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0-3811 运气
3810章运气(上)小子好运气!蒋双梁站在陈太忠身边,自然也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季二娃闻言,艰难地扭转脑袋,待看清来人之后,就要挣扎着起身,“陈区长,蒋书记……您二位怎么来了?”
“别动,老老实实地躺着,”陈区长眉头一皱,不怒而威地发话。
“陈区长知道你的事迹以后,特地来看你了,”蒋双梁笑眯眯地发话,他虽然是党委书记,但是该敲边鼓的时候,也得敲,“区长最平易近人了,你安心躺着就行。”
“摔了一跤,这能算什么事迹?”季二娃哭笑不得地回答,然后他又指使老婆,“冬梅,你快给陈区长和蒋书记倒水,咋恁没眼色?”
“不用张罗,招呼好季二娃就行了,”陈太忠一摆手很干脆地发话,然后走到病床前,“我是才知道你的消息,来得晚了……你放心,你是执行公务时负伤,我不知道就算了,只要知道,我肯定会来看你。”
“执行啥公务呢?就是传个信儿,”季二娃继续憨笑着,时下虽然世风不古,但总有些人还是相当淳朴,看到陈区长都不吭不哈地大驾光临了,这大晚上的,他真是感动异常。
尤其是,陈区长嘴里还有酒气,这个时候能赶来,真的很难,季二娃也知道,领导们的消遣时间,比工作时间还要宝贵,“就是我该做的,没想到惊动区长您老人家了。”
“你过来,”陈太忠看到门口有护士张头张脑,他就招一招手,“给我介绍一下他的伤情,说得细一点……”
细一点也没啥可说的,就是个摔伤,陈区长问过之后,又将手里拎着的奶粉和红枣放下。“枣是特供的,奶粉是国外的。都是好东西,别舍不得吃,早早养好身体才最关键。”
“太谢谢您了,”季二娃心里这个激动。也就不用说了。来看他的人不少,但是多半都是拎着鸡蛋、山核桃或者地方土特产品的,档次这么高的东西,他还真是第一次收到,“我是自己没看路,让您破费了,真不知道怎么报答您才好。”
“这点东西不算什么,养好身体是最重要的,”陈区长很霸气地一摆手,“这是我该做的。其实我的反应都有点慢了,不能让一心工作的同志流血又流泪。”
季二娃听到最后一句话。愣了三四秒钟,偌大的一条汉子,居然抽泣了起来,紧接着眼泪滚滚而下,止都止不住。
他爱人先是拿着毛巾给他擦眼,到后来索性将毛巾放到了他脸上,然后扭头看一眼陈区长,怯生生地发问了,“那我家男人这伤。耽误了工时……能不能给点补偿?”
“补偿好说,你想要什么补偿?”陈太忠微微点头。不懂声色人地发问,他其实已经听说了她的要求,眼下不过是再落实一遍而已,升米恩,斗米仇,陈某人不介意卖人情,但也要卖给识得好歹的人。
“想要两千块的营养费和误工补贴,”季二娃的老婆也实在,没有乱涨价,她甚至还降了点,“实在不行,一千五也成,老季要添营养,这马上就双抢,家里起码损失五百,欠下的人情也是要还的,家里刚申请下大棚指标……”
“老爷们儿说话,女人少插嘴,”季二娃出声呵斥自己的老婆,他的脸盖在毛巾下,也看不出表情,“陈区长,蒋书记,妇道人家不懂事……您二位多担当。”
“要求挺合理的,”陈区长笑眯眯地点点头,“单独报账的话,双梁书记有点为难,别人都盯着呢……这两千块钱我出了,预警到每个村,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意思?”
“那我哪儿能要您的钱?”季二娃威严地喊一嗓子,“冬梅!”
“陈区长,你这是干啥呢?”冬梅赶紧上前,死死地按住陈太忠伸进口袋的手,她虽然很想要钱,但是也搞得清楚,公家的钱和私人的钱,那真的不一样。
“放手,”陈太忠眉头微皱,沉声发话,浑身上下登时冒出一股浓浓的王霸之气。
季二娃的老婆吓了一跳,不过她还是死死地按住他,不接受他的命令。
“这个钱,乡里出了,”蒋双梁及时地发话,事实上,两人走到门口,听到季二娃冒出“守那啥助”一句话,就知道某人要走运了——运气来了,那真是挡都挡不住。
所以他也就不介意借机做一下好人,“区长、二娃媳妇,你俩也别争了,这两千块,乡里出了……区长都指示了,不能让同志们流血又流泪。”
他既然这么表示,那二位就停止了拉扯,陈太忠看一眼蒋双梁,心说算你识相,丫要是坐视他出钱,再加上不久前提及的隋彪因素,他不介意在不久后狠狠地收拾此人一顿——陈区长看不上这点钱,他重视的是态度。
由此可见,某人的心眼真的不算大,别人扯出隋书记的幌子,他就要不舒服很久,像现在也是,“双梁书记,季二娃这个同志,思想觉悟高,工作也认真……协防员名单里有他吗?”
“他这个……好像是初中毕业,”蒋双梁听到那句话之后,就防着这一问呢,不过他对季二娃也没太深的印象,大致有这么个认识。
“我初中就上了俩月,”季二娃躺在那里,闷声闷气地回答,“后来上不起了,这个协防员要高中毕业才行……我学历不够。”
“学历那玩意儿就是卡人的,我说你够资格,你就够资格,”陈太忠直接表态,面对自己管辖下的人,他**裸地展示权力,“谁不服气,有本事他也为公家的事情摔断胳膊摔断腿,我照样给他开后门。”
蒋双梁听到这话,心里暗暗叫苦,他今天还真没做好刷下一个人的准备,耳听得陈区长要把季二娃提起来了,就开始盘算,这十个人里,该刷下谁比较合适。
关键时刻。倒是季二娃的老婆帮着解围了,“陈区长。这协防员……一个月能拿多少钱?比治保主任强吗?”
强是肯定强,陈太忠很清楚这一点,本质上讲,治保主任是民选性质。这也就是在村子里。排解纠纷可能需要武力震慑,不少治保主任是壮汉,换到城市里,居委会治保主任很多都是小脚老太太,搁在老年间,治保主任一分钱补贴都没有,就是个荣誉。
协防员就不同了,怎么说也是区里选拔并解决工资,且不说表现好的话可以解决编制,只说他们面对的事情。就要比村子里复杂得多——直接一点说,有捞外快的机会。
但是这个差距。真的是不好简短地形容出来,陈区长也无心多解释(book.www.uu234.com),于是只能笑一笑,“应该是强一点吧。”
“我家……”季二娃的老婆看一看老公,发现他没啥反应,于是壮着胆子说,“我家排上大棚了……老季打工也能挣不少钱,这个治保主任我都不想让他干了。”
这就是了,陈太忠心里暗叹。现在都倡导向钱看,陆海那边甚至曾经流行这么个说法——“啥都干不了。那你去机关坐着吧”,那边私营经济发展得早,发展得好,以至于没人有兴趣进体制挣死工资。
而眼下季二娃老婆的反应,正是这种心态的写照,两三百块钱的基本工资够干什么的?家里两亩多地的大棚种好了,最少也不愁挣个三四千块钱,干上几年自己有了钱也有了经验,就盖自家的大棚了——这就是能遗传给儿子的产业。
“那就随你们吧,”陈区长摇摇头,路都是自己选的,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他开出条件了,别人不知道珍惜,那也没必要勉强。
“陈区长,”关键时刻,季二娃发话了,“婆娘家的话,不要理她,您觉得我这小学毕业的,能胜任协防员这个工作吗?”
要不是你刚才念不来那个成语,我敢直接把你收进体制,陈区长微笑着回答,“学历很重要,但并不是唯一的,我看重的,是你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
“您既然这么说,那这个协防员我干定了,”季二娃当即表态,“这是您抬举我,我不能不识抬举,再说了,公门之中好修行,我也想多给乡亲们尽点力。”
“陈区长这还真是抬举你,”蒋双梁憋了半天,终于发话了,“二娃你摔了一下,摔出运气来了,我就没见过陈区长对谁网开一面过。”
好像陈区长那个铺盖,学历也不高,那不也是网开一面?季二娃的老婆悻悻地撇一撇嘴,不过她虽然是农妇,也知道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3811章运气(下)陈太忠和蒋双梁走出区医院,不待蒋双梁说话,陈区长就先表示了,“协防员不走你的指标……这个典型你给我竖起来。”
“没问题,”蒋书记一听不走自己的指标,登时长出一口气,至于说树典型什么的,那也算事儿吗?“不过这个季二娃耳朵根子软,特别听老婆的……你别看他刚才说得硬气,咱们一走,他老婆又得跟他折腾。”
“你这个话什么意思?”陈区长表示不理解。
“他本来不要赔偿的,就是他老婆撺掇的,没主见,不太好委以重任,”蒋双梁斟酌着回答,“我就是说……他老婆可能眼小,要不然我也会破格推荐他。”
你这是在推卸责任吧?陈太忠淡淡地看他一眼,陈某人是大男子主义者,见不得牝鸡司晨,但是就像李强看他一样,他也不觉得干部有敬畏之心就是什么坏事。
尤其是,季二娃表面上还要摆出男人的做派,那么季家到底谁做主,真的是很扯淡的事情,他想一想,又问一句,“那这个指标……不给他?”
“这个……当然该给了,”蒋双梁一听这问话不是路数,于是干笑一声不再说话。
陈太忠也不说话,走了好一段路之后,他才轻喟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大晚上来看他,有点作秀的意思?”
这不是作秀还是啥?只不过你没带摄像机来,但是你要我把他树为典型,还不就是一个意思?蒋双梁心里暗叹,同时却微笑着摇摇头。“我没这么想,您关心下面工作人员的疾苦。我非常地敬佩,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你也不用说那些套话了,”陈太忠缓缓地摇摇头,“今天我来看了季二娃才知道。下面的基层工作人员。他们需要关心,但是更需要认可……我们要看得到他们的努力、他们的成就,而不是熟视无睹漠不关心。”
“很多时候,一句鼓励的话,就能坚定他们为人民服务的信心,但是更多时候,咱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领导,无视了他的工作,这会产生一连串不好的后果。”
“大多数人活在世界上,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相较而言,奢华的生活。也只是个人价值的一种体现手段,”陈区长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大家更需要的,是人生价值的肯定。”
“嗯,确实如此,”蒋双梁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回答,“陈区长你的指示,令我茅塞顿开。”
我根本就没指示你的意思。陈区长看他一眼,无奈地叹口气。隔了好半天才说一句,“下面的基层干部,只要做出杰出贡献的,区政府都会关注。”
没错,这才是陈太忠今天的收获,他来看季二娃,原本想躲开应酬,却没有想到亲耳听到了下面的呼声,有些基层干部——甚至都算不上干部,在背着巨大的压力默默地做事,而高高在上的领导们,对他们的努力视而不见,只觉得是应该的。
长此以往,做事的人终究会失去动力,因为他们的努力得不到承认,换句话说就是个人价值不能体现,得不到肯定——那么,能有多少人,会持之以恒地冒傻气呢?
领导干部,是必须要接地气的,下面这些情绪,也必须高度关注才好!
这就是陈太忠的收获,哥们儿以后要时不时地微服私访一下,及时收集下面的信息。
第二天,区里拿到了下面上报的协防员名单,区政府倒是没有专门开会,各领导人手一份,有些不合适的,也就是单对单的碰一下,不影响大局。
中午的时候,区政府的领导在北崇宾馆聚了一下,一来是商谈最近区里的事情,二来也是为了这个名单——事实上,这只是走个过场,各区长也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想安插什么人,不至于拿到这个场合来说话。
不过陈太忠又让大家吃了一惊,因为他还请来了区政协的助理调研员刘海芳,“最近区政府很忙,刘处对北崇也很熟悉,我把她从政协借过来用一用,林书记都不肯放人,大家有什么得力的人选……也欢迎推荐。”
这就是另类的吹风了,不过区政府里最有资格发表异议的葛宝玲表示,“区长的眼光,我们自然信得过,最近路检的压力很大,先说定协防员的事儿吧。”
葛区长推荐的三个人,都是特批进来的,用的是陈区长的指标,她有所求,自然就无所谓刘助调的来意了——就算来的不是刘海芳,也要来李海芳王海芳,反正分管的副区长,不是她能左右的,何苦去反对这桩事?
“那就这么定了,”陈太忠一言以决,“明天协防员集合,先选出路检的人来。”
“区党校的培训,也要抓紧,”白凤鸣冒出一句来,他跟葛宝玲是冤家对头,两人能合作,但是竞争的关系,是普遍存在的——葛宝玲推荐的三个人,起码有俩人,能力不是很强。
陈太忠听到这话,就觉得自己驾驶的是一条破船,每一块船板都有自己的**,不过所幸的是,他还有掌控全局的能力,“嗯,培训是必须的,但是有些实际情况也要面对,大家要两条腿走路。”
当天下午,陈太忠和白凤鸣在交通局、小岭乡政府一干领导的陪同下,来到响水湾,看这里的大桥爆破——路修得差不多了,煤场也快建起来了,旧桥不堪使用,必须要炸掉,在旧址上建新桥。
“没必要这么多人挤在一起,”陈区长四下看一看,发现同来的人里还有两个村村委会的人,再加上计委和电视台的,足有三四十号人……哥们儿一直觉得北崇缺人来的,现在看起来。好像也不太缺人哈,“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他说得轻巧。别人又怎么敢照办?领导来视察,不守在跟前,那叫态度不端正,于是一些不重要的人只能讪讪地离开。走到较远的地方去。
“所以说。区长你一个人到处跑,有时候也挺好的,”白凤鸣见状,笑着发话。
“重要场合,总是要参与一下的,”陈区长咂巴一下嘴巴,又看一眼皇甫一尘,“那个临时的小桥,载重量是多少?”
桥要炸,但是路不能断。皇甫书记为此专门调集了两个村的村民,在旁边用土石垫出个蜿蜒的临时小道。还搭起了一个小桥,其中十来米是钢板和钢筋水泥铺就的,过人过车没有问题,但是过载重汽车,就很难说了。
“五吨以下的卡车没问题,上限是十吨,但是我们有村民值守,最多只放五吨的卡车过,”皇甫书记叹口气。“只能希望这桥快点建好了。”
“这个急不得,”陈太忠摇摇头。又看一眼白凤鸣,这桥是建委的施工队来承建的,“金桥银路草建筑,凤鸣你要把好这个关,要当百年工程来建。”
“嗯,”白区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陈区长的意思很明确,修桥是很赚钱的工程,区长也不怕他赚钱,唯一的要求就是结实耐用。
自打他主动放弃常务副以来,陈太忠时不时就要点一下——你不是想赚钱吗?我让你赚,但是你得给我把事情办漂亮了。
“你也一样,”陈太忠侧头看一眼身边不远的交通局长,“修路是要讲效率,但同时也要注意工艺达标,别怕路修得结实了,将来没事干,北崇要修的路多着呢,明白吗?”
“明白明白,”交通局长笑着连连点头,区长把话说得这么**,他哪里还敢装傻充愣?
不多时,几声闷响传来,漫天的烟雾过后,大家细细一看:这桥居然没塌!
陈太忠见状也愣住了,大家又等了一分多钟,确认了这桥确实没塌,白凤鸣就火了,抬手招过来负责爆破的人,“怎么回事?”
“没道理啊,”负责人也很是傻眼,“五十斤炸药,怎么可能炸不塌这种小桥?”
“停上两天,继续炸,”陈区长倒是没追究这桥为啥没塌,而是冲着皇甫一尘叹口气,“四十年前的桥,居然炸不塌……这是前辈们在激励我们,不能做得比他们差了,皇甫书记,时代发展了科技进步了,但是这基层工作,依旧任重而道远啊。”
其实这话他是说给白凤鸣听的,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他已经点过一次了,那就不好再点了,要不看到别人眼里,成什么样子?
“新桥五十年以后,我也争取让别人炸不塌,”白区长倒是不介意,笑眯眯地接话,“到时候别人问起来,这桥谁建的?陈太忠和白凤鸣建的……也算留名了。”
“那我得紧跟领导们的脚步,也琢磨着怎么留一下名,”皇甫一尘笑着接话,心里却嘀咕一句,三线建设时候的桥,谁有胆子弄虚作假?
“光有想法可不行,还得努力去做,”陈区长笑着点点头,“至于说留名不留名,只要心里装着群众,群众心里肯定有你。”
这样的玩笑一开,现场的尴尬气氛就化解了不少,就在此时,陈太忠的手机响了,是廖大宝打过来的,说是施淑华施总开着加长林肯来北崇了,目前就在区政府。
“施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陈区长笑着发问,这女人在北崇产品的销售环节上,能起到很大作用,他自是不宜得罪。
“肯定是有好事找你,”施淑华在电话那边笑,“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现在就往回赶,不过也得一个小时,”陈区长干笑一声,“施总不能提前透露点消息?”
(未完待续)
3812-3813拍脑门子
不管陈太忠如何试探,施淑华死活不说好消息是什么,陈区长无奈之下,也只得悻悻地驱车往回赶,到了区政府,差不多就是五点了。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却发现林桓和施淑华坐在里面,正滔滔不绝地谈着。
略略一听,陈太忠才知道,合着这两位是说早年间发生在北崇的事情,他也懒得再听下去,“施总大驾光临,有什么好消息要通知我?”
“斯嘉丽有意同北崇搞个战略合作,”施淑华笑着回答,人就大喇喇地坐在那里,连起身的架势都没有,“陈区长欢迎不?”
“我欢迎各种合作,”陈太忠也不跟她计较礼数,这女人的傲慢劲儿,跟蒋君蓉都有得一比了,他走到沙发旁,先给林桓散一根烟,又自己点上一根烟,然后才顺势坐下来,轻描淡写地发问,“说说看,我北崇能得到什么?”
“你怎么不先问,北崇要付出些什么?”施淑华白他一眼,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发问,“我这个合作,可不是无条件的。”
“只要诱惑足够大,条件什么的都好谈,”陈区长不以为意地吸一口烟,“所以,你还是先说一说前景、蓝图什么的。”
“斯嘉丽有意在北崇建设自己的大棚基地,”施淑华也不是个墨迹的女人,直接掀开牌来,“产品我们打包回购,而且只能卖给我们……合作是排他的,还要接受监督。”
“听起来不错,”陈太忠点点头,渠道商上门求合作生产,搁在哪儿都是天大的好事,但是他也有疑问,“为什么选北崇?我们离朝田很远的。”
“小施的母亲曾经在北崇呆了一年,”林桓笑眯眯地插话,敢情这二位刚才是叙旧来着的,“在三轮卫生所。”
“朝田开发土地,成本太高,我找北崇合作是搞大棚,又不是时令蔬菜,运费不算什么,”施淑华回答得很直接,而且她讲明了规划,“斯嘉丽一直在做卖场,下一步有人建议加强连锁方面的发展,但是我认为,可以自己做生产商,开发几个自有品牌。”
“也就是说……卖给你的产品,都是要打斯嘉丽的标?”陈太忠皱着眉头,沉吟着发问,似乎有点不情愿的样子。
“没错,其实这相当于是代工厂,种什么由我们来决定,产品只要合格,我们保证全部回收,”施淑华笑一笑,信心满满地回答,“就像戴尔电脑一样,他们不生产任何的电脑配件,但戴尔在个人电脑的市场上,全球第一。”
“种什么也由你们来建议?”陈太忠的眉头,皱得越发地紧了。
“这不好吗?”林桓在一边开口,北崇这几年在农业上的瞎折腾,他是看在眼里的,“只要保证收购,种啥不是种?也省得种了卖不出去,农民们骂娘。”
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陈太忠皱着眉头寻思半天,才出声问一句,“怎么保证全部收购,是通过合同体现?”
“是通过合同,我不可能支付定金,”施淑华点点头,这话听起来不太给面子,但她是做老了超市的,时下的中国,只要是做超市的,谁会垫付货款?正经是大多超市都拿着供货商的货款,在其他项目里周转。
“但是咱俩的渊源不同,”施总强调一点,“我不可能亏了你的人,你也不可能亏了我,刚才你问我为什么,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一个是,北崇需要这么个出口,第二就是,这个基地放在别的县区,我还真的不放心,那么,为什么不便宜了自己人?”
你就算想跟别的县区合作,人家也未必愿意跟你合作!陈太忠心里嘀咕一句——施金鹏辞职下海到现在,已经七、八年了,但是在恒北官场,这副厅下海的话题,依旧是个禁忌,可以想像得到,施家想在地方上做点什么事,那绝对不会容易了。
但……还是有些什么地方不对,陈区长思索一下,“有预期盈利的话,比较好一点,你强迫农民种什么,人家未必买账。”
“我负责保证不少于一千万的低息贷款,”施淑华傲然回答,“想得到这个低息贷款,必须跟我签合同,当然,要是最后出现债务纠纷……就得麻烦太忠你帮我协调了。”
“一千万太少,”陈太忠断然地摇摇头,北崇的移动大棚,今年的预算都上了一千万,明年应该还能破千万,“这点钱搞固定大棚,也就三四百户人家。”
“可以逐年扩大,你得允许我试水不是?”施淑华理直气壮地回答,“要是能形成良好循环,不用斯嘉丽去担保,只要签了供销合同,各银行也会主动贷款出去的,追涨杀跌是银行业的本质,而超市的本质是……没有人比我们对资金链和物流更敏感。”
“只有低息贷款,没有收入预期的话,农民们不一定认账,”林桓再次插话了,在座的三人里,数他了解农民,“最好你提前定个收购价。”
“这个是会有的,”施淑华点点头,“起码收购下限我们是会定出来的,我们着力打造的是绿色食品概念,这也是我们要监督农户的原因,斯嘉丽的品牌,我们必定会珍惜……好吧,简单地说,只要是合格的产品,我们的收购下限绝对比会别人高,以保证农户权益。”
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陈太忠笑一笑,碾灭了手上的烟,又抽出一根来点上,“你说的这个下限,我是不赞同的,你根本不知道,农民们想的是什么。”
看到施总懵懵懂懂的样子,他禁不住又笑一下,“我问你一句,有上限吗?”
“上限?”施淑华咀嚼一下这个词,随即微微一笑,“这个上限……不太好讲,我不会比别人低,但是太离谱的要价,我们就只好追查违约责任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陈太忠点点头,这就是他所感觉到的不妥之处,斯嘉丽能打包收购农产品,这是很好的事情,但是收购价格……这里面的问题很多。
首先,农产品不是工业产品,它不是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受自然环境的影响很大,成本不稳定,施一样的肥,打一样的药,产出却不能保证。
像前两天那一场冰雹,就是个再好不过的例子,整个阳州别的不说,山核桃要减产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品相也会受到影响——这是座果和挂果时期的冰雹,不是落果时期的冰雹,所以可以预见,山核桃明年的价格肯定低不了。
其次,农产品依旧不是工业产品,承受风险的能力差,再小的工厂,它也有个相对有点能力的老板,而时下的农业,基本上都是包产到户,一户农家——能有多少抵御风险的能力?
季二娃就是很明显的例子,摔了一跤,整个家庭奔小康的步伐就要比别人慢半拍。
当然,斯嘉丽收购的是大棚产品,这是相对高级的,受自然灾害的影响要小一点,但是风险也没少太多,遇到传染病怎么办?连阴十来天半个月的,日照不足影响座果怎么办?
农产品有太多的不可控因素,所以就导致收购价格波动很大。
从道理上讲,斯嘉丽愿意指导农户种植方向,这是很好的事情,起码能避免农户盲目跟风,万一种了大路货,也不用担心没人买——政府也能少操很多心。
但是陈太忠不这么看,种了大路货的话,有最低限价,但是这就坑了合作伙伴,虽然决策失误,属于斯嘉丽自找的,但终究有违合作初衷。
他更操心的是,种了好东西,斯嘉丽的收购价上不去,又是绿色又是环保啥的,别人横插一杠子——你到哪儿哭去?“这个最高价,你就不能有上限。”
“什么叫不能有上限?”施淑华一听这话就火了,“我联系贷款盖大棚,我出点子,我还包收购,赚这么安稳的钱,还要有人违约……太忠,我在你这儿搞大棚,图个什么呢?就算违约,你也得用行政手段制止他们,这太不诚信了,违反了契约精神。”
“这个……小施啊,话不是你这么说的,”林桓听到这里,再次插话了,“陈区长说得非常有道理,这是我忽视了的,你不能过高估计农民的觉悟,尤其是在他们还很贫困的时候,他们愿意讲道德,但是同时,他们也要面对现实。”
“看来这合作是谈不成了,”施淑华气得一抬脚,翘起了二郎腿,冲陈太忠一伸手,“我说,你来瓶矿泉水,我不喝茶水的。”
“你根本就不了解农村,”陈太忠冷冷地回她一句,站起身拿矿泉水去了。
“小施,你真的不了解农村,太忠虽然也不算了解……但是他比你了解,”林主席坐在那里,开始细细地解释(book.www.uu234.com),“打个比方说,你让大家种草莓……”
“行情好的话,朝田可能卖五块六块甚至八块一斤,你定的底价是一块一斤,现在两块一斤收,大家也觉得不错,但是外省的来,三块、三块五一斤收,你觉得他们会卖给谁?”
3813章拍脑门子(下)
林书记说到这里一直腰,猛猛地嘬一口烟屁股,一伸手在烟缸里碾熄了烟头,“太忠的烟不错,就是不经抽……你给别人的恩情再多,大家也只会卖给价高的人。”
“至于说你包收,咱北崇也好个面子,给你弄点歪瓜裂枣的草莓,收不收的也在你了,反正就是收成不好嘛,来,有本事你一直盯着草莓从小长到大,就算你有那功夫,也得有那精力,一千万……那得有多少大棚?”
“那这契约精神,难道就不讲了?”施淑华听得真是有点傻眼,她绝对不是智商不够的主儿,但是对基层,她了解得还是太少了,总觉得吃透了商场竞争规则,就该是无往不利了。
面对这明显违背契约的说法,她表示不能理解,“我跟他们谈的,是公平的合同,买断他们的产品,是最大的保障,难道……这不是诚意吗?”
“这是诚意,但是你小看了他们奔小康的**,大家穷得太久了,”林桓微微一笑、“产品价格低于保障线的时候,买断是好的,但是市场好了,产品溢价了,别人大卖了,他们看着眼红,那这买断就又是一种障碍了,造成了心理不平衡……当然,北崇的群众是有良心的,他们真的奔了小康之后,还是会回报你的,本质上讲,大家都是好人。”
“这还真是……”施淑华沉默了,好半天之后,她看到出现一瓶矿泉水,想也不想拿起来咚咚地灌两口,才长叹一声,“真没想到,搞个农产品,水都这么深,买断不是万能的,还是要看市场,真是不甘心,也很寒心,这不是我想像中的农民。”
“一个想法行不通的话,错的不会是大多数人,你根本就是开错了药方,”陈太忠哼一声,随手又递给林桓一支烟,“我的烟也不多,省着点抽……她有点天真。”
“那是,”林主席接过烟来,摸出打火机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后,才惬意地叹一口气点点头,“相当地天真。”
施淑华一听这话,是老大地不服气了,她冷哼一声,“就算我想得不完善,你们基层干部用点手段,也能制止这种违约现象吧?”
说来说去,施总还是官宦人家出身,她的父亲施金鹏虽然不容于官场,痛恨这里面的蝇营狗苟,但是同时,施副厅也见不得出尔反尔这种现象——终究是老派人。
所以施淑华琢磨用官场的手段,制约某些不道德现象的出现,倒也正常。
“这个……”林桓侧头看陈太忠一眼,“陈区长,还是你跟她说吧。”
“凭啥呢?”陈太忠才不买丫的面子——老林越来越会倚老卖老了,这个毛病不能惯,“我没回来之前,你俩不是谈得挺好吗?”
“其实我是来跟你反应,烟叶收购的问题,有些烟叶贩子,私下敲定一些收购意向,”林桓正色解释(book.www.uu234.com),“结果一来你办公室,碰到施总了。”
“溢价很高吗?”陈太忠的思路,登时就又被带偏了,其实这也是北崇闹心的地方。
北崇出一些好烟叶,往年因为没有自己的卷烟厂,都是被省烟草公司收购走了,给的价钱……就是那么回事了,不过多少比种粮食强。
卷烟里的利润很大,但是烟叶的价钱跟成品无法比较,而且还不能随便卖,只能卖给烟草公司,这就影响了大家种烟叶的热情,只是在田埂地边少少地种一点自家抽,多出来一点,就是制成烟丝,在集市上卖给那些水烟袋、旱烟袋们。
要是种得多了,那真的不好卖,尽管可能会引来烟叶贩子,但同时也容易被别人注意到,对烟贩子来说,这同样也是比较危险的事情。
万一卖不出去,砸在手里就毁了,这事儿不是没有发生过——烟叶贩子没来,农户又没有销售渠道,真是哭破大天都没用。
但不管怎么说,北崇每年还是有不少人私下销售烟叶,这个东西是不可能禁绝的,为了利益,总有人铤而走险。
林桓说的就是这个事,今年区卷烟厂就要动了,对烟叶的需求大增,还向隔壁的县区征收烟叶,这个时候有人来区里非法高价收烟叶,这确实值得重视。
“是要高一点,也不是很多,”林桓点点头,托区里卷烟厂的福,今年的烟叶有去处了,虽然种植烟叶的农民也明显地多了,但外面来收烟叶的人,价格还是要往上抬,“但是高一点就是高一点。”
“这必须查,今年一两烟叶都不能出境,”陈区长很果断地表示,一边说,他一边就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了电话,“咱自己原料还不够呢,葛宝玲要是拦不下来车,哼……葛区长你好,我了解到个新的情况,要向你通报一下……”
葛宝玲虽然是不管这一块,但她终究是本土干部,一听说拦截烟叶出区,登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您放心,给我个政策就行,谁拦下算谁的……我保证一两烟叶都出不去。”
陈太忠放下电话,才说还要通知乡镇,施淑华马上就不干了,“太忠,你对烟叶可以是这样的态度,对于跟我们斯嘉丽的合作,就不能动用政府的力量?”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烟草是专卖的,”陈太忠哭笑不得地解释(book.www.uu234.com),心里也在暗叹,别的小说里,一说地方跟大公司合作,包生产包销,马上就皆大欢喜毫无阻碍,利润也滚滚而来,可到了哥们儿这儿,麻烦就这么多。
“那你说我开错了药方,是错在哪里了?”施总气呼呼地发问。
“这个问题我还没有仔细考虑过,”陈太忠摇摇头,思索了一下才回答,“我认为,你应该承诺,你的收购价,会比别人的收购价上浮百分之多少,这个比较好一点,随行就市嘛。”
“太忠这个点子我看行,”林桓点点头,一个公司左右不了市场,预先定价不太靠谱,比别人高一点才是最合适的。
“有没有搞错?”施淑华好悬没把鼻子气歪了,“斯嘉丽为农户做那么多,最后的收购价,要比其他人都高?做出这种承诺,我吃饱了撑的?”
“你看,你要搞绿色、有机概念,还要打出品牌,这个价钱肯定低不了,生产成本也会比别人高,”林桓细细地向她解释(book.www.uu234.com),“一般的市场收购价,会影响到普通产品,但是对你的产品影响不大。”
“总不会有人嫌钱多,”施淑华无奈地翻个白眼,她来谈合作,对北崇而言是好事,但是她要指出,“斯嘉丽是个企业,也不是来学雷锋的。”
“我还以为,你是看在小紫菱的份儿上帮我呢,”陈太忠听得就笑了起来,“北崇地广人稀,位置偏僻,没有过度的工业开发,其实是个打造绿色食品基地的好地方。”
“恒北有类似条件的地方不少,”施淑华下意识地回答一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呛了,于是微微一笑,“不过我是信得过你这儿的。”
“我的意思是说,北崇具备这样的优势,现在是没这个能力,等上两三年条件成熟之后,我们自己也可以搞这个基地,”陈区长微笑着回答,“我已经在朝田的菜市场划了一块地……销售北崇特产。”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真正感觉不妥的地方在哪里了——这个合作谈成了,北崇只会成为一个初级生产基地,要受到斯嘉丽的制约不说,还不能享受太多的利润,对打造自有品牌,也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不过,发展是需要两条腿走路的,能缩短这个发展过程,适当地让出一部分利润,也是正常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斯嘉丽想在北崇发展,目前是最好的切入机会,收获也不会少,耽误上两三年的话,到时候估计除了我,别人都未必愿意跟你谈了。”
“你倒是底气很足,”施淑华冲他微微一笑,说句实话,她认为自己提的条件已经不错了,不成想对方居然会公然表示,考虑短她的路,而且已经在做了。
对于一个贫困县区来说,北崇对大资金的进入,有点过于傲慢了,但是想一想对方是陈太忠,是恒北最年轻的、主政一方的正处级干部,是易网公司老总荆紫菱的朋友,是初来半年就全面推动了北崇各项发展的主儿,那么这个傲慢,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只是认为,斯嘉丽有些想法,是拍脑门子,换到干部身上,这就是不接地气的表现,要被事实教育的,”陈太忠不卑不亢地回答,“做为有合作意向的双方,我有必要指出贵方的误区所在……畅所欲言,这是友好合作的基石。”
“好吧,你赢了,”施淑华也是个痛快的主儿,不过她对一些问题还是要落实,“万一我收购的时候,有人恶意抬高收购价,对斯嘉丽造成损失……怎么处理?”
陈太忠和林桓交换一个眼光,齐齐地回答,“那就交给我们来处理……”
(未完待续)
3814-3815 拿官来换
不管有再多的口舌之争,北崇和斯嘉丽公司能初步敲定合作意向,依旧是好事,当天晚上,陈太忠区长在北崇宾馆设宴接待施淑华,作陪的有徐瑞麟和林桓。
徐区长对斯嘉丽的计划,也是相当地感兴趣,他不但了解农业,也了解斯嘉丽超市在朝田的影响力——说起对新生事物的了解,林桓要比他差一点。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不请自来,是北崇首富卢天祥。
卢总现在北崇开了三个项目,一个大棚交给父母亲打理了,板材厂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金属加工厂则是接了移动大棚的单子,实际上已经开始运行了,只不过正式厂房还没建起来,设备也没有全部到位。
所以卢天祥的大部分精力,已经投放到北崇了,反正省外的那个模具厂业务相对稳定,管理流程也很通畅,不需要他操太多的心。
正经是他听说了施淑华对金属制品加工厂的看法之后,就对斯嘉丽超市上心了,今天听说施总又来了北崇,那就无论如何要来混个脸熟。
倒是施淑华对他的兴趣不大,继续跟徐瑞麟谈论,在农业生产中可能出现的问题,要说徐区长肚子里确实有点货,从种子的优劣到高效微毒杀虫剂,从温差利用到紫外线杀虫——只扣着绿色环保四个字,他就能说出一大堆东西。
见到这场景,就连陈太忠都不得不感叹。
他来北崇的时候,也有一点点不甘心,这里不但偏僻落后,干部的素质也普遍不高,可眼下看来,他还是应该庆幸——区政府的几个副职,虽然各自有各自的毛病,可大都还是有相当能力的,连后备选手里,也有廖大宝和孟志新这种做事的能手。
像谭胜利或者李红星之类,业务方面不出众的人,终究是少数。
对于施总的冷淡,卢总也不在意,事实上,两人的差距就摆在了那里,没错,卢天祥是北崇首富,甚至可以不卖小岭乡党委书记皇甫一尘的账,但是面对斯嘉丽的老总,他还真没有任何显摆的资格。
可是林桓有点看不明白了,他待施总客气,除了是同情施金鹏的遭遇,再有就是施金鹏的老婆曾经在北崇呆过,他还真没觉得斯嘉丽有多么厉害,于是找个机会,他低声地问卢天祥,“小卢,小施的摊子,比你大很多吗?”
“那不是大一点半点,仓储超市是微利,走的就是量,”卢天祥也低声回答。
施淑华的财富虽然比卢总多,但是没有多到令他敬畏的程度,但是斯嘉丽造就富翁的能力和能调用的庞大资源,那是他望尘莫及的,“打个比方,我的五金制品要是在斯嘉丽上架,起码顶得上我在朝田开五家零售店……好地段的零售店,还不用负担多少人工。”
“这么厉害?”林桓听得微微抽一口气,不可置信地扫一眼施总。
他俩的议论,被陈太忠听到了耳中,陈区长一向不喜欢灭自家威风,索性就直接岔开了话题,“老卢,让你搞的那个大棚缺陷调查,有结果了吗?”
“差不多出来了,”卢天祥点点头,“经过现场调查和分析,除了我方责任外,现已安装的大棚中,有超过七十亩的大棚,存在安装工序不完善、操作不规范的问题,这个文件,我打算明天拿给计委王主任。”
“别人不对,你们也要多找自身原因,”陈区长做出指示,“在建的先全部停工,搞一个座谈,该强调的一定要多多强调,大家把大棚可能存在的隐患,再好好地议一议,充分发挥集体智慧的力量,老卢你也要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和建议,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次的损失这么大,就当区里交学费了,我也不打算过度惩罚,新生事物嘛,摸着石头过河的时候,要允许摔跤,大家放下包袱轻装前进,但是同时,难听话我说在前面……这次座谈完了之后,还有谁掉链子,别怪我反脸无情,我已经给了你们反思的机会。”
“这个……”卢天祥欲言又止。
“有话你直说,”陈区长一扬下巴,“不要有顾忌。”
“安装费太低,”卢天祥心一横,点出了一个人要命的因素,“一亩大棚,五个人最少也要干两天,还要租车拉材料,才给五百安装费……少了。”
“一亩大棚,我一年才收一千块,抛开安装费,就算两年一换,也才是一千五百块,”陈太忠脸一沉,他何尝不知道安装费少了?但是难题就摆在这里,“移动大棚的成本你是知道的,区里能亏钱,但是不能亏太多吧?”
“区里的苦衷我当然知道,但是这个待遇,吸引不来真正的技术工,”卢天祥还是实话实说,他是见过一点世面的,不怕摆事实讲道理,“来不了技术工,小工干这种活,确实容易出纰漏。”
这真是实情,一亩地的移动大棚,施工量真的不小,五个人想要两天干完,每天工作不可能少于十二个小时——就这还是租户负责平整地面,保证到场就可以开始安装。
那这五百块钱怎么分配呢?前期施工队要派人勘测现场提出建议,并且在确定可以安装的时候,约定时间,才会带领施工人员过来,前后期加上运送材料的费用,最少要八十块钱。
剩下的四百二十块钱,才是施工队的收入,再抛去施工队老板的利润,能够保障的差不多是三百五十块左右,这是五个人两天的收入,平均下来每个人每天三十五块钱。
这个用工价格,在北崇是真心不少了,但是必须要指出的,这两天的工作强度,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除了在地面上固定,就是扛着钢筋龙骨搭架子——要知道,一亩地可是有六百多平米。
这个钱挣得真是辛苦,绝对的力气活,虽然强度不是特别高,一小时两小时的问题不大,但是真要干十二个小时,还要爬高下低,据有经验的力工讲,比扛八个小时麻包累多了——关键是力工可以休息,他们不能休息,活儿太多,手脚一慢,后面单子就让别人抢了。
真正靠身体吃饭的力工,目前在朝田的价格,每天要五十块钱,而施工队时下的工作强度,搁在朝田每天得六十块钱。
当然,北崇不能跟朝田比,大家又是在家门口干活,少挣一点也无所谓,可是三十五是真心不高,他们出的这点力气,每天光吃饭,也差不多要五块钱——起码要斤半的饭,再带个油水大的肉菜,晚上偶尔还花上块八毛的,喝点劣质小酒。
但是事实是,这五个人里,差不多有四个人只挣三十块,剩下一个人高一点,挣个五六十块,因为这个人——他有技术的大工,不干太多力气活,主要是卡线紧扣和指导之类的。
这是大致分析,收入的差距可能还更大,之所以说这么多,主要是强调,这个施工费给得不是很高,各施工队自然要考虑大工配小工的搭配方式,以降低成本。
但是从本质上讲,移动大棚还是高科技工程概念,两天干一亩大棚,一个大工干着都勉强,而那四个小工,工作也未必能做到位,要是俩大工搭配四个小工,这活儿就能轻松很多,但是——再多一个大工,施工队赚什么?
偏远地区就是这样,劳动力说廉价很廉价,但是身体素质好、能适应高强度劳作的,在特殊情况下,也有挣大钱的机会,还是拿力工打比方——农村十八到四十五岁的成年男子中,十个人里最多有两个人,能是合格的力工。
这一点在双抢的时候,就体现得很明显,季二娃摔伤了,家里要准备四五百块钱的饭菜和酬劳——这还得搭人情,但是他要没摔伤,也就花三五十块钱,是大家吃喝的酒水费,至于说人情,甩开膀子帮其他人干活,会欠谁的人情?
正是因为如此,季二娃的老婆对他的摔伤耿耿于怀,别的不说,以他的聪明劲儿,来施工队做小工没问题,一个月多不说,干二十来天,撇开吃饭挣五百块,干上两个月就是一千块,要是能干三个月,家里连买种子和化肥的钱也赚不少。
这些就扯远了,但是因为施工费的问题,工程质量出现点纰漏,真不难理解,卢天祥的意思就是说,区里能把费用提高一点的话,工程质量更能保证。
“不可能给得再高了,今年起码不可能,”陈太忠冷冷地摇头,“区里为大棚垫了不少,再垫就说不过去了,而且我的初衷,不是外聘人才,而是培养人才,北崇不但缺种大棚的人才,也缺施工人才……真有志气的,就琢磨怎么从小工成长为大工。”
他还有一句话,实在不好明说——一天三十块的小工,对北崇人来说,也不是天天都能有的,这也是机遇,真嫌活儿重你别来干,既然来干了,就要做好本职工作嘛。
3815章拿官来换(下)
这顿饭六点二十开始,在七点半的时候结束,大家谈得也算开心,尤其是施淑华,她难得地放下了自己的傲慢,表示说自己从徐区长这里学了不少东西。
但是最终,她还是找准了目标,“陈区长,去我屋里坐坐吧,再跟你聊一聊。”
这个邀请有一点暧昧,施总不但年轻,相貌也说得过去,这大晚上的邀请人进她的闺房,总是有点不妥,陈区长犹豫一下,决定不给大家嚼舌头的机会,“我晚上也要办公的,可以去我那里聊。”
陈太忠的小院,越来越有成为北崇政治中心的趋势,尤其在王媛媛离开之后,又爆出了陈区长有贵恙的小道消息,很多女性干部都不怕夜里去拜访他——像刘海芳就是明证。
进了小院之后,两人落座闲聊,廖大宝见没什么事情,站起身走人了,直到这个时候,施淑华才跟陈区长翻账本,“我说,就算我今天说得很错,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咱们回来慢慢说不行吗?”
我跟你关系有那么好吗?陈太忠听得颇为无语,“本来就是就事论事,不怕敞开了说,你是女中豪杰……心胸肯定很宽广的。”
“我心胸一向狭窄,”得,施淑华居然如此回答,一点都没有成功企业家的风范,“想着要照顾你,给你个好消息,结果你搞得我这么难堪……你对得起小荆,对得起我吗?”
大姐,咱要讲道理的,陈太忠是越发地无语了,“你要想要面子,提前打个招呼,我绝对把场面给你绷圆了,把李勇生请来也不是问题。”
施淑华跟李世路认识,想必李世路的老爹、省委副秘书长李勇生,她也会知道其份量,而李记者最近跟陈区长联系得很近,还说老爹对北崇的发展也很肯定,鼓励他多来采访。
“你请他来,还不如不请,”施淑华冷笑一声,从这个表情可以想像得到,这两家的关系不是特别融洽,“其实我这次来,还是有紫菱的因素,她在美国搞IPO,我想跟着学习一下经验。”
“你搞超市的,这有什么可学的?”陈太忠冷哼一声,他有点惊讶她的直接,但是再转念一想,自己跟小紫菱是夫妻一体的,想必她也考虑清楚了,有些意图早晚会暴露(book.www.uu234.com)的,藏着掩着没什么意思,玩弄心机反倒是枉作小人。
那么他也就直接说了,“你好好地做北崇的产品,将来易网美国上市,低价卖你点股份,也很好商量……你要明白,紫菱的发展,跟她的能力有关,但也是因为有我的支持。”
“我还真不稀罕她的股份……当然,低价卖,我也绝对买,”施淑华听他如此说,话就说得更**了,“我只是想获得千百度的支持,因为我有一个梦想……”
“我斯嘉丽超市能做到恒北最大,为什么不能再往远走一走?”说到这里,施总的眼中发出了异样的光芒,声音也高了起来,“现实中有超市,网络上为什么不能有超市?网络上有了超市……我能不能做到全国最大?我时刻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那么你跟北崇的合作,只是一个幌子,其实是想做全国……甚至全球最大的网络超市,”陈太忠咳嗽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我这个理解没错吧?”
“你这话说得太无情了,”施淑华听得就笑,“逻辑上讲,这个说法可以成立,但是我想支持紫菱,也想支持你,这个你是不用怀疑的。”
“你这走一步算三步的,也真是难得,”陈太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笑着回答,“你要真的想支持我,就不该这么斤斤计较……也才好实现自己的目的。”
“我终究是个商人,一切以赢利为目的,帮你的同时,自己总不能折本,”施淑华笑着回答,顿得一顿之后,她又问一句,“不知道你相信不,我的发展目标,最终是超越千百度?”
“嗯?”陈太忠听到这话,讶异地看她一眼,沉吟了差不多十秒钟,才笑着点点头,“志气可嘉……我也希望你能成功,小紫菱经受这样的打击之后,能老老实实地回家相夫教子,这是我乐于见到的。”
“呵呵,言不由衷,”施淑华笑着摇摇头,“你真的太虚伪了,怪不得是恒北最年轻的实职正处,有你的支持,我争不过她……说正经的,能把高至诚放了吗?”
“高至诚?”陈太忠又愣了足有五秒钟,才冷冷一笑,“原来……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
说什么斯嘉丽恒北的合作,说什么借鉴上市经验,这都是平常可以商榷的事情,现在巴巴地赶来商谈,终究还是有别的用意(book.www.uu234.com)。
“其实这也是顺便的事情,赔本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施淑华淡淡地回答,“我承认,是受了别人所托,但是你也有不知情的地方,你不该为难他太狠。”
“那是轻的,过两天,我打算安排他抢枪越狱,”陈太忠轻描淡写地回答,“敢打我的人……吴近之的儿子我都不怕,会怕这么个鸟蛋?”
“那个事情我听说了,你真的很厉害,小荆很幸福,有你这样的宽广胸怀,为她挡风遮雨,”施淑华微微一笑,“但是,他是一号的人。”
“嗯……神马?”陈太忠才要得意地点点头,听到最后一句,登时就是一怔,接着不可思议地发问,“一号的人……你说高至诚?”
“严格来说,他的老板是一号的人,”施淑华不动声色地回答。
这个……有点不科学,陈太忠想了又想,就觉得这个事实超过了自己的认知,“被我关这么多天没反应,他能是一号的人?别人不说,马飞鸣跟我是有联系的。”
马飞鸣是脑门刻字的天子门生,高至诚真有这么大来头的话,马书记打个电话过来,陈区长铁定坐蜡——但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的老板是X办的,未必指挥得动马飞鸣,”施淑华淡淡地回答。
要不说,这施家的底蕴,真的不是白给的,X办里有些什么人,也只有相当靠近中枢的人才清楚,施家别看在恒北被边缘化了这么些年,但是上层的消息并不落伍。
这还真的……挺滑稽,陈太忠无奈地笑一笑,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高至诚在当时会说,有能力搅黄阳州的退耕还林——这个项目从郎主任的支持到马飞鸣的默许,从中央到地方,根本就是一号一条线下来的。
不过现在想来,只是理论上有这么个渊源罢了,高至诚这么说,无非是扯虎皮做大旗,看看眼下便知,别说搅黄退耕还林了,高总被关在北崇两天多了,也就是魏平安的秘书付知礼过问了一下。
嗯?慢着……魏平安的秘书?陈太忠又愣了一下,付知礼是魏秘书长的秘书,可秘书长本人,也是马飞鸣的大管家,也就是说,马书记还真的可能稍稍示意了一下,才会有那个电话。
不过那又如何呢?下一刻,陈太忠就将这份纠结丢到了一边,马飞鸣跟哥们儿单独聊过的,不是不能直接给我打电话,既然不是老马打来的电话,那我又何必在意?
说白了,还是某些人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以为到了下面就能肆意妄为,却没想到哥们儿专治各种不服,陈区长想到这里,微微一笑,“抱歉,这个面子我不能给你,挨打的是区政府的人,还是我一手提起来的,我要不帮她出了这口气……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什么样的条件,你就可以放人?”施淑华不以为意地笑一笑,她对高至诚的处境还是比较清楚的,陈区长以为没人去解救,那真是错的,不止四五拨人过问此事了。
只不过,陈太忠现在也闯出了极大的名头,想捞人的主儿跟阳州地方上一接触,才知道红海公司是撞到了铁板上,市警察局不管;陈市长表明,北崇的事情我不插手;找到李书记,李强则是很不客气地回答,陈太忠那个人很护短,谁让你们先做错了?
小小的一个区长抓人走,居然在市一级层面找不到能说话的领导,可见这块铁板有多硬,施总接到这个请托的时候,就打算好了让对方开条件。
“让马书记给我打电话吧,”陈太忠轻描淡写地回答,“想放他不难,有领导来打个保票,王媛媛受委屈了,先提了正科,两年红线一到,保证副处。”
“我跟马飞鸣不认识,说不上话,”施淑华苦笑着摇摇头,“我父亲跟高至诚的父亲认识,所以我接了这么个差事。”
“说不上话,那你就别管这闲事,”陈区长淡然地摇摇头,“还是多谈谈合作吧。”
“这个王媛媛,好像提副科也不过才两个月吧?”施淑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些话没必要说得那么明白。
“破格提拔嘛,处级以下,也算干部?”陈区长无所谓地笑一笑,对开奔驰的段老二,他只要钱,但是对高至诚……别看丫受伤不轻,也不是拿钱能解决的问题,拿官来换吧。
正好能缩短小王成长为小白的时间。
话音未落,院门就砰砰地响了起来,震动极大,似乎有人在捶门……
(未完待续)
3816-3817 病急乱投医
“这大半夜的,”陈太忠一听这响动,心里就恼了,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叫门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路数——区里真有什么急事,也肯定是电话先到。
不过当着施淑华,他不好表现得太过暴躁,于是微笑着站起身,“你待着,我去开门。”
“不会是找事的吧?”施总脸一沉,就摸出手机站起身,“我陪你去?”
“敢找上门闹事,他们会后悔的,”陈太忠很随意地说一句,事实上,通过天眼他已经看到了,门口站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还有两辆车——全是陌生人,不过他懒得去琢磨对方的来路。
正经是他不能让施淑华跟着,陈区长不怕群殴——他一个人群殴一大堆人,但是分心招呼自己人,那就有点麻烦了,于是他摆一下手,“你别跟着来。”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声音越发地大了,敲门的人力道真是不小,感觉整个铁门都在颤动,可以认为是十足十的砸门。
陈太忠走到门口,一抬手就打开了半扇门,而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手握成拳,正待继续砸门,猛地看到大门开了,这拳头悬在半空,就没有再砸下去。
开门的年轻人笑眯眯地发问,“是你在敲门?”
“是我敲门,”中年男人傲然地点点头,“怎么好好敲门你就听不……”
“啪”地一声脆响,陈太忠根本容不得他多说半句,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其力道之大,直将中年人的身子抽得转了一圈半。
“我跟你素不相识,深更半夜来砸我的门,”陈区长笑眯眯地发话,“不管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妈,就算你爹妈一起死了,也不该砸我的门……你报丧报错地方了。”
“你敢打人,”见到中年男人吃了一记耳光,旁边一个小伙子登时就不干了,挺着胸脯就上来了,不过,当他听到对方如此恶毒的咒骂,也禁不住微微一错愕,“你,你好歹也是国家干部……”
“滚远一点!”陈太忠根本懒得听他说话,抬手就是当胸一拳,去势不急但力道奇大,直接将人推得踉跄着倒退了七八步,而他的脸上,还兀自带着浅浅的微笑,“呵呵,也不知道谁的裤裆破了,露出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
他虽然仅仅是一个人,可这一开门就气势不凡,面对十几个人,毫不含糊地主动出手,不但揍了两个人,出言也异常恶毒。
这股张狂样子,登时就激怒了来人,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个中年人轻咳一声,缓缓地发话了,“等一等,大家先亮明身份……你就是陈太忠?”
“你这也叫亮明身份?”陈区长一抬脚,就待向对方走去,他之所以干脆利落地动手,想的就是你不表明身份之前,我随便揍,一旦表明身份,没准还真不好下手了。
不成想他才一动,那中年人早就防到了这一手,登时高声叫了起来,“我是省高法政治部副主任宋金柱,过来了解点情况。”
“哼,好大的官,”陈太忠不屑地哼一声,却也不好再上前直接动手了,“想了解什么情况,上班时间去了解,现在下班了,我没有义务为你答疑解惑。”
他甚至连对方的来意都没有问,就直接拒绝,这就是陈某人的底气和傲慢。
他没必要知道对方的来意——他只需要知道一点,这些人大半夜的来砸门,没有电话也没有预约,这就是不怀好意,那么他无须客气。
搁给一两年前的他,没准还真要了解一下对方的来意,但是眼下的北崇势力已成,市里也没什么人敢动他的脑筋,所以他做事,也不再思前想后顾虑多多。
这就是伴随着势力的成长,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对于那些无法化解的矛盾,要来的早晚要来,躲也躲不过去,提前知道了还闹心,直面去应对就好了;而对于那些无足轻重的威胁,他又何必放在心上,搞得自己那么累呢?
陈某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才是心态的成长,学会对各种局面淡然处之了,他只是很确定,当初他就没去调查高至诚为什么敢拿退耕还林做要挟,后来也去没了解红海公司是什么背景,高家又是什么来路。
而眼下,他依旧是这个态度,我问都不问你们为什么来,想找我了解事情,那就去单位,哥们儿现在下班了,也就是说——下班之后你来骚扰我,咱们又没啥交情,打了你也白打。
“想找你了解一下高至诚情况,”宋金柱沉声发话,得,丫还真是为那厮来的,“这种事情去单位说,恐怕会带给陈区长你不必要的麻烦。”
“我最不怕的,就是各种麻烦,”陈太忠笑着摇摇头,又抬手指一下对方,“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就来我家找我……凭你这么大年纪,级别还没我高,也有脸跟我攀交情?”
噗,宋主任气得好悬喷出一口血来,这话真的太侮辱人了,不但直接而且刺耳。
官场里如此**裸不给对方面子的情况,确实极为少见,通常只有直属上级才敢对下级如此出言无忌,跨了系统而级别相差不大的,谁敢对省高法的人这么说话?
“我们不是想跟你攀交情,只是想了解情况,”一个中年女人冷冷地发话了,“身为国家干部,就没有休息的日子……你不该把我们拒之门外。”
“我就是把你们拒之门外了,我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和时间,”陈太忠知道对方的来头之后,自然不会再有任何的客气,他冷哼一声,“不服气你走组织程序。”
一边说他一边向后退两步,让出了大门,笑眯眯地发话,“我把门让出来了,有本事你们不经我允许就进来……谁不服气,可以试一试。”
那还用试吗,此刻闯进去,那就是私闯民宅了。
对于这种情况,传说中,住户可以使用任意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当然,住户的反应可能是正当防卫,也可能是防卫过当,这跟事实有关,跟住户的关系更大。
宋金柱分外明白这一点,看到对方居然敢让出大门,他禁不住提示一声,“别进去,咱们就在门外,进去了就被动了。”
“是啊,你们就这点胆儿,也就是砸一砸门,不敢往进闯,”陈区长站在门后,笑着摇摇头,“十好几号人,看这点尿性……裤裆里带把儿吗?”
这话说得极其恶毒,但是今天来的主儿里,虽然年轻人不少,可没几个没脑子的,大家早就看出了此人的强势,又有宋主任的提示,自是不会硬闯,有个把小年轻按捺不住,也被身边的人使个眼色拽住——这冲突一旦搞大,是大家的事。
“我是高至诚的母亲,”又一个中年女人站了出来,她直接走进门内,沉着脸发话,“想知道你们北崇为什么抓他,又为什么扣了他这么久……”
“滚出我的院子去,我跟你没交情,”陈太忠笑眯眯地一指对方,换个人进来的话,他直接就把人打躺下了,也就是听得此人是高至诚的母亲,他才能略略容忍此行为。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容忍,许多丑恶以母爱的名义被宽恕,所以他很明确地表示,“我数三个数,你最好退出去,别以为我不打女人,我眼里只有欠揍的和不欠揍的……荆以远对我的评价是,拳打南山幼儿园,脚踢北海敬老院。”
一边说,他一边摸出烟来,抽上一根叼在嘴上点燃,深深地吸一口气之后,慢悠悠地发话,“我现在开始倒计时了,三……”
“席阿姨,是你?”施淑华惊讶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二、你俩想说话,最好出门说,”陈太忠冷冷地倒计时,“一……”
“零,”就在他报出零的时候,施总已经拽着那中年女人,走到了门外。
“席阿姨你怎么来了?”施淑华看着身边的中年妇女发问。
“我儿子被莫名其妙地抓了,我能不来吗?”那席阿姨淡淡地反问一句,然后看陈太忠一眼,“你跟他说清楚了吗?”
“说清楚了,”施淑华一边回答,一边就松开了她抓着对方的手,苦笑一声发话,“但是至诚做的事情太过分,人家不答应。”
“小时候你可从来不跟我这么说话,”席女士轻声嘀咕一句,却也顾不上跟她再计较,而是抬头看着陈太忠,咬牙切齿地发问,“我儿子到底犯了什么错?”
“你儿子是谁?”陈区长笑眯眯地反问一句,“我一定要认识吗?”
“我儿子是高至诚,我刚才说了,”席阿姨冷冷地回答,“他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关在你们北崇警察分局。”
“哦,这样啊,”陈区长先是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眉头一皱,“那你找警察分局去嘛,这大半夜的来砸我的门,看我好欺负?”
3817章病急乱投医(下)
席丽珍听到这话,气得差点跳起来。
儿子的事情,她是昨天才听说的,事后说起来,在有些人嘴里,这是高至诚有为人子女的觉悟,不想让父母亲担忧,想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所以没跟家里说。
然而事实的真相,并不是这样——高至诚压根儿就没打算指望家里人帮忙,因为高家在恒北的存在感,已经变得很差了。
高至诚的父母都是恒北人,母亲是朝田的,而父亲是海洲的,需要指出的是,他的姑父是个能人,在京城的最高法,是个不大不小的官。
所以高总的父亲在恒北的法院系统,位置也不低,后来因为地方上没什么发展前途,果断进京,不过进京没几年,他的姑父死了,于是这仕途就蹉跎了。
总而言之,高家在恒北的存在感并不是很强,他们更多的人脉是在京城,只看高至诚接的买卖就可以知道——国家气象局指定,跟地方上根本不搭界的。
正是因为如此,高至诚被北崇抓了,别人也不太好游说,从首都那边打招呼的话,隔得太远,很多关系用起来不得力,但是高家省里的这点关系,还真不够看的。
施家跟高家同病相怜,都是在地方上郁郁不得志,所以彼此之间有联系,但是这联系也没有多紧密,无非是老辈人的交情。
席丽珍不想说太多无谓的事情,于是她开口发话,“今天我想去看一看我的儿子,不管他是为什么被抓的,他终究是我的儿子,但是北崇分局拒绝我的探视要求,我觉得这个现象很匪夷所思……这不符合规定。”
“那你该跟分局继续沟通,找我没用,”陈太忠夹着一根烟,慢条斯理地抽着,“而且找过来还砸门,不是找揍吗?”
“但是分局的朱局长说了,一定要找你,他才好操作,”席阿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老朱根本是在推诿扯皮,这话你信吗?”陈太忠听得就笑了起来,笑得非常张扬和肆无忌惮,“嗐,他这个活儿真的很糙,技术含量确实不高。”
“你们基层的工作,就是把活儿推来推去吗?”席丽珍的脸色有点发青。
“总好过你儿子,强行把良家妇女推来推去,不小心推到了国家干部,”陈区长脸色一沉,“我都跟你解释(book.www.uu234.com)半天了,你真的有点不识趣……是不是想听我说点更难听的?”
“陈区长,我有个问题,”尴尬时候,高法的宋金柱发言了,“站在职业的角度上讲,我问一句,北崇关押高至诚的理由是什么?现在已经过了四十八小时了。”
哥们儿就最讨厌你们这一点,好几个人跟我一个人辩驳,陈太忠微微一笑,“你们是要跟我比嘴巴多吗?我敬告诸位一句……这是在北崇,信不信我找上百八十个人跟你们说话?”
“没有那个意思,他们说的都不算,现在就是我来问,”宋主任干笑一声。
“我没有兴趣回答你的问题,”陈太忠嘴上叼着烟,双手往前一摆,纯粹就是一个赶鸡的样子,“有什么问题找分局去。”
“我儿子一向很乖很听话的,”席女士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登时就火了,“我要考虑别人栽赃陷害的因素……他犯的错误我可以帮忙弥补,别人想通过他敲诈什么,那我不认。”
“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不是小看你,你有什么值得我敲诈的?”陈太忠听到这话,也是无名火起,他冷冷一笑,“我一分钱都不要你的……你儿子就判二十年了,你可以走了。”
“他做了什么错事,要判二十年?”席女士终于不能淡定了,“不就是打了个女娃娃?”
“我打你一顿,一天都判不了我,你信不信?”陈太忠笑着不答反问,“他觉得打女娃娃没事,你也觉得没事,但是我认为,我打你也没事……我就问一句,你信不信?”
“你,”做母亲的被这话气得差一点说不出话来,那宋主任见状,才待继续发话,陈太忠脸一沉,砰地一声,直接就把门关上了。
“有没有搞错,我的包还在里面!”施淑华见状,气得大叫一声,里面却没有反应,一时间,她也有点无奈,知道陈太忠是误会自己,跟这帮人一起来的。
可是她真的冤枉,她今天来关说,是奉了老爹的意思,虽然她也清楚,席阿姨知道自己来北崇了,但怎么能想到,这个时候关键时候她出现了?
“小宋,咱们该怎么办?”席丽珍急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低声问宋金柱,宋主任其实是她此行的主心骨,更大的领导她也认识,但不方便叫过来,也就是小宋,受高家不少帮助,才能跟她来北崇救子。
宋金柱沉着脸,沉默好久之后,才叹口气缓缓摇头,“难办,这家伙根本不讲理,而且反脸无情……他刚才的表现你们也看到了。”
“中法那边不能过问一下吗?”席夫人低声嘀咕一句,这就是宋主任来北崇的优势,高法的干部对各地中法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就是那句话——省厅下来条狗,都比人强。
“他是毫无理由超期羁押我的儿子,”她再次强调这一点。
“他都打算不讲理了,人在他手上,捏造罪名不是很容易吗?”宋金柱说到这里,才看一眼施淑华,他对她比较陌生,“据说在回北崇的路上,他还将至诚推下车,反而诬陷他跳车逃跑……真的很肆无忌惮。”
“我可怜的儿子,”席丽珍听到这话,就抽泣了起来——事实上,这个消息她已经知道了,北崇人能制止她探视儿子,但是这消息的流传,那是止不住的。
她甚至知道,自己的儿子手臂骨折了,现在还受着惨无人道的虐待,想到这里,她心如刀绞,“小宋,你要帮着想想办法啊,不能让人这么践踏法律。”
你都根本问不对人,宋金柱心里暗叹,索性冲着施淑华发问了,“这个……至诚的手臂,摔得厉害吗?”
“跳车逃跑算什么?他甚至可能抢枪跳楼,”施总淡淡地回答,她对宋主任并没有什么敬意,“这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抢枪跳楼?”听到这四个字,席丽珍的身子猛地一震,连哭都忘了,她愕然地望向施淑华,“姓陈的是这么说的?”
“啧,”施总咂巴一下嘴巴,这样的话,她是绝对不会亲自确认的——对方兴师动众来捞人,指不定什么地方就藏着录音机摄像机,而她本人,跟高家没那份交情,“宋主任既然那么说,那这个可能性是客观存在的。”
“没错,”宋金柱皱着眉头点点头,他有心尽快解决了此事,那个姓陈的真不好惹,被人惦记上就没意思了,眼下倒不如压一压席丽珍,要她尽快做出让步,“栽赃的办法很多的,不过……应该不至于抢枪袭警。”
席丽珍的脑子里,早就一团乱麻了,耳听到这个假设,禁不住脸色又是一白,“抢枪袭警,会是什么后果?”
“最极端的情况……就是当场击毙了,不过我估计姓陈的还没那个胆子,”宋主任眉头紧皱,唉声叹气地回答。
“嗷儿,”席丽珍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一晃,软绵绵地向地上栽去,倒是那砸门的中年人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她,“姐,姐……你先镇静一下,目前还没事。”
此人是高至诚的舅舅,冲在最前头——这种事情,最靠得住的还得是自家人,不成想吃了陈太忠一记耳光,现在半边脸还是肿的。
席丽珍晃悠了一分来钟,才稳定下来,她急得大叫,“我怎么镇静得下来?”
一边说,她就扫到了施淑华,赶忙走上去,一把抓住她,“淑华,从小到大,阿姨可没亏待过你……你俩到底说了点什么?”
“他提了条件,不过太离谱,我答应不下来,”施总遗憾地撇一撇嘴巴。
“什么条件?你先说嘛,”席丽珍现在哪儿还顾得上计较?连珠炮一般地发话。
“他要马飞鸣打电话给他,要不就是有个领导打个保票,现在把王媛媛提成正科,两年一过,保证副处,”施淑华慢吞吞地说完条件,又补充一句,“王媛媛就是高至诚打的那个女孩儿……提了副科不到两个月。”
“我知道她,”做母亲的早就了解清楚儿子做的那些事,她异常烦躁地回答,“谁请得动马飞鸣?倒是这个正科……”
“这也不容易,是地方上的干部,还是破格提拔,”宋金柱听得也长叹一声,若是法院系统,他和高家一起努力,没准还有点希望,但是地方上真没这么大影响力,只能看高家自己了。
“对了,我可以去找王媛媛,”席丽珍的眼睛一亮,“她要什么,我补偿她就是了,她要是能跟陈太忠说一说,这事就好办了。”
“嗯,是这么个说法,”宋主任点点头。
自古慈母多败儿啊,施淑华看得也心里暗叹,若不是你这个当妈的太护着儿子,高至诚怎么又能成长为这个样子?“那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一起去啊,”席丽珍听到她的话,很不满意地发话了。
“人家已经给我面子了,你们最好跟王媛媛好好商量,”施淑华可不想再跟他们搅和在一起,她跟陈太忠还有合作要谈呢,一边说,她一边就走上前,按小院的门铃。
不成想,她的手才堪堪按到门铃,只听得吱扭扭一阵轻响,整个大铁门缓缓向内倒去,紧接着“轰”地一声大响倒在地上,一时间土石乱飞……
(未完待续)
3818-3819 刹那动摇
“这是……搞的哪一出?”施淑华先是向后一跳,然后看着倒地的大铁门,发起呆来。
一边正要离开的高家人,也齐齐地傻眼,怎么突然间,就这样了呢?
“这是没完了?”屋里传来一声大喊,紧接着陈区长气呼呼地走出来,不过,看到门口站着的是施淑华,他也是微微一愣,“我说,你怎么把我的门拆了?”
“我哪儿有那么大的劲儿?”施总气得直想跳脚,可她也只能委屈地解释(book.www.uu234.com),“我就是想按一下门铃,谁知道轻轻一碰,就成这样了。”
“奇怪,我的门一向很结实的,”陈区长先是皱一皱眉,然后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即将上车的一行人,若有所思地发话,“原来是你们动的手脚,这是……想要害我?”
“陈区长,你这话就过了,”宋金柱见状,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book.www.uu234.com),“我们是来捞人的,躲事儿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来害您?”
“这谁说得清楚?”陈太忠冷哼一声,他刚才磨半天嘴皮子,却又猛地关门,为的就是激得对方来推门,可他也没想到,推门的会是施淑华。
这个发展有点脱离主线,不过也不妨碍他强词夺理,“无非是看我嫉恶如仇不顺眼,嘿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真是好心思,好手段!”
“这个门……也许是年久失修了,”施淑华讪讪地嘀咕一句,虽然她看不上高家做的这点事,但既然有渊源,也不能坐视高家被冤枉,“我们在外面说话,没有人动你的门。”
“你说我冤枉他们了?我自己的院门,结实不结实……我能不清楚?”陈太忠听得冷笑一声,抬手摸出了手机,“啥也别说了,我叫警察来调查,你们一家人,欺负国家干部上瘾?郑重警告,谁都不许走!”
“陈区长,这是个误会,”宋金柱一听对方打算叫警察,好悬没吓得尿出来,北崇警察的德行,他已经领教过了——那纯粹就是陈某人的私人打手,高至诚现在还在里面关着呢。
按说他有公职在身,不用担心对方胡来,可糟糕的是,一扇大铁门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是的,没有事由的话,他不会害怕陈太忠,但有事又被对方加以引申,这真的难说。
于是他很光棍地表示,“这可能是之前我们敲门敲的力度大了一点,然后施总比较心切进去,就导致了意外的产生,施总你说是吧?”
我要说不是呢?施淑华听得有点恼火,说不得冷冷地看他一眼,你故意将我扯出来做挡箭牌,真够龌龊的,然而恼怒归恼怒,她终究是身负父亲的嘱托,不便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所以,她只是爱理不理地发话,“他们之前怎么敲门,我没有看到,只是后来我在门外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们有意破坏,大概……可能是个误会吧。”
“别勉强,你们觉得委屈,我还觉得委屈呢,好像我故意讹人似的,”陈区长低头去按手机上的键,“还是叫警察来调查,给大家一个公平公正的交待。”
“陈区长你等一等,”宋金柱忙不迭地喝止,开什么玩笑,你北崇的警察一到,公平公正就彻底离我们远去了,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应该是我们敲门的时候,力度大了一点,我们愿意赔偿损失……施总,麻烦你也帮着说句话啊。”
“我跟你不熟,别总冲我指手画脚的,”施淑华火了,冷冷地扫他一眼,事实上她这么说,也是在向陈太忠表明——我跟他们不是一回事。
然而下一刻,她依旧得帮着求情,“太忠,暗算国家干部,一般人真没这胆子,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刚才轻轻一碰,门就倒了……我估计就是他们刚才敲门的劲儿太大。”
“这可真说不准,”陈太忠哼一声,不过既然推门的是施淑华,他这个临时起意的陷阱意义就不大了,再揪着不放的话,不但有点勉强,也容易引起对方警觉。
反正陈某人害人的创意多了,倒也不在乎这一点半点,“不过施总你要说情,我给你个面子,宋主任,你们写个文字性的东西,证明我的门,晚上是被猛烈敲击过,才塌的。”
按说这要求,算是不错的结果了,但是宋金柱微微一琢磨,就发现自己只顾着找理由躲警察了,却没有意识到——承认敲门重,这也是个错误,平白授人以柄。
他是法院的,最知道这些细节里的把柄,会导致怎样不可测的结果,可是眼下对方都做出如此让步,他要再不知好歹,没准又要激怒这个反脸无情的家伙。
说不得,宋主任看一眼席丽珍,“嫂子,这得你拿主意了。”
“其实敲门没用多大力,”席丽珍低声嘀咕一句,砸门的就是她的弟弟,已经吃了一记耳光,她总不能把弟弟再彻底坑进去,事实上,她也看得很清楚,他敲门的时候气势很强,但终究是拿拳头砸的,不是拿身子撞的——这就能把门弄塌?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说道理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让北崇人消了气,把儿子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至于说后账——她也没想找后帐,做母亲的大抵都希望平安是福。
所以她很明确地表示,“陈区长,这个门我明天就给你换好,还可以赔偿你一些,写东西……就算了吧。”
“你当我差个换门的钱?”陈太忠转头走到房檐下,寻个椅子坐下,又从桌下摸出一瓶啤酒来打开,轻描淡写地发话,“两个选择,要不,你留下个文字性的东西,要不然就等着我调查,谁想暗算我。”
“席阿姨,你还是写个东西吧,”施淑华出声劝解,“你看看你们身后,围了多少人……写个东西,对大家都好。”
陈区长小院的铁门是双开门的,高两米多,宽度最少有一米六,这么大的铁门倒地,动静实在太大,时值盛夏,无所事事的闲汉很多,响动一起,就围过来不少人。
到现在为止,围观的人已经上百了,不过大家都在静悄悄地看,有人低声交头接耳,却没人高声发话,这不是大家不关心陈区长,实在是——这么几个人,也奈何得了陈老大?
“那我明天拿过来,行吗?”席丽珍经过提醒,才发现身后已经是如此架势了,她也有点心虚——听说姓陈的在北崇,一手遮天啊。
“到车上写去,十二点以前交给施淑华,”陈区长淡淡地发话,然后又冲某人一笑,“施总,我是很给你面子了,这一晚上,我得敞着门睡觉。”
“陈区长,去我家睡吧,”有那围观的人看到事情解决了,就高声发话调戏他。
“吊毛,陈区长去你家睡,不如去单身宿舍睡,那儿有铺盖,”有人嘎嘎地大笑,说得更**,“你家有铺盖吗?”
“你们的素质,真的有待提高,”陈区长哭笑不得地划拉一下手臂,“都散了,明儿早以前,谁敢进我的门,小心我收拾他!”
席丽珍一帮人离开了,施淑华也没好意思在陈太忠的小院里多呆,坐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她起身走人——事实上,她多呆这点时间,也只是不想陪着席丽珍去四处公关。
一来她不认为席阿姨有资格指挥自己,她也是成功的企业家了,施某人创建斯嘉丽,也没沾了家里多少光,主要还是靠自己的能力和眼光,二来,她不想让陈太忠误会。
不成想,她走出院门之后,发现街角还蹲着几个闲汉,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聊天。
虽然北崇是陈太忠的天下,施总做为一个年轻貌美的成功商人,也不想招惹任何麻烦,她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向前方的林肯车,然而,就在司机打开车门之际,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吱儿……陈区长今天晚上,是真的没铺盖了,哈哈。”
“一群流氓,”施淑华低声嘀咕一句,嘴角却是微微地翘了起来……王媛媛在区政府直忙到晚上八点,才拎着手包往回走,最近她手上的活儿很多,而单身宿舍里环境太差,不但没什么资料,连桌子都是小小的一张,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尽快买一张大一点的办公桌了。
但是,钱从哪儿来呢?王主任去了一趟巴黎,落下太多的饥荒,欠人的总是要还的,虽然陈区长的钱,她不用着急还,可总不好张嘴再要……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就这么恍恍惚惚地,她走进了单身楼,不成想才一上二楼,哗地眼前一黑,围过来一群人,有人在一边兴奋地喊着,“她就是王媛媛。”
“你们要干什么?”王主任眉头一皱,不怒而威地发话,她虽然只当了一个来月的官,可由于有区长撑腰,也多少有点气势了,虽然她发问的时候,双腿有些微微的颤抖。
“王主任,要帮忙吗?”就在此时,又有一群人闹哄哄地发话了,却是单身楼里的住户,大家都知道她现在的行情,自然要踊跃地发问。
3819章刹那动摇(下)
“谢谢大家关心,”王媛媛笑着点点头,听到这话,她心里就踏实了很多,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吃眼前亏,虽然她也不怕吃眼前亏,但是不吃亏总比吃亏好。
只要熬过眼前这一关,她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谁想恣意地欺负她,得考虑惹得起惹不起他,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能不能安稳走出北崇,得看他的意思。
于是她冷冷地发话,“你们人太多,选个能做主的,来跟我说话。”
“那就是我了,”一个中年妇女排开众人,走到了她的面前,接着就是深深地一躬,带着哭腔发话了,“王主任,我代我儿子向你道歉了。”
“嗯?”王媛媛的眉头微微一皱,她本是冰雪聪明之辈,只是命运多舛才不得不辍学,但饶是如此,她也能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只期待命运青睐有准备的人。
所以一听这话,她就猜出了对方的来路——最近冲撞她的只有一个人,于是淡淡地回答,“我不管你儿子是谁,但是你这么大年纪,我受不起你这个礼,如果你还是这样的话,那么请回吧,没有什么可谈的。”
“我儿子就是高至诚,孩子还小,不懂事,”席丽珍苦笑着发话,“冒犯了王主任……咱们能进屋谈吗?”
“他比我年纪大,”王媛媛一听说这个名字,登时就无名火起,她冷笑着发话,“关于这个事情,你不要跟我谈,去跟陈区长谈,他打不过陈区长……他打我没问题。”
“我知道孩子做得不对,”席丽珍苦笑着,就要作势下跪,“请你看在一个母亲的……”
“够了,”王媛媛冷哼一声,虽然高至诚被抓回来了,她的亲戚还每天去收拾他,但这件事终究是她的耻辱,“我也是父母生养的,无故被人打了。”
“王主任你听我说,”关键时刻,还是宋主任站了出来——嫂子你说话根本说不到点儿上,“小高受到惩罚,那是应该的,但这个事儿,终究要有个处理结果,我们也很想了解你这个受害人的想法……咱们屋里谈吧?我是高法的,陈区长那里挂了号的,你不用担心。”
“那么……好吧,”王媛媛犹豫一下点点头,她固然痛恨高至诚,但是也不想让自己显得没什么担当,“进来说,但这不代表我就会原谅高至诚。”
在周遭人的围观之下,一行人走进了王主任的单身宿舍,才一进门,席丽珍就双膝一屈,跪倒在地,“王主任,求求你高抬贵手,饶过至诚这一次,我这老太太给你跪下了。”
“高至诚打我的时候,都没给我下跪的机会,”王媛媛的心却是极硬的。
事实上,像她这种从底层走上来,并且一直有追求的主儿,很少会被类似的场景所打动,她见过的悲惨场面,要多得多,所以她淡淡地发话,“老人家,你想说事就直接说,你要是不想说事,外面我有很多同事,区里我还有领导,你这么做……真的不好。”
“你受的委屈,我们都可以补偿,”宋主任总是能掐准时机,他淡淡地表示,“我们是抱着很大的诚意,来解决问题的……你需要我们做到什么,请尽管说。”
这可是送上门的竹杠,王媛媛想到自己刚才还在为钱纠结,现在就有人上门送钱,心里禁不住微微动一下——是补偿我个人损失的,应该算取不伤廉。
不过下一刻,她还是按捺住了这份小小的波动,我怎么能给他掉链子?于是她淡淡地表示,“你们该去找陈区长,我个人的怨气事小,高至诚扫的是我们北崇区干部的脸面。”
“陈区长那里,我们肯定会去说的,”宋金柱取代了席丽珍,他非常和蔼地表示,“我也是干部,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小高受到些惩罚是应该的,但是他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们也不能无视,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表示我们的歉意。”
这话说得就更婉转了,只差说你不拿白不拿,但是王主任经历了刚才的思想斗争,越发地拿定了决心,她漠然地摇摇头,“至于我个人受到的伤害,老人家已经给我下跪了……我也不能再计较什么了。”
她说得好听,其实还是拒绝和解的态度,席丽珍一听就有点着急,不成想宋金柱冲她使个眼色,才又叹口气,“唉,挺好的孩子,小高也真是的……王主任,我很佩服你的大度,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就否认对你造成的伤害。”
宋主任是法院的,做调解工作是再拿手不过,他也不着急说服这个女孩,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慢慢地消除她的抵触情绪才行……接下来的几天,陈区长陪着施总走遍了北崇,以至于下面乡镇都高度关注,一旦发现区长的桑塔纳,或者百年不遇地看到一辆很长的小车——立刻就会带领群众夹道欢迎。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大名鼎鼎的朝田斯嘉丽公司——虽然很多人没听说过,但听说过的都知道这公司特厉害,他们要向北崇贷款,并且搞对口大棚种植。
传言的有些细节跟事实有出入,但这绝对是除了娃娃鱼项目之外,对农户们最好的消息,不但帮贷款,关键是包销,而大棚种植的风险,又远低于养殖娃娃鱼。
施淑华就是在这样的欢迎声中,四下寻找项目的落地之处,北崇这边提供了一些选址,但她也习惯了自己拿主意,说不得就要亲力亲为地视察一遍。
“你们这群众也太热情了一点吧?”这天,施淑华从陈村镇回来之后,就又快到饭点儿了,临近下车时,她感慨一声,“幸亏明天要走了。”
“乡亲们是穷怕了,”刘海芳笑着回答,最近刘助调已经开始慢慢地接手孟志新的业务,没有名义,什么都没有,就是协助管理,但是风声已经传遍了,说因为气象局的那件事,陈区长很看好她,有意让她接孟志新的缺。
搁在别的县区,这个说法简直令人不敢想像,一个区长就要把政协的助理调研员弄到政府,来做候补副区长,但是在北崇,没有什么人感到奇怪——陈区长就是有这么强势。
就连葛宝玲曾经负责的交通局,孟志新在的时候都没插手,刘海芳给交通局打个电话,想了解今年的公路建设,交通局长也不问你这是政协的名义还是政府名义,放下电话就屁颠屁颠地赶过来,不敢露出半点的不敬——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至于说她陪同施淑华考察,那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跟斯嘉丽的合作归哪个口儿管,按说应该是分管农业徐瑞麟来陪同,但是因为有产品包销,又涉及了商业,最后还有一个统一安排的问题,这又跟计委有关。
对于这个项目,刘海芳也有自己的看法,她认为斯嘉丽直接对零散农户并不可取,最好中间有个协调机构,保证双方的合法权益。
总之,徐区长的事情很多,陪了施总一天之后,听说计委有意规划一下此事,马上就让了出来,说小刘本来就是女性干部,是接待施总的最佳人选。
此事看在别人眼里,多少又觉得刘海芳比较强势,还没什么名义呢,就借着陈太忠的支持,从徐区长手里抢项目。
刘助调也听到了这个传言,但是她没办法解释(book.www.uu234.com)什么,也不可能不接手这个工作——目前她有接替孟志新工作的趋势,然而,由于名不正言不顺,很多行局的事情,她还不便明目张胆地插手,唯一能插手的,就是计委的事务,还得小心不能刺激到王媛媛。
所以跟斯嘉丽合作一事,是她目前能唯一亲自操办的实事,她不可能放弃。
“是啊,穷怕了才会如此热情,”陈区长下车关门,笑着回答,“不过施总,你选址的时候,不要在意穷还是富裕,捡方便的选,你放弃的地方,区里下一步也会有别的项目。”
“有些地方,穷得我都看不下去,”施淑华撇一撇嘴,她出身官宦世家,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就算她做了生意之后,心肠比较硬了,但是见到那些穷困的村民,多少也要生出点不忍来,“可是太忠,按你说的,是越穷越要使劲捞钱。”
“我可没这么说,真正穷的地方,应该是老实人还多,”陈太忠笑着摇摇头,“正经是那些贫穷,但又有人见过点世面的地方,可能会更难打交道……心思活泛了嘛。”
“你说得我更不会选了,”施淑华笑着摇摇头。
“主要还是看土质、公路和基础设施等方面,”陈太忠一边随口说着,一边陪着两人走向北崇宾馆,不成想一转弯,看到了几个人,于是笑着走上去,“霍局长不是明天来吗?”
这位正是市气象局长霍国祥,北崇和气象局已经协商好了,明天要搞个仪式,签订双方建立预警合作机制的权益。
“反正也没什么事儿,今天就过来了,”霍局长笑嘻嘻地回答……
(未完待续)
3820-3821外松内紧
明天的签约仪式,是陈太忠和霍国祥共同主持的,提前碰一碰面,倒也没什么不好。
一群人在宾馆里找个包间坐下,霍局长先感慨一句,“两天没来,连宾馆也开始施工了,陈区长你这北崇的建设,真的是日新月异,出去打工一年,怕是回来连路都不认识了。”
他说的是宾馆新楼,在马媛媛的张罗下,新楼已经开始挖地基,陈区长闻言笑一笑,“下一步的建设,就是争取不让北崇人出去打工,家门口就给他们找到合适的岗位。”
“有魄力,”霍国祥笑眯眯地点点头,很夸张地伸出一个大拇指来,“这么些年,我见过的大大小小干部里,数魄力你绝对是第一。”
施淑华其实挺见不得官场这一套,看到他马屁拍得如此**,说不得笑一声打岔,“霍局长,我也要在北崇投资农业了,以后的预警,还得麻烦你多费心。”
“那是一定的,”霍国祥笑着点头,“不过报忧的时候很多,希望施总不要背后骂我。”
陈太忠听了一阵之后,发现老霍今天的精神,有点过于亢奋,于是他冷不丁地出声问一句,“霍局长你这是遇到什么喜事儿了?”
“哈,也没别的事儿,”霍国祥听到这话,就禁不住地笑一声,然后才喜眉笑眼地发话,“我昨天去朝田,见到了岳部长,他详细地聆听了我的汇报。”
“看把你乐得,眼睛都快笑没了,还说没事?”陈区长笑眯眯地一指对方,他能理解老霍的喜悦,丫只是个小小的二级局的局长,平日里想向陈正奎和李强汇报工作,估计还得选日子排队,现在可是被省委常委接见,能不高兴吗?
当然,若是单独接见就更妙了,“霍局长终于时来运转了,步步高升指日可待。”
“什么时来运转,还不是……沾了你的光?”霍国祥略略打个磕绊,才又继续发话,“部长还向我了解北崇的发展。”
“编,你使劲儿编,咱不带这么炫耀的,”陈区长哈哈一笑,然后才很随意地一摆手,“岳部长指示了什么没有?”
他此时撇清,就已经晚了,刘海芳和施淑华都是杰出的女性,哪个听不出来画外音?施总也就罢了,刘助调听得却是心里狠狠一震:陈区长还跟新来的岳部长有关系?
对霍国祥而言,省委组织部长很遥远,可对一个县区政协的助理调研员来说,就不仅仅是遥远了,那是绝对的可望而不可及。
“做了些指示,”霍国祥点点头,心里生出一点不耻来,陈区长你这口风封锁的,也实在有点严了,“其实我都没指望能见到岳部长,只是去了趟省党委……”
这也是官场中办事的惯例,在领导的指示和关注下,下面的工作得以顺利展开,下面人不对领导表示一下感谢和关怀……是不是有点目无领导?
简而言之就是,去拜访的话,一定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若是不去,那就难说了。
霍局长自是不会疏漏了这一点,在即将签约之前,去省委组织部汇报,按道理来说,他这个级别不能直接上门,起码要拉上省局的领导去——最好还是大局长。
但是他在省局真没有什么得力的靠山,而这机会是如此地难得,他也不会上杆子去求人占便宜,索性是心一横,孤身前往——能不能见到领导无所谓,关键是我来过。
殊不料,岳黄河不但在办公室,还让他进来了,听取了汇报之后,岳部长居然很奇怪地问了一句,“陈太忠给你施加了不少压力吧?”
只这一句话,霍国祥吓得差点把裤子尿了,只当是部长要拿自己欺瞒领导做文章了,不成想胡乱应对几句之后,才听到岳部长又表示,我很少过问政府的事,你的主观愿望是好的,但是想做好事情,光有主观愿望是不够的,还要强调方式方法和执行力。
你这次选的试点,是个最好的试点,也是个最坏的试点——小陈那家伙花钱手脚大,但是对效果也很重视,不要让他有歪嘴的机会。
这话说得飘飘渺渺的,霍国祥细细琢磨,都不太好判断得出其中深意,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岳黄河对陈太忠不是一般的重视。
“岳部长做出了重要的指示,”大致说两句之后,霍局长淡淡地表示,“他说预警机制也是社会制度先进性的体现,这是一个阵地,咱们不占领它,就要有居心叵测的人去占领……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什么?”陈太忠筷子一抖,好悬没把一截黄瓜掉到桌上,他讶然地侧头,“你确定,他评价的是预警机制?”
“我很确定,”霍局长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回答,“岳部长说,不能对自然灾害做出及时准确的预报,对咱们国家的发展和稳定,是相当不利的,与其任由别人散布谣言,不如让我们的权威机构来预警,哪怕有一两次错误,只要初衷是好的,能引起多大的风浪?”
“这是要给广北的地震局翻案?”刘海芳听得禁不住愕然,这桩旧闻在恒北官场原本就不是秘密,最近跟气象局的合作中,也有人提起,所以她也知情。
“也不是要翻案,凭良心说,自从开始着手搞这个预警机制,我才深切地体会到,风吹草动就搞预警也不好,”霍国祥摇摇头,一副深有体会的样子,“长此以往,也是会造成社会的动荡,所以关键还是在一个度上。”
“度是最难把握的,这个东西有点唯心,”陈太忠听到他如此说,禁不住出声发话,他最近苦抓制度建设,下意识地做出反驳,“把预警机制的分级体系做好,保证大多的虚惊内部消化,不要影响到广大群众就好。”
“比如说你气象局给北崇预警了,区里可以根据时间长短,可信程度划分为几个级别,在有必要的时候,再传达到各乡镇和行局,在进一步确定消息之后,再传达到村委居委这个层面,随时准备向广大群众宣布……做到外松内紧。”
“这样的话,压力就背在干部身上了,”霍局长闻言笑一笑,“他们的责任还真就重大起来了陈区长,在你手底下当兵,可是辛苦啊。”
“这是干部们应当承担的压力,接到预警,不但要时刻准备宣布,还要随时能赶赴现场救援,”陈太忠哈地笑一声,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回答,“这么一来,他们也就没时间去花天酒地唱歌跳舞,也是保障他们成长的一种手段,有正面的、积极的意义。”
凭良心说,陈区长认为,现在的干部缺的就是责任心,而这种精神,在老派人身上随处可见,比如说林桓这个老不修,毛病多多,但是从本质上讲,林主席在工作的空余时间,会积极主动地过问一些周边的事情,既做了他要做的工作,也能发现一些其他问题,并加以解决。
这种工作的主动性,现在的干部身上很少见,很多人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在岗位上也是务求不得罪人,混一天算一天,有利益就打破头去抢,吃苦的事情远远地躲开,都是这样的工作态度,咱国家建设得好吗?
那么,既然你们不肯主动承担责任,区里就只好给你们身上强加责任了,责任多了也就没办法休息了——一旦失职,最少也是直接撸人下来。
事实上,老年间过来的人,谁也有过身兼多种工作的经历,可不也干得好好的?哪儿像现在,多个职能就要多出个对应的部门,结果衙门越来越多,办事的越来越少。
“其实我想的也是这样,频繁预警不是不可以,”霍国祥听到他的玩笑话,不但没有笑起来,反倒是认真地点点头,“关键就是你说的‘外松内紧’四个字,只要北崇的执行力能保证,我气象局每天给你打电话也无所谓。”
不过想保证执行力,工作人员的收入也要考虑提高,陈太忠默默地点点头,现在有些基层工作人员的工资还是有点低,这么低的工资,这么多的责任,跟那些做生意的人横向一比较,难保有人要生出怨怼之心来……其实这跟荣誉感差也有关系。
条件许可了,早晚是要给公职人员加薪的,陈区长心里做出了决定,但是这个话,现在是说不得的。
“但是这涉及到一个民众知情权的问题,”这个时候,施淑华居然难得地插嘴了——后来陈太忠才知道,原来她还是省政协委员,“别跟我说善意隐瞒还是恶意隐瞒,隐瞒就是隐瞒,你们可以说是为了社会稳定,但是……万一出现悲剧,算谁的责任?”
“比如说一个突发的极端天气,下面有基层工作人员办事不利,导致了人员伤亡,陈区长你可以撸掉他,但是损失已经造成了,死了的人活不过来。”
3821章外松内紧(下)
“嘿,”陈太忠听到这话,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又想起了他跟马勉激辩知情权的日子,而他此刻的主张,是跟当年的主张背道而驰,难道说……这就是成长吗?
那些挥洒豪情、慷慨激昂的青葱岁月,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施总你不能这么说,这是民众的素质有待提高,暂时咱做不到无条件面向社会发出不确定的预警,这是会影响稳定的,”果不其然,霍国祥的说法,同马勉的一般无二。
然而下一刻,霍局长又冒出一句来,才让人听得毛骨悚然,他冷冷地表示,“真要有这么大的灾难,死人不是正常的吗?咱没必要追求零伤亡,只要比隔壁地市、隔壁县区死得少,那这就是预警机制的成功。”
这种逻辑,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说出来就显得太冷酷了。
丫的要去仙界,有没有可能也会被轰杀至渣呢?陈太忠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可能,最终得出一个很悲哀的结果:估计不会的,十有**还会混得很好——说法是比较冷酷,但是它……是迎合了领导思路的。
“不说这个了,”陈区长干咳一声,他觉得这个问题暂时无解,倒不如搁置了,“岳部长估计不是翻案的意思,就是简单地关心一下。”
“这个舆论阵地,好像应该是宣教部王培德的事儿吧,”施淑华冷冷地反问一句,陈区长唬得住别人,却是唬不住她。
“涉及到党的领导,只要是党委的就能管,”陈太忠嘴上是这么回答,心里却是在暗暗地嘀咕——老岳一定要做扎实这个人情,到底是为啥呢?
酒足饭饱之后,陈区长将气象局的同志们安顿在北崇宾馆,又陪着霍局长聊了一阵,眼瞅着八点半了,就站起身告辞。
出了楼才待回家,他眼一扫,发现宾馆后排的平房处,汤丽萍的办公室居然亮着灯,心里禁不住躁动一下——小汤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汤丽萍最近一直在忙着谈各种采购,东跑西跑的,很少在北崇待着——这里是她一个同学在盯着,这个同学跟狄健很不对劲,不可能合伙坑她。
但是她不在,对陈太忠就是很痛苦的折磨了,陈区长在北崇守身如玉,也就只能找她解决个人生理问题,最近水泥厂进入了设备采购期,他真的很憋闷,没错,就是憋闷。
哥们儿这辈子如果依旧是处男,也能省很多麻烦吧,陈太忠对自己雄性激素的分泌有点无奈,可心里是这么想的,他依旧抬脚向那里走去。
其实不经历女人,怎么能算锻炼了情商呢?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个借口。
办公室的门外,依旧有一堆人围在一起,借着房檐下的那盏灯,在喝啤酒打扑克,这是北崇夏天最常见的娱乐活动——不过狄健不在。
见到他走过来,那帮闲汉打个招呼,陈区长略略点一下头,就推门走了进去,目光所及之处,眼睛登时就是一亮,“怎么悄悄地来了这么多,是想给我个惊喜吗?”
屋里不但有刘望男、丁小宁,还有田甜和钟韵秋,在这炎热的夏天,这真是一个……能令人清火降温的好消息,只看着就挺养眼。
“后天是我的生日,我请大家来玩一玩,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刘望男笑着回答,“明天丽质也过来,山上有避暑的地方吗?”
“暂时没有,不过你们能常来,盖房子很简单,”陈区长笑眯眯地回答,“武水有俩山洞,倒是可以占住,可我做不出来这种没品的事儿……你们晚上休息的地方找好了吗?这么多美女,让人看着就想犯罪,要注意安全。”
“你没看到宾馆对面停的凯斯鲍尔吗?”钟韵秋讶然发问,“那是小宁花了小五百万改造的,比北崇的金龙大巴强多了,才接回来的车,我们姐妹们都商量好了,去野营。”
“这也太奢侈了,”陈太忠呲牙咧嘴地摇摇头,“小宁,我们北崇已经有金龙大巴了,你带这么贵重的礼物来,这……这不是见外吗?”
“谁说就送给你了?我是图用着方便,”丁小宁哈地笑一声,“我弄这么辆车,是出差的时候用着方便,有了经验,等将来咱们周游世界,我再花五千万改造车。”
“那不如买个专机,”汤丽萍眼睛珠子转一下,她对丁总这辆车,真的是爱恨交加,在她看来,丁小宁的基础还不如自己——她再不顺,也没到了浪迹街头那一步,也就是小宁姐有那个福气,居然攀上甯家了。
当然,现在的丁小宁,就是她不能比的了,京华房地产进入了快速发展期,素纺新厂全部搬迁到位,旧厂址那里的楼价节节攀升,搞得现在京华房地产不得不放慢了盖楼的速度,而且将素纺旧址人为分做三个小区——其中最高档的住宅小区还没开始建设。
而与此同时,京华将科委的欠款还得七七八八了,目前又在竞标素波另一块地段,银行争先恐后地贷款,京华甚至不用投资一分钱,就可以拿到那块地——有素纺剩余地段的保证,没谁会担心可能赔钱。
真真正正的富贵逼人,这种情况下,丁总花几百万改造一辆车,那算什么?
“买专机没多大意思,”丁小宁摇摇头,笑着发话,“旅途中最美妙的,是沿途的风景,买飞机的是为了赶场,跟享受无关,这是两种不同的生活质量。”
“重在沿途的风景,这话说得不错,小宁是越来越会享受了,”陈区长笑眯眯地点点头,接着又长叹一声,“唉,看你们多会生活,我就只能蹲在这小地方,撅起屁股吭哧吭哧干活……人比人气死人啊。”
“你可是太虚伪了,”田甜听得就笑了起来,“太忠你以前不这样的嘛。”
“他一直就是这样,其实他最喜欢撅起屁股干活了,”刘大堂哏儿地一声笑了,比流氓话,谁有她多?“今天晚上不让他撅的话,他得翻脸。”
“太流氓了,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陈区长绷起脸来,食指冲着她点一点,然后清一清嗓子,转身离开了,“你们尽快去野营,找个偏僻点的地方。”
“小汤,选个偏僻点的地方,一定要某人今天晚上找不到,让他好好地憋一憋,”田甜低声看着他离开,低声地开玩笑,“敢骂咱们刘老大是流氓。”
“没用的,”丁小宁笑着发话,“你藏进山里他也找得到,只要他愿意找。”
一边说,她一边抬手戴上一副眼镜,五个女人是个顶个地漂亮,夏天大家又穿得少,一堆白生生的粉臂**,真是要多扎眼有多扎眼,适当地掩饰一下很有必要。
当然,钟韵秋是穿了黑色丝袜,却是更勾人眼球。
总算能好好地荒唐一下了,陈区长脚步轻快地走向自己的小院,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他开始认真地考虑,有没有必要找个山头,建一个可以避暑的别墅——就像丁小宁那辆改装车一样,有时候也要追求一下生活品质。
为了北崇的发展,哥们儿也牺牲了很多吖,将来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继任者。
这么胡思乱想着,走到门口他才微微一愣:刘海芳和施淑华居然站在那里,不远处停着施总的加长林肯。
我说,咱不带这么扫兴(book.www.uu234.com)的,陈区长只觉脑门嗡地一炸,可怜哥们儿的夜生活吖……“还没休息啊?”虽然心在淌血,他还得笑眯眯地打个招呼,要是只有刘海芳一个,他十有**要端一下架子,但是施淑华也在场,这就不合适了。
施总不但是北崇的合作伙伴,还是小紫菱的师姐,他躲开她去跟一帮女人胡天胡帝,一旦被人关联想像,总是麻烦。
“这不是明天要回去了吗?”施淑华笑眯眯地回答,“还不到九点,过来找你聊一聊……反正你也没事不是?”
“那是……确实没事,”陈区长笑眯眯地点点头,然后微微抽动两下鼻子,“这什么味儿,施总你最近,是不是消化不太好?”
“我消化一直就很好,”施淑华白他一眼,嘴巴微微张开,舌尖灵巧地一拱,唇边露出一团白花花的东西,然后舌尖一卷,那一团白色在下一刻就消失了,她又咀嚼两下,才似笑非笑地发话,“我还嚼着口香糖呢,要闻闻我的口气吗?”
我是想让你掩面而走,回去刷牙!陈区长心里暗叹,脸上还得保持着笑容,“那估计就是新换的这个大门的味儿……是不太好闻,请进吧。”
施淑华也不是没事来撩拨他的,进来坐下之后,她自顾自地发话,“刚才我跟刘处聊了一阵,下一步双方就要准备方案了,你得安排人呐,我觉得跟刘处沟通得还算愉快……徐区长那人说话,经常有点心不在焉的。”
“老徐操心的事情比较多,”陈太忠笑着回答,摸出一瓶啤酒来,自顾自地打开,仰头灌了起来,看也不看刘海芳。
(未完待续)
3822-3823 难得偷闲
陈太忠对刘海芳的行为,确实有点不小爽,他原本就是一个掌控一切的性子,就算进了官场,做副职的时候也经常容忍不了正职。
眼下他坐在区政府一把手的位置上,下面的秩序也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个时候,他自然不喜欢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这本就是一把手的通病,而陈某人尤甚。
在他看来,刘海芳有什么想法,完全可以单独找自己来说,眼下非要拉个外人来帮腔,而这外人虽然跟陈某人有渊源,却又是个傲慢胚子,说话趾高气扬的。
这就让年轻的区长心里有点不快,他从来都是舍得放权的,但是这个放权,并不代表能坐视他人挑衅自己的权威。
刘海芳看到区长的反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暗叹,施淑华终究是体制外的主儿,一个意思可以有很多表达方式,你偏偏选择了一种最不合适的。
想要表达清楚,真的很简单,施总直接请区长安排相关人员办理就行了,刘某人这两天一直跑前跑后,倒不信这差事还能落到别人手里。
现在倒好,她越俎代庖地帮陈区长做主,这就是挑战陈区长的底线了,刘助调自问,就算自己遇到这种事情,心里也会存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所以她只能暗暗苦笑了,施老板你家大业大,用官二代的口气说话没问题,可我的身板不够结实,麻烦你说话的时候,也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好吗?
施淑华等了一等,发现陈太忠不再说话,说不得又问一句,“那你也给个准信儿,到底我的人该跟谁联系?”
“施总说是谁,那就是谁了,”陈区长放下酒瓶,笑眯眯地看一眼刘海芳,“海芳好好干,别给咱北崇丢人啊。”
“我觉得,徐区长比我……更合适这个工作一些,”刘海芳犹豫一下,终于临时决定放弃,“施总很信任我,但是我的经验,跟徐区长还是没法比的。”
施淑华听到这个表态,古怪地看她一眼,却是没说什么。
“嗯?”陈太忠听得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又展颜一笑,“没有经验,你可以多跟徐区长请教嘛,老徐心怀整个北崇的农民,相信不会敝帚自珍的。”
“但是,”刘海芳先是迟疑一下,果断地一横心,苦笑着发话,“说实话,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但是区里居然有人说什么……有人恃宠而骄,抢徐区长的项目,欺负徐区长是老实人,这真是令我很无奈。”
“什么乱七八糟的,”陈区长不满意地皱起眉头,声音也变得严厉了不少,“大家都是北崇的干部,听到流言蜚语就束手束脚,那自己就把误会坐实了,还怎么干工作?”
看到区长发火,刘海芳不忧反喜,官场里不怕领导发怒,就怕领导没表情,而且传说中陈区长真正生气的时候,多半会笑——就像他砸陈正奎之前的一瞬,就是面带笑容。
“徐区长肯定不会误会我,他的胸怀我是很钦佩的,”刘助调心里欢喜,还得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她低声嘟囔着,“但是有人这么说了,也是对我的批评,我就要注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现在又不是在民主生活会,”陈区长听得有点哭笑不得,又抬起手来灌啤酒——原来是这个缘故,才导致刘海芳不便主动跟我说这事。
既然有解释(book.www.uu234.com),这就好说了,他连灌几口之后,放下酒瓶长长地打个酒嗝,“海芳,你说得没错,这是个苦差事,你的顾忌真没必要,而且,你当徐区长心里不清楚?咱同事里就没个智商低的,以后不要理会这种风言风语,把心思多用在做事上。”
你说得轻巧,要不是我解释(book.www.uu234.com)到位,你心里可不也要有疙瘩?刘海芳心里是明镜一般地清楚,偏偏要面带笑容地点点头,“是我小心眼了。”
其实她和陈太忠都知道,这种风言风语,一般时候没必要计较,所以她一直也很沉得住气,不过在某个敏感时刻,强调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就最烦你们这一套,”施淑华将这些变故看在眼里,禁不住翻个白眼,都是一肚子的话,嘴上偏要说得遮遮掩掩,怪不得老爸下海了,“那太忠,这就算说定了?”
“早就说定了,”陈区长听得就笑,“施总都做出指示了,我哪儿敢不听?”
“反正就这一句话,你前后的意思不一样,刚才你答应得很勉强,别以为我听不懂,”施淑华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我也是干部家庭出身……你跟那霍国祥一样,都是肚子里做文章的。”
“霍国祥?”陈太忠听到这里愣一下,随手摸出一根烟来点着,若有所思地发问,“他什么时候肚里做文章了?”
“就刚才的晚饭啊,你没觉出来?”施淑华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晚饭……”陈区长抽一口烟,琢磨了好一阵,缓缓摇摇头,“真没觉出来。”
“你也太迟钝了吧?”施总下巴微扬,傲然地指出,“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当着我俩的面,捅出来你和岳黄河的关系?”
“这个啊,”陈太忠沉吟一下,缓缓点点头,他已经想到了一些可能。
“为什么呢?”刘海芳出声了,她跟陈区长已经把话说开了,自然不怕发问。
“他不是捧太忠,是捧自己呢,”施淑华也是二十来岁的女人,再怎么城府深,也愿意卖弄一下见识,她看一眼陈太忠,“他只是想借机宣传出去,他见了岳黄河,而你又跟岳黄河关系不浅……他跟你的合作,又巩固了你俩的友谊。”
“我可没说出去,”刘海芳闻言,马上很坚决地摇摇头。
“不用你说出去,已经有人说出去了,”陈太忠听到这里,禁不住哈地笑一声。
“你这话……我,我,”施淑华听到这一句,直涨得脸色通红,我我了好几遍,才悻悻地一哼,“我也没跟几个人说。”
“理解,”陈太忠先是绷着脸点点头,然后禁不住哈哈地大笑了起来,看到一向牛气哄哄的施淑华吃瘪的样子,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我就是没告几个人嘛,”施淑华的脸微微有点发红。
“是,没告几个人,”陈区长点点头,笑得却是更厉害了——能分析出霍国祥心态的,绝对是官场老鸟,而且还要对一些因果比较清楚,根本不是施总这小小年纪的商人能想到的。
“跟你就说不清楚,不说了,走了,”施淑华气乎乎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回去记得刷牙,”要不说某人阴损呢?眼见对手掩面而去,他还要哈哈大笑着再泼一盆凉水,“下次换个牌子的口香糖。”
“呸,”施淑华气得嘴一张,一口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到了地上,打开院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哈,这点素质,”陈太忠一边开心地笑,一边伸手一指,那不大一丁点的口香糖瞬间就化作了一缕青烟,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坏了,她们还等着呢,”陈区长这时候才想起来,有一群女人在野营,说不得站起身,将楼上楼下的灯全部关掉,又做个分身在卧室。
唉,哥们儿现在入戏越来越深啊,捏法诀的时候,他还禁不住要暗暗感叹一下。
原本他是想尽快打发了这两位的,不成想猛地听说施淑华有意建议刘海芳接手此事,就下意识地计较起了此事,反倒是忘了正经事——唉,沉迷在历练中,似乎是有失本意了。
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凯斯鲍尔旁边,这个地方……好像是前屯附近的一片荒树林,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凯斯鲍尔的灯光遮挡得很好,根本不是太阳膜什么的,这么漆黑的夜里,也只能从车窗边缘,隐约看到一丝亮光。
陈太忠走上前拍门,不成想车里根本没有反应,倒是紧接着。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电话是丁小宁,“太忠哥,是你在敲门吗?”
“电他一下,”一个女声在旁边咯咯地笑——听声音像是田甜。
电我?陈区长听得恼火不已,说不得换个声线发话,“我是省警察厅的,陈太忠已经被我们抓获,据了解,这里关押着几个被拐卖的妇女,我是来拯救你们的,请开门。”
“哈,”车门缓缓打开,众女已经笑得东倒西歪,挤做一团了。
陈太忠走上车来,就先是一愣,五个女人都穿得整整齐齐的——虽然穿得不多,但是很整齐,钟韵秋见他发呆,拉他一把之后,赶紧关车门,“快点进来,蚊子多。”
“等一等我再进你,先进她,”陈区长冷哼一声,摩拳擦掌地走向田甜,狞笑着发话,“居然敢电我……哼哼,准备接受惩罚吧。”
“是小汤学我说话,”田主播捂着肚子一个劲儿地笑。
“太忠你先看看小宁的车嘛,”刘望男出声了,“我们上来以后,一直在看车,你不觉得很漂亮吗?”
3823章难得偷闲(下)
“能不能先看看床在哪里?”陈太忠干笑一声,“这都九点二十了……你们躲在这里,让我这通找啊,鞋都跑坏两双。”
“太忠哥,先看看车嘛,”丁小宁不依了,她吃吃地笑着,“一晚上呢,你着什么急?”
“好好,看车,”陈太忠表示屈服,他现在对女人的心态已经很了解了,你必须要对她的**表示迷恋,但是同时呢,也不能拒绝她们希望你欣赏的东西,女人跟孩子差不多,得哄着,她才会开心。
这辆车的内部是彻底重新设计的,带了浓烈的实用色彩,更有一些科技概念,而不是一味的奢华。
车中间的座位拆除了不少,前四排是一排四个的真皮大座椅,后面是两张贵妃床,再往后是卫生间、冰箱什么的,烤箱、电磁灶和微波炉也分格放着,再后面就是一个玄关,一半是固定的,一半通过可以升降的茶色玻璃控制。
玄关后面,有转向座椅和圆桌,可以开会也可以聚餐,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小冰箱,再往后又是个白色塑料隔断,隔断后面有一张跟车一样宽,长有两米五的大床。
从这边看是隔断,从床那边看,又是一个卫生间和整体浴室,简而言之,这辆车虽然大,但真不是给一般人坐的,想要舒适地旅行和生活,车上最好不要超过十五个人。
尤其是玄关之后,基本上就是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除了吃饭或者偶然间的会议,只能是三四个人的小天地。
这点改造花不了五百万,但是车上还装了卫星电视和电话,饮用水净化设备、空气净化设备,两层的偏光膜窗帘,是电子遥控的。
陈太忠看了一阵之后,也禁不住要感叹,“我还以为是贵在真皮沙发这些上,没想到是贵在高科技产品上了……小汤,你刚才是想电我来着?”
“我是开个玩笑,大家都被电了,”汤丽萍笑眯眯地回答,“小宁姐可坏了,我不想被电,都被她拽着电了一下,你是我们的男人……不该搞特殊化吧?”
这辆车虽然好,但是主要强调舒适性了,自卫能力不强,门把手等处上装了高压电设备,还是偷偷摸摸的——国家不允许,而且这高压电的电压和电流也分了档次,从警告到击晕,刚才大家都尝试了一下最低档。
“这凭啥呢?今天要惩罚你,”陈区长笑眯眯地表示。
“就是,惩罚她,让她看着,”田甜表示赞同,她很不忿小汤同学冒充自己的声音,“反正她整天跟太忠在一起,饿不着。”
大家正在调笑的时候,哗哗哗一阵水响,陈太忠走过去一看,发现钟韵秋正坐在隔断后的马桶上,裙子和内裤挂在腿弯处,两条丰腴的大腿,被黑色丝袜紧紧地包裹着。
丝袜尽处,是白生生的大腿根,比那丝袜紧箍的地方,略略大了一圈,却是禁不住让他想到,那**之处的绵软和细滑。
“她是在烘干,有什么可看的?”丁小宁走过来,随口发话,“这个马桶的烘干效果不错,风很柔和,才一万一。”
“那就是一亩移动大棚啊,”陈区长禁不住要盘算一下,他轻声嘀咕,“太奢侈了……”
接下来的一夜荒唐,自是不必多言,陈太忠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来之前,诸女已经抽签排出了顺序,所以他一晚上基本上没睡。
第二天他起个大早,看着床上横七竖八的玉体,就有点挠头——哥们儿这么离开,那肯定不合适啊,但是把她们叫起来,这又有点残忍了。
不成想,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睡了还不到一个小时的钟韵秋睁开了眼,她虽然精神十足,但眼里也满是血丝,微笑着低声发问,“要走了?”
不走不行啊,你们停的地方太远了,陈太忠微微笑一笑,柔声发问,“你怎么才睡一会儿就醒了。”
“我伺候领导的,习惯了,”钟韵秋微微一笑,然后又将声音压得极低,“你不在的这半年,吴市长可能生理机能有点失调,脾气大得很,我必须小心伺候。”
“要是跟着吴言太辛苦,那就外放吧,”陈太忠轻喟一声。
“她要让我跟她二十年呢,跟到副省长,”说到这里,钟韵秋捂着嘴笑了起来,下一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放下了手,这一瞬间的笑靥,真的是千娇百媚,好像漫山的野花同时绽放——钟秘书的笑容,杀伤力真的太大了。
一边笑,她一边低声发话,“我也想弄个副市长当一当。”
“既然她们都睡着,咱们再晨练一下吧,”陈太忠看得怦然心动,将她的双腿向双肩上一抬,挺着小太忠就向她的两腿间撞去——大家都没有穿衣服,煞是方便……当天上午九点,签字仪式准时在北崇宾馆小礼堂召开,参与的不但有陈太忠和霍国祥,还有敬德的县长连晓,连县长的出现,算是将北崇——敬德联盟明确展现在阳州官场中了,而且还是以北崇领头的架势。
其实这么高调亮相,里面有点缘故,敬德不打算出预警费用,蹭着北崇的费用,不过别人看到眼里会怎么想,那就不好说了。
由于只是县区的试点,省气象局并没有领导参与,不过霍国祥照例在签约仪式上表示,说省局领导高度重视市局开的试点,若是这个试点成功,下一步就是整个阳州推广,乃至于全省推广——“我们气象人不允许这个试点不成功,相信在座的诸位也是这么想的”。
签约仪式搞得很成功,只不过霍局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陈太忠的态度,怎么有点若即若离啊?
仪式完后,陈区长将施淑华送到高速路口,等中午回来,惯例是要召开宴席,庆祝签约成功,酒席过后,霍国祥还想拉着陈太忠聊聊天,不成一转眼,就找不见人了。
陈太忠是接人去了,经过昨天的纠结,他想通了一件事,公事要做,个人生活也要享受,他甚至为此找到了理由——若是哥们儿一直表现得像个圣人,要下面的干部何去何从。
他接的是张馨和姜丽质,张总刚拿下了市警察局和市教委两个大单,请了一周的假,路过绕云接了姜丽质,两人相伴而来。
一段时间不见,张馨出落得越发地漂亮了,虽然娇柔依旧,但眉眼间隐约透露出了些许的干练,以前那居家妇女的气质淡了很多,由于要开车,她甚至穿着及膝的牛仔裙,又增添了几分青春活力。
倒是姜丽质没什么变化,一袭白衣白裙,脸上依旧是那万年不化的忧郁,就算是她在跟张总笑着说话,依旧会让人不自觉地生出怜惜之情。
陈太忠在阳州的路口等到了她俩,开车领着素波往宾馆驶去,手里还捏着电话跟她俩聊天,“她们出去玩了,我先给你们安排住宿吧,等你们安排好了,我去找你们聊天。”
昨天车上的混战虽然浪漫,但终究是不太方便,这次陈区长直接要了宾馆的独院,将人安排进去,等下午一上班,他打着谈事的幌子,直接进去了。
这大白天的,倒也不方便干什么,就是随便地聊一聊,不过还是有点消息,张馨今年的成绩不错,下半年有望升为市移动常务副总。
“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吗?”陈太忠左手搂着姜丽质,右手环着张馨的腰,真正的左拥右抱,而且他的右手还掀起牛仔裙,感受着那温润丰腴的大腿。
小姜同学懒洋洋地靠在他肩头,很陶醉地微眯着眼睛,张馨则是笑着回答,“聂启明今年走不了,只要他在,谁敢欺负我?”
“你不是还要联系一些大客户吗?”陈区长的手,在她的腿上轻轻地摩挲着,滑动着,“那些客户里,没有不长眼的吧?”
“总有些心思歪的,不过他们打听一下,就没那胆子……”张馨的呼吸渐渐地变得急促了,鼻息也粗了,“太忠,这大白天,别……”
你也太敏感了吧?陈区长正琢磨是否将她就地正法,小姜懒洋洋地发话了,“太忠哥,咱们就这样说会儿话,不是挺好的吗?”
确实是如此,三人虽然在房间里聊了一下午,但陈区长的电话时常响个不停,张总的手机也挺忙碌,只是享受点手眼温存而已。
忙得连偷吃的机会都没有啊,陈太忠越发地痛恨起了自己的工作,接下来,晚上他又跟连县长谈一谈北崇和敬德的进一步合作,空闲下来的时候,就八点半了,就这还有人时不时地打电话,等他悄悄溜到隔壁小院的时候,就接近九点了。
接下来的细节,自然不必细表,陈区长又忙了整整一个晚上,别人能轮换着来,他可不行。
直到凌晨四点多,大家都有点睡意了,他正琢磨着我是不是也休息一会儿,不成想手机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来电话的是葛宝玲,“陈区长,稽查队在拦车检查时,有人被车撞死了!”
(未完待续)
3824-3825 主角光环
3824章主角光环(上)
这才是悲催,陈区长挂了电话之后,重重地叹口气,“照这么下去,今天死一个,明天死一个,我就算是铁打的心脏,也早晚要崩溃。”
现在精神头比较足的,就是刘望男和张馨了,刘大堂见他愁眉不展,就出声发问,“不是有分管的领导吗,你现在需要过去?”
“我是真心不想过去,”陈区长郁闷地叹口气,站起身开始穿衣服,“问题是不去不合适,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事情发生在五分钟前,葛宝玲也不在现场,不过终究是死人了,现场的稽查队员第一时间就向领导做出了汇报,葛区长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陈太忠将车开得飞快,一路开车一路打电话,终于在抵达事故现场的时候,大致了解到了事发经过。
现场已经有警灯在闪了,不过来的不是警车,而是一辆摩托,而且那摩托还没有喷涂警用标记,只是在车尾竖了一根铁杆,支起了一盏警灯,看起来不甚正规。
但是骑摩托的是正经的警察,虽然穿着便衣,看到陈区长从远处走过来,这位啪地双腿一合,来个精神十足的敬礼,“陈区长好,我是三轮派出所林一轮。”
“唔,”陈太忠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迈步继续向前走,一边随口发问,“通知分局了吗?”
“通知了,他们正在路上,”林警官点点头,死了人的事儿,怎么可能不通知分局?
陈区长没有再说话,而是迈步走到死者身旁,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他缓缓地蹲下了身子,就在这时,旁边传来轻声的提醒,“陈区长,要保护现场。”
陈太忠蹲在那里也不动作,好半天才长叹一声,站起了身子,“刘骅……唉,刘骅,说起来也是个命苦的啊。”
今天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去过区长小院的刘骅,此人被借调来借调去,最后居然被纪检委派往区政府,结果陈区长果断地表示拒绝。
事实上,陈太忠当时就觉得,此人有点文青小说主角的属性,走到哪儿都不顺,哪怕是有被借调进计委的机会了,但是非常遗憾,陈区长和陈书记,那不是一般地合不来。
陈区长考虑到,丫是受了老教师纪守穷点拨,才找上门的,就难得地发一发善心,要对方去报名协防员,想着此人将来表现好的话,也可以考虑解决了工作岗位——毕竟这是国家分配的大学生,原本就有正规手续,不难处理然而,这厮不愧是文青虐主文的主角,这协防员干了没两天,居然就这么挂了,陈太忠看着那张隐约可辨的面孔,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这主角光环,也真的太恐怖了。
他沉默了好一阵,那林一轮等了又等,终于又出声说一句,“陈区长,嫌疑人我们已经擒获,您有什么指示吗?”
“稽查队谁带队的?”陈太忠抬起头扫一眼,不成想旁边有人怯生生地告诉他,今天带队的就是刘骅。
葛宝玲设卡的路段选得很好,就是在省道途经三轮镇一段,还是几条县区公路的必经之处,基本上卡住了大部分从阳州进出恒北的货车——卡不住的是高速,葛区长目前也没胆子上高速去拦车。
不过这个车流量太大,葛区长手下有十几号人,又要来二十个协防队员,这才勉强具备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查车的能力。
查车采用五班四倒制,每天工作六小时,连着干四天,可以休息一天,接下来的四天就是另一个时段,然后又休息一天……如此循环反复。
三十来个人分成五个组,一个组也就七个人,基本上就够应付各种意外了,每个组有个组长——这些都是陈太忠知道的,他不清楚的是,“这五个人不都是葛区长指定的吗?”
葛宝玲要走了三个协防员指标,这都是毫无疑问的组长,还有两个组长也是从原稽查人员里面选出来的,应该是怎么都轮不到刘骅当这个组长的。
“前两天开始查烟叶了,抽调了十个人去市区方向,”知情的人并不少,他们七嘴八舌地回答,更有人忿忿地嘀咕,“协防员也是区里选拔出来的,凭什么全让稽查队的当组长?”
听到这里,陈太忠就明白了,合着这刘骅本来只是普通一员,但是协防队和老稽查之间,有点属于阵营的歧视,而好死不死的是,区里开始严查烟叶,葛宝玲手上的人又不够用了,说不得只能再抽调些人马,往其他口子。
这种情况下,刘骅被选为组长,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毕竟他有个正式编制的身份,而且学历年纪都在那里摆着。
就在陈太忠沉吟之际,远处又匆匆忙忙地走过来十几个人,却是葛宝玲和警察分局的人赶到了,由于发生车祸,封锁了现场,公路上已经停满了车辆,他们不得不在很远处停下车,接着步行过来。
到的警察二话不说,直接将肇事司机铐着走了,又有人在现场拍照、取证——这些活是派出所干不了的,起码得分局的来。
“陈区长你来得好快,”葛区长走过来,跟陈太忠打个招呼,她虽然来得晚,但是对事件的发展,还更清楚一点,“肇事司机车队的五辆车,我建议全部扣下。”
“这个我同意,”陈区长点点头,他从来不怕玩株连的,在左右看一看,他的眉头登时皱了一皱,“四点发生的车祸,到现在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堵了这么多车?”
其实也没堵多少车,两边各堵了六七百米,但这是凌晨四点多,公路上车辆最稀少的时候,一个小时能堵这么多车,那也真是罕见了。
“我建议剩下的车辆慢慢查,”葛宝玲冷冷地发话,“起码五分之一的车是有问题的。”
“慢慢查,这人手可不够,”陈太忠看一眼排成长龙一般的汽车,刺眼的大灯此起彼伏,眉头禁不住又是微微一皱。
已经有不少车的司机跑过来,看是怎么回事了,现场周围围了不少人,不过都是跑车的,知道前面死人了,对这小小的耽搁也就理解了,当然,有人说点怪话也正常——毕竟这是一个最容易犯困的时间,大家都赶着回家或者找落脚点呢。
陈区长明白,这些人能忍得了一个半个小时,绝对忍受不了两三个小时,尤其是有几辆车,就是北崇本地的卡车回家,硬生生地被卡在家门口,其郁闷可想而知——就这段时间,已经有三个人过来,找区长叫苦了,“拖得久了,容易引起众怒。”
“刘骅可是有正式编制的,”葛区长怒哼一声,没上没下地发话——要不大家都说葛区长脾气不好,“因公殉职……动静大点不行吗?”
要不是因为死的是刘骅,我都未必这么着急过来,陈区长叹口气,“你要我怎么做?”
他接电话的时候,就考虑了,该及时过来,还是等上午再来——他真的舍不得身边诸多的粉臂玉股,反正葛宝玲会去的,我着急什么?
但是知道死者身份之后,他就觉得自己有必要过来,撇开刘骅的正式编制不提,只说刘骅是受了他的指点,才来做协防员的,他就不能无视这层因果。
“如果担心他们闹事,就多调点人过来,”葛区长面无表情地回答,然后又补充一句,“陈区长你动手厉害,但是现在最需要的……是威慑。”
“我再厉害,也不能随便打人啊,”陈太忠叹口气,摸出手机拨通了隋彪的电话。
隋书记不知道在干什么,连打两个电话没人接,陈区长无奈之下,又拨通了区党委党群书记、党校校长赵根正的手机,电话足足响了有七八声,赵书记才打着哈欠接起电话,“正睡着呢……陈区长你说。”
“把党校里的协防员都叫起来,教委借调到计委的职工刘骅因公殉职,事态紧急,”陈区长沉声发话,“我目前就在现场,地址是三轮镇省道567左右。”
区里招收协防员,乡镇推荐了一百六十名,再加上陈区长和隋书记的机动名额,一共一百八十人,区委党校是采用轮训制,一共两轮,每轮一周,第一轮一百人,第二轮八十人。
目前第一轮的一百人正在培训中,刘骅等人是排在第二轮,培训是封闭的,党校有宿舍和食堂,临睡前还要查夜,目前那十几间平房里,挤满了壮小伙。
“刘骅……哪个华?”赵根正一听这话,人就清醒(book.www.uu234.com)了不少,“哎呀,省道……是查车出事了?”
“嗯,刘骅因车祸身亡,目前公路上挤满了车,”陈区长淡淡地回答,“我给隋书记打电话了,他没接,赵书记,这个事情你要抓起来,要快,抓紧一切时间。”
“他去朝田了,自然不会接,”赵根正不满地哼一声,“好的,交给我了,这是组织对他们的考验,不过,车是个问题,你能给金龙大巴安排一下吗?”
3825章主角光环(下)
“没问题,”陈太忠挂了电话,隐隐觉得有些话似曾相识,下一刻他才反应过来,“组织对你们的考验”——这不就是哥们儿报名公务员考试时,发生的场景吗?
曾几何时,我是被组织考验,现在终于轮到我代表组织考验新人了。
感慨是短暂的,下一刻他就拨通了廖大宝的电话,廖主任在铃响三声之后,就接起了电话,虽然说话还算利索,但是细细一听,终是难掩困顿,“老板你说。”
“你现在拿上金龙大巴的副钥匙,马上开车去党校,然后联系赵根正,”陈区长简单交代一句,“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五分钟之内准到,”廖大宝不愧体己人儿,回答得干脆利索。
金龙大巴两把钥匙,主钥匙是在李红星手里,派车的事情,还是由李主任主管的,尤其是区政府最扎眼的车,不过廖主任因为位置的缘故,拿着另一把钥匙。
挂了电话之后,陈太忠看一眼葛宝玲,“是否还有可以动用的力量?你提个建议。”
“协防员能来就很好了,”葛宝玲笑一笑,神情不是很轻松,“这些车里,起码有五分之一的车有问题,细细查就知道了,请你相信我。”
两人虽然处于人群中,但是他俩的身份高出周遭人一大截,周围并没有人敢靠近,所以轻声说话,也不虞别人听到。
“看来是这个时间段的问题,”陈太忠微微点头,三到四点原本就是人最瞌睡的时候,这个时候有点猫腻的车过境,谁还会在意?“你前一段不是阶段性拦车了吗?”
“拦车也要分个时候的,”葛宝玲轻叹一声,“要选合理的时间……”
这个合理的时间并不是一定的,各地不同,偶尔也会调整,对大车司机来说,白天的时候,通常是十二点到两点比较保险,这个时候是午饭时间,查车的人相对少一点。
当然,也有人喝多了,突发奇想地胡乱查车,还很难说话,不过这就较为罕见了。
最保险的时间,莫过于凌晨四点左右,车能跑起来速度,也很少人查——虽然警察们也知道,这时候上路能查住一些老油条,但是一般没人在这个时候查。
首先,这个点钟查车太辛苦了,除了突击创收的时候,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钻出被窝,站在马路上喝风——偶尔查一查还好说,隔三差五这个点钟出来,那这工作就没法干了。
其次,就是太危险了——这个理由更为关键。
大家都知道,三四点钟在路上跑的车,不少是有问题的,但是没人敢胡乱拦住查。
这个里面的因素,就很多了,第一,这个时间段路上没什么人,车要想强行闯关,前面没人接应的话,拦不住就是拦不住了,白费力气。
第二,从逻辑上讲,公家人很少在这个时候站在公路上,而很多车匪路霸,正是趁这个时候活动,做为一个司机,半夜三四点钟,开车开得正畅快,前面猛地冒出两个大檐帽来,示意停车——如果是老司机的话,第一反应肯定是先从座位底下抽家伙。
当然,这个时候,不管是真稽查还是假交警,肯定要戴大檐帽,绝对没胆子便装。
第三,其实最残忍也最不讲理的,就是这个第三了,拦车的人,真的有生命危险。
老司机觉得你可能是车匪路霸,有时候就是一脚油门上去了,逼得你让路——其实他也知道,你未必是车匪路霸,因为你没设置路障。
车匪路霸,那也有自己的路数,敢大明大方拦车的主儿,是公家人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老司机还有自己的理由,我疲劳驾驶了,本来嘛,这个点钟是普通人睡得很香的时候,我们司机也是普通人,迷迷糊糊开着车,不知道怎么就把你撞了。
可五点半以后的卡车,这一点就不能成为理由了,早起的车,这会儿也就该出发了。
当然,五点半以后,疲劳驾驶的卡车也很多,不过司机知道自己疲劳驾驶了,可拦车的人未必知道,所以司机很清楚——这个点钟,就不能靠这个吓唬对方了。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虽然大家都知道,四点钟的时候,拦车的效果好,但是考虑到成本和危险性太高,一般人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陈太忠听到这里,已经怒不可遏了,“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司机是故意撞了刘骅的?”
“也许他是疲劳驾驶的,这没人说得清楚,他肯定开了一晚上车,”葛宝玲冷冷地撇一撇嘴,“其实我想说的是,刘骅没有路检经验,缺乏警惕性。”
“他就是个傻缺,车到面前了还要拦,”一个年轻人在不远处冷笑着插话。
“你再说一个字,我揍得你妈都认不出你来,你就是这么嘲笑烈士的?”陈太忠脸一沉,狠狠地一指对方,“来,有本事你再给我蹦个字出来?”
年轻人一低头,转身默默离开了。
葛宝玲就当没听到这话了,她淡淡地表示,“所以这个时间段的危险,远大于其他时间,因为很多因素,是没办法说清楚的,司机们也很懂得利用这些心理弱点……这一起车祸,真的未必有那么单纯。”
“怪不得你要把他车队的车都扣下,”陈太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又不是车队老板,既然存在谋杀的可能,那就只能把他车队的车全部都扣下,向别人细细地了解,”葛宝玲冷冷地表示,“吓唬人,撞伤就够了,怎么能把人撞死?”
“嗯,死的还是正式职工,”陈太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俩在聊,但是等待的司机们,就越来越来急躁了,有人最后就嚷嚷了起来,“就算死了人,也得让人走路不是?”
北崇这一段的省道不算太宽,就是双向四车道,不过饶是如此,一起车祸能堵住的,不过是两三个车道,眼下的阻塞,纯粹是北崇人有意为之,怪不得别人不满意。
“再叽歪我揍你,北崇还由不得你们外地人撒野,”陈太忠冷冷地看那司机一眼,“我们有自己的处理手段,怎么……看起来你挺不服气?”
“这才是莫名其妙,”那司机嘟囔一句,也不再做声,心里却是更加证实了一个印象:北崇人真够蛮的。
约莫是五点五十左右,前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队穿着迷彩服的汉子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中,一个大腹便便的眼镜男跟着跑了过来,“陈区长,我来得还算及时吧?”
能不把葛宝玲放在眼里的,自然只有党群书记赵根正了。
“赵书记辛苦了,这会儿就赶过来,”陈区长笑眯眯地点点头,接着又打个哈欠,“其实我比你还辛苦,大半夜地就被葛区长拽了过来,你来了,我总算可以卸担子了。”
“别啊,陈区长,这事儿该怎么处理,你该交代一声,”赵书记笑眯眯地发话,他眼里是真的没有葛宝玲,只是微微颔首,“葛区长来了?”
“早来了,”葛区长也半冷不热地答一句,又看一眼那些协防队员,“统一着装,这个挺好的。”
“强调集体荣誉感嘛,”赵根正随意地答一句,这些钱都是区政府拨付的,他就不信葛宝玲不知情,“区长,要动员大家两句吗?”
“我只强调一点,”陈区长点点头,接着提高了声音,对在场的协防员们大声发话,“地上躺着的,也是一个协防员,我们要化悲恸为力量,不徇私情,同时也要控制住情绪。”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没有再多的话,那些协防员显然在来的路上也接受了安排,整齐划一地去维持秩序和检查车辆。
维持秩序疏导交通很正常,但是检查车辆……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尤其有些是客车,也要接受检查,不过大家看到路边清一色的迷彩服棒小伙,还是很识趣地强压怒火配合。
当然,不够冷静的人也有,当一辆卡车被协防员开到路边时,司机禁不住走上前推搡协防员,不成想眨眼就被几个协防员扭住,少不得还要“轻轻地”给他几下。
“尼玛,我这是给北崇送货的,”司机大声地叫了起来,“你们各个工地等着要货,居然扣我的车和货,我要告诉所有人,千万别来北崇……这里就是个黑店!”
“你少扯淡,运氧气瓶该不该安装胶圈,你比我们清楚,”一个稽查队员大声地反驳,“你不怕死,总不能拉着大家一起冒这个险。”
“氧气瓶运输,必须安装胶圈的,否则安全隐患很大,”葛宝玲站在陈太忠身边,低声向领导解释(book.www.uu234.com),“别说氧气瓶爆炸,就算氧气瓶倒地,砸了气嘴,那劲儿也大,七八年前我就见过一次,那么重的氧气瓶,打穿了一堵墙,还飞出去七八十米。”
说到这里,她叹一口气,“所以说运输方面的事情,真是查不胜查。”
“啧,”陈区长沉默片刻,才点点头,用略带欣慰的口气发话,“北崇终于是有了属于自己的机动应急力量,不用再看别人的眼色了。”
(未完待续)
3826-3827 不流动的人才
这一场因为车祸的大检查,将省道严严实实地堵了起来,时不时地有车和人被揪出来。
陈太忠看了一阵,觉得有点无聊,打个哈欠,侧头吩咐廖大宝,“起得太早了,我进车里眯一阵,要是没有重要事情,小廖你帮我挡一下电话。”
从前天一大早到现在,他根本没时间合眼,虽说他有仙气在身,并不在意这一点困乏,但是偶尔享受一下凡人的乐趣,也是很惬意的事情。
反正他已经决定了,工作之余不忘享受——埋头干活的领导,不是好领导。
这一觉,他足足睡了三个多小时,事实上,他是被窗外的一阵响动惊醒的。
几乎十点了,陈太忠先看一下时间,才慢吞吞坐起身打个哈欠,随后放下车窗,不耐烦地发话,“这年头,睡个觉都成奢望了……什么事儿?”
“陈区长,你得给我们做主啊,”三四个人被廖大宝拦在不远处,用北崇话大声嚷嚷着,以展示自己是北崇的群众,现在连北崇之外的人都知道,跟陈区长谈事的时候,如果能有个北崇身份,那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有人无故地欺负你,我肯定给你们做主,”陈区长随口回答一声,然后推门下车,懒洋洋地又打个哈欠,“要是你们错在先,那就不能怪我不认乡亲了。”
“我们是犯了点小错,但真不是有意的,”一个男人讪笑着回答……
这三人犯的错误还真不小,而且是实实在在地撞枪口上了——向外省贩运烟叶,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们还在烟叶上摆放了些秸秆和杂物。
但是稽查这帮人,眼睛一个比一个毒,一眼就看出了不妥,于是就将一辆卡车和一辆农用车扣下,说这东西我们没收了,三天之后去物流中心领车。
这三位一听不干了,说我们知道错了,这就把烟叶拉回去,您们随便罚点意思一下好了……大家乡里乡亲的,谁也不容易。
这个要求搁在往日,可能会被通过,但是今天显然不可能,现场就有三个区领导在盯着,而且还有那么多司机在看着,怎么可能呢?
可这三位也不能容忍自己的烟叶被没收,于是大家商量一下,找陈区长来求情,希望区里能网开一面,允许他们痛改前非。
陈太忠听明白之后,冷哼一声,“区里严禁烟叶流出,你们不知情吗?”
“我们真不知情,”一个年轻人嚷嚷了起来——这个时候,谁敢承认自己知情?
“你们是哪个村的?”葛宝玲走过来了,她一脸的阴沉,“你们乡镇上如果没有公示的话,我做主,放你原车拉回去,如果有的话……你的车别想要了,敢不敢赌一把?”
葛区长真的很生气,陈区长把查烟叶出境的事儿交给她了,她也下功夫去抓了。
北崇十六个乡镇里,有九个乡镇有或多或少的烟叶种植,她亲自打电话通知了十一个乡镇——多出来的两个乡镇,是可能有烟叶种植的,她亲口要求乡镇,一定要贴公示,做好这个烟叶收购的宣传工作,并且指出贩卖烟叶是违法的。
现在,居然有人当着她的面,说自己不知情,而且还是在回答陈区长,这让她实在忍无可忍,“说,你是哪个村的?”
“我这……”年轻人眼珠一转,还待说自己不知情,不成想旁边的中年人抬手推他一把,“一边儿呆着去,咱们已经知错犯错了,当着陈区长和葛区长,你还敢狡辩?”
说完之后,他冲着陈太忠和葛宝玲深深地鞠一个躬,讪笑着发话,“我们也是听说,今年地北的烟叶价钱高,想着占点小便宜,两位领导……我们知道错了。”
“早干什么去了?”葛宝玲的心肠却是极硬的,她淡淡地表示,“没收货物,并处以等值的罚款,筹钱去吧,要不你们的车就一直扣着。”
“那是小三千斤啊,”年轻人听得好悬没蹦起来,“一万多块钱……没收加罚款,这可不就是三万多块了?”
烟叶的收购涉及品级等,说起来是很麻烦的,北崇的烟叶品质大多不错,平均价格能达到一斤五块多小六块钱。
小三千斤,这三人估计不全是自己种的,就算他们没有出去收购,起码也是要代乡亲们卖,这一下损失可大发了。
葛宝玲根本连答话的兴趣都没有,她心里很清楚,这些就是烟贩子,要说普通北崇人眼里,这三万多块真的不算少了,但是烟贩子们承受这点损失,还是没有问题的——买得起车走私烟叶,还差这点钱?
不过这个事实,她心里知道即可,说出来就难免得罪人,时下的北崇还很贫穷,大家都穷横穷横的,三万块钱够买一条人命,葛区长也不想冒什么风险。
“地北收烟叶,能比咱这儿贵多少?”陈太忠听得也没什么意思,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所以随口问一句。
“一斤贵个四五毛钱,”中年人苦笑着回答,“我们这一趟,抛去运费和打点,也就赚个千八百块。”
“你说得不对,”廖大宝在一边憋不住了,他冷冷地发话,做为领导身边人,又是身强力壮的主儿,他不怕别人报复,“平日里地北的烟叶,价格也比北崇高四五毛,今年严管烟叶,应该不止这点差价了。”
其实他还是说得客气了,他想说的是——若仅仅是这点差价,不值得你们铤而走险。
“好了,没收的不可能还给你们了,”陈太忠意兴阑珊地摆一下手,他已经听出了小廖的意思,觉得北崇的子民真给自己丢人,“罚款的话,我做主……免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珠就是一转,“你们想要回货物,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你们可以举报他人走私烟草,我们每收缴两斤,就退还一斤。”
其实他说的这手段,一点都不新鲜,葛宝玲等人都见惯了的,无非是相互举报,玩的是人民战争那一套——举报了别人,你的惩罚就轻了。
不过他说的下一句,就有点现实味道了,“强调一点,是举报非法行为……不许钓鱼!”
“什么是钓鱼?”中年人听得有点不太明白。
“就是你举报的人,不许是你人为诱骗来的,”陈太忠冷冷地扫他一眼,“必须是他们在主观意识上,就想通过违法行为来致富,而不是被你诱惑。”
中年人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禁不住一皱眉头,“陈区长,你把北崇爷们儿,都看成什么人了?”
“起码刚才有人说,压根儿不知道发了公告,不知道烟草是管制的,那算不算北崇爷们儿?”葛区长冷冷地接话,又看一眼陈区长。
殊不料,陈太忠的心思,已然不在这些琐碎的小事上了,他觉得有点无聊,果然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就在此刻,一辆宝马车左钻右突,从中间的车道上钻了过来——事发到现在五个多小时了,由于北崇借此大肆查车,省道到现在都还没疏通好,起码还有两百多米的汽车长龙。
这个场景,宝马开得就有点嚣张了,旁边的司机们却敢怒不敢言,周围的迷彩服这么多,这车还敢这么横冲直撞,很明显来头不小。
陈太忠想也不想,一抬腿就走到了路中央,冷冷地看着疾驰而来的宝马车,连话都不说,就是那么冷冷地站在那里。
宝马车一个急停,似乎是车里人也有点意外,大约过了五六秒钟,车后座的玻璃摇了下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伸出了脑袋,面无表情地发话,“麻烦你让一下,我有急事。”
“回去排队,”陈太忠也不跟他多说,就是这么淡淡的一句话。
“兄弟,我真有急事,麻烦你通融一下,”满脸横肉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回答,又拿出一个小本晃一下,冷淡而又不失威严地发话,“我省政协的,麻烦你行个方便。”
“我陈太忠,今天就不给你这个方便了,”陈区长说话的时候也很随意,“难听话我不多说了……插队不对,你该以身作则。”
“你是陈太忠?”横肉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冒充陈太忠,有什么好处吗?”陈区长哭笑不得地哼一声,“我都两天没睡了……你把冒充的好处摆出来,咱俩对半分,可以不?”
“陈区长,那我们真不该插队,”横肉苦笑一声,但是有些特权思想是根深蒂固的,他试探着问一句,“这是我的不对,不过……已经开到这儿了,退也不好退,你看?”
“慢慢地退,总有退得出去的时候,”陈区长笑眯眯地回答,“你看,我都自我介绍了,你要是不退的话,那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倒车,”横肉听到这话,也不再讨价还价,二话不说就吩咐自己的司机。
2827章不流动的人才(下)
这横肉也是朝田大名鼎鼎的人物,恒北省荣恒文化公司的董事长张卫宁,他老爸是前任省文化厅副厅长,而他的舅舅目前在省广电局,他的姑父是朝田市城商行的副总。
张总出身很好,但是从小他就混迹于市井,养出了一副打打杀杀的脾气,所幸的是,收手比较及时,又有他姑父的资金支持,现在的荣恒,在恒北发展得很是不错。
而张卫宁本人,也是黑白两道通吃,不开眼的宵小找到他身上,那真是自找不自在。
听到张总说出这种泄气话,司机就先愣了一下,“倒车?”
“不想死的话,你就老实倒车,”张卫宁冷冷地发话,然后又叹口气,“嘿,陈太忠……你记住了,这个人咱们永远惹不起。”
众目睽睽之下,宝马车缓缓倒了回去,旁观的人一时间议论纷纷——哎呀,这陈区长的威慑力,真的太大了一点,这可是朝田牌照的宝马。
陈太忠却是没想这些,一抬手招过来那个林依轮——错了,是林一轮,“我要走了,现在授权你,不许任何人加塞插队,也不许徇私枉法,要不然我唯你是问。”
“那肯定,请您放心”林警官先是点点头,犹豫一下又发话,“但是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可能会请求区政府的支持。”
“那你也最好先打对方一顿,”陈太忠一抬手,笑着拍拍林依轮的肩头,“反正我是会支持你的,眼前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但是你要缩了,我不会放过你。”
这个……你不能这么要求我罢?林警官才待出声抗议,一抬头,才发现陈区长已经上了车,疾驰而去了。
陈太忠在三轮镇已经呆了太多时间,而他还有不少事情要办,一边开车,他就一边拨通了朱奋起的电话,“撞车的人那里,有什么消息?”
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消息的,警察局可不是三两个小时就能得出结论,故意撞人和疲劳驾驶失误所致,哪里是那么好分清的?
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肇事司机确实是有点疲劳,肇事卡车上有两名司机,但另一名司机是新手,白天可以开一开,入夜之后就是这位的事了,而这位白天也没怎么休息。
至于说刘骅的死,警方也有推测——仅仅是推测:司机当时加速,未必是脑子混乱了,很可能是想吓唬刘骅一下,让他主动让开,结果刘骅小看了卡车的惯性,以为对方站得住……所以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支持这一观点的原因是:司机在撞人之后,很快就刹车了,没想着要跑路,当然,事实上这是绝对明智的选择,否则司机的后果要比现在惨很多倍。
“真是说不清楚,”陈太忠悻悻地压了电话,看一眼正在开车的廖大宝,他就又想到一个问题,“你对地北的烟叶收购比较了解?”
“也说不上什么了解,大致知道点,”廖大宝一边专心开车,一边信口回答,“北崇的烟叶,出省的方向比较多,主要是省里卖不起价钱,不过很早以前,也有邻省的烟叶销到阳州的……那时候就是地北和海角人拦截烟叶,搞得也是跟打仗一样。”
“咱们今年的烟叶提价了,他们难道还能比咱们高很多吗?”陈区长知道这个,区里号召种烟的时候就强调了,会严格按市场价来收购,不会伤了烟农的积极性。
“他们习惯从北崇这里低价收烟叶了,”廖大宝琢磨一下,然后回答,“差价其实是烟贩子赚走了,压一下等级,赚的钱海了去啦,咱一旦市场价收,对地北来说,烟叶供应就少了,烟贩子提高收购价……也还能有利润空间。”
“烟叶等级还能压?”陈区长听得有点咋舌,这就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了,按说这可是明文禁止的。
“北崇这地方这么偏僻,别说压一级,就算压两级都正常,”廖大宝面无表情地回答,“烟农想往上反应,难过登天,能做的就是不种了。”
“嘿,”陈太忠听得哼一声,却也无意再多说什么,农民苦他是知道的,下面黑他也是知道的,不过黑成这个样子,多少有点令他意外。
中午时分,陈太忠出面,在北崇宾馆接待汤丽萍的一干朋友,这倒不是他一点都不在意物议了,而是说汤总的朋友里,有不少人是对北崇有帮助的。
比如说丁小宁是著名的房地产商,由于有丁总的出现,连负责建委的白凤鸣都来作陪。
京华房地产并不是要在北崇拿地,就连阳州也称不上什么房地产,白区长之所以会出面,只不过是想跟她谈一谈合作。
没错,就是合作,现在北崇的建筑工程不少,本地人都不敷使用了,而外面来的施工队,并不比当地人高明多少,外来施工队比北崇强,其实只强在两点——技术人员和有经验的大工多,机械设备比较多,其他真没什么优势了。
北崇目前最缺的就是人才,按说这外界的补充,是非常有必要的,然而事实并不是如此,外面的施工队能带来的技工和大工,也是非常有限的。
这个现象的发生,不是偶然的,首先必须要指出,北崇在大家的印象中,依旧是个偏僻而落后的地方,就算目前有点工程,也引不起一些实力派的高度关注。
你觉得自己发展得不错了,其实很扯淡……老少边穷的地区,自我感觉真的不要太良好,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而且必须承认,北崇目前发展虽快,但在城建上的大项目,并不是很多,所以那些实力派虽然也参与了竞争,但力度不是很大。
其次,就是客观原因了,现在的整个中国,根本是一个大工地,真正有经验的施工队,走到哪儿都不愁接工程,无非是利润多少的问题。
而有经验的技工和大工,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所以,就算破开了北崇的壁垒,接了大点的工程,他们对北崇的重视程度也有限。
施工队里真正的大拿,根本不可能长期呆在北崇,正经是还有一些经验不是很够的、处于大工和小工之间的主儿,在工地上学习,这是将北崇的工程,视作练手升级的地方了。
施工队里更多的还是小工,但是……若是在农闲季节,北崇缺小工吗?
白凤鸣对此心知肚明,但是他也很无奈,人家施工队能做好自己的活儿,那就足够了,他总不能抱怨,说你不帮我培养工人,这根本说不出口。
事实上不管哪一行,都存在“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说法,大多数施工队里,大工都不会教自家的小工,人家凭什么教你外人?
更别说,从施工队这个层面上讲,他们也不希望北崇人学会太多东西,北崇不但是东道主,经济也很落后,人力成本要远远低于外地的,本地人都学会了,那工程队还接什么工程?
所以白凤鸣很愿意跟京华谈一谈合作,于是这一个包间里,除了七个美女,还有三个男人——端茶倒水的事情,就交给廖大宝了。
不得不承认,面对满桌莺莺燕燕的美女,真的令人赏心悦目,但是白区长可不敢走半点神,吃喝一阵之后,他直接发问,“丁总你能派多少人过来?”
“我手上的活儿,其实也很紧的,”丁小宁拉长了声音,她是要帮陈太忠一把,而且素纺土地的开发,已经进入了控制期,开发得太快的话,就享受不到土地增值的红利了。
不过对于天南诸多的施工队来说,谁也不想开罪京华这个大客户,丁总只要有意,除了本部人马之外,召集一帮大工和技术人员来施工和教授,只需要碰一碰嘴皮子。
而且她无须担心对方抵触——天南和恒北的施工队,根本不存在竞争关系。
事儿很好办,但是这个人情不能送得太轻松了,丁小宁沉吟着表示,“你先拉出明细吧,我还不知道你们有哪些需求。”
“我们什么人都要,”白凤鸣苦笑着回答,他也不怕暴露(book.www.uu234.com)自家的短处,“就是缺人,熟练的钢筋绑扎工都要,只有一个要求……他们得舍得无私传授。”
“有我的面子,无私传授没有问题,当然,你们得向师傅意思一下,”丁总点点头,然后又眉头一皱,“但是人数上,我不敢保证,全国都缺建筑方面的技术人才。”
“有多少算多少,价钱好说,”白凤鸣笑着点点头,又看一眼陈太忠,“你说是吧……区长?”
“没错,该花的钱不能省,”陈区长微微颔首,“学习的过程,是个提高生产力的过程,要舍得投入,不能算小账。”
“陈区长、白区长,我建议你俩先安排一下要学习的人手,”丁小宁也不在乎这点小钱,她是真心想帮助太忠哥,“技术一旦学到手,人才的流动性是很大的……这一点你们要考虑。”
“我有考虑这一点,”陈区长点点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现象太正常了,所以他能依靠的,就是体制内的干部的力量,“我打算动员干部们下工地学习,就先从绑扎钢筋开始学起。”
有没有搞错?白凤鸣听得好悬没把筷子掉桌上——这么炎热的夏天,你要干部们去学习绑钢筋……这也太折磨人了吧?
(未完待续)
3828-3829 长征路何在
“我勒个去的,有没有搞错啊?”当天下午,整个北崇官场,随处可以听到这样的抱怨——陈区长要让大家上工地的消息,一瞬间就传开了。
这个消息来源于白凤鸣,不过白区长是向大区长请示过的,是否先吹个风,陈区长表示说,这个风吹不吹无所谓,直接放出去消息也行。
干部们一听说这个消息,登时就炸锅了,我们去工地学手艺,那谁来管理北崇?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事实上,有经验的干部心里都清楚,去工地干活,那不是一般的苦和累,大家拼死拼活地往上爬,为的是享受权力和财富,可不是跟建筑工人抢饭碗。
所以,虽然陈区长目前在北崇说一不二,强势无比,但是在诸多干部中,还是传来了大量的、嘈杂的异声——这真的没必要……有点哗众取宠了。
此时,王媛媛正带着几个人,在看响水湾煤场的建设,这个地方将来铁定是要归计委管的,她隔三差五地就要过来看一看,一来是对工作负责,二来也不无彰显主权的意思,这里是计委的地盘,是我王某人的地盘,别人就不要瞎惦记了。
她这点小心思,不止一个人看出来了,不过陈区长在座谈会上,为大家画了大大的一张饼,非常地诱人,所以虽然有人心里看不起这年轻的女娃娃,但还是保持了表面上的尊敬——尤其是,今天省道上的车祸,再次为大家敲响了警钟。
不止一个人知道,死去的刘骅原本也是借调的人员之一,只不过手续不对,被区政府撵了出去——严格说是被陈区长否了,从而发生了这样的悲剧。
当然,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肇事司机也不叫陈太忠,但是听到这样的噩耗,不少人心里还是发凉,不听话的后果,咱承受不起啊。
大家一边巡视煤场,看磅秤安装,一边就说起了省道的大堵车。
一个三十出头的眼镜男轻叹一声,“要我说,司机固然可恶,但是跟刘骅缺乏基层工作经验也不无关系,这个悲剧其实是提出了警示……我们不能只有工作热情,还应该多走一走,多看一看,加强对基层工作的了解。”
此人是宣教部的副主任科员萨延龙,他将问题往刘骅身上推,也不是跟死者有什么恩怨,只是担心不小心扯到陈区长身上,索性就拿刘骅的没经验说事了,还能体现出他的觉悟。
“刘骅的工作热情,还是应该肯定的,他只是没有想到,那些大车司机那么穷凶极恶,”一边有人反驳他的意见,“陈区长打算将他认定为烈士,我双手支持,大车确实超载了。”
“没错,很多司机说超载不赚钱,咱们承认这是事实,但是咱北崇的省道,被超载的大车压得坑坑洼洼,又该找谁哭去?”一边又有人附和,“我老丈人的弟弟,去年路过一个水坑,原来以为坑不大,不成想连人带自行车都掉进去了,都是大车造的孽啊……”
不管怎么说,在王主任面前赞扬陈区长,那是绝对不会错的,大家对这一招也都比较熟悉了,瞅个机会既要表一下态,相较而言,萨延龙的言辞,还是略显含蓄了。
就在这时,有人的手机响了,不多时,又有手机响了……没过了多久,大家就渐次知道了,陈区长已经宣布,打算让干部们下工地学习。
仅仅是下工地也还罢了,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就跟领导们参加植树活动、参与奠基仪式一般,重在参与,但很要命的是,以陈区长的意思,干部们学习完之后,区里要组织技能考核。
这可真是惊天的噩耗了,大家私下嘀咕半天,终于有人鼓起勇气问王主任,“王主任,听说区里要组织干部们下工地学习,这是否属实?”
“这个我可以确定,是真的,”王媛媛点点头,“学完之后还要考核,北崇在未来的三到五年内,会是个大建筑工地,身为北崇的干部,没有下过工地,这是不行的。”
果然不愧是陈区长的铺盖!众人听得暗暗咋舌,我们才了解到一星半点儿的消息,你倒已经连细节都知道了,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殊不知,这也是他们想得左了,陈太忠压根儿没跟王媛媛说过此事,只是他的通讯员廖大宝,对小王同学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又听说白区长要奉命放风了,于是在午餐结束后,就主动通知她一下——他也是担心小王的消息不够灵通,被下面人看轻了。
“北崇本来就是个农业县区,”发问的这位愁眉苦脸地回答了,在场的人里,对农业都不太陌生,有些人小时候在地里干过活。
但是工业……那真是抓瞎了,有个把人能拿着瓦刀砌墙,再多的也就不会了,而大家现在都身娇肉贵地坐办公室了,偶尔下一趟乡村,也是走马观花,谁还受得了在工地上打熬?
“听说要从绑扎钢筋干起啊,”又有人低声嘀咕一句,“这跟搞双抢一样,纯粹体力活。”
“什么,绑钢筋?”萨延龙听得就叫了起来,他也接到了电话,不过没详细到这个地步,但是他是宣教部的,对这些活儿的轻重,多少明白一点,“咱要学也不至于学这个吧?”
“萨科你会绑钢筋?”王媛媛不满意地看他一眼,淡淡地发问——敢当着我的面儿,置疑陈区长的决定?
“我不会绑,但这是个熟能生巧的活儿……嗯,也要点技术,”萨延龙坦然承认。
你刚才还说,刘骅没有深入基层导致如何如何,现在就又反对下工地了?王媛媛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也不说他的不是,只是淡淡地表示,“如果区里要主动报名,我肯定第一个报。”
“这个使不得,”不止是萨延龙,旁边也有人劝解,“王主任,这活儿你真吃不消。”
不过,还是萨科长说得比较条理,“现在这天气,你就别说绑钢筋了,你攥五分钟钢筋,第二天手都要脱皮,就算中午不干活,一早一晚都要累个半死。”
“我有个本家兄弟,干过这个活,刚学的时候,手上被细铁丝扎得到处都是小口,他绑钢筋绑了两年,最少脱了八次皮,冬天绑钢筋又冻得要死,手上到处裂的是口子……我们老爷们儿干这个活都叫苦叫累,王主任你可千万别主动报名。”
“我说话从来算话,”王媛媛淡淡地笑一笑,她一向很爱惜自己的身体,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是护手霜护肤霜之类的,她从牙缝儿里抠出来钱也要买,然而,老板既然发话了,她就会支持到底,“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儿,不会还不如我吧?”
这尼玛叫个啥事?众人只有面面相觑的份儿了,原本还指望王主任帮着顶一下呢,不成想这女娃娃看着柔弱,还真狠得下心。
“王主任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紧跟领导了,”犹豫了好一阵,还是萨延龙抢先反应了过来,紧接着大家纷纷点头,表示我们坚决支持区里的决定——不过看他们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愿的。
王媛媛含笑点头不语,心中却生出了淡淡的不耻,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然而下一刻,她心里又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做此诗的花蕊夫人纵是才貌绝世,但终究没有落了好下场,我这一番心意,落在他眼里,大约也只是懂得追求上进吧?
王媛媛这里都遭遇了这样的疑问,陈太忠也少不了被人骚扰,不过陈区长在北崇已经树立了相当的权威,来了解的人,也只是旁敲侧击地打问一番。
像谭胜利,就专门上门找陈区长了解——我手底下就是科教文卫广电啥的,专业性很强的,但是跟工地施工不怎么搭边,也要下工地吗?
广电人不了解工地的辛苦,怎么能做出贴切的报道?科委人不知道施工的经过,又怎么能知道改进技术的重要性?陈区长如是回答。
至于说教委,要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三观,怎么可以不接地气?
陈区长叹口气,“‘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是李绅的诗,但这只是他看到农民种地有感而发,若是他真的去种地了,那不会在后来发达之后,每顿饭都要吃三百条鸡舌……当然,这只是传言,我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李绅做《悯农》,使得他名垂千古,但是鸡舌羹也是鼎鼎大名了,一只鸡只取一条舌头,剩下的部分不能说糟蹋了,但终有穷奢极欲的嫌疑——还有人说,喜欢鸡舌羹的是吕蒙正,吃鸡舌吃得后院堆起一座鸡毛山来,后来吕蒙正幡然醒悟。
但李绅的后半生多为人诟病,这也是真的,可说实话,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太忠认为搞教育的,不能站在讲台上单纯地说,农民有多么辛苦,工人又有多么不容易——你自己去体会一下,拿亲身经历去向学生们介绍,这才是实打实的干货吧?
谭胜利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离开——他可以辩解,但是既然判断出陈区长一定要推行此事了,那么辩解就毫无意义了……就算辩赢了,又能怎么样?区政府还是要这么搞。
那么,再说什么也就多余了。
3829章长征路何在(下)
可是陈太忠不这么看,他觉得,连谭胜利这个异端都敢来找自己讨价还价,那么这个干部下工地的计划,怕是很多人都是心怀怨念,敢怒不敢言。
哥们儿是讲究人啊,陈区长觉得自己应该以德服人,一言堂固然爽,当心全家火葬场,这个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还是要通过组织程序的力量,陈太忠想了好一阵,终于下定决心,给隋彪拨个电话,“隋班长……在朝田呢?”
“嗯,在回来的路上,”隋书记淡淡地回答,“怎么,有什么事儿?”
“今天省道上死了一个稽查队员,是教委的刘骅,我觉得他因公牺牲,有资格被评为烈士,”陈太忠先说一些别的事,“他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
“嗯,这个我听说了,你和赵根正处理得很不错,”隋彪语气低沉,很有点班长的架子,“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手机不在身边。”
合着他也明白,陈太忠是先给他打的电话,联系不上之后,才找的赵根正——断没有理由先找赵根正,再给他打电话。
所以隋书记这就算表示了,你俩紧急从党校调人,我是知情的,也能理解——搁在往常,这种情况他肯定不答应,就算你赵根正是党校校长,但我才是党委一把手,不经过我允许,区委党校里一百多号人,那是你随便能拉出来的吗?
“批烈士是政府的事儿,但这是咱北崇的烈士,我会和你一起向市民政局反应,”隋彪的态度还是很明确的,“这件事情上,我支持你。”
“多谢班长支持了,”陈太忠笑一笑,烈士的审批手续,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最后要过省政府,所以县区一级的领导,必须有高度统一的认识。
不过这个话题,只是一个幌子,他想说的还是干部下工地,于是他干笑一声,“你几点能回来?”
“六点吧,”隋书记淡淡地回答。
“那来我家吃饭吧?”陈区长发出了邀请,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去培训中心吃饭的准备,这个问话,不过是个试探,“正好是饭点儿……外国朋友捎来点意大利白松露,一两都上千块,关键是有钱都不好买到。”
这话是蒙土鳖的,这个节令就不可能有新鲜松露,就像在国内,十二月吃香椿炒鸡蛋一样——十二月就算有冷冻的香椿,那得变成啥味儿?
香椿尚且不易保存,何况是松露?
所幸的是,隋彪真的是个土鳖,他干笑一声,“那今天要开一开洋荤了……你跟我还有别的话要说吧?”
“主要还是品尝一下松露……这玩意儿太稀罕了,”陈太忠干笑一声,挂了电话。
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就算松露是好东西,却也不值得陈区长这么邀请——起码不至于在隋书记还在外地的时候,就这么打电话过去。
六点十分的时候,隋彪来到了陈区长的小院,院子里已经有七个人了,陈太忠、廖大宝、汤丽萍、丁小宁、林桓、刘望男和扈云娟——扈云娟做为廖大宝的妻子,来品尝一下难得的美味,而刘望男则是以过来人的身份,专门来处理松露的。
其他人的身份,自是不必细说。
人虽然多,但是搁在隋书记眼里,人真的不多,起码阵营不多,汤总、丁总、刘总和小廖夫妻,都铁铁是陈太忠的人,在座的就是两个外人——林桓和他。
首要的主题,就是品尝松露,而今天的松露,是以非常中国化的方式端上桌的——油淋松露,也可以说是凉拌松露。
就是简单的松露洗净切片,将热油淋上去——这油还不能是香油之类的,会破坏了松露的味道。
隋彪并不知道,这样单吃松露的的行为,在欧洲都算得上奢侈,欧洲人吃松露,大多是土豆或者面包里夹杂一点,就觉得很有范儿了,而在国内,汤里放点松露,是正常的吃法。
打个简单的比方,发菜很珍贵,大家都觉得发菜汤是很好的美味了,但要是有人给你端上来一盘凉拌发菜——这个肯定比发菜汤强,难道不是吗?
但是隋书记享受不了这个味道,起码暂时享受不了,他夹了两筷子油淋松露之后,开始专攻辣子鸡,又吃几口之后,他发话,“太忠你找我,有什么事说?”
“干部下工地的事,我希望能成为考核指标之一,”陈太忠相信以隋彪的耳目,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就干脆利落地往下说,“我希望政府和党委能达成共识,不下工地的干部……不值得培养。”
“你这个话……说得有点绝对了,”隋彪只能报之以苦笑,陈太忠有意让干部下工地,这种倒行逆施的事情,早反应到他耳朵里了,“现在咱们的干部,要强调宏观意识。”
“鬼的宏观意识,现在的干部,娇气到不得了,不肯下地,只愿意坐办公室了,”林桓毫不客气地发话了,他今天能来这里,并不是偶然,他是专程来支持陈太忠的,“不是我吹牛,再过十年……干部能认清楚稻子和稗子吗?”
“林主席,我不是很赞同你的话,”隋彪也喝了点酒,虽然不算酒意上头,但他也能说点实话,“干部职业化,这是趋势……干部就是干部,他们不是农民工。”
“扯淡,”林桓一拍桌子,不满意地发话,“二十年前你说这话试一试?那时候不管干什么,干部都要冲锋在前,哪儿像现在的干部……只懂得享受在后。”
“干部们学会绑钢筋什么的,有意义吗?”隋彪拿这倔老头也没辙,只得无可奈何地解释(book.www.uu234.com),“他们又不可能去工地上干活,这是浪费同志们的工作时间。”
“班长,话不能这么说,”陈太忠出声了,“我考虑让干部们下工地的初衷,是为了帮北崇培养人才,丁总已经答应,派员帮咱们培养建筑人才,但是这个人才一旦学成,很难保证不流动,北崇开不起太高的工资。”
“那这个可以纳入……不对,”隋彪摇摇头,斟酌一下词句再次发话,“是这样,你担心人才流失,我赞同,但是咱们可以让被培训的人签一个关于违约的协议。”
“班长你这个说法很好,我也考虑到了,”陈区长点点头,然而他考虑的,并不仅仅是人才的流失,“但是这不能保证,学成的人才,会把自己学的东西无私传授给别人,但是对干部来说,不存在这个问题。”
合着咱们的干部不但要下工地,还要回头教别人?隋彪听得越发地无语了。
“对啊,隋书记你去视察工地,看别的工人钢筋绑得不好,随手一拨拉他,‘让我来’,然后你露一小手,绑得又快又好,”林桓笑眯眯地接话,“那显得多亲民,多有范儿?”
“要让我去打算盘,我肯定强过太多人,”隋书记苦笑着回答,他最早就是民政局的会计,肯定有自己的职业技能,“没必要门门精通吧?”
事实上,他很想说一句,掌握不属于自己领域的技能,那叫不务正业,不过考虑到林桓这老家伙话太多,也就不再多说。
“多学点技术有什么不好的呢?”林主席果然不满意了,“这样才更容易跟群众打成一片,才更能提升干部形象。”
这种亲民式的干部,早就不流行了,我跟群众打成一片,能保证我官运亨通、财源滚滚吗?紧跟领导才是正经,隋彪心里腹诽,脸上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一笑,“我要真的去工地学习,别人还以为我下一步要调往建委了。”
“艺多不压身,”丁小宁冷冷地插句话,她打小就浪迹街头,很强调自食其力。
“这句话不错,可以做为活动的主题,干部为什么就不能干体力活?”陈太忠听得点点头,接着又语重心长地发话,“这个活动的目的,不光是要干部学习技术,同时也算体察民情……”
“什么叫心里装着百姓?一个干部,只有真正知道老百姓到底有多苦多累,才能更理解老百姓,这对他们的成长和未来的发展,是有好处的。”
我还没答应呢,你倒把主题定下来了?隋彪听得有点恼火,“其实下基层慰问,送温暖活动,党委一直也在搞。”
“那些都是走马观花的东西,沉不下去的话,最终会沦为走形式,成为面子工程,”陈太忠断然反驳,“咱北崇财力不够雄厚,搞个忆苦思甜吃顿棒子面没问题,但一顿饭就能提高了干部的思想觉悟?那是做梦。”
“要说重走长征路什么的,咱玩不起,也没那时间,要强调因地制宜,让干部下工地学习技术,然后还能传授技术给他人,这是符合北崇发展需要的,长征路真的不用重走……它就在咱们脚下!”
(未完待续)
3830-3831 要改
面对陈太忠如此强烈的反应,隋彪只能报之以苦笑,事实上这已经属于党务范畴了,但他也不能出声反对,“那你的意思是?”
“其实这跟送温暖、下基层的性质是一样,”陈太忠淡淡地回答,他原本只是想解决北崇劳动力技能提升的问题,不成想这个建议提出来,居然这么多人反对。
越是这样,他还就越是不服气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建议没有错,干部就只能坐办公室,或者下去走马观花地视察一番,又找个特定人群表示一下关怀,这就是全部的工作了?
既然说要讲党风建设,要忆苦思甜,为什么干部就不能下工地,是你真的那么娇贵,还是说下了工地的干部,身份就被玷污了?
所以他索性就将事情往大里说,“我考虑这个活动,是可以形成一种制度,咱们的干部,每年抽出一段时间来,学习一门基层的技能,不需要精通,但起码要过了考核……党员干部要强调完善自身的修养,理论要和实践挂钩,这就是很好的方式。”
“一年学一样?”得,这次连林桓都惊讶地张开的嘴巴,“太频繁了吧?”
“那就两年学一样,起码干部提拔时,应该有一门非专业的技能,”听得出来,陈太忠是执意要把此事跟干部提拔挂钩了,“下次提拔时,再加一门……”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能坐在办公室里当干部,除了吃喝玩乐,就是作秀走形式,反而视劳动为耻辱,我就纳闷了,咱们的体制,什么时候堕落成这个样子了?再往前推六十年,这个作风打得过国民党吗?”
“你说得有道理,”隋彪点点头,这就是事实,由不得人否认,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但是你说到这个自我修养了,我就跟你说一说,不管劳动多么光荣,我们首先要强调的,是党的领导,是吃透党中、央和上级组织各种精神,不瞒你说,就算我是党委书记,光是认真学习这些理论和政策,我所有业余时间加起来都不够。”
“这种闭门造车,琢磨出来的也是党八股,”林桓的嘴巴真的不好,说出来的话很伤人,“太忠这个思路,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考核,这就意味着不会流于形式……反正都是送温暖,下乡看望贫困户是送温暖,教农民工手艺就不算送温暖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时候,刘望男插一句嘴,“我也是小县城出来的,陈区长这个提议,更符合老百姓的利益,不过……就是不好上电视。”
你这牙尖嘴利的,跟谁学的?隋彪端起面前的酒来一饮而尽,又夹起一片苦瓜来咬得脆响,好半天才微微一笑,“既然你坚持,那我也愿意支持,但是这个制度,不好形成。”
“那就开个动员大会吧,”陈太忠退而求其次,他这个主意想形成制度,真的不容易,而他本来也没想搞制度,只不过,他真没想到,大家对干部下工地,是如此地抵触,反倒让他心生不满——谁规定了干部就不能下工地?哥们儿还真要叫个真。
至于说可能引发众怒?他才不会在乎,虽然陈某人被众仙合力,打得穿越了回来,骨子里对众怒很敏感,但是他相信,这次不会有任何事。
首先,他的这个建议是务实的,不是务虚的——虽然看起来像是务虚,其次,他是政府一把手,是领导,只要能跟隋彪达成一致,强行推行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句话在官场,是再灵验不过,当然,更关键的还是那句话,“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没有人敢空口白牙地说,干部就不该参加体力劳动——就连党和国家领、导人,还在深、圳等地种树呢。
“动员大会?让我考虑一下吧,”隋彪沉吟一下,最终还是没给出明确的答复,而且他有很强烈的划清界限的意图,“而且我最多召集,你的建议,你来主持。”
不管怎么说,隋书记今天的表现,还算是中规中矩,有一定的抵触,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陈区长总觉得丫有点心不在焉。
但是他也没太在意,年轻的区长在慷慨激昂地表现了自己的觉悟之后,开始了很私人的期待——今夜,我该如何享受性福呢?
第二天一大早,陈太忠起来吃了早饭,正好姜丽质也起得早,两人在区政府门口“相遇”,小姜同学表示,自己想去看一看大妮儿。
“小家伙恢复得不错,现在已经能满地乱跑了,”陈区长信心满满地表示,“除非知道内情的人,否则就算细看,也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同来。”
“陈叔叔,”杨紫萱见到他到来,才甜甜地一笑,然后脸就一沉,她看到了他身后的女人,于是很恼火地发问,“你怎么带着外人来我家?”
“这怎么是外人呢?”陈太忠的眉头微皱,略带一点威严地批评她,“姜阿姨上次还给你带来洋娃娃,那么漂亮的洋娃娃,她是很喜欢你的。”
“她……她就是外人,”杨紫萱见他翻脸,吓得身子往后躲了一躲,嘴里却是小声地嘀咕,“你是我叔叔,咱们是一家人,她就是外人。”
“咱们都是一家人,”姜丽质笑眯眯地回答,一点都不生她的气,然后手一伸,亮出了一个装衣服的纸袋,纸袋上是一个小女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公主裙,“阿姨给你带了条裙子来,让你开学时候穿的,喜欢吗?”
清晨的阳光斜射过来,照在白衣白裙的女孩儿身上,隐约间似乎带了一圈圣洁的光环,但是她纵然在开心地笑,依旧会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怜惜来。
“我……”看着那纸袋上漂亮的裙子,杨紫萱不由自主地咽口唾沫,但是下一刻,她将双手向身后一背,很坚决地表示,“我不要,我爸爸会给买,爷爷奶奶和陈叔叔,都会给我买,你拿回去吧。”
“阿姨专门给你买的,你不要,阿姨会很难过的,”姜丽质眉头一皱,做出一副垂泪欲滴的哀伤——她原本就是忧郁气质的女孩儿,再这么一装,那真的是楚楚可怜。
“好吧,我要了,”杨紫萱虽然人小鬼大,却也是有怜悯之心的,她有点暴躁地回答,“谢谢阿姨了,我和陈叔叔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你不要当不光彩的第三者。”
“你你……你说什么?”姜丽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紧接着,她的身子就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她在强压自己的笑意,对很敏感的小女孩儿来说,这可能意味着嘲讽。
“陈叔叔就是我的,你争不过我,”杨紫萱很认真地警告她,虽然这小女孩的认真,怎么看都感觉有点可笑,“他摸过我,今生今世我就是他的人了,他是老天送给我的最好礼物。”
“我说,你少看点《还珠格格》之类的,行不行啊?”陈太忠哭笑不得地发话,搁给一个成年女人敢这么说话,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但是大妮儿还是个孩子。
尤其是她被解救回来之后,不但对他依恋极深,更是对他的态度分外敏感,他若是稍有不耐烦,一转头,大妮儿就能在家里折腾十几个小时——到最后,杨伯明就会打电话求助。
被这么折腾几回,陈区长也疲了,反正尽量依着她吧,所以他现在也不说重话,“多看一看学前班的教材,马上就开学了。”
“好吧,我容忍你在外面的女人,”杨紫萱叹口气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发话,“但是我开学,你得陪我去,这是我的底线……”
陈太忠和姜丽质出来之后,整整地笑了半条马路,到最后,陈区长笑得都开始咳嗽了,“咳咳……现在的孩子们,真不知道她们整天看什么。”
“其实,也挺可爱的,”姜丽质抬手抹一抹笑出来的眼泪,“我小时候也喜欢院子对面的一个男孩儿,一个很霸道的男孩儿,尤其爸爸妈妈都不在家的时候,特别希望他们能在街边打乒乓球,那是一种安全感吧,但是……我从来不敢跟任何人说。”
“这个男孩儿叫什么?”陈太忠冷哼一声,双掌交互着搓一搓,狞笑着发话,“敢勾引我老婆的芳心,回头我去绕云……我一定乒乒乓乓,把他打成乒乓球。”
“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了,二胖、二蛋?似乎是带个二字……小学一年级我就搬家了,”姜丽质笑一笑,“总之,那个时候,我很缺乏安全感,所以我能理解大妮儿的心情,不过,她敢说出来,这就是现在孩子的厉害。”
“好了,不说这些了,”陈太忠抬手看一看时间,“马上八点了,咱们还要去武水玩。”
陈区长现在已经想开了,生活和工作要兼顾,虽然这一群美女煞是扎眼,但终究都是打着汤总朋友的旗号来的,倒也不怕人嚼谷。
其实,有点或多或少的物议,也并不是坏事,没有哪个干部,希望自己的领导是个圣人——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这话是没错的,领导和下属保持距离是有必要的,但是有个圣人领导,大家都会活得很累。
3891章要改(下)
众美这次出游,坐的就是丁小宁的改装凯斯鲍尔,陈区长假巴意思地开着他的桑塔纳,心思早就飞到了大巴车上。
总之,这是很悠闲的一天,中午大家在外面野炊,凯斯鲍尔做饭的这一套家什,比金龙大巴要略略逊色一点,不过也相差仿佛,大家吃得还是很开心。
傍晚的时候大家回转,在路上,丁小宁接到了白凤鸣的电话,说是单子已经拉出来了,希望能跟丁总详谈一下。
所以回了区里之后,陈区长就跟众美分道扬镳了,他要去刘骅家,探望一下死者家属,相关的工作,葛宝玲这边都准备好了,他仅仅是过去表示慰问。
刘骅的家很可怜,就是教委的一间小平房,是四十年前盖的,算是教委的单身宿舍,总共十二三个平米,比之纪守穷还要差一些——据说就这一小间房子,刘骅也争了很久。
刘骅的尸体不在小院,前来慰问的人也有十几个,院子里搭了简易的灵堂,刘骅的妻子带着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儿,在那里陪着来客说话。
尤其令陈太忠感到震撼的是,来访的人里,有两户是全家老小都来了——而这两户就是屈沟人,是刘骅的学生,跟着家长一起来祭拜老师。
从他们的言谈中,陈区长能听出来,刘骅虽然抱怨在屈沟的教书经历,但作为一个老师,他还是很称职的,他负责教授语文、音乐和思品——思想品德,大约这便是政治水平高?
感受到这哀伤的气氛,陈区长和葛区长也没有多呆,葛宝玲将一千块钱塞进刘骅爱人的手里,悲恸地发话,“这是同事们的一点心意,至于这个肇事凶手,请你们放心,区里一定严惩,会给刘老师一个交待。”
肇事的真相,其实已经出来了,跟车司机表示,师傅说了,这北崇人卡断了路,真的太可恶了,无论如何也要吓他们一下。
这样来说,这个思路就很清晰了,不是说肇事司机要撞人,但也不能说他没有故意的心,丫就是想制造一个“擦身而过”的惊险,好让北崇人收敛一点,至不济也要记住自己,记住这个车队——这次罚款我们可以出,但是下次再拦的话,小心被撞啊。
但是司机也没有想到,就碰上刘骅这么个生瓜蛋子了,所以……就悲剧了。
“老刘他……算是因公牺牲吧?”刘骅的老婆流着眼泪发话,“我婆婆伤心得住院了,我妈在医院陪她,我们可以跟凶手要赔偿吧?”
“你们要赔偿,区里绝对支持,只要你们能出了气,”陈太忠听得点点头,“再有就是,不但凶手要赔偿,区里也会有补偿……我们打算申报他为烈士。”
“我们没钱,但是穷得有志气,也不差那点钱,”旁边一个老汉冷冷地发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只求一命抵一命。”
“别啊,老爸,”另一个中年人发话了,“老二评个烈士,小妮儿的工作有着落了……陈区长,烈士能评上吗?”
能评上,享受待遇的也是直系亲属,跟你没关,陈太忠不知道这个中年人问话的目的,一时间觉得有点心烦,“我们尽量。”
正在此时,他的电话响了,他正好借此机会,躲出去接电话。
来电话的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陈区长你好,我是省委组织的方文,你还记得吗?”
“原来是方处,”陈太忠干笑一声,“真没想到你给我打电话……李竞最近还好吗?”
李竞就是省委组织部前来查陈区长作风的那位,结果被同行的方调阴了,但是陈区长不在乎谁阴谁,他在乎的是这件事情是否收场了。
“李处最近调整了一下,搞调研去了,”方处长的回答四平八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恭喜了,现在干部监督处,就是方处了吧?”陈太忠笑着发话,“我后知后觉,这个恭喜有点晚了……不过不知者不罪,回头方老板来北崇,我摆酒赔罪。”
“嗐,什么老板不老板,都是给领导打下手的,”方文叹口气客套一句。
其实这不个否认,就已经坐实了他的职务变迁,只不过在陈太忠面前,一个省委组织部干部监督处的处长,真没什么可炫耀的。
下一刻他就岔开了话题,事实上,他打电话给陈太忠,还真的是有事,“陈区长,听说你们打算搞个‘长征路在脚下’的活动?”
“这个……目前在筹备中,”陈太忠干笑一声,心说这事儿怎么就传到省委组织部了呢?“只是一点想法,还不是很成熟,方处有什么指示?”
“我能有啥指示?”方文听得就笑,事实上,自打在北崇见了陈太忠的做派之后,他就下了决心,一定要以谦恭之心对某人,“就是觉得,这个想法挺有意思也有深度,没准可以推广……干部监督处对这种事情都很敏感,你知道的。”
“那我郑重邀请,请方处来参与这个动员会,有省委组织部的支持,我们也就能更名正言顺一点,”陈太忠沉声发话,然后又补充一句,“嗯,我们打算组织个动员会。”
“你邀请我,这个……好吗?”方文沉吟一下,然后略带一点犹豫地发话,“陈区长,组织部里我就是个小喽啰,你真有心的话,得邀请主要领导。”
对于方处长的犹豫,陈区长可不敢有半点的忽视,前一阵区党委的一幕他记忆犹新,这家伙看着迷迷糊糊人畜无害的,转身捅李竞一刀子,那叫个反脸无情。
这是个非常善于掩饰和隐忍,同时又很果决的家伙,陈太忠也沉吟一下,缓缓地发问,“我得邀请主要领导?”
“邀请一下比较好吧?”方处长加快了说话的节奏,“不管领导有没有时间,你打个电话,总是个端正的态度。”
“哦,那谢谢你的提醒,”陈太忠客客气气地回答,随即压了电话,跟方文说话,让他觉得有点吃力,当然,他并不知道,方处长也有同样的感觉。
接下来,他给岳黄河打电话,岳部长的手机“正在通话中”,过了十来分钟之后,又打电话过去,依旧是在通话,年轻的区长禁不住悻悻地撇一撇嘴巴。
六点半的时候,岳部长的秘书将电话打了回来,了解一下情况之后,将手机转交给岳部长,部长在电话那边淡淡地哼一声,“嗯,你说。”
陈太忠简明扼要地将事情说一边,岳黄河在那边一声不吭,若不是听筒里偶尔传来的低微呼吸声,他差点要以为,自己是对着空气说话了。
听他说完之后,岳部长停了差不多三秒钟,才缓缓发话,“说完了?”
“嗯,我们想请省委组织部做个指示,要是能有领导来参加动员会,就更好了,”年轻的区长发出了邀请。
“首先,如果你能保证,不搞成形式主义,我是愿意支持的,”岳黄河不愧是省委常委,一句话就戳到了点子上,“领导干部不能光讲理论扎实,也要强调接地气。”
“听您这么说,是有人搞过这个?”陈区长禁不住出声发问。
“你先听我说完,”岳黄河老大不客气地训他一句,却又回答了他的问题,“绑钢筋拌混凝土,不止一个地方干过,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不过,最终都是走了形式,你要是也搞形式主义,我没必要专门支持你。”
说到这里,岳部长有个停顿,可陈太忠也不敢再随便插话了,然后他又慢吞吞地表示,“其次呢,我不可能亲自过去,这个你知道。”
“最后……这个活动,据说你打算命名为‘长征路在脚下’?”岳部长向某人表明,自己虽然高高在上,却也能保持耳聪目明——事实上,他知道这些,却还能沉住气听完陈太忠的介绍,这本身就是一种涵养的表现。
“长征路在脚下,老百姓在心中,”陈太忠很简洁地回答。
“不好,要改,”岳黄河轻描淡写地回答,却是给人不容置疑的感觉。
为什么?陈太忠好悬就问出这个问题来了,不过想一想之后,他还是态度很端正地请示,“那就请岳部长指示。”
“这标题太大,省里都不方便用,”某人不问,岳部长却是轻描淡写地解释(book.www.uu234.com)一下,“关于这个主题,我安排人设计一个吧。”
“那谢谢部长了,”陈太忠又说两句之后,挂了电话,脑子里却禁不住琢磨一下——标题太大?
细想一想,这个评价不无道理,长征路在脚下,这个口号由一个小小的县区提出来,真的是太狂妄了点,而且隐约有影射的意思——现在的发展,比七十年前还是要强很多的。
说得更诛心一点,现在国泰民安,好端端地你为什么又要发起长征?目的何在?
“起名也是个学问啊,”陈太忠想到这里,轻喟一声……
(未完待续)
3832-3833 调子太矬
“这个主题,实在是有够……”陈太忠呲牙咧嘴地看着自己写在纸上的八个字。
昨天他接了岳黄河的电话,今天下午,方文就打过来了电话,很客气地表示,部长通知我了,要我去北崇,参加一下你们搞的这个动员会。
既然岳部长表了态,就算方处长是很谨慎的人,也敢明明白白说了——两人终究是有点交情的,目前也还算一个阵营。
不过组织部设计的主题,真的有点令人吐血,以至于陈太忠不得不问一句,方处,这主题是你设计的吗?
不是我设计的,部长给的,方文很果断地表示,不过同时他也表示,这个主题不错啊,平和中有积极的因素,而且通俗易懂。
简直太通俗易懂了!陈区长很无奈地看着那八个字,“迈开脚步,动手动脑”——我勒个去的,这就是省委组织部的水平?
他正在这里发呆,电话又响了,来电话的是市党委书记李强,“小陈,晚上有空吗?”
“领导亲自打电话来,没空也有空了,”陈太忠笑着回答,现在市党委和政府都不太理会北崇,他乐得静下心来发展,不过李书记打电话过来,他还是要端正态度,“接下来我还要见两个人,大约半小时……需要推掉他们吗?”
“那随你,不过来得晚了,我可不管晚饭的,”李强听得就笑,对他来说,陈太忠能主动前来晋谒,就很不错了,省得他一次次地主动往北崇跑,早点晚点真的无妨。
陈太忠是接近七点的时候抵达阳州的,李书记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见他到来,就要巨中华安排加菜。
“不用了,路上我已经啃了个面包,”陈太忠笑着摇摇头,“温饱问题解决了,现在最缺的是精神食粮,就等着李书记指示,为我指引奋斗方向。”
他可不想在阳州多呆,这几天由于有天南诸多美女陪着,年轻的区长又扭转了思路,工作和生活两不耽误,日子过得真正滋润无比。
“你这阴阳怪气地说话,我还真不习惯,”李强哭笑不得地摇头,若是别人这么说,他可以认为是恭敬,但眼前这厮说,那就是调侃,“人是铁饭是钢,先吃饭再说,”
“都准备好了,就是让起一下菜,”巨中华笑着接话,“陈区长你还想吃点什么,也只管点。”
“我真的一点不想吃,”陈太忠笑眯眯地摇头,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一口,巨秘书见状,站起身出去催菜了。
“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李书记待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才慢吞吞地发话,“北崇最近,除了经济建设,党务工作搞得也不错。”
“这主要是隋书记在操作,我就是帮着敲敲边鼓,”陈太忠笑着回答,他估计李书记指的是大学生返乡创业和最近的干部下工地的事,这两件事情都是他发起的,但确实是获得了隋彪的支持,这是不能否认的。
“隋彪啊……”李强若有所思地嘀咕一句,然后又看一眼年轻的区长,“不说他,北崇搞的干部下工地,好像反响挺大,支持的和反对的声音都挺强烈。”
“嗯,”陈太忠点点头,并不多说话。
“又没外人,你这么规矩给谁看?陈正奎你都敢打,”李书记哭笑不得地哼一声,“我就问你一句,怎么回事?”
“干部监督处可能下来人,”陈太忠挤出一句来,这个东西早晚是瞒不过的。
“干部监督处的方文吧?你俩老熟人了,”李强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然后又轻喟一声,“组织部怎么定的调子?”
你知道方文来,不知道调子是什么?陈太忠还真是有点纳闷了,不过再转念一想,方文的行程不可能瞒过有心人,但是岳黄河的心思,又有谁能揣摩得透?
“大致还是支持的,”他先说一句废话——不支持的话,方处长怎么可能来?然后才叹口气,“但是我们开始定的调子,似乎不合适。”
“你们定的什么调子?”李强饶有兴致地问一句。
“长征路在脚下,老百姓在心中,”陈太忠意兴索然地回答,这个主旨并没有高调宣布,尤其是后半句,更没几个人清楚,岳黄河知道是正常的,李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这个……真不太合适,”李强沉吟良久,方始缓缓点头,“口号有点大,关键是颜色不对,这个节骨眼上,组织部绝对不会支持你这么搞。”
“颜色不对?”陈太忠愕然,他还真没想到过颜色的问题——大家不都是红色的吗?难道怀疑我打着红旗反红旗?
慢着,“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大约还是说,意识形态方面的问题?陈区长想到马上要召开的大会,那可是关系到火种的传递和延续,其间就有理念和意识的激烈碰撞。
会涉及到国家的发展方向?他低头夹起一筷子韭菜,送进嘴里,陷入了沉思中。
“呵呵,”李强干笑一声,正好在此时,巨中华推门而入,他也乐得住嘴。
他不表态,陈太忠可不答应,于是追着问一句,“颜色问题还是方向问题?”
方向问题,那就是向左转还是向右看,或者也没有这么明显的区别,细细算起来,大致还要归到阵营的问题里。
“定调的问题吧,”李强含含糊糊地回答,“我必须说的是,你这个调子定得有点高了,你都说了要一心做事……就低头拉车好了。”
巨秘书听到这话,也不做声,给两人斟上酒之后,就默默地坐了下来,但是不用眼睛都判断得出,这家伙的耳朵绝对竖着的。
“那我低头拉车,”陈太忠见他这副装神弄鬼的模样,也就懒得多说了——不拿点干货出来,就想问我岳黄河的调子,看把你美的。
他是这么想的,可李强是何许人?只凭眼角眉梢的反应,他就知道小陈心里的不甘了,于是他微微一笑,也不顾忌巨中华在场,“太忠,你要有点政治敏感性,今年是个很关键的时候,谁容得了你大鸣大放?”
还真是**的问题!陈太忠听明白了,于是默默地点点头,这真的不仅仅是利益集团之间的冲突,根本还是发展方向和理念的冲突。
(写到这里,突然发现不会写了,想简要地说明白这个问题,起码得注水一两万字——还得是精简含混版的,细写的话,又是一本书了,甚至不止一本书,那么,就略过了。)他不说话,可李强不会放过他,“我正考虑去参加这个动员会……你看我这么帮你,组织部那边的调子是什么?”
“迈开脚步,动手动脑,”陈太忠艰涩地吐出八个字来,只觉得面皮上一阵燥热——这个调子真的是太扯淡了。
“迈开脚步,动手动脑?”李强低声地重复一遍,沉默了五六秒钟之后,抬手一拍桌子,“好,这个调子定得不错。”
你是故意埋汰我吧?陈太忠抬起头,冷冷地瞥一眼市党委书记,却发现李书记眼中满是轻松,一时间他就有点疑惑了,“我真不知道好在哪里,李书记你指示一下?”
“好在调子平实,好在回味无穷,”李强笑一笑,“动手动脑四个字,应该是最简洁明了的概括了,动脑是理论,动手是实践……只用四个字,就说明了理论离不开实践,而实践也是为了验证理论,这真是大才……”
以李书记的理解,以前大家只强调理论结合实际,现在都强调动手了,这就是摆明车马的支持,只不过不便说得太明白罢了。
至于说迈开脚步,也很好解释(book.www.uu234.com),可以理解为摆脱思想桎梏,坚定地迈出发展的脚步——这是偏重政治的一面;也可以解读为,北崇的经济相对落后,要迈开脚步,一心一意地求发展。
在某人眼里不堪入目的八个字,居然能被李强如此地认识,不得不说,中华的语言太精深博大了,而如何才能正确和深入地解读,跟解读者的眼界和层次大有关系。
与此同时,县区搞什么活动,越直白通俗越好,更不要沾染什么颜色——就算哗众取宠,也不要跟敏感字眼有关,所以在李强眼里,这八个字真的见水平。
解读完毕之后,他看一眼陈太忠,“对于我的话,你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异议,只是觉得很没劲儿,”陈太忠叹口气,黯然地摇摇头,“我们真的是想做出点事情,这不疼不痒的鼓励……没几个人能理解。”
“省委组织部都关注了,你还不满意?”李强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我跟你说,岳部长都对你寄予厚望了,别不知足。”
“他对我寄予厚望?”陈太忠惊讶地反问一句,哥们儿怎么就没感觉到呢?
“他帮你定调子,难道不是对你寄予厚望?”李强语重心长地反问一句。
啧,明白了,陈太忠这一刻,是真的明白了——岳黄河不是对我寄予厚望,而是对哥们儿的成绩寄予厚望。
所以,丫连主题都帮我想好了!
3833章调子太矬(下)
陈太忠这么想,非是无因,一个县区的小小的活动,能惊动省委组织部就殊为不易了,想得到具体的指导,那真的太难太难——人家不是不想指导你,而是指导你太跌份儿。
所以对下面县区的那些事儿,上面压根儿就是一扫而过,要是没人在意的话,北崇区搞个“长征路在脚下”,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根本捅不到省级领导这个层面来,能有多大事儿?
在岳黄河这个层面看来,县区这一级干部做事,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而且中间隔得比较远,就是常言说的够不着,再加上,他还要防着别人打他的旗号做文章——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世间事真的是如此。
但是陈某人办事的能力,天下皆知,基本上是金字招牌。
所以岳部长关心此事,所以岳部长帮他设计主题,所以岳部长派方文参加……总之,此事若是没有明显效果,那跟省委组织部没什么关系,一旦效果极佳,大家顺着线看一下——哦,原来这基调就是岳黄河定的。
意识到这一点,陈太忠有点淡淡的哀伤,真的个个是抢成绩的好手,但是他转念又一想,别人想让岳黄河伸手,也得有这个面子呢,这……也算对哥们儿的一种肯定吧?
“厚望和失望,往往也就在一念间,”陈区长的话有些意兴索然。
“后天是动员会,我暂时没有具体的行程安排,”李强拿起一根牙签,塞进了嘴里,然后又伸出一只手捂住嘴,很优雅地挑牙缝,“但是,贸然去也不合适,你那儿连个副厅都没有。”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表态,省党委和区党委,中间还隔着个市党委,而陈太忠在市里的关系,基本上是一片空白,没人敢惹他,但是也没人亲近他。
李强愿意去动员会,那就是对北崇这个活动的高度肯定,再加上方文,这省里市里的承认都有了,大家心里也就更安生了——陈太忠可以强行推动这个活动,但是……谁会嫌自己的帮手少呢?
可李书记的话说得也对,就算方文出面,也不过是省委组织部来了个处长,他想掺乎此事,似乎有点……反正会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李书记有话请讲,”陈太忠却是看出来了,李书记似乎有什么诉求,“我这整天听领导指示了,合适的指示,那我肯定执行。”
这有点趁人之危的感觉,李强心里犹豫一下,最终还是笑着表示,“也没啥,听说最近北崇的女干部……表现很踊跃。”
“这个我是真不明白,”陈太忠先是一怔,然后就笑着摇摇头,“谁比较踊跃?”
“大家反映,刘海芳不错,王媛媛也不错,”李强似笑非笑地回答,“刘海芳是再说了,但是王媛媛……不少老干部认为,她有破格晋升为正科的资格,太忠,这个机会很难得。”
“有人要保那个混蛋了?”陈太忠终于反应了过来,高至诚这两天还关着呢,至于说以什么理由关这么久,他也不知道分局那边怎么搞的,也没兴趣知道。
当时他向施淑华开出的条件,就是谁想保那厮出来,得将王媛媛扶正,而且两年的红线一过,必须副处。
“不保怎么办?”李强无奈地白他一眼,“啥名义没有,现在一直关着……最高法那边都有人提意见了,这么搞下去,谁也扛不住。”
李书记知道的消息远不止这点,他知道高家都找上了律师,死活要保高至诚出来,甚至威胁要登报曝光,但是北崇分局那边私下有话:只要事态再大一点,姓高的肯定要“试图逃跑”,不信你们就试一试。
在下面地方,遇上这种铁了心不讲理的主儿,又有根基深厚的陈太忠在支持,再大的能量也空降不下来,所以别看高至诚是最高法的子弟,硬是被北崇非法羁押到现在。
老李你得了什么好处呢?陈太忠似笑非笑地看一眼李强,沉吟一下点点头,“那两年以后,小王的副处,也得麻烦李书记了。”
“两年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李强微笑着摇头,他帮人可以,绝对不想把自己套进去,“就算我现在答应你,你也得相信不是?”
“我是信得过李书记的,”陈太忠听得就笑。
“再说吧,如果到时我有能力,当然没问题,”李强却绝对不会把话说死,别的不说,只说他万一调走了,小陈追着过去要官怎么办?他相信这家伙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后天的动员会,我可是要过去给你捧场的。”
“呵呵,”陈太忠继续笑,这次他索性不回答了,不过此时无声胜有声,原因大家都明白——老李你都告诉我,岳黄河打算搭我的政绩车了,你去捧场,何尝不是要分一杯羹?
李强无奈地看他一眼,有气无力地抛出一块肥肉来,“关于刘海芳,你有什么打算?”
“我觉得还行,最近我正考虑,搞一个区资产管理公司,孟志新是首选,”陈太忠慢条斯理地回答,“刘海芳的问题,还是要看市领导的意思,我不好置喙。”
“她都已经开始接手计委了,你不好置喙?”李强不满意地哼一声。
“我肯定愿意用熟悉北崇的人,”陈太忠回答得坦坦荡荡,他对刘海芳还算满意,但是他也没兴趣极力为她争取副区长,这个人情可是不好领的,还是看她自己的活动能力吧。
所以他就是单纯的就事论事,“市里再派干部过来,熟悉北崇还是要一个经过,现在我们根本等不起,而且……北崇需要的是埋头做事的干部。”
这话说得老大不客气,就差明说——我们北崇担心,市里再派下一个不靠谱的干部。
巨中华看到李强和陈太忠的讨价还价,心里也是异常地震惊,他已经知道某人强势了,却没想到,这厮能强势到如此的地步——敢揪着王媛媛副处的问题不放,也敢公然表示,对市里派下的干部不放心。
而以往很强势的老板,面对这咄咄逼人的家伙,居然如此地有耐心,想到这个,他心里禁不住地暗叹:不知不觉,陈太忠就成长到了这个程度,他相信,就算自己外放个县党委书记,加上李老大的支持,怕是也比不上这家伙的强势。
不过,任是谁有这么一个强力的下属,也会头皮发麻吧?
“那就说定了,这个面子给你了,”李强一摆手,硬是把刘海芳的人情算到了陈太忠头上——事实上,也有其他人跟李书记打招呼,一份人情卖好几个人,这才是为官之道。
这个人情,领得还真有点莫名其妙,陈太忠无奈地笑一笑。
但是凭良心说,他对刘海芳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还算满意,她跟王媛媛相处得也算融洽,如果真要陈某人决定的话,她差不多是首选,能得到这么多,他已经可以知足了。
于是年轻的区长问一句,“陈正奎那儿,不会有干扰吧?”
“就算他有想法,派下去的人,站得住脚吗?”李强淡淡地反问一句。
第三天上午九点,北崇区“迈开脚步,动手动脑”干部动员大会在干部培训中心隆重召开,将三百余人的礼堂挤得满满的。
北崇区一干常委全部到场,区政府的班子也到了大半,来参加会议的,除了省委组织部干部监督处的方文方处长之外,阳州市老大李强和市委组织部长迟万钧也双双到场,还有市委其他一些干部,比如说,上次也参与调查陈太忠的组织部副部长张浩。
要不说李强认为,有自己的支持很重要,他一来,再加上他带来的人,整个大会起码提高了一个档次——北崇的干部见到市党委书记到场,大多数人真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李书记显得很和蔼,隋书记请领导做指示,他就笑着表示,“我主要是旁听来了,对于新生事物,市党委是愿意大力支持的,至于你们能做到何种程度,就看大家的努力,和区领导班子的魄力了。”
接着是迟万钧讲话,迟部长也没多说,就说你们北崇是个试点,如果搞得好的话,我们会考虑推广的。
简而言之,这二位口头的支持有,但也就是那么回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蹭成绩的意图很明显,倒是方文的态度很明显。
“北崇在组织建设上不断创新,从大学生返乡创业,到现在的迈开脚步动手动脑,省委组织部对此高度关注,并且欢迎这种正面的、积极的尝试,来之前,岳部长曾经叮嘱我,要多走走多看看,要带着耳朵和眼睛来,嘴巴带不带的,无所谓……所以我也就不多说了。”
打领导的旗号,一向是上面来人的不二法门,不过方处长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省委组织部的态度,那是一览无遗了。
这还不是最让诸多干部吃惊的,更令人吃惊的是,原本大家听说,隋书记只负责召集一下,主要发言的是陈区长,不成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隋书记对着话筒,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活动内容和具体流程,并且以区党委的名义,号召大家要高度重视,积极主动地报名。
陈太忠坐了两个小时,才轮到他发话,年轻的区长拿过话筒来,就笑眯眯地强调一点。
“区政府会做好后勤保障工作,下工地的时间,多发两倍日工资,考核获得优秀称号的,还有奖金,不过这个奖金是多少,目前不能说,以免大家耽误了本职工作……”
(未完待续)
3834-3835 收获季节
3834章收获季节(上)
对大多数的北崇干部而言,省党委、市党委加上区党委干部的讲话,加起来也比不上陈区长最后的一句话——下工地是要发补助的。
一个县区里,最多的还是基层工作人员,他们大多没有什么来外快的机会,而北崇又是个极其落后的城区——想一想廖大宝工作之余还要开私车,就可想而知他们的困顿。
对下工地抵触最强烈的,就是这些人,区政府搞你的面子工程,让那些领导干部去就行了,何必为难我们这些苦哈哈呢?
还有人说得更难听,既然我要下工地了,还不如去找个施工队卖苦力,顺便帮施工队协调一下各方关系,活不会太累,钱也不会太少。
事实上,目前北崇的公职人员中,不少人都暗暗搞了第二职业,让自己的父母兄弟搭建个草台班子,接工程、跑运输或者是贩卖物资什么的,也有人搞大棚、种树苗之类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经济一旦飞速发展,带动周边产业的能力,是相当可怕的。
陈区长对公职人员家属经商,目前是采取默认和纵容的态度,他在天南时的严查,和目前的纵容并不矛盾,人在的位子不同,处理事情的角度也就不会相同。
他如此做事,一来是胳膊肘向里拐,想把财富留在区里,便宜了自家人,二来也是希望北崇人能通过锻炼,尽快地提高各项技能。
他将城区的蓝图设计得非常宏大,若是等蛋糕做大,北崇这边如果吃不下去,只能干看着,陈某人是要跳脚骂娘的。
干部家属是不允许经商,但是等北崇发展起来之后,再来强调也不迟,目前不宜声张。
扯远了,对基层工作人员来说,区里搞这个形式主义,实在太蛋疼了,有这时间,还不如琢磨一些赚钱门路,就算没门路,在家歇着享一享清福也算,这大热天儿的。
至于说下工地的时候,中午可能管顿好的——谁会稀罕?咱就不吃这一顿了。
待隋书记宣布,下工地的干部只管中午一顿饭,而且伙食标准要向工人们看齐时,多少人都决定了,说破大天来,我也不会报名。
不成想,临到会议结束之际,猛地冒出这么个说法,对于那些没有外财的路子的公职人员来说,这就是天大的好消息——没错,加两倍的日工资补贴,足以让人心动。
至于说午饭差一点,对贫穷的公职人员来说,这真的不是什么问题,他们也不是没参加过活动,大多数人都认为,与其大鱼大肉地吃喝,铺张浪费,倒不如将酒菜的费用折算成钱,只不过这个想法有点没出息,一般时候大家不好意思说而已。
有一个例子,大家都比较熟悉——没错,还是廖大宝,谁让大家对他熟呢?
廖主任当年,就算落魄到跑黑车了,手边也没少过福利和礼物,以他当时的处境,若是能选择的话,相信他会很不介意地说出三个字——折现吧。
对没门路的公职人员来说,这真的是个好消息,而对于那些有门路的来说,下工地根本就是唯一的选择,如果他们不响应号召,那就是不给陈区长面子,如此一来,他们的门路就不好保得住了——陈区长绝对是个爱叫真的人。
普通公职人员没意见,大大小小的领导们自然更没意见了,在体制外的人看来,当领导的都要坐办公室,要讲个派头,下工地就是耻辱,陈太忠这么折腾,会得罪大多数人——必须指出,这是实实在在的外行话。
为了讨好上级,为了保住官位,为了上进,倾家荡产送钱财、罔顾廉耻送妻女的主儿,真的不要太多,相较而言,甩开膀子干几天活,算多大点事儿?
干部的威严,只是相对于老百姓而言,对上领导也说尊严,那是脑子进水了。
总之,陈区长挥一挥支票,北崇官场的风向在瞬间就转变了过来,会议结束之后,是十一点半,十二点有会餐,但就在这半个小时里,就有那干部跑到区政府的公示栏,抄起了干部下工地的分工明细和时间期限。
对于他们来说,区领导都是高高在上的,就算排队等在那里,也未必能见得上一面,中午吃饭的时候,领导能在桌边转一下就不错了,倒不如来点实惠的。
北崇区政府也是奇葩,这种纯粹对内的活动,居然也公示了出来,不过就是陈区长的话了——区里干部为老百姓做了点什么,也要让老百姓看到。
公示栏里,贴着的是一系列下工地的工种和期限,还有人员额度的安排,虽然额度足够北崇每个干部一人报两项,但是那些期限长的辛苦活儿,名额也不是特别多。
这么一番折腾过后,就是中午的饭局了,就像大家想的那样,既然是动员会,为了鼓足士气,市委组织部长迟万钧少不得要陪着方文、隋彪和霍兴旺向大家敬一圈酒——这个时候,李强就没必要出面了,李书记是以贵宾身份来的,打气这种小事,还真不用他操心。
酒足饭饱之后,该休息的休息,该走的就走了,李强和迟万钧返回阳州,不过组织部副部长张浩留下了,专程招呼方文——张部长和方处长以及陈区长有交情,所以这么安排。
事实上,迟部长也有心留下来,不过方文虽然是组织部的,口子实在差了点,若是三大处的,迟部长可以毫不犹豫地视作平级,但干部监督处真的不够看,而传说中,方处长是得了岳部长的赏识上位了,为了避嫌,迟万钧只能先走了。
方文也没呆多久,大约是一点半的时候,陈太忠送他上了高速,张浩也在一边陪着,临上高速前,方处长扯着陈区长到了一边,“今天怎么回事,不是隋彪只负责召集吗?”
“他见来的领导多吧,”陈太忠笑着回答,“昨天晚上跟我打的招呼。”
他对这个倒不是很在意,老隋虽然拿走了他的发言稿,但是发补贴的消息,是他宣布的,这个消息是最能提升士气的,陈区长就觉得,今天的风头,还是自己出得最大。
“倒是,没想到李强也来了,太忠你厉害,”方文笑着点点头,他没觉得自己来,有什么不合适,毕竟陈区长是入了岳部长眼的人,他一个小处长来凑个热闹,谁也说不出什么,但是能让李强也过来,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李书记来之前,会场最大的干部不过是正处,就算组织部见官大半级,但方处长也仅仅是正处,但是李书记一来,最大的干部直接变成了正厅,不但跳过了副厅的级别,还是正厅里面顶级的干部,半步副省。
而且由于他的到来,副厅也随之出现了——市委常委级别的副厅,方处长不得不佩服。
“李书记最近比较空闲,”陈太忠笑一笑,也不好多说这个,只能将话题引回去,“隋彪终归是党委一把手,他来做这个发言,是再合适不过的,有利于活动的推行,反正这个后勤保障,是归我区政府表态的,我也没吃亏不是?”
不但没吃亏,在陈某人的算计里,他这最后的发言,起到了中流砥柱扭转乾坤的作用——而且隋彪也没跟他争这个宣布权,区里在场的干部,应该能判断得出,谁的话更权威。
“你的话没错,”方文点点头,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表情看起来多少有点怪异,“不过,也可能有一些其他因素,你要多想一想。”
我就最烦多想一想了,陈太忠的骨子里,是快意恩仇之辈,最见不得别人说话吞吞吐吐,但是想到方文这个人不可能无的放矢,他犹豫一下,试探着发问,“但区里的钱袋子是在我手里……也是我宣布的,这个没错吧?”
“他的目光,跟你不一样,他不会很在意下面人的,”方文微微一笑,转身就要上车。
“方处留步,”陈太忠一把就抓住了他,与此同时,他的脑子在急速地转动着——隋彪不在意下面人,这很正常,隋彪之所以拿走稿子,用意(book.www.uu234.com)跟省委和市委组织部一样,就是想搭车占点便宜,而他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区委书记管的就是干部口。
但是,方文这种肚里做文章的主儿,居然能郑重其事地开口提示,这意义就又不同了,他沉吟一下,低声发问,“隋彪要走了?”
“这个……哈哈,”方处长干笑一声,同样是低声回答,“陈区长,时间不早了,我是得走了,别人走不走的,我这小人物说了不算。”
这个回答,就坐实了陈太忠的猜测——以方文的谨慎,若是无稽之谈,丫肯定当下就否认了,更别说还有这么多提示了,陈区长低声问一句,“谁会来?”
“不知道,这个还在酝酿中,隋书记走不走,也是两说呢,”方文微微一笑,拿开了他的手,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大声说一句,“我是不走不行了!”
我说,让北崇安生发展一阵,会死吗?陈太忠看着方文的车驶离,心头泛出了一股浓浓的无奈,哥们儿才跟隋彪磨合得差不多了啊……3835章收获季节(下)张浩并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看到陈太忠神情寥落地走回来,就强忍心中的妒意,走上前问一句,“太忠,怎么回事?”
“没什么,觉得有点无聊,”陈区长心不在焉地回答一句,上了自己的车。
终究是个实力为尊的社会啊,张部长看着他的背影,不着痕迹地摇摇头——三人同为正处,认识也在同一天,相处得还不错,但是那两位正处,一个见官大半级,一个新鲜**到烫手,人家俩能说的话,我这个正处都没资格听……他在这里纠结不提,陈太忠也是心潮起伏,他还真没想到,隋彪是要走了,党代会开过没几天的嘛。
不过,有些东西还是有预兆的,现在想起来,“长征路在脚下”这个活动,隋书记一开始是不赞成的,但是陈区长慷慨激昂了几句,隋彪就不再说什么——搁在往常,有类似的退步,隋书记肯定要争取一点补偿条件的,但是他没有争取。
其次就是两天前在市里,李强说起来隋彪,也是一脸的古怪模样,说明李书记对某些发展,也是有耳闻的。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今天的发言稿是隋彪念的,陈区长只当这厮看到来的领导多,想一改初衷卖弄一下,就说我让你卖弄好了,反正抓人心的东西,是由我来宣布的。
不成想方文在走的时候,要问一句隋彪怎么改了初衷,这个提示很婉转——其实都未必算提示,他只想了解一下,陈太忠是否知情。
陈太忠当然是不知情,但是他一想,隋彪想蹭政绩,却又不在乎人心,丫图了什么?
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隋彪要走了,因为要走了,所以可以不在乎人心——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但同时也因为要走了,他看到“迈开脚步,动手动脑”的活动,有这么多重量级领导的支持,自上到下地形成了体系,隋彪估计是觉得这个不可思议的活动,很可能成功。
那他就可以考虑蹭着沾一沾光——就算他后脚走人,这个活动也是在他手里发起的,干好了有他一份功劳,干不好也是后面人不争气。
至于说下面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没必要去关心,所以对于陈太忠拿走最大的这一块,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抓住眼前的发起权才是真的。
“多事之秋啊,”陈太忠禁不住叹一口气,在别人眼中,北崇风平浪静政通人和,发展也挺快,是大家羡慕的对象,但是……祥和背后的刀光剑影、权力博弈,谁又看得到呢?
廖大宝双唇紧闭,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他感觉到了,领导此刻只是单纯的感慨,而不是要跟自己说什么。
陈区长也没跟他说这些话的意思,他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发话,“去闪金吧,看一看纺织厂搞得怎么样了。”
在北崇目前的项目中,除了油页岩和清阳河两个电力项目,就数苎麻厂大了,脱胶厂是初级加工,建设工期相对较长,而且环保这一块很要命。
纺织厂属于再加工,技术含量比较高,设备安装也比较便捷,而徐瑞麟也是操心的主儿,施工进度并不比卷烟厂慢多少。
不过有一点需要指出,北崇的苎麻,高支纱始终是个不好突破的技术壁垒,这个壁垒的产生,根本不限于纺织,跟脱胶都有关,甚至育种的责任更大一点。
不管怎么说,两个厂子在建设中,基调定得也很高,陈区长走进脱胶厂,视察在建的污水处理池时,正碰上徐区长走过来,他头戴安全帽,汗水顺着安全帽的系带一滴接着一滴掉落,T恤的前后心也已经被打得透湿,。
“进度怎么样?”陈太忠随口问一句。
“进度没有问题,现在天热,过几个小时,凉快一点才能全出工,”徐瑞麟抬手抹一把汗水,“我正要跟你反应,再拨点钱吧,二茬麻下来了,计划收麻的钱不多了。”
“不是划了五百万吗?”陈太忠听得有点讶异,“咱的苎麻有多少种植面积?”
“外面县区进来的苎麻不少,”徐瑞麟苦笑着回答,“咱的收购价是每公斤六块二,比外面五块五的上门收购价高不少,现在已经收了将近七百吨,没多少钱了,二茬麻扛不下来。”
“那三茬就更扛不下来了,”陈太忠沉吟一下,方才发问,“再划一千万够不够?”
“最少也得那么多,”徐瑞麟点点头,“咱的名气传出去了,有些手里捂着头茬麻的还会卖过来,再加上麻价还会有波动……不能再少了。”
“哎呀,这张张嘴,一千万就又出去了,”陈区长苦笑着摇摇头,要不说这当家难呢?北崇目前算有钱的了,但是架不住花钱的地方更多,“能不能限制一下外面县区的苎麻,优先收购本地的?”
“你要是一限制,那就全是本地的,”徐瑞麟听得就笑,又抬手抹一把汗,“外面的随便找个本地人,花点小钱中转一下,那算多大点事?而且咱们这个苎麻厂的规模,早晚是要上去的,就权当结个善缘吧。”
“那就再划一千五百万好了,”陈太忠一听是这个说法,也没了脾气,索性多划一点出来,“老徐你也稍微注意一下身体,这大太阳的。”
“没辙啊,等一会儿我还得去浊水,再过俩月,娃娃鱼苗就到了,”徐瑞麟苦笑一声回答,“时不我待,多少人眼巴巴地看着呢,这个关键时候掉链子,是要挨骂的。”
干部都像你这样的话,老百姓得多幸福?陈太忠笑一笑,转身才待离开,猛地想起一个问题来,“老徐,你说咱的苎麻制品,能不能从部队里弄点单子?”
“这个……不知道,”徐瑞麟犹豫一下,老老实实地摇头,“部队的采购那一套,我不是很熟,不过咱们这是日用品,不是什么新奇东西,应该是存在竞争者的。”
要跟那些既得利益者掰腕子,陈太忠点点头,目前的北崇还真是经不起折腾。
看到徐区长做事如此辛苦,陈区长觉得自己这两天,过得有点懈怠了,心里有点微微的惭愧,可再转念一想,哥们儿憋了这么久,稍微放松两天,可以理解的吧?
他的女人里,现在也只有张馨、丁小宁和刘望男还留在这里,其他人都是有事回去了,不过由于进入了假期,蒙晓艳和任娇最近要过来。
这大白天的,总还是要做点事情的,陈太忠上车之后,沉吟一下吩咐廖大宝,“去卷烟厂看看。”
卷烟厂已经开始正常生产了,目前正值烟叶收购季节,进出的车辆不少,厂里的建设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就是建设和生产两不耽误。
厂门口修起了一排平房,是厂里收购烟叶的地方,虽然太阳正毒,也排着不少人,还有平车三轮车之类的,上面满载着货物,街对面房屋的阴影下,还蹲着不少人,有一栋楼房正在施工,由于天太热停下了,框架里挤满了乘凉的人,房东也不干涉——北崇人在这一点上,还是很质朴的。
陈区长慢吞吞走过去,找个角落往下一蹲,旁边一个老汉正在吧嗒烟袋,他就随口问一句,“区里的收购价怎么样?”
“挺好啊,”老汉笑眯眯地回答,他认出了来人,“陈区长,能再贵点就更好了。”
“这不扯吗?”陈太忠笑着摇摇头,“我倒是可想多给你钱呢,你得把烟叶种好。”
“其实啊,公平就好,”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回答,他身边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好烟叶当然就贵了。”
“收购中,有没有压品级的现象?”陈区长不去卷烟厂,而是找农民们聊天,自是要了解一下下面的声音。
“没有,给得还算公道,”中年汉子笑着回答,“比不上五年前行情最好时候的价钱,不过真是算公道了。”
“自那以后,就一年不如一年,”老汉义愤填膺地哼一声,“今年要不是区里号召种,这辈子也不种烟了。”
明年种烟的会更多,陈区长闻言微微一笑,那时他初来北崇,还没建立起足够的威信,想必明年会大不一样。
看到四处都堆积了不少的烟叶,陈太忠就想起来徐瑞麟的话,说不得又问一句,“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种的?”
“嗯,”老汉点点头,没再说话,看起来是有点猫腻,倒是那中年汉子很坦然地回答,“不是我的也是邻居的,来时价钱都打听好了……乡里乡亲的,信得过。”
“花城那边也想把烟叶卖过来,”旁边有人发话了,“不过那边好像看得挺严。”
“他们当然想了,咱收得公道,不压品级,”一边又有人幸灾乐祸地笑了,“烟草那帮人也不敢乱来了……指不定心里有多恨咱们。”
(未完待续)
3836-3837 钱不够花
听到大家幸灾乐祸地讨论花城,陈太忠心里却是轻松不起来。
对北崇人来说,花城人是很讨厌的,但是……花城的烟叶不讨人厌,少了原材料的供应,卷烟厂的生产就要受到影响。
看到年轻的区长蹲在那里发呆,旁边就过来个三十出头的猥琐汉子,他呲着黄牙发问,“陈区长,是不是担心花城的烟叶过不来?我有法子。”
“有法子你就说嘛,”旁边的老汉不耐烦地呵斥他。
“这不是……”猥琐汉子干笑一声,搓一搓双手,又咽一口唾沫,“这年头都流行点子卖钱,陈区长,这个那啥……”
“你小子欠揍!”带小孩的汉子眼睛一瞪,就作势要打人,“要钱要到陈区长身上了?我说,咱北崇的爷们儿,做事要讲良心,没有陈区长,谁能公平地收你的烟叶?”
“就是,你这货也太不懂事了,”旁边的人纷纷附和。
“我说要钱了吗?”猥琐汉子眼睛一瞪,不满意地扫视大家一眼,“我就是想求陈区长办件事儿,不大的事儿。”
“行,我答应你了,”陈太忠想也不想就点点头,“只要你说得有理,你就可以提个合理的要求,不会信不过我吧?”
“那哪儿能呢?”猥琐汉子又干笑地搓搓手,“就算信不过我家老头子,也信得过您……那咱借一步说话?”
“不行,”抽烟的老汉一伸手,就拦住了对方,“别欺负陈区长讲信用,先说说你想求区长啥事儿,省得你狮子大张嘴,坏了咱北崇爷们儿的名声。”
“没啥不能说的,我就是盖个烟炕炕烟,”猥琐汉子也火了,“想贷两万块钱,得有干部担保……我请陈区长担保一下,这不算大事儿吧?”
“原来盖烟炕,”大家一听就没什么兴致了,卖烟叶的谁还不知道烟炕?
这烟炕称为炕,其实并不是真的炕,或者称为窑更合适一点,是用来烤烟叶的,青葱的烟叶被绑扎好之后,就送入烟炕用火熏烤,再出来时就是黄澄澄的烟叶了。
像汤丽萍当初想买个烤烟叶机加工烟叶,这就是取代了烟炕的作用,不过机加工出来的,很多时候还真不如土法儿好用。
北崇山多,很多烟炕都是依山而建,跟窑洞没太大的区别,但是想在平地上搞,就要拿土石盖起这么个东西,形状大约跟碉堡类似,除了有数的几个口子,被密封得严严实实。
烟农交烟叶,交的都是烤制好的,而烟叶的收获季节是固定的,烟炕忙也就是那么一阵,所以对烟农来说,有个属于自己的烟炕,或者跟某几家人共享一个烟炕,就不用担心烟叶烤制的问题了。
若是种了烟叶,四周又没有烟炕,那可就悲催了,得跑到邻村去协商预定,协商不到好时间,收成就要受到影响,所以只要是种烟叶的,没人不渴求拥有自己的烟炕——自己的烟叶随便烤,帮别人炕烟还能收点钱。
“成,我担保你,”陈太忠二话不说就点点头,别说只是担保,主意出得好了,哥们儿送你个烟炕,也不比散根烟给你更难,“那进我的车里细说?”
这厮要跟我悄悄说话,想必有些内容,是不便被人知晓的,嗯,能理解。
“您答应了,那什么地方说都无所谓了,”猥琐男人哈地笑一声,又伸出食中二指晃一晃,“能给根烟吗?我一直挺想看看,特供烟比咱北崇烟就强到哪儿去了。”
这话一出口,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这里全是烟农,评价起烟丝好坏,没几个外行,而陈区长的烟好,在北崇也被传得神乎其神了,谁还不想开开眼?
“好说,在场的一人一根,”陈区长扫一眼,发现周遭起码围了五六十号人,于是冲廖大宝一摆手,“小廖,后备箱里拿烟,让大家尝一尝。”
廖大宝拿出四五盒烟来,一人散一根,有人拿上就抽了,有人则是小心翼翼地收起,还有人围着廖主任,要他捻开两支烟,分点烟丝给大家做鉴定。
还更有好奇心强的人,已经将自家手里的烟捻出一点点烟丝,细细辨别和品味,各人心思迥异,场面也是热闹异常。
不过,终究是有人记得主题的,抽烟的老汉一边将熊猫烟夹到耳朵上,一边就拽住了猥琐汉子,“我说,陈区长答应担保了,你烟也拿了,该说你的点子了吧?”
“那是,必须说了,”中年汉子将自家孩子分到的那根烟没收过来,在一边接话,“你要说得不合适,大家可真不答应。”
“我已经说了啊,”猥琐汉子笑眯眯地冲陈太忠挤一挤眼,那神态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可他偏偏要要做出一副心有灵犀的样子,“陈区长已经知道了,对吧,陈区长?”
“嗯,”陈太忠缓缓点头,这厮明显是在考校他,他不能让人这么小看了,而且他也有所猜测了,不过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捋清思路。
“那到底是个啥点子?”老汉好奇地追着发问。
“烟炕,”陈太忠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他直觉地意识到,问题就在这两个字上——起码是由这两个字延伸出去的,但是具体的操作,他还没理顺,可也不能不说话,以免别人小看了政府干部的智商。
“烟炕……咱不是说花城的烟叶吗?”中年汉子眨巴一下眼睛,表示自己不能理解。
“问他,”陈太忠冲那猥琐汉子一扬下巴,一副“我懒得多解释(book.www.uu234.com)”的模样。
“佩服!”猥琐汉子一拍手,冲陈区长伸出了大拇指,讪笑着发话,“我一直自以为聪明,陈区长你这……不愧是做区长的,干部的脑瓜就是够用。”
“客气了,大才在民间,你的点子不错,”陈区长莫测高深地笑一笑,现在他已经分析出了眉目,所以这句话也不是空泛的赞许——面前这厮脑瓜真的够用。
“尼玛,你再不说,信不信我揍你?”中年汉子火了,伸手就去抓人,北崇人的脾气真的很火爆,两句话不对就上手了。
“看你们这点智商,”猥琐汉子身子一躲,让过了他这只手,不屑地冷笑,“就是没法跟陈区长比,咱在花城边界上,多搞几个烟炕,花城的烟叶可不就过来了吗?”
“多搞几个烟炕?”老汉叼着烟杆,沉思一下方才发话,“这花城也不是没有烟炕,人家为啥非要过来。”
“老汉你老糊涂(book.www.uu234.com)了,”猥琐汉子一指他,一脸不屑地发话,“人家运过来的青叶子,是来加工的,烟草没理由拦着……叶子运过来,能不能运回去,就不是烟草能管的了。”
“我艹,兄弟你这好主意,”中年汉子听到这里,就伸手重重地一拍对方肩头,北崇汉子就这样,翻脸快,和好也快,“一看就是肚里做文章的,佩服!”
陈太忠此刻已经彻底地捋清了思路,这个点子真的不错,北崇不说烟叶什么的,直接建烟炕,花城人来炕烟,炕好的烟叶就地就可以卖了,谁都不能说什么。
至于说花城人为什么不在本地炕烟,人家愿意去外地炕,你管得着吗?想硬留在本地炕?也不是可以,炕烟的费用,烟草你出了吧——这一笔费用真的不小,用别人的烟炕,肯定要交钱,煤炭柴火,那也是要花钱买的。
北崇的烟草之所以衰落,一个是压品级收购,伤了烟农的心,另一个就是收得太便宜,大家都不说什么化肥之类的,直接就是一句——连炕烟的柴火钱都不够,我们还种什么?
要不然陈太忠感慨,大才在民间,确实是这样,猥琐汉子的建议不能说很独到,但却是最管用,尤其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摆出来之后,花城人也不能有脾气。
“那区里就要扶持大家建烟炕了,”老汉一听也乐了,只要是个烟农,谁不希望有自己的烟炕?一家一个那是有点奢侈,但是七八家共建一个,就省得看别人脸色了。
“那就贷款嘛,所以我刚才就不敢当着你们的面儿说,”猥琐汉子洋洋得意地发话,他是防着同行一拥而上,给自己造成影响,“陈区长答应了给我担保,我就不怕让你们听到了。”
“尼玛……你真够阴险,”中年汉子又拍一下他的肩头,力气用得格外大。
“啧,我就发现……这钱真的不经花啊,”陈太忠叹口气,才往苎麻厂扔了一千五百万,来卷烟厂体察一下民情,就又得花钱了。
“没钱就不收他们的了嘛,”老汉嘀咕一句,“先收咱北崇的,没烟叶了再收外地的,反正花城人是习惯囤东西的……就指着卖个好价钱。”
“我花城人招你惹你了?”远处三四个年轻人出声了,其中两个一看就是混混,敢在北崇为花城人叫屈的,若不是智商不够,那就铁定不是一般人。
其中一个混混冲陈太忠笑一笑,“陈区长,您这儿收购得公道,我们就来了,也没招惹北崇乡亲的意思,其实咱们自己计较来计较去,搁给外面人看……还不都是阳州人?”
“你们花城人欺负北崇人的时候,可没人这么说,”有人冷笑着发话,接着就有七八个人直接围了过去。
3837章钱不够花(下)
“好了,生意就是生意,哪有那么多说的?”陈太忠摆一摆手,笑眯眯地发话,“我看你们几个胆子挺大,敢不敢在花城摆摊,帮北崇收烟叶?”
“只要您给个名头,那没问题,”发话的混混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们挣多挣少,也不用您过问,北崇正常价收购就行了,只要别人找上门来的时候,您做个见证。”
“这个我能答应你,”陈太忠点点头,“但是我不会明确授权,而且……你最好不要违背良心,否则的话,后果你知道。”
这就绝对是灰色地带游走的行为了,不过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事实上陈区长说得也算婉转了——我不会允许你打着我的旗号强买强卖的,只不过,你在帮北崇办事,有人找你麻烦的话,我可以罩着你。
事实上,在陈太忠看来,北崇之外的老百姓的权益,他没必要去帮着维护,但是北崇要发展,多少也要顾忌点名声——北崇人雇佣混混,强买强卖低价收购烟叶,这名声真不好。
但是他不表态也不行,原材料的匮乏,会影响到北崇卷烟厂的生产,烟草的壁垒,是必须要通过民间人士来突破的。
“我们不会乱来,正大光明地赚差价,我们就够赚了,”那混混苦笑着回答,“我们不是垄断买卖,还得扛着烟草的压力,哪有胆子胡乱压价?”
他也听到了北崇人的对话,于是犹豫一下,他又重点强调一下,“想来北崇炕烟的烟农,我们绝不拦着,只赚自己该赚的。”
“那这就是君子协定,”陈太忠点点头,他最近一直在强调制度,但是有些实际情况,真的不是完善制度就能解决的,“小廖,你登记一下他们的名字,不用往卷烟厂报备了……”
从卷烟厂回来,时间就不早了,而此时陈太忠又接到了告状电话——电业局拉闸限电的现象越来越频繁,打电话的是区医院。
夏天到了,北崇以往都是被拉闸限电的重灾区,不过区医院是有两条线,可以切换,但是糟糕的是,今天两条线都停了。
拉闸限电通常是要有预报的,不过区医院一条线被预报了,一条线是临时故障,当时区医院正有一台手术,随着叮的一声警报,各种仪器都不动作了,无影灯也灭了。
亏得是手术室旁有发电机,三分钟之后又供上电了,而这手术也不是很要紧,要不然当时就抓瞎了。
“这个……理解一下吧,”陈太忠长叹一声,也只能这么安慰了,“咱自己的电厂,很快就能发电了,到时候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上一任市委书记王宁沪在走之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北崇的用电,地电老总康晓安也是这么说的,但是现在北崇的电量,还是捉襟见肘。
不过必须指出的是,北崇的用电量,也没被减少了多少,所以说王书记和康总的影响,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要知道,北崇现在自建电厂,已经是电业局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最近接到的类似报告很多,甚至像北崇宾馆的扩建中,马媛媛也打来了报告,要求采购一台不低于五十千瓦的发电机,最好是一百千瓦的。
这个要求不算高,北崇宾馆就按一百个房间算,五十千瓦也不过一个房间五百瓦,起码在陈太忠看来,他要来搞这个宾馆的话,怎么也得先搞个两百千瓦的发电机。
“这钱是越来越紧啊,”挂了电话之后,陈区长看着时间不早,转身悻悻地向小院走去,不成想正正地撞上了白凤鸣和丁小宁——他俩正站在院子的小亭里。
区政府原本就是个富商别院,解放后保护得很好,厅堂楼阁什么的都不少,这二位在亭子里聊天,应该也是图个凉爽,没别的意思,不过就是蚊子多了点。
“区长,我正跟丁总商量咱北崇的城区建设,”白凤鸣见到是他,马上站起身汇报。
“最近电力的问题,影响很大,”陈太忠很随意地指示一下,他还不至于闲到吃白凤鸣的飞醋,“你跟电业局反应一下……再这么下去,咱们不答应。”
“我都反应好多回了,”白区长叹口气,无奈地回答。
“他们态度如何?”陈太忠沉吟一下发问,这就是有找茬的打算了。
“态度嘛……肯定不能说好,根本就不待见咱们,”白凤鸣知道领导的脾气,可是现在的电业局,对北崇已经是很克制了,他不想再惹出什么意外,“不过也给我看了电力调度规划,咱还算是受到正常对待。”
“唉,”陈太忠叹口气,现在全国都缺电,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琢磨一下发问,“你说咱们要不要买上几台大功率的发电机?”
“大功率的没必要太多,”白凤鸣摇摇头,“有三四台,能保证党政主要部门就行了,关键是要有一批小的发电机,就算将来电力供应充足了,边远山村等地方,也用得上。”
“又是一批,”陈太忠听得就是一呲牙,买几个大点的无所谓,买一批……就算是小的,那得多少钱?一时间,他都有心再发动农民贷款买这个了。
不过这也就是随便想一想,农民们不知道比区政府穷了多少,陈区长又怎么可能再去掏农民的口袋?
哥们儿随便转悠半天,居然就花了这么多钱出来?陈太忠心里暗叹,微微颔首之后便拔脚走人,竟然再没说什么。
“陈区长这是有心事,”白凤鸣见领导走得如此无礼,说不得冲丁小宁苦笑着解释(book.www.uu234.com),他不太确定领导和这女孩儿的关系,有消息说,丁总是靠了陈区长才起家的,也有人说,丁总根本就是凤凰甯家的人,不管真相是什么,多解释(book.www.uu234.com)一句总没错。
“只是一批发电机,不至于吧?”丁小宁也乐得装糊涂(book.www.uu234.com),“又没多少钱。”
“不是这么说的,”白凤鸣笑着摇摇头,“除了重点项目,区里分散的投资也特别多,资金压力很大,像大棚种植拨款、移动大棚的投入,苎麻压资金也很厉害,再加上发电机,一个小发电机可能就是万把块,但是两百台发电机的话,那又是多少钱?”
“要得了两百台吗?”丁小宁觉得这个数字太大了。
“怎么要不了?北崇十六个乡镇、十八万人,平均下来,一个乡镇也才十台,”白凤鸣摇摇头,“现在就到了缺电的节骨眼上,明年还得缺电,电厂就算建设再快,明年年底能有一台机组发电,保证了后年夏天的用电,那就不错了。”
以前的北崇是个落后慵懒的城区,就感觉用电缺口没有这么大,但现在到处都在上工程,电力已经成了制约北崇发展的极大瓶颈,再加上现在是农忙时节,两百台发电机,真的不算多——白区长已经习惯了陈区长的大手笔。
陈太忠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盘算来盘算去,起码得有两百台发电机才行,回到小院之后,他给刘海芳打个电话,“你和王媛媛过来一趟。”
刘助调要出任副区长的消息已经众所周知了,只差市里开个会敲定,而区委那儿已经有消息,王媛媛升计委主任也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陈区长不介意把她俩叫到家里来谈事,发电机的采购和分配,肯定是要计委来张罗的,而刘海芳不但分管计委,更重要的是,一旦她顶了孟志新的缺,自然就要接过北崇区招标工作领导小组的副组长一职。
不多时,两女相偕而来,听明白区长的意思之后,两个人下意识地交换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震撼。
对这两位来说,这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刘海芳一直从事比较务虚的工作,从来没有掌握过这么大的采购项目,王媛媛就更是如此了,几个月前,她还只是一个服务员的角色。
“怎么,觉得担子有点重?”陈区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俩。
“总还是没有过类似的经验,”刘海芳多少是有点城府,最先反应了过来,她一边笑着回答,一边看一眼王媛媛,“我会和王主任认真准备,及时向您汇报,也请您多多指示。”
“这可不仅仅是采购的问题,发电机市场以及下面需求的调研,要尽快地收集,时间紧任务重,”陈区长点点头,当即做出了指示。
“还有采购回来之后,该如何分配,你们要拿出一个合理的计划,谁多谁少这是个问题……也不能买回来就直接发下去,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大家未必会珍惜。”
“我认为,得让受益的乡镇和行局也出点钱,”刘海芳的反应倒是很快。
不过,下一刻陈区长的手机响了,打断了她的话,陈太忠看一看电话号码,接起来干笑一声,“李书记你好,请指示……”
(未完待续)
3838-3839 落差和错位
3838章落差和错位(上)
直到走出陈区长的小院,刘海芳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要负责这么大的项目了,她闷头走几步之后,才貌似随意地问一句,“去我房间商量一下细节?”
“好的,”王媛媛微微点头,没有再多的话。
刘海芳就不相信,小王心里会这么平静,这可是二百台发电机,根本不需要有任何的暗示,自然就要有人上杆子送钱,说得更极端一点,她若是不收钱,厂家不一定有胆子送货。
没办法,现在就是这种风气,跟政府做买卖的主儿,没有个把内线,心里根本踏实不下来,生怕政府坑了自己的钱——报纸上都说了,政府欠债,是三角债的重灾区。
刘海芳也没琢磨,要从这个项目里捞多少,她还真没胆子惦记这个,摊上陈太忠这种强势无比的领导,谁都不敢撇开其他,先琢磨这个。
但是她确实知道,眼下的事情就是这样,她相信王媛媛也清楚,所以看小王没什么反应,就侧过头盯着对方,笑眯眯地试探一句,“我觉得你对下面乡镇的情况较为了解,收集他们的需求,应该是比较方便吧?”
购买发电机,重点就是两大块,一块是乡镇和行局的需求,以及如何分配,另一块则是对发电机市场的了解,品牌、口碑、发电成本、售后服务和综合性价比等等。
负责前一块,那基本是苦力,挨骂的可能性还很高,负责后一块……大家都知道的。
“好的,”王媛媛又是很干脆地回答,“等晚上了,我先写个东西,现在思维有点乱。”
“有点乱?”刘海芳听得眉头一皱,她开这个玩笑的时候,是死死地盯着对方的,所以她可以确定,小王回答自己的时候,有七成的可能,是出自真心的——要是连这种下意识的反应都能作假,那就完全可以当演员了。
她也能看出,王媛媛确实是有点魂不守舍,于是就低声问一句,“遇到什么事儿了,要不要刘姐帮你参谋一下?”
“没什么,”王媛媛侧过头来,勉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一些个人的事情。”
个人的事情啊……刘海芳才待张嘴发问,却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犹豫一下,她笑着发话,“还有对发电机市场的了解,你也要多帮忙,你可是跟陈区长学了法语的。”
说到底,刚才的话真的只是个试探,她只是单纯地想了解一下,小王在物质方面的野心大不大,这好歹是传说中的区长铺盖,她也没胆子硬卡着,不让人家插手采购,要不就太不给领导面子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他教我法语?”王媛媛先是一愣,然后猛地警醒过来,苦笑着点点头,“只是几天而已,陈区长现在,真的很忙啊。”
都直接用“他”来称呼?刘海芳也是女人,一看这模样就心里暗叹,小王八成是掉进情网了,于是她顺着说下去,“是啊,今天也不知道他遇到什么事儿了。”
“嗯,感觉有点奇怪,”王媛媛先是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猛地一怔,扫一眼身边的女人,“领导的心思,谁说得准……我感觉这发电机的调配,行局可以发挥不小的作用。”
“呵呵,”刘海芳情不自禁地笑一笑,以她这个过来人的眼光看,小王是陷得太深了,以至于别人一提陈太忠,她居然就醒过来了。
你俩是不会有结果的,刘助调心里暗叹,正处和正科,看着差距不大,但你这个正科,是陈太忠顺手提上来的,而那个正处,是只凭自身本事,就能让阳州市两个正厅都头疼。
你和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在未来的岁月里,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骑绝尘,离你越来越远,直到……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
你跟他唯一可能发生的,就是婚外情,不过这应该也是不可能的,要不然,该发生早就发生了——你看看陈区长接触的都是什么女人,肯尼迪的侄女、荆以远的孙女。
刘海芳将此事看得很通透,但是她还不能说破此事——恼羞成怒的小女孩,破坏力也是很可怕的,于是她就着话题说下去,“也不知道陈区长接了个什么电话……我觉得太注重行局的话,农业和工业两个口,就要占去不少发电机。”
然而,王媛媛的心思真的不在这上面,她对收受回扣一点兴趣都没有——不是不知道,而是没往这方面想,只要能脚踏实地跟着陈区长,钱算什么?
别的不说,只说那最高法的子弟,硬生生地被北崇关了这么久,高总的母亲想尽办法,上杆子赔偿她损失,她硬是不答应——跟权力比起来,钱算什么?
而她王媛媛还年轻,有的是成长空间,需要在意钱吗?做好事情让陈区长满意,这才是她要考虑的,不过她现在琢磨的是:他接了个什么样的电话,之后怎么就变得魂不守舍了?
陈太忠确实被李强的电话骚扰得心神不定了,原本他还想在饭桌上再说一说发电机的事,但是这电话的内容,让他没有办法把注意力全放在这种小事上了。
所以刘海芳和王媛媛虽然在区长的小院吃饭,可饭桌上没说什么,再加上宣教部长陈文选也登门了,说宣教部用于宣传的费用,花得差不多了,希望区政府再划拨一点。
于是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陈区长在答应了陈部长的要求之后,大家草草吃完,年轻的区长说,他要考虑点问题,就不留大家了。
陈太忠确实纠结于李强那个电话,李书记开门见山地表示,最近有中央首长要来恒北,时间和行程保密。
听说是这么大的事情,陈区长只能站起身,走到个角落继续说话,“是哪个首长?”
“这你就不要问了,我都没资格知道,”李书记说得很夸张,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不知道——他只是没资格向外泄露。
“那这得是正国了,”陈太忠一听,就干笑一声,普通的政、治局委员,还不至于把李强吓成这样,得是常委才行,但是他因此而疑惑,“来阳州吗?”
正国来恒北很正常,可是阳州这地方,真是要啥没啥,那让首长来这里看什么,看阳州的落后吗?这不科学。
“应该是没有来阳州的行程,”李强回答得不是很确定——本来嘛,人家好歹是堂堂的中、央首长,临时变更行程,可不就是一句话?
这么说来,这个电话打得有点莫名其妙,他完全没有必要向年轻的区长透露此事,陈太忠对此也是相当地不解,“那您给我打这个电话是说?”
“这个行程是早就安排好的,我也最近才知道,”李强苦笑着回答,“魏省长亲自给我打的电话,希望咱们阳州能借首长视察的机会,把油页岩项目递上去。”
“油页岩项目?”陈太忠最近忙惯了小事,猛地听说是这个大项目,登时就是一怔,沉吟了一阵,他才发话,“这个……归晨生手里不是有资料吗?”
“他能顶个蛋用,”很难得地,市党委书记骂了句脏话,“现在就是说,这对北崇来是个难得的机会,对阳州和恒北也是个机会,魏省长希望届时阳州能来两个说话利索的干部,说明该项目的重要性……要说阳州对油页岩的了解,没人比你更清楚了。”
这话可不是客套,而是确实如此,阳州盯着这个项目的人真的不少,但是不管归晨生、季震还是陈正奎,他们的目的,只是跑下来这个项目,而对油页岩的开发和深挖,并没有真正地落实到实处。
简单来说,这个项目只是大,盈利预期是很悲观的,并不像烟草这类的,别人一看就是一本万利,不能盈利的东西,大家争取的就是拨款落地。
当然,为了争取拨款落地,大家对项目也要有足够深刻的认识和了解,但是陈太忠当初递上来的资料,就已经很充分和翔实了,谁还会吃得撑着了,再去深挖?
不管怎么深挖,这个东西也不能盈利,就算这年头,会忽悠的人很多,能说出很多莫名其妙的新观点,可是这大几十亿的项目,不能指望对手全是瞎子,领导全是傻子。
尤其是,深挖油页岩的开发,是要有费用支出的,大家都埋头去搞公关了,谁会在这个方面搞大量支出?
李强也不知道陈太忠在后来是否继续关注这个项目,是否有后续投入,不过在他的猜测中,小陈应该是没有放弃——这家伙做事,有股子不达目的不死心的劲儿。
至于说投入,他才不认为,陈太忠会舍不得这点钱,正经是小陈在京城遍地关系,在国外耳目众多,搞些最新资料,真的是很简单。
这倒不是说,陈正奎等人就搞不到最新资料,只要肯花钱,一切都不是问题,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同样的花钱,内行和外行的花钱,是截然不同的。
陈太忠关系广,花了该花的钱,就能收到相应的回报,陈正奎也想花钱,但是没有门路的话,很多时候要走冤枉路,要花冤枉钱,没准还会遭遇几个骗子,涉及一些课题纠纷。
在太多的时候,正是因为这些有形无形的阻碍和烦恼,让地方上的官员大为光火,屡屡被人算计之后,索性不花这些冤枉钱了。
可是对小陈来说,不但钱不是问题,这些也不是问题,李强如此判断——所谓的人脉,说的就是在这方面的能力。
3839章落差和错位(下)
陈太忠还真当得起李强的信任,事实上,是李书记这个官场油子把陈区长看得太透彻了,陈某人最近是不说油页岩项目了,但是从未停止过对这个项目的了解。
其实就算他想停下来,凯瑟琳都不答应,肯尼迪家的坏女孩就是做各种自动化控制、仪器仪表的,她虽然嘴上说,这关系到美国的石油安全策略,不能支持他。
然而,这个不能支持,仅限于资金上不能支持——就算她想支持,中国政府都未必答应,理由也是那个:关系到能源安全。
但是资金不能支持,并不代表她不想卖东西,这个单子里,凯瑟琳能插手、有优势的内容,起码价值一亿五千万美元,她可能不操心吗?
所以陈太忠一直还是关注着这个项目,不过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他还是有点疑惑,“首长能当场拍板?”
“怎么可能当场拍板?”李强气得差点笑出声来,“大几十亿的项目,你以为呢……一旦拍板,就要给出资金支持的途径。”
“这个拍板,不是立项吗?还涉及到资金支持?”陈太忠话一出口,就有点惭愧,哥们儿这么说,是不是显得比较孤陋寡闻?
“你这是哪个年代的老黄历了?”李书记气得说都不会话了,“首长一拍板,下面人跟着就要落实资金了,不给明确答复,首长面子也下不来……所以一般能拍板的,最多也就一两个亿的项目,这么大的项目,也就是挂个号,在首长面前留个印象。”
明白了,陈太忠这是真的听明白了,就算正国级的首长下来,下面想通过关系递个条子批个项目什么的,金额也不能太高——一两个亿就是顶头了。
这么说来,正国级首长太不值钱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这些不算大的项目之所以被卡住,肯定是有深层原因的,而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筹不到钱。
首长一旦首肯这个项目,对某些金融机构来说,就有着有形和无形的威压,筹款就变得容易了很多,所以说这个金额,也不算丢人
这只是他所视察的地方,临时递上来的请求而已,说得更准确一点,根本就是搭车行为,跟首长的利益圈子,没什么关系,顺手帮忙的性质。
身为首长,上门求帮助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就像前文所说,一个部长,能为个百十来万的单子专门打电话给甲方,那一个正国,批一两个亿的项目都要谨慎,也不算丢人。
“留个印象啊,”陈太忠拉长声音发话,他想清楚了因果,既然不能拍板,年轻的区长对此就不是很热衷了,尤其是这个事情里,牵线的是省长魏天,而他自上任以来,跟魏省长根本就没有过任何沟通。
地电老总康晓安是魏天的人,但是陈正奎也是魏天点名派到阳州的,陈区长觉得自己去一趟朝田,可能真的没什么意思,说不得,他就很尖刻地问一句,“就算留印象,留的是北崇的印象,还是阳州的印象?”
阳州不止北崇有油页岩,陈正奎一直折腾活动的,也是把花城建为油页岩加工基地,陈某人可不想傻乎乎地站出去当枪,最终成全了花城人的好事。
“我又不是首长,这我怎么给得了你交待?”李强听得就有点恼火了,事实上,他也不愿意看到陈正奎沾光,“我让你出面,这是给你个机会,给北崇一个机会……成不成的,你问我?”
对于李书记的愤怒,陈太忠倒是没有过于计较,这的确是个机会,老李上午才来过北崇,下午有了消息,就惦记着打电话,确实是很给他面子,但令他不满的是……这面子也可能成全了别人,其间的选择,还真的是让人纠结吖。
“这首长到底是谁呢?”他决定换一个角度去思考问题——要是蓝家大掌柜来恒北,那他啥都不用纠结了,或者还可以安排两个记者,提两个很尖锐的问题。
“这个……我不合适跟你说,”果然,李强并不是不知道,但是他跟陈太忠的关系,只是互利和合作,双方各取所需,错非不得已,他不会突破底线,“你可以自己了解。”
“那我先了解一下,再做决定好了,”陈太忠沉声回答——哥们儿不找你,照样问得到情况,你藏着掖着没意思。
“唉,”李强轻喟一声,又低声嘀咕一句,“那你先了解情况吧,反正我也是为了阳州好……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那是,您就是我学习的榜样,”陈太忠干笑一声,挂了电话,不屑地撇一撇嘴,我知道你是为阳州好,项目跑下来落不到北崇,哥们儿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那么,他接下来的心不在焉,也真的太正常了,试想一下,不管是谁接了这么一个电话之后,对区区两百台小发电机的项目,怎么还可能有兴趣琢磨?
好死不死的是,陈文选又在这个时候上门要钱,陈区长答应了明天给二十万。
陈太忠是宣教部待过的人,知道那里的困顿,北崇固然是要低调发展,但适当的正面宣传也很有必要,然而下一刻,他就又找不到感觉了——低调发展?
哥们儿下午的时候,考虑的是烟炕的贷款,一个烟炕两万块,三十个烟炕就是六十万,这点贷款,都让我有点纠结,现在又是宣教部长为二十万上门。
可李书记打来的电话,谈的是六十个亿的项目——最少六十个亿。
这种巨大的落差,导致陈太忠生出了强烈的错位感,他觉得换个人遇到这种情况,没准会疯掉,尼玛,在这种大起大落中,怎么能让人找得准位置和感觉?
看着面前的三张面孔,想的却是那飘渺的巨大项目,直到这几位离开了他的视线,他才彻底地静下心来,考虑这个问题。
毫无疑问,首先需要确定是谁要来,打听不到这个消息,别的不说,光是李强的嘲讽,他也吃不消,然而现在,年轻的区长看着手机发呆……这个消息该找谁问?
以往他打听类似消息的途径,一般都是通过阴京华或者黄汉祥,可自从他在北崇沉下来做事,跟黄家的来往就极少了,很多时候,他都是通过其他的一些关系来办事,比如说X办的,比如说从蒙艺那里得到点消息。
北崇现在的局面,基本上全是他胼手胝足地打拼出来的,要说对黄家有怨气,那是谈不上,但终究是在渐行渐远。
那么……找岳黄河打听吗?陈太忠琢磨一下,觉得两人没这交情,也有点冒昧,而他在京城的朋友虽然多,但大都是相对某些部委,办事比较顺利的,这种打听首长行程的事情,就有点犯忌讳了。
找方文吗?也不合适,李世路……这个倒是可以,他老爹好歹是个副秘书长,陈太忠拿起手机才要拨号,猛地想到——李秘书长可是在职的干部,还是不要让人家为难了。
事实上,他是选了一个跟李世路身份差不多的主儿,拨通电话之后,他笑着打个招呼,“施总你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打听点事儿?”
“什么事儿,你说,”施淑华的态度倒是不错,听清楚他的话之后,才笑着开句玩笑,“关心首长行程……你这是打算拦路喊冤吗?”
“这个玩笑可是开不得,”陈太忠听得也笑,心说这就是体制内和体制外的区别了,要是官场里有人这么跟他说,他不翻脸都不行——那会让他显得可欺。
但是体制外的人,就可以出言无忌地开玩笑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施淑华将电话打了回来,“是管计划委的老大,什么时候过来,我打听不出来……别说这消息是我泄露的啊。”
“我拦路喊冤的时候,一定会交待信息来源,”陈太忠听得就笑,“好了,麻烦施总了,晚安。”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用完就把我丢一边了?”施淑华在电话那边愤慨地表示,“不行,必须陪我聊一会儿。”
“等你来北崇,陪你聊通宵都没问题,我现在是真有事,”陈太忠干笑一声挂了电话。
管计划委的……应该就是那位了,下一刻,年轻的区长陷入了沉思里:计划委就管重大项目的审批和立项,若是真的能获得首长的认可,这个项目还真就好通过了。
但是人家真的肯答应吗?答应之后项目就能落到北崇吗?这可都是未知数。
不知道是谁来的时候,挺头疼,知道了也头疼啊,年轻的区长叹口气,又拿起电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