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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风笑     官仙txt下载     官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840-3841 期待盛宴

    陈太忠第一个电话,是打给韦明河的,京城这帮衙内里,他跟韦处长处得最投缘,相较而言,邵国立就要差一点。

    韦处长很忙,拨了好几个电话之后,那边才接起来,隐约还有一些背景音乐啥的,“太忠有话快说,哥们儿正忙着呢。”

    “有这么个事情,你帮我分析一下……”陈区长一边说着自己的困惑,一边暗自不无羡慕地腹诽:纸醉金迷吖,你们这种衙内,就该好好地放到北崇之类的地方,锻炼个十年八年——最好是比北崇还穷的地方。

    “哥们儿连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首长视察?”韦明河哭笑不得地惨叫一声,“很影响情绪的,知道不?我就问你一句,万一人家当众拒绝了你,这项目可不就黄得不能再黄了?”

    这话倒不假,以那位的影响力,若是当众否决,阳州以后都不要想搞油页岩了。

    但是陈太忠并不在意,如果被当场否决,他只是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所以很无所谓地笑一声,“这有什么可担心的,等大会一开,自然人走茶凉,就算有人记得我被否过,谁还敢提出来?”

    “所以说,你这个时机掌握得不好,人家就算答应你,项目能上,难道就不能中途下马?”韦处长也冷静了下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反正运作这种项目,我没啥经验。”

    “你在青江省,不是也总跑项目的吗?”陈太忠听得老大不满意,老韦你这态度不端正吖,“记错了……你是要拨款,不过我记得你也跑过项目,好像有个一亿左右的?”

    “我是帮青江跑项目,这有什么可比的吗?”韦明河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太忠你在天南,跑的项目也不少,现在你在恒北孤军奋战……这是一回事儿吗?”

    “这个倒是,”陈太忠干笑一声,“早知道你也不熟,我就不骚扰你了……你可以脱内裤了,我去问邵国立。”

    挂了电话之后,他也没着急给邵总打电话,而是先细细地思索一下,韦明河的提示还是比较及时的,他在恒北孤身一人,就算能把项目跑下来,也要防别人摘了桃子。

    这个桃子真的太好摘了,来视察的那位可是正国,行程里也不包括阳州,而陈某人不过是阳州一个小小的正处级干部,将他带挈到可以御前奏对的位置,大家得花多少心血?

    一旦项目真的被批准了,省党委省政府、市党委市政府,会有多少人冲出来扑向这个大蛋糕?而且必须要指出的是,不是陈太忠主动要当面提交申请——这是魏天要求的,主事的不是陈某人,他只是棋子不是棋手,从理法上讲,他没有占据制高点。

    若真是他一手操办下来的项目,比如说退耕还林和娃娃鱼养殖,他不怕任何的摘桃子,谁敢伸手,他就敢砍手,伸脚刴脚。

    可如果别人占据了大义,他也不愿意让人指指点点——哥们儿一向是以德服人的。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经过跟韦处长的对话,陈太忠愕然发现,别说这个项目能不能过,也别说能不能落户北崇,就算能过了也能落户北崇,明里暗里,他要面对太多的垂涎。

    这不符合哥们儿的初衷,陈太忠有点想放弃了,但是再想一想这笔巨款能给北崇带来的影响,又实在有点不甘心——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

    那就只能再找邵国立问一问了,他拿起了电话,虽然他跟邵总的合作更多一些,但是从本质上说,他不愿意跟邵国立打太多交道,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邵国立比韦明河还忙,陈太忠连打五六个电话,那边根本不接,最后一个电话,对方却是占线了——估计是不知道谁也在呼叫这个号码。

    他等了十分钟,再拨一下号码,对面依旧没人接,他也就懒得再等,收起电话直接穿墙走了——你们有你们的夜生活,哥们儿也不能耽误自己的性福。

    来到丁小宁等人所在的小院,他远远地拿天眼看一下,发现屋里就是自己的四个女人,没有外人,她们正拿着时装杂志,热切地讨论着。

    当看到张馨的时候,他心里禁不住微微一动:要不……让她跟她干爹问一句?

    算了吧,下一刻,陈太忠就否决了这个想法,黄汉祥早就知道这个项目,也表示了要支持,此刻却迟迟不见动静,可见并不是很方便,他何必去给人添堵?

    若是老黄事情太多,可能一时遗忘了,那么……忘了就忘了吧,这世上终究没有不散的宴席,曲终人散既是寥落,也是了却。

    哥们儿这么想,就有点扫兴(book.www.uu234.com)了!陈区长终于发现,整整一晚上,自己的心态都不是很正常,于是给自己找个理由,生活和工作……是要分开的嘛。

    “哼哼,打劫,”他狞笑着狠狠一推门,打算欣赏一下她们惊讶的表情,不成想下一刻,他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地一抬头,却发现一大盆凉水自门框上落下。

    “过了啊,要洒也得洒点香槟啥的,”陈区长抬手抹一把脸,恶狠狠地发话了,“这点子谁想出来的?今天晚上她得空着,必须的,敢拿凉水打发我……”

    第二天才上班,巨中华就给陈太忠打来了电话,“太忠区长你好,李书记要我问一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一晚上哪能想好?”陈区长淡淡地回答,他现在也不跟这个小秘书叫真,这些障碍一旦被他碾压过去,永远也追赶不上他的脚步,“这么大的事儿,总得让我仔细考虑两天。”

    “但是……时间很紧迫啊,”巨中华硬着头皮发话,他相信,对方会明白,这不是自己的意思,不过他不介意强调一下,“李书记也很着急的,错过了可就错过了。”

    “好像我不急,”陈太忠不满意地哼一声,他原本就很纠结了,现在再被人催上,心里这个窝火,那就不用说了,“首长哪天来?”

    “这我怎么知道?”巨中华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可能激怒陈太忠,说不得又苦笑着补充一句,“李书记也不可能知道。”

    “都不确定呢,催什么催?”陈太忠果然很恼火,只不过对方解释(book.www.uu234.com)了一句,他不好说出太难听的话来——你毛都不知道,就知道催我,看着哥们儿好欺负?

    “不是市里催,是省里催啊,”巨中华苦笑着解释(book.www.uu234.com),“总说是个难得的机会,咱也不敢问,首长到底啥时候能来,只能抓紧办。”

    “要着急,更要慎重,”陈太忠心里也是焦躁无比,可偏偏要做出一副沉稳的模样,“这关系到北崇的发展,我必须仔细考虑,要为区里的老百姓负责。”

    “这也关系到阳州的发展啊,”巨中华实在忍不住了,你多少有点大局感好不好?

    “阳州跟我北崇有什么关系?”陈太忠直接硬邦邦地顶了回去,“我是北崇区长,又不是阳州市长,要我替阳州着想,电业局先把欠我的电先补上。”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电业局……那是阳州市能管得了的吗?巨中华真是无语了,他也不想跟这个浑人多说,以免惹祸上身,“那你什么时候就定得下来了?我好向李书记汇报。”

    “这个说不准,”陈太忠也不跟他多说,直接压了电话。

    “这也是区长?”巨中华听到听筒里传来的挂断声,禁不住轻叹一口气。

    他闹心,陈太忠更闹心,尤其是葛宝玲来汇报工作的时候,他简直要拍桌子了,“就是个剥麻机……想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好了,这点小事也来烦我?”

    “这个事儿不小啊,”葛区长其实也是个犯拧的性子,她已经是区委常委了,只不过是尊重自家老大,才来汇报一下,不成想区长是这个态度,她就有点恼火,“说是德国、日本进口的,二手货很多,质量不能保证。”

    这个剥麻机是为苎麻剥麻用的,麻纤维剥出来之后,才能进行脱胶等工艺,北崇自古以来,剥麻都是人工剥的,就是人手拿着剥麻器剥麻,效率低下。

    打个简单的比方,以前卖花生米的,都是农家手工剥出来,现在有了花生剥壳机,人手剥的现象就少得多了,而且剥麻的难度,可是比花生剥壳的难度高。

    收苎麻是徐瑞麟的事,但是查假冒伪劣商品,却是分管财政商税的常务副的责权,葛区长发现这个情况了,那就不能坐视。

    “二手货查,查出来抓,不服气的打,打完了罚,不认罚的判,”陈区长满脑门子的大项目,情绪真的不好,于是就做出了简单明了的指示。

    “那我需要分局的支持,”葛宝玲果然够彪悍,直接就开口提要求了。

    不过这也难怪,现在的北崇,是个人就知道,警察分局是陈区长的禁脔,别说下面的副区长,就算是区党委书记隋彪,也指挥不动朱奋起。

    而朱局长因为紧跟陈区长,搞得跟市局的关系都很紧张,尤其跟明信和文峰几个分局,都有点势不两立的架势了。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现在分局的各项补助和福利极多,罚款罚到手软,在整个阳州的警察系统,也是数得着的肥差,仅次于文峰和固城两个老城区,就连花城都要逊色一筹。

    朱局长对这个现状就很满意,而且他相信,只要紧跟陈区长,还会有更美好的未来。

    “行,给你支持,”陈太忠毫不犹豫地抓起电话拨号,“老朱,我陈太忠,葛区长最近要搞个大规模的打假活动,你要大力支持,她说的就是我说的,明白吧?”

    这个支持真的算全力以赴了,陈区长直接打电话,而且电话上说得极为**,甚至都有没水平的嫌疑,但是事实上,他还就得这么没水平——不这么说的话,朱奋起未必当真。

    但是同时,葛区长也听清楚了,时间是“最近”范围是“打假”,她心里禁不住暗叹,陈太忠终究是放不开某些权力啊。

    哥们儿我当然不能放开某些权力,起码是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开,陈太忠心里却是明白,分局他是要必须抓在手里的,这是理法上的威慑力量——真要讲打,整个分局的警察摞在一起,也不够他一根手指头打的。

    葛区长才刚刚离开,李世路又走了进来,他浑然不知道,昨天陈区长还打算给他打电话,他很兴奋地表示,“太忠哥,关于这个娃娃鱼养殖,我可是在社里争取了一个专题,能好好地帮你吹一吹了……能不能给点补助?”

    “你差这点钱吗?”陈太忠纵然是心里万般纠结,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是有点啼笑皆非。

    “我当然差了,老爷子管得我太紧,而且他清白一辈子,手里也没钱,”李世路大大咧咧地回答,“我自己赚的钱,我自己花,关键这也是个成绩……我说,你没多有少给点嘛。”

    “哎呀,我欠的你啦?”陈太忠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心说你老爷子真的清白一辈子?这可未必,只不过他不能跟你说就是了。

    “真的,我透支点稿费,这是软文,真的是软文,”李世路苦笑着回答,“再过一周,我陪对象去香、港,购物、照婚纱照,都需要钱,也不敢跟老爷子要。”

    “我给你个电话,找她拿钱,这是私人交情,”陈太忠拿起笔,扯出一张纸来,将丁小宁的电话写上去,“不是公家的事儿啊……警告你一句,这是我的码头,你奉承好你对象就行了。”

    “这个我不要,我就挣软文的钱,”李世路却是很有骨气地一摆手,“该我拿的我拿,不该我拿的我不拿。”

    “就当我提前的礼金了,不拿我就撕了啊,”陈区长貌似不耐烦地表示,其实挺喜欢李记者这份骨气,但是再分明的棱角……终究会被现实冲刷到圆润无比。

    “行,那就当我欠你这一次的,”李公子也是被逼无奈,走上前满不情愿地拿过了纸条,嘴里还兀自强硬着,“省里财税系统,有事你说话。”

    “你老爸分的是这个口儿?”陈太忠听得眉头一皱,心里就有点明白,李世路的老爹为什么不敢露富了——这是重灾区啊。

    “他省委的,又不是省政府,”李世路微微一笑,却也不肯多说——想必他往日就被老爹提点过,这些事情不要乱说,“就是临时有点业务指导。”

    我真还用不着你老爹,陈太忠好歹是一区之长了,也有点架子,他才待如此说,不成想电话响了,他一看号码,接起来就骂一句,“你昨天死在女人肚皮上了?”

    “我艹,练瑜伽的,那叫个爽,绝对的名器,跟你这粗人说,你也不懂,”邵国立在电话那边笑,“真的,太忠你哪天来北京,让这姐俩伺候你一下……前面有名器,后面有人舔,我都榨干了,差一点就飚血了。”

    “我早就吐血了,”陈太忠气得一拍桌子,“给你打个电话,死活不接……我差点拨首都的110.,要报你失踪了。”

    “行行行,我知道错了,”邵国立哭笑不得地回答,“我没想到弟妹就在你旁边,不该乱说话,对了,你昨天打那么多电话,啥事?”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不待见你了,陈太忠从这个回答,找出了他为什么更愿意跟韦明河接触的原因——老邵这个人,不够真诚。

    要说起邵总来,大家最直接的感觉,就是此人很傲慢,做为正当红的纨绔子弟,这并不是很要命的缺点,但是对下傲慢的同时,对上还有些趋炎附势的心态,这就太见风使舵了。

    你是权贵子弟,原本有资格活得率性一点的,何必太委屈自己?

    事实上,邵国立对上同级的人物,也要卖弄优越感,就像他面对孙姐孙淑英的时候,丝毫不落下风,但是说起再往上的人物,邵总只会毕恭毕敬地聆听教训——最多事后歪歪嘴。

    像他这个回答,就是明显的例子,道个歉都要强调一下,说陈太忠的老婆在旁边,这种无中生有多少有点虚伪,不够真诚。

    “我找你,是了解这么个事儿,”陈太忠一边说,一边冲李世路努一努嘴——你帮我守住门啊,不能让别人随便进。

    邵国立默默地听完之后,沉吟良久,方始缓缓发问,“太忠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首长要来了,”陈太忠毫不掩饰地回答,“他也要退了……这个项目,我合适不合适争取一下?”

    “要退的时候,漏洞才多,”邵国立冷冷地回答,要不说这人的层次不同,看法就不同,他一点都不在乎那位要退了,而且爆出了内幕消息,“现在计划委也人心浮动了……大家倒着数时间呢,咱兄弟也不客气,你打算怎么争取?”

    “我想要这个项目,但是不敢保证落到北崇,而且别人把我拎到前面,也算是出了力,”陈太忠很明确地表示,“我不想被人刮得油太多,所以不知道该不该争取。”

    “那位拍板的事情,他们也有胆子刮油?”邵国立听到这里,不屑地哼一声,“几十亿的项目,他们也就捡点下水,大头早被部委拿走了。”

    “这个可能性不大,是恒北自己的项目,部委再伸手也伸不到哪里去,”陈区长也知道部委那边比较黑,但绝对不相信,他们能对本土项目施加太大影响力。

    “你才这是外行,”邵国立毫不客气地耻笑他,“不管是不是地方自己的项目,你要那位点头认可,图的是什么?图的是要钱,天大地大银子最大……谁有银子,谁说话就最大声。”

    “怎么会这样?”年轻的区长听到这里,登时就语塞了,合着这个项目一旦下来,张嘴最大的,还不在省里?

    “就该是这样,”邵国立见说得他哑口无言,就越发地得意了,“所以你就不要想,北崇能插手多少了,能让项目落地,你就谢天谢地吧。”

    那我费劲折腾个毛啊,好处都被你们拿走,一个赔钱的项目落地?陈太忠越发地无语了。

    当然,项目虽然是赔钱的,但是项目建设时,还会给北崇带来不少的好处,对经济的拉动力还是不小的,油页岩能销售出去,本身对北崇也是好事,然而,他搞这个项目,可不仅仅是为了这么一点好处,陈某人的心思大着呢。

    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一件事,“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挺幸灾乐祸的?”

    “我不是幸灾乐祸,我是兴奋啊,”邵国立哈地笑一声,声音也变得兴奋了起来,“太忠,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咱哥俩联手,两头就卡住了,这么大的项目,前面的立项后面的赚钱,没有比这更爽快的买卖了,这个时间差,十年才有一回。”

    “我说……我是真的想做点事的,麻烦你考虑一下我的感觉好不好?”陈太忠再次地无语,哥们儿倒是忘了,正在协商的这货,也不是个善碴。

    “这不是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这顿大餐,你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吃下去,”邵国立叹口气,冷冷地指出这一点,“这跟我的私心没啥关系……如果是你单独跑下来的项目,我张嘴跟你要点单子,你能不给我吗?”

    停顿一下,他才又语重心长地发话,“太忠,有项目总比没项目好,不管别人能拿多少,但你北崇终究是要落实惠的,要是你每次都做得非常独的话,以后的项目会越来越难跑。”

    “我再考虑一下吧,”陈太忠叹口气,默默地压了电话,坐在那里发起呆来。

    这家伙,当官当傻了吧?电话那边的邵国立撇一撇嘴,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能说的他已经都说了,一个大好的赚钱机会,就摆在弟兄们面前,也不知道你矫情个什么。

    这件事情,是不是该加把火呢?下一刻,邵总也陷入了沉思里……

    (未完待续)

3842-3843 人在江湖

    搁了电话之后,陈太忠低下头点起一支烟,默默地坐了好一阵,才悻悻地吧嗒一下嘴。

    李世路听他的电话内容,早就呆在了那里,心说居然敢惦记趁着首长视察,强行递单子,这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似乎是一帮人在惦记。

    首长就那么好欺负吗?李记者是完全地不能理解,看到陈区长发呆,他也不敢说话,直到对方叹口气,他才壮着胆子发问,“首长什么时候……”

    “没看见我正烦着?”陈太忠头也不抬就呵斥一句,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的是小李,于是抬头勉力笑一笑,“忘了是你了,闹心事儿啊。”

    “没事,”李世路赶紧摇头,然后他又好奇地问一句,“你们说的这事儿,跟拦路喊冤也差不多吧?”

    “这个……”陈太忠登时就无语了,好半天才苦笑一声,“还是不一样的,毕竟这是内部的交流,可以算程序上的取巧,但跟随便来个人拦住首长,还是不一样的。”

    说得再好听,总还是有绑架的嫌疑,李世路听得很明白,不过对他来说,没必要在这个上面叫真,“你担心这个项目落不到北崇?”

    “是有这个担心,”陈太忠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你父亲能帮上忙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可以帮着问一问,”李世路听到这问题,情绪一下就调动了起来,五六十亿的大项目,他若是能在其中起点作用,那就是了不得的大成绩。

    对于他这种年轻人来说,证实自身的能力是很重要的,当然,他若是真能办成,费用什么的,想必陈区长也不会吝惜,这些话没必要提,可是想一想他老爹的作风,他也不敢说死,“总之是尽量帮你打听。”

    就算在北崇落户,也被人上下其手个差不多了,陈太忠心里暗叹,可也不便打消小李的积极性,于是淡淡地点点头,“那你多费心了,不要太勉强……”

    李勇生开了一上午的会,心里也烦着呢,目前的恒北看似波澜不惊,其实是真正的暗流涌动,开完会之后,他问秘书一句,“有什么电话吗?”

    “有两个……”秘书拿出小本念一下,领导问的有什么电话,是指重要电话,念完之后,他又补充一句,“世路也来了个电话。”

    “哦,”李秘书长点点头,一边想那两个电话,一边信口问一句,“小路有什么事?”

    “他没跟我说,”做秘书的如此回答——这很正常,李世路虽然是初出茅庐,也知道陈太忠琢磨的事儿,是非常敏感的,哪怕对老爸的贴心人,也不能随意透露。

    “嗯,”李勇生哼一声,直接就将这个消息过滤了,或许是身为人父的缘故,他一向认为自己的儿子还小,跟大事沾不上边。

    下午他又一个重要会议,待会议结束之后,秘书才来汇报,李世路又打来了三个电话,但是——“我问他是什么事儿,他不跟我说。”

    “我多少事儿呢,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添乱,”李勇生老大不满意地冲秘书一伸手。

    秘书却清楚,李世路是有要紧事了,还是他不方便知道的那种,于是他帮着拨个号,将手机递给领导,自己不声不响地向旁边走两步。

    他做得果然没错,下一刻,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老板抬手摸了一下下巴——以他跟随副秘书长三年的经历,知道老板遇到比较麻烦的事情,才会有这个动作。

    李勇生也没想到,自己一向认为还是个小孩子的儿子,居然挖到这么个爆炸性的消息,他沉吟了好一阵才发问,“是陈太忠要你帮他?”

    “没有,他接电话的时候我在场,太忠又不防我,”李世路略带一点骄傲的回答,“这个事儿我要是能起到点作用,他也不会亏了我。”

    “你倒真是什么事儿都敢掺乎,”李勇生哭笑不得地哼一声,“你老爸都要躲着走的。”

    “陈太忠都不怕,你还怕?”李记者很不服气地反问一句,他是很敬畏老爸,但是有父子关系在,他觉得自己占理的时候,也不怕辩解,“我就是问一句,要是不行就算了……对了,你别跟马飞鸣说,这是太忠对我的信任。”

    “陈太忠当然不怕了,他连陈正奎都敢打,”李勇生哼一声,也没考虑这算不算灭自家威风,“这个事情我有耳闻,水很深,魏天都很重视。”

    “他可不光防魏天,还要防部委呢,”李世路略带一点得意地回答,他确实感到与有荣焉,要知道,这个关系可是他自己结识的,“爸,你就帮一帮他嘛。”

    “我看你有变成李铿的潜质,”李秘书长无奈地叹口气,“行了,我了解一下,要说折腾劲儿,你比李铿大多了,他也就是欺负一下老百姓。”

    “我是那种人吗?”李世路听到老爹挂了电话,禁不住悻悻地嘀咕一句。

    李铿是朝田前任市委书记李双刚的儿子,最是喜欢欺男霸女,大坏事不做小坏事不断,最后终于招惹到了对头,导致李双刚在五十五岁的时候直接病退,花了好大一笔钱买命。

    铿的音同坑,大家就称李双刚为坑爹,李铿的行为也被称之为坑爹,是恒北官场上著名的典故,李勇生如此说,就是指责儿子没事找事。

    然而事实上,李秘书长对儿子能搭上这条线,也不是很抗拒,毕竟李家跟蒋世方有交情,而蒋世方跟黄家的渊源也很深——以前不便用,但是现在搭条线,是很正常的。

    所以,约莫二十分钟之后,他将电话打了回来,李世路真的是受宠若惊,在他的记忆里,也只有初中他被体育老师踹断手臂的时候,老爹有过类似迅疾的反应——有太多时候,他都觉得老爹对官场的爱,胜过对所有家人加起来的关怀。

    李记者揣起电话,就来找陈太忠,结果陈区长不在,大家说是东岔子出了稻瘟病,连徐区长都跟着过去了,他跟陈区长打电话,结果那边一直占线。

    约莫是六点钟,陈太忠才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小院,见到站在院门口的李世路,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没吃就一起进来吃吧。”

    “我问到了点事情,”李世路有着年轻人该有的激情——当然,也包括冒失在内,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看一眼陈区长身边的廖大宝。

    “我去点菜,”廖主任无所谓地一笑,在他眼里,李记者还有点稚嫩。

    “嗯,坐,抽烟,”陈区长走进小院,在院内的石桌前坐下,顺手递给他一根烟,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什么消息?”

    “这个油页岩项目的负责人,很可能是上面下来的,”李世路果然稚嫩,一句话就将底牌掀开了,想一想之后,他才又补充一句,“是京城下来的,不是朝田的。”

    “京城的下来啊,”陈太忠又沉吟一下,在这个下午,他也收获了一些消息,不过接下来,他的注意力被可能发生的水稻传染病吸引了——做个区长真的不容易。

    现在听小李这么说,他沉吟一下,方始缓缓发问,“来的人是要做法人吗?”

    这个问题非常关键,关系到这个项目的控股方,要是京城来的做法人,那根本是央企的项目——地方上能沾的光就很少了。

    “应该是这样,”李世路点点头,他虽然青涩,却不是不识轻重的,“我爸的意思是说,这个项目烂尾的可能性很大,咱们不要轻易介入。”

    烂尾的可能性岂止很大?简直尼玛太大了,陈太忠心里暗叹一声,他不知道谁会来做这个法人,但是他很清楚一点,这个法人,应该跟邵国立抱着同样的心思。

    这么大的项目,啃一口走人就行了,至于说项目能不能成——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说白了,对于那帮京城公子哥的操守,陈区长并不寄托太多希望,他也见惯了这种事情,把一个项目吹得天花乱坠,等钱到位之后,将项目搞得千疮百孔,然后大家拍拍屁股走人——损失的是国家,受益的是个人,至于剩下的千疮百孔,那是地方政府考虑的。

    只要程序到位,纳税人的钱,就可以在一个奇怪的项目里,莫名其妙地消失,而且一切都无懈可击,要不说古语有“巧立名目”一词——古人诚不我欺。

    “这根本是在拿油页岩项目洗钱,”陈区长面无表情地哼一声,“这个要求搁给别人也就算了,敢跟我提……哼,真当我是吃素的?”

    其实,在这一天里,陈太忠也收获了不少消息,通过京城那帮朋友,他甚至知道,推动恒北油页岩项目的,不仅仅是魏天,还有京城紫家。

    3843章人在江湖(下)

    紫家的出身不是很显赫,但是一门七兄弟个个争气,投靠的还是不同的阵营,简而言之,有亲蓝家的,有亲黄家的,还有亲一号的,也有亲计划委这位的。

    但是既然姓紫,大家都要把他们看做一家人,紫家的势力在基层极广,虽然没什么强力人物,但是省部级的领导里,跟紫家有直接亲缘关系的就有两位数——还有在部队里的。

    这是一个很低调的家族,但确确实实地是个家族,一旦有人真的注意到他们,绝对会为他们的影响力所震撼。

    所幸的是,上面并不缺明眼人,有首长注意到了这个,虽然不好明确表示打压,但是……总还是要打压的。

    然而还是那样,打压是指政治和军事上的影响力,商业上的真无所谓,想赚钱那你去赚就好了——很多开国元勋的子女,也走了这条道,赚钱好说,别谈政治。

    陈太忠收到的是这些消息,知道这个局面不好应付,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这油页岩就是场闹剧,就算花落别家,也真的无所谓……以为我北崇就抢不过来了?

    但是听到李世路的话,他心里还是禁不住一凉,原来这出戏怎么唱,还是要看京城的调子,人家能直接空降下来法人!

    空降下来法人都无所谓,关键是听这调子,确实是要把油页岩往烂里做了,陈太忠果断地表示,“那他们折腾吧,我绝对不掺乎。”

    “但是咱们可以短他们的路,”李世路在等待陈区长的时间里,也积极地开动了脑筋,“想要项目落地,就要考虑基层的影响……太忠哥你在阳州的影响力,我是信得过的。”

    “他们爱谁是谁吧,”陈太忠冷冷一笑,“紫家觉得自己能耐,空降下来试一试水吧。”

    我都没说紫家呢,你怎么就知道了呢?李世路先是微微一皱眉,随即就想到,跟自己对话的人,终究不是一般人,于是也淡然处之,“我就是这么一说。”

    “我也就是这么一听,”陈太忠淡淡地回一句,就吩咐一下晚上的菜单,然而事实上,他心里是绝对不平静的。

    可是,更考验人的事情还在后面,约莫是七点钟的时候,阴京华打来了电话,“太忠,最近忙不忙?”

    “阴总是稀客,”陈太忠干笑一声,“不忙,闲得很,有空来北崇吃娃娃鱼……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太忠,咱都是老兄弟了,你说得这么客气,有意思吗?”阴总老大的不满意了。

    “最近有点闹心事,正烦着呢,”陈太忠笑一笑,也不欲多说,“老哥有话你说。”

    “二叔最近事多,没联系你,”阴京华先表明态度,“不过黄老一直挺关心你的,前两天见了周瑞,他还说你在阳州干得不错……嗯,老人家很欣慰。”

    “马马虎虎吧,”陈太忠干笑一声,又叹口气,“基层的事儿实在太多,今天稻田又出了传染病,跑了一天,累坏了。”

    这就是要挂断电话的前兆,陈某人跟阴京华关系尚可,不好挂得太匆忙,阴总一听当然明白,于是也不扯那些没意思的话了,“听说你打算上油页岩项目了?”

    “这才是胡扯,”陈太忠断然否认,“我一直等着黄二伯帮忙呢,反正区里小事也多,等忙完了这一阵,去京城找你喝酒。”

    “嘿,最近好像有首长要去你那里吧?”阴总干笑一声,“听说有人打算递资料,你抓紧吧,不努力的话,项目没准就落到别人家了。”

    “随便他们折腾吧,我兴趣不大,”陈太忠有气无力地回答,听起来很有点意兴索然——八百年不打个电话过来,这时候打电话,估计不是什么好路数,“老哥你还有什么事?”

    “真的兴趣不大?”阴京华听得就愣住了,“我说,落到花城的话,那就没意思了。”

    “大不了我重复建设,”陈太忠满不在乎地回答,然后又干笑一声,“这不是还有黄二伯吗?有他支持,我可是不着急。”

    “要是二叔希望你去争取呢?”阴总终于翻开了底牌,“你去不去?”

    “这个项目会搞成什么样子,你心里也有数,”陈太忠叹口气,“我做事一向追求完美……烂尾工程,咱真丢不起那人。”

    “谁说这项目一定会烂尾了?”阴京华可是急了,直接就发问——这个项目烂尾的可能很大,但只要是做项目的,没谁会憋着劲儿把项目往烂里做。

    “看,你也知道有烂尾的可能,”陈太忠也没兴趣说下去了,他笑着发话,“老哥,要真是黄二伯的意思,他就给我打电话了,咱不带这么扯大旗的,小心我跟二伯检举你哈……回头来北崇,咱们好好聊。”

    “你不信,可以打电话给二叔嘛……”阴京华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刻他叹口气,无奈地看一眼旁边的黄汉祥,“这家伙挂了,还说我扯您大旗干私活。”

    “唉,”黄总听得叹口气,好半天才哼一声,“这种事儿他不联系我,是心里有怨气呢……算,找个地方喝酒。”

    “那这事儿怎么弄?”阴京华能理解黄二叔的无奈,原本是要帮着陈太忠搞这个项目的,不过这个项目有点大,暂时不能盈利的前景,也让人比较难说话,而黄总的性子比较粗疏,就将此事暂时丢到了一边。

    这次是有人看上这个项目了,托人来关说,黄汉祥有不得不帮忙的理由,但是令人挠头的是,京城人想下去做项目——起码在建设的时期,要撇开北崇人。

    而且那边都打听清楚了,北崇区说话算数的,是区长而不是区委书记,而这最年轻的区长,还是黄家力捧的新秀——事实上,他们知道这个项目,都是因为陈区长规划做得不错。

    所以在他们看来,这个项目能在北崇落地是极好的,自家占了大头,多少也给北崇留点米,尤其是有黄系人马在地方上保驾护航,这个工程就没什么问题。

    这个想法有点一厢情愿,黄汉祥一听就知道,陈太忠十有**不会答应,他跟小陈接触得不少,非常明白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事力求完美不说,关键是为人很正。

    当然,陈太忠作风比较糜烂,管不住裤裆,这是一个令人诟病的缺点,但是谁没年轻过?而且小陈对女人从来不用强,都是讲个你情我愿——前一阵新华北报上登了一则绯闻,黄总也听说了,但接下来的调查结果证明:小陈根本没动窝边草。

    所以黄汉祥不想打这个电话,他是极看重面子的主儿,有个许诺在前,这是食言而肥,他又担心小陈直接顶了自己,所以就拖着不办。

    可现在那边催了,又有小道消息说,陈太忠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不说京城里有人打探类似消息,起码阳州市党委书记李强就表示,北崇那边在考虑,未必能保证配合。

    黄汉祥一想就明白了,陈太忠找别人打听消息,而不是找自己落实,这原本就体现出了一种生分——或者,小陈已经听说,黄家这边要默认支持这个项目了?

    总之,以黄汉祥的性子,他原本就不支持这种**裸地损公肥私的事,真不想打这个电话,但是马上要开大会了,方方面面的利益交换很多,人家要黄家的支持,也不是白要的,肯定会有一些回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黄总的身份也不能例外,他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让阴京华打这个电话,至于说对面的回答,也是他想像得到的,这一刻,他也是百感交集。

    “还是回头我打个电话吧,”黄汉祥听到阴京华如此问,只能悻悻地嘀咕一句,“他妈的,这张老脸算是掉得没边儿了。”

    “太忠也太不懂得变通了,”阴总附和一句,“还是太年轻气盛。”

    “所以说,年轻就是好啊,”黄汉祥站起身往外走,嘴里继续爆粗口,“尼玛,要是我年轻三十岁……再跟我说顾全大局,我也会顶回去,问题是现在装不了嫩了。”

    黄总能拖,但是黄和祥不能拖,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他打来了电话,“二哥,陈太忠那儿到底什么态度,怎么还有人跟我说,他在打听油页岩的法人呢?”

    “昨天小阴让他顶了,实在不行,我豁出去这张老脸,飞一趟恒北,可以吧?”黄汉祥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他是有点怕自己这个弟弟,“这马上就安排人买机票去。”

    “这家伙怎么这么犯拧呢?”黄书记一听,也是老大的不满意,心说我这个二哥的领导能力,也太差了一点,连下面混小子捣乱都搞不定,“行了,不用你去,你把他号码给我,我给他打电话。”

    “哎呀那可太好了,”黄汉祥一听,登时就长出一口气——估计你在嘲笑我管不住下面人,那这个钉子,就由你碰去吧。

    当天下午,陈太忠带着刘海芳视察在建的新候车大厅,这原本是葛宝玲手上的活儿,后来孟志新还没来得及拿到这块,就出事了,刘助调现在身份还没扶正,陈区长有必要陪着她来一趟。

    视察完之后,两个区长谢绝了交通局的留饭,来到了陈区长的小院,不成想才一进院门,手机就响了,廖主任接起来问一声,将手机递给领导,“他说是你三叔……”

    (未完待续)

3844-3845 老辣

    3844章老辣(上)

    “我三叔?”陈太忠听得愣了一下,他跟黄和祥接触极少,而且他对此人的定义,很多时候都是黄书记,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说不得狐疑地接过来电话来,“谁呀?”

    “你黄三叔,能是谁?”黄和祥很和蔼地发话,“现在说话方便吗?”

    “哦,是三叔啊,”陈太忠拿着电话,向院子的一角走去,心里却是在狐疑,为什么不是黄二伯打过来电话,反倒是黄老三?“有话您说。”

    “你这电话真忙,我从下午打到现在了,”黄和祥却也不着急说正事,而是向对方指出,“这种贴身电话,最好不要太忙,万一有领导找你,一个联系不上,没准心里会有看法。”

    这个姿态,就算放得极低了,堂堂的一个省党委书记,跟一个小区长用这种口气说话,不但暗示自己打了很久电话,还能提出善意的建议,亲叔叔对自家侄子,最多也就如此了。

    “事情挺多的,都得亲力亲为,”陈太忠笑着回答,心里却是相当不以为然,在恒北,够得着我的领导管不了我,管得了我的领导够不着,再说了,本地真有急事找我的,就算打不通我的电话,还打不通廖大宝的?

    正经是我手机通畅,是保障你们这些外地人联系我的,陈区长心里怪话不少,但也不合适说出来,只能干笑一声,“不过黄三叔批评得对。”

    “都不是外人,我也摔过跟头,对此有点心得,”黄和祥轻笑一声,“你可不要以为,三叔就那么一帆风顺,当初差点就被人整得万劫不复了。”

    你要是还不顺,国内官场还有几个可以称之为顺利的?陈太忠听得又不以为意地暗哼,就算拿我这个国内官场最年轻的正处来做比较,别人都说我是张好古什么的,尼玛,若是没有仙力傍身,哥们儿有九条命也被人玩死了。

    黄书记终究是一省的书记,略略抒情之后,就直截了当地表示,“太忠,你也知道,今年对三叔来说……嗯,比较关键。”

    啧,原来是这么回事,陈太忠听到这里,脑中的谜团终于彻底揭开,他一直就琢磨不透,黄二伯怎么会卖力地帮紫家,在他看来,黄家和紫家若是携手,那会让太多的人无法容忍——紫家内部怕是都要有异声,所以这应该是个短暂的合作。

    他也猜想过,这个合作的前提是什么,跟黄书记进步有关的可能性,也占一部分,可他并不能确定,直到黄和祥亲口证实了这个消息。

    但是一旦说开,问题就跟着来了,黄书记说得这么透彻,他还合适硬顶吗?

    官场里大多数人的共识:坏人前程,比断人财路更为可恨——财路断掉还可以再找,前程上一时的蹉跎,就可能一步迟步步迟。

    “嗯,我知道,”陈太忠迟疑一下,终于决定正视这个问题,“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困惑,首长有首长的难处。”

    这个话说得……还真是别扭,黄和祥知道陈太忠的头难剃,却是没想到,自己已经把姿态摆得这么低了,对方还装疯卖傻,不但不直接表态,连主动请示的话都没有,反而给出这种半软不硬的话头子。

    跟我家二哥一个德行,也是无法无天的主儿,黄书记心里暗哼,不过他也不打算退步,索性敞开了说,“那个油页岩项目的落实,对我有帮助,对北崇也有帮助,你配合一下。”

    “这个项目很可能烂尾,”陈太忠心一横,索性硬邦邦地顶回去,“烂尾也就算了,北崇财政也可能因此背负巨额债务,这个事情我不能答应……有别的需要卖力的,我义不容辞。”

    合着就你自己搞能搞成,别人就都不行?黄和祥很想说这么一句,不过再想一想,小陈的担心是他忽略了的,黄书记光想着紫家捞一票走人,留下点破烂,北崇也不算毫无所得。

    至于说会影响到陈太忠的声名,他是半点都没有考虑,换个地方再做官,过去的糊糊事儿还会有谁在意?不怕说一句刻薄的——正处的名声重要,还是正部的进步重要?

    而且这是从上到下决定的项目,责任也不会承担到北崇的头上,以后若是有人翻旧账,那得罪的可不光是紫家和黄家,谁有这个胆子?

    可是陈太忠这么一说,黄和祥就反应过来了,这个可能性还真是客观存在的,这么大的项目无疾而终,固然可以是“交学费”——毕竟手续正确,但是拉两个人出来背雷也正常。

    这个程序应该是这样的:项目一旦到了后期,会继续跟上面要钱,要超出预算的钱,上面给的话就继续赚,直到上面再也不给,项目就“不得不”暂停。

    至于会停到什么时候,这个……你懂的。

    在这个继续要钱的过程中,就可以跟地方上化缘,高速公路还讲个地方配套费呢——这么大的项目,怎么能光让上面出钱?

    投资了这么多,就差一点点就可以了,地方上你没多有少给点,反正建设时你们已经得利了,等这厂子建起来,地方上需要支援,可以尽管开口嘛。

    然而必须指出的,这个化缘是做给上面看的。

    这就是所谓的做戏做足——资金实在紧张啊,我们都不得不跟地方张嘴了。

    在大多数情况下,地方上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么大的项目,又是京城下来的关系,谁敢不配合?

    事实上,搁给贪一点的地方官,这也是捞钱的好门路,靠着这么大的背景,吃点回扣很安全,谁敢去查?至于说地方上财政开了窗户——公家的钱关我鸟事?任期到了拍屁股走人。

    但是这么扯来扯去,项目的“暂停”,没准地方上就要承担一些责任:项目方可以说,其实地方给我一点——或者地方上再给我点,项目就差不多了。

    发生这种事,除了出现意外情况,地方上背雷也不会背得很重,其实就是个为投资失败而扯皮的过程,但终究对官声有损,而且这种事,对地方上的经济会有所打击。

    黄和祥可以不把陈太忠的官声看在眼里,但是同时他也知道,小陈是很看重自家经济发展的——其实换一种角度看,这就是政绩,在意政绩的官员很多,这并不奇怪。

    搁给黄书记本人,也不能容忍别人把自己的地盘当作刷钱宝地的同时,拉低自家的政绩。

    至于说紫家会不会这么做?黄和祥认为,他们应该是没这个胆子,毕竟陈太忠是奉黄家之命做配合的,但是……这年头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事物是发展变化的,紫家人里良莠不齐,也有人做过很没品的事,而这项目如此之大,就算手续齐全地烂尾,到时候没准也要有点口舌。

    黄书记明白这个不确定性,同时并不怀疑,小陈也明白这个不确定性,现在的年轻干部缺少的是阅历,绝对不是智商,现在年轻人的狐疑心,比老年人不遑多让——虽然很多时候,是不讲理的胡乱怀疑,但是信仰和道德缺失了,疑心自然就增多了。

    然而,黄和祥身为堂堂的省党委书记,做不出来打包票这种事,那还不够丢人的,他只能暗暗遗憾——可惜你是二哥的人,不是我的人,要不然我也就说句话,不怕你不听。

    这些因果说起来费笔墨,其实只是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黄书记就反应了过来,于是他淡淡地表示一句,“巨额债务,你想得多了……可是你要是拒绝,花落别家,不管他们成功与否,北崇这个项目就永远丧失了。”

    这才是黄老三的筹码,要不说能爬上这个位子的人,就不可能简单了。

    陈太忠嘿然不语,在接电话之前,他就在为这个可能性而苦恼,而黄和祥的电话证实,这个项目确实跟丫的进步有关——不管是否真的有关,反正人家说有关,那就是有关了。

    那么就是说,不配合这个项目的话,他不但得罪了紫家,得罪了魏天,连黄家也得罪了,那项目落到了别家,北崇真的不要再想类似项目了。

    没错,就是黄老三说的,不管项目成功还是失败,北崇再无机会,至于说重复建设——开什么玩笑,陈某人的一个不配合,得罪的人太多了。

    是容忍别人在北崇刷金,还是北崇永远丧失这个项目?对陈太忠而言,这个选择真的过于艰难了,其实他并不是很担心项目落地之后,紫家会在北崇乱来,那只是他的借口,紫家人真敢在北崇乱来的话,他有一万种以上的手段收拾这些不长眼的。

    年轻的区长只是想把北崇能收获的利润,都留在区里,钱留在当地,对提升经济的效果,非常明显,没搞过政府工作的人,都很难想像出来这个效果。

    3845章老辣(下)

    打个简单的比方,一个工程能赚十万块,给了外地老板,人家赚了钱拍拍屁股走人了,北崇老板赚了这个钱,他会考虑继续发展。

    那么,这十万块可能会变成一辆卡车,跑一跑运输,北崇的货发出去了,农民得利了,老板赚钱了,他可能再买车,司机也有工作了,他可能去盖房,闲着的泥瓦工有收入了。

    大家的收入上去了,就有钱消费了,消费上去了,税收就提高了,北崇就能发展得更快了,但是——一旦那十万块被外地老板赚走,这些就都没了。

    这个假设有点理想化,可大家所诟病的地方保护主义,就是基于这个逻辑诞生的。

    所以面对这个选择,陈太忠真有点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之后,他索性不说话了,只是重重地叹一声,看黄老三怎么说。

    你这都是我玩烂了的路数!黄和祥挺烦这一套的——论起做领导的经验,你能比我多?

    他本来还想说一下,筹建结束之后,项目可以移交给北崇,但是这家伙的态度这么恶劣,他也就懒得讨论技术上的细节了,“你要是还觉得为难,那你到时候到场就行了,不需要你强烈支持,解读一下规划就行。”

    “这话我听不太懂……三叔你能细说一下吗?”陈太忠真的有点听不懂。

    “这你还要我解释(book.www.uu234.com)什么,你不要当众显得不配合就行了,可以吧?”黄和祥真有点不耐烦了,你要是我手底下的人,直接把你打进冷宫了——就这点眼界,也敢捣蛋?

    “好,三叔你怎么说,我这做小辈的就怎么做,”陈太忠痛快地答应了,当众配合可不就是演场戏?反正这官场跟剧场也差不多,在台上的都是演员。

    表面文章做好,背地里要不要使坏,那就看有没有必要了,反正陈某人具备各种使坏的能力,他仅仅是不想使用作弊手段,而不是绝对不用。

    “你就不用跟我卖嘴了,”黄和祥哼一声,老大不客气地挂了电话,心说真要是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事儿早谈完了。

    二哥来往的,就是这帮乌烟瘴气的主儿,黄书记想到这里,无奈地撇一撇嘴,不过同时,他心里也有微微的不屑,他敢打这个电话,就有成功的信心:小家伙终究还年轻,他连哄带吓两句话,就把丫绕进去了——我这二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不成想,下一刻他的手机就响了,来电话的正是陈太忠,“三叔,刚才有件事忘了问您了……聂启明啥时候走呢?”

    “聂启明……这是谁啊?”黄和祥是真的想不起此人是谁了。

    “天南移动的老总啊,上次您说,他俩月之内就会调走,”陈太忠挂了电话之后,才猛地想起黄老三曾经忽悠过自己,少不得要打过电话来,恶心一下黄书记,“但他现在也没走,这个那啥……您这做长辈的,不会忽悠我们小辈吧?”

    “哦,是他啊,井泓也要拉票的嘛,这你得跟你黄二伯说去,”黄和祥踢皮球的技术,那不是一般的高,信手就挡了回去,“再说天南移动推行素凤手机,也很有力。”

    “我是想问一句,您不会忽悠我第二次吧?”面对堂堂的省委书记,陈太忠还真敢问出来这话,“我这……跟黄二伯学的,特别老实。”

    其实在陈区长的私心中,聂启明不走比走了强,起码老聂在,张馨就有人保护,至于说聂启明又买什么不合格产品——那是移动操心的事,跟他有屁的相关?

    “啧,”黄和祥无语地咂一咂嘴巴,顿了一顿,才无可奈何地表示,“这样,这件事你配合了,不管结果如何,我让人去你那儿投资五千万,项目你指定……反正你不会坑了投资商。”

    这才是**裸的交易,对黄书记来说,五千万的引资真的不算什么——油页岩项目可是六十个亿往上数,但是他能说出这话来,就是把陈太忠视为一个交易对象了。

    这个交易不是很平等,但确实是交易,对时下大多数的地市来说,尤其是阳州这种超级贫困的地市,五千万的引资也值得大书特书了,其实以黄和祥的出手,五千万的拨款也不会太难,而引资终究不是拨款,资方有逐利需求。

    但是对于一个有志于提高地区经济的领导来说,这也是一笔很重的礼了——不惦记挥霍的话,这个钱可以做事,可以让业绩更漂亮。

    “您太客气了,”陈太忠干笑一声,“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嗯,就这样,”黄和祥二话不说就挂了手机,想了一想之后,索性将手机递给秘书,淡淡地吩咐一句,“关机。”

    “这个……只让我配合,又是啥意思呢?”陈区长并不知道,自己给黄书记带去了关机的困惑,他站在院子的角落,一时间觉得有点风中凌乱。

    想了一阵,他最终也没确定任何猜测,索性就懒得想了,出工不出力,原本就是他最后不得已的选择,黄和祥的要求并没有突破他的底线。

    关键是又有五千万的投资了,陈区长对于自己最后一个骚扰电话非常满意,这是彻底的意外之喜,“嗯,要不说这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当然,他也不会主动地去联系李强,表明自己要去朝田,还是等对方打电话过来的好,所谓的“不得不配合”,应该就是如此体现吧?

    刘海芳见陈太忠一脸肃地离开,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好她也有电话进来,接了电话之后,见他恍恍惚惚地回来,走上前汇报,“刘骅的烈士申报,有点小问题。”

    “嗯,你说,”陈区长的思路,又被从上层博弈扯回了现实,想一想上面那些云山雾罩,或者脚踏实地做点事情,对他来说更有意义一些,“小廖订饭吧。”

    刘骅申报烈士的障碍,主要是两点,一点是他的身份问题,理论上讲,他是分配到教委的,属于事业编制,不是军警也不是公务员,这个难度就有点大,而且他干的工作是协防员,连稽查人员都不算——一个做老师的,大半夜地去查超载车,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

    其次就是司机的事了,通常情况下,一旦被评为烈士,或者会有凶手或者会有受益者,啥都没有的比较少见,这个司机……他肯定不想自己成为杀害烈士的凶手,所以他的家人不但去找刘骅家人公关,也去民政局喊冤。

    陈太忠静静地听完,随口问一句,“是市民政局的意见?”

    “市民政局请示省民政厅了,是省厅的意思,”刘海芳轻喟一声,“他们希望在对司机定罪之前,暂缓申报。”

    “啧,”陈太忠无奈地咂巴一下嘴巴,民政厅的回应还算合理,他也不好去强行破坏,说白了,他对安排刘骅借调到计委的某人有点不满——人家听了你的安排,结果死了,陈铁人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只等着我们区政府出面?

    当然,年轻的区长也要考虑别人的情绪,于是又指示一句,“那就缓一缓吧,要民政上一直盯着这个事,多少协防员看着呢。”

    饭菜才上来,徐瑞麟来了,他是来汇报烟炕贷款的统计情况的,这次是鼓励大家贷,又考虑到烟厂建成之后,需要大量烟叶,所以只是一个粗略的估计值。

    “回头会上议一议吧,”陈区长随意看两眼之后点点头,又看一眼刘海芳,“那个发电机的采购……尽快弄出来,一块上会。”

    “最迟明天晚上,王媛媛这两天很辛苦的,”刘海芳点点头,然后又汇报一个问题,“对了,据我了解,现在全国都缺电,发电机供应很紧俏,价格也有点虚高。”

    “什么?”陈太忠听得眉头一皱,这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缺电已经导致北崇损失惨重了,这采购上居然又出麻烦?“你怎么打算的?”

    “咱们是大客户,再紧张也要强调大客户优先,”刘海芳迟疑一下,接着回答,“不过想让他们在北崇设服务中心,怕是有点困难了。”

    这是陈区长的既定策略,一下采购这么多发电机,厂家必须要在北崇设立服务中心,发电机不是大设备,都是零散着用的,涉及到使用人员的素质、环境以及其他因素,这里面差别很大,有稳固的保障是必须的。

    “那就多招几家吧,”陈太忠点点头,做出了指示,原本区里的计划,是招两个厂家,一个供应得多点,一个供应得少点,正是学自移动的采购模式,可以减少机型以保障售后维护,同时能维持一个良性竞争的局面。

    刘海芳当然也知道这个,不过这种决定,最好还是由陈区长来做,她本身负责此次招标采购,擅自做决定,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闻言之后,她点点头,“那这样,选三家……只有入选的三家,才可能得到区里以后的采购合同,所以他们必须设立服务中心,你看可以吗?”

    “那就三家,”陈太忠点点头,“跟他们强调一下,北崇除了政府采购,也有民间采购的嘛,北崇人马上就要有钱了……”

    (未完待续)

3846-3847 身不由己

    直到刘海芳等人离开,陈太忠还没等到李强的电话,他想了想,索性给小白拨个电话。

    电话是钟韵秋接的,她说吴市长正在接待外宾——普林斯公司的凯瑟琳,不过遗憾的是,大市长殷放也在场,她不方便接电话。

    凤凰市聚碳酸酯的项目,已经全面地展开,这是陈太忠临走之前,留给家乡的最后一笔厚礼,二十多亿的项目,德国拜耳占一半,市里占一半。

    凤凰市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就算拿得出来也咬牙,普林斯公司想做业务,自然不怕当这个散财童子,这些都是陈主任在离任之前谈妥的。

    凯瑟琳和凤凰市接触了也不止一次,殷放很愿意跟她保持密切联系,但是偏偏地,她还就喜欢跟吴言聊天,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们两人同为女性,吴市长英语说得也不错,同她沟通,能让我充分感受到中国女性官员的魅力。

    你和伊丽莎白在首都欺负我的时候,可没说我有什么魅力!吴言听得牙根儿都是痒的,不过,想到那个远在恒北的冤家,她也不想跟这个女人叫真,同病相怜,正经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还可以谈谈他。

    殷市长却不知,这两女曾经在床上共事一主,所以每当凯瑟琳来凤凰,他必定来奉陪——对这种家世和财力都异常显赫的投资商,又是美国人,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尤其是吴言的崛起,也带给了他一定的压力——章系人马出身,凤凰本地干部,全省最年轻的实职副厅,常委会上有一票,这四个标签加在一起,无论谁来当这个大市长,也不敢轻忽。

    而且肯尼迪小姐的保镖和吴言同志的秘书,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女,殷市长认为,看着四个美女屋里哇啦地交谈,也是一件令人赏心悦目的事情,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成为看客。

    偶尔,他还会抽空插两句嘴,以调解气氛,却浑然没有察觉到,他是现场里最亮的电灯泡,没有之一。

    “那就算了,我也没什么事,”陈太忠一听是凯瑟琳也在,就熄了跟吴言探讨一番的兴趣,他可不希望这点破事儿被外国人听了去,尤其还涉及能源安全。

    又过二十分钟,晚宴结束,吴言得知消息后,抓起手机就回拨过去,不成想那边已经关机了,她气得冷哼一声,“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小钟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只说您在接待凯瑟琳,殷市长也在,”钟韵秋战战兢兢地回答,在外人看来,吴市长最近是越发地沉稳了,但是她却知道,只要一提起陈太忠三个字,吴市长的情绪就会生出点波动,尤其是只跟她在一起的时候。

    前几天在北崇的时候,钟秘书就跟陈区长提过这种现象,眼见领导又有暴走的趋势,心中真是惴惴不已。

    “唉,”吴言倒是没怎么生气,只是长长地叹口气。

    第二天,陈太忠从丁小宁等人的粉臂玉股中醒来,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忙碌,眼下正是收获的季节,有太多的事情。

    事实上,现在的北崇不仅政府忙,党委的事务也不少,隋彪甚至在上班后不久,给陈区长打来了电话,请他去区委党校,向那些协防员讲话。

    隋书记的理由是,他目前正在抓“大学生返乡创业”和“迈开脚步,动手动脑”两个活动,实在抽不出身——反正协防员将来都要用在政府口上的。

    你说得倒是漂亮,陈区长心里清楚得很,老隋会在不久的将来离开,与其抓这些机动力量,倒不如抓一抓这俩活动,多打上一些党委的烙印,将来有所成就,他也好分润点功劳。

    “我也事儿多啊,”陈太忠干笑一声,有意撩拨他一句,“要不,让根正同志讲话?”

    “他代表不了党委,也代表不了政府,”隋彪很难得地放一句狠话,“你要是再抽不出身,那还是我去吧……真是忙不过来。”

    “能者多劳,麻烦隋书记了,”陈区长笑一笑,挂了电话,心说老隋这也辛苦了,直到现在,还不辞手脚地掩盖风声。

    隋彪和赵根正的矛盾不算多尖锐,但绝对算得上是对头,不过,像今天这样直接的表态,说明隋书记是真急眼了一个原本该隋书记发言的场合,换了陈区长来发言,大家或者不会想得太多——北崇现在就是政府比党委强势,但是换了赵书记上台,肯定有人要琢磨:似乎哪里……有什么不对?

    这时候再传出一些小道消息,流言就不好控制了,这对隋彪绝对不好。

    可是,这关我什么事呢?陈太忠并不在意这些,搁在半年之前,或者他有兴趣琢磨一下区党委书记的宝座,毕竟这是正处级的顶端位置,但是在北崇干了这么久,他发现想为老百姓做点实事,政府里更方便一点。

    正经是他调到党委之后,可以插手政府事务的机会就要少了,而北崇正值发展的关键时期,不可能松手,若是两年之后一切稳定了,有这么个机会的话,他肯定会当仁不让。

    事实上,现在就算他有心抢这个位子,别人也不会答应,不但陈正奎不会答应,李强也不会答应,县党委书记的人选,能引起省里领导关注,并不是市党委关起门来说了就算。

    而陈太忠在省里,也没啥人可倚仗,唯一可能支持的,就是岳黄河,但是岳部长才来不久,陈区长又身披黄系战袍,在恒北是很另类的存在,相信大多数人都不希望他快速崛起。

    顶不了隋彪的位子,他依旧不会很在意,这次可能空降下来区党委书记,不过那又如何?陈某人在北崇势力已成,老书记隋彪都得乖乖地夹着尾巴配合,市里党政一把手也压不住他,再加上区里广泛的群众基础,他有什么可怕的?

    十一点钟的时候,陈太忠在卢天祥的加工厂视察,大棚的结构已经做了不少改动,旁边还搭了几座样板,卢总在一边详细地解释(book.www.uu234.com),“……这几个部位换全钢的话,承重和防锈都是问题,不锈钢太软,还是用原来的扣件好一点。”

    “我不是听你的苦衷来的,”陈区长淡淡地一摆手,“上次设计有偏差,是咱们共同的责任,这次再有责任的话,老卢……你就让我失望了。”

    “这个我不敢保证,一个东西想要做到完美,那或许不是一代人的事情,你得给我改进的机会,”卢天祥听得就嚷了起来,“只要工地上有异议,我第一时间反应给你,怎么样?”

    “不用反应给我,向计委王媛媛主任汇报就行了,”陈太忠淡淡地发话,他承认卢天祥说得有道理,但是区里不能一味地体谅别人,“这个我不管,我只问质量。”

    “王媛媛是不是要升计委主任了?”要不说这体制外的奇葩就是多,或者是卢总觉得自己跟陈区长关系不错吧,就这么直接问了。

    “她是不是年轻了点?”陈区长似笑非笑地问一句。

    “没有,没有没有,”卢天祥忙不迭地摇头,陈区长这个问题问得很古怪,味道也很多,但是卢总可不敢置疑区长的铺盖。

    陈太忠还待再说什么,手边的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接个电话,然后很快地回来,“你要是觉得给王主任汇报不方便,也可以汇报给刘区长。”

    “刘区……那个长?”卢天祥愕然地拉长了声音,他近期在北崇跑得很勤,当然知道区里有几个区长,不过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了,刘海芳接任副区长的呼声很高,而他终究是北崇首富,消息不会太闭塞,“那个啥,刘处……区长了?”

    “副区长,已经定了,”陈太忠点点头,他接到的是巨中华的电话,常委会已经过了名单,这就是板上钉钉了,就算是上级领导,也不能贸然推翻下级组织票选出来的结果。

    剩下唯一可能的变数,就是北崇人大选不过,这……岂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好事,刘处很有能力,是咱北崇的幸运,”卢天祥笑着点点头,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她是花城人,汇报工作的话,我更愿意找王主任。”

    刘海芳都已经成功地拿到了副区长,那王媛媛扶正的传说,就更不会是虚妄的了,没错,王媛媛的一年两提固然罕见,但这好歹是北崇内部的事儿,刘海芳助调转副区长,在阳州市也没几个能办得成的。

    所以,卢总选择继续在王主任身上下注,跟着陈区长总是没错的,跟不上区长也得跟上铺盖,而且他的理由很实在——确实,很多北崇人对花城人心有怨气。

    “反正你保证质量吧,”陈太忠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转头向自己的车走去,“别准备饭了,我中午还有事儿。”

    “陈区长你这是闹哪样儿呢?”卢天祥惋惜地喊一声,却也不敢再说太多,他看出来了,区长离开的时候,是满脸的喜气,同时还有点茫然——这种表情,必有隐情。

    3847章身不由己(下)

    陈太忠中午确实有事,蒙晓艳和任娇来了,他不便出迎,所以就是丁小宁接人,大约中午十二点半,人就能到北崇。

    但是他更嘀咕的是,巨中华给我打电话,通知常委会会议结果的时候,怎么能不说一说油页岩的事儿呢?

    刘海芳出任北崇区副区长,这是常委会上定了的,但是正国级的首长要来,会议上也不可能不探讨,李强难道不知道,北崇已经打算配合了吗?这不可能!很多渠道消息传递的速度,要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像。

    异常现象,必然就意味着会有些说法,陈太忠一边驱车往回赶,一边暗暗地琢磨。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又是阴京华打来的电话,阴总在那边笑,“太忠厉害啊,敲了三叔五个亿,怪不得你不肯答应黄二叔呢。”

    “你这都是哪门子的美国消息?”陈太忠气得好悬没乐出声来,“就算我敢敲他那么多,有那福气享受吗?”

    “大家都那么说,你敲了他那么多,三叔也不否认,”阴京华在电话那边笑,“你这次是真的给弟兄们长脸了,以后大家撮合的费用,都要跟着涨呢。”

    阴京华的欢喜非是无因,他们这个圈子里,赚的都是中介的费用,陈太忠这么一折腾,直接把中介的费用提升了。

    中介的费用一直在提升,但每一次的提升,都不是那么舒畅,总伴随着血淋淋的案例。

    提升是必然的,同时也是血腥的,所以大家的初衷,是在减少损失的前提下,尽量寻找到他人的参照物,以合理参照物为标准,自然能减少很多不必要损失。

    陈太忠搞中介,居然能敲了黄老三五个亿,一时间在京城中被传为美谈,还有不少自命不凡的纨绔子弟,纷纷打算效仿。

    我敲了他哪里有五个亿?只有区区的五千万引资,而且只是挂在嘴上,年轻的区长这时候觉得,自己是要多冤枉有多冤枉了。

    但是同时,他很悲哀地发现,自己还不能辩白,虽然他意识到了,十有**,这是一种炒作,可是就算他说出来,自己跟黄老三的交易只是五千万引资——别人肯信吗?

    这才叫个冤枉,陈太忠有气无力地笑一声,“阴总你怎么说,那随便你了,我就只有四个字,问心无愧……当着黄二伯的面,我也敢说。”

    “他倒是脸大了,”在一边听着免提的黄汉祥不满了,“问他,答应老三啥了?”

    “我好像听到了黄二伯的声音,”陈太忠在电话那边干笑一声,这声音通过扩音器,很清晰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所有人,“二伯啥时候胆子变小了,只敢躲在一边听?”

    “小子你欺人太甚,”黄汉祥实在忍不住了,怒冲冲一把抓过电话,“合着京华给你打电话,那就不能商量,黄书记一个电话,你就屁滚尿流了?”

    “黄二伯你好,”陈太忠听得就笑了起来,这一笑就止不住了,他笑了足足有半分钟,就在黄总即将按捺不住的时候,他才强忍着笑意发话,“哈哈,黄二伯你不讲理的时候,一般就是心虚的时候。”

    “嘿,我从来以德服人,就没有不讲理的时候,”黄汉祥被他笑得没了脾气,而且他心里明白,自己之前是有过承诺的,承诺兑不了现,那可以说是事情难办,但是以这种方式兑现,他也真有点没脸打电话。

    不过,他当然是要为老不尊地不承认,“不管怎么说,这项目也是你的了,对不对?不能跟小阴谈,跟黄书记谈得就很开心?”

    “项目这样落地,我真不稀罕,”陈太忠直截了当地回答,“至于说原因……您也知道。”

    “老三给你打了个电话,就知道稀罕了,你成长得挺快啊,”黄汉祥平日里强势不假,可是说起胡搅蛮缠撒泼耍赖,那也是一等一的。

    这个老黄……陈太忠有点无奈,不过他很清楚,黄二伯是想让自己解释(book.www.uu234.com)一下,到底跟黄和祥谈了点什么,只是这挤兑人的手段有点糙。

    正巧,他也在琢磨这件事,所以直接回答,“他要我做出个配合的样子就行了,唉,关系到黄三叔的发展,我只能含泪忍辱负重,哪怕背负千夫所指的骂名,包括黄二伯您的各种不理解,我心里的悲伤,根本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嗯嗯,后面的就不用说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黄汉祥也受不了这货的惫懒,事实上,第一句话才是他最想知道的,“也就是说,你未必支持项目落地?”

    “怎么会呢?我都答应了嘛,”陈区长笑眯眯地回答。

    “你小子又不跟我说实话了,”黄汉祥对小家伙知之甚深,一听这腔调就知道,混小子藏着后手憋着使坏呢,不过……这样也好,总算是各有所得,他心里也去块疙瘩,“黄书记可是有五千万引资给你,你小心到不了手。”

    “他不会这样吧?”陈太忠笑了起来,顺手一打方向——公路上有一群羊,他得避让一下,“这事儿一码归一码,那是还聂启明的欠账。”

    “还是憋了劲儿使坏,”黄汉祥哈地笑一声,挂了电话,一码归一码的话都说出来了,小陈心里怎么想的,那还用问吗?

    “开车果然不能一心二用,”陈太忠悻悻地嘟囔一句,老黄这也真够为老不尊,咱不带这么下套子的。

    陈区长到达区里的时候,蒙晓艳和任娇已经来了,汤总丁总在北崇宾馆设宴款待,不过有鉴于最近美女出现得太多,也太频繁了,他不能陪着她们共进午餐,只能推开包间门,进去敬一小杯,呆了三五分钟就出来了。

    饭后陈太忠原本想休息片刻,猛地想起来,黄二伯的电话来得有点奇怪,说不得抬手给阴京华打个电话,“老哥,我怎么感觉黄二伯在暗示我,一定要搅黄这个项目呢?”

    “哈,”阴总听得就笑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小子这么无耻的,“明明是你自己就有这个意思,非要扯出二叔的大旗,不行,我得举报你。”

    “没有,我真没这个意思,”陈太忠断然否认,就算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也不能承认,“我就是感觉,黄总挺期待我出歪招的。”

    “黄总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阴京华笑着回答,“项目做黄了并不怕,他恨的是还没动手就琢磨做黄,所以一开始给你做工作,就是我的事儿,二叔是要面子的。”

    “三叔只让我配合一下,这又是个什么说道呢?”陈区长对这个不太理解,事实上,他最想问的也是这个问题——这关系到他使坏的方式。

    “这个我也不太懂,怎么说呢?首先你配合与否,不仅仅跟你一个人有关,这是咱们这帮人态度的问题,”阴京华沉吟着回答,“而且,三叔肚子里弯弯绕太多,所谓谈判,总是要谈来谈去……这是我猜的啊,反正跟他们相比,咱们就是消息不灵通人士。”

    “身不由己啊,”陈太忠感触颇深地叹口气,不小心卷到了这么大的漩涡中,相对黄和祥惦记的位子,以及黄书记的竞争者,包括他们所交换的利益,他这个小小的区长,简直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在这个漩涡中,实在不能把握住自己。

    就算他是仙人,也要受到各种关系、恩怨和利益纠葛所羁绊,这让他生出了深深的无力感。

    “谁说不是呢?”阴京华苦笑一声,“咱们也就能吓唬一些小人物。”

    “这我就知道了,感谢老哥你的分析,”陈太忠挂了电话,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好讲的滋味,没想到啊,哥们儿这个小小的区长的配合,也能成为代表黄家态度的晴雨表。

    这个滋味太过怪异了一点,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荣幸还是该苦笑,哥们儿虽然是打着黄系的标签,却是被天南礼送出境的,还说已经成了弃子,埋头安心发展地方经济就好,不成想没过多久,就又成了风暴中心,这才真是的……不管怎么说,道理不辩不明,阴京华两句局外人的话,就让他认清了现实,合着首长来此,油页岩产地的代表,不能是花城人也不能是云中人,只能是他这个北崇区长——他去,可能代表黄家的支持,他不去,绝对代表黄家的反对!

    果然身不由己啊,陈区长再次感叹,那么……视察的时候,真的要好好配合了?

    陈某人还有在首长视察的时候使坏的打算,当然,不是明着使坏,而是暗地阴人,但是眼下看来,暂时不需要使用非常规手段了,哥们儿是该遗憾呢,还是该恼火呢?

    中午操心完政、治局的相关事宜,下午,陈区长又不得不面对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约莫五点多的时候,徐瑞麟神情疲惫地走进来,“很多预定了娃娃鱼的养殖户,在打听退订需要什么手续。”

    “这是怎么个意思?”陈太忠眨巴一下眼睛。

    (未完待续)

3848-3849 拜码头

    3848章拜码头(上)

    现在已经是娃娃鱼孵化时期了,据京城传来的消息,由于有了北崇资金的支持,今年的娃娃鱼苗能保证三千条,至于说上限……那可能会达到四千苗。

    娃娃鱼卵的孵化和出苗,受环境等因素的影响很大,不能做到准确估计,而且孵化之后,那边还得养两到三个月,之后选出健康的苗种,移交给北崇。

    时间还富裕,但是北崇这边已经开始着手落实和登记鱼苗的需求了,同时还要检查鱼池的建设,对不合格的地方,会提出整改意见。

    陈区长做事,喜欢事到临头的时候,眉毛胡子一把抓——事实上,这是他将计划落实到实处的能力太强了,时间太短了,别人难免有措不及防的感觉。

    而徐瑞麟习惯未雨绸缪,而且这个娃娃鱼项目的启动时间足够长,娃娃鱼都进入孵化期了,也到了落实数目的时候了。

    不成想一落实,才发现很多报名的人,纷纷表示今年不想养了,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不但通过了区里的考试,家里连池子都盖好了。

    徐瑞麟说到这里,无奈地叹口气,“大部分人表示,以前没养过这东西,想先看一看别人怎么养,等心中有数了,再养也不迟,所以池子也不算白砌。”

    “啧,”陈太忠听得咂巴一下嘴,却是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许纯良在婚前的暴躁表现,蓄谋已久的大事,一旦近在咫尺了,反而要生出患得患失之心,“唉,婚前综合症啊。”

    你说什么?徐瑞麟好悬以为自己听错了,娃娃鱼跟结婚又有什么关系?陈区长你这思路,真的是信马由缰神展开。

    不过他见识过太多的世间百态,细细一品这话,就品出几丝味道来,禁不住点点头,“也是,这个时候不太容易保持好的心态,尤其是故老相传,娃娃鱼就是公认的不能家养,必须野养才成,这传言对养殖户的影响力,也很大。”

    “这还真是麻烦,”陈太忠叹口气,眉头也皱了起来。

    事实上,对北崇区政府来说,村民们愿意不愿意养娃娃鱼,其实并不影响大局,村民们不养,还有娃娃鱼养殖中心接手,哪怕鱼苗多了一点。

    养殖中心现在建的鱼池,按设计是容纳上限三千条娃娃鱼,不过鱼苗还小,养殖密度可以大一点,等鱼苗再大一点,新的鱼池也就建好了——养殖中心的基础设施建设打得非常牢,线缆管道敷设得很到位,接口丰富,扩建起来很简单。

    所以就算送来四千条苗种,农户们一条都不要,养殖中心也吃得下来。

    但是陈区长不是这么看问题的,要是真想着全靠养殖中心养娃娃鱼的话,他又何必费心费力多此一举,去教授农民们养娃娃鱼?

    他只是想传授给大家一项技能,一项高级养殖的技能,授人以鱼何若授人以渔?

    养殖中心赚得再多,终是养殖中心的,就算区里想把养殖中心赚的钱分给大家,但是……理由呢?天下事大不过一个理字,哪怕是一个愿给一个想要,终须一个理由。

    与此同时,陈太忠并不想养懒汉,在他任期内,北崇发展的终极目标是人民群众彻底脱贫,但是脱贫之后,谁想活得更好,首先你得愿意动手,其次得有一技傍身。

    不能像城中村那些村民,盖个楼房收租,然后就是天天打麻将,浑浑噩噩地度过此生。

    当然,城中村那些村民选择如此生活,也有人家自己认为的不得已——有人有一技之长,却是得不到理想的待遇,有人也想搞实体,但是制约的因素太多,还不够麻烦的。

    陈太忠要做的,就是让肯干的人,得到更丰厚的回报——你有一技之长,我这区长给你找用武之地;你想搞实体,我就帮你排除制约因素。

    而他现在推广的娃娃鱼养殖技术,就是在帮大家培养一技之长,从头到尾地贯彻他的执政思路——只要肯干,哪怕你没掌握什么技术,区里都可以培养你们。

    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地保证,哪怕有一天他离开北崇,相关制度被歪七扭八地改得不成体统,老百姓还依旧能维持富足的生活。

    陈某人敢自命父母官,那真不是空口白话,也确实用心良苦,他认为,合格的父母,不是把钱分给孩子们就行了,那不是爱而是害,要引导孩子们学会自力更生,等哪天父母亲驾鹤西游了,孩子们依旧能活得很好,那才叫真正的称职。

    从这个角度上讲,陈太忠宁愿养殖中心是空荡荡的,也不希望是满当当的。

    所以他听说不少人想观望一下养殖娃娃鱼的前景,心里真的挺不是滋味,你们这一等,可就一年过去了,哥们儿我能在北崇呆几年呢?

    可是想到对老百姓来说,养殖失败的风险太高,他也真是没办法说什么,只能苦笑一声,“都说咱这老区的群众胆子大冲劲儿足,现在看来,也有点言过其实啊。”

    “不是这样的,”徐瑞麟摇摇头,他对北崇老百姓的心理很了解,“北崇人很看重名誉,一旦投资失败,抹脖子都没用……欠债要还钱的,还命没用。”

    想一想,他又补充一句,“现在还要继续养娃娃鱼的,大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年轻就是资本,他们还是输得起的。”

    陈太忠嘿然不语,好半天之后,才出声发问,“那现在散户里,还想养娃娃鱼的,大致需要多少条鱼苗?”

    “原来符合标准的申请中,大约有六千七百条左右,我正在考虑完善抽签的流程,”徐瑞麟苦笑着回答,“现在……明确要养殖的,一千出头,不到一千一。”

    “这么大的差距?”陈太忠听得眉头一皱,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需求居然减少了百分之八十三还多,骤减的份额之大,根本让人无法理解。

    这不得不让他想到另一种可能,“他们是否打算捕捉野生的鱼苗来养?”

    “可能性不大,”徐瑞麟摇摇头,“我已经跟邓伯松强调过了,如果林业局出了差错,不管是吃拿卡要还是有意放纵,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汇报。”

    听起来有点像“关门,放区长”?陈太忠皱一皱眉,便纵有千言万语,终究化作无奈的一叹,“这个东西讲个你情我愿,强求不来……咱们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他们一定要观望,那也是他们的选择,北崇是飞速发展的,不会停下脚步等别人。”

    徐瑞麟离开之后,陈区长的心里依旧不是很爽,自己的良苦用心,不被别人所认可,这真的有点打击人,眼瞅着下班时间要到了,刘海芳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陈区长,关于发电机采购的初步方案,已经拿出来了……这个方案,倾注了小王很多心血。”

    “放下吧,”陈太忠微微一扬下巴,然后没头没脑地说一句,“恭喜了,刘区长。”

    “是副区长,而且还没通过选举,”刘海芳微笑着回答,在陈区长面前,任何的虚伪客套,都只会拉远双方的距离,所以她也不避讳,“多亏了您的大力推荐和支持。”

    “选举算多大事?”陈太忠不以为意地哼一声,“好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叫上小王,一起去我屋里,为你庆贺一下。”

    其实我是想回家的……刘海芳听得有那么一点犹豫,她最近在拼副区长,不光是她老爸支持,她的爱人和公公,也是在高度关注,今天尘埃落定,早就说好了回家关上门庆祝的。

    但是陈区长要为她的升职摆酒,还是小范围的,这个面子给得也不算小——事实上,这就是将她纳入陈系的宣言书,她可以拒绝,但是真那么做的的话,撇开别的不谈,接下来她首先要考虑的,就是人大选举能不能过。

    所以她略略犹豫一下,就笑着发话,“我还打算自己偷偷庆祝一下呢,有区长您和小王在,那就更开心了。”

    陈太忠是心里有点憋闷,他的好心不被人认可,而他还没有个说理的地方,他差一点就要生出甩手不干的心思——我尼玛真的是为你们好,该说的也都说到了,没错,你们是有资金危险,但是真的跟着区里的调子走,就算有意外损失,我最终能不管你们吗?

    但是这个话他说不出口,也没办法说出口,很多事情是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不过这一刻,他真的明白了,怪不得那么多人选择不作为,当个贪官真的很容易,只需要琢磨几个人的心思,可是想当个真正负责的父母官,那太难了——素质参差不齐,众口难调啊。

    所以他也需要敞开喝一顿,以纾缓心中的不平——至于今天来的蒙晓艳和任娇,稍微往后排一排吧,“海芳你今天一定要多喝点,从来没见过你醉过,这个同志不可靠啊……连醉都不醉,怎么能让人相信,你能为**的事业献身呢?”

    3849章拜码头(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海芳听到最后一句,嘴角禁不住抽动一下,当初我要能为**的事业“献身”的话,也不至于沦落到来干这个助理调研员——连腔调都是相同的。

    不过她也知道,不管陈区长是否身体真的“有恙”,但是能对王媛媛都不动心的主儿,应该不会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于是她很干脆地笑一笑,“反正今天心里高兴,我就舍命陪区长了,大家不醉无归。”

    “我也正闹心呢,一定要灌醉你,”陈区长邪邪地一笑,刘区长看到他这表情,心里微微一沉:不会吧,我这样的老太婆,你也要……那啥?

    不过下一刻,陈区长就苦恼地揉一揉额头,“希望别有不开眼的人来打扰吧。”

    事实证明,陈太忠一语成谶的能力,真的太强大了,下班之后,他和廖大宝先去了小院,紧接着刘区长和王主任也来了,点了菜之后,陈系四人小团伙正要开动,就有人按门铃。

    王媛媛抢在廖大宝之前,接起了对讲器——虽然即将正科了,但是对廖主任,她还是保持了相当的尊重,她不是忘本的人。

    然后,她快步地走回了餐桌,“区长,是个叫彭秋实的,说感谢您救了他的女儿。”

    “利阳的常务副,”陈太忠点点头,然后站起身,“咱们都去迎一下吧,是个礼数。”

    这话初听没有什么,细细琢磨一下,最后四个字真的霸道无比,刘海芳的感觉就很明显——合着你要是不看重这个礼数,利阳的常务副市长,都不值得你去迎一下?

    大门打开,外面进来俩人,打头的是个中年白净男子,他一眼就认出了屋里四个人中的老大,笑着冲陈太忠伸出了手,“是太忠区长吧?感谢啊……非常感谢你无私的帮助。”

    “客气了,你姑娘跟你长得挺像的,”陈区长伸出手同对方握一握,笑眯眯地发话,“小女孩很坚强,腿断了都不哭,彭市长家教有方。”

    “她小时候就挺皮实的,跟邻居小男孩打架,打输了也不哭,”彭市长笑着摇摇头,“不过这次是多亏太忠你了,稍微晚一点……嗯,她可能只是恢复得不好,小魏就危险了。”

    “我只是想着救人,彭市长你这话客气了,”陈太忠微笑着回答,“至于小魏老魏的,咱不提他……你能来,我非常荣幸。”

    刘海芳、王媛媛和廖大宝三人交换一下惊讶的眼神——陈区长是在说魏平安吗?

    事实上,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大家都知道,陈区长救了省委秘书长魏平安的儿子,甚至有不少人捶胸顿足,自己为什么不在车祸现场——虽然他们在现场,也未必有胆子伸手。

    眼下听到陈区长对魏秘书长不以为意,这三位心里就有点疑惑,老大真的不在意魏平安吗?我靠,那可是省委常委来的。

    彭秋实却不以为意,他哈哈一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没吃饭呢……太忠,不把你的人跟我介绍一下?”

    “都不是外人,”陈太忠随口回答一句,“彭市长还是把你身后这位介绍一下吧。”

    听到这句“都不是外人”,刘海芳真的想哭,多久了……她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不过下一刻,她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彭市长身后的那位身上——这是什么人?

    彭秋实身后是个黑瘦的中年男子,相貌很普通,唯一给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两个肉泡眼很大,站在那里也不做声,不过陈区长却是能感觉到,这人神态自若气质沉稳,跟彭市长挨得很近,却没有束手束脚的样子。

    “哦,这是过总,一个朋友,同车来办事,”彭市长微笑着介绍一句,“不知道你们在聚餐,有点冒昧啊。”

    “这么说就见外了,”陈太忠笑着回答,带着大家往屋檐下走去,顺便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刘区长,今天会上才定的,我们为她小小庆祝一下。”

    “哦,刘区长你好,恭喜啊,”彭秋实冲刘海芳点点头,又伸手同对方握一握,一点不介意对方比自己低两级还多,“跟着陈区长,前途肯定一片光明,好好干。”

    才升职的副区长,在区长家里小小庆贺,这个关系就不用再说了,彭市长瞬间就明白其他一男一女的身份了,绝对都是陈太忠的心腹。

    “谢谢彭市长,我一定牢记您的教诲,”刘区长微笑着颔首,落落大方,却也不多说。

    “海芳可是运气好,堂堂的常务副来为你贺喜,”陈太忠听得就笑,“饭菜都是现成的,彭市长一定要赏这个脸,一起喝点。”

    “今天就是打定主意蹭饭来的,”彭秋实也不客套,他笑眯眯地表示,“回头去利阳,就是我全包了,晋建国的接待次序,可得排在我后面。”

    晋建国也是天南交流过来的干部,目前是利阳市的宣教部长,比之彭市长略有不如,但他是前天南团省委的干部,发展空间非常大。

    “好说好说,”陈太忠笑着点头,含糊其辞地表示,“先好好喝一顿。”

    总之,彭市长是感谢来了,不是公事,又是外市的领导,陈区长这边则全是他的人,双方在一起谈笑风生,也不用刻意地强调身份,一顿饭吃得挺轻松热闹。

    饭桌的主题,是彭市长爱女和魏秘书长之子的伤势,偶尔提一提那两位将来的感情发展,再有就是刘区长的高升之喜了。

    由于有外人在场,刘海芳终于没有喝醉,陈区长想着任娇和蒙晓艳还在隔壁,也没挤兑她,大约在七点五十,这顿饭热热闹闹地散场。

    廖大宝收拾残局,陈太忠则是将一干人送出门外,那个过总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这时候却是同陈区长握一握手,笑眯眯地发话,“等哪天你有空了,咱们慢慢聊。”

    “嗯?”陈太忠脸一沉,因为他感觉到了,手里被塞了一张硬邦邦的卡片,他瞥一眼彭秋实,却发现彭市长正在向远处张望,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有话你现在就可以说,”陈区长沉声回答,同时攥着对方的手,不让他抽回去,脸上泛起一丝说不清的笑意。

    “油页岩的项目,还要请陈区长多多支持了,”过总轻声嘀咕一句。

    陈太忠闻听此言,登时恍然大悟,他就一直觉得这厮有点古怪,却是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直到此时才明白,合着是紫家人来拜码头了。

    这个现象很正常,紫家在上面再牛逼,想在地方上搞风搞雨,也是要获得地方上的支持,尤其是陈区长不是没有根脚的,提前打招呼很有必要。

    若是有人以为,搞定黄家就不用考虑下面人的反应,那才是真正的不懂事。

    不过陈太忠不可能接受这个,他点点头,将手里的卡往对方手上一按,轻声嘀咕着回答,“支持是一定的,这个你拿回去。”

    “一点小心意,没别的意思,”过总不着痕迹地用力反抗,脸上却是笑眯眯的,“就是在你这儿挂个号,来日方长嘛。”

    “我知道来日方长,”陈区长也笑着回答,眼中却有一丝冷芒闪过,他嘴唇微动,“但是如果你不拿回去,这件事情我就不管了。”

    过总听出了他话里的决绝之意,又抬头看他一眼,沉吟一下就攥住卡片,不着痕迹地将手缩了回去,笑着点头,“那好吧,朋友是天长地久的。”

    “没错,”陈区长笑着点点头。

    他目送两辆车离开,又打发王媛媛陪着刘海芳回去,然后才转身向院内走去,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形,不屑地轻哼一声,“官场里说朋友?谁信谁傻逼。”

    廖大宝收拾好桌子,站起身走人,陈区长拿起刘海芳写的发电机的报告,就要穿墙出去,以便在那啥的空闲时,能看一看。

    没办法,年轻的区长就忙成这样,跟女人们欢好之后,别人可以睡觉,他还得抽空看文件,生活充实得……真的令人发指。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着,彭秋实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太忠区长,那个过总,跟我其实不是很熟,也是朋友帮忙。”

    “明白,”陈太忠笑着回答,他是真的明白,紫家要派人拜码头,自然是越低调越好,但是来的人身份还不能低了,要不就太小看他陈某人了。

    所以这个人上门,最好是有个人带挈,而且最好不是当地人——也许,彭市长原本就没想这么快地来感谢他,不过被人求到头上了,也只能如此。

    彭市长事先不打电话告知,事后又能马上打回来电话,撇清的意思很明显,至此,陈区长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破事儿,”陈太忠挂了电话之后,轻声嘟囔一句,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心里多少也算平衡了点儿——北崇就是落后了,那又怎么样?背景再大你也得上门。

    下一刻,他才待掐个法诀,不成想手机又响了,“这日子,充实得让人吐血……谁啊?”

    “陈区长,我是双寨乡的桑格,”电话那边,是个年轻的声音,“有些事情,想跟您汇报一下……”

    (未完待续)

3850-3851 釜底抽薪

    这是怎么说的?陈太忠有点微微的不满,他对桑格的印象很深,这个学生属于很有想法的那种,在学校就是学生会的,返乡创业也很积极。

    不过他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还是让年轻的区长生出点不满,陈区长正要去会自己的女人呢,“嗯,那你说。”

    “我这个……就在您门外,”桑格迟疑一下回答,“可否能面见您汇报?”

    “啧,我说小桑,年纪轻轻的,你别搞这些邪门歪道,”陈太忠一听,就真是不满意了,不过考虑到对方才从学校出来,他也不为己甚,“既然是回来创业,就安心地做事,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区里看得到你们的成长。”

    “陈区长,我是真的有事汇报,”桑格一听就急了,忙不迭地解释(book.www.uu234.com),“白天不敢来找您,只敢晚上偷偷来。”

    真的有事?陈太忠禁不住沉吟一下,他之所以认为对方在搞歪门邪道,就是因为小桑试图晚上进家,白天来的话,他还真不在意,“希望你的事儿足够重要,我去开门。”

    陈区长才打开门,桑格就溜了进来,这家伙头上还戴一顶运动帽,将帽檐压得极低,很有点鬼鬼祟祟的感觉。

    陈太忠也没理他,走到房檐处的椅子上坐下,淡淡地发话,“坐……说吧。”

    “最近区里申请养殖娃娃鱼的农户,是不是在锐减?”桑格坐下之后,不答反问。

    “小桑,我是让你说,不是让你问,”年轻的区长抽出一根烟来点上,慢条斯理地发话,“既然决定要走体制这条路,就要学会听懂领导的问题,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

    陈太忠这话看似批评,其实真的是为桑格好,他刚进官场的时候,老书记张新华也曾经点拨过他,市委党校的某个老人,也曾经劝他,年轻的时候多蹲一蹲。

    所以,在方便的时候,他不介意随手点拨一下某个值得培养的人,至于对方能不能理解和接受,那就无所谓了,反正丫早晚会明白——或许是现在,或许是若干年后的某个夜晚。

    “谢谢,您提醒得很及时,”桑格果然不愧心思机敏,闻言点点头,“才从学校里出来,以后我会努力注意的……我最近发现,乡里有人到处说,要放弃养殖娃娃鱼,起码是要看看风声,怕赔不起,而嚷嚷得最厉害的几个,无一例外地都跟一些干部有关。”

    “都跟哪些干部有关?”陈太忠打断对方的发言,不动声色地发话,“我干工作,从来不搞捕风捉影那一套。”

    “这个……”桑格难得地迟疑了一下,不过陈区长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也是再无回转的余地,只得苦笑着回答,“比如说葛区长的堂弟,还有郭乡长的姐夫……”

    “行了,”陈太忠一抬手,又打断对方的发言,“有两个例子就够了,你是想说什么?”

    “这几户人家,都是想大量养殖娃娃鱼的,我觉得他们猛然间一致决定不养了,是很奇怪的事情,”桑格皱着眉头发话,“尤其是郭乡长的姐夫,一开始还说他肯定会养,要相信区里,但是跟这些人辩论了好几天之后,终于当众承认错误,认为先看一看比较好。”

    “嗯,你继续,”陈太忠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一直就想搞清楚,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多农户决定不养娃娃鱼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主观臆断。

    “我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尤其是这两天,不想养娃娃鱼的农户越来越多,”桑格侃侃而谈,“然后我联系了一些其他返乡创业的同学。”

    北崇这一批返乡创业的大学生,来自各个学校,不过在区里的撮合下,大家相互之间也算了结,并且形成了一个相对松散的团体——有些学生在区里和乡里没什么关系,对“返乡创业同学会”很是热心,再松散的组织也是组织,好歹是个依靠。

    区里有些干部认为,这么个同学会,有拉帮结派、山头主义的嫌疑,但是别说陈太忠,就连隋彪都表示——你们实在太大惊小怪了,这个同学会,是有正面的、积极的意义的。

    这只是返乡的学生们用来交流经验,沟通思想的渠道,谁干得好了,大家可以学习;谁落后了,大家可以帮助;谁有点子了,大家可以积极讨论出谋划策。

    桑格通过这个渠道,了解到其他乡镇也存在这样的问题,由于他问得比较婉转,其他同学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同学在调查这种大事。

    越调查,他就越惊讶,然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积极散布悲观言论的人,都是干部家属或者跟他们有关的人,他们初期都报了不少养殖数目,现在大都申请退订,不退的就专门制造两起争执,吸引大家的注意,争执过后还是退订,这个对人心的影响很大的。”

    “那以你的看法是?”陈太忠不动声色地发问,难道是……有人故意要给我难堪?

    “我认为他们这个说法是假的,是要造成一种声势,等大家都决定不养的时候,再表示愿意配合区里,顺利地拿下苗种,”桑格说出了另一种可能——这也是陈区长想到的。

    但是桑同学有足够的实践经验,证明自己不是胡说,只是他的理由……让人感觉到有点凉意,“如果他们真的不想养,悄悄退了就行了,没必要搞到大家都知道。”

    “利用信息不对称的优势,营造舆论而获利,”陈区长点点头,很简要地概括了这种行为,“为了获得苗种资源,用心良苦啊。”

    “您总结得太精辟了,”桑格回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区长的措辞所指,心中钦佩不已。

    凭良心说,原本他不太看得起这个年轻的区长,因为此人太年轻了,还不是本科毕业,而桑同学的脑瓜和办事能力,在学校都是获得了老师认可的,他表面上虽然谦逊,但是内心深处,却有天之骄子们普遍具备的自信——我若是有你的机遇和背景,会比你做得更好。

    他对陈区长的敬畏,是对整个体制的敬畏,而不是说真心服气这个人。

    但是听到这么一句点评,他真的是服气了,简单一句话,直指事情的本源,而这个本源他虽然隐约想到了,却没有想得这么透彻……不服不行啊。

    “我总结得精辟有个屁用,”下一刻,陈区长就爆出了粗口,他恨恨地发话,“舆论都造成了,真他妈的可恨……你了解过没有,这件事是谁发起的?”

    “这个我真不清楚,”桑格苦笑着摇头,“我就是觉得这个现象不正常,所以来找您汇报一下……对了,您千万替我保密啊。”

    “你这个打扮,相信对区里有些人也有怀疑了吧?”陈区长轻喟一声,他这时候才说桑同学的装束,正体现了对分寸的把握,“有具体怀疑对象吗?”

    “不敢有,”桑格苦笑着回答,他不是没有,只是不敢有。

    “我要是你,也会很为难的,”陈太忠点点头,他已经听出来了,葛宝玲在这件事里没起什么好作用——起码是一个知情不报。

    不过葛宝玲就是双寨出来的,桑格能点出葛区长的堂弟,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了,真要把葛区长拽出来,葛区长未必能受到多大的影响,但是桑同学在双寨就彻底毁了。

    他能理解桑格的顾忌,所以只是淡淡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安心做你的事,返乡创业,创业还是主流,若是谁人为地给你制造麻烦,可以直接找我……打电话就行了。”

    这个话里面的味道很多,既是肯定,又是劝诫,同时给对方吃一个定心丸,又隐约有点婉转的警告——像今天这个事情,你隔着电话也能跟我说清楚的。

    不知道桑格听懂了多少,反正他是惶惶然地离开了。

    能再扫兴(book.www.uu234.com)一点吗?陈太忠看看时间,已经八点二十了,说不得他捏个法诀,消失在了屋里,手里兀自拿着那份发电机的采购方案。

    三号院里,汤丽萍正在一张地图上比划,对着身边的诸多姐姐解释(book.www.uu234.com),“……等水电站建起来之后,咱们买的这块地,可以东看清阳河水库,西望锦绣沟……”

    “武水答应把地卖给你了?”陈太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多少钱一亩?”

    他知道汤丽萍最近在买地,买武水的荒地,想签山林承包合同,不过武水那里虽然荒芜,开价却有点高——清阳河开发在即,这也是概念不是?

    “三万一亩,我打算买三十亩,再多也买不起了,”汤丽萍笑着回答。

    她在陈太忠的女人里,算是穷的,手上总共也就三百来万,搞个水泥厂就要用到小两百万,再买了这块地,也真的就没啥钱了,“五十年的使用权,不过这里面可以有十分之一的宅基地……三亩地是可以传下去的。”

    “咱们外省人,在恒北搞宅基地,不现实,”丁小宁摇摇头,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一点,她就是玩土地的,对这些政策,真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真想找宅基地,咱回天南搞,凤凰素波随你选,何必费这个劲儿?”

    “我总要接待朋友的,谁知道太忠哥在北崇还要待多久?”汤丽萍一边说,一边斜眼瞟陈太忠一眼,一边又补充一句,“给儿子留下点什么,也不错的。”

    3851章釜底抽薪(下)

    陈太忠却是顾不得跟她俩计较,而是走上前搂住了蒙晓艳和任娇,笑呵呵地发话,“暑假真好,欢迎在北崇避暑。”

    “不好,我要嫁人了,”任娇微微一笑,“等不到你了,再来跟你疯一个暑假。”

    “你这是挑衅呢,还是挑衅呢?”陈太忠手摸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任老师,我很尊重你的,你是否知道,这个决定……会让我疯狂?”

    “我等不了你了,我已经二十八了,”任娇无奈地叹口气,“那你答应过我的,如果我想离开,提前跟你说一声就行了。”

    “嗯嗯,这个我是答应过,”陈区长听到这话,一时间有点意兴索然,他摸出一根烟来点上,“我说话一向算话……那个幸运的小子叫什么?”

    “没有幸运的小子,不过我等不下去了,”任娇黯然地摇摇头,“父母亲在催我结婚,我不小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一刻,陈太忠只觉得一万头草尼玛在心头呼啸而过,旁边的女人也都惊讶得失声——没有人谁能想到,娇弱的任娇率先举起了维权的大旗。

    “那你回吧,我知道了,”陈区长轻喟一声,无奈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找你任何麻烦,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女人,希望你能告诉那个幸运的小子……他最好对你好一点,别让我找到泄愤的理由。”

    “你就不能挽留我一下吗”任娇听到这话,非但没有感动,反倒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就砸了过来,她流着眼泪哭喊着,“我是你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呜呜,我不是最后一个。”

    “小娇你失态了,”蒙晓艳走上前,协助大家按住她,然后才扭头看向陈太忠,似笑非笑地发问,“太忠……我是第几个?”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呢?”丁小宁走上前,冷着脸发话了,“不想做太忠哥的女人……那就都滚啊,好像谁求你了,怎么,有个中央委员的叔叔就了不起了?”

    “够了!你们都歇一歇,”陈太忠厉喝一声,然后摸一下额头,心说今天这冲突才是莫名其妙,“我整天的事情都忙不完,谁想退出来报名,我放你们自由……任娇你先来。”

    “我就是说一说嘛,惹着谁了?”任老师抹着眼泪回答,“我可是你第一个女人。”

    任娇不但是陈区长第一个女人,她手上还带着须弥戒,自是知道错过眼前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但是她心里的积怨也很久了,终是要爆发一下。

    她爆发完后,屋里就是一片寂静,众女虽然各有所长,但是任老师这个第一,是谁都夺不去的,而且她的抱怨,大家心里也隐隐有些共鸣——大被同眠无所谓,太忠你终究得给我们个说法啊。

    陈太忠也明白她们的心思,沉吟一下郑重表态,“你们给我四年……最多四年,北崇搞好之后,我天天陪着你们,大家再也不分开,成吗?”

    “四年之后,你可能还会进步,”蒙晓艳冷冷地发话,她被丁小宁刺了一句,很是耿耿于怀,但是她也知道丁小宁野惯了,只能强压怒火,“再给你个南崇市呢?”

    “那些就一边去了,我不稀罕,就像我不稀罕后面遇到的美女一样,我只珍惜我前面遇到的,”陈太忠郑重表态,“虽然听起来有点无耻,但是……你们都是我愿意珍惜的。”

    “那你先珍惜任老师吧,她今天很伤心了,”汤丽萍笑着发话,漫天的阴霾登时散去……

    “你在看什么?”欢好过后,任娇似乎也有点后悔,半个身子吊在陈太忠身上,**的胸膛压在他的膀子上,娇笑着发问。

    “区里缺电很严重,要采购发电机了,这个是调研报告,”陈太忠一边翻看报告,一边探手去摩挲她娇嫩的肌肤,“白天没时间看,真的太忙……你理解一下。”

    “人家就是想撒个娇,让你哄一下嘛,”任娇的声音又有点哽咽了。

    “我他妈的也想撒个娇,问题是没人哄啊,”陈太忠将手里的报告一合,哭笑不得地叹口气,一转身,搂住了任娇**的腰肢,“来,任老师,我来哄你,你比我幸福多了……”

    第二天,区里的事情依旧很多,陈太忠略略了解一下情况之后,将徐瑞麟叫了过来,“现在确认要养娃娃鱼的,总共是多少条指标?”

    “不到一千一百条,”徐区长最近很操心此事,数额张嘴就报了出来,“很多还是年轻人,不一定靠谱。”

    “那就是这么多了,”陈太忠点点头,“年轻人的闯劲儿值得鼓励,至于那些守旧的人,咱们不等他们……北崇需要的是发展,没有停下来等待的资格。”

    “你的意思是……就这样了?”徐瑞麟惊讶地看着年轻的区长,他的心思跟陈区长一样,也希望农户们多学点手艺,看到大家裹足不前,真的是为那些农户惋惜。

    不过他更没想到,昨天陈区长还为此而困惑,今天就很快地做出了决定。

    “嗯,就这样了,别人不想养,那咱区里养,”陈太忠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要不,定个期限……让他们再充分考虑一下?”徐瑞麟还是有点犹豫,“还有点时间,这个机会,真的是比较难得。”

    哥们儿总算知道,人家为什么敢串联了,陈太忠听到徐区长的反应,终于明白了——我昨天要是没接到通风报信,恐怕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些人,算得还真准啊,这一刻,陈区长也不得不佩服某些人了,他轻叹一声,“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老徐,你真定下期限的话,有些人会笑得合不拢嘴。”

    “这样啊,”徐瑞麟缓缓点头,沉默了差不多有半分钟,才低声发问,“是那些大户联手做的?”

    他也注意到了,很多报了两位数的养殖户,基本上都表示要多考虑,不过他的心思不在这些人身上,那些报了七八条到十来条的养殖户,才是他最关注的——小规模养殖的代表。

    徐区长只是为人儒雅,却又不傻,一听陈太忠如此说,就反应过来了,以前他没多想,现在仔细琢磨一下,那些大户里,有些人还真的损失得起几十尾鱼苗,没道理不敢冒险。

    事实上,他可以想像得到,一旦有截止期限的话,在期限临近之际,那些大户会一拥而上,等别的小散户反应过来……那就晚了!

    “这个我不清楚,”陈太忠缓缓地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只是知道,有些养殖大户,本身就在唱衰娃娃鱼养殖,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为什么不揪出那些幕后主使?这不是你的风格啊,”徐瑞麟一听说他打算直接中止登记,就知道陈区长不会再追究那些人了,于是疑惑地发问。

    “我的风格是什么,简单粗暴吗?”陈太忠听得就笑,之后才缓缓摇头,“没必要揪出,事情还没发生,怎么揪出?而且人家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未必有主要领导参与进来,揪出来之后,你又要怎么处理?会不会影响北崇下一步的发展?”

    “以我的意思,吃一堑长一智,该心怀老百姓,也不能太惯着了,说来说去,这还是咱政府公信力的问题,大家宁肯相信流言,不愿意相信政府,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大家看清楚,谁更可信一点……唉,重建公信力,这可是个艰难的活儿。”

    “你说的挺有道理,”徐瑞麟点点头,初听有人暗中使坏,阻挠娃娃鱼养殖的推广,他自是怒不可遏,但是静下心来一想,这些人犯了什么大错吗?也谈不上,无非是一点私心使然,就算叫真也不能怎么处理,反倒可能搞得北崇人心惶惶。

    而陈区长眼下直接釜底抽薪地中止,这些大户今年拿不到鱼苗,盖好的池子要搁置一年,就已经是自食恶果了,也算是略施薄惩。

    至于重建公信力的说法,徐区长认为很重要,也愿意支持,但是破坏容易建设难,这样的重担……还是交给陈区长去挑吧,他在旁边吆喝就行。

    事实上,他仔细想一想,又发现了一点好处,“其实一开始,养殖娃娃鱼的宣传也过了一点,散养控制在一千条出头,可以有批次地培养出有经验的养殖户,农业局和林业局可以比较集中关注,担子也要轻一点,这是好事。”

    “没错,有助于先小批量培养人才和工作人员,完善养殖体系和制度,”陈太忠点点头,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养殖效果好,明年有多少鱼苗,我就敢往外放多少。”

    (未完待续)

3852-3853 渐近

    “那我现在就去拟定合同,顺便把清单拉出来,”徐瑞麟虽然有些书生意气,却也是个敢说敢做的,“要公示吗?”

    “公示,区政府公示,下面乡镇也公示,”陈太忠点点头,犹豫一下,他又吩咐一句,“找两个靠得住的人来搞,具体公示时间,到时候再协商。”

    “核对数目也要几天的,”徐瑞麟点点头,大部分养殖户的现场,已经勘测过了,但终究还是有在建的,还有些数目没有敲定的,这种事情,再认真都不为过,“不过也不能太晚了。”

    “先等两天看看风声,”陈区长叹口气,“过两天有首长视察,咱不要乱。”

    “首长视察?”徐瑞麟听得一皱眉,“是谁,什么时候来?”

    “你心里有数就行了,”陈太忠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却是让人生不出任何质疑的心思,真是越来越有大区长的范儿了。

    看着徐区长离开,陈区长又抬手给谭胜利打个电话,“谭区长,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蒙晓艳和任娇的到来,让陈太忠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区里的师资力量有点落后,北崇想发展,教育问题不解决也不行。

    所以他就问蒙校长,是否能从凤凰划拉点教师过来,实在不行我亲自去跟王伟新说——就当是支边了,北崇这边给双倍工资,还有冬夏的补助和福利。

    这个不可能,蒙晓艳很明确地告诉他,凤凰好歹也是天南第二大城市,有点水平的教师多在市区,而其他县区发展得也不错——金乌和阴平有矿,曲阳有酒,童山有旅游区。

    这些老师就算去最落后的红山支教,也不可能抛下一家老小,大老远地跑到北崇来,事实上,这两年红山发展得也不错——你出五倍工资还差不多,要我说,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本地挖潜上吧。

    陈区长把谭胜利叫过来,问的也是此事,“你跟市教委关系怎么样?”

    “还行,”谭区长点点头,“不过那帮人也不是很好说话,官僚得很。”

    待他听陈区长说完,就很坚决地摇摇头,“难,站在市教委的角度上看,给了北崇,给不给其他地方?而且在编的教职工,真不稀罕这双倍工资,弄点不在编的,水平就不敢保证了……他们真敢拿不在编的糊弄人。”

    “那离退的老教师也行,”陈区长已经盘算好了,“他们自己挣一份退休金,来北崇再赚两倍工资,何乐而不为?”

    “这个倒是可以,”谭胜利点点头,不过紧接着,他又犹豫一下,“但是这样也招不来好教师,真的好教师,就算离退了也有人高价挖,不少人现在就在朝田的私立学校教书,也有人在阳州办班,不少赚钱。”

    “那就退而求其次,差不多点的就行,”陈太忠也没指望能挖来多么优秀的老师,这种事情要一步一步来,实在急不得,“关键是能吃苦,能下到乡村去,对孩子们要有爱心。”

    “乡村……这不是要顶民办教师的岗?”谭胜利听得吓一跳,“这不行啊,他们带几年课就走了,民办教师也没了,孩子们咋办?”

    “他们教孩子,也教民办教师,咱们的民办教师,水平实在太参差不齐了,”陈太忠不动声色地表示,“正好跟城里的老师学一学。”

    民办教师的水平上不去,主要是因为待遇太低,没几个人有精力专心教书,谭胜利非常清楚这一点,不过民办教师的素质差一点,倒也是实话,他笑一笑,“我有个建议,返聘来的老教师,教育效果突出的,可以给予适当的奖励。”

    “嗯,主意不错,”陈太忠笑眯眯地点点头,心里却是暗哼一声,这本来就是我马上要说的,被你抢先了,“关于这个奖励制度,你去拟个计划来,要抓紧,争取新学年开始的时候,返聘的老师们都全部到位。”

    慢着,新学年……我怎么觉得有什么事儿呢?陈区长皱着眉头略略一想,然后才苦笑着摇摇头,嗐,这不就是杨大妮儿的“底线”吗?现在的孩子,啧啧。

    这时间有点紧吧?谭胜利听得暗暗呲牙,眼下已经七月底了,距九月份开学也就一个月出头,这短短一个月,就要物色好教师,做通工作,并且还要安排好位置,实在紧巴了点。

    不过他也不敢说什么,区政府有眼的人都看到了,陈区长就像手握一条鞭子一般,抽打得其他副区长卯足劲儿地工作,他这科教文卫口不太重要,现在终于被区长盯上了。

    于是他点点头,“我现在就回去做……对了,要返聘多少老教师?”

    “越多越好,下限五百吧,但是也要审核,”陈太忠很随意地回答。

    “保证完成任务……呃,你说什么?”谭胜利才待点头,眼睛珠子骤然就瞪得老大,骇然地看着自家的老大,“你是在说工资吧?”

    “我在说人数,”陈太忠看他一眼,随手摸出一根烟来叼在嘴上,也不点燃,就那么淡淡地看着谭区长,“返聘的教师,区里要贴出名单公示,包括岗位。”

    他这是借着敲定人数之机,给老谭打个预防针——你别给我闹出吃空饷的事儿来,区里是大力投资教育事业,不是投资你的腰包,要小心群众的监督哦。

    但是谭胜利根本顾不得想那些了,他很愕然地表示,“就算双倍基础工资是九百,五百个老师,一个月工资就是……四十五万啊。”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陈太忠轻描淡写地回答,“就算加上福利和补助,一年六百万也差不多了……这点钱都不舍得花,谁肯来?”

    “我……我怕没这么大的影响力,”谭胜利苦笑着回答,动员五百个离退休老师来北崇,这得有多大的社会影响力才行?

    “你不是跟教委关系还可以吗?”陈太忠无可奈何地看他一眼,“从市教委做工作,就方便多了,咱们还可以打广告,阳州日报上打广告。”

    “市教委的话……我有个想法,”谭胜利沉吟一下发话,“市教委杜主任的弟弟,是搞文具用品批发的,要是咱北崇的学校,都能指定用他家的,想必事情会容易很多。”

    “可以放进来竞争,独家买卖那是做梦,”陈太忠断然否定这个建议,“让他们去搞工程吧,给市教委两个工程队的指标,这是前所未有的特例,你跟他们说清楚了,希望他们珍惜。”

    北崇的工程很多,但是外面人想进来分一杯羹,那真的太难了,北崇宁肯用自己人,不太熟练、不紧不慢地干着,也不给外面太多机会。

    但是这个饼,陈太忠还不得不画,文具用品是教委一干人的天生强项,这里面搞什么鬼,别人很可能敢怒不敢言,倒不如划出点工程来,到时候验收的是业主或者建委,那真没必要吃教委那一套——隔行如隔山。

    他不怕分点利润出去,但过程要透明,受益者不能成为不受监督的存在。

    让教委的人去干工程……您这脑瓜,不是一般的天才!谭胜利的嘴角抽动一下,有心说点什么吧,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工程里的油水,大家都是知道的,陈区长开出的价码,也不算不诚心了,“好的,那我现在就去市教委。”

    “又是一年六百万,”陈太忠轻声嘟囔一句,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就在此时,廖大宝推门走了进来,“老板,陈正奎的秘书打过来电话,下午市政府开会,省农委的领导下来了……强调农业贷款的问题,希望您去参加。”

    “下午开会,上午才通知?”陈太忠一听就火了,要是紧急会议也就算了,但是省农委……能有什么紧急事?这可是有点欺人太甚啊,“不去。”

    不怪他如此生气,就连老百姓请客,都讲究个“两天叫请,一天叫约,当天叫提溜”,搞政府工作,大小官员的事务都是安排得满满的,重要事情都要提前打招呼的。

    “好像跟首长视察有关,”廖大宝壮着胆子解释(book.www.uu234.com),这就是做为领导贴心人的好处了,徐区长都不知道首长要来,他却是知道了,“省农委的人,是昨天晚上到的。”

    “哦,”陈太忠点点头,又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确定吗?”

    “应该没有问题,”廖大宝皱着眉头回答,“我有同学是省农行的,前天晚上行里紧急开会了,据说首长这次来,可能问到农业贷款的问题,要他们把弦儿绷紧。”

    “是啊,现在就知道把弦儿绷紧了,平常那弦儿……在哪儿呢?”陈太忠待理不待理地哼一声,首长要来了,估计是原先没有说要问农业,现在有人吹风了。

    所以农委和农行等相关环节都忙了起来,农行紧急开会统一口径而农委为了防止地方上胡乱歪嘴,紧急下来人做地方的工作。

    省农委的职能,不止是协调农业贷款,不过在陈区长看来,北崇农业的发展……压根儿跟农委就没什么关系。

    3853章渐近(下)“我有没有可能,在会上狮子大张嘴?”年轻的区长沉吟一下,虚心地向通讯员请教。

    陈区长对这个确实不熟,但是从省农委的人紧急下来的趋势来,他们应该很在意这些,这简直是送肉下乡,不宰白不宰,想到这好歹也是省里的部门,他禁不住食指大动,“他要是不给我贷款,就要考虑我告状……后果很严重。”

    “这个我真的不熟,不过林主席应该熟,”廖大宝很直接地回答。

    “给林桓打个电话,就说中午我请他吃饭,”陈太忠淡淡地吩咐一句,这倒不是他摆谱,不肯亲自邀请,实在是廖大宝打这个电话,林桓就能先准备一下相关内容。

    “这个农委啊,你没必要太在意,”果不其然,林桓对此还真的知道不少,中午的酒桌上,林主席很干脆地表示,“农业贷款……嘿,他们能决定多少贷款?大头都有数了。”

    “那下午这个会,我可以不去?”陈太忠夹一筷子茼蒿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发问。

    “去是肯定要去,不过狮子大张嘴,你就可以省了,哈哈,”林桓听得就笑了起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笑得非常地大声,非常地张扬。

    笑了好一阵,他才慢慢地停了下来,然后感触颇深地叹口气,“只要你敢张嘴,他们就敢答应,但是只是答应,实施需要个过程,而首长终究是要走的……你说是吧?”

    “老书记你是说,他们会许空头支票?”廖大宝若有所思地发问。

    “他们根本就没那能力,你狮子大张嘴,他们还不敢反驳,除了空头支票,还能怎么办?”林桓重重地叹一口气,“将来说起来,也是你们不知道轻重好歹,逼得他们那么做的……跟人家没什么关系。”

    “这还赖到我头上了?”陈太忠听到这话,真是老大不满意了,“他们既然无所不能……我为什么不能狮子大张嘴?”

    “他们只是号称无所不能,其实不能的地方多了去了,”林桓冷笑着回答,“是你不熟悉这个圈子,不是他们不熟悉……业务都是分圈子的,所以错的是你,不是别人。”

    “那我下午还是不去了,”陈太忠听明白了,下午的会议只是走个过场,他哪里有这么多美国时间陪人玩?

    “你还是得去啊,陈正奎的秘书专程给你打电话了,”林桓伸出双手,缓缓地揉一揉面颊,慢条斯理地发话,“你去了,不代表支持,不去的话,绝对代表反对……将来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十有**能推到你头上。”

    这个话在理,但是陈太忠想到要去市政府开会,他心里就下意识地排斥,“那老林你建议一下……去了那儿我能干啥?”

    “去了那儿你能睡觉,”林桓很干脆地回答,事实上,老林说风凉话,也很有一套,“你也可以认真地为咱北崇争取权益,只要你不在意大家心里笑话你——这本来就是个形式。”

    “那我还是去睡觉好了,”陈太忠皱一皱眉头,当官这么久,各种迎来送往他见得多了,对于形式主义也很能理解,有些东西不是他抗拒就能回避的,终究是要面对。

    那么接下来,陈区长还真的是去了市政府,各县区的来人不少,还有阳州市行局的,省农委带下来的人也有四五个,大家济济一堂,挤满了市政府的小会议室。

    陈太忠不管那么多,到场就趴在桌子上,直接呼呼地睡了,由于他睡得比较放松,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旁边有人羡慕地看着他:这小伙子……心态很好啊。

    陈正奎坐在主席台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看到陈太忠睡觉了,不过对他来说,这是个好事,于是心里微微一松。

    这次对陈太忠的邀请,是他坚持的,陈市长是真的怕了本家的折腾劲儿,心说我请你,你可以不来,来了就不要给我乱折腾——事实上他最怕的,是本家不但不来,还乱折腾。

    他立下了不干涉北崇事务的誓言,目前执行得还是比较彻底,他认为自己是个说话算话的,但是他很担心,自己的本家说话不算话。

    所以他对陈太忠的呼呼大睡,一点都不以为然——你可劲儿睡,随便你睡到什么时候。

    陈太忠睡到会议结束的时候就醒了,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这厮就是不受整个阳州待见的北崇区区长。

    没错,北崇区现在,真的不受整个阳州官场的待见,为什么?因为北崇太独了,有好事儿都自家吞下了,外面谁想掺乎,会被直接撵出去——活脱脱就是花城当年的翻版。

    但是北崇比花城还要强势——直接把花城车翻了,江湖传言,谁敢找北崇的麻烦,陈区长会直接带着炮头打上门去,花城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北崇人直接平趟。

    “会开完了?”陈区长感觉到身边气场有异,终于施施然醒来,他扫视一眼周围异样的目光,打个哈欠,“小廖,咱回了。”

    有些形式,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哪怕是睡觉也要参与,陈太忠心里有点不为人理解的哀伤。

    不过廖大宝还没来得及着车,李强打来了电话,“太忠,来市里了?晚上一起坐一坐?”

    “要回了,”陈太忠淡淡地回答,李强肯定清楚,他来阳州是不得已的——这个时候你约我坐一坐,是个什么意思?所以这类的邀请,那真的可以免了,“区里一堆事儿呢。”

    “你上高速还是上省道?你指个路口,我去见你,”李强很果断地发话。

    “这您可是开玩笑了,”陈太忠干笑一声,李书记可以这么说,他哪里能这么做?只得规规矩矩地回答,“得,我还是去市党委吧,好久没有聆听领导教诲了。”

    到了市党委,李强也没指示什么,就是扯着他细细了解一下北崇最近的动态,最后居然都谈到了北崇打算返聘教师,李书记当即表示,这个事情我支持,这些老教师们离退在家,本身也是对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啊?陈太忠却是扯得有点烦了,其实他很想问李书记一句,隋彪到底什么时候走,市里打算派个什么样的人继任——遗憾的是,现在不合适提这个问题。

    眼瞅着就要五点了,他站起身来,“得赶紧回去了,李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没什么了,”李强站起身,把他送到门口,貌似随口问一句,“有人找你了吧?”

    “嗯,他的打开方式不对,”陈太忠笑着点一点头,李书记问得没头没脑的,但是他心里清楚,人家是说紫家来人的事,所以他也就含糊地回答一句,这种事情没办法仔细说。

    打开方式不对……这是什么话?李强略略一错愕,年轻的区长就走了出去,他略略回味一下,微微颔首,心里基本上有数了。

    年轻的区长向外走去,感觉到身后有几道目光盯着自己——那是在门外等待的人,能让李书记送到门口的主儿,自然会引起大家的关注。

    老李叫我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陈太忠有点明白了,李强他扯了这么久,除了想了解一下北崇的情况,以及自己跟自家的接触,更重要的是展示一下两人的关系。

    陈区长去市政府开会,容易引发大家的一些猜测,所以接下来,李书记就有必要跟他多聊一聊,还要让大家看到——这二人相谈甚欢。

    一个小小的区长,能让市党委书记关注若斯,足以值得自豪了,但是陈太忠是一点都自豪不起来——哥们儿这整整一下午,啥事儿都没干!

    六点的时候,眼瞅着要到北崇了,他接到了巨中华的电话,“陈区长,接到最新通知,从明天下午开始,你把手上的事情都放一放,配合市里和省里的工作……最好能在阳州待命。”

    “我开车速度很快的,阳州待命就不必了,”陈区长不动声色地回答,他才耽误了一下午,哪里有这个闲情逸致?“我保证,绝对不会因为我影响事情。”

    终于是要来了,放下电话之后,他轻吁一口气,因为这即将的考察,省里市里齐齐动了起来,气氛异常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年轻的区长总会想到四个字——如临大敌。

    这可真有点讽刺,陈太忠将车开到区政府停下,自己则是走回了小院,他推开院门一看,登时就是微微的一怔,“怎么你俩来了?”

    院子里正站着两个青春活泼的女孩儿,七八分相似的面孔,个头略高的女孩打扮得要时尚一些——正是叶晓慧姐妹俩。

    “我父亲有意回北崇来发展,”叶晓慧是个自来熟,她笑吟吟地发话,“所以我们姐妹来了解一下,有没有什么优惠的政策?”

    “你父亲?”陈太忠的眉头稍微皱一皱,他实在想不起来这姐妹俩的父亲是何人了,“他要能带回投资来,我当然欢迎了……优惠之类的好商量。”

    (未完待续)

3854-3855 人才回流

    听到陈太忠的发问,叶晓慧下意识地撇一撇嘴,悻悻地回答,“没有多少投资,不过我爸是搞技术的,修理电器很拿手。”

    “我想起来了,”陈太忠点点头,绕过她俩,走向房檐下的座椅,廖大宝正在那里摆放碗筷,“他好像在阳州开了门市,对吧?”

    “原来你也知道,”叶晓慧脸上泛起欣喜的笑容,看得出来,对陈区长了解自己父亲的职业,她是真心的高兴。

    “我这人记性一向不错,”陈区长随口答一句,也不理会她的感受,侧头看一眼忙碌的廖大宝,“点菜了吗?”

    “点了,我现在就去通知他们,”廖主任拿起手机,又不着痕迹地看一眼叶家姐妹。

    “你们俩没吃的话,就一块来吃吧,”陈太忠的邀请不够真诚,不过这也难怪了,他跟这姐妹俩就没什么交情,若是廖大宝不在的话,他连这句话都不会有。

    然而,陈区长的小院号称对全体北崇人开放,这个传言也不假。

    叶晓慧是见过点世面的,大大方方走过来坐下,倒是那做姐姐的,跟过来的时候,有几分扭捏,两人才一落座,做妹妹的就发问,“我父亲回来的话,应该算是技术人才返乡吧?”

    “算,但也没有多少优惠,除非他愿意带徒弟,”陈太忠摸出一根烟来,慢悠悠地点上,然后才看向这姐妹俩,“他怎么想起回来了?”

    “我父亲很看好北崇的发展,他说阳州的市场就那么大,北崇在未来几年,必然会超越市区,”做姐姐的轻声回答,看起来比妹妹文静很多,“陈区长你领导有方。”

    “哪里,是大家的共同努力,”陈太忠心里得意,嘴上却是在谦虚,想到北崇的发展,居然能引得外流的人才回流,一种成就感自心头油然而生。

    有了这种感觉,他看这姐妹俩就顺眼多了,想到做姐姐的今年毕业,他就和蔼地问一句,“我记得你是师范的,分到哪儿了?”

    “阳州化肥厂子弟小学,”做姐姐的轻声回答,并且强调一点,“是我自己找过去的,不是分配,是聘用制的。”

    “怎么去了那儿?”陈太忠听得眉头一皱,阳州化肥厂的效益很一般,设备老化工艺陈旧,堪堪地没有破产罢了,“今天还在跟他们说,咱北崇的老师太少了,要高薪返聘离退教师……你完全可以回北崇来。”

    “要是能留在城区里,我就回来,”做姐姐的回答道。

    “唉,谁都想留在城区,”陈太忠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北崇确实是缺老师,尤其是好老师,但是与此同时,北崇教育口上的师资力量,分布得极其不合理。

    超过八成的好教师,都集中在城关镇,搞得一般老师想留在区里,不但教学水平得高,也得有硬关系——只看刘骅被借调出去之后,再也没回来,就可见一斑。

    那面前这女孩儿的选择,他就能理解了,化肥厂再差,也是市区的小学,总好过来北崇钻山沟,而且人家不是体制里的人,他又凭什么要求人家奉献?

    总之,生活就是这么矛盾,到处都在喊精简,事业编制的指标也在压缩,可是没有编制,哪个正规院校毕业的老师肯下村镇?

    “下一步,区里可能会考虑,加大对民办教师这一块的投入,”陈太忠犹豫一下,终究还是透露一点口风,一个师范毕业的北崇人,去化肥厂子弟小学打工,实在有点可惜了,“你还年轻,咬牙坚持几年,会有好的回报。”

    若是搁给那些老于世故的官场油子,听到这话,马上就知道取舍了,而且陈区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们甚至可以通过这个消息牟利。

    但是叶家姐妹显然没有这样的敏感性,叶晓慧闻言就笑,“陈区长,女孩儿最宝贵的就是青春,我姐要是真去了乡镇教书,吃苦倒是小事,关键是她没时间逛街了,没时间买好衣服,化了妆也没人懂得欣赏,她又到哪里去找她的白马王子?”

    “所以,我支持她在子弟小学教书,起码不会让她跟社会脱节,也可能遇到一些机会,”叶妹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一套一套的,“女孩儿的青春,是很短暂的。”

    “嘿,”陈太忠无奈地摇摇头,他刚才说话的时候,确实是忽略了对方的身份。

    而叶晓慧的说法,也符合时下年轻人的主流观点——对年轻貌美的女性而言,钻到山沟里脚踏实地地工作,确实是虚度生命浪费青春。

    就是他陈某人,也极为向往大都市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这是人之天性。

    但是世界上,又哪里有那么多的不劳而获?迷恋繁华没有错,但是迷失了双眼,被动地等待命运的青睐,就有点不可取了,机会终究是要靠自己创造的。

    然而,这些话虽是至理,可有太多的时候,是吃了亏之后才会真正领悟的,尤其在这个浮华的时代,在这个人心躁动、信仰缺失的时代——享受生命才是主旋律。

    陈太忠也没办法说什么,人各有志而已,所以他微微一笑,“你说得也对,不管怎么说,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将来不会遗憾和后悔,这就足够了。”

    “其实我也愿意脚踏实地地做事,穷乡僻壤也行,”叶晓慧再出惊人话语,她微笑着发话,“但是总得先让我进了官场,就像陈区长你,呆在北崇肯定也很不开心,这地方太穷太偏僻,别说比巴黎了,比首都和香、港也差很多……你肯定也有失落感。”

    “没有……我一点失落感都没有,”陈区长很郑重地摇摇头,“我特别喜欢北崇,喜欢这里清新的空气,自然的山水,淳朴的民众,以及睿智的上级领导和热情的同事。”

    “你口不对心,”叶晓慧毫不客气地指出这一点,却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在巴黎都呆过,你会受得了北崇这小地方?”

    “巴黎的空气还没有北崇好,”陈太忠淡淡地哼一声,“你如果不信……那就不信吧。”

    “我只是想说,你也知道北崇不好,但还是要来,因为你有未来,”叶晓慧微微一笑,笑容里似乎有点讥讽,“但是对我们老百姓来说,无法规划未来。”

    “晓慧,”做姐姐的看不下去了,轻声呵斥她。

    “陈区长是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的,你不要光看到他的成功,你是否看到了他成功背后的汗水和心血?”廖大宝打完订餐电话,走回来正好听到这话,他有点不能忍受。

    事实上,只有官场中人,才能了解官场中人,他冷冷地发问,“第一次区长办公会,就有歹徒开枪打陈区长,区长没害怕;区里的孩子被拐卖了,区长亲自去地北营救回来,还天天去看那孩子;区里为移动大棚投资一千多万,数遍整个恒北,哪个区长县长做得到?”

    “行了,都是我该做的,你说那么多干什么?”陈区长轻描淡写地发话,顺便摆一下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也喜欢说领导的怪话,但是陈区长这样的领导,我说不出怪话,”廖大宝看一看这双胞胎姐妹,淡淡地笑一笑,“我是九四年复旦毕业的,现在不是跟你们摆资格,说实话……有些思想境界,你们目前无法理会。”

    “九四年的复旦大学生,”做姐姐的惊呼一声,不可思议地发问,“怎么回阳州了?”

    “这儿是我的家乡,有我牵挂的人,”廖大宝不动声色地回答。

    叶晓慧的心思可不在廖大宝身上,她看一眼陈太忠,重提旧事,“我父亲这样的技术人才回来,真的没有什么优惠吗?”

    “他就是回来开个小店,你让我怎么优惠?”陈太忠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资金大倒也好说,没啥资金……我劝他还是在北崇多带几个徒弟。”

    叶晓慧听到这话,还真是有点语塞,她老爹不是绝对没钱,事实上,在浊水乡,她家都算很有名,她老爹在四兄弟里排老二,出名的能赚钱,支援大伯、三叔和四叔家的钱,加起来也有十几万,别人都猜她家有五六十万。

    她心里清楚,老爹手里也就有个二三十万活钱,在阳州也算富足,但是回北崇投资的话,那真不是个钱,陈区长哪可能看得上这点小钱?

    “规规矩矩开店就行了,保证没人刁难,”廖大宝出声插话,“北崇人才回流创业,谁敢刁难?吓死他们!”

    就在这时有人叫门,是北崇宾馆送饭来了,就在廖大宝张罗的时候,叶晓慧走到陈太忠身边,低声发问,“我父亲想代理一家发电机,陈区长你看可以吗?”

    这话就是在他耳边说的,她的呵气甚至喷到了他的鬓角,直吹得耳朵根儿发痒,美人如玉,吐气如兰,最难得的,是那挡也挡不住的青春气息。

    我们发电机采购,都是对厂家的啊,陈区长有点讨厌这美人计,但同时又有点享受,总之是很纠结了,他不动声色地发话,“那是他的选择,我不好说什么,不过区里这次采购发电机,原则上只对厂家。”

    3855章人才回流(下)

    叶晓慧听到这话,就有一点淡淡的失望,她是真的想帮父亲拿下这个单子的,两百台发电机,一台机子提一千,那也是二十万,而且做好了,一台机子不止提一千。

    不过这也无所谓,她知道父亲重返北崇是必然的,有没有这个单子都要回来,只不过是少挣一笔罢了,北崇体现出的活力,着实让人心动——虽然她不同意自己的姐姐回乡下教书。

    “那我们能不能为厂家做售后呢?”她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为厂家做售后?”陈太忠听得眉头一皱,区里已经决定了,要买谁的发电机,谁就得在北崇建服务中心,否则的话,区里绝对不予考虑。

    但是这个中心筹建,也是要花钱的,厂家在当地委托人负责售后,这个选择很正常,当然,被委托的人少不了好处,“嘿,没想到你家抓上大买卖了……你爸不是修无线的吗?”

    “无线都修得了,有线算什么?”叶晓慧傲然回答,下一刻她语气一转,“不过,这个买卖很大吗,我怎么不觉得?”

    “这个买卖当然不小,厂家起码要给你们准备备品备件,”陈太忠随口回答。

    对发电机厂家来说,搞一个服务中心,除了要租赁门面、安排人员之外,最大的投资就是备品备件了,发电机的损毁有各种情况,能现场维修的固然好,但是修不了就只能换了。

    “厂家要给我们准备吗?”叶晓慧登时愕然,“根本没听说啊,厂家要我父亲买二十万的货,才肯让他做代理。”

    “二十万的货……才让代理?”陈太忠惊讶地重复一遍,然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了解的信息不全面,二十万的货,做梦吧……我要是你老爹,不给备品备件都不做。”

    “不带这么占人家便宜的,”叶晓慧宜喜宜嗔地白他一眼,顺势就用胳膊肘子轻杵一下年轻的区长,很亲昵的行为,她却做得十分自然,“会不会错过什么呢?”

    “那随你吧,”陈太忠觉得她有点不够自重,一时也没了兴致,“好了,菜上来了。”

    其实这顿饭,陈区长吃得也不是很有滋味,北崇要求发电机厂家在区里搞服务中心,好服务大众,不成想那些厂家随便一划拉,找两个小业主出来,还要让小业主先期采购部分货物,才把代理和售后委托过来。

    最可气的是,代理人还觉得是难得的机会,这会买的真是不如会卖的,每每想到这个,陈区长心里的无力感,是一股一股地往上涌……就欺负我们北崇信息落后吧。

    所以,就在饭局临近结束的时候,他忍不住要问一句,“这个小叶……找你家合作的是哪个发电机厂家?”

    “你真的要知道吗?”叶晓慧怪怪地看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陈太忠一看到这样的眼神,就有一点无语,好像我惦记你什么似的,“告诉你,卖发电机的比你着急,我就是想了解一下,谁拿这不对称的信息,哄骗咱北崇人。”

    “惠灵顿发电机,还有日昇机电,”叶晓慧讶然回答,“什么样的信息不对称?”

    “告诉惠灵顿,就说我说的,想中标就建服务中心,委托你家代理的话,起码铺二十万的备品备件,要不然想也别想,”陈太忠虽然很少关注,但是他对厂家和行情并不陌生,“日昇的话,先铺五十万的货。”

    “为什么日昇就多呢?”叶晓慧轻声地问一句,这是纯进口的日、本品牌。

    “日昇电机贵嘛,而且质量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陈太忠很随意地一摆手,“有可以替代的产品,区里为什么要用日本货?”

    “我懂了,”叶晓慧笑着点点头,“陈区长,我最近筹划着拍两个片子,都是特铁血的,弘扬民族正气,能给点赞助吗?”

    “不给,”陈太忠果断地摇摇头,“正经弘扬民族正气的片子,你们就没胆子拍,拍了也过不了……我拍的也过不了,你要是拍三级片,我不但给钱,能赞助个演员。”

    “我怎么可能拍这个?”叶晓慧终是年轻,又是搞艺术的,听到这话,禁不住脸涨得通红,“陈区长,咱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我也觉得不合适,廖大宝浓眉大眼的,合适正面角色,”陈区长见她脸红,反倒是来劲儿了,于是假巴意思地轻叹一声,“拍三级片……他可惜了。”

    “头儿,”廖大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合着领导拿自己开涮呢,说不得哭笑不得地插话,“我家云娟怀孕了,不能生气……这话传到她耳朵里,对孩子不好。”

    玩笑话开过,陈太忠轻叹一声,“所以说这世界上,最好赚的钱就是信息费,信息不对等、不透明,是最大的不公平。”

    “其实一开始公示的话,就没有问题了,”廖大宝插句嘴。

    “这怎么可能公示?”陈太忠无奈地咂巴一下嘴巴,这发电机本来就是区里买来给大家应急的,一旦公示,谁家多了谁家少了,大家一吵吵,那难免又要生出事端,但是购买发电机一事,已经是拖不得了。

    事实上,陈区长心里认为,涉及民生的政策和条款,区里公示是无妨的,至于政府内部资源划拨,公示与否意思不大,尤其是在赶时间的时候,民主的同时也要强调集中。

    第二天,陈太忠忙碌依旧,到了傍晚巨中华打来电话,“陈区长,从现在起请你车辆随身,并且保证通信的畅通,二十四小时待机。”

    真是折腾人,陈区长轻喟一声,“我区里最好的车,是个大巴,是否符合标准?”

    “大巴不行,越野车都不行,只能是普通小车,”巨中华苦笑一声,“你明白的。”

    我光着身子去最好!陈太忠悻悻地暗自嘀咕一句,“是否需要我赶到朝田待命?”

    “这个我也不清楚,上级没有这么安排……应该是先在北崇吧,”巨秘书也没想到,陈区长的问题这么多,他又不敢多猜测,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陈太忠挂了电话之后,默默地撇一撇嘴,应付完这次视察,区里又能静下心来发展一段时间。

    想是这么想的,可是因为心里有事,陈区长在北崇也忙不到心上,当天晚上跟自己女人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得开着手机。

    悲催的是,还真的有人打电话过来,夜里十二点半,陈区长激战正酣,猛地电话响起,是个朝田的手机号,接起来一听才知道,是老汉打来的电话,他说儿子和儿媳妇把自己打了,要请陈区长给做主。

    “先报警吧,”陈太忠压了电话之后,真是不尽的恼火,搁在往日,这个时候他未必肯接这陌生电话,然后他很悲催地发现,小太忠已经失去了状态,看着满床的莺莺燕燕,他无奈地咬咬牙,这首长一来,不能连X生活都被影响吧……总算还好,这煎熬的日子没过多久,在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陈区长又接到了巨中华的电话,“陈区长,你现在可以动身了,去章城市政府等待通知。”

    “不是去朝田?”陈太忠听得一愣。

    “我接到的通知是这样的,经过了确认,”巨秘书也不跟他多说。

    这是唱的哪一出?陈太忠挂了电话之后,先招呼廖大宝起身走人,然后就琢磨着,是否给李强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这时候要是被人阴一下,那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不成想,他往外走,迎面正撞上敬德的县党委书记奚玉,奚书记一见他,就笑眯眯地打招呼,“太忠,有点事情跟你说一说,这也到点了,正好蹭饭。”

    “顾不上,马上要走,”陈太忠哪里管得了那许多?抬腿就从奚书记身边迈了过去,走了两步,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点不够礼貌——那好歹是县党委书记。

    扭头一看,果不其然,奚书记的手悬在半空,正愕然地扭头回望,见他回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却是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要不说,这官场里一点注意不到,就惹人了,陈区长遭遇这种大事,不但任务重,他心里也烦躁——若不是扭了一下头,保不齐就结了梁子。

    “奚书记,抱歉啊,”他不得不走回去,低声在奚玉耳边嘀咕一句,“得去赶着站马路,给首长疏导交通,心里烦,你体谅一下。”

    “哦?”奚玉那勉强的笑容,登时化作了满脸的惊愕,瞬间又转变为一脸的艳羡,接着他哈哈一笑,“哈,佩服,恭喜……我说嘛,看你今天心不在焉的。”

    “没啥可恭喜的,”陈太忠闷闷地叹口气,“反正到处乱窜吧,折磨人啊。”

    “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奚书记笑着低声回答,他也知道是哪个首长来,羡慕之情是怎么都掩饰不住,“我是不是也得回去准备?”

    “这我真不知道,”陈太忠苦笑着一摊手,“我正要往外地跑呢。”

    (未完待续)

3856-3857 煎熬

    “去章城?”廖大宝听到领导的吩咐,好悬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区长最近在忙的事情,并没有明确跟他说,不过身为领导的贴心人儿,他将好多事情也看在了眼里,所以他也非常地疑惑,不是去朝田吗?

    “嗯,先上高速吧,”陈太忠一边吩咐,一边摸出手机,拨通了李强的号码,“李书记,现在是要去章城,对吧?”

    “是的,接到的通知是这样,”李书记沉声回答,搁在平时,若是有人如此公然置疑巨中华的话,他肯定是要恼火的,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小陈打过来电话,只能说明人家做事慎重,因为上面的安排,多少是有点意外。

    身为阳州人,不去省城见首长,反倒是去隔壁的地市,这种情况不是很罕见,却也不是普遍现象,人家找他这市党委老大验证一下,真的可以理解。

    “您什么时候动身?我争取在高速上追上去,”陈太忠见李强答得如此痛快和明确,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干笑一声,“我坚决紧跟市党委的脚步,毫不动摇。”

    “我不去,”李强淡淡地回答,听语气就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那行,我……你说什么?”陈太忠听得吓一大跳,“我都去了,您怎么不去?”

    “政府的事儿,跟党委有什么关系?”李强先是轻描淡写地回一句,然后才轻笑一声,“总得有人看家……万一首长猛地想来阳州呢?”

    倒也是,陈太忠听到这个回答,有点释怀,毕竟首长视察的是章城不是阳州,阳州的班子不可能端到章城去,不过下一刻,他猛地又反应过来一个细节,“您看家的话……那市里会去些谁呢?”

    “党委看家,那肯定是政府的去啦,这话问得真没水平,”李强干笑一声,“我还得待命呢,不跟你扯了。”

    政府的会去?陈太忠挂了电话,怔了好半天,才轻声嘟囔一句,“其实,我一直不相信有阴魂不散这种现象。”

    这就是迷信嘛,廖大宝有心接一句,发现领导状态不是很好,就果断地紧闭双唇。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桑塔纳来到了章城,这时候就一点出头了,陈太忠也没进市政府,而是在政府斜对面找个看起来尚可的咖啡屋,跟廖大宝进去点了两份客饭,又弄两杯果汁。

    廖主任并没觉得不妥,他也知道,陈区长在章城是有仇家的,找个地方随便填点肚子就行,没必要去市政府混招待餐。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评价一下这个咖啡屋,“这饭都是什么啊,味道不好,你起码弄得热乎一点,这大夏天的,肉还带着冰碴子……吃坏了咋办?”

    “不想吃就放那儿,”陈太忠的心思根本不在吃的上面,他十来八天不吃饭都没问题的,眼下进来不过是应个景儿,好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怪异,“就这种档次的咖啡屋,阳州市总共才俩,北崇更是一个都没有,咱还是要承认差距。”

    旁边的服务员听得眉毛一耸一耸的,很是有点不服气,不过这二位没说更难听的话,他也就只好忍了。

    两人吃完之后,还不想走,外面实在太热了,桑塔纳车里有空调,但是何若呆在这种空调房间里自在?

    这一下,服务员可算是逮着了,他走上前阴阳怪气地发问,“两位还要点些什么?”

    “我不点,吃饱了坐着歇一歇,就不行吗?”不知道怎的,廖大宝今天的火气格外大。

    “好了大宝,走了,”陈太忠却是没兴趣跟这种小人物叫真,既然是待命,那就坐进车里待命好了,屋里和车里能差多少?还是先进市政府吧。

    两人走到门口,廖大宝才一推门探头,就将迈向门外的腿收了回来,低声嘀咕一句,“老板,过总在外面。”

    “郭总?”陈太忠听得眉头一皱,心说这是神马鸟人,不过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了,“是跟着老彭来的那个?”

    “就是他,”廖大宝低声回答,过总在跟着彭秋实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发挥,也就是后来,跟陈区长轻声嘀咕了两句,但是廖主任的一双眼睛,不是吃素的。

    “又不是很熟,你退什么?”陈太忠不以为意地走上前,一推门,径自走了出去。

    他走出去还真对了,斜对面马路上一群人,顶着大太阳,还正盯着这个咖啡屋看,足有七八个人,其中就有那天见过的过总。

    陈区长根本不带理他们,见到过总跟自己点头,也微微地颔首,然后坐上车就走了。

    “这谁啊,鬼鬼祟祟的?”这边有人不满意地发问了。

    刚才廖大宝退回去的时候,被某个眼尖的跟班看到了,觉得路数不对,在这个关键时候,大家的警惕性都很高,正商量着要不要过去问一下,不成想对方又出来,就那么走了。

    “阳州牌子,过总你认识?”有人注意到了陈太忠的反应。

    “能是谁?”另一个人看一眼过总,“这是陈太忠吧?真够狂的,连个招呼都不打。”

    “是他,”过总点点头,微微一笑,身边都是自己人,他也不怕多说一句,“他那小跟班儿,估计是想避嫌……这是误会,不会有事。”

    “这货还真的够年轻,真是人比人得死啊,”有人低声感慨……

    与此同时,陈太忠在车里指点自己的通讯员,“看到了吧,咱就算不出去,别人没准还要过来看,心里没鬼,咱直接出来就行。”

    我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廖大宝干笑一声,心说我哪里知道您和过总沟通的详情?

    他默默地开着车,来到市政府的时候,门卫拦了一下,看一眼廖主任的工作证,又问一句,知道是省里安排下来的,倒也没小看这县区来人,还给他们指出了停车的位置,“停那儿就行,绕过院子是小礼堂,里面都是软座,有空调也有茶水。”

    不去!陈太忠才不会去小礼堂,只说想一想可能碰上陈正奎,他就懒得过去,于是他指挥廖大宝在一处荫凉地停车,“就这儿吧,空调开着,咱们睡一会儿。”

    他都发了话,廖主任自然不敢不听,可是这大中午的在车里吹空调,还真的难受。

    劲儿小了不顶用——汽车本来就吸热,天又热,可把空调开大的话,后座的好说,前座的这么吹,一时半会儿可以,吹得久了,早晚要落下毛病。

    “我出去抽烟,”廖大宝决定不跟着领导掺乎,本来嘛,小小廖都快出生了,他要惜身,而且车里只有一个人的话,空气要好很多,车窗都可以摇上去。

    “傻小子,你以为一会儿首长就能到?”陈太忠心里暗哼,却也不多解释(book.www.uu234.com)。

    陈区长这一语成谶的功夫,真的是杠杠的,一个小时之后,他接到了来自阳州的指示,“继续等待,汽车加满油,保证车况,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这次指示,甚至不是巨中华传达的,不过陈太忠觉得很正常,他接受首长的视察不止一次了,自是知道这时候大家都在忙些什么。

    踏入官场以来,他接受过的视察不胜枚举,省部级领导那就不用说了,蒙艺、陈洁和金相实之类的,要说国家级领导人,总共是三次——如果不算中、央文明办副主任贾自明的话。

    唐总理那一次,树葬办是个重点,陈太忠好歹是个焦点人物,是紧跟大部队的,但是黄老回乡,他是纯粹打酱油的角色,维护一下交通,去超市里冒充一下群众。

    而这次是第三次,他分外地明白,首长的行程是早定了,但是同时,这行程也具备太多的不确定性,所以他只能悻悻地暗哼。

    “继续等待,唉,”陈太忠揣起手机打开车门,一时间觉得热浪迎面袭来,不过他是仙人之躯,倒也不是很在意,“小廖……热不热?”

    “坐一会儿就凉了,”廖大宝蹲在一棵树底下,手里攥着一瓶矿泉水,水瓶子上蒙着浓浓的水汽,一看就是冰过的矿泉水,他笑眯眯地发话,“头儿你也来一瓶吧?”

    “算了,”陈太忠走到他身边蹲下,摸出烟来叼在嘴上,顺便又递一根给廖大宝,“等天凉一点了,出去加满油。”

    “出来的时候才加上的啊,”廖大宝是真的不能理解,他摸出打火机,帮领导点上烟,“到现在用了不到四分之一,一定要加吗?”

    “上面这么吩咐,你照做就是了,”陈太忠不耐烦地嘀咕一句。

    “这等得真折磨人,”廖大宝叹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陈太忠苦笑一声,心中泛起一丝无力感来。

    这一幕,跟他遭遇黄老时,是何其地相似?那时小小的陈主任,也只有任人调遣的份儿,初开始是站在马路上管交通,后来又去联合超市假扮顾客,哪里需要,他就去哪里。

    现在的陈太忠和当时相比,是大不相同了,以前小小的街道办副主任,已经成长为正处级干部,主政一个县区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今天的情况表明,不管是副科级还是正处级,在真正的权势面前,都是一样的,只有在一边等着配合的份儿,区长还是太小了吖。

    3857章煎熬(下)

    陈太忠和廖大宝蹲在树荫下抽烟喝水,不知不觉间金乌西斜,两人又走到远处一棵大树的树荫下,这个时候,离北崇二号车就很有一段距离了。

    这个时候,大家也已经知道,首长已经要到章城了,临时又有约,去视察两个公司,那么来章城就要晚了,廖大宝轻声嘀咕一句,“希望首长不要再心血来潮,去了利阳。”

    “对我来说,利阳肯定比章城好,”陈太忠轻哼一声,“不过人家的行程,哪儿是咱们左右得了的?我最希望他去阳州了。”

    章城有大敌,上次他不但将段老二的奔驰撞毁,还把人也抓回了阳州,跟章城的梁子结得真的不小,要不是李强确定是省里的意思,他真不想来章城——倒不是怕,而是不值得。

    两人就这么蹲在树荫下面聊着,矿泉水喝了一瓶又一瓶,眼瞅着四点半了,陈太忠有点着急了,“今天能不能完啊?我明天可不想再陪着了。”

    不止他着急,别人也着急,阳光的灼热稍微减弱了一点,不少干部就走出了房屋,站在房檐下交头接耳,首长啥时候能到呢?

    “嘿,你俩,过来一下,”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陈太忠和廖大宝闻言,齐齐地一侧头,看到一个中年汉子正冲他俩不耐烦地招手,“看什么看?你俩给我过来!”

    “你算什么人呢,我俩得‘给你’过去?”廖大宝不待领导发言,先是冷冷一笑,嘴里将“给你”二字咬得极响。

    “把这些花盆搬开,”中年汉子也不跟廖大宝计较,一指面前的花坛,“快点哈,别跟我逼逼,要不有你们好受的。”

    “我们跟你说话,在你嘴里是逼逼……你会说人话吗?”陈太忠眉头一皱,哥们儿好歹一区长呢,有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吗?

    “小子你怎么说话呢?”中年汉子也火了,打着横就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家伙,“下半辈子想在轮椅上过?”

    “大宝,交给你了,”陈太忠蹲在那里,身子都不带动一下的?——动了跌份儿。

    “滚远一点,”廖大宝站起身来,冷冷地发话,“我们北崇来的,别给脸不要。”

    “哈呀,北崇来的就牛逼大了?”中年汉子冷笑一声,他是市政府的门卫,在市里还有几个狐朋狗友,欺软怕硬最是在行。

    他知道今天是个关键日子,但是他更知道,够身份的主儿,都在宾馆呢,至不济也是在小礼堂,像这种在树荫底下蹲着的主儿,那就是俩字儿——落魄!

    好死不死的是,刚才市领导打电话通知了,首长踢了摆在路边的花盆,说是你们有摆这个花架子的时间,不如建个希望小学——你们觉得我下来,是为了看花盆?

    章城市一听这消息,登时就毛了,马上通知下来,大家积极地撤花盆,市政府这边也通知了,然而,政府这边打扫得比较干净,花盆也比较多,随意丢弃的话有碍观瞻,那就需要一些苦力,将花盆搬到远处的隐秘地方。

    中年汉子见俩“闲汉”在那里蹲着,自然是要征用,待听到对方是北崇人,也只是心里冷笑——北崇人蛮横不假,但是你还能蛮横得过体制?

    所以他大喇喇走上前,两个膀子往胸前一抱,斜眼看着站起来的廖大宝,“再问你一句,搬还是不搬?”

    “一边儿呆着去,别找揍,”廖大宝冷哼一声,他也不是个怕事的人,但终究赶不上他老板那么不讲理,先正式警告对方。

    “小子怎么说话呢?”中年人还没吱声,他身后跟着的那俩不干了,抬手就去推廖大宝。

    “啪”地一声脆响,廖主任想也不想,抬手就给对方一记耳光,然后又是一拳砸到对方脸上——不光是北崇民风彪悍,事实上,整个阳州就鲜有不彪悍的地方。

    廖大宝并不是很擅长打架,但是他的身体素质很好,眼下奉命动手,倒也没有太多的顾忌,一拳砸出去之后,他身子往后一跳,用一种拳击的架势,警惕着两人的夹击。

    撕扯两下之后,他还是被人缠住了,不过他的力气很大,那俩也不能制服他,中年人见状,也想上前动手,可是看一看在旁边悠然蹲着的陈太忠,心里又生出点犹豫。

    下一刻,他就大喊一声,“北崇人打人啦”,然后就冲向了战团,却没想到蹲着的那厮猛地站起,身子一闪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啪”地一声大响,他被这个耳光打得直转了整整两圈半。

    这时,有旁人发现了这里的不妥,又有别的小伙子往这边跑,眼见就要陷入一场混战,一个声音厉喝,“都给我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

    随着这一声喊,一个中年眼镜男人跑了过来,他铁青着脸低声发话,“谁让你们打架的?搞清楚这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场合!”

    陈太忠看他一眼,走到一边蹲下身子,摸出一根烟来叼上,廖大宝整理一下被拉扯得变形的衣服,也走过来蹲下,他的嘴角吃了一拳,微微有些肿胀。

    眼镜男人看一眼他俩,有点不摸路数——打了架之后还敢这么若无其事,估计是有点来头,于是扭头看向中年男人,“怎么回事?”

    “郭主任,这不是要搬花盆吗?”中年人捂着自己的脸,义愤填膺地发话,“我就让他俩搭把手,他俩站起来就打人。”

    对于这种掐头去尾、颠倒黑白的话,陈太忠根本没反驳的兴趣,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甚至不值得他嘴巴动一动,倒是廖大宝对此非常不满,闻言禁不住重重地一哼。

    “你俩,是干什么的?”郭主任终于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发问。

    “北崇区政府的,上级领导指示我们过来,”廖大宝淡淡地回答。

    “区政府的,怎么不去小礼堂?”郭主任沉声发问,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不想进去,”廖主任也有几分傲气,直接顶了回去,“首长还没来呢。”

    郭主任看一眼蹲在那里的陈太忠,嘴巴略略动一下,终究还是没再纠缠,他转身看一眼中年汉子,厉声发话,“还等什么?快搬花盆!”

    “哼,”那中年汉子狠狠地瞪陈太忠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去搬花盆了。

    “区政府的就能随便打人?”郭主任安排完这要紧事,才又转头看向廖大宝,“这是章城,不是阳州,叫什么名字?我会向你们领导反应的。”

    “你算那棵葱啊?也有资格问我领导的名字?”廖主任脸一沉,冷冷地反问一句——对方既然被称为主任,市政府里最大的主任是什么?了不得就是办公室主任,还真没资格在陈区长面前显摆:你丫先把自己的名字报上来吧。

    “怎么回事?”这时候,又过来一个黑脸膛戴眼镜的主儿,首长马上要到了,市政府里居然打起来了,由不得人不重视,这位黑着脸发话,“小郭你说。”

    “李市长,”郭主任赶忙点头,又冲蹲在地上的那两位一努嘴,“北崇区政府的,门卫要他们帮着搬花盆,这不就……打起来了?”

    “这迎接首长呢,你们就不能配合一下?”李市长一听就明白了,合着章城人征用北崇人,北崇人不答应,他皱着眉头发话,“这时候还分什么章城阳州……叫什么名字?”

    “陈太忠,”陈区长懒洋洋地回答,也不往起站,“我就奇怪了,什么时候你章城市政府的门卫,都指挥得动我这北崇区长了?李市长,要不等首长走了,你跟我去北崇搬花盆?”

    “陈太忠……原来是你,”李市长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身子一转,也不跟他计较,只是嘴里冷冷地刺一句,“你堂堂的一个区长,蹲在这儿,成什么体统!”

    “我下村子经常蹲在田埂上,也没谁小看过我,”陈区长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原来章城的干部,都是蹲不下来的。”

    牙尖嘴利,李市长心里暗哼,却也不跟他一般见识,今天市里这么重大的任务,他犯得着跟一个外地的小区长叫真?

    就在这时,前方呼啦啦地走过来三四十号人,有人还在维持秩序,“都跟上,跟上……听从指挥,后王镇农业基地。”

    原来首长因为耽误了行程,索性不来市里了,直奔考察点而去,一群接到消息的人,马上鸡飞狗跳地动作了起来。

    陈太忠和廖大宝见状,也赶紧站起身,本来两人想开小车的,不成想那边有人招呼,“你们俩是北崇的吧?谁是陈太忠,上车!”

    “我是,”陈区长走上前,摸出工作证给对方看一下,心说这组织得还真乱,一边让我把车加满油,一边是让我上依维柯……能靠谱一点吗?

    不过很显然,现在上大巴才是正确的选择,上车之后,大巴缓缓驶过那几个鼻青脸肿的主儿——他们还在搬花盆,年轻的区长无奈地摇摇头:看这场架打得,有意思吗?

    (未完待续)

3858-3859 神展开

    后王镇离市政府并不远,二十公里出头,路也修得很好,陈太忠在车上就是闭目养神,也不跟身边的人交谈。

    车队用了二十分钟抵达,大家走下车来,陈太忠发现除了两辆依维柯,还有四辆小车——其中一辆奥迪车,正是陈正奎的座驾。

    陈市长下车之后,四下扫一眼,也不知道看到陈区长也没有,就自顾自地低头跟身边人说起话来,一副生人勿近的嘴脸。

    有意思的是,离他不远的一辆奥迪车里,下来的就是过总,两人打个照面之后,只是轻轻颔首,过总索性身子一转,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有意思啊,陈太忠看得有点想笑,明明是认识的,也不知道撇什么的清,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和姓过的,可不也是这样吗?

    也不知道,这货给了陈正奎什么好处,陈区长心里着实为紫家的大手笔吃惊,不但搞定了黄家,搞定了魏天,同时还搞定了陈正奎和李强——陈市长和李书记最近斗得可是厉害。

    可是再想一想,这似乎也是正常的,油页岩的项目可是价值五六十个亿,如此巨大的利益,拿出些银子打点人算多大事?

    而且再细细地分析,过总只需要重点打点好黄家和魏省长,地方上基本上就没什么阻力了,陈区长要听黄家的指挥棒,陈市长对魏省长的示意,恐怕也只能接受——毕竟是在魏天的大力支持下,陈正奎才能得到这个位子。

    至于说李强,面对这样的组合和阵营,哪敢生出半点不满来?这时候有人居中协调一下,李书记甚至得帮着别人做陈太忠的工作——哥们儿猜得不会很离谱吧?

    陈太忠不知道的是,他猜的一点都不差,李书记真的是被动卷进来的,而且在这样的漩涡中,李强既没有选择的权力,也不具备反抗的能力,他能做的,就是把陈太忠的利益,跟自己的利益绑到一起。

    下一刻,陈区长的思路延展开来,又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紫家在这个项目上,做了这么多的工作,那么……他们打算通过这个项目,赚取多少钱呢?

    没想到这一点也就算了,一旦想到了,陈太忠就觉得背心发凉,这个项目,不但要往烂里做,更是要往空里做了,项目做到最后……北崇还能落下什么?

    是不是该采用点非常规手段,今天就阻止事情发生呢?他甚至开始考虑这个可能。

    陈太忠从来都没想过,让这个项目真的落到紫家手里,他甚至都有跟黄和祥翻脸的心理准备,也就是黄老三最后让了一步——你做出个配合的意思即可,他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陈太忠一开始琢磨的,就是在首长公开表态的时候,捡机会使个法术,令首长脱口说出,这个项目目前无法考虑——以这位的口碑,当场说了的话,是绝对会认账的,不管事后他心里怎么想的,这个面子是会绷住的。

    到了现在,陈某人已经是很少使用非常规手段了,那会让他感觉自己的情商提高得不够,但是遇到不可抗因素的时候,他也不会迂腐到不用。

    然而,答应了黄老三之后,这个计划就不合适了,陈太忠打算放弃在此环节动手脚——反正他阴人的点子多了,也不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

    在他的设计中,首长核准了这个项目到项目上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方案书报上来之后,怎么不得审核和落实一下?等确定动工的时候,最快也得三个月——这还是考虑到了紫家的影响力,如若不然,拖个半年也正常。

    这段时间里,陈区长能动手脚的地方也不少,尤其妙的是,几个小意外下来,足够把开工日期拖到大会结束之后,到时候黄和祥好处在手,还可能再来逼他吗?

    只从聂启明一事上,陈太忠就看出来了,黄老三绝对不是那种传统的践诺君子,此人做事的弹性很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在这一方面,黄老二和黄老三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着了急可以不讲理的。

    然而从做人上来说,黄老二其实更讲究一点,他只是别无选择的时候才会耍赖,而黄和祥为一点小事都可以忽悠人,只要他觉得践诺有点麻烦,不值得他这个中央委员浪费时间,那就可以直接忽悠过去——这才是政客本色。

    这些扯远了,总之陈太忠认为,只要能糊弄着撑过大会,到时候不管黄书记是什么结果,估计是不会再给北崇什么压力了,到时候他借着一些小事,公然地不配合紫家,最终导致项目无法落地,也不是不可能的——地方抵触,导致项目流产的例子,实在数不胜数。

    当然,陈某人是以德服人的,他跟紫家也没旧怨,只要对方愿意坐下来好好谈,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商量,但是捞一票就走的心态,绝对是要不得的了。

    而对方不肯就范的话,只要他营造出足够的气氛,想必黄家也不会因此怪罪他,导致北崇不能再申请类似的项目。

    诸般种种可能,实在不是一支秃笔写得尽的,总结一下,就是一句话,陈太忠这次是放弃了算计,真心打算做出配合姿态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总会有可乘之机的,没有机会,不能制造机会吗?

    但是见到眼下的情况,陈区长禁不住就要盘算一下,这货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将来的工作……怕是不好做啊。

    要不然,今天还是暗地里使个手段?他重拾往日的思路,内心也在激烈斗争。

    其实,今天使手段也有好处,那就是——这纯粹是首长的意思,跟北崇什么的不搭界,不吸引仇恨,不像日后使手段,就算再巧妙再灵异,陈太忠也难逃唆使的嫌疑。

    自由心证这四个字,那不是白说的,哪怕是花城人来闹事,抗议项目落户北崇,也证实了没有北崇人唆使,但是……受益最大的,嫌疑最大。

    要不要坏事呢?陈太忠正纠结呢,远处一列车队驶来,警车开道——首长的车队到了。

    陈区长这是第一次见到现任正国的排场,尤其这位是实打实的一人之下,场面真的大,警卫先下车维持秩序,然后是马飞鸣和魏天齐齐下车,众星拱卫等待首长下车。

    除了他俩,省里的一干常委基本上都到齐了,再加上首长的随员,人数真的不少,而且章城的四套班子,也是跟着首长来的。

    合着在市政府的那些,都是没有资格界迎的主儿,也就是农业局长、计委主任之类的,那呵斥陈太忠的李市长,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副市长——真正管事的都出去了。

    陈区长所处的位置,有点遥远了,离了首长差不多有四百米,这跟他的矜持有关,若是他执意上前的话,起码能……再近两百米——更多也就不可能了。

    然而,就算站在这个位置,也有人过来了解情况,知道他是政府工作人员,了解的那位转身就走了——其实也是个形式。

    接下来,首长视察了农业园区,章城的农业园搞得还是不错的,起码看起来不错,时值盛夏,姹紫嫣红的分外好看,还有大棚和你时下相当流行的滴灌技术。

    首长看得很感兴趣,不时地问一两句,旁边还有一个老农模样的人,经常就被抓住问两句,至于问的是什么,陈太忠隔得太远了,不太听得清楚。

    不过看得出来,首长对此番视察,大致还是满意的,他不但问得细,脸上也没什么失望的表情,倒是他身边站着的几位,脸色越来越凝重——显然,首长的问题不是那么好回答的。

    “真够无聊的,”陈太忠轻声嘟囔一句,天光虽然好,但是已经过了六点,首长不提吃饭,大家似乎也就忘了这档子事儿,兴致勃勃地谈着工作。

    “本来就挺无聊的,”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总站了过来,他略带一点怜悯地发话,“都要走的人了,还搞这个……图啥呢?”

    “有本事你大声点说,”陈太忠白他一眼,待理不待理地回答——就算人家要走了,也不是你能这么轻佻评价的,要是紫家的评价也算了,问题是你根本就不姓紫。

    而且你并不是受害者,还惦记着通过人家拿项目,眼下如此说话,真的令人齿冷!

    “我一个小人物,声音大一点又能怎么样?”过总却是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不过眼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一块,也没人注意到他俩的交流,“不管他走不走,项目还是要搞。”

    “他走了你也能搞?”陈太忠意味深长地看对方一眼。

    “麻烦他盖个章就是了,”过总轻描淡写地回答,事实上,这回答不无警醒之意,“他要在,活儿还不好干,走了的话,大家都省心。”

    你好像是对我做什么暗示?陈太忠侧头看他一眼:是想告诉我,就算这位下了,也不能对你的项目指手画脚,是这样吧?

    你要真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对这位,真的是没有丝毫的敬畏,陈区长也不想说那么多,只是淡淡地笑一笑——我只是差黄家点人情,跟其他人还真是没什么关系。

    3759章神展开(下)

    他俩聊了几句,旁边就有人拿眼角的余光瞟来,陈太忠这才反应过来:尼玛,又上当了!

    不管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是此情此景看在别人眼里,那就是紫家人跟黄家人在密切交谈——这样两个阵营的沟通,原本就是一种信息的释放。

    “回头再说吧,”陈太忠往旁边走两步,至于别人可能认为,这是欲盖弥彰,那他也只能认了,没办法,他不能拿起大喇叭来撇清。

    过总冲着他微笑着颔首,也不多说什么——至于对方是在撇清,还是谨小慎微,他完全不在意,上面协商好的事情……你能蹦跶几下?

    玩上层的公子哥,基本上都习惯这么思考问题,看的是大势,讲的是上层关系的博弈,至于说下面人捣蛋,这实在太常见了,根本不是大家所考虑的因素——大势已定的话,战车轰隆隆地碾压过去,不信谁敢螳臂当车。

    像当初邵国立都敢惦记这样的项目,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上面能把项目立起来,那大家就不愁赚钱的法子,哪怕换届都不怕……正经这还是赚钱的机会。

    至于项目落地的地市是怎么考虑的,不怕说句难听的——谁会在乎?

    两人短暂的接触,并没有用了多长时间,不过确实有人注意到了,现场的人实在太多了。

    首长视察的兴致实在不小——或者是真正注意农业,直到六点半,他才停下脚步,低声跟身旁不远处的魏天说句话。

    陈太忠的耳朵刷地就竖了起来,只听到魏省长迟疑着回答,“这个推广难度比较大……目前不具备可操作性,基础设施的建设是一方面,化工产品的匮乏也是瓶颈。”

    “嗯,竖个样板供领导视察,就不存在这样的困难,”首长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表示,正国级的首长在下面视察,说话真的百无禁忌。

    “确实是有实际困难,章城目前想要上个合成氨项目,”魏天使个眼色,旁边就有人递上了一份文件,他笑着发话,“这个项目一上,能极大地缓解农民的需求……您看一下?”

    “啧,”首长略带点苦恼地咂巴一下嘴巴,不过伸手还是接过了文件夹,他随意地扫一眼,就将文件夹递了回去,“八千万……是想抱团上市吧?”

    “章城还没有上市企业,”魏天陪着笑脸回答,“希望能获得首长的支持。”

    “我不支持,你们上市不上市的,去找相关部门,别跟我说,”首长说话就是直接,他直截了当地表示,“这个项目我不认可,重复建设了……就不该上。”

    我就知道,顺风车不是那么好搭的,陈太忠在远处看得兴起,禁不住摸出一根雪茄来,叼在嘴上点燃——看看,玩脱了吧?

    “您指示得对,是有这个嫌疑,不过目前合成氨是供不应求的,”魏天笑着点点头,他解释(book.www.uu234.com)了苦衷,却也无意说太多,“我们也在尝试一些新的路子,但是很不容易,也不知道该不该争取,希望您能帮我们把一把关。”

    “把关我未必在行,”首长微微一笑,“不过你出了题目,我总要接着,我不怕你小看我,我是怕恒北的群众小看他们的总、理。”

    “总、理真幽默,您平易近人的精神,是我们应该认真学习的,”魏天干咳一声,“恒北有一个成为能源大省的梦想,如果有中央的精神,那我们的梦想就插上了翅膀……”

    我艹,佩服啊,陈太忠在远处听得禁不住摇摇头,从心底里发出了感慨,省部级领导的水平,就是不一样,这话说得……绝了。

    绝在哪儿呢?说来话长,首先是简单一句话,能从农业基地的话题引到合成氨,这不容易,有些人说了,农业和合成氨不是相辅相成的吗?这真的是太扯淡了——换你上来,你有本事引着首长跟着你的话题走?

    这是第一难,第二难就是项目的转换。

    八千万的合成氨项目,想必也是章城所期盼的,这次也是递了条子想现场过的,但是首长终究是首长,一眼就看出,你不但想上这个项目,还想捆绑上市。

    这时候,国企上市条条框框很多的,审核很严,不但要有盈利项目,对地方政府来说,还要体现社会责任——要收购两个资不抵债的国企,这叫捆绑上市。

    当然,真正资不抵债的大型国企,也能剥离出来两个优秀资产上市,而把包袱丢下,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

    又扯得远了,总而言之,章城是打了小算盘的,但是被首长的火眼金睛一眼识破,而毫不犹豫地打了回票,陈太忠注意到了,那递文件的应该是章城市的市长。

    然而,大戏才刚刚开始,相对于五十亿的油页岩项目,八千万的合成氨真的无足轻重。

    而魏天把合成氨摆在油页岩前面,用意(book.www.uu234.com)也很明显——前面那个项目,过了固然好,但是一旦否了,下一个项目……首长你得给地方留点面子。

    所以陈太忠就觉得,章城实在有点可怜,自愿为油页岩项目铺路——合成氨项目十有**要被否的,这确实是涉及到重复建设了,而章城在原材料上没什么优势,只是一厢情愿。

    而接下来魏省长的回答,那就是神展开了,硬生生地扯到了能源项目上,能过度得如此自然,殊为不易,但是更不容易的是,他有胆子当着首长的面这么扯。

    陈太忠一直有点好奇,魏天会如何向首长塞私货,而且今天又把过总、陈正奎和自己都叫过来了,何来这么大的把握?

    没准就是等在这里待命,陈区长不得不如此猜测,这种事儿他在京城遇得多了,倒也没觉得意外,正经是魏省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如此神展开一把,令他相当地吃惊和佩服。

    更令他吃惊的,是首长的反应,这位面无表情地哼一声,“哦,有新能源开发思路,这个很好,具体是些什么?”

    首长你这也太好说话了吧?陈太忠愣了好半天之后,才蓦然地反应过来一个他早就知道的事实:其实真正的大领导,架子都不大——尤其是对上老百姓的时候,根本没有摆架子的必要。

    “阳州一直在搞油页岩的开发规划,”魏省长简单地介绍,“从石头里面干馏出页岩油,可以做为石油的有效替代品,对国家的能源安全,具备深远而重要的意义。”

    “这个我知道,二战的时候,德国就是这么搞的,”首长点点头,“开发成本比较高,比石油贵多了……最近议论这个的不少。”

    “我们阳州愿意做一个试点,为国家开发这个资源,趟出一条路来,同志们信心也很足,”魏省长继续发话,马书记站在离他不远处,一脸恬适的微笑。

    “阳州,”首长轻声嘟囔一句,似乎在想些什么。

    “您的行程没有这一项,那里的同志在这里集结待命,”魏省长笑着解释(book.www.uu234.com)一句。

    “唔,恒北的整体一盘棋,搞得不错嘛,”首长淡淡地看一眼刚才递稿子的那位,这就是点明了,你们搞的这些小动作,在我眼里无处遁形,牺牲一个,加大另一个的筹码。

    不过,对这样的小手段,他也没有计较的兴趣,“有概要介绍吗?”

    “有,”魏天一伸手,旁边的同志就将厚厚的一叠资料递了过来,“前面两页是概要,请您过目。”

    要不要出手呢?人群深处,一个高大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心里却是在纠结着。

    首长接过资料,却没有着急看,而是瞥一眼递资料的高大年轻人,“这是……”

    “这是阳州市的市长,陈正奎,”马书记终于开口,微笑着回答,“团省委成长起来的,很有冲劲儿的年轻人。”

    “哦,”首长点点头,低头翻看资料,嘴里还在发问,“投资大概有多少?”

    “三十个亿左右,”陈市长笑容满面地回答,“规模太小的话,容易导致成本剧增,大工业生产方式,控制成本很有必要,我们阳州的油页岩,品质非常高。”

    有一套,陈太忠听得嘴角抽动一下,敢冠冕堂皇地忽悠首长,三十个亿搞油页岩,追加投资是必然的了,这是要争取先立项啊。

    再想一想,也是这个理,项目立起来了,这位也到点钟了,到时候再追加投资,那就方便多了——怪不得邵国立那么眼热。

    首长用了差不多一分钟,看完了前两页,然后看一眼魏天,“恒北打算出资多少?”

    “省里市里都凑一点,大概三个亿吧,”魏省长苦笑着回答,“恒北的财政确实紧张,但是这个项目立起来,对整个国家都有好处。”

    他说完这话之后,现场一片寂静,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这可是三十个亿的项目,恒北只出三个亿,希望不要激怒首长吧……

    (未完待续)

3860章 大逆转

    陈太忠正站在远处,旁边有人拽他,侧头一看,却是阳州市政府的一个秘书,此人叫什么,他已经忘了,但可以肯定确实是市政府的。

    “站得近一点,”这位低声发话,“马上就轮到你了,不能让首长等你。”

    “几步路,跑也跑过去了,”陈太忠心不在焉地回答,不过他心里正纠结着,下意识地抬脚,往首长近处走去。

    旁边也没人关注他,大家都在竖着耳朵,等着首长下一句点评,有人心里忐忑,有人准备好了欢呼,首长一旦首肯的话,掌声和欢呼是必须的。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一般的久远,首长缓缓地摇摇头,很干脆地表示,“这个项目我不支持……能源安全很重要,但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发展。”

    这话一出,现场再次地陷入了寂静中,是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

    过总愕然,魏省长愕然,陈市长愕然,陈区长愕然……只有省党委书记马飞鸣波澜不惊,脸上依旧保持着恬淡的笑容。

    下一刻,人群中就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陈太忠停下脚步,看一眼那位秘书,转身默默走开——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魏省长的惊愕只是一瞬间的事,转眼间他脸上又浮起了笑容,“您指示得很及时,基地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尝一尝我们生产出来的产品?”

    “这个不着急,”首长摇摇头,他也知道自己惹了众怒,但是那又如何?他自顾自地说话,“像这个基地再发展下去,生产出来的果蔬,能够保证销售吗……”

    陈太忠已经退到了很远的地方,事实上,他都有心走人了,不过在官场待了这么久,他也知道,像上次黄老去联合超市,他那种特立独行实在是要不得的。

    而且他不想成为别人迁怒的目标,没错,他是不想让过总的项目在北崇落地,但是首长做出这个决定,跟他真的无关,哥们儿真的没做啥——那真是首长自己的决定。

    反正既然项目黄了,陈太忠就很有必要积极配合了。

    过总也退到了离他十来米的地方,他面沉似水,拿着手机开始拨号,下一刻就捂着嘴低声说起了什么,大约打了三四分钟,才悻悻地挂断。

    这时,陈区长已经走到了他身前五米处,见他挂了电话,才沉着脸走上来,非常不满地低声发话,“过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跟我无关,”过总悻悻地咂巴一下嘴巴,“你以为我愿意这样?”

    在他的盘算中,首长这次的表态,并不是特别重要,不止他这么认为,紫家、魏天和陈正奎也都是如此认为——只要表示出来适当的支持就行了。

    毕竟是这么大的项目,就算首长是一人之下的主儿,也不可能现场拍板,不是没这权力,而是那样实在显得草率和不负责任。

    没错,今天大家对首长的期待,跟吹风差不多,能支持力度大一点,那就更好了。

    这才是过总郁闷的地方,他知道已经有人跟首长打过招呼了,不成想今天这位不但没有支持,还是明确地表示反对,反对得非常彻底,不会给人任何的错误信号。

    这不科学啊,他很恼火,待听到陈区长走来置疑,他心里这火气就大了,可是他还不敢跟对方呲牙,只能冷哼一声,“你放心好了,过一段时间,咱们还能合作。”

    “哼,”陈太忠也冷哼一声,一脸的悻悻和不满,他很想借着这个变故,向对方摊牌——我不想跟你这种猪一般的队友合作了,嫌我这次丢脸丢得不够?

    说这种阴损话,是他的拿手戏,也是他的最爱,首长出面,打消了紫家对北崇油页岩项目的觊觎,真的令他心情舒爽——哥们儿自己来搞油页岩,你也不能怪我,怪别人去吧。

    不过非常遗憾的是,大会还没开,为了“三叔”的前途,陈某人只能咬牙顾全大局,这份舒爽憋在心里,不能率性地发泄出来,真的好难受吖……过总倒是没想到,这厮心里会如此暗喜,他只是想着,油页岩被明确否了,年轻的区长气得咬牙切齿,也是正常反应,于是他轻喟一声,“哼,马书记真的是不鸣则已啊。”

    “怪不得你只能做买卖,”陈太忠冷冷地瞥他一眼,转身走了。

    “嗯?”看着他的背影,过总的眉头轻皱一下,难道不是因为马飞鸣那句话,才导致首长一改初衷,当众明确反对?

    他是如此怀疑,陈太忠却是基本能确定——马书记那句话,起不到那么大的效果。

    不过马飞鸣那句话,还真是够阴损的,他不但是党委的,还是脑门刻字的天子门生,所以一开始,他就很识趣地在一边站着,等闲少搭首长的话——这对首长、对他都好。

    但关键时刻,他点一下陈市长的身份,这味道就太明显了——团省委出来,直接就任一个地级市市长,若说背后没人,谁信?

    可是偏偏地,他这么介绍,连魏天都得忍着,马飞鸣是党委负责人,他要是想介绍干部的职位和经历,谁能插嘴?

    事实上,当时在场的人并没有多在意,直到首长当场否决,大家才生会出来这样那样的猜测,包括马书记的话阴损,包括陈市长对项目的介绍,话多了一点,分寸把握得不太好。

    但是陈太忠并不这么看,到了首长这个地位,很少有率性而为的主儿了,而且反对得这么明确和激烈,又怎么可能仅仅是临时起意?

    更可能的是,首长正好借马书记这句话,做出了日次反应……不过这个变数,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生的呢?陈太忠站在那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眉目,最后索性不去想了——这跟哥们儿有什么相干呢?

    又过一阵,首长表示说同志们都饿了,可以祭五脏庙了,陈区长打开手机,给廖大宝打个电话,廖主任还真是有心人,开着桑塔纳远远尾随着,目前停在一公里之外的地方。

    陈区长离开之前,找到了招呼自己上依维柯的那位,现在同志们都在上车,秩序有点乱,他走上前打个招呼,“我要坐我的配车走了,知会你一声。”

    “捣什么乱?”那位正忙得头晕眼花,听到这话就有点生气,扭头看到是他,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是你啊,这都吃饭的时间了……万一首长再问你呢?”

    “没可能了,”陈区长“黯然”地笑一笑,转身就离开了,他只是通知对方自己要走了,又不是请示。

    “这才真是的,”那位叹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个小本,刷刷地写几个字……廖大宝见到领导从远处走来,赶忙开车迎上去,然后他就发现,老板的表情有点奇怪,有几分沉闷,有几分迷茫,可偏偏嘴角是往上翘的。

    他也不敢多问,开动车之后只请示一句,“去哪儿?”

    “回了,”陈区长简洁地回答,然而过了一阵,他终于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主动挑起话题,“项目让那位否了。”

    “否了?”廖大宝看一眼后视镜的领导,斟酌一下方始回答,“如果否得不是很坚决,也不算多糟糕……是这样吧?”

    “他否得很坚决,但我也不觉得是多糟糕的事,”陈太忠微微一笑——这个笑容他憋了太久了,“正好收拾心思,专心搞发展……你饿不饿?”

    “喝了一下午水,一点都不饿,吃饱了走夜路不安全,您如果不饿,咱回去再吃吧,”廖大宝也有点熟悉领导的生活习惯了,事实上,他更关心一些八卦,“他怎么否的?”

    “那位几乎给了所有人一记耳光,”陈区长轻笑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脸,“还好我离得远,陈正奎的表情才精彩,真后悔没带相机啊……有我电话吗?”

    “没什么要紧事,有两个人问了,娃娃鱼养殖的报名时间,什么时候截止,”廖大宝随口回答,“还说这事儿区里应该公示。”

    “再有这种事情,让他们问徐区长,”陈太忠漫不经心地回答,也不做过多的解释(book.www.uu234.com),这事儿早就公示过了,凭什么截止日期再给你公示?知道可以报名就报嘛,机会就摆在眼前……抓不住那能怪谁?

    沉默了一分钟之后,陈区长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下午还在念叨的邵国立,邵总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太忠,你的手机好难打啊。”

    “陪首长视察呢,不能开机,”陈太忠懒洋洋地回答。

    “今天听说有人玩脱了?”邵总在电话那边嘎嘎地笑着,“你也别在意,将来还是得咱弟兄们合作。”

    “是你干的?”陈太忠随口问一句——你丫没这么大能力吧?

    “太忠,这话可不能乱说,会出人命的,”邵总笑着回答,“我这身子骨单薄得很,扛不住那家的火气。”

    “感觉你没起了什么好作用,”陈太忠挂了电话之后,又沉吟了起来,紫家这吃相太独,有人暗地扯后腿,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未完待续)

3861-3862 福兮祸兮

    3861章福兮祸兮(上)

    令陈太忠感到奇怪的是,除了邵国立打过来一个电话,再没有人就这件事给自己打电话,别说李强没反应,就连黄二伯黄三叔啥的,也一丝声响都没有。

    没反应就没反应吧,陈某人问心无愧,也不怕人歪嘴,第三天头上,首长一行离开了恒北,而陈区长则是去林业局看娃娃鱼标牌的样品。

    一共有三家送来了样品,规格都不低,条形码、激光防伪和编号之类的,应有尽有,一个编号还是从小到大的系列——随着娃娃鱼的成长,标牌要不断地更换,直到娃娃鱼长到一斤出头,标牌可以固定在尾巴上,才算是最终形态,那起码也是七八个月以后的事了。

    厂家设计得很贴心,这价格自然也就贴心,一个编号的系列下来就是两百块钱左右,邓局长尴尬地表示,“人家说制版费用太高,要是咱量大的话,就能便宜很多。”

    “量大……那得十万起了吧?”陈区长倒不是很介意这价钱,每尾娃娃鱼投入两百,就保证了自家的身份,又能有效避免鱼目混珠,还是很划得来的,就算三千尾,也不过才六十万,“咱短期内达不到那个数。”

    “是啊,”邓伯松苦笑着点点头,“所以只能接受这个价钱了,综合比较起来,这一家的要便宜一些,技术也一点不逊色……”

    他又是一通介绍,介绍完之后,他干笑一声,“我们已经挑花眼了,希望领导们能拨冗指点一下。”

    陈太忠侧头看一眼徐瑞麟,“徐区长,你觉得哪个好一点?”

    “我看区别很有限,”徐区长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真要我说,我就强调两个字:保密。”

    “瑞麟区长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年轻的区长笑着点点头,他侧头看一眼邓伯松,“林业局看好了哪一款,大胆地向区里推荐,区里就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出现了假冒的标牌,唯你林业局是问!”

    陈区长这个姿态,还真的不低,价值六十万的采购,里面是会有一些利益的,区里表示说,这个分寸就由你林业局掌握了,我们只要求保证没有盗版。

    邓伯松听得也是微微一愣,三个厂家都跟他有过接触,他自然有一些喜好,不过他还真没想到,此事自己可以一言以决,要知道,娃娃鱼的养殖并不仅仅是林业局的事,还涉及到了农业局和计委。

    所以,他下意识地强调一下困难,以表示自己不是很在意推荐资格,“现在科技很先进,假冒的东西太多,我只能尽量保证,不出现假货……人民币都有假的。”

    “我说小邓,”徐瑞麟听到这话就火了,“你那脖子上面长的是脑袋吗?”

    别看徐区长文雅,着了急他也有粗话,基层工作就是这样做的,而邓局长是军人出身,最不计较这种表达方式。

    “我说错什么了吗?”邓伯松气呼呼地反问一句。

    “你自己都说制版贵了,谁会来假冒?”徐瑞麟哭笑不得地指一指他,“盗版你也得找到市场……你当天底下那么多野生娃娃鱼?”

    邓伯松登时目瞪口呆,他做事豪爽粗疏,还真没琢磨过这个问题,时下的社会有种观念,盗版一定比正版便宜,他却是没意识到,没有市场和利润,就不可能有盗版。

    有人捕获了野生娃娃鱼,想要卖出去,才会买这样的标牌,但是数遍全中国,一年会有几个人买这种东西?又有几个人能勾搭得上销售这个标牌的主儿?

    市场真的太小了,而且这标牌的价格,不可能卖得比娃娃鱼还贵,花大钱制版——脑子得抽成什么样,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是同时,有人制假还是很方便——有现成版的主儿。

    没错,这真的是个混乱的时代,道德和良知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厂家在卖正版的同时,也能卖盗版,无所谓对错,只在于利润高低。

    邓伯松就是一个被误导了的主儿,总觉得盗版无处不在,殊不知很多盗版是正版厂家生产的,不过他终究还有相当的智商,闻言登时恍然大悟,“徐区长您说的对,看来还是有必要对厂家加强版权意识的教育。”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也暗暗地叫苦,总共几十万的买卖,厂家的利润也不是很大,咱想控制人家……感觉也不是很容易。

    陈太忠就像看到了他的想法一样,在旁边冷冷发话,“其实咱选用他们的产品,本身就是对他们产品极好的推介,是很有力的广告……吃得起娃娃鱼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着哇,”邓局长激动得双手一拍,“陈区长你这话太对了……咱不跟他收广告费,就算很给他面子了。”

    “一码归一码,”陈太忠摇摇头,很多人就是用广告效用,冲抵支出成本,陈某人自命讲究人,觉得没有足够明确和权威的量化标准,可能导致一些扯皮,实在没什么意思,他是做实事的,“咱也不占他们便宜,讲清楚利害关系就行了。”

    刚说完这话,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看电话号码,眉头微微一皱,转身走出去接电话,“黄二伯你好。”

    “前天那事儿,是怎么回事?”黄汉祥在电话那边重重地一哼,很不满意地发话,“小陈,你这么阳奉阴违的,可是不好。”

    “这跟我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陈太忠苦笑着回答,他现在已经知道,黄老二为啥混得不如黄老三了,黄二伯这人太大大咧咧了,开起玩笑来有时候没大没小——不是说他冒犯老一辈,而是说他没个长辈的样子,这不是?眼下都来诈和了。

    当然,这也是黄老二跟他相处得十分投缘,换个人的话,都没有被诈和的资格。

    “不能吧?”黄汉祥拉长了声调,听起来很有点智珠在握的味道,“听说项目被否了之后,你很难过……这个情绪我不太能理解。”

    你老人家能不能不要这么过度脑补呢?陈太忠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在最后环节表演得有些敬业,才会让老黄生出如此猜测,他哭笑不得地回答,“我这不是要积极配合吗?项目被否了,我要是兴高采烈的话,黄书记……会不会不高兴呢?”

    “叫三叔,什么黄书记,”黄汉祥听得老大不满意了,他能管自家老三叫黄书记,却是不愿意听到小陈如此称呼——事实上,陈太忠真的称黄和祥为三叔的话,黄老二没准会更生气:尼玛,你明明是我的人,一个劲儿巴结老三干啥?

    总之,这是一种很纠结的心情,黄总很欣慰地批评对方一句,然后才又发话,“那行,算你有理,但是那人这么表态,我总觉得有点奇怪,真不是你干的?”

    “我哪有恁大的本事?”陈太忠苦笑一声,“我也觉得奇怪,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问我呢?”黄汉祥狐疑地表示,“我觉得这不太正常。”

    合着我不给你打电话,就是我第二个嫌疑点了?陈太忠实实在在地无语了,“这真是苏东坡和佛印说话,其实我觉得是您做的,这个电话不合适打。”

    “乌法那个事儿,也跟你无关了?”黄汉祥却是不理会他话里的刺儿,又问一句。

    “乌法……又出什么事儿了?”陈太忠愕然地发问,他不能说乌法所有的事儿都跟他无关——事实上他在那里弄塌了两座桥,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算,当我没问,”黄汉祥听他这口气不是装的,也就没了再说的兴趣,据他的分析,那位态度的急剧转变,应该跟乌法那边事情有关系。

    不过事实上,首长从默认油页岩项目,到公然反对,这里面真正的缘故,谁都说不清楚,黄老二也看不明白,这里面可能的因素真的太多了,他家老三都说不清楚——虽然他认为,老三可能心里明白,但是不肯说出来。

    他只是知道,少则一两月,多则一两年,这理由自然会浮出水面,如果过了这个期限还浮不出来,那他这辈子都很可能不会再知道了——历史上的不解之谜,真的不要太多。

    而黄汉祥之所以这两天不给陈太忠打电话,一个是他想先找到答案,第二就是那位终究是在恒北,又有这样的敏感事情,打电话不一定安全——这个概率很小,但是黄家老二见到的事情太多,会生出自然的防范心理。

    “唉,我还以为你会高兴,”他意兴索然地叹口气,重复一遍前面的话。

    这人老了,就是嘴碎啊,陈太忠听得有点无趣,就想挂电话了,不过下一刻,他脑中灵光一闪,于是干笑一声,“黄二伯你有值得高兴的消息告诉我?”

    “呵呵,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运气,”黄汉祥笑一笑,“这个项目被否,对你来说,是好事不是坏事。”

    那当然是好事,用得着你特意强调?陈太忠心里不以为然地哼一声,然而下一刻,他再一次敏感地觉察到了一些东西,“您的意思是说……北崇因此少了很多障碍?”

    3862章福兮祸兮(下)

    “所以我觉得你嫌疑挺大,”黄汉祥指出,这是他怀疑某人的第三个理由,而且他强调一点,“可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你能折腾,这是大家公认的。”

    “要真是这样,那背这个嫌疑,我也认了,”陈太忠听得就笑了起来,黄二伯再三再四地暗示,某人应该高兴,他就要试探着问一声——既然我嫌疑最大,那么从逻辑上倒推,我是否应该受益最大?

    这个猜测不是毫无理由的,北崇以前申请这个油页岩项目,为了防止别人攀咬比较,都是静悄悄地进行的,只求个闷声发大财。

    然而,那位这次的否定,在打脸紫家的同时,也让北崇的油页岩规划彻底浮出了水面,被太多人看到了——虽然首长否定类似的项目,也不是十次八次了,大家应该是见怪不怪,但是这次不同,涉及到了紫家,涉及到天子门生马书记,涉及到很多很多……

    不客气地讲,这是在大会之前,相当引人注目的一幕,搁在一年前,可能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发生在这个时候,真的有点敏感——几十亿的项目,还是没有预期利润的这种,也不算个小数目。

    可是真要浮出水面的话,北崇不见得有多被动,首先,跟那位首长不对付的人就海了去啦,有利益上的不对付,有理念上的不对付——丫反对的,就是别人要支持的。

    其次,那位这次的打脸,惹的人也不少,有些人是没有露面,但是难免心里碎碎念。

    再次,就是北崇被暴露(book.www.uu234.com)在大家的视野里了,这个小破地方,野心不小,但是……为什么这个小地方,就敢有这么大的野心呢?

    只要大家有心,顺着这个藤一摸,就会发现北崇做主的是区长,而这个区长是天南交流过来的,出身于凤凰市,是凤凰黄的嫡系人马。

    黄家在国内官场上,是相当扎眼的一大势力,所以平日里尽量低调,北崇搞油页岩,也不敢怎么打黄家旗号,但是这身皮一旦暴露(book.www.uu234.com)了,那獠牙也就该露出来了。

    以前大家都不知情,那也就算了,现在因为突发事件,搞得大家都知道了,黄家就不能任别人来占便宜了,否则岂不是显得黄家可欺?

    一个势力,大佬们可以心里认为它落没,但不能公然表示出此人可欺,否则人家就算垂死挣扎一下,也能崩掉你满嘴的后槽牙,更何况,黄家远远还谈不上落没。

    这些因果说起来挺占字数,但是在陈太忠脑中,就是一闪而过,他在意的是,北崇的油页岩项目因祸得福,居然能再次推动了,于是他喜不自胜地发问,“那等大会完了,这个事情就能操作了?”

    “看把你美的,怎么也等明年的两会以后了,”黄汉祥很不客气地呵斥他,“多少给人家留点面子……我这人做事,最讲道理了。”

    你冤枉我的时候,何曾讲过道理?陈太忠听得撇一撇嘴,却也懒得跟老黄计较,“那个啥,紫家派过来的项目负责人姓过,他有意跟北崇继续合作。”

    “那算个什么玩意儿,紫家司机的女婿,倒是有一套钻营的手段,”黄汉祥不屑地哼一声,不过说良心话,能在黄老二脑子里占一席之地的,都不会是含糊的人——起码这个过总的能力,应该是很强的,要不然这么大的项目,紫家不会派出此人来。

    “是,他不是玩意儿,但是他要跟北崇继续合作,”陈太忠哭笑不得地回答。

    “嫌丢人丢得不够?”黄汉祥轻声嘟囔一句,然后重重地哼一声,“这个你跟你三叔商量,他要是还让你配合,你找我……不行直接找周瑞,妈的,人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陈太忠咂一下嘴巴,无奈地摇摇头。

    居然有些东西,是老黄都搞不清楚的,想一想阴京华前几天自称小人物,他禁不住轻喟一声:不到最高处,终究都是小人物,哥们儿这堂堂的区长,还没到达那位身边两百米处,只因人家说了句话,就不得不自觉地转身走人了。

    然而,真的到了最高处呢?大约也就只剩下刺骨的“不胜寒”了吧?

    下一刻,年轻的区长收起自己的文青情怀,开始琢磨正经事——哥们儿要是不搞这个油页岩的话,能不能换来北崇的安静发展呢?

    他从未放弃过在北崇搞油页岩的念头,这个鸡肋一般的项目,其实有深远的发展前景,但是眼下要看太多人的眼色,实在让他有点忍无可忍,心说哥们儿要在北崇安心发展五年的话,第四年的尾巴上,怎么也有推动油页岩项目发展的资金了,求人不如求己。

    所以他挂了电话之后,也没再给黄和祥打电话,接下来就是搞“迈开脚步,动手动脑”的活动,近期内,干部下工地是区里的热点,隋彪也抓得很紧。

    又过两天,李强依旧没有给陈太忠打电话,这市党委书记真是坐得住,不过此刻的陈区长,也无意琢磨李书记的意思,他现在自己都忙得不可开交。

    中午时分,他和刘海芳、白凤鸣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说起了上午的招标会,北崇最近的招标频频,不过大多时候,副区长们并不怎么露面,尤其是葛宝玲、徐瑞麟和谭胜利,几乎就不出面,倒是白区长因为是招标办的主任,偶尔会冒个头。

    今天上午除了一些建材和机械的招标,还有发电机的招标,刘海芳虽然知道自己关注是比较犯忌讳的事,但她还是去了招标现场。

    这倒不是她副区长的位子定了,自然接棒招标领导小组的副组长,实在是因为,她才从政协调整到政府来,诸事亲力亲为是很有必要的,而且此次招标,也是她分管口子上的第一次招标,真的轻慢不得。

    酒桌上,刘区长将情况汇报给区长,五家发电机厂家里,她选出了三家,但是这三家哪家份额多一点,哪家少一点,还希望区长拍板。

    这三家里,有叶晓慧父亲代理的惠灵顿发电机——日昇果然够傲慢,一听说代理商要让自己铺货五十万,直接就拒绝了。

    不过陈太忠在意的不是这个,他指示一句,“明康的份额少一点,其他两家你看着办好了,短时间能做出这个规划,你辛苦了……尽快催他们到货。”

    刘海芳接手发电机这个事情,真的是时间紧任务重,所以陈区长给她一些做主空间——他也不指望下面人廉洁到两袖清风,保持吃相的时候,把事情做好就行了。

    刘区长却是心里微微一惊,明康这个牌子,可是李强向陈太忠打过招呼的,陈区长也跟她说了,这个牌子要选,但眼下陈区长又明确表示,明康的份额得最小,这是怎么回事?

    “区长的指示,刘区长你照办就行了,”白凤鸣在旁边插句嘴,却也不多说,招投标里面的猫腻,实在是太多了,白区长不会操心发电机那点东西——他绝对不会乱插手别人的口子,但是别人想胡乱插手到他的口儿,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所以,眼见刘区长有点茫然,他就出声点拨一句,多少也有点倚老卖老的意思,至于说那明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去想,也懒得打听。

    “好的,”刘海芳点点头,事实上,略略一错愕之后,她也反应过来了,陈区长要给李书记面子,但是这面子给多少,是区长说了算的,要是每次李书记一出头,北崇就巴巴地奉承,这个官还当得有什么意思?

    她猜的没错,陈太忠就是这么想的,尤其是这个发电机是设备不是工程,这种一倒手就赚钱的活儿,有太多关系户惦记了,而同时却未必能保证售后,他就不惯那些人毛病。

    寥寥几句话,招标的事情就此揭过,大家谈起了别的事情,陈区长决定放权的时候,只要下面不自作聪明,他是很少过问具体事情的。

    对刘区长来说,这是一个很新鲜的体验,阳州真的是很贫困,她在阳州官场多年,见过太多恨不得大钱小钱一把抓的领导,陈区长这样的领导,真的极为罕见。

    想清楚这个,她就明白为什么区里几个副区长都对陈区长俯首帖耳了,撇开他的心狠手辣不提,陈区长不但能搞到钱,还舍得放权,这样的领导,谁不愿意跟着?

    非常奇怪的是,她居然想到了自己的前任:只为裤裆下面那点事儿,就错失了这么个位子,孟志新现在,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

    就在她暗暗庆幸的时候,陈区长的电话响了,他看一眼之后,接起了电话,“老徐啊,什么事儿?”

    “啧,这才是讨厌,”徐瑞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有点无奈的样子,“鱼苗分配的结果公布了,没分到鱼苗的养殖户,把养殖中心围住了……”

    (未完待续)

3863-3864 以一当百

    “真是扫兴(book.www.uu234.com),”陈太忠挂了电话之后,重重地叹口气。

    “闹事的人多吗?”白凤鸣出声发问,最近关于娃娃鱼的事,他多少有点耳闻,现在再听那么一两句,大致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五百号人吧,”陈太忠站起了身,“你俩吃吧,我得走一趟浊水。”

    “我跟你一起去吧,”白凤鸣放下筷子,也站了起来,“好有个照应。”

    “吃你的饭吧……小廖你也坐着,”陈区长淡淡地吩咐一句,转身向门外走去,“下午都有工作,把自己分管的事情抓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待他离开之后,刘海芳狐疑地看一眼廖大宝,“养娃娃鱼的名单,公示了?”

    “在养殖中心公示的,”廖主任沉声回答,“区政府门口就是个数量,详细名单是公示在养殖中心了……鱼苗还是要在那边领的,我也是昨天中午才知道。”

    昨天中午,还是在这个包间,陈区长和徐区长在鱼苗发放的公示上达成了共识,区政府门口只把大致情况公示出来,其他细节去养殖中心了解。

    也是在昨天下午一上班,养殖中心那边贴出了大名单,并且要求在十日内,名单上的人来中心签订合同,徐瑞麟这是想到,万一有没上名单的养殖户想讨要说法,也是会来养殖中心,不会影响区政府的正常办公秩序。

    这两个公示一贴,徐区长的电话登时就被打炸了,不过他也不在意,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对方,这就是最后结果,区里前期给你们做过工作了。

    有人很愤怒地表示,你连一点前兆都没有,就截止了报名,对你这种可能涉及暗箱操作的行为,我们要向陈区长反应!

    陈区长知道此事,徐瑞麟淡定地表示,心里隐隐也有些快感:前一阵,我发动人使劲给你们做工作,你们是何等地左推右推?机会一旦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不成想从今天早晨开始,养殖中心门口就开始有养殖户抗议,到了中午,已经聚集了五六百号人,徐瑞麟闻讯,十一点多的时候赶了过来。

    不过他磨破了嘴皮,群众们也不听他,纷纷表示说,希望区里能再给大家一个机会——北崇人一向是悍勇而抱团的,而徐瑞麟的威慑力,远远赶不上陈区长。

    而且,徐区长这人有个特质,就是太儒雅了,一般不愿意让别人太难堪,同时他手上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有人私下串联,想搞同退同进的联盟,所以不好明说此事。

    于是他不得不打电话给陈太忠请示,这个事件该如何处理。

    陈太忠也不想让这帮人来区政府折腾,那就只能放下饭碗,匆匆赶来,一路上,他的心里也不平静:你们自己放弃了机会,还好意思为难养殖中心?

    因为心里有气,他的车开得飞快,用了半个小时就赶到了浊水。

    娃娃鱼养殖中心已经今非昔比了,这个建在小山包上的养殖场,铺设了八百米的水泥路跟外面公路相连,又砌起了高达三米的院墙,院墙上还架着铁丝网,四角还有岗楼,搁给不明就里的人看,十有**会猜测这里新建了一所监狱。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院墙建得这么高,并不单纯是为了防盗,前文说了,娃娃鱼对各种污染都很敏感,噪音和灯光污染,是不能通过铁栅栏来阻隔的,必须建院墙。

    而养殖中心虽然养了几只狗,却又不敢多养,那么只能把院墙建得高一点,再搞几个岗亭,简而言之一句话,都是逼出来的,没办法。

    眼下养殖中心的大铁门口,就黑压压地围满了人,众人在那里大呼小叫着,几个工作人员待理不理地维持着秩序——反正现在中心里也没苗种,不怕群众冲击。

    陈太忠在大门口停下车,铁青着脸走了下来,这时群众们已经发现了来车,更有人认出了是区长的车牌,于是有几个人一脸欢喜地跑过来,“陈区长您可算来了,要给我们做主啊。”

    “你们能耐大了啊,”面对欣喜的子民,陈区长却是没什么好脸色,他沉着脸发话,“吃个饭都不让人安生,有本事你们堵我家门去。”

    欣喜的众人登时就是一愣,陈太忠却是不搭理他们,冲一个工作人员招一下手,“来,就是你,把我的车看住,省得别人扎了我轮胎。”

    那位闻言,马上小跑着过来,欣喜地为区长服务,待他看到车里的空调还开着,于是请示一句,“区长,不熄火行吗?”

    “随便你吧,在车里凉快一下,这大中午的,不容易,”陈太忠随便交待一句,转身穿过人群,走到大门口,双手向身后一背,虎视眈眈地扫一眼在场的群众。

    陈区长的淫威,那真不是盖的,就这么一眼扫过来,整体的噪音最少降低了九成,不少人是携家带口一起来的,这时候,男人纷纷约束女人的嘴巴,女人更是抬手捂住孩子的嘴。

    一个人站在那里,一个字儿不说,就能威慑住六七百号人,目睹了这一瞬间,在场的工作人员才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威严,若干年后,还有不少人提起这一震撼场面——尼玛,现在领导的威严,纯粹是警察维护出来,话说陈区长当年,我可是亲眼目睹了……陈太忠扫视大家一眼,又停顿了大约十来秒钟,才皱着眉头发话,“这是都闲得蛋疼?有问题可以通过正当渠道,向区里反应……都围在这儿,要干什么?”

    “我们就是觉得这个苗种发放有问题,”“这才放出一千尾苗儿来,怎么就不接受报名了?”“徐瑞麟做事有私心……”

    大家七嘴八舌地辩解,陈区长一抬手,止住众人的发言,“有问题可以谈……谁是组织者?代表大家站出来。”

    这抗议是真的有人组织,但是面对异常强势的年轻区长,没谁有胆子站出来承认,最后还是一个老汉站了出来,“我们都是气不过才来的,没谁组织。”

    “那行,你们选五个代表出来,”陈太忠点点头,“我就在厂门口这个大院里,跟你们把事情摆清楚……除了代表,谁敢随便插嘴,小心我揍你。”

    陈区长的态度真的很蛮横,按说以北崇人的彪悍作风,是断断不肯吃这一套的,但是这天底下一物降一物,偏偏大家还就认陈区长的脾气。

    当然,也有些小伙子心里很是不忿,但是能在娃娃鱼苗种上被人忽悠了的,都是些“深谋远虑”的主儿,就有人拽住他们,说陈区长着了急能给人当爹,丫的脾气实在不好——反正咱们是来讨说法的,何必急在一时?

    于是六七百号人聚在一起,开始选代表,大家都听明白了,对话是公开的,那么一般人和代表的差别,就是代表可以说话,其他人只能听着,所以这代表需要德高望重能说会道。

    但是这个说话的权力,也有很多人争取,毕竟这来讨说法的娃娃鱼养殖户,是来自于北崇各个乡镇——你在你的乡里牛逼,我外乡人不认你。

    所以这个选举,也是吵吵嚷嚷了十来分钟,大家才选出五个人来,最开始说话的老汉落选了,他还挺恼火的,“一帮混球,连我都信不过,你们等着吃亏吧。”

    “那行,加上你老汉,六个好了,”陈太忠抬手一指,通过刚才选举的那一番嚷嚷,他已经听出来点名堂,在场的这六七百号人里,有养殖大户,但更多的是散户。

    而且他也听出来,大户们一开始似乎是想私下跟徐瑞麟协商,孰料事机不密,被散户听到了风声,他们也起了疑心,认为自己可能是被忽悠了。

    所以选上来的五个人里,有三个明显是散户的代表,这三位的口碑都不错,属于报个名字,外乡人都能知道的那种,北崇的民间,乡老治政的味道很浓,大家都很注重名声——连混混都很注重这个,名声能传到外乡,人品就确实值得信赖。

    “陈区长很忙,你们六个人,一人提个问题,”徐瑞麟刚才在屋里吃方便面,听到动静早就出来了,他先为区长保驾护航,“从你开始。”

    最开始的这位,却不是散户代表,他的问题很尖锐,“徐区长,我记得当初说了,钱是借的婆娘家的,要再考虑一下,并没有确定说我不养……陈区长,他这一声招呼不打,就直接把我的根儿掐了,合适吗?”

    “我艹,”不等陈区长回答,围观群众里就有人叨叨,“我们选你当民意代表,你就只知道嚼谷自家那点破事,这尼玛什么玩意儿嘛。”

    “刘二嘎子你闭嘴,”旁边有相熟的明白事,伸手就把他的嘴捂住了,低声地劝诫,“你管他说的是谁的事儿呢?区里能放人一马,就能放人十马……他可以说钱是他老婆的,你不会说你的钱是老爹的棺材本儿?”

    3864章以一当百(下)

    “可以报名的时候,区里通知你了吗?”陈太忠不受别人左右,淡淡地发问。

    “通知了,”这位点点头,这些事情都是乡里乡亲操办的,实在做不得假,“但是……”

    “别跟我说但是,”年轻的区长直接打断他的话,“区里是否有人阻拦你报名?”

    “没有,不过我家情况特殊,我从小老妈死得早……”这位还打算狡辩,不过陈区长一摆手,“你的问题我解答了,你有考虑的权力,区里没有等待你的义务,拖累了鱼苗发放的工作,你承受得起吗?下一个。”

    下一个是个老汉,散户代表,他情不自禁地问一句,“但是离鱼苗发放时间还早,多等两天……能算拖累吗?”

    “能不能算拖累,你说了不算,区里多少事,还等着统筹规划,都耽误在娃娃鱼上面?”年轻的区长又是一摆手,“下一个。”

    “我的问题还没问呢,”老汉登时就急眼了,他确实是准备了问题的,这算怎么回事?

    “你已经问过了,”陈区长不给他解释(book.www.uu234.com)的机会,“下一个……这个大姐说。”

    大姐年约三十许,也是散户代表,虽然是女性,但在这个场合能被推为代表,自有其底蕴,见识过区长的不讲理之后,她沉吟一下,缓缓发话,“区里号召养殖娃娃鱼,我和许多乡亲,借钱修了鱼池。”

    这就是散户和大户的不同,身为散户代表,她会本能地联想到很多同命运人的遭遇,而不是只强调个体的感受。

    “嗯,”陈太忠点点头,对方这是陈述,不算疑问,他可是自命讲究人,“你继续。”

    “池子修好了,贷款修好的,但是没有鱼苗,”女人抬头,冷冷地看着年轻的区长,“我们还要还贷……我代表大家问一句,陈区长,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报名的机会,没有给你吗?你能确定,区里没有通知到你吗?”陈太忠毫不客气地反问,“你能不能确定?或者……你们之中有谁能确定,区里没有通知到?”

    “这个不能,”女人缓缓地摇头,又看一眼徐瑞麟,脸上难得地泛起一丝扭捏,“徐区长是个好人,是个负责的干部。”

    老徐这女人缘,还真不是盖的啊,陈太忠禁不住想起了市民政局的莫娇,不过下一刻,他就硬起了心肠,眼下是处理**呢,“既然区里做到了这些,那么我反问你一句,你认为……区里做错了什么?”

    “我们只是想多考虑一阵,”不管是不是迷恋徐区长,女人都不得不承认,区里也真的没做差什么——事实上,在场的散户心里都清楚,这次是被大户忽悠了,所以她只能强调一点,“除了贷款,我们前期也花费了很多时间,认真地学习和考试。”

    “区里也花费了很多资金,请来老师组织你们学习,至于考试,也是为你们的投资负责,”陈太忠冷冷地回答,“这个问题,你要是没有更深层次的阐述,那么……下一个。”

    下一个又是疑似大户代表,见过了陈区长对前三人的提问,他也不说什么客套话,索性直接发问,“既然区里都是为我们好,为什么报名不给个截止期限?”

    “对啊,”旁边的人听了,纷纷地聒噪了起来,其实这个问题,才是在场的人最想问的,这一刻,散户和大户的区别都不重要了——大家只想要个说法。

    “区里有承诺,给出报名期限吗?”陈太忠也不多说,就是冷冷地一问,“如果有这样的承诺,那就是我们做错了,但是……没有,下一个。”

    下一个就是最后一个了,也是个散户代表,他犹豫了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发言,“陈区长,其实是有人误导我们了。”

    “我很清楚,”陈太忠点点头,“但是误导你们的,不是区里,你们选择了相信流言,这个我真是爱莫能助,希望你们下次能睁大眼睛,知道谁是值得信赖的……你继续。”

    这次区里果断中止报名,不选择让步,原因固然很多,但是有一点,是他跟徐瑞麟强调过的,那就是政府公信力的树立,他抓住机会,肯定就要强调一下。

    “但是……我们获取信息的能力很差,”这位愁眉苦脸地发话了,“而且区里,也让我们伤心失望不止一次,我们走错了路,能给个悔改的机会吗?”

    “啧,”陈太忠苦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说实话,今天数你这个问题,让我揪心。”

    重塑公信力,什么叫重塑?那就是以往的政府,伤透了老百姓的心,所以老百姓宁愿选择相信流言,也不选择政府——偶尔有一次政府正确了,他们后悔了,该不该答应呢?

    细细想一想,他还是狠一狠心,重塑公信力,不可能没有代价的,只有真正地疼上一下,大家才会记忆深刻。

    就像商鞅变法的时候,多少人不相信,看到有人扛着柱子到了北门,真的拿到了金子,大家心里那个悔恨啊,为什么不是我去尝试?要不然那金子就是我的了——但是,金子并不是那些后悔者所失去的,原本就不该他们得,放弃了机会,那就放弃了收获。

    所以陈区长轻叹一声,“池子也就荒一年,明年的苗种就多了,有经验的人也多了,大家养殖的成功率也高了……就像你们之前担心的,错过了,不一定是坏事。”

    他是铁下心思中止报名了,但是听到那女人和这汉子的问题,要说心里没有纠结,那也是假的——贷款那玩意儿,是有利息的,北崇的老百姓,真的很穷。

    “轮到我问了吧,”最开始跳出来、获得外卡的那老汉发话了。

    “你问,”陈太忠淡淡地哼一声,事无不可对人言,我还怕你问吗?

    正经是老汉有点挠头了,他要问的问题,前面的人都问了,犹豫了一下,他才问一句,“其实区里就没打算放这么多鱼苗给大家,是不是?”

    这问题有点过于阴毒,有挑拨干群关系的嫌疑,陈区长一听就火了,“老汉你这才是胡说八道,区里从让大家报名到现在,总有二十天了,你们轻信谣言,那是你们的事儿,不能怨区里不诚心。”

    这也真是北崇的群众,搁给外地人,陈太忠早就老大耳光子扇过去了,但是北崇不行,他自命父母官,就要忍受群众的置疑,还要尽量将他们引向正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这话回答得很有力,但是老汉是最后一个发问的,那就没有“下一个”,他又没有中止人家提问,于是老汉又问,“那中心的鱼苗满了,我们的池子空着,咋办?”

    你们相信流言,那是活该啊,陈太忠好悬就蹦出这么一句话来,但是……终究是为人父母,他轻喟一声,“那就养点别的吧。”

    “能养啥呢,种莲藕?”老汉冷冷一笑,“水泥池子里,长得出来吗?”

    “你老汉就是个坏怂,”陈太忠一指他,索性撕开面皮说话,“大家都不报名,可不就是你们胡乱串联宣传,想在截止日期之前,把鱼苗拿走?最后哭的是散户!”

    这样的话,徐瑞麟张不开嘴,但是陈太忠说,那是一点压力都没有,他一开始不说,只是不想激起大家太多的逆反心理罢了。

    “陈区长你不能这么说啊,”老汉一听也着急了,这是不少人都知道的秘密,但是被人戳穿,他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我老汉跟谁串联了,你举个人名出来?”

    他是真没跟人串联,不过是消息灵通一点而已,没想到,这次却是吃了消息灵通的亏。

    “我还跟你举例子?”陈太忠不屑地哼一声,若论不讲理,他是祖宗级别的,“看把你美得,行了,你多问一个问题,先闭嘴吧……你们五个,谁还有问题?”

    “我有,”唯一的女人发话了,她举一下手,神色很凝重,“我们投资了鱼池,若是没有鱼苗,这一年就是白白负担贷款了……陈区长你刚才说,还可以养别的东西,不知道我们可以养什么?”

    “你们最该养的,还是娃娃鱼嘛。”不得不说,某人的恶趣味实在太浓了,活该被众仙打得人界重生,他先强调一点,在这个事情上,区政府没有半点错误,“但是没有鱼苗,只能退而求其次,养些别的东西了。”

    “那我们该养些什么呢?”女人耐心地发问,同时不忘强调一下,“这是同一个问题。”

    “那就养点泥鳅、鱼虾什么的,无非就是弄点泥进去,”陈太忠正色回答,“其实这也是娃娃鱼产业链的一环……知道什么叫产业链吗?娃娃鱼要生长,它们要吃这些东西。”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一句,“这些玩意儿好养得很,比娃娃鱼好养多了。”

    “泥鳅那还用养吗?”另一个代表不屑地发话了,“地里到处都是,挖出来就行了。”

    “你这才是胡说八道,”陈太忠冷哼一声,“想让娃娃鱼长大,你以为百八十条泥鳅就够了?不怕跟你明说,就这个泥鳅喂娃娃鱼之后的生长效果,我也就半个月前才拿到……都是有数据的,不是像你一样,闭上眼睛瞎想。”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语重心长地骂一句,“区里为大家的发展,整天操碎了心,你们倒好,不是信谣传谣,就是聚众闹事,可不是闲得蛋疼?”

    (未完待续)

3865章 引导

    陈太忠这话一说,在场的群众登时就停止了喧闹,北崇人蛮横不假,但民风相对也质朴,区长骂得有道理,大家就不好胡搅蛮缠。

    隔了好一阵,才有一个代表半信半疑地发问,“那这个养泥鳅……还真能赚钱?”

    不怪他有如此一问,泥鳅在北崇是真不值钱,超过七八个厘米长的泥鳅,能在家里养几天,再抓几条攒够一顿菜,那就做着吃了,个头太小的,根本都懒得抓。

    以前也有人养过泥鳅,但是这玩意儿拿到阳州市都卖不起价钱,听说朝田的价钱要好一点,可北崇人走不出去,那就索性不养了。

    现在这泥鳅能有市场,大家自然有兴趣打听,而且娃娃鱼吃泥鳅又不管大小,怪不得区长会说,这是一条产业链。

    “赚钱是一定的,但是效果比不上养娃娃鱼,”陈太忠点点头,这是他最近才落实的事情,根据专家们的最初建议,娃娃鱼投饵主要是动物内脏,辅以鱼虾、贝类等。

    这是集中养殖的建议,投饵量大,动物内脏相对比较容易买得到,不过娃娃鱼对食物的新鲜度比较挑剔,散户养的话,新鲜内脏不太能保证,最好是多吃没孵出的小鸡,再捕捉一些青蛙、泥鳅之类的喂食。

    于是陈区长委托他们研究喂活饵,那边直接就表示了,吃惯活物儿的娃娃鱼,身体要好一些,肉质要细腻鲜美一些——我们给你做个数据吧。

    这帮专家们,认的就是陈太忠,跟徐瑞麟不怎么打交道,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和观察,前一阵把数据传了过来,徐区长却还没接到消息。

    面对前来讨说法的群众,陈区长在呵斥的同时,也必须做出引导,这不是别人家的坛坛罐罐,打烂了不心疼,自家的子民,生气过后,该管还是得管。

    “可是这个泥鳅,虽然好养,我们也没学过啊,”那女人犹豫半天之后,终于壮着胆子继续发问。“陈区长您能给帮着牵一下线儿吗?”

    “这不是正着手问呢?”陈太忠没好气地回答,“也别有压力,娃娃鱼的考试你们都能过,养泥鳅那就是小意思了。”

    这话可不是敷衍,眼前这帮人,别看都是闹事的,但是他们通过了几近于苛刻的娃娃鱼养殖考试,是北崇培养出的第一批的、具备现代养殖观念的农民。

    从这个角度上讲,闹事的人都是北崇的财富,陈太忠也不能过度损害他们的利益。

    “好像这个泥鳅,在稻田里也能养,”问题最揪心的那位发问,他有些患得患失,“我们都是投资了水泥池子的,应该优先吧?”

    要不说这群众工作,从来都是最难做的,陈太忠哭笑不得地叹口气,“他家稻田能养,你家稻田不能养?再加上水泥池子……谁怕谁啊?”

    “泥鳅养得多了,这不是价钱就上不去了吗?”这位干笑一声,讪讪着回答,而且,他还有一层别的担忧,“那些养娃娃鱼的,未必平价收我们的泥鳅。”

    “你可以卖到养殖中心来,”陈太忠再次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同行可能是冤家,但也可以互利互惠,你卖他便宜一点,了解一下娃娃鱼的养殖细节,不行吗?”

    “泥鳅这个东西,将来也可以做为经济鱼类的,”徐瑞麟沉默好半天,终于开口,他对农牧渔产品的动态,还是比较清晰的,“朝田的泥鳅价格不低,外省还有更高的,泥鳅养殖真的上了规模,区里自然会帮你们牵线搭桥。”

    “徐区长,”最一开始跳出来的老汉发问了,“这个报名,真的不能再通融一下?”

    陈区长纵然已经解释(book.www.uu234.com)得很多了,可养泥鳅的收益,自是远远不能跟娃娃鱼相提并论,哪怕是徐瑞麟出面,表示会大力支持泥鳅,也不能打消众人心里的那份不甘。

    这时候,就没人计较养殖的风险了——只有真正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这不可能,给你机会,就是区里说话不算话,”徐区长缓缓地摇头,他的回答逻辑性很强,“那么下一次,区里说话还是敌不过谣言。”

    见两个区长态度坚决,围在门口的人渐次地散去,陈太忠既然来了,就再视察一下娃娃鱼养殖中心,中心的各个水泥池子里,已经注满了清水。

    陈区长对这个养殖不是很精通,却也听过两次课,知道这是在去除水泥的碱性,要这样不间断地泡两到三个月,才能让娃娃鱼的苗种落户,“水没问题吧?”

    “还行,水量和水质都很稳定,供应五万尾的成鱼不成问题,”徐区长点点头,娃娃鱼选址在这里,就是因为这儿是公认的水位高,水质好,着了急还可以引浊水过来,简单处理一下也能用。

    事实上,他没有心思说这个,犹豫一下之后,他轻声问一句,“那个用泥鳅喂养娃娃鱼的数据,确实出来了?”

    “我说……”陈太忠一口气没喘匀,好悬咳嗽起来,他无奈地看一眼徐区长,“老徐,我这人的信用,一向还可以吧?”

    “做群众工作,有的时候是要强调引导的,事急从权嘛,”徐瑞麟微微一笑。

    “前两天拿到的数据,不过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忙,”陈太忠轻描淡写地回答一句,然后又重重地叹口气,“是啊,群众工作,引导真的很重要……”

    “关键是这些人,都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养殖理念,”徐瑞麟看问题的角度,跟陈区长差不多,“听信流言是他们的不对,但是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泥鳅的养殖,真的可以抓一抓,”陈太忠信口回答,“北崇别的不多,就是地方大……多挖几个池子,搞个绿色生态养殖链,卖娃娃鱼,也卖泥鳅。”

    “养殖哪儿像你想的那么轻松?”徐区长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养泥鳅也是一样,得有肥,没有肥的话,泥鳅长不大,挖个池子养上两年,泥鳅还没有蚯蚓大,你说这有意思吗?还不如在地上种树,浇浇水就行了。”

    “这我当然知道了,”陈区长出身于城市,但是对农村的事情并不陌生,“你说这苎麻梗儿,稻草杆儿,不是能都拿来沤肥吗?”

    “那些东西也能喂牲口,而且肥水最好还是粪,猪粪、牛粪这些,”徐瑞麟轻喟一声,“问题是农家就没有没用的东西,猪粪不用说,牛粪现在也能种双孢菇了,卖的价钱还贵呢。”

    北崇现在的牛粪,还真是贵了,以前没什么人稀罕这玩意儿,街上时常就看到牛粪了,当然,也有闲不住的老人妇女,拿个小铲和簸箕,满大街的捡马粪牛粪。

    随着化肥使用量的增大,拾粪的现象也越来越少见了,但是随着北崇大棚养殖业的发展,牛粪有了新的利用方式,那就是种植双孢菇,这下可了不得,现在北崇的街上,见到马粪不稀罕,真的见不到牛粪——一斤就值一毛多呢。

    “是啊,农家就没有没用的东西,”陈太忠摇摇头,也是轻喟一声,就以常见的秸秆为例,可以喂牲口,可以沤肥,也可以当柴火烧,数不尽的用途。

    想到这里,他就又禁不住痛恨起某些话本小说了,做领导的寻个好的养殖或者种植项目,全县人民就BALABALA地富裕了,还有绿色养殖概念,这尼玛纯粹胡说八道——就没有那么多的粪!

    “你也不用太在意,他们会想到自己的办法的,”徐瑞麟刚才那话的本意,只是想让领导意识到,农村里这点事,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但是事实上,农民群众的智慧,也是无穷无尽的,跟那些肥水鱼比起来,泥鳅相对还是比较好养的,于是他岔开话题,“最近搞的烟炕和娃娃鱼,都要求电力保障,发电机能尽快到吧?”

    “啧,我中午正说这个事儿,说到一半就被拽过来了,你说这都是什么嘛,”陈太忠哭笑不得地叹口气。

    养娃娃鱼是要讲个活水,泵水肯定是要用电,还有这个水温调节,也是要用电的,娃娃鱼这玩意儿怕热,夏天你不给它降温,就活不了几天。

    烟炕就更是这样,炕烟的时候要用火,那么大个烟炕,保证燃料充分燃烧,得有鼓风机,炕烟炕到一半了,刷地停电了——这尼玛真的很悲催。

    而北崇现在为了抢烟叶资源,在边境处大肆建烟炕,但是烟炕好建,电呢?甚至有人在烟炕的灶旁,很有才地接个大号风箱——有电咱就用鼓风机,没电咱就人力拉。

    电力这个瓶颈,对北崇工农业的发展,影响越来越巨大了。

    又聊几句,陈太忠猛地想起点事儿来,“那个二手剥麻机的事儿,你了解吗?”

    “这个事情还多亏了葛区长的重视,”徐瑞麟点点头,举止间很有点中年男人的优雅和雍容,“在她的关注下,现在市场已经规范很多了,划分开了新机和二手机市场……不过必须承认,这剥麻机确实是个好东西,效率比人工剥麻强太多了。”

    “葛区长还是很有大局感的,”陈区长缓缓地点头,却是按捺不住地、狐疑地看徐瑞麟一眼,不会是葛宝玲也迷上你了吧?老徐你这中年男人的气度,要说哥们儿是妇女之友,那你是绝对的……中老年妇女杀手。

    (未完待续)

3866章 别唱歌

    徐瑞麟对陈区长诡异的目光视而不见,他淡淡地发话,“剥麻机……也是要电的。”

    你就不能说点让人高兴的事儿?陈区长意兴索然地点点头,“你不用说了,这个事情我在操心,还有别的事吗?”

    “研究泥鳅养殖的专家,我认识几个,”徐区长笑着回答,他在农林水这方面,人脉其实很深的,有不少人知道这个。

    “那交给你了,”陈区长转身向外走去,不过走了两步之后,他又停一下脚步,“记得控制一下费用。”

    接下来,就是“迈开脚步动手动脑”活动的全面展开,丁小宁派的技术人员已经全部抵达,多达二十二人,北崇宾馆的接待能力有限,所幸的是,干部培训中心有个属于筹建处的小楼,安排他们住宿没有问题——他们要在北崇呆好几个月,培训中心也接不起这单子。

    不过遗憾的是,随着他们的到来,丁总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转身走人了,她一走,蒙晓艳任娇也跟着走了,陈区长在北崇能深入交流的对象,就又只剩下了汤丽萍一个。

    “我这就不知道装什么圣人呢,”送走丁总之后,陈太忠莫名其妙地有点烦躁,男人嘛,火气上头都这样。

    想到自己好久没有见小萱萱了,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默默地擦石头,陈区长决定,要给自己放假,起码……起码得一天半,条件允许那就放两天。

    “区长,民政局来电话了,”就在此时,廖大宝走了进来,“这八一了,七十五周年,逢五是小庆,市里要搞个庆祝活动,邀请您参加。”

    逢五小庆逢十大庆,这都是默认的,不过市政府跟北崇的关系实在糟糕,所以这个邀请,是发自于民政局,而且都没直接打给陈区长。

    “不去,”陈太忠干脆地摇头,连打电话给我的胆子都没有,这算什么诚意?

    事实上,因为阳州的地理位置关键,又有大量的三线建设,是“大后方”的枢纽之一,军分区在恒北军区的地位不低,跟地方上的关系也算协调——与其相对应的是武警支队,武警跟阳州的关系,那真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

    撂出这句话,他就着手清理最近的事务,打算给自己放假了,不成想没过多久,又一个电话打进来了,一个男人在电话那边哈哈大笑,“陈区长,最近挺忙?”

    “你谁啊?听起来声音有点熟,”陈太忠待理不待理地问一句。

    “我宗报国啊,”那边倒是不计较他的态度,大大咧咧地报出了名字,“陈区长,你不能用到我的时候,才想到子弟兵。”

    “我总共也就用你一次,看你这记性好成什么样了,”陈太忠哈地笑了起来,这个名字一报,他就想起来了,小贾村遭遇泥石流的时候,他通过孙淑英,说通了恒北军区的司令赵光达,然后阳州军分区出动了士兵救灾。

    作训科的宗科长,只是奉命前来,带的还是机关兵,连帐篷都不会架,第二天野战部队过来,才算是真正的救灾。

    不过宗科长挺巴结他,他也得领这个情——终究是为北崇百姓救灾来了,“宗科长你有事就吩咐,市里这边的活动,我就不去了,天南那边有大活动。”

    “可不是市里的活动,要去省军区呢,”宗报国在电话那边笑,“司令在阳州,我跟着政委去朝田,听政委说,赵老大很想见一见你。”

    “你这扯淡得有个度,欺负我年轻吗?”陈太忠干笑一声,“赵司令想见我,那是胡说呢……我这人没啥本事,就是情商高,看得清楚自己的位置。”

    “哈,陈区长你就是厉害,说得一点没错,我确实是在胡说,”宗报国干笑一声,然后直接来个神转折,“不是政委说的,是司令说的……赵老大确实想见一下你。”

    这才是的,陈太忠咂巴一下嘴巴,这个要求他真不好推脱,无论从公从私。

    从公家方面讲,小贾村村民确实得到了来自军队的无私援助。

    有人可能会认为,这援助是理所应当的,但是真正经历了那场灾难的人,才知道这援助早半个小时和晚半个小时的差别——那个寒冷交加的时候,大家真的是度日如年。

    而阳州军分区的救援之快,超过了大家的想像,这是一份重重的人情。

    从私人方面讲,军分区能如此迅疾地出动,是赵司令看在孙淑英的面子上——这面子给得也不小,都不是用救灾的名义,直接打着部队拉练的旗号出来的。

    我想回趟凤凰啊,陈太忠心里哀叹一声,却还不好有什么过度的反应,“那个啥,老宗,对你的进步有啥帮助吗?没有我就不去了。”

    这话基本等同于废话,这种大神云集的场面,哪里有一个作训科长惦记进步的空间?

    其实,陈太忠并不喜欢这种场面,别人说起来,这是在省部级干部的面前露脸了,但是他心里最清楚了,在那帮领导眼里,咱啥都不是——前一阵首长的视察,可以为佐证。

    陈某人做为个堂堂的区长,连走进首长周边二百米的资格都没有,那这次去省军区,估计也就是路人甲的待遇,他又何必去丢人败兴?

    人呐,最难看清的就是自己,陈区长认为自己看清了,哥们儿真的不想再受委屈了——万一按捺不住,再暴走一小下,岂不是辜负了子弟兵救助小贾村的美意?

    “赵老大能跟我多说两句话,哥们儿的前程就有了,”宗报国不愧是军人,话说得十分直接和**,“陈老板,委屈你这一道,我日后必有回报。”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陈太忠犹豫一下,终于爆出了粗口,“我艹,我就不休假……尼玛,你们个个有难处,谁知道我的难处?”

    “过了这一遭,以后我天天组织兵们去北崇拉练,”宗报国干笑一声,“太忠,对你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对我很重要……咱俩层次不一样。”

    有个毛的不一样,我也是工人子弟,陈太忠沉吟一下,“需要我们北崇准备节目吗?”

    “节目?”宗报国也沉吟一下,八一建军节,省军区肯定是要搞节目的,不过就算规模不太大,也有的是二三流艺人,你北崇能拿出什么样的节目?所以他婉转地提示一下,“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准备点慰问品就行了。”

    你根本就啥也不懂,陈太忠无奈地咂巴一下嘴巴,“我们准备个节目,感谢子弟兵对小贾村的关怀,这是北崇的心意,你做不了主的话,还是请示一下领导吧。”

    “嗯?”宗报国奇怪地哼一声,他是直脾气,但是脑瓜不笨,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点说法,于是干笑一声,“怪不得你不想去,原来是一旦去就不空手,行,我请示一下。”

    你不懂,别人可是懂,陈太忠摇摇头,放下了电话,一开始他是不想去,就琢磨着面子问题,一旦决定去了,自然就要考虑其他东西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宗科长又打来了电话,他笑着发话,“陈老大,真有你的,首长指示了,欢迎地方准备节目,体现军民鱼水情。”

    “我就知道是这样,”陈太忠微微一笑,“慰问品我也会带一些,去一趟,总不能空手。”

    “但是……”宗科长拉长了声音,犹豫一下才又发话,“但是合唱和独唱就不要了,唱歌的太多,上面的意思是,弄个舞蹈什么的。”

    “我勒个……知道了,”陈太忠苦笑一声,放下电话之后,他无奈地摇摇头,还得弄个舞蹈?这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陈区长一开始想的,还就是唱歌,这玩意儿最好练了,小贾村要是有唱歌的高手(book.www.uu234.com),就弄个男女对唱,实在没有,那就找上三四十号人,搞个合唱也简单。

    跳舞的话,这可就有难度了,陈区长沉吟一下,还是抓起了电话,没办法,省军区都说了,唱歌的人太多……看来大家都会偷懒啊。

    谭胜利接到陈区长的电话,也是微微地有点奇怪,待听明白之后,他犹豫一下,“一中倒是有舞蹈老师,不过水平有限年纪也有点大,独舞不可能……而且机关里的女孩儿们,最多也就跳个集体舞。”

    有句话他没说出来——如果何霏不死的话,编舞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搞个七八个人的集体舞,今年的双拥任务,尽量用本地人……要快,”陈太忠也不跟他多说,直接压了电话。

    “你总得说,要花多少钱吧?”谭胜利拿着电话,悻悻地嘀咕一句。

    不过要说快,还真是快,半小时后,陈区长站起身一推门,才说要出去,不成想就看到谭区长带着一个女孩儿走了过来,“陈区长,我给您找了个人。”

    “你凑什么热闹,”陈太忠有点不高兴,皱着眉头看那女孩儿——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双胞胎妹妹叶晓慧。

    “我就是学艺术的,舞蹈是我的强项,编舞也在行,”小叶同学看他一眼,“不要小看人行不行?我是来跟你谈价钱的。”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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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仙介绍:
罗天上仙陈太忠,因为情商过低只知道修炼,在冲击紫府金仙的紧要关头时,被人暗算,不小心被打得穿越回了童年时代。
他痛定思痛,决定去混官场,以锻炼自己的情商。
有时痛快得过分,有时操蛋得离谱,偏偏体内还有点仙灵之气,能搞定一些无端闯出的祸事,这么一个怪胎,横冲直撞地闯进循规蹈矩的官场……
官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官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官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