是寻常的事情,据说当年北柱国府险些脱离东靖国,到底为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宋家远在北疆,对许多消息还是闭塞无知,不过这些事也轮不到他来关心,“那么眼下您觉得我如果直接去柱国府报信,柱国将追究咱们宋家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这个嘛……”宋简沉吟了片刻,“一时之间我也说不太准,不如这样,明天一早你们再来,听我的消息如何?”
宋义看了看陈素,后者轻轻的点点头,先让宋简打探一下,那是最好不过,宋义见陈素跟自己的想法一致,便转头看着宋简,“如此,就让叔叔辛苦了。”
宋简和善的一笑,“庄主言重了。”说罢,他的目光也落在陈素身上,“不知这位小兄弟是?”陈素赶忙站起身,自己叫宋义作二叔,那么宋简岂不就是爷爷辈了,想到这他就觉得头皮一麻,嘿嘿笑道:“晚辈陈素,刚刚有得罪之处,还望前辈见谅。”
“陈素?”宋简先是一愣,紧接着“原来你不姓宋啊?”脱口而出,随即三人哈哈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