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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风笑     官仙txt下载     官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260-3261 离去

    “就这么放他走吗?”看到陈经理坐上白色面包车离去,关南区的那位女同志眉头紧皱,很是有点恼怒。

    “人家不接受接待嘛,”邓局长悻悻地叹口气,关南区是阳州市最繁华的县区,听说有美国投资商派人来打前站,二话不说就冲过来抢人——跟关南相比,北崇根本就是穷乡僻壤。

    他俩一路赶来的时候,心里还在犯嘀咕,这美国公司居然只来了一个人打前站,会不会是骗子,但是没想到的是,人家根本就不领情,宁肯自己花钱。

    到最后,陈经理果断地发话,你们要是接待我,我就扭头走人,看这做派,是骗子的可能性倒是不大,但是区里交待的任务……没办法完成了,“他就不考虑环境很陌生吗?”

    “这环境简直太陌生了,”陈太忠叹口气,他坐在面包车上,一边聊一边感叹,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明白,为什么高层领导,通常都要强调在异地完善一下任职经历,真的太有必要了,恒北这边跟天南,差异实在太大了。

    首先就是这个语言,他觉得身在法国也不能更糟糕了,其次就是这个风俗,这里的人真的很彪悍,一言不合就能动拳头。

    可偏偏就是这种血性汉子们,很多人无所事事,大早上的,就能看到一堆一堆的人蹲在一起聊天,闲适的要命,他问起司机小吴,小吴很直接地回答,“找活儿?那多跌份儿……我是收入高,所以干活,他们就算找,也找不到好活儿。”

    这种精神状态,陈太忠在天南真的很少接触到,说起来这是政府没有创造足够的就业机会,但是他偏偏听出了一丝麻木的味道。

    而更糟糕的还在后面,北崇没什么特产,山地占了全区六成的面积,其中有一半是丘陵,剩下四成的田地,地力也不算肥厚。

    北崇区产庄稼,产山货,也有少量畜牧业,还有一点点的石英矿,啥都有一点,啥都是那么回事,想搞什么规模化,真的很难。

    至于说工业,区里只有一个石膏厂和一个小酒厂,纺织厂、预制板厂、化肥厂、农机厂等全部关停了,就这仅剩的两个厂子,还经常遭遇停电,没错,北崇在电力上也遭遇倾斜性政策——严格地说是歧视性政策,因为上面觉得,这里有电没电,影响不是很大。

    这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地理位置,是去海角和地北的枢纽之一,区里有一条铁路一条高速和两条国道——然而汽车也好火车也罢,只是途经这里,不做任何停留。

    “那为啥这里撤县改区了?”陈太忠听得很是匪夷所思,县和区别看都是处级,区别可是不小,这种破烂地方,谁吃撑着了改它?

    “还不是关南区那帮家伙闹的?”小吴叹口气。

    敢情关南区和临着的云中县、花城市,历史上就走得比较近,这一片农田肥沃,矿产资源丰富,文化古迹也多,是阳州市下辖的三区七县一市里,最为富庶的地方。

    由于感觉其他县区拉了后腿,花城市为首的这一片,就提出要分家,成立新的花城市——不过那就不是县级市,而是地级市了。

    这可不是玩笑地说一说,也不是说私下里活动,人大代表的申请都交到国务院去了,一次又一次的,再加上还有一些将军的面子。

    这折腾得挺厉害,不过阳州的九个开国将军并不全在花城一带,而恒北省和阳州市对这种行为也挺烦的,到最后索性通过非官方渠道发话了,你们再接一个县两个区,我们就考虑一下——仅仅是考虑啊。

    剩下的两个区,就是市委和市政府所在的固城区和文峰区了,再加个县算什么?花城这边才说不是问题,恒北省刷地下来一个文件,北崇、明信二县,撤县改区。

    这一个行为,直接就把花城人恶心到家了,北崇和明信不是阳州最穷的县,却是跟那一片连着的、最穷的两个县,其实这就是阳州市表态了,你们能接那俩穷地方,再考虑别的。

    小吴这些话说得眉飞色舞,还有点说书的味道在里面,他发现客人的脸色不是很好,就要再强调一句,“其实咱北崇一点都不比他们差,实在是当年地区就扶持他们,咱们纺织厂倒了,他们的毛巾厂留着,咱们的屠宰场取缔了,他们倒是拨款,做起午餐肉罐头了……”

    尼玛,这情况不光是在凤凰,在素波也没听说过啊,一个地区还闹分家。

    陈区长真是要多无语就有多无语了,哥们儿的北崇区,居然是为了遏制某些势头,才撤县改区的——因为它足够落后,这尼玛都是什么啊?

    不过他相信,这件事情应该是有九成的真实性,不合情理但却合乎逻辑,当然,花城市想划分为地区,制约因素肯定不仅仅是因为这两个拖油瓶。

    “要是北崇想发展,你觉得从哪方面着手比较合适?”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烦闷,于是轻描淡写地问一句。

    “咱北崇就没办法发展,要啥没啥的……咋发展?”小吴淡淡地说一句,那份理所当然的平静,看在某人眼里,何尝又不是一种麻木?

    然后小吴才反应过来,刚才关南人说了,这位是来投资的财神爷——不管是不是北崇的财神爷,能多包自己两天车,那就是我吴某人的财神爷。

    于是他又笑着问一句,“就得你们这些外面的投资商来支持,我们才能发展得起来……陈经理,你做啥生意的?”

    “你觉得我做啥生意,才合适在你们这儿投资呢?”陈太忠不答反问。

    “这我哪儿知道?”小吴漫不经心地回答,顿得一顿之后,他又犹豫着发话,“我看别的地方有劳务输出,去沿海和特区赚钱,你要是能弄下这个买卖,那就稳赚了,别的不说,咱北崇的爷们儿出去,都是抱团的,你要是开个保安公司……艹,古惑仔算个毛。”

    “这业务我不熟,”陈太忠断然拒绝,劳务输出他当然知道,当初在凤凰还操作过此事,但是在他看来,这个手段属于救急不救穷,短期内偶尔为之可以,长期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别的不说,家里的壮劳力出去打工,会导致空巢家庭的出现,更可能一去不复返,导致一系列的社会问题,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些人哪怕是衣锦还乡,也就是顾全了单个家庭的温饱,对地方上整体经济的发展,提供不了决定性的助力。

    简而言之,打工能提高部分人的生活水平,不能从根本上提高当地的竞争力。

    所以说这是一种短期行为,地方官想要政绩的话,完全可以全力操作此事,单个家庭富裕了,拉动消费能力了,这些都是短期内能看得到的——陈某人也一度相当支持类似行为。

    但是轮到他的一亩三分地儿,他就不能就此满足了,我去就人和人来就我,这关系到一个主动性的问题,关系到地方竞争力的问题,关系到可持续性发展的问题。

    所以他认为,劳务输出不是不能搞,但是要把这个作为主要努力方向,那就是大错特错了,菲律宾女佣很有名,廓尔喀佣兵也很有名,这俩劳务输出大户的国家——因此得到什么好处了吗?

    而且,他非常怀疑有些话的成分,在他看来,北崇人或者是够悍勇了,但是跟亡命还是有点差别的,于是他发问,“昨天我就在悦宾楼,徐区长的儿子被人开瓢了,当时炮子们都被镇住了……我都被弄进分局里,早上才出来,你说的阳州人厉害,我看未必。”

    “你知道个什么?”小吴不屑地哼一声,“悦宾楼的老板你知道是谁吗?你不知道,你要是真知道,那就不会这么想了,那俩东北人是黑炮……杀手,知道什么意思吗?”

    “扯淡,”陈太忠冷冷一哼,很不屑地发话,“我听说过的杀手,从来不来这种小地方……我老板的伯父就是被杀手干掉的,你说这个就外行了。”

    “你懂个啥?”果不其然,小吴很轻易地就被激怒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乡亲被如此小看,“你知道悦宾楼的老板是谁吗?”

    “我需要知道吗?”陈太忠笑着反问,语气里略带一点挑衅。

    “你知道他们谈的事儿,关系到多大的买卖吗?”小吴又发问。

    “跟我谈买卖大小,这就没意思了,”陈太忠又笑了起来,笑得是阳光灿烂,“那个啥……有三五千万没有?要是一年能有三五千万的,你跟我说一说。”

    “没有那么多,”小吴果然中计了,这从侧面说明,北崇人的思路,还是比较单一的,他义愤填膺地回答,“你知道无烟产业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陈太忠茫然地摇摇头,他现在的想法,就是尽量勾得对方多说一点,而且他也真是有点好奇,“你说的是旅游业?”

    “你不知道,还说个什么嘛,”小吴用看他一眼,目光中满是怜悯,“反正你的油票我包了,不了解的事儿,你就别乱说了。”

    “我觉得来了北崇,就跟鬼子进村一样,”陈太忠情不自禁地叹口气,“算了,我还是早点走吧,看起来这里并不合适投资。”

    3261章离去(下)不管两人再怎么说,陈太忠在恒北的考察,依旧继续着,在这的两天里,他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北崇一趟,一共十六个乡镇,二百一十九个自然村,人口共计十八万。

    一个乡镇管辖的村子平均超过十个,而一个村子的平均人口,才八百出头,说明这个地方的组织,真的是松散得紧。

    而陈太忠在考察期间,遭遇了各种各样的撬墙角,没有人认为,美国人会在北崇投资——与其鸡飞蛋打一场空,真的不如便宜了我们。

    北崇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动向,甚至在第三天晚上,徐瑞麟都亲自来了,这是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而又彬彬有礼的人,他代表北崇区人民政府,向陈经理致以歉意。

    只是他的眉目间,哀伤浓郁到一眼可见——这不是不能理解的,像他这个年纪的干部,定然是响应独生子女号召,只生了一胎的,否则就要被开除公职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其间的哀伤,又怎一个惨字了得?徐区长虽然来了,只是淡淡地说了两句,就转身离开了,当然,这份心情,白脸眼镜男也能理解。

    第四天一大早,陈经理退房走人了,等别人知道消息的时候,却是已经追之不及,后来大家才知道,此人并没有折返朝田市,而是租车直接出了省界,去了海角。

    一时间,众人就奇怪了,这人怎么只在北崇转悠了几天就离开了,阳州可是有五区五县一市,其他地方都入不得你的法眼?

    陈太忠不会考虑他们的反应,通过对北崇了解,他大致已经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了,招商引资这是必须的。

    想到何振魁等人下地市挂职,都要带一两个项目过去,以求更好地融入当地,未来的区长不得不感慨,这世间事真的都是相通的——哥们儿这交流干部占了恒北的正职,也得带项目过去啊。

    不过不同的是,何振魁等人下地市带的项目,都是拨款性质的,在省里活动好了就行,可陈某人要搞的是招商引资,跟拨款是两码事,虽然可持续性好,但当地的干部官员,一时半会儿落不到什么实惠。

    尤其需要考虑的是,陈太忠虽然会成为一区之长,但是北崇不是他的家乡,一旦他拔脚走人,引来的企业难免就要遭遇麻烦,这年头的人心,还真的不好说——就像邢建中在凤凰一样,一定要把股份送给他一点,才会安心。

    所以他要招商引资过去的企业,一定得是那种背景雄厚、不怕折腾的企业,比如说凯瑟琳的普林斯公司。

    反正他在天南商业圈的朋友,基本上都没法过去投资——甯家或者抗风险能力比较强,但是……甯家人想再投资的话,凤凰市有的是空间,何必来北崇?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陈太忠可以将京城的势力引下去,这是很好实现的,也可以引入国外的公司,问题的关键在于,北崇有什么,能吸引这些资金下去?

    京城的太子党不用说,他们到地方上,大半都是搂钱去了,像邵国立肯投资涂阳,韦明河肯投资光盘生产线,那都是看了陈某人的面子,正经是邵总还在丁小宁的素纺土地开发中,丢进去了几千万坐等分红——这才是他们的做派。

    而那些跨国公司和合资企业,又凭什么来北崇?这里要什么没什么的,甚至连电都不能保证,也就是交通便利一点,可北崇站还是个小站,撤县改区之后,停靠的列车都少了。

    但是这个工作,还是得做,陈某人可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主儿,回到凤凰之后,他先到东临水找到了李凡是,“……凡是,要是有这么个地区,该怎么搞?”

    “既然有山,先上水泥厂,”李村长冲着某个方向一指,“吕老板这水泥厂,现在可是红火到不得了,这几年国家大力搞基础设施建设,我正跟他协商,我这边代加工呢。”

    算了,我还是自己想吧,陈太忠倒不是认为他说得不对,不过他来东临水,是想学习一下东临水人集思广益的经验,但是李凡是这个思想,借鉴的成分也比较多,并没有比较特别的,属于自己的见识。

    然而,在东临水聊了一个上午之后,陈太忠发现,自己现在拿不出章法来,还是对北崇了解得不够多,在那里只转了三天,实在是走马观花,哪里像人家李村长,在东临水呆了三天,对周围的情况也了如指掌,所以人家一发动,切入点就找得比较准。

    还是得沉下去干工作啊,他不得不感慨,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到底能不能到北崇当区长,还是两说呢,事情没定下来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前期能做这么多了解,也算不错了。

    陈太忠本来回来得悄然无声,知道他回来的真没几个,但是殷放给他打个电话,说你要是在天南的话,来参加这个市里跟拜耳公司的签约仪式吧。

    要不说这殷放不愧是机关干部,人情方面是相当地老道,按说这个签约,跟陈某人关系不大,别说他已经被交流出去了,就算他还在省委文明办,也没有理由参加这个签约仪式。

    老殷非常给面子,陈太忠知道这个,本来他不想参加,都被送出省去了,还丢人败兴地回来,不过转念一想,这正好可以向凤凰人证明一下,别看哥们儿已经走了,市里的活动,我照样能参加,那些心思活泛的主儿,悠着点啊。

    只是这个活动,就耽误了陈某人两天的功夫,这时候,恒北省传来消息,任命下来了,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陈太忠理所当然地成为北崇区区长——当然,是代区长。

    那这就回去上任吧,陈某人收拾心情,跟马疯子借辆车借个司机,就打算从海角穿过去,不成想就在即将动身的时候,许纯良找过来了,有意思的是,他身边居然跟着蒋君蓉。

    许主任消息也灵通得很,知道太忠外放了区长,专程从素凤手机企业赶回来送行,结果蒋主任一听说他的去向,也跟着来了。

    这一顿酒,就喝得有点离别的愁意了,许纯良很罕见地醉了,在出溜到桌子底下之前,拍着陈太忠的肩膀,大着舌头发话,“还是那两个事儿,一个……我的婚礼你得去;第二,你在那边需要帮忙,咱科委跟你的那个区结、结……结对子。”

    “行了,你都说了八百遍了,”陈太忠看着他失态,心里也是有点不是滋味。

    蒋君蓉可是没喝多,她在许纯良大醉最后,才下巴微扬,傲然地表示,“你是个不错的对手,要是在天南,你是有赶上我的可能的,但是恒北嘛……希望你不要让我太失望。”

    “哈,”陈太忠嘿然一笑,“恒北才是好地方,我再弄到什么项目,也不用担心有人跟我抢了,睡觉都能多睡半小时。”

    “怕就怕你枕冷衾寒,无心睡眠啊,”蒋君蓉也跟着笑了起来,陈太忠的作风问题,在天南官场有不少人知道,不过还是那句话,知道的不说,不知道的乱说——大多数人知道的,是“妇女之友”这个称号,不像蒋主任这种少数人,她是亲眼看到田甜在某人家留宿的。

    “慢慢来嘛,”陈太忠不以为耻地笑一笑,这一刻,他觉得蒋君蓉也不是那么讨厌了,起码她懂得将一军,让自己别在恒北自暴自弃。

    “其实我老爸跟杜毅暗示过一句,不希望你走,”蒋君蓉无奈地撇一撇嘴,“但是他就当没听懂一样,我真的……很遗憾。”

    “呵呵,有意思啊,”陈太忠微微一笑,又低头去端酒杯,一饮而尽之后,他才轻喟一声,“为什么很多真话……都要等到最后才说?”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杜毅把他送走,固然是自己不太好使唤,同时也是,他跟蒋世方越走越近——对杜书记而言,黄家势力一旦跟亲黄家的省长重叠,天南有失控的危险,而这个这个文化节,估计是最直接的导火索,柳昌的癌症只是备用手段,替补的有十几个呢。

    这种话,无需蒋主任明说,可她还就说了出来,听他这么感慨,她又微微一笑,“既然说真话,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争你的项目,是占了你不少便宜,但是本质上,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一边说,她一边就站起身来,“我和你在争,别人就不敢插手了,要是别人轮着争抢,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你不该只觉得我不好……不过,你愿意怎么想,那也随你了。”

    陈太忠就那么木呆呆地听着,没有任何的反应,看到她慢慢地走出去,他才苦笑一声,“这算是……表白吗?抱歉,哥们儿对你真的不感兴趣。”

    (未完待续)

3262-3263 上任

    陈太忠本想适时赶到恒北省,但是出了跟拜耳签约一档子事儿,他就给恒北省委组织部打个电话,说我手上的事情马上就忙完了——其实就是请假的意思。

    不成想组织部表示说,没事,这几天赶到都行,不要拖太久就可以,要是事情太多的话,等你上任之后,回去再完结也行。

    等他赶到朝田市,知道这五十个交流干部短短几天送下去,也让组织部送得焦头烂额,陈某人来到组织部之后,才知道即将送自己下去的,是干部一处的一个助理调研员。

    助理调研员叫童伟,似乎是对某人有意见,一路上绷着脸一句话不说,车到阳州之后,那边接待的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刘启明,车在市区停了大约十分钟……继续往下送。

    这尼玛是个什么章法?陈太忠真的不懂了,你俩就这么把我这个正职正处送下去?

    或许是这拨人太多了吧?陈区长不为已甚,心说这现在又是换届又是交流,还有这五十个名额带来的干部流转——嗯,估计是组织部太忙了。

    到了北崇区,这边倒是态度端正,区委书记隋彪带队,北崇四套班子的领导和一干常委在县界上等着,虽然这里是欠发达地区,也是一长溜的小车。

    隋书记的座驾是辆奥迪100,虽然略略有点超标,不过是老款了,倒也说得过去,此人五十出头身材粗矮,略略有点发福,但大致还不算臃肿。

    刘启明先跟隋彪打个招呼,又把来自省委组织部的童处长介绍一下,才郑重介绍陈太忠,“这是陈太忠同志,是省里专门照顾给北崇的干部,他可是非常抢手的,隋书记,你们北崇要感谢省委对你们的重视。”

    “我们一定能合作愉快,”隋彪走上前,双手同陈太忠紧紧相握,并且微笑着看着对方,“陈区长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有必要把气场整得这么强吗?陈区长有点受不了对方的咄咄逼人,不过现在并不是计较的时候,于是他微微一笑,“我来北崇是做事来了,希望跟隋书记合作愉快。”

    这话听起来,是新区长被隋彪牵着鼻子走,但是在场的哪里有笨人?这分明是个软钉子,新来的区长说了——你要是碍着我的事儿了,那咱们合作就不愉快了。

    终究是年轻人啊,隋书记心里点评一句,他已经将新搭子的情况摸了一下,虽然了解得不是很充分,却也知道此人脾气绝对不算好,所以眼下对方的反应,在他的预测中——而且还不是很糟糕。

    他能心平气和地看待此事,陈区长也不跟他一般见识,接下来就是跟区里的一干领导握手,这时候能跟区长握手的,自是区里要员,为防大家记不住,暂不一一列明。

    不过陈太忠心中有重点,除了区委书记隋彪,他关注的最多的,是区委副书记、纪检委书记陈铁人,这个人据说也有意北崇区区长一职,却是被外来的和尚打败了。

    区长依旧是陈区长,但是此陈非彼陈,想必你也该有点蛋蛋的哀伤罢?

    陈铁人四十多岁,小脑袋黑脸膛,溜肩瘦腿,中间倒是较为肥硕,属于那种枣核体型,他的神情比较呆板,看不出什么情绪。

    陈区长观察归观察,也是用眼角余光,断断不可能目有斜视,只不过如此一来,他的眼神便有些涣散,看在他人眼里,便道这陈区长虽然年轻,神情作态却也算凝重。

    然后陈太忠就又注意到一个古怪,众目睽睽之下,刘启明居然钻进了隋彪的奥迪车里,他心里禁不住琢磨一下:这又是个什么味道?

    不过在此刻,多想也是无用的,不多时车到北崇,接下来就是开会了,首先肯定是省领导讲话,童助调居然都不想讲话,说我不是领导,后来他实在是被刘部长捧得厉害,才随便说了几句,到最后他表态,“陈太忠同志的组织关系,还是要落到市里,刘部长你多说两句吧。”

    这也是省委组织部对正处级干部不怎么上心的缘故,副厅的交流干部,组织关系都在省里,正处的虽然也在省里,但是等一切走上正轨之后,关系都要下放地区。

    省管的也有正处级干部,但是一般都享受了副厅待遇了,比如说花城市的市长和书记,那全是省管干部,就算不享受副厅待遇,也得是县委书记这类的顶尖正处,才能被省管——这是被列为后备厅级干部的,区区的小区长,真的差一点。

    刘启明的发言,时间就长多了,然后又是隋彪发言,再然后就是欢迎新区长讲话了。

    陈太忠拿过话筒,四下扫视一遍,直看得满屋寂静目光聚集,才沉声发话,“我不喜欢多说,来这里就是做事来了,这一点,刚才我已经跟隋彪同志表示过了……”

    “办公室政治什么的,我不精通,相信在座的也未必都喜欢那个,听说北崇人往往是用拳头讲话的,”新来的区长微微一笑,“再强调一遍,我来……是做事来了,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大力支持。”

    话虽然简短,却是杀气腾腾,但是这杀气还多少有块遮羞布——北崇人彪悍那是事实,总不能说新区长就要跟大家动拳头吧?

    正经是这话里还有点投其所好的意思,毕竟在场的干部里,当地人占了多数。

    会开着开着,就六点了,陈太忠是上午九点从省委出发的,六个半小时的车程,到了北崇就是下午三点半了,开会开到六点真是太简单了。

    然后就是接待晚宴了,只不过童伟在省委根本排不上号,刘启明虽然见官大半级,但是在区长和区委书记跟前,也没什么可说的,这顿饭吃得真是憋闷无比。

    六点四十的时候,童助调站起了身,说是我还要赶回朝田,就不呆着了,众人尝试着挽留一下,说歇一晚上再走吧,这时候上路不是很安全。

    但是助理调研员同志正色解释(book.www.uu234.com),说最近组织部真的很忙,我现在往回赶,虽然凌晨一点多才能到家,可明天上午最多迟到,歇一晚上的话,那就算明天下午勉强能按时上班,精神也不会好了——都是公家人,你们懂的。

    他这一转身,刘启明也坐不住了,从北崇回市区,也得五十分钟,这还是从一级路上走,一路平坦大道,当然,高速要更快一点,虽然绕一点,大概四十分钟也够了,不过……北崇的出口尚未完工,目前走不了。

    他俩走了,这饭就更吃不下去了,于是隋书记叫来一个女人,四十出头,瘦瘦小小的身材,样貌清秀,没有中年女人的那种臃肿和丰满,想来年轻时也应该是一枝花什么的,“马媛媛,陈区长就交给你照顾了,这关系到你的饭碗,你必须慎重。”

    这马媛媛就是北崇宾馆的老总,隋彪如此交待,有那么几分道理,却也是带了一点玩笑,县区的干部就是这样,有时候能适当开点玩笑,不像市里的干部那么死板。

    但是必须指出的是,有时候貌似玩笑的话,并不一定是玩笑——谁要没有这样的警惕心,那就真的只配做乡镇干部。

    马总自然也听得懂,于是领着陈区长走到宾馆后院的小二楼,这里是北崇宾馆的正楼,房间很老旧了,但是给区长住的房间,档次绝对不差,起码里面的摆设,规格很高。

    陈太忠的一个行李箱,已经放在了这里,还有更多的东西,在他借的那辆车上——马疯子的司机开着的,那辆沙漠王虽然不能成为车队的一员,尾随一下是没问题的。

    陈太忠进屋后不到一分钟,马媛媛就带着一个服务员进来了,女孩儿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出落得眉清目秀,“这是小苗,陈区长……就让她为您服务吧?”

    “嗯?”陈太忠听得眉头一皱,以前他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这倒不是说他眼光不够,实在是没有做过地方的正职,犹豫一下他才发话,“我不需要什么服务,需要的话我能打电话……总机是拨零还是拨九?”

    “总机拨零幺,不过您在屋里,她在屋外,电话都不用打,这不是更方便吗?”马总笑着回答,“晚上她可以回服务员室休息的。”

    可以回去休息,那么就是说……也可以不回去休息,陈太忠一时有点感叹,这一把手就是好啊,屁股没坐稳呢,有人就从正规渠道送上小姑娘来了,怪不得大家都争着当公仆呢。

    不过这种低级的糖衣炮弹,怎么可能腐蚀得了陈某人?他淡淡地吩咐一句,“零幺是吧?我知道了,泡杯绿茶,搬两箱啤酒进来……回去休息吧。”

    这个晚上,他是必须要撵人的,因为一定会有人来,要是没人来的话……好吧,有种的你们就不要来。

    话音未落,门外就进来一个中年人,中等身材,一双鱼泡眼,一对突出唇外的龅牙,还是黄黑的那种,形象实在糟糕。

    但是就是这么个人,对着马媛媛发话了,“马总,陈区长的指示,你听到了,倒茶拿酒就行了,我跟区长汇报点工作。”

    马媛媛看他一眼,也不做声,就那么转身离开了,眼中多少有点不满,转身时候的气场,也有点不和谐。

    3263章上任(下)不过这个现象,发生得也正常,陈区长就十分理解,因为这形象糟糕男,是北崇区政府办公室主任李红星,对上马媛媛这种宾馆老总,还是不落下风的。

    事实上,下午的时候,陈太忠就见过这个人,不过接下来跟他搭话的,不是常委也是副区长——还轮不到一个办公室主任说话。

    但是陈区长对这个人有印象,原因很简单——此人真的太难看了。

    组织上选拔干部,是不会以貌取人的,但就是黄老评价赵璞的那句话,你多少差不多点,公务员也是要讲个形象的嘛。

    尤其是区政府办公室主任,接触外界的机会很多,难看成这样,还能把持住这个位子的人,不敢说有大才,肯定也是有独到的一面。

    而陈区长琢磨的就是这个,今天晚上别人不来拜会我也就算了,你这个龅牙鱼泡眼敢不来的话,回头我就撸了你的办公室主任,绝对不带打磕绊的——尼玛你都难看成这样了,还没点眼色,我凭啥让你当我的大管家呢?

    李主任没有辜负新区长的期望,酒席刚结束——其实还没结束呢,他就寻了过来,起码这个态度……还是比较端正的。

    小服务员把茶很快地泡好,端了上来,茶不是很好,今年的龙井,但是芽型就差得太多了,不过在北崇来说,应该算得上是好货,陈区长尤其感叹的是——亏得你没上铁观音。

    铁观音不是不好喝,但是只有林莹冲出来的才好喝——喝那玩意儿讲究太多,一般人冲不出来那种感觉,而且由于太过追求口感,紧巴巴的像是赶场,少了一份闲适。

    陈太忠本质上还是讨厌麻烦的,而且仙家也强调个自然,他更喜欢绿茶一些,所以端起茶杯之后,他慢慢地品尝,不肯先说话。

    李主任也端起茶来喝,但是等了一阵之后,见年轻的区长不说话,就知道自己不说话不行了,于是干笑一声,“区长,我是想跟您汇报一下,关于配车和宿舍的安排。”

    “按规矩来,”陈太忠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喝茶,他知道这只是开场白。

    正好此时,那小服务员搬了两提百威啤酒上来,他拿过酒来看一眼日期,发现过期了,于是婉转地表示一下,“时间有点长了,方便就换一下……不一定要百威,蓝带青岛都行。”

    陈区长能体谅北崇这边的落后,但是马媛媛在外面听了服务员的汇报之后,示意她出去买酒,自己却是摸出一个小本子,默默地写了几个字——好饮食、注意细节、态度较含蓄。

    服务员转身出去了,李红星借机向区长解释(book.www.uu234.com),“宿舍就是区政府的,三室两厅,也有人收拾,不过这个配车……有的车就是挂在咱区里的,二号车就是一辆普桑,您看?”

    “按规矩来,”陈太忠又重复一遍,面无表情地重复。

    “可是这个普桑,有点儿跌份儿,”李主任眼见这位做得中规中矩,那他就只能别出机杼了,必须要有人打破僵局,而这种破局的行为,不能交给领导来做,于是他就建议,“总不能让下面行局超过了。”

    下面行局有好车——这是他要暗示的,至于说这个好车领导能不能拿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反正堂堂的一个区长出行,只有一辆普桑的话,真是砢碜。

    “咱区政府有越野车吗?”陈太忠才不会计较这些,他考虑的是北崇一多半是山区,不是山区也是丘陵,除了一条高速和两条国道,其他的多还是省道甚至是市道,乡镇公路也少不了,“吉普也行。”

    “吉普,最好的就是一辆切诺基,八年的车了,目前扶贫办在用,”李红星这大管家还行,连汽车年头都记得,“交通局有一辆去年的三菱帕杰罗,三产的。”

    尼玛你能说点更恶心的吗?陈太忠一听帕杰罗三个字,头都是大的,这一刻,他甚至有点怀疑,姓李的你是不是想借刀杀人?

    “日本车不太结实,”沉默一阵之后,他才面无表情地发话,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一口之后,侧头看一眼李红星,“怎么你总撺掇着我跟下面行局要车?”

    这话问得就太直接了,饶是李主任心思玲珑,也禁不住微微一愕,才下意识地回答,“您是领导,跟他们要车是看得起他们。”

    尼玛,陈太忠好悬又想骂娘了,他看出来了,这个李红星别的能力姑且不论,脸皮厚度是有的,拍马屁的水平也高,这样的办公室主任……当然,也不能说就不能用,哥们儿不能做那有道德洁癖的官员,嗯,要和光同尘吖。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给区长大人的印象真的不好,陈某人也从没想过,自己的潜意识里,还有以貌取人的念头,而且他也真的不是很看得起只会拍马屁的干部。

    想起自己的问话还有一层含义,他才漫不经心地哼一声,“哦,这样啊,那还有哪个行局委办有好车呢?”

    李红星却是被这句话吓得不轻,可是领导的问话,他又不敢不回答,好半天之后,他才嗫嚅着发话,“我……我真的只是为您着想。”

    适度的震慑是必要的,搞到不近人情就没必要了,陈区长光杆司令来上任,只靠上级组织的支持是不够的——而且上级组织的支持是怎么回事,那还两说呢。

    他才待再发话,那女服务员又拎了两提青岛啤酒进来,这次他也没再检查,抬手拿过一瓶来,李主任抓起启瓶器,才说了三个字,“区长,我……”只听得“啪”地一声轻响。

    区长大人用手指直接掰开了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几口之后,才看一眼他,“那你还为我着想了些什么?”

    我还想问问您关于秘书和司机的事情,李红星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领导都生出疑心了,他就不敢乱说了,于是看那女服务员一眼之后,才轻声发话,“还为您准备了点资料。”

    “去拿,”陈太忠下巴微微一扬,至于李红星和马媛媛之间是怎么回事,他暂时没心情关心,或者以后都不会有心情。

    李主任走了,小苗也走了,陈太忠却是琢磨一下这个用车的问题,事实上越是边远的地区,越是存在超标用车的现象,不过这个事情,陈区长暂时不打算管——初来乍到就严格纪律,不但显得他严苛,也显得他没能力。

    正想着呢,又有人敲门,他说一句进来,却是马总推门进来了,“陈区长,前台我安排好了,您有什么事儿,拨零幺也行,喊小苗也行。”

    “嗯,”陈太忠点点头,又随意地一摆手,他对这女人无关紧要的汇报也没太在意,很多人都是这样,挖空心思地多在领导面前露脸,图的就是能混个脸熟。

    马总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带上门走了,陈太忠却是摸出小本和笔来,郑重地记上一行字,“十二月三日,晴,正式上任第一天,政协主席黎珏未出迎。”

    今天界迎的四套班子,人大主任是隋彪兼着的,政府来的是常务副,没区长嘛,可恨的是政协主席没有出迎,只来了个副职,陈某人虽然是号称做事来了,却也要狠狠地记上一笔——我不记得谁来了,但是绝对要记住谁没来。

    不多时,李红星又回来了,这次他挎了一个电脑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文件,他简单地介绍一句,“这是今年的区政府工作记录,还有一些上传下达的重要文件,以及……本区的一些地形、物产、民情和特色。”

    “嗯,”陈太忠大致翻看一下,资料真的不少,差不多能有十来斤,真够看一阵的——绝对不是临时凑出来的,可见这个李主任做事,还是有点章法的。

    可是同样是李主任,上一个虽然年纪大一点,也算赏心悦目,现在这个,唉,真是……他摇摇头,“怎么人事方面的内容就这么一点?”

    “您……您说是来做事的,”李红星吓得赶忙站起身,“那我现在就去拿。”

    真是自作聪明,陈太忠很无奈地腹诽一句,不过这么看来,这个李主任还略带一点一根筋的味道,这种人没准还能用,太油滑的他真不愿意用,于是某人哼一声,“不用了,这些资料够我今天看的了……我是来做事的,但是同时,我也是区党委第一副书记。”

    这就是区长大人通过区政府办公室主任表态了:哥们儿也不会只做事,当然,李主任能不能传出去,这个对他并不重要,态度总是要慢慢地表示出来。

    这个区长果然年轻气盛,区长在观察主任,主任何尝不是在观察区长?他等了一等,发现区长看得入神,“区长……要给您安排宵夜吗?”

    “我在宾馆住着呢,”陈太忠头也不抬地答一句,顿得一顿之后,他又交待一句,“你去吧……记得带上门。”

    (未完待续)

3264-3265 从长计较

    听到房门被碰住,陈太忠却是放下了手里的资料,摸出手机就打通了王启斌的电话。

    有意思的是,王处长那边也是闹哄哄的,新扎的区长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恒北在送干部,天南也在送干部,老王这是……忙着呢。

    不过王启斌不愧是念旧的主儿,走到一边低声发问,“太忠,有事儿?”

    “我今天上任,遇到的是这种程序,”陈太忠就将今天的事情说一遍,“……对组工这一套我不熟,但是一个副部长送我下来,这是个什么意思?”

    “是常务副吗?”王启斌问一句,待知道那副部长连常务都不是,他马上就表态了,“这个事情一下说不清楚,我也正送干部呢,晚一点打电话给你。”

    这晚一点就是一个小时之后了,王处长主动打来了电话,陈太忠这次总算是见识到了,真正的老组工的缜密思维。

    王启斌先是问了省委组织部的态度,又了解了一下恒北有多少个地区,又细细地问一下送干部的讲话,到最后连北崇的风土人情都略略了解一下,他才做出判断。

    “也许他们不是故意怠慢你,但是重视程度绝对不够,这么一来你开展工作也要有难度了,谁的眼里都不会揉沙子……”

    以他的说法就是,省里这个助理调研员无所谓,恒北省组织部忙也罢不忙也罢,小陈你最后会成为市管干部,市里的态度才是最关键的。

    “虽然阳州有五区五县一市,但你是正职,副职可以让一个科长送下去,正职的话不行,在咱天南,最少也是组织部长,部长忙不过来就是市委副书记送,实在没选择的话,随便一个常委都能送……”

    说到这里,他话题一转,“不过你说的这个阳州,也可能是个特例,县区太多了,而且民风彪悍、朝里有人的地方,有时候会有抗上的传统。”

    总之就是一句话,王处长认为,让一个普通的组织部副部长送县区正职,很不合情理,考虑到恒北和阳州的地方特色和现状,勉强可以认为,阳州市也许没恶意。

    但最多也就是没恶意,“一样是送干部,咱天南这边一水儿全是正处以上送人,部长副部长、一二三处、青干处、监督处、办公厅全动了,巡视员、助理巡视员,最差最差也是调研员……那是送副处的,恒北这边倒是真怪了,而且他们送得太忙了。”

    奇怪就对了,我也觉得奇怪,陈太忠笑一笑挂了电话,他只怕自己判断错误,倒是不担心那些古怪背后有什么文章——担心有用吗?

    接下来他又看一阵资料,对北崇的认识就越发地清晰了,政府掌握的消息,民间确实没办法比,就这十来斤的资料,比陈某人转悠三天暗访出的那点东西,强出不止一点来。

    而且尤其要指出的,民间听到的那些东西,往往是捕风捉影人云亦云,不像这白纸黑字,都说得清清楚楚——野史终究是比不过信史。

    当然,也不能说陈区长前几天的暗访就是无用的,起码上面说个地名,他马上就能对照到,不但不需要看地图,他还能想到当地大致是个什么样的地形,所以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陈区长的实地考察是非常有必要的。

    就这么想着,他将手里的资料统统地扫进脑海,然后进卫生间洗澡——当着李红星,他不合适刷刷地翻页,现在没人就可以了。

    陈区长洗澡,从来都是十来八分钟的事儿,出来之后往床上一躺,一边培养睡意,一边琢磨着,我该最先从哪方面下手。

    就在他堪堪睡着的时候,电视里重播《阳州新闻》,那叽里呱啦的语言实在让他无法忍受,说不得抬手按一下遥控关了电视,迷迷糊糊地嘟囔一句,“先……推广普通话吧。”

    由于睡得比较早,起得也就比较早了,凌晨五点半的时候,陈区长就醒了,他刷一刷牙洗一把脸,正说出去跑两圈,一推开门,他就怔住了,“咦,这么早?”

    合着李红星已经站在门口了,正站在那里靠着墙壁闭目养神,猛地听到门响,他立刻就睁开了眼睛,眼球里满是血丝,听到领导发问,才微笑着回答,“昨天回去,整理了一点人事方面的资料,一不小心就弄到两点多了,睡了一会儿,睡不踏实……就过来了。”

    我主要还是来做事的!陈太忠越发地觉得,这货脑子缺弦儿了,不过他随便说一说,下面就彻夜无眠,这让他想发火也发不出来。

    尤其是看到对方眼中的血丝,想一想现在还不到六点,他还能说什么?“你开个房间休息一会儿,我出去锻炼一阵。”

    “我跟您一起去,”李红星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他将手里拎着的小包向肩头上一挎,“正迷糊呢,跑一跑就清醒(book.www.uu234.com)了。”

    “包儿放到房间吧,顺便洗把脸,”陈太忠有点看不惯这架势,你好歹是区政府办公室主任呢,背个包包跑步锻炼,那算怎么回事?

    “这个包儿……我放车里吧,”李主任犹豫一下,没说更多,不过这个表情已经让人明白了,包里的有些东西,不合适被外人看到。

    嗯,这个担心也能理解,陈太忠明白,只要涉及干部人事的事情,都是非常敏感的——没事儿都能找出事来,李红星这么做,也是老成持重之举。

    李主任的座驾,是一辆很普通的昌河面包车,陈太忠也没过问,两个人在北崇宾馆的院子里跑了四十分钟,就逐渐有了人声。

    李红星放慢了脚步,很夸张地喘息,“区长,我是不行了,这跑了有五千米了吧?”

    早锻炼跑五千米并不是多么惊人,但是他嘴里这“区长”二字,委实惊人,一边就有人把目光投来,登时就认出了这面目糟糕的男子,“李主任?”

    “你慢慢地走,”陈太忠瞪他一眼,转身向食堂跑去,此刻他真的是有点恼火,我让你陪我跑,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还惦记着拿我做文章?

    北崇实在是个比较慵懒的县区,搁给一般的政府招待所,六点半就应该开始准备早餐,六点四十就应该上齐了。

    结果陈太忠跑进宾馆食堂的时候,服务员才刚端着盘子上自助餐,而且还是酱菜、热牛奶、煮鸡蛋之类的。

    “怎么没主食?”陈区长喝了一晚上酒,又刚跑了四五千米,正想好好地吃一顿。

    “要稍等一会儿,大师傅们也才起来,”服务员笑着回答,“想吃羊揪子,还得等十分钟,汤还没滚,不好吃啊。”

    这羊揪子,类似于羊肉泡馍,在阳州的早餐里,就是顶尖的王者,用羊脸牛骨熬制的汤,里面要添加不少辅料和中药材,火候也十分讲究。

    其实最关键的一味,是羊脑的熬制,自古无脑不成汤,多少人说起来,是熬制了多久的慢火骨汤,那是胡扯,骨髓的味道哪里比得上脑髓?只不过脑髓荤大味重,不合适居家熬制,一两脑髓熬汤,也够三十个人喝了,不合适家庭作业。

    恒北是偏南的省份,羊揪子汤很有名气,但合适吃的节令,也就这么几个月,开春就不能吃了,火气太大,不符合养生之道。

    至于说揪子,就是蒸烤过的面片,可蒸可烤,而这面可以是小麦面,也可以是糯米面,一碗加了枸杞红枣的羊汤,加上揪扯进碗的面片,再加点辣子油、胡椒面葱花香菜什么的,寒冬的早晨,热乎乎地下肚,这份舒爽真的无以言表——人这一辈子,还图个啥呢?

    陈区长身为父母官,自然也是享受了一番这样的美食,才来到了区里,这时候,李红星早就不喘气了——李主任没死,他只是呼吸正常了。

    新区长在办公室主任的陪同下,看一眼自己的办公场所,北崇的区政府面积不小,有两百多亩地,假山湖泊都有,红墙绿瓦树木繁茂,据说这里是清朝某巨商的园林别院。

    解放后,北崇县委、县政府、政协和干部疗养院都在这里,文革时曾经受到部分冲击,影响不大,现在区委和政协已经易地了,只剩下区政府在这里。

    所以说这里的办公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绿树掩映间,几座二层小楼,最高的楼也就是二层上多了一个阁楼。

    不知不觉间,陈区长身后已经跟了一长串的人,转悠半天之后,他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就是那栋带阁楼的小楼,原区长办公室在二楼的一角。

    “这个区长办公室,离群众太远了,”在看过前任的办公室之后,陈太忠断然发话,“坐在区政府里面,怎么能听到群众的呼声?”

    这也是他的章法,来了之后要低调,但是一点存在感都不显示,也不是那么回事。

    李红星不敢随便插嘴,可面对领导如此的表态,也不得不接话,“您说得对,不过……离马路太近的话,会不会影响工作效率?”

    “可以换到南边那栋楼嘛,”陈太忠一指身后不远的小楼,“我看两栋楼差不多大小,可以考虑把整个区政府搬过去,那里是什么?”

    3265章从长计较(下)陈区长上任后的第一个建议,就让大家有点吃惊,他居然要改动政府办公地点,一旁站着的人真是无语了——尼玛,见过形式主义,没见过这么形式的主义。

    “那里是教委、文化局和科委的办公地点,”李红星倒是跟得上领导的思路,“您这个指示很有道理,两边搬一下,也不费多少事儿。”

    “李主任你这么说,就欠妥当了,”旁边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身高一米七左右身材中等,约莫有五十岁上下,鼻梁上架一副眼镜,他冲陈太忠微微一笑,“太忠区长来得早。”

    “嗯,胜利同志你好,”陈区长笑着点点头,跟对方握一下手,这位就是副区长谭胜利,分管那个啥……科教文卫的,“李红星的说法,有什么不妥当吗?”

    不妥当当然有了,别的不说,那栋楼就是谭区长分管的,他在里面还有办公室,新区长一来,连招呼都不打,就要跟他换地盘,这让他不能忍受。

    其实两栋楼换一下,真的无所谓,区政府所在的这栋楼,不但位置好地方清净,而且还略略大一点,区长办公室的装修也比别的办公室好。

    但是新区长直接发话,这就是欺负到头上了,谭区长要是没什么反应,那也太窝囊了,尤其是这个李红星——捧臭脚也不能这么**吧?

    然而面对陈区长的发问,他不能拿这个做理由,只得不动声色地解释(book.www.uu234.com),“两边的办公用品和设备都不一样,搬起来比较麻烦,而且这楼都可以算文物了,大量改动结构也不合适。”

    “你的意思是不能搬?”陈太忠直视着对方,面无表情地发问。

    “我……总是要规划一下,”谭胜利犹豫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硬顶这年轻的区长,年轻总是意味着气盛,反正搬区政府,涉及到的又不是他一个人,他身为分管区长,适当地发个声,体现一下存在就行了。

    更重要的是,他是民盟的人,是副区长里唯一的民主党派人士,没必要掺乎那帮执政党的事情,所以他表示,“要从长计较,我个人认为,可以考虑建新的办公大楼。”

    “从长计较,”年轻的新区长轻轻咀嚼一下这四个字,又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进办公室,别人就不方便跟随了,只有李红星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新区长上下左右地打量一下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才头也不回地发问,“住房钥匙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要不……先去看一看?”李红星谄笑着请示,不过他不笑还好,一笑就显得越发地难看了。

    陈太忠才待点头,猛地听到房门响,李主任小步快走到门口,打开门探头看一眼,才扭头汇报,“是刚才的……胜利区长。”

    “那进来吧,”陈区长微笑着点点头,跟刚才在外面的表现截然不同——原因无他,这是第一个走进自己办公室的副区长。

    门打开了,谭胜利施施然走进来,看也不看李红星,他走到陈太忠身边,缓缓发话,“陈区长,正好有个情况要跟您反应一下,咱区拖欠教师的工资已经三个月了,其中民办教师还有拖欠半年以上的,下面老师们的意见很大,”

    “嗯,”陈区长轻描淡写地点点头,谭区长正琢磨着,这新区长会怎么接招或者推搡的时候,那位发话了,“我还没进入工作状态,你看着处理吧。”

    “可是这马上双节了,”谭胜利一听这话就着急了,他此来固然是试探,其次也是这件事真拖不得了,起码要在新区长面前挂个号。

    不成想这年轻区长居然理直气壮地拒绝关注,这是他不能接受的,“元旦和春节要是再没点钱,要出乱子的……您什么时候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嗯?”陈区长又嗯一声,这一声里就带了点不满,又瞥对方一眼,用眼神很明确地表示——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需要向你汇报吗?

    这个区长也太不靠谱了吧?谭胜利吃这么一眼,只觉得心里真堵得慌,说强势,强势是有了,一来就要换办公地点,说架子,架子也有了,理直气壮地不回答我的问题,看这大区长牛气的,快比得上市长了。

    可是偏偏的,我要你拿主意了,你直接就把我推出门去,这像个有担当的领导吗?

    我还就不走了,看你如何回答我,谭区长的拗劲儿也上来了,站在那里,就只等着区长沉吟过后表态。

    下一刻,陈区长还真发话了,但是很遗憾,他是对着李红星发话的,“带我看一下房子去,离这儿不远吧?”

    “很近,很近,就在院子后面,”李主任笑着回答,然后转身一摆手,示意领导先请。

    看着这二位离开,谭区长的嘴角抽动一下,你做事可以再不靠谱一点吗?

    他没想到的是,陈区长离开办公楼之后,就沉声发话,“李红星,跟我说一下,老师们的工资,怎么能拖欠了。”

    “穷呗,财政上没钱,”李主任先答一句,犹豫一下才又补充,“除了县一中……就是现在的区一中,其他学校很多正式教职工都偷偷脱岗了,花钱请民办教师代课,除了挣点差价之外,就是图个老有所养。”

    “嗯,”陈太忠又嗯一声,也是没再说话,他能说什么?什么都没办法说,拖欠教职工工资的现象,的确很恶劣,但他是一区之长,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宿舍紧邻着县政府,也是二层小楼,这样的小楼有一排,李主任拿出一串钥匙,一边开院门,一边介绍,“以前的疗养楼,老是老了一点,家具都是新的……”

    那就这样吧,陈太忠转了一圈,发现里面确实还不错,除了家具,冰箱、电视、电话什么的都有,公寓式的,拎个包就能住进来。难得的是还比较空旷。

    一楼的摆设就要简单得多,而且看布局,似乎是给秘书、司机、保姆之类的住的,不过陈某人孤身前来,做为睡觉的地方,这房子就有点大了。

    不过他也不会说不要,四下看一看之后,很随意地发话了,“我来的时候听人说,徐区长的儿子被人枪杀了,破案了没有?”

    “没有,”李红星也有点受不了领导这瞬移,心里于是又琢磨,难道陈区长是想先整顿公检法?有些领导一上来,确实就愿意先抓暴力机关。

    陈太忠哪里是想先抓暴力机关?他什么都想先抓,但是这不现实,尤其令他郁闷的是,这个地方他一个熟人都没有,想用人都不知道谁可靠。

    而陈某人又爱面子,不愿意在不摸情况下随意颁布命令,将来遭致别人的耻笑,所以,他必须沉下来,先摸清楚情况——至于说的要搬办公室……那并不存在对错的问题。

    可是,想摸清楚情况,还需要本地人的配合,陈某人现在纠结的是这个,目前来看,这个李红星虽然面目狰狞,巴结领导巴结到了恶心的程度,但是眼下还真的需要这么个人。

    然而,总跟这家伙在一起,不但陈区长自己觉得恶心,这也有点……影响区长的形象,于是他沉吟一下发问,“区政府里有今年毕业的大学生吗?要那种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就进不来,”李红星这个官本位思想,真的是太强了,考虑到领导这是要选秘书了,他就主动建议,“应届大学生才上班,素质不一定能保证,您要是选秘书……最好是有几年机关工作经验的。”

    你是准备加私货了吧?陈太忠看他一眼,从包里摸出早上拿到的人员名单和履历,细细地看了起来,看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选出三个人来,“帮我介绍一下这三个人。”

    这三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全是好几年没动位子的,相貌身材也都说得过去,李红星拿过来看一眼,就明白领导是什么心思了,于是他指出,其中一个是**年正在上大学的,这个不合适,另一个……某领导的子女,也不合适。

    最后一个叫廖大宝的,就是阳州市出去的大学生,不过这个人回来以后,眼高手(book.www.uu234.com)低做事不行,“现在是单位里有名的牢骚篓子……对社会不满。”

    “就他了,”陈太忠一听此人爱发牢骚,那可太好了,“你安排他过来。”

    至于李主任说的对社会不满这样的话,他直接无视了——我现在是要摸情况,不是选秘书,这人要是能摆正位置,那也可以考虑;摆不正位置的话,用过之后丢了就完了,反正都是牢骚篓子了,还能更糟糕吗?

    尤其妙的是,这人的籍贯在云中县,想来对北崇不会太多包庇的心思。

    李红星领命走了,不过一路上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这新区长也不旁敲侧击地跟我了解一下,区里的官场形势如何,这个样子……你开展得了工作吗?

    (未完待续)

3266-3267 廖大宝的悲喜

    3266章廖大宝的悲喜(上)

    一大早,廖大宝也看到了新区长,不过对他来说,这样的领导离他太远了——虽然他也在区政府里,但七年的磨练,已经让他充分地认识到,官场里的远近,跟距离无关。

    他甚至连跟在一边的资格都没有,他的主任都只能远远看着,因为他所在的法制办,是区政府办的下属单位。

    上天从来都是这么不公平,廖大宝心里暗暗腹诽,要是搁在三年前,这话他能直接撂出来,不过随着年岁渐长,钉子碰得多了,自然也就圆滑了。

    他的经历跟类似年代的大学生并没有什么不同,分配到县里之后,他也摩拳擦掌地想做一番事情,不过大抵还是有点年轻气盛,遭致了别人的不喜。

    领导不喜就是很要命的事了,而他做为一个外地人,在本县也没什么势力,他94年毕业的大学生,原本还是有点培养潜力的,但是很不幸的是,他又挡了别人的路。

    当九五年毕业的大专生先他成为副主任科员之后,他的心态马上就变了,嘴里时不时就要蹦出两句牢骚来,到后来被人拿了一个错,直接从办公室下放到法制办了。

    这件事就让他彻底认清了官场的危险。

    他这个发牢骚,还是跟办公室的老朱学的,老朱虽然是副主任科员,但是他的学历不高线儿也不对,又喜欢偷个小懒占点小便宜,在办公室干了二十年了,还是副主任科员,就是人们俗称的老板凳。

    老朱说官场里,有两种人不好惹,一种是前途无量的,没人敢惹,一种是怪话多的,别人犯不着惹你——你看我这老板凳,可不也没人敢惹?

    上不去了,那就做个没人惹的吧,这是廖大宝的选择,他逐渐地开始尝试,发现效果不错,冲突了两次之后,起码办公室没人随便抓他壮丁了。

    而他在被调整之前,是跟老朱喝酒的时候,鄙视了一下某个镇领导作风问题,结果第二天,那镇领导就找到县政府,告他的状,李主任直接就把他调到法制办了——这也算一种下放,法制办一共三个人,主任、副主任和他这个办事员。

    他不服气,找到老朱说,你怎么能这样?老朱淡淡地反问一句,咱俩约定过,牢骚话不得外传吗,没有吧?

    可是一直以来,我没私下泄露过咱俩的交谈,你也没有泄露过,就算泄露也是在公开场合下,说一说怪话,还不说怪话的出处。

    这个教训,对廖大宝的刺激太大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和老朱都是板凳队员,不存在竞争问题——不成想老朱明明是在野党,却向执政党说小话,坑害另一个在野党。

    所以这两年,他就变得谨言慎行,等闲不肯多说一句话,面对别人有意无意的凌辱,他也默默地承受着……这个政府已经烂透了,没有救了。

    这个新区长,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廖大宝羡慕嫉妒恨之后,就开始抱怨,因为这影响到他的副业了,最近他开着面包车在跑黑车——明年开春他要结婚,彩礼钱还差一点。

    区政府的公务员跑黑车,听起来有点滑稽,但事实上一点都不滑稽,领导干部们能三公消费,一般没根脚的小科员还真的不行,更别说他这种被打入另册的主儿了。

    对廖大宝来说,要说外财,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给钱的基本没有,无非就是拎点蛋糕、月饼、麦乳精和罐头之类的,实在点的,就送点土鸡或者腊肉什么的。

    像上个月某个晚上,廖科员跑车回来,发现大晚上的没烟了,随便拆了一条红塔山,说我奢侈一下吧,抽了一口之后直接呛了——尼玛,又是假烟。

    这就是廖大宝的悲惨生活,挣着死工资,外快基本都是一些货物,不但可能是劣质的,也不合适变现——逢年过节他还要回关南老家,七大姑八大姨啥的,还等他的礼物呢。

    不过要说这便利之处,也不是一点没有,起码交警、征稽查黑车,查到他也只能放了——这还得是他本人驾车,旁人代驾都不好用,廖科员时常感慨,我寒窗苦读十六载,终于鱼跃龙门,最后得到的,却仅仅是可以理直气壮地跑黑车。

    最近得好好护理一下车了,他漫不经心地琢磨着,这五千块钱买的二手车,就是不经开,才开了多久,这就开始烧机油了……可恨的是,有这个身份,黑车就是底线了——总不能跑摩的去,否则被别人看到,还不得笑死?

    他正想着呢,冷不丁听到门一响,一个声音响起,“廖大宝,这大早上你发什么呆,小赵乡的供销社,你联系了没有?”

    廖科员看一眼对方,呆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地回答两个字,“没有。”

    问话的正是法制办的主任秦叔宝——跟某个历史名人重合了,尤其需要指出的是,秦主任正是那位抢了他副主任科员位置的大专生,不但学历比他低,还比他年轻一岁。

    “那就是你自作自受了,”秦主任冷笑一声,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对方不忿自己抢了这个位子,不过对此,他没有任何的歉疚——姓廖的你要啥没啥,凭啥跟我争呢?

    所以对廖大宝的处境,他淡然视之,甚至都没有跟这个人作对的心情,最多也就是顺便给两双小鞋,你不值得我重视,乖乖地开你的黑车去吧,一晚上挣个三五十,是你劳动所得。

    不过眼见对方又耽误自己一桩事,他就有点不满了,“李主任再问起缺岗来,我就只能把你报上去了,再查黑车什么的,你小心双开啊。”

    “我正忙婚事呢,真没时间去,”廖大宝有气无力地回答,他现在不说怪话了,但是也油滑了很多,尽量不让别人抓住自己的把柄,所谓的官场油条,讲的是消极抵抗,正面抗争那是找死。

    事实上,他心里抵触这个任务,秦主任早就暗示过,小赵乡供销社的王媛媛不错,但是字写得不好,李主任有心教一教她。

    李红星是想交一交她吧?廖大宝太知道李主任是个什么货色了,这人除了脑瓜灵一点,会巴结上级,剩下的就是好色贪财了。

    没错,李红星是贪财,但是好色更排在前面,廖科员曾经分析过,此人正是因为相貌拿不出手,所以才越要征服各种美女——这是潜意识里的自卑导致的。

    王媛媛是美女,还多少有点才,为了替弟弟赚大学学费,高中毕业后,来供销社做了临时工,廖大宝去小赵普及法律知识的时候,见过她,有感于她的姐弟情深,也有点惊艳她的美貌,教授了她弟弟一些学习方法,让他顺利考上了大学。

    所以两人有了点瓜葛,而七月份的时候,李红星在小赵乡看到了小王,当时就表示我可以跟你谈一谈人生和理想啥的——女同志容易受到诱惑,要坚定信念。

    小王还年轻,肯定有自己的梦想,而李主任的样貌,也委实有点拿不出手,所以就谈不拢了,不成想秦叔宝知道之后,就示意廖大宝:你和王媛媛关系好,开导一下她,李主任是咱区里领导,领导的心情好了,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去尼玛的吧,廖科员根本不吃这一套,他都无欲无求了,还怕个什么?要是换个人来,他没准能考虑拉个皮条,毕竟官场里讲个利益第一,但是姓秦的说话,他直接就无视了。

    咱们旧怨未平呢!他听到这话,就只当耳边风了,反正主任也是凑趣的意思的,我不关心,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了——我是堂堂正正分配来的大学生,想处理我,你得有个说法。

    秦叔宝也知道这个因果,所以一直没有催他,尤其是张区长调离,李红星可能一蹶不振,也就更没有心思张罗此事了。

    但是今天区政府里的一幕,被秦主任看到了,眼见李主任在新区长面前活蹦乱跳,没有半点被冷遇的样子,他就想起了旧事,过来嘱咐一下。

    李红星继续得宠的话,其实不算多糟糕,区里大概还是原有的格局——他对李主任的做事手段,还是很佩服的。

    所以秦主任过来吩咐一句,也是维系现状的想法,当然,更过分的想法也有,万一陈区长也看上那个女孩儿的话,我也有取代李红星的机会嘛。

    可是廖大宝也看到了李红星对陈太忠的恭敬,心说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我已经是这样了,王媛媛何去何从是她的选择,我不会拉她下水——缺岗什么的,你吓唬谁啊?

    “你真的让我失望,小廖,”秦叔宝轻叹一口气,他很想暴跳如雷,但是在县政府内,大家都不好胡乱喧哗,所以他淡淡地表示,“既然你的婚事,重要性超出了政府事务,那么,你筹备婚礼去吧……以后也不要回来了。”

    “秦主任你这话,我就不懂了,”廖大宝好歹也是在县政府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言辞语法抠得很厉害,而且,他本是分配过来的铁饭碗,基本上属于有恃无恐。

    更别说他还说过几年怪话,闻言禁不住冷冷一笑,“不让我回来,是什么样的程序,又是谁的意思?你说得我服了,我就认了,要是我不服,咱们省里面见,我倒是不信,天底下没个说理的地方去了……”

    3267章廖大宝的悲喜(下)“那个啥……小廖,谁不跟你说理了?”就在此时,门口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跟他说理了,”秦叔宝头也不回就是冷哼一声,尼玛,我帮李主任办事,我错了吗?张区长虽然走了,但是李主任抱上陈区长的大腿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虽然声音听起来,比较耳熟。

    呃……声音耳熟?下一刻,秦主任扭头回望,登时就傻眼了,接着就是没命地陪笑脸,“李主任……您好。”

    李红星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微笑着看着低眉顺眼的廖大宝,“小廖啊,你是咱区里少见的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我跟新来的区长推荐你了。”

    我是九四年毕业的啊,怎么算也是九十年代吧?廖大宝对于李主任的客气,真的有点不懂了,推荐——这是又打算怎么玩我呢?“主任,我是九零年考上大学的,不是八十年代。”

    “九零年,那就是八十年代,就像千禧年,属于二十世纪一样,它不是二十一世纪,”李红星笑眯眯地一摆手,“小廖,我帮你争取了这次的机会,你一定要珍惜。”

    “哦,那谢谢李主任,”廖大宝微笑着回答,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看起来是不怎么在意,实则不然——他已经学会了隐藏情绪。

    此刻他的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要说刚才推荐二字,让他微微地狐疑了一下,“珍惜机会”这四个字,却是让他眼前一亮,鼻头登时就有点发酸了。

    这一刻,他只能用这种无所谓的样子,掩饰心中的狂澜。

    “好了,跟我走吧,”李主任看一眼旁边的秦叔宝,惊鸿一瞥的严厉,代表着严重警告。

    秦主任用不着警告,他已经吓傻了,此刻他脑中转着的念头是:完蛋,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李红星,这家伙居然背着我偷偷推荐廖大宝,难道是因为我前期观望了一下,没有积极地……那啥王媛媛?

    这也不可能吧?办事的可就是廖大宝,秦叔宝觉得自己有点不懂了,他跟姓廖的基本上是死敌,已经不存在多少缓和的可能了,所以揣摩清楚上意,对他来说最关键。

    就在他目瞪口呆中,廖大宝站起身,跟着李红星走了,这一刻,廖科员很有扭头看一眼秦某人的冲动——此刻那厮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时机没有成熟,而真正等时机成熟的时候,这厮——还值得我去计较吗?

    看着李主任领着廖大宝出门而去,秦叔宝坐在那里愣了好一阵,才撇一撇嘴,低头摸出一根香烟,只是点烟的时候,手抖得厉害,好半天才点着。

    叼着烟,他摸起手机就走了出去,走进一处树木掩映的地方,拨一个号码,“大哥,你现在说话方便不……”

    二十分钟之后,他平静地出来了,接下来他眼睛一亮,迈着小碎步追过去,“李主任,下一步的工作该怎么做,陈区长有指示吗?”

    李红星看他一眼,有心发火吧,考虑到对方的大哥是市政协主席的秘书,只能哼一声,“那是区长自己点的,最近你收敛点。”

    别说秦叔宝了,李主任心里都是胆战心惊的,首先,他在年轻的区长眼里,位置还不稳,其次就是……把廖大宝从办公室下放到法制办,是他亲手操作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说出“对社会不满”这五个字,这个评价用在干部身上,基本是盖棺定论的不能用了,不成想人家新区长根本不在乎。

    唉,早知道是这样,这五个字我就不该说,李红星很纠结地叹口气——廖大宝如果能站稳脚跟,早晚会知道我说过这话的,而在新区长面前添加私货,更是鬼迷心窍的冲动。

    “这家伙运气倒好,”秦叔宝听说,这是陈区长亲自点将,心里有点明白了,禁不住羡慕地叹口气,然而下一刻,他又狐疑地看一眼李主任。

    “嗯?”李红星眉头一皱,学着年轻区长的做派,冷冷地瞪他一眼,你以为我没说小话?劳资的愁苦,才真叫了个梧桐更兼细雨。

    下一刻,他轻描淡写地发话,“反正你注意点态度,能不能行还两说呢……”

    现在的廖大宝,还真的是两说,他正在陈区长面前毕恭毕敬地站着,自打李主任走后,新区长一个字儿没跟他说,拿着报纸已经学习了一刻钟。

    面对这个局面,廖科员不怒反喜,他久在政府办公室,又曾经做过牢骚篓子,对官场里各种现象也嚼谷过不少,所以他分外明白这一重含义,领导当着你的面学习,那是考虑用人可能失误,换句话说就是——领导考察你呢。

    陈区长放下手里的报纸,端起茶杯抿一口,抬手又去拿另一张报纸,这时候,廖大宝恭恭敬敬地弯下腰,轻手轻脚地将略少了一点茶水的茶杯加满——他已经第三次这样加水了。

    “不用加了,”陈区长终于发话了,他抬起头来看一眼对方,将手里的报纸一丢,“对这里的道路熟悉吗?”

    “报告区长,十六个乡镇我都跑过,熟得很,”廖大宝站直身子,大声回答。

    “不用这么夸张,”陈太忠见状,随意地摆一下手,十六个乡镇都跑过?这倒是意外之喜了,“会开车吗?”

    “三年驾龄,”廖大宝很简洁地回答——这时候宁可少说话,绝不能多说。

    “驾龄……你有车?”陈太忠有点略略地奇怪,按说驾龄是获得驾照的时间,不过通常来说,大家都说考本几年了,驾龄是指实际的开车时间。

    “半年前买了辆二手面包车,”廖科员意识到自己的口误了,马上解释(book.www.uu234.com)——事实上这不是错误,但领导要这么认为,那他必须解释(book.www.uu234.com),我买车没有三年,但总有半年了。

    嘿,这倒是方便了,找个人了解情况,连车都自带了,陈区长心里松快不少,“是区政府的牌照吗?”

    “不是,买车只花了五千块,”廖大宝马上报出车价,表示自己不是奢靡之辈,同时要指出,且不说我能不能上了区政府的牌照,这样的破车——值得去折腾吗?

    五千块……那叫车吗?新区长的嘴角,不引人注目地抽动一下,就算是差不多点的摩托车,也不该是这个价啊。

    不过,有辆不引人注目的车,还是不错的,陈区长点点头,“你把手里的事情处理一下,这几天开着车跟我走。”

    “我手里没有事情,家也是在关南,现在就可以走,不会耽误领导的时间,”廖大宝这态度,非常地端正。

    这种态度,也叫牢骚篓子?陈太忠真的是惊讶了,不过再想一想,抱怨的主儿多半是自觉不得志的,一旦有了机会,自然更会知道珍惜——只要没有一门心思走到黑,狂妄到自居矫矫不群者,就都还有挽救的机会。

    于是他吩咐,“那你收拾一下盥洗用具,再多备两件衣服,准备好了,就过来找我。”

    要说这廖大宝的速度,还真是惊人,十分钟后,他就来敲门,连车都停到了小院门口,“区长,我需要帮您拿点什么?”

    “不需要,”陈太忠就拎了一个手包出来,他先看一下面包车,嘴角登时就是一扯,你这何止没上政府牌照?根本就是没牌车,就是前脸压了一张纸制的临牌。

    不过这在地方上,估计也正常吧,他看一下时间,才十点出头,就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吩咐,“先去闪金镇。”

    这闪金镇距离城关镇十多公里,也算是繁华地段,方向却是冲着山区的,廖大宝也不多问,发动了车就走。

    你这一言不发也不好啊,陈太忠发现,这厮已经把自己摆到了秘书的位置上,他有点不能忍受,于是年轻的区长和蔼地发问了,“你这准备工作倒是快。”

    “我经常下去办事,办公室就有洗漱用具,”廖大宝微微一笑,至于说衣物,他车上就放着呢,想一想刚才秦叔宝要跟自己说话,自己却是拿了东西就走,这心里就是说不出的畅快——而眼下,区长居然跟自己拉起了家常,这就是第二喜了。

    不过他还是紧守着本分,不敢多说话,只待领导再问才肯开口,然而奇怪的是,领导问了这么一句之后,居然就没有了第二句。

    这又是哪里不对了呢?廖大宝隐约觉得,区长或者是有意让自己主动说话——毕竟这是政府一把手,不能每次都主动都挑起话头,倒是他这个跟班,应该主动一点。

    可想是这么想的,他却不敢冒这个险,自古以来,揣摩上意都不是容易的事儿,一旦给区长留下个不稳重的印象,想再挽回就不容易了。

    他正纠结呢,前面的公路上斜刺着冲出一人来,“小廖,送我一下……”

    (未完待续)

2369-3269 新发现

    3268章新发现(上)廖大宝一看此人,脸登时就黑了,这个人他很熟悉,是一家小卖部的店主,平常租他的车次数不少,也有拉货的时候,算是老客户了——有时候他甚至会白捎此人一截,县区里也就都是这样。

    可是这时候,副驾驶坐着新来的区长,真是要多点儿背有多点儿背了,他苦笑着停下车,摇下窗户探出头去,“老二,我这车上有客人呢。”

    “我给钱嘛,真的是有急事,”老二却是急得跳脚,他看一眼副驾驶上的年轻人,开口发话了,“这位兄弟,让他先送我再送你,行个方便成不?”

    陈太忠也不多说,下巴一扬,廖大宝见状,只能从座位间探过身子,提起门上的保险搭,那位蹭地就蹿了上来。

    廖科员可是真的怕他胡说,于是很简单地问一句,“去你店里,是吧?”

    “不是,去悦宾楼,五块可以吧?”老二看一眼面前坐着的那位,“你这车正顺路,拐不了两里地……反正你对外人,总比跟自家人算得贵,我也习惯了。”

    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嘛,廖大宝真是无语了,其实他心里知道,老二这是好意,顺路拐那么一下五块钱——北崇真没这行情。

    他无非是想告诉坐在副驾驶的这位,我们熟人都是这价钱,你这外人,占了便宜就偷笑吧,别因为我搭个车,你还要跟小廖搞价,那可就没意思了。

    好心办错事,指的就是这种现象了,老二递过来五块钱之后,下车走人了,陈区长侧头看一眼司机,沉着脸吐出两个字,“副业?”

    “嗯,副业,”廖大宝点点头,一颗心也是噼里啪啦地乱跳,不过下一刻他就镇定了下来,刚才还想要主动挑起话题呢,不成想这话题自己就蹦出来了。

    已经是这样了,索性就是一锤子买卖了——认真地解释(book.www.uu234.com)一下,没准还能获得领导的谅解,这么想着,他就解释(book.www.uu234.com),“要结婚了,彩礼有点重,我买这辆车除了为了图方便,也是为了下班时候干点私活……给组织上抹黑了,请您批评我。”

    “汽油从哪儿来?”陈区长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自己加的时候很少,”廖大宝却是知道领导的意思,他老老实实地交待——这些事一问就能问出来,说谎无益,“从政府里面能弄到点油票,有时候也能报销点,区里有些同志,偶尔也用我的车,主要是我也存在占公家便宜的心理。”

    “占就占了,多大点事儿?”出乎廖科员意料的是,陈区长居然如此表态。

    年轻的区长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去荷兰阿姆斯特丹,那里的妓女一看我是黄种人,直接就蹦出汉语来了,‘有发票’,你这好歹还是借给同事用呢,那些公款吃喝甚至嫖娼的领导,有过一点不好意思吗?”

    哥们儿这叫引蛇出洞,你不发牢骚,那我就先发牢骚引导你。

    区长这说怪话的水平,比我高多了,廖大宝心里暗暗地感慨,您这是在试探我,一定是试探吧?反正领导说怪话是平易近人,下属贸然发牢骚,那就是不知自爱。

    不过心里想着是这样,他也不能放弃这个主动挑起话题的机会。于是他轻叹一口气,“父母亲养我这么大,我到了回报的时候了,而且咱阳州……彩礼真的很重,跑黑车,我自己也觉得跌份儿,但是总得赚钱。”

    “很重……那是什么行情?”果不其然,陈区长愿意跟他拉家常。

    “农村低于两万的彩礼,不要想结婚,富裕点的,三万是基准线,城里五万是基准线,”廖大宝愤愤地回答,“这只是彩礼,结婚还要有别的费用呢、”

    这个彩礼真的是高得离谱了,以陈太忠对北崇的了解,这里的农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不到六百元,也就是说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收入不会超过两千块人民币——当然,真正的农村人,在“吃”这一方面,基本上不需要花多少钱。

    说起来这个人均,比东临水要强,但同是农村,也存在贫富不均衡的现象,部分富裕村子和富裕村民,极大地拉高了这个平均数。

    陈区长甚至相信,这里比东临水惨的村子,绝对不止十来八个——当然,估计还没有达到百分之二十的农民,占据了百分之八十的农民收入的地步,贫富差距不至于这么大。

    而农村的彩礼都到了两万,这就是说,本本分分的三口之家,十五年不消费,也才勉强支付得起彩礼,娶媳妇的彩礼——而且仅仅是彩礼。

    当然,对不本分的人来说,有些隐形收入是不能计算在内的,但是就拿廖大宝做例子,他一年下来,工资、补助、奖金加福利,也不过才一万来块钱,就算加上林林总总的灰色收入,也不过才两万。

    但是他还要花钱不是?身为公家人,很多消费不用他出钱,比如说柴米油盐、毛巾被、茶叶、小电器等之类的,福利就有了,可是同时,他也有一个很大的支出,那就是应酬,廖科员再不是什么人物,同事之间吃吃喝喝也是必须的,否则就是自绝于同事了。

    这个应酬是很可怕的,廖大宝省吃俭用一年下来,也就攒个万把块,这五万的彩礼,起码就是他三年多四年的积蓄,然而……更悲催的还在后面。

    “这仅仅是彩礼,我现在住单身宿舍,刚在区里集资了一套房子,八十平米就八万八……没更小的房子了,其实建筑成本一平米不到五百,可我在这里没地,现在还欠着五万的外债,装修不得花钱?还得置家具和电器,这个婚结下来,我就是十万元户了……负的。”

    这男人要诉起苦来,也有的是话要说,说到最后,牢骚篓子才发现,自己又不合时宜了,于是微微一笑,“我这是为自己开脱,确实不应该……不过咱地方上这个陋习,也真的容易逼得年轻人铤而走险,这容易成为影响社会稳定的隐患。”

    你小子这话,说得真的很漂亮啊,陈区长不得不感叹,苦衷有了,细节有了,检讨有了,最后汇总一下,连警示都有了,而且很难得的是,这些过度都是轻轻巧巧混若天成,没有刻意斧凿的痕迹,视角转换自然,措辞也是中正平和,正是传言中的大巧不工。

    廖科员见陈主任不言语,心里又有点忐忑不安,不过他仔细想一想自己的语言,觉得也不能说得更好了——我真的就是这个水平了。

    又等一阵,他发现区长还不说话,想起领导愿意听家常,于是就又试探着发话,“区长,您天南那边,彩礼是怎么算的呢?”

    “我们那边没这么狠,这根本是卖女儿,”陈太忠轻描淡写地回答一句,“考你一下,闪金镇要发展,需要在哪方面下大力气?”

    “闪金……就是苎麻,苎麻全身都是宝,入药、纺织和畜牧业,都用得上的,”廖大宝跑这么些年乡镇,对地方特色了如指掌。

    “历届政府都知道,苎麻是个宝,但也没见他们开发出来,”陈区长的嘴角扯动一下——这些我都知道,你就别扯了,麻烦拿点干货出来吧?

    “缺少的是宣传和销售渠道,”别说,下一刻,廖科员就拿出干货了,“闪金的苎麻根,药用效果比不上南方的,但是叶子做饲料没问题,另外,这里靠北又是丘陵地貌,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纤维长,用来做纺织品,是最好不过了。”

    他虽然是关南的,在北崇这些年里也混得不是很好,但是呆得久了,他对这里还是有深厚的感情,于是他忿忿地指出,“刚解放的时候,闪金的苎麻产品,在东欧都很有名,大名鼎鼎的创汇项目,只不过后来中苏关系恶化,这个产业就停下了。”

    “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人不能总活在往日的辉煌中,”陈区长难得地表露一下情绪,对于这种“我家祖上也是知县”的说法,他见得太多了,而且他挺看不起这种人,与其把祖上做过知县挂在嘴上,不如自己努努力,做个知府——这叫光宗耀祖。

    “落后的,就是过去了,”他最后做个总结,“中苏关系早就解冻了,闪金的苎麻产品却辉煌不再,这很能说明问题。”

    “您指示得很正确,”廖大宝点点头,但是既然有了辩解,他就不怕讨论下去——这是他跟李红星的根本不同之处,“可您来自天南……总该知道,曲阳黄在欧美卖得很好吧?”

    3269章新发现(下)嗯?陈太忠听得就是一愣,这么拐弯抹角的马屁,对技术性的要求很高啊,哥们儿在曲阳黄外销的过程中起到的作用,真的很少有人知道,就更别说外省的了,真是个有心人!

    于是他淡淡地表示,“曲阳黄主要在欧洲卖,真说起来……也就是那么回事。”

    “没错,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廖大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侃侃而谈,“仔细分析一下,那也是个初级加工产品,技术含量低到一塌糊涂(book.www.uu234.com),它凭啥就能在欧洲大卖?这不科学。”

    “哦……真的没多少技术含量,”陈区长嘴角抽动一下,脸色铁青地点点头,“确实不太科学,你到底想说什么?”

    “但是策划曲阳黄营销的,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我可以断定,”廖大宝并没有发现领导脸色的变化,“他要来闪金的话,绝对卖得出去闪金的产品,而且能大卖……曲阳黄那种东西,他都能忽悠得了外国人。”

    你要是说话只说前半句的话,现在估计也是个正科了,陈太忠已经无意跟丫争辩了,他有气无力地问一句,“你是说,苎麻产品的发展前景,比曲阳黄好?”

    “全世界的麻类纤维中,苎麻是最长最细的,至于棉花,根本没法跟它比,它比棉花长五六倍,”廖科员直接用两个最,表明了闪金的优势,而且摆出了理论数据,由此可见,这也应该是北崇的捶心之痛,随便就摆得出来。

    不过这样的好东西卖不出去,也有它的缘故,下一刻,廖大宝就指出了这一点,“但是加工成本高,工艺又落后,也就是建国初期,能以保本价格卖出去……这东西到了东欧,那都是奢侈品,只不过现在傻大黑粗的,不懂包装,就没人欣赏了。”

    咦?这倒是意外所获啊,陈太忠真没有想到,自己的治下,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没发掘出来,要不说当地人的优势,你外地人拍马都赶不上。

    不过转念想一想,很多事情,也是当地人自我陶醉,真拿出来比划,还就是不行了,想到这里,他又问一句,“那当时出口东欧的,有些什么有名产品?”

    “苎麻布,苎麻绳子,苎麻降落伞,”廖大宝说这些,根本不带打磕绊的,“要说最有名的,还是苎麻背包,闪金镇的六格背包,在当时的东欧,就是小康的象征。”

    陈区长登时就不说话了,好半天才轻喟一声,“确实,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啊。”

    不管怎么说,听说了闪金镇以往的辉煌,他就发现,想振兴北崇的经济,其实难度也不是很大,以前他之所以觉得,北崇不好取得进展,无非是没有沉下心去细细了解——干部任命都要强调个接地气,果然是没有错的,不接地气的,真的没有这样的体会。

    其实这也是他妄自菲薄了,北崇区内,知道闪金背包的干部,怕是比不知道这个背包的干部要多好多倍,但是对他们来说,也就仅仅是知道了——卖不出去,再好也没用。

    但是偏偏地,陈太忠不认为销售是个问题,他只怕没有可卖的东西,眼下猛地冒出这么一个来,他自然是会欣喜若狂。

    说着话,车就来到了闪金镇,这镇子真的不大,所有的繁华都集中在中心点的五百米内,政府、邮局、信用社什么的,都在这一小片,五百米之外,有些零散的小卖部、小饭店和小招待所——这很正常,天南的乡镇,也就是这样了,当然,赶集的时候肯定会热闹点。

    廖大宝先开车领着陈区长在周遭转一圈——不得不说,他对下面乡镇的了解,真不是一般的熟悉,什么地方长着苎麻,他都一清二楚。

    看了一阵之后,陈太忠又摸出小本来,慢慢地写几个字:十二月四日,多云,闪金苎麻可综合利用,须查证。

    看到新区长写东西,廖大宝很识相地往远处走两步,待看到区长收起本子,才走上前来,摸出一盒烟,让一根过去。

    “我不抽烟,”陈太忠摆一摆手,接着他眉头微微一皱,“红彤彤……这烟卖到这里了?”

    “这个烟不错,才四块钱,便宜又好抽,”廖科员笑着回答,“不过只在朝田有卖的,别人也不知道价钱……我能抽烟吗?”

    “抽吧,”陈太忠随口答一句,心说这小子食中二指都是微黄了,憋一上午到现在才试探着抽烟,也算个能忍的,“找个地方吃午饭。”

    廖大宝还真不愧是当地通,驱车来到一家看起来比较老旧的店面,他笑着介绍,“这一家是供电所的定点饭店,味道不错。”

    再不错也就是只是个镇上的小饭店,店面和卫生也不用多指望,味道倒是确实还行,陈太忠也没喝酒,随便点了两个菜就吃了起来,倒是连吃了三碗饭。

    吃完之后,也不过一点半,廖大宝才放下饭碗,就迫不及待地点起一根烟来,陈太忠从手包里摸出一叠钱,数了二十张放到桌上,“这是两千,买单的时候把账记好。”

    廖科员二话不说,刷地就把钱收了起来,还紧张地四下看一看,在买了单走出门上车之后,他才轻声嘟囔一句,“区长,这地方……两千块能弄出人命案。”

    “切,人命案……死的肯定不会是我,”陈太忠不屑地哼一声,两人现在时不时能拉一拉家常,他也就没必要太拿架子,“去临云乡。”

    “临云?那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廖大宝其实是个爱说的,而且他发现了,区长似乎在鼓励自己说话,想着这新区长是空降下来的,他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但能体现自身的价值,也好让领导尽快融入当地,“除了山就是山。”

    这临云乡之所以号称临云,就是因为那里大部分地方全是山,而且不是丘陵那种小山,而是大石头山,这个乡也因此是北崇占地面积最大的一个乡,将近两百平方公里,有三十多个村子,人口却才刚刚过万。

    “山能干什么?”陈太忠侧头看他一眼,哥们儿我看看你的悟性。

    “养殖牲畜,种植经济作物,但是这里住户太散,不能形成规模化,”廖大宝对这里还真是下过功夫的,“目前也没有探明的大规模矿产,六年前乡里牵头,搞过猕猴桃种植,没搞好,也找不到合适的销路。”

    “我是问山能干什么,是说石头,”陈太忠对他的思维敏捷性有点无语,我知道你基层信息了解得多,但是你答非所问啊。

    “石头……”廖大宝沉吟一下,心说我都说这里没矿了,难道你想再请人来探矿?不过下一刻,他的眼睛猛地一亮,“您是说做石材,或者水泥?”

    “嗯,继续说,”陈太忠不置可否地回答,看他还能想到什么。

    “但是这个……怕是也有问题,”廖大宝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然后他一边想,一边慢慢地发话,“电力不能保证,切割石材,水泥球磨机,机械化供料,都需要大量电力……这是咱们北崇最大的短板。”

    尼玛……你一肚子这样的货,怎么去开黑车?陈太忠听得真的是无语了,这家伙的思路,跟他真的很接近,陈区长在来上任之前,就做出了一个决定:必须先把北崇的电力抓上去,市里协调不到电就去省里,省里协调不到电,我就自己上电厂!

    电力是民生的根本,电力是工业的保障,电力还是基础能源,没有稳定的电力,根本就谈不上发展,年轻的区长盯的就是这个。

    至于说抓警察系统、关注拖欠的教师工资什么的,真要一开始把注意力放在那些事情上,那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腾出手来怎么也得半年。

    想发展,必须要从根子上抓起,所以陈太忠打算将政府里现有的问题搁置,也不考虑跟区里现有官场势力博弈,先整理出一套合适施政方案来,然后在建设的同时,再慢慢地理顺那些事,就是他一再强调的那话:我陈某人是来做事的。

    至于“说做事先做人”,这话是不错,但是北崇都落后成这样了,他一来了先做人,然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做事——这岂不是有不作为之嫌?

    临云乡距闪金镇也不过十来公里,但是这一段的路就相当难走了,加上还要绕山路,实际距离有三十多公里,面包车小心翼翼地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

    陈区长的打算是,趁着天亮,直接奔最远的村子,上一次调查,他可没走那么远,美国公司能来北崇考察就很罕见了,如果考察到山里,那真的就要……上升到敏感的程度了。

    当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因为他不认识这里的人,这时候,就显示出廖大宝这个本地人的重要性了,他跟领导建议一句,“乡里有个退休的王书记,这人在这里工作了四十多年,对全乡的一草一木都熟悉,找见他,就什么都有了。”

    “嗯,”陈太忠点点头,犹豫一下又发话,“这个人喜欢什么?咱们给他买点……你就说我是来考察的石材商人。”

    “他本来喜欢喝酒,不过在山路上摔断过一条腿之后,就戒酒了,”廖大宝介绍得还真详细,“现在就是抽一口的事儿,等下去给他买两包好烟。”

    “没必要,我包里有呢,”陈太忠手向手包里一伸,再拿出来的时候,就是一袋六根装的雪茄,“古巴雪茄。”

    您这包不算大,倒是什么都有,廖大宝怪怪地看一眼那个公文包……

    (未完待续)

3270-3271又有新发现

    3270章又有新发现(上)王鸿书记的家,在临云乡边缘,院子占地将近两亩,就算在土地不值钱的临云乡,这也算大宅院了,院墙高也有三米多,很有点深宅大院的味道。

    不过有意思的,临马路一边,院墙上还开了两个小门面,一个是修车铺和小五金工具店,还有一个是杂货店,针头线脑、啤酒和方便面什么的。

    杂货店的门口,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正坐在小凳上打毛衣,修车铺门口,却是一个黑瘦的小老头,正拎着一根竹竿,绷着脸教训一个四、五岁的小鼻涕虫,确实很闲适的场景。

    “那就是王书记,”廖大宝指一指那老头,开着车缓缓地停到门口的空地上。

    这不速之客,就惊动了三人,老头和妇女抬头愕然地看着,那小孩儿却是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辆车,还伸出脏乎乎的小手,想摸一摸。

    “三嘎子,不许乱动,”王书记厉喝一声,下一刻他愕然地望着下了车的廖大宝,“你不是那个……县里新来的大学生吗?”

    “老书记,我来了都七年了,”廖大宝笑一笑,转身又介绍一下陈太忠,“这是一个客人,想过来搞点投资。”

    “哦,”王书记点点头,然后语言一改,不再说那阳州普通话,而是直接换回方言了,两人哇啦哇啦地说了起来,一边说,一边还指一指白色的面包车。

    这推广普通话,真的很重要啊,新来的区长再次暗暗嘀咕,同时又庆幸自己找个本地人出面,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两人叽里呱啦了好一阵,陈区长后来才知道,王书记先是询问了一下,小廖你怎么开上车了?然后又问一问你怎么不把这年轻人介绍到乡里去——我退休了啊。

    小廖解释(book.www.uu234.com)说,这贵客是想先摸摸底,我这不是知道您对这儿熟吗?老书记,我这不是目无组织,实在是人家未必会投资,我也怕丢人啊。

    王书记问了半天,才笑着冲陈太忠点点头,“进屋说话吧。”

    穿过修车铺的后门,就直接进了院子,一只大狗汪汪地叫了起来,他用本地话厉喝一声,那狗登时就不做声了,跟在他身后的陈太忠禁不住悻悻地腹诽:老王你要是用普通话喊一声,怕是那狗未必听得懂吧?

    院子很大,有差不多一亩地,只有正门到正屋砌了一条水泥道,其他就是个几个横向的砖道,其他地方全是泥土,有果树和葡萄架,还有半亩地的菜园子,一溜平房的墙上,挂着玉米、红辣椒,腊肉等,标准的农家院。

    三人方才在正屋坐下,打毛衣的女人就端上了一壶茶,摆放几个茶杯之后,也不说什么转身就走.

    陈太忠落座之后,从手包里拎出来那袋雪茄放在桌上,轻轻推过去,他笑眯眯地发话,“这是朋友从国外捎回来的古巴雪茄,我不抽烟,听说老书记喜欢来一口,就是一点小心意了……”

    “哈,这可是好东西,古巴雪茄……那是老贵了,”王书记一点都不客气,当下就拆开,抽出一根来,给廖大宝让一下,见对方摆手,他就摸出打火机,毫不客气地点上,十足的乡镇干部的做派。

    他美美地嘬了两口,才长出一口气,“你是想投资点啥?不过我先强调一点……要共同富裕,光你一个人赚钱的话,我这老脸没法跟乡亲们交待。”

    “我是想问一问,这么大的山,里面有好石材吗?”陈太忠信口胡说八道,“我是在天南张州搞大理石的,现在矿有点跟不上市场了,所以过来了解一下。”

    “大理石……怎么可能有大理石?”王书记摇摇头,又看一看旁边的廖大宝,“小廖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这是我拉来帮咱乡脱贫的,没有大理石,搞水泥厂也行啊,人家是有钱投资,”廖科员笑着回答,“我是想着,老书记你在这儿干了一辈子,说不定真知道什么好矿……我找来个大款,咱们共同开发嘛。”

    “滚犊子吧你,有矿我还修自行车?”王书记笑着啐他一口,然后面色一整,转向陈太忠,“这个水泥厂……也开不成,你要真想开,去西庄乡开吧,咱临云的山不行。”

    “怎么个不行法呢?”陈太忠笑眯眯地发问了,西庄那边的山有石英矿,还有采石场,比临云富裕很多,地方上有自主发展经济的推动力,所以他还来不及关注那里。

    这一次,王书记就不是冲着他回答了,而是转头看着廖大宝发话,“小廖,你有没有考虑过,咱临云到处是山,为啥连一个采石场都没有?”

    廖科员愣了一愣,斜眼瞟一眼旁边的新区长,犹豫一下,才试探着发问,“咱这山……石头不行?”

    “没错,石头不行,”王书记重重地一拍大腿,这才又看一眼陈太忠,“陈总你这算问对人了,咱临云的石头……有油,别说水泥厂,采石场都不能用,”

    “石头有油?”陈太忠讶异地看一眼廖大宝,“大宝……这个方言你能翻译一下吗?”

    “你听得一点都没错,石头里有油,”王书记皱起眉头,很不满意地插话了,“小伙子,难道我的普通话,说得真的很糟糕?”

    “石头里,怎么可能有油?”廖大宝见他对领导的态度恶劣,说不得就要冷哼一声,帮区长顶撞他——你手上还夹着古巴雪茄呢,就这么跟区长说话?

    不过乡镇干部,也就是这种素质了,廖科员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顶撞之后,又出声化解,“老书记,旁人说石头里都要榨出油来,是形容一个人贪婪……你这说得,不科学啊。”

    王书记也没计较他的顶撞,其实基层干部,也都习惯了类似的拌嘴,他微微一笑,“小家伙,石头里榨出油来,那就叫石油,对不对?”

    “石油?”陈太忠和廖大宝齐齐地叫出了声,不过下一刻,陈区长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廖科员愣得一愣之后,哈地一声笑出了声,“老书记,咱不带这么开玩笑的,北崇要是能有石油,早就不止一个人知道了吧?”

    这还是表面上说的,他心里的不屑,可就海了去啦,能地表开采的石油,还没被人发现……你是在侮辱谁的智商?

    “你这小毛孩子,懂个什么?”王书记不屑地哼一声,靠在椅子上双眼望天——其实望的是屋顶,吧嗒吧嗒地猛抽几口雪茄之后,方始缓缓发话,“咱临云乡,李四光来过……你知道李四光是谁吗?”

    “地质学家,我知道,”廖大宝好歹是大学本科,哪里能不知道这个人?听到这个名字,他也是微微地一惊,“李四光来这里找石油?”

    “是啊,咱们这一块的地质,有出现石油的可能,”王书记洋洋得意地点点头。

    “然后李四光扫兴(book.www.uu234.com)而去了,”陈太忠冷冷插话,他就见不得这种卖关子的主儿,都穷成这样了,你就别藏着掖着,拿肉麻当有趣了吧?

    “这你可说错了,咱这儿就是有石油,”王书记洋洋得意地回答,“只不过含量低了点儿,开采划不来。”

    “石油还讲个含量?那是说杂质的吧?”别说陈太忠了,廖大宝也听不懂,对上这种乡镇干部,他直截了当地发话,“我是帮咱临云乡引资,你要是不需要,就直接说。”

    “不懂了吧?咱临云的山,都是油页岩,”王书记笑眯眯地发话,“你个小家伙,怎么跟我说话呢?油页岩,知道不?里面就能榨出来石油。”

    “那我咋就没听人说起来过呢?”廖大宝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他真的不知道这个说法,而今天自从见了陈区长到现在,他表现出来的,是对整个北崇的熟悉。

    他对北崇的了解,其实还是要从秦叔宝对他的打压说起,县政府法制办,这样的办公室真的存在感不强,很多时候,都是作为体现上级意志的辅助部门出现的。

    然而……关键就是在这个然而上了,阳州的民风彪悍,经常有热血上头的事情发生,由于宗族观念强,大规模械斗的现象也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下,法律宣传的必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而负责这个事情的,就是法制办,他们不但要宣传法律、拟定文件,更要到地方普及法律,而法制办总共就三个人,办事员就只有廖大宝,更别说主任是秦叔宝这个冤家。

    去乡镇跑,未必是苦差事,乡镇也能接待,但是普及法律绝对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而条件允许的话,谁不愿意呆在区里享清福?

    所以这差事,大部分就落在了廖大宝身上,他又不能反抗,所以十六个乡镇他跑了一个遍,而且对当地的民情,也是相当地熟悉——不熟悉民情,你怎么排解矛盾?

    然而,正是这种基层的积淀,让他在短短的几年内,对整个北崇区,都有了相当明确的认识——他下基层下得不情愿,但是既然下去了,总要工作的吧?

    因为这个原因,他结识了王媛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今天在新区长面前很露脸,而眼下猛地听说,临云有石油,他居然不知道,那真是脸上一阵燥热。

    想一想一个小时之前,自己还说临云要啥没啥,再想一想,自己的咸鱼翻身计划,可能就此夭折,他怎么可能不痛心——我怎么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掉了链子呢?

    “你没听说,这很正常,”王书记笑一笑,他已经退休了,闲的无聊去修自行车,也确实很少有卖弄见识的机会,于是就要多说几句,“这个油页岩就采不出油来,但是它还确实有油,李四光说了,这里有……成油条件。”

    3271又有新发现(下)李四光不可能亲自来这儿,陈太忠听得嘴角一抽,不过对方既然愿意卖弄,他也就懒得多事,哥们儿先听着,只要能发展,你想怎么卖弄就怎么卖弄。

    “那它也是有油,市里怎么能不重视呢?”廖大宝听到这里,也生出了点好奇心,当然,同时他也会借机解释(book.www.uu234.com)自己的失误,“我在县里……在区里七年了,没听说过这事儿。”

    “要不说你……还是年轻,经历的事情太少,”王书记微微一笑,借机摆一下老资格,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也确实不值得重视……咱国家油页岩多了,到处都有,而把这个石头榨出油的成本很高,国家不提倡,所以咱临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因为是油页岩,做水泥和做石材都不合适,对吧?”陈太忠开口发问。

    “对,没错,你石头里面有油,是酥的,怎么做混凝土?怎么做水泥?”王书记一把年纪,也不是活在狗身上了,他冷冷地反问一句,然后苦笑一声,“所以说,咱靠的这山……没内容,反正你别打石头的主意,没用!”

    “这石头不是能炼油吗?”说到这个地步,廖大宝也不怕多问两句了,事实证明,人家王书记这块姜,确实老辣,“不能想一想办法?”

    “我都说了,这样的油页岩,全国很多,不是咱们北崇独有的,”王书记苦笑一声,“不过值得骄傲的是……咱们是富油页岩矿。”

    “富矿?”陈太忠听得眼睛一眯,他很清楚这俩字代表的意思。

    “是富矿,百分之十二到十四,就算是百分之五十的损耗,一百吨石头,你能榨出来六到七吨油,”王书记淡淡地回答,“但是没用,人家正经采石油的,打个井就往外喷了……你别觉得油页岩就是个宝,其实扯淡,煤矸石也是油页岩,那玩意儿谁要?。”

    说油页岩,陈太忠真是不懂,但是要说煤矸石,他还是比较清楚的,天南是产煤大省,凤凰的煤炭资源也很丰富。

    这煤矸石,就是煤炭里夹杂的石头,烧是不好烧,而且大多确实是酥的,不可能当作建筑材料用——,各煤矿外,这东西都是扔得到处都是。

    不过最近,张州在搞一个电厂,燃料就是煤矸石——那叫矸石发电机组,想到这里,他禁不住问一声,“那这么说,油页岩也可以用于发电了?”

    “煤矸石发电机?”听到这里,王书记微微一笑,他知道年轻人的所指。

    在官场里,千万不要过分高估某些人的智商和情商,但是同时,也不能低估下面人的智商和情商,这王鸿就是活生生的一例。

    虽然他只是一个偏远到不能再偏远的地区的偏远乡镇的乡党委书记,但是他的见识不凡,一句话问得年轻的区长无言以对,“你说的是链条炉吧?”

    “这个炉子我不懂,”所幸的是,陈区长也很坦然——因为他有底气,没必要在此事上较真,所以他咄咄逼人地发问,“我知道的是,现在国内在建的,有十万千瓦的煤矸石发电机组……我只需要你告诉我,油页岩能发电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王书记很遗憾地双手一摊,然后抓起雪茄来吧嗒两口,才发现说得兴起,好久不抽雪茄已经灭了,他一边拿起打火机点燃,一边回答一句,“那东西烧起来的味儿,很难闻。”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有点不高兴,去尼玛的吧,你“需要我告诉”你——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一个小商人而已,你会不会说话?

    “老板你看?”廖大宝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临云乡的这个收获,实在有点惊人,于是他请示一下领导。

    “咱们到山上看一下,”陈太忠沉声发话,虽然王鸿说得有鼻子有眼,但是他一定要亲眼看过,采集到样本才甘心——这不是说他闲得蛋疼,一定要事必躬亲,关键是兹事体大,他要是就此转身走人,岂不是不负责任?

    “老书记,这就麻烦你了,”廖大宝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原则,笑眯眯地邀请王鸿出山,“我开车拉您过去。”

    “这个啊……让我想一想,”王鸿只顾着埋头抽雪茄,也不说确切的话。

    陈太忠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拿起手包站起身走了,既然带了本地人,这个工作就让别人去做吧,他连听的意思都没有,人家俩一说方言,他就登时抓瞎。

    果不其然,他才一出门,王书记就用方言表示了不满,“这个人说话没大没小的,小廖,你可要操心他是骗子。”

    “他不可能是骗子,就算我是骗子,他也不会是骗子,”廖大宝苦笑一声,他注意到了,陈区长说话较为强势,这大约是王鸿不满的地方,“老书记您帮指点一下,哪个地方能采集到比较合适的样品?您不用亲自去。”

    王鸿一边斜眼看着他,一边吧嗒着雪茄,好半天才似笑非笑地问一句,“你跟我说一说,这个陈总到底是干什么的?”

    廖大宝登时语塞,心说老书记你眼光还真毒——凭良心说,陈区长身上的官味也确实很浓,不小心就能流露出来。

    然而领导这是微服私访,他不能随便泄露,可是不说实话,没准又要走弯路耽误时间,于是他犹豫一下,才苦笑着发问,“您就不看电视新闻?”

    “退都退了,我看什么新闻?”王书记不以为然地回答,下一刻,他眉头一皱,狐疑地看小廖一眼,“天南人……这么年轻,不会是那个新来的娃娃区长吧?”

    “嗐,你也别猜了,”廖大宝的脸上泛起了笑容——这一刻,他实在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得意,于是就借机笑了出来,“老书记,你指点一下。哪里能找到合适的石头……我这也是在为咱乡里办好事。”

    王书记耷拉下眼皮,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又吧嗒两口雪茄,才站起了身子,“行了,我带你们去吧,说也说不清楚……开了山皮的地方,才能找见石头。”

    合着这油页岩直接裸露在外面的不多,都在山体里,王鸿不愧是在这里干了四十多年,在他的指点下,汽车开了二十分钟之后,拐进一条更难走的小道,开了四五公里之后转个弯,停在一处山坡下,他抬手一指山上一处斑白,“那儿有石头。”

    接下来,三人从车上拿上扳手、钳子什么的,爬上山去,不过走近了才知道,这里就有散落的石块,陈太忠捡起一块来搓一搓,感觉确实是有点油腻。

    “这是十年前,镇上的二蛋想采石头,我告诉他咱石头不行,他不信,来这儿崩了一炮,”王鸿叹口气摇摇头,“这个石头油还不大,我再带你们找两处。”

    真的不愧是老临云,王书记接下来又带他们找两处地方,那就不是山头了,而是山谷,其中有一处,据他说还是当年李四光的考察队来过的地方。

    几块样品采完,天就擦擦黑了,关键是上山下山,就太耽误时间,等将车开到王书记家,天就大黑了,王书记盛情留客,“这么晚了走山路,住一宿吧,我家地方大。”

    “住这儿……”廖大宝苦笑一声,斜睥自家的领导一眼,堂堂的区长啊,住你民居?“老板,您看?”

    “住下吧,正好明天去石门,”陈太忠倒也不在意条件,出来调研,哪里能那么娇气?已经到了临云乡了,他就想再去最远的村子看一看,“不过找个小旅店就行,不能打扰老书记。”

    “那些小旅店怎么能住呢?住家吧,”王鸿本来就在怀疑这个年轻人的来路了,耳听得明天对方还要去石门,心里就越发坚定了这个猜想,“你想知道石门点啥,只管问我好了。”

    “那行,叨扰老书记一顿,”陈太忠微笑着点点头,“不过住,还是要住外面去。”

    “这是怎么个说的?”老书记脸一沉不答应了,“嫌我家脏?跟你说啊陈总,必须住下,要不乡里的事儿,我再不跟你说了,小廖是懂的不少,不过我在这儿干了一辈子,跟我比他可差得远了。”

    “嘿……这是怎么说的,”陈太忠干笑一声,不过这大晚上的,他也没机会四处走动调研了,倒不如陪这老人聊聊天,“那咱先去外面吃点?”

    “家里就能做,”王鸿站起身,又看一眼廖大宝,“小廖,帮我把客人留住了啊。”

    (未完待续)

3272-3273 糟糕的发现

    3272章糟糕的发现(上)看着王鸿离去,陈太忠也没闲着,摸出手机直接给北京的何振华打个电话——刚才在山里他就想打电话了,结果没信号,回了乡里,才又有了信号。

    何所长一听,是关于油页岩的问题,就表示说我真不了解这个东西,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介绍个人,你先打个电话了解一下。

    何振华不愧是搞技术的,介绍的人非常靠谱,一听说是问油页岩的事情,开口就问含油量多少,听明白后马上表态,“百分之十二到十四的话……品质总体不错,可以小规模地搞一下,不失为一条发家致富的路子。”

    果然是可以搞,陈太忠在惊喜之余,禁不住又有点遗憾,这么大的山,不能当作大产业来抓的话,真是太遗憾了,而且开采的肯定不如浪费的多,“不能大规模搞吗?”

    “大规模搞,你有多少钱?”那边很不客气地发问了。

    “需要多少钱?”陈太忠漫不经心地发问,哥们儿就怕没好项目,钱算什么?

    “想搞好,怎么也得六七十个亿,”那边报的这价钱,还真是惊人,“而且回报率不高,正是因为这个……咱们国家油页岩多了,到你这个品位的油页岩也有,可没什么人开发。”

    回报率不高?这可是个问题,陈太忠只觉得脑子一晕,他本以为是捡漏捡到宝了,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过于一厢情愿了,王鸿也说过类似的话——油页岩其实很多,但是想炼出油来,成本真的太高。

    不过就算回报率不高,投资规模能上去的话,产生的利润应该也是惊人的,念及此处,他又坚定了信心,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因为不止一个人说过,北崇是要啥没啥,到目前为止,陈区长所发现的、唯一一个可以大规模发掘的项目,就是这油页岩,他没有选择的权力——除非能找到更好的项目。

    更好的项目,可能吗?怕是够呛,这社会谁都不比傻多少,哪怕是令他欣喜若狂的油页岩,其实也是别人嚼谷剩下的:这个东西是鸡肋。

    “那回报率能到多少?”他继续发问,同时心里暗暗划线,如果毛利润能在百分之二十,款子就不会特别难筹,毛利低于这条线,那就只能指望无息贷款甚至政府拨款来扶持了。

    “这个说不好,你什么都没有,让我怎么给你拿答案?”那边说话的语气柔和了一点,但是做学问的人,都是直来直去,“如果你有兴趣搞,就先把样品拿过来,我化验一下。”

    “最后一个问题,油页岩可以发电吗?”陈太忠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有别的压力。

    “这个品质的,应该可以,但也要化验过才行,”那边回答得很客观,“油页岩其实可以催生出完整的产业链,只不过投资……非常大,如果可行的话,我可以为你做个课题。”

    “那非常感谢,我们会开会研究一下,打扰你了,”陈太忠挂了电话,却是没说给不给人家样品——这倒不是他对对方的态度有意见,而是他要货比三家再做决定。

    这一家是何振华介绍的,他只能用开会来搪塞,否则有性价比更好的服务的话,他该不该改弦易辙?何所长的面子要不要了?

    放下电话之后,他才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哥们儿就忘了,小规模开发的话,应该走什么路子?先从小规模搞起,慢慢做大也是条路嘛。

    算了,不想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找到两个项目,可行性的调查,那就要回头再了解了,这时候他才发现,王书记正跟廖大宝站在门口聊天。

    见他放了电话,那二位才进来,王鸿手里还拿着两瓶汾酒,他笑眯眯地发话,“这是我藏了十五年的好酒,陈……总你一定要尝一尝。”

    “那可得整俩好菜了,”陈太忠笑眯眯地回答,接着站起身让一下,才又坐下,心说这老王也是前倨后恭……怕是知道点什么了吧?

    王书记当然知道点什么了,他安排完家里人做饭之后,就悄悄地打个电话,问区政府的人,这新来的区长长得是什么样子。

    新区长的相貌,电话里不可能说得非常清楚,但是大致形容一下,王鸿就知道,那个陈总十有**就是陈太忠——年纪、身材和个头都差不多,而且……小廖就是区政府的人。

    他心情一高兴,就要家里再做俩菜,还要出去买几个菜,他当初做乡党委副书记的时候,也没荣幸能把县长或者副县长请到家里来吃饭,现在退都退了——区长居然找上门了。

    三人坐在一起没聊多久,饭菜就开始往桌上端,又过了没几分钟,一个高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往桌边一坐,“爸,有客人啊?”

    “没大没小的,做饭去,去给炸个蘑菇,”王书记手一挥,然后才笑着跟陈太忠介绍,“我家二小子,没啥出息,在卫生所给人看个头疼脑热的,搞个预防。”

    王鸿一共育有三子一女,真是算一大家子,中午那小屁孩儿就是他最小的孙子,不过这里的民风,都是女人不上桌,所以到最后,桌上也就是他们三个,再加上王老二,一共四个人——老大和老三在区里呢。

    王书记兴致很高,就倒了半口杯白酒,一点一点地抿着,“我摔断过腿,小廖你知道,所以平常就不喝酒,这也是今天有贵客。”

    王家老二发现父亲破戒了,喝的还是家藏的好酒,就知道那年轻人是相当了不得的,所以只是埋头吃喝,桌上就只剩下三个人边吃边聊。

    王书记喝点酒,是相当健谈的,他也不戳穿陈区长的身份,只是将乡里三十多个村子挨个点评一遍,每个村子做多十来八句话,就已经非常到位了。

    而且这个点评,着眼点并不止一个,除了特产之外,比如说上王村的宗族势力强,双武村的村长能力强又公道,村子比较富裕,柳条子沟村出过个将军。

    不过那将军是九岁就被兄嫂撵出家门,从此再没回村子,回县城都不回村子,乡亲上门去探望,直接被拒之门外——兄嫂夺我家业的时候,你们谁帮我说过话?

    跟老人谈话,其实还是很有趣的,陈太忠听得也是津津有味,时不时地插句嘴发问,不知不觉间,两瓶酒就下肚了,王家老二站起身,“我去拿酒。”

    王家开的小杂货铺里,也有酒卖,不过没什么好酒,王老二将店里压箱底的酒抱了过来,是三瓶竹叶青,“爸,就剩三瓶了。”

    “你喝二锅头,不许喝竹叶青,”王书记对儿子下了命令,正是传说中的家长作风,“陈总这酒量,这三瓶怕是还不够。”

    “上主食吧,”陈太忠笑着发话,“白酒不喝了,有啤酒的话来点,新鲜的就行,牌子无所谓……”

    主食之后,大家继续聊天,陈区长自顾自地灌着啤酒,那二位却是点起烟来冒个不停,这个时候,王家的其他四个人才上饭桌吃饭。

    这一聊,就聊到了十一点多,王书记拿出了当书记时的精神,聊到这会儿都强撑着,陈太忠不得不出面相劝,“老书记,休息去吧,您再这样,下次我都不敢来打扰了。”

    “下次记得还来啊,”王鸿听得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陈太忠看着他走出去,才说要脱鞋上床,猛地想到一点不对,就又追了出去,“老书记,你跟我说了一晚上的事儿,乡里的事情,怎么不说一说?”

    “乡里的事,我知道的,小廖也知道,”王书记笑着回答,“我就是把村里有趣的事情,跟你们讲一讲,早睡早起吧,明天你们还要赶路呢。”

    陈太忠一直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的,想到明早的赶路,终于想到了一点,“对了,石门村的情况,您今天没说啊。”

    “那个村子……”王鸿犹豫一下,终于叹口气,“那个村子就是个穷,穷横穷横嘛,其实我不建议您去那儿。”

    “那老书记陪我走一趟吧,费用好说,”陈太忠笑眯眯地发话,他估摸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说话也就不仅仅是投资商的口气了,他很直接地发话,“那里我早晚要去。”

    “其他村子我都能陪你去,那里不行,”王书记压低了声音回答他,“石门村东边的陡坡翻过去,有条沟……你一定不要去那里。”

    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陈太忠和廖大宝驱车离开,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汽车实在无路可走了,两人将车停在路边顺着山间的小路,继续往上走。

    走了两个多小时,路过了两个村子,偶尔碰见个把人,就上前跟他们问话,亏得廖大宝的阳州话说得纯熟,应答几句就过去了。

    原来,这里来的人不多,偶尔来几个商贩,也是大家熟悉的,生面孔一到,别人就能注意到有外人——廖大宝都没来过这一块,只是对这几个村子有所耳闻。

    于是别人自然要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廖科员就回答说,我们是收山货的,趁着天亮,先往上走一走,这样的山货商人,倒也常见,旁人也就不多问了。

    3273章糟糕的发现(下)来到石门村附近,就又是两个小时之后了,这里的山势险峻陡峭,有些地方看着就一里多路,可是绕来绕去你得走十几里地。

    廖大宝知道这里的危险,再三地叮嘱领导,“区长,咱真的不能抄近路,一不小心迷路的话,想转出去就难了。”

    你显然没听说过万里闲庭,陈太忠撇一撇嘴,不过他也没心思计较这个,一路上他都在观察,哪里还有油页岩,于此同时,昨晚王书记的话,也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响起——一定不要翻过东边的陡坡。

    所以眼见村子在望了,他倒不着急进去了,向东边看一看,还真是有一片峭壁,坡也不是很陡,但六十度总是有的——重要的是,那坡后面真的有条沟。

    他的天眼来回扫视一番,很快就选出了一条比较合适的道路,所以也不再向村子里走,而是一转身就下了山谷。

    “区长,那里不是路啊,”廖大宝登时就急眼了,他上前就伸手拽人,“这山可大了……”

    “想来就跟我走,不想来你就在这儿呆着,”陈太忠也不知道那陡坡后面有什么,天眼扫过去,也没发现太大的异样,于是他沉声发话,“我这么走,有我的理由。”

    那廖大宝也只能跟着了,坐视领导迷路,那是政治错误,而跟领导一起迷路,那就是荣幸了——当然,前提是在弹尽粮绝之前,他们能找到回来的路。

    不过这回来的路,也真不好找,这山里到处都是一人多高的蒿草和小灌木,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没多长时间,廖科员就发现,自己已经晕头转向了。

    倒是年轻的区长一点不害怕,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来到了山坡前,“来,翻过这个坡。”

    “我先爬,帮您探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廖大宝也别无选择了,于是他自告奋勇,别看这山不是特别陡,但是凹凸起伏不平,不是特别熟悉的人,真的很容易就可能卡到半中间,上不去也下不来,救援不及时,活活饿死都有可能。

    “你跟我走就行了,”陈太忠也不解释(book.www.uu234.com)——路我都设计好了,石门村的人看不到,你选的路就未必了,而且,你非要往死路上走的话,那不是瞎耽误工夫吗?

    一个小时之后,两人终于翻过了这座山,其间的艰险也不必提了,廖大宝唯一感慨的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三级运动员的体格,在区长面前,真不够看的——有两次若不是区长拉他及时,保不准就滑下去了,性命之虞倒未必,但是鼻青脸肿甚至骨断筋折是难免了。

    翻过山之后,纵然是十二月的寒冬,两人也是一头的大汗,廖科员坐在石头上直喘气,陈区长则是目光炯炯,四下扫射着。

    看了没几眼,他就发现了异常,抬脚向一个方向走去,廖大宝只得拔脚跟上,心里却是不住地哀叹:区长,您这身体真的太好了,体谅一下吧?

    又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来到了一片相对齐整的土地上,周围都是灌木蒿草什么的,这块地有五六分大小,里面却是一水儿齐腰高的植物。

    现在是阳历十二月,恒北虽然靠南,也到了草木凋零的季节,不过看到那光秃秃的茎干上,个把兀自在晃动的、鸡蛋大小的果实,廖大宝当场就石化了,“罂粟?”

    “你认识?”陈太忠好奇地看他一眼。

    “见过,”廖科员点点头,“法制办有禁毒教育的,图片和实物我都见过,也知道,区里有人偷偷地种这个,不过……这么大面积……”

    到现在,他已经知道,陈区长为什么要如此吃力地爬这座山了,他甚至想得到,这个消息应该是王书记透露出来的,否则陈区长这个外地人,没道理比他这个本地人消息更灵通。

    陈太忠默默地坐在那里,这一刻,他已经有点怀念在科委的日子了,科委不行的话,文明办也算,主政一方……主政一方——尼玛真的很难啊。

    万事开头难,他勉力地给自己打气,然后开口发问,“我听说,石门村的人均收入,在区里倒数,你有发言权,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这个石门村……我真没去过,”廖大宝苦笑一声,他犹豫一下,才又发话,“不过石门的姑娘,都是往外嫁的,石门的小伙娶媳妇,很多是从外地买来的……疯的傻的都有。”

    “啧,”陈太忠咂一咂嘴巴,手往外一伸,“来,给我一支烟。”

    红彤彤香烟燃起,他坐在那里,任思绪随着淡淡的烟雾升腾,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的香烟已经燃到了烟蒂——咱涂阳的烟,还真的不错。

    “你呆一会儿,我养养神,”陈太忠将手里的烟蒂碾灭,随手将烟头往口袋里一装——眼前这片罂粟地,没准要弄点文章的,他不能引起村里人的警觉。

    廖大宝也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将手里的烟蒂碾灭,如法炮制,心里却是在不住地琢磨:石门村这次,怕是有难了。

    陈区长闭目养神了五分钟,然后一睁眼站起了身子,“走,回。”

    “不去石门了吗?”廖大宝讶异地发问,早上七点出发的,现在都一点了,可想而知来这个村子有多难了,既然到了跟前,不去看一看……你甘心吗?

    “走吧,下山小心点……今天见到的,跟谁也别说,”陈太忠也不多解释(book.www.uu234.com),刚才他已经去过石门了,寥寥三四十户人家,一家比一家穷,整个村子只有一台电视,收音机有七八台,连狗都总共只有七八只,一只比一只瘦——其中两只正在抢着吃一泡屎。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一点没错,等两人回到停放面包车的地方时候,就是下午五点半了,看着头上乌云压顶,廖大宝有点担心,“区长,这个天气,咱们怕是赶不回县城……赶不回区里了。”

    “不去别的地方了,就是回区里,”陈太忠真的没心思再调研下去了,今天的发现,让他生出深深的无力感,北崇的问题,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字儿——穷。

    而且,车上的油页岩样本,也该尽快寄到北京,这个项目不追到穷尽,他无法甘心,“你要是累了,钥匙给我。”

    “这点山路算个什么,”廖大宝笑着回答,他年方三十岁,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我是担心这个车不太好,别半路熄了火。”

    “你这车还真不保险,”陈太忠常年开车,只从声音和抖动上,就能分辨出车已经接近不能开的地步了,下一刻,他又想起来一桩事情,“你认识的那个老二,常去悦宾楼?”

    “也不常去,”廖大宝听到领导终于问起此事了,心里微微地一颤,不过这个时候他别无选择,只冲王书记对他的前倨后恭,他也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于是他很直接地表示,“那里有赌场,老二喜欢玩两把,不过他玩不起大的,输的时候也多,幸亏他老婆管得紧,没败了家……要不然,他不知道能借多少高利贷。”

    赌场……这就是无烟产业了吧?陈太忠有点明白那个小吴的话了,“悦宾楼是谁开的?怎么徐区长的儿子被人杀了,现在还没有眉目?”

    “悦宾楼……”廖大宝犹豫一下,最终苦笑一声,“悦宾楼是张一元开的,他以前是市局邵局长的司机,现在下海了,跟分局周局长是把兄弟……周局长跟的是李市长。”

    我艹,怪不得徐瑞麟没反应,这张网真的很大,陈太忠很庆幸,居然捡了这么一个牢骚篓子进自己的夹袋——换个人的话,就算了解得很清楚,怕是也不敢说。

    “那张一元这个局面,还是有点小了,”陈太忠淡淡地发话,他觉得有这种大势力的话,搞一个区区的悦宾楼,有点委屈,怎么也得去阳州市兴风作浪。

    “嗯……其实张一元也看不上北崇,”廖大宝肚子里的货真的不少,可是……他觉得自己全部抖出来,有点不太稳重,而且关键的是,这新区长能不能站得住脚,能不能扛得住隋彪,也很难说,他没必要一下子把话抖搂干净。

    于是他淡淡地叹口气,“唉,下雨了,区长,咱还走吗?”

    就这说话的工夫,面包的前挡风玻璃上,已经落下了斑驳的水滴,而现在天已经大黑了,车还没有行到临云乡,这时候走山路,真的有点危险。

    “你要开不了夜车,那我来开,”陈太忠也觉出,这家伙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不过再想一想,这也正常了,小廖已经充分地展示出了他的能说,要是太能发挥的话,那就近于嘴碎了——这不是一个合格的秘书的品质。

    “这倒无所谓,不过肚子有点饿了,等到了临云乡,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廖大宝实在是扛不住了,从一大早出去,直到现在天黑,两人只是吃了点饼干、火腿肠和矿泉水什么的,活动量又大,他早受不了啦,“最好再喝碗热汤。”

    陈太忠吃不吃东西问题不大,但是总不能要求别人跟他也一样,这大冷天的……(六千二百字更新,召唤月票。)

    (未完待续)

3274-3275 父母官

    3274章父母官(上)“这个味道真糟糕,”陈太忠对离开的小店深为不满,为了防止王书记的骚扰,两人并没有在临云乡落脚,而是找了一个村边的小饭店。

    他不是个挑剔的人,但是随便点个蒜苗炒鸡蛋,里面居然没放盐,而点个白菜豆腐丸子汤,却咸死个人,那老板娘拎了一壶水过来,说加点水就不咸了……“村子里就这样了,”廖大宝倒是习惯了,现在已经是八点半了,两人刚进入闪金镇的范围,雨却是越下越大,路上坑坑洼洼地,很不好走。

    “早知道,就赶到闪金镇吃饭了,”他轻声嘟囔着,然后车子就猛地一栽,原来是压了一个看起来较浅的水坑,不想那坑极深,渐起了泼天的泥水,真是有点狼狈。

    “我来开吧,”陈太忠实在有点担心,这五千块钱的汽车能不能挺回去,而他的眼力,看水坑还是比较清楚的。

    “这段路我还是相对熟悉的,”廖大宝不可能让领导亲自开车。

    事实证明,陈某人一语成谶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车又走半小时,猛地剧烈抖动一下,居然就直接熄火了。

    廖大宝连着打几下火,车是动都不动,这下他着急了,雨天寒夜,这黑灯瞎火的直接半路抛锚,也太残忍了一点吧?

    接下来,陈区长换上去折腾一阵,车还是一动不动,俩人对视一下,廖大宝掏出了手机,“我认识个修车的朋友,让他来拖车吧。”

    车坏得太不是地方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闪金镇中心还有十来公里,想从区里叫车过来,怎么也得一个小时——白天或者用不了,但是大晚上的又下雨,这时间不算长。

    打通电话之后,那边倒是表示了,说是尽快派车,廖大宝长出一口气,“唉,这破车,真是不争气,连累您了……我去放警示牌。”

    待小廖打开车门回来的时候,双肩已经濡湿了一片,他抬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这雨确实不小。”

    早就跟你说了,让我来开嘛,陈区长无奈地撇一撇嘴,不过已经是这样了,说什么也都晚了,他只能笑一笑,“费用你别担心……”

    廖科员听到这话,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能保持沉默,两人都没有兴趣再说什么,在这漆黑的夜里,只听得到细碎的雨滴打到车顶,打到车窗上的声音。

    忽然,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陈区长接起电话,“你好。”

    “区长,可算打通您的电话了,”电话里传来李红星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点焦急,“您现在在哪儿呢?”

    “有事?”陈太忠有点奇怪,他尚未正式开展工作,这还是接到的区里的第一个电话。

    “呃……倒是没什么,就是阳州移动的郭总说了,给您准备了个好手机号,”李红星干笑一声,“他想见一见您。”

    倒是忘了,我的手机号还是天南的呢,陈区长有点想笑,怪不得别人打不进来电话,“嗯,知道了,今天晚上我就能回去。”

    挂了电话之后,他才待催一下小廖,猛地见到前方有灯光闪烁,而且移动得非常慢,他侧头看一眼小廖,发现他也是一脸郑重地盯着那灯光。

    随着灯光越来越近,可以看到,是一个人撑着雨伞在走,下一刻,廖大宝身子一低,从座位下抽出个大号扳手,“区长……可能有点麻烦。”

    “没事儿,这种人百八十个,还不在我眼里,”陈太忠出声安慰他。

    人影越走越近,走到车前的时候,小廖一抬手,打亮了车前大灯,可以看到,那是一个粗壮的男子,他微笑着冲车摆一摆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车边,开始敲车窗户。

    廖大宝是真不想摇下窗户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出来这么一个人,百分之九十不是什么好路数,不过下一刻,他就听到区长轻声发话,“摇一条缝,看他说什么。”

    于是他只能摇一条缝下来,然后那男子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是口音很重的北崇普通话,但是勉强能听得懂,“哥们儿,要帮忙吗?”

    廖大宝屋里哇啦地回答,却是地道的地方话,不过就算陈区长这种一窍不通的人,也听出来他是在拒绝对方。

    那位却是改成当地口音,不依不饶继续纠缠,可是廖科员态度很坚决,连着拒绝了几次之后,果断地摇上了窗户。

    这时候他才解释(book.www.uu234.com),“这些家伙都特别危险……这是我用本地话回答他,要是用普通话的话,他就直接抢了,这家伙有帮手。”

    我知道他有帮手!陈太忠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看到那厮站在车旁,还是不肯离开,似乎是希冀着什么,他就恼火了,“那咱们堂堂的政府官员,就躲在车里?”

    “我叫的车能及时过来的话,他也不敢乱动,”廖大宝一边回答,一边暗叹,要不是您搞这个微服私访的话,我一个电话联系闪金镇派出所,不信他们敢胡来。

    陈太忠想的不是这个,他想的是,我的辖区有这样亦民亦匪的主儿,这个风气是绝对要不得的,今天是有小廖在场,要是没有会说阳州话的人呢?

    而他身为北崇区的新任区长,遇到这种事儿,只能躲在车里瑟瑟发抖,等待别人开车来拖,这种耻辱是陈某人无法承受的,于是他一提保险搭,推门下车了。

    打伞的汉子知道车里有俩人,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那边居然敢下车,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一个说标准普通话的声音响起,“你打算怎么帮我们?”

    “帮你们把车拖到镇里啊,拖到县上都行,”他马上就回答了,用的是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嘛,这兄弟……你说是不是?”

    “十八岁以后,我没靠过父母,”陈太忠干笑一声,“你们拖车……肯定不是白拖吧?”

    “那肯定啦,不过乡里乡亲的,也不收你多少钱,”粗壮汉子呲牙一笑,“拖到镇子,收你三块,到区上,收你十块,这大冷天儿的……算公道吧?”

    这个价钱,真的不能说贵,打车也不止这点钱,但是傻瓜也不可能相信,这寒夜的雨天里,会有人出来做好事,陈太忠也懒得猜下面的套路——无非就那么几招,太阳底下没新鲜事儿。

    “老板你别听他的,”关键时刻,廖大宝鼓足勇气,打开车门跳了出来,手上还攥着明晃晃的大扳手,“咱北崇话里,三块就是三百,他欺负外地人呢。”

    “三百啊,那不能租了,”陈太忠微微一怔之后,就摇摇头,而且,一边摇头,他一边看那个汉子,“我也说,这价钱不对嘛。”

    “兄弟,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租不租可由不得你了,”那汉子笑一笑也不着恼,索性蹲下身子,摸出一根烟来,在雨伞下慢悠悠地点上。

    猛猛地抽两口之后,他又看一眼那明晃晃的扳手,才轻描淡写地发话,“你既然问了价钱,怎么能不租……兄弟我大半夜的不睡觉,还下这么大的雨,我容易吗?”

    “我还就不租了,有本事你咬我,”陈太忠冷笑一声,冒着雨往前走两步,“来咬我啊,别跟我说,你裤裆里面不带把儿。”

    “这个兄弟,”汉子又吸一口烟,看向廖大宝,“你老板太年轻,不懂事,你是明白人,跟丫说一说咱这片儿的规矩,我们也是挣个辛苦钱……你不会也以为,我是一个人吧?”

    “少扯那么多,动手啊,”陈太忠冷笑一声接话,“我看你攒鸡毛凑胆子,能叫来几个鸟人?叫不来人,我跟你拿十块。”

    “你这真是给脸不要,”那位叹口气,拿起手电,冲着远处有节奏地晃一晃,不多时,前方就传来了突突突的声音,两辆带蓬的三轮农用车驶了过来,车才一停下,就跳下七八个精壮小伙,“九哥,出啥事啦?”

    “我要把他的车拉回镇上,他不给钱,反倒跟我要十块,”九哥冲着陈太忠一指,“还说咱们是车匪路霸,咋弄?”

    “弄死他,”七八个人挥舞着手上的家伙就冲了过来,廖大宝见状,略略犹豫了十分之一秒,一咬牙一闭眼,顶在了领导前面,横着左臂护住自己的头,右手的扳手是没命地挥舞着,嘴里发出荷荷的吼声,“这是县领导,你们死定了,牛四维死定了。”

    他的扳手舞得非常有力,在寒夜的雨中挥舞出一道道亮闪闪的光芒,怎奈他是闭着眼睛挥舞的,嗖嗖的掠空声划过,似乎并没有触碰到什么。

    然而,这么想的人又错了,现场“嗵嗵”“噗噗”的响声不绝,不多时,就化作了满地的哀嚎声,待到廖大宝一睁眼,便就是一愣——我打倒这么多人吗?

    赶来支援的两车人,统统被打倒在地,十几个人躺在雨地里,不住地干嚎,更有那被伤得重的,在泥泞的马路上不住地打滚。

    刚才那打雨伞的汉子,叫得格外凄惨,他的双臂耷拉着,在地上来回地滚来滚去,“报警啊,报警啊……有人杀人啦。”

    3275章父母官(下)也就是这点出息了,陈太忠不屑地哼一声,看一眼木呆呆地站在那里的廖大宝,“他们要报警,你不会也报警?”

    “报警?”廖大宝还真没想到这一招,陈区长要是打着官方旗号来的话,那报警不难,但是没有这个旗号的话,就有点难了。

    其实他们今天遇到的,是北崇的普遍现象,很多人居则为民出则为匪,遇上乡亲的话好说,遇上外地人,那就绝不手软。

    就连那些警察,处事也偏向乡亲,比如说刚才的事情,陈太忠敢要应承三块钱拉到闪金镇的话,到闪金派出所讲理的时候,警察们一定会告诉外地人——我们这儿就是一块代表一百,他开的价,你可以不接受,但是已经约定好了要翻悔……你就得考虑我们地方情况了。

    “必须报警,”陈太忠哼一声,我在自己的辖区受到了委屈,还不敢报警,那成什么了?“这大雨天的,十好几个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蹲在路边,他们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捞外财呗,这还用问?陈区长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其实严格来说——北崇人的外财,捞得还是比较辛苦的,看起来没有天南正林那么恶劣。

    天南的正林,是惯于在交通要道上设立卡子的,甚至不惜挖断道路,而北崇的要文明一些,最多不过借雨打劫——还不打劫乡亲。

    但是一个事情,要分作两面来看的,天南那边性质恶劣但是手段低级,要价也不高,多半是村民的自发行为,给点钱就过了——只要一点点,而且他们针对的就是乡亲,还不怎么针对外地人,尤其是外地的小车。

    而北崇这里则不同,他们手段不是很恶劣,只被动等着你车坏,而且地方乡亲的味道特别浓,似乎要好很多,实则不然——这是高价强买强卖。

    利益受损者不多,但是金额极大,这才是不动乡亲的根本原因,本乡本土的,很容易被人找回头账。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一辆小面包车挂着警灯从远处驶来,当大灯照到地上横躺的村民的时候,面包车的速度就降了下来,并且远远地停下,车上跳下一人,一边慢慢地走,一边发问,“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我报的,”“还有我”,廖大宝和那粗壮汉子同时发话,只不过廖科员是手持扳手看护着这帮人,手里还撑着抢来的雨伞,一看就是强势者。

    见到手持凶器的人都说自己报警了,那位才放下心来,手冲后面一招,那面包车才又缓缓地开动,没办法,这荒郊野外的,不小心点不行,地上躺着一大票人呢——刚才接到电话,谁都以为这是玩笑,不成想是真事儿。

    车开到现场停下,驾驶室里走下一人,他好奇地打量一眼廖大宝,“你好面熟……是区里的小廖?”

    “是我,”廖大宝对这位也有点印象,似乎是闪金派出所一个小头目,他点点头,“半年前那起抢车致残案有结果了吗?”

    “正查呢,”这位待理不待理地回答一句,对他来说,区政府法制办也就那么回事,没必要太恭敬,不招惹就行了,“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怎么把人打成这样?”

    廖大宝说不得就要将事情原委说一遍,“你说这大半夜的,我等拖车,他蹲在这儿算怎么回事……人家问一下价钱,他就要强制着拖,不答应还不行,这是谁给他的权力?”

    “那你也没必要下手这么狠吧,”那位苦笑一声,这点猫腻他一听就听出来了,无非又是强买强卖,说句实在话,这种事儿想管都管不过来。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着公路的就要吃公路,只要差不多一点,就算报警,警察也是和稀泥为主,村里人不帮你拖车,你一打110,我们警察倒有得忙了——忙一点不怕,但是这110……它不是不合适收费吗?

    也就是像小廖说的那种,抢劫之后还致残了司机,这警察们才会走个形式调查一下——其实也是活该那司机倒霉,大晚上的停下车在路边睡觉,不抢你抢谁?

    所以他禁不住要问一句,“你没说,你是区里法制办的?”

    “这大晚上的,说了有用吗?”廖大宝苦笑一声,一边说,他一边下意识扭头,看一眼身后的面包车,心说我这不是跟着领导私访的吗?

    另一个警察也了解过情况了,他走过来之后,正好听到同事说对方是法制办的,于是愣了一愣,然后才沉声发话,“据他们说,动手的不是你?”

    “主要是我动的手,嗯……还有一个同伴在车上,”廖大宝大包大揽。

    “那把他叫下来吧,”那位警察下巴一扬,眼里也有一点不满,打了人还坐在车上,这是个什么态度?也就是听说这位是区政府的,他才没恶形恶相。

    “稍等啊,”廖大宝闻言,转身走到车边,跟副驾驶的人嘀咕两句,然后在警察的注视下,他拉开车门,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下车来。

    那警察心生不耐刚要说话,猛地发现法制办的那厮,居然很恭敬地将整个雨伞打在高大年轻人头上,却是任由纷纷的雨丝落在他自己身上。

    这货绝对有来路,那俩警察交换个眼神,最后还是不认识小廖的那位,清一清嗓子发话了,“人是你打的?”

    “是我打的,”陈太忠缓缓点头,“过程……小廖都跟你们说了吧?”

    这话配上他的做派,真的是霸气十足,认识小廖的那位犹豫一下,看向廖大宝,“廖主任,能给介绍一下吗?”

    廖科员沉声发话,“都算在我头上吧,反正你也认识我,现在需要我配合你们笔录吗?”这话说得也在理,有他这个法制办的人作保,还怕人跑了?

    那警察犹豫一下,有心答应吧又有点为难,我可是出警了,不过下一刻,他听到一个声音,“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有什么好问的?”

    神马?两名警察齐齐就是一愣,好半天之后,还是那认识小廖的发问了,“你说什么?”

    “我是说,儿子做错事,做老子的,就要适当教育一下,这有什么可笔录的?”陈太忠一转身,背着手向面包车走去,“我身为父母官,对不听话的子女,肯定要教育……他们伤势都不严重,我留手了。”

    两名警察登时就无语了,眼瞅着小廖又打伞将人护送到车上,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好,小廖关好车门之后,又走了回来。

    “廖主任,这到底是哪位啊?”那位警察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打人打得这么理直气壮,还说是老子教训儿子——这也太霸气了吧?

    廖大宝早就想卖弄一下了,真的是不敢那么做,听到刚才领导自承身份,他才敢将手指竖在嘴边,“嘘……这是区政府新来的老大陈区长,跑了两天山区做调查,回来遇到这事儿,你说他能不恼火吗?”

    那俩警察又交换个眼神,其中一个马上就笑着点头,“这就是陈区长,真的年轻啊。”

    “你俩得这么想,幸亏是区长打了人,”廖大宝压低声音,用点拨的语气发话,“要是人打了区长……倒霉的会是谁?”

    “那是那是,”这二位不住地点头,想明白这个道理,两人头上都有点冒汗,认识小廖的这位发话了,“回头我跟廖主任你汇报案情。”

    “嗯,好,”廖大宝笑着点头,他坐了多年的板凳,也知道上进无门的苦恼,而且闪金这边,领导下一步可能要开发苎麻,留一份人脉总也不是坏事。

    总之,廖科员才跟了区长一天半,倒还不存在拿架子的心态,不过下一刻,他眼睛一亮,“呀,来车了,好像是我叫的拖车……两位,我先走一步了,这个案子就拜托你们了。”

    来的果然是拖车,是一辆看起来要散架的皮卡车,来人跟小廖打个招呼之后,麻利将两辆车绑在一起,然后就开走了。

    “这区长真年轻啊,”那位对陈太忠不满意的警察,轻叹一口气,“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不过今天这处警报告,怎么写?”

    “就说是协调了一下吧,那还能说啥?”另一位也叹一口气,转头看向那横七竖八的村民,“行了,刚才你们的老爹教育了你们一顿,现在上车,都跟我回所里去……一群不长眼的家伙。”

    “老爹?嘿,”这位听得苦笑一声,“咱北崇摊上这么个区长……乐子可要大了。”

    于此同时,陈太忠在面包车里,回答小廖的问题,“我不怕他们说,我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宠溺孩子的,那就不是好父母……该教育就是要教育,我这么多天跑来跑去,还不是在为孩子的前途着想?”

    但是您这话,真的是太强势了啊,廖大宝表面上点头,心里却是在暗叹……

    (未完待续)

3276-3277 买卖上门

    由于有了这一番折腾,陈太忠再回到住地,就将近凌晨两点了——拖了车肯定走不快,更别说恶劣的天气和地形了。

    所以第二天,他很罕见地睡了个大懒觉,九点半才起床,这不单是他这两天辛苦调查,更是他打算开始着手工作了,这就是工作前最后一次放松了。

    洗漱完毕,再刮一刮胡子,换一套休闲的衣服,拿一袋牛奶用微波炉热一下,顺便再翻看一下这两天的《阳州日报》,等他起身走出去的时候,就是九点半了。

    走出门去,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辆面包车,小廖的车拖去修理了,下一刻,一个鱼泡眼龅牙的男人从车里走下来,手里还攥着手机,“区长辛苦了。”

    雨在半夜停了,但天依旧是阴沉沉的,陈太忠心里有点微微的奇怪,心说你丫等我居然敢不在门口,而是在车里?

    他平日里也不计较这种形式,但人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尤其是这李红星,在趋炎附势的时候,不但皮厚也非常注意细节,所以陈区长的感觉就是——别人能坐在车里等,你怎么能坐在车里等呢?

    然而事实证明,李主任不是有意怠慢,他鬼鬼祟祟地凑过来低声发话,“我昨天等到您十点,后来怕您不方便,就走了,真的没想到,您会遇到那样的麻烦。”

    尼玛,我能有什么不方便让你看到,陈太忠听得真是有点哭笑不得,能把马屁拍到这样的程度,也真是让人佩服,不过下一刻,他就转移了注意力,“闪金镇的事情,你知道了?”

    “区政府不少人都知道了,”李主任见领导没上车的意思,赶紧把车锁了,背着一个挎包跟了过来,“还有人去找小廖了解情况,我已经给小廖下了命令,除非有您的指示,不许他跟别人说细节……事先没来得及跟您请示。”

    李红星这话的逻辑没问题,陈区长在休息嘛,他要考虑维护区长的形象,但是同时,他暗示小廖守口如瓶,不但是昭示他政府大管家的身份,也是试探小廖反应。

    说得更远一点,这也是对陈区长态度的试探——我随便指示小廖,您没意见吧?

    但是陈太忠哪里会计较这点小心思?他想的是别的,于是冷笑一声发话,“有什么细节是不能说的?无非是车破了一点,深更半夜的在野外抛锚了,怎么,嫌我这个区长,给大家跌份儿了?”

    合着他最在意的,是这个问题,不过这也难怪了,陈某人一向是面子第一,堂堂的区里老大了,坐辆破车不说,还抛锚了——尼玛,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区里有公车吧?

    “这个细节……肯定是可以说的,”李红星不让公布细节,主要涉及了个人原因,不过区长的说法也没错,还真的有那不开眼的主儿,嘲笑新来的区长昨天晚上丢人败兴了。

    但是更多的人说起来,是另一个说法,说陈区长给老百姓当老子,这真的太不合适了——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干部是人民公仆,怎么能当人民的老子?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是封建糟粕,咱**人不提倡。

    李主任一边说,一边一路小跑跟着领导——区长的腿真的太长了,“不过有个别人说,您的这个父子论,有点家长作风了,是一言堂,是无组织无纪律,不符合咱**人强调的民主集中制。”

    “哪个个别人说的?”陈太忠冷冷地看他一眼。

    他又走十来步,听到没反应,这才哼一声,“相对而言,父母官三个字,才代表真正的干群关系……你得把群众当作儿女,才会去真正地关心他们。”

    “而眼下的中国从伦理上和人情上讲,平头百姓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求助家长——公仆?仆人专门欺穷主人……爹妈才是最可靠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成为他们最可靠的人。”

    但是您似乎已经成为他们最可怕的人了,李红星连连点头,心里却是腹诽不已——这倒也是……当老爹的特性哈。

    陈太忠真的没想到,他在某个雨夜里随口说的一句话,会被人传颂了许多年,虽然他想表示的仅仅是——身为父母官,当视黎庶为子女。

    这个传颂,导致数十年之后,都有受了委屈的北崇人远赴凤凰,要求陈区长为自己做主——区长您在的时候我还小,但是,我也是您的子女啊,您不能不管吧。

    这些就是后话了,暂且不提,陈区长来到办公室,随口吩咐一句,“李主任,通知一下其他区长,周六下午,开区长办公会,议题是……02年北崇的发展,每个人自己准备材料,年根儿了,这得好好议一议,这两天下去走了走,四个字,触目惊心。”

    但是今年……还没过完呢,李红星很想说这么一句,而且年根儿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大家也都清楚,区长直接把眼光放到明年,这让他有点不能理解。

    于是他唯唯诺诺地走了,陈太忠则是坐在办公室看文件,看了一阵之后,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然后提起电话拨李红星,“怎么回事,小廖呢?”

    “前屯镇发生一起鱼塘投毒案,引发了冲突,小廖比较熟悉那里,”李红星苦笑着回答,“法制办一致认为,他下去协调比较合适一点……我也是才知道。”

    “我认为李主任你下去更合适一点,你比他权威多了,”陈太忠说完,也不听解释(book.www.uu234.com),啪地一声压了电话,去你妈的,这是整谁呢?

    他不想了解这些事里的猫腻,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存在猫腻——小廖在凌晨两点陪我回来,还要去修车,然后这一大早,又被人派去下面乡镇查投毒案……我艹尼玛的,嫌我这孤家寡人的区长臂膀太多,是不是?

    压了电话不到一分钟,李红星就敲门进来了,他一脸的惶恐,“区长,这个事情,我真的不知情,跟我无关……我已经通知小廖了,让他马上回来。”

    这也真难得了,区区一分钟,李主任不但要捋清楚头绪,还要打电话联系廖大宝,同时还要马上向领导汇报——水平差一点的人,真的玩不转。

    “小廖回来的话,那投毒案怎么处理?”陈太忠眉头一皱。

    “小廖只是配合调解一下,想回来就是一句话,”李红星这话说出口之后,马上就后悔了——我好像话说得太快了。

    “法制办督办一下此事吧,我很重视这个事,”陈太忠想都不想就来了一句,他并不知道秦叔宝和廖大宝这二宝之间的恩怨,但是你法制办敢这么调人,我不还你一个耳光,真的对不起你,“要不就是法制办主任下去,要不就是李主任你下去。”

    他对事不对人,但是也不会让捣蛋的人舒服了,说到这里,他轻拍一下桌子,“调查不出来结果,那就不要回来了。”

    他才点了廖大宝一天的将,就被人惦记上了,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哭好还是该笑好——尼玛,你们这些地方势力,也太强了一点吧?

    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强硬,我是外来的和尚没错,但是谁想要我好看,那我就先要他好看。

    “法制办这件事情,做得确实不好,”李红星笑眯眯地点头,对他来说,没有比争取新区长好感更重要的事情了,“我让秦叔宝亲自去。”

    他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对廖大宝来说,那就是完全不同了,他跟车到了汽修厂之后,三点钟才回单身宿舍睡下,今天一大早七点钟又起来了。

    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也没觉得有多难受,正经是想着去了单位服侍领导呢,不成想才一进区政府,就捞到这么一桩苦差事。

    他很想说一句,我现在跟了陈区长,秦叔宝你这么搞是自取灭亡,但是再想一想……这个话,真的不合适现在说。

    “前屯的投毒案很关键,不但可能酿成大的冲突,也会破坏稳定的社会局面,大宝你对我有点错误理解,我也不想说什么,”秦主任很认真地跟他解释(book.www.uu234.com),“在这里我就强调一点……既然进了法制办,就要做好跟不良违法现象斗争到底的决心。”

    切,你无非是想试探一下,我在陈区长心中的份量罢了,廖大宝心里清楚得很,不过他真的没有把握——区长那人好说话,但是真要动起手来,也是很不讲理的。

    他既要帮区长撑门面,还要考虑区长不大力支持的后果,真的也很为难——说到底,他只是跟了区长一天半而已。

    就在这个难以选择的关键时刻,李红星打来的电话,让一切变得简单了起来——廖大宝在县政府还有别的事,但是前屯那边,陈区长很关注!

    对廖大宝是好事,可对秦叔宝而言,这就是很糟糕的事情了,尤其是他再次接到李主任的电话,告诉他必须亲自下去,案子不破不许回来的时候,他差一点摔了电话骂娘——姓廖的编制还在法制办呢,我用一下就错了吗?

    他这个抱怨,在二十分钟后就不成立了,陈区长坐在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吩咐李红星——李主任身边站着的,就是赶回来的廖科员,“把小廖从法制办抽上来,充实到办公室,他对基层了解得不少,我现在需要这么个人。”

    在这一天半的接触中,他对廖大宝还是比较满意,此人对下面的乡镇都熟,思想也很灵活,尤其是这家伙下班之后,居然跑黑车赚外快。

    跑黑车是不值得鼓励的,也是错误的,但是身为政府工作人员,能放得下架子去赚这种钱,而不是一味怨天尤人,也没有搞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这份品质还是比较难得的。

    不过就是这样,陈太忠也打算再观察十天半个月的,不成想法制办给他来这么一手,区长大人就不能再忍了——不管小廖合适不合适,先还一耳光再说,至于说那些做小动作的是出于什么心态,以后慢慢琢磨。

    大约当初段卫华提拔我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心态吧,陈区长恍惚间,又想到了自己初进开发区街道办的那些日子。

    “好的,我马上就办,”李红星笑着点头,办公室里这点事儿,他就做主了,“那小廖就先留您这儿吧?”

    “嗯,”陈太忠点点头,然后摆一下手,“好了,你们出去吧……我要办公了。”

    这倒也不是托词,他确实要办公了,首先要落实的,还是油页岩的问题,他给邢建中打个电话,说你对油页岩熟不熟?

    这个你问我,还真的有点找错人了,邢总笑着表示,油页岩最多的国家是美国,你该找普林斯公司了解,而且油页岩炼油,德国人有相对成熟的技术。

    不过邢建中好歹是煤化工专业的,对这个也不太陌生,于是大致介绍了一下,说油页岩这个东西,要是不考虑污染,赚钱倒也容易,隔绝空气蒸馏,就能出油。

    出来的油不是石油,是页岩油,这个东西想炼成汽油和柴油,还得再加工,技术比较复杂,成本也高——远远高出提炼石油的成本。

    但是好的一点是,页岩油粗略裂解一下,就可以成为燃烧用油——可以供电厂之类的地方使用,还是比较经济实用的。

    不过搞这个油页岩加工,有两个弊端不得不提,一个是需要不菲的资金,另一个就是污染,之所以单独把污染列出来,是因为这玩意儿的污染——实在太大了,空气污染、土壤污染和地下水污染占齐了。

    蒸馏不可能将油页岩里的油榨干净,废渣堆放需要占据大量的空间,而与此同时,这个废渣中的有害物质还会向地下渗透。

    总之这个项目,是吃力不讨好,投资大赚不到多少钱不说,产生的污染很可能引发别人的攻讦,所以想搞油页岩,最好是搞成一个系列加工产业。

    听到这里,陈太忠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北京的专家说,发家致富不难,大规模上反倒是困难——这东西个人来搞,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后果,废弃的石头和油渣一丢就完了,但是政府来搞,废弃物根本就没法处理。

    打个有点类似的比方,翟锐天搞了个洗浴中心,但是最终他发现,国企就不合适搞娱乐业,所以双天就只能选择跟余仁合作,因为私人可以绕过很多东西,没有太多忌讳。

    不过最后,邢建中表示,你说的这个含油量,建电厂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虽然他对电厂也不熟,但是他对煤矸石熟——这就足够了,大不了煤粉多掺一点。

    该跑一下市里,协调一下电力了吧?陈太忠放了电话之后,拿起笔记录一下,将此事列为亟待办理的事项。

    刚放下笔就有人敲门,陈区长喊一声“进来”,抬头一看却是廖大宝,“区长,外面阳州市移动的郭伟郭总找您。”

    “哦,那快请进,”陈区长站起身绕过办公桌,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他走到门口,一个面白无须的眼镜男正好走进来,区长大人伸出双手,“郭总驾到,有失远迎啊。”

    “陈区长你这是太客气了,”郭总笑眯眯地伸出双手相握,此人风度翩翩气质儒雅,言谈举止也是自然无比,要不是略略有点中性化,真的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郭伟和陈太忠在沙发上坐下,廖大宝在一边开始泡茶,陈区长则是笑眯眯地发话,“听办公室李主任说,郭总帮着选了一个好号,真的很感谢。”

    “小事情一桩,其实准备了不止一个号,”郭伟轻笑一声回答,“有个尾数是五个八的号儿,比较少见一点。”

    “这可太扎眼了,”陈区长听得也笑,其实他看不惯疯狂追捧“八”的现象,他最喜欢的数字是七,四也可以,但是身为区长,太标新立异也不合适,“其实我更喜欢六啊,九啊这类的,六六大顺,长长久久。”

    “还真有五个九的号,没放呢,回头让他们给你送过来,”郭伟微笑着发问,“这个号就不至于扎眼了吧?”

    “这个号能公开,也好记,”陈区长笑着点头,这时候小廖已经将茶冲好端了过来,等他退出房间关上门之后,区长才笑着发话,“就算不自己用,拿出去拍卖也是一笔钱。”

    “堂堂的一个北崇,不至于穷成这样吧?”郭伟闻言笑了起来,笑得云淡风清,“要不五个八也给你,这个更值点钱。”

    “这点钱,我可看不在眼里,”下一刻,陈区长居然收回了刚才的话,他摇摇头,“郭老板,既然送上门来让我打秋风,我这嘴张得要是小了,那是对中国移动的不尊重。”

    这才是陈区长热情接待郭伟的原因,两人同是正处却素不相识,虽然郭总只是企业的正处,但人家那企业自成系统而且财大气粗,若是没有什么说法,堂堂的阳州市移动老总,会跑到北崇来给一个区长送手机号?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陈太忠想得很明白,我热情接待你,你想求我办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北崇这么一穷二白……嗯,你懂的。

    “哈哈,我可享受不起这种尊重,”郭伟又放声大笑了起来,不过郭某人的秋风,也不是那么好打的,笑完之后他发话,“我今天过来,也是想跟陈区长了解一下,素凤手机的国内市场,打算怎么开发?”

    “国内的样机也下线了,”陈区长不再笑了,而是神态自若地回答,“我不负责这一块,具体发展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是很清楚,想必他们应该有自己的发展策略,郭总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把素波高新区的蒋君蓉主任介绍给你。”

    郭伟呆呆地看着他,愣了好一阵,才笑了起来,“赞助的话,是一次性的,不能形成惯例,而且最好理由充分,移动是收支两条线,我只是市移动老总……这一点,陈区长你一定很清楚。”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陈太忠见对方敞开窗户说亮话了,他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至于说赞助金额什么的,目前没必要提。

    “什么时候陈区长去北京,能通知我一声吗?”郭总微笑着发话,“上进之心人皆有之。”

    我就知道是这样,陈太忠对这个要求并不意外,市移动有求于这个偏远区政府的,除了线缆过境和基站建设,也就只有官路这一个口儿了,郭伟现在已经是市移动的老大,再往上走,就必须到总公司或者部委找关系了。

    “我可以带你见一下井泓,”陈区长笑眯眯地点点头,他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交换,“成不成的我不敢保证……给我五百万。”

    “五……百万?”郭总听得吓了一大跳——这可不是伪装的,阳州是恒北有名的穷地方,手机的普及率也极低,“陈老大,真没这么多。”

    “这是公对公的事情,不存在任何隐患,”陈区长敢这么开口,真是理由充足,别人上进都是跑官买官,你直接拿单位的钱赞助了地方政府,而我给你合理的回报……如此毫无风险的事情,怎么能便宜了呢?

    事实上,这是哥们儿牺牲了自己的收入,陈太忠并不在意自己利益受损,但是他不得不感叹,两个一把手做交易,可变通的手段太多了——怪不得人人想做一把手。

    “阳州移动去年总共营收才两千五百万,”郭伟知道对方说得有理,可他确实没这么多钱,说不得苦笑一声,“真没这么多,高高手(book.www.uu234.com)吧。”

    “收支两条线,这是你说的,”陈区长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但是我也不要求你保证结果……两百万,”郭总就像街边小贩一般,开口讨价还价,“陈区长,我也是想着你刚来,给你送点零花,真的没那么多。”

    他心里其实还有别的账,这钱我是出得没风险,但是如果能搭上井部长的线儿,我肯定还要继续投入的……你这儿不能吃得太狠。

    “那行,就两百万……我这边找理由,”陈太忠点点头,他本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事实上他更好奇,自己的身份是怎么泄露出去的,“谁让你来找我的?”

    (未完待续)

3278-3279 不靠谱和强势

    3278章不靠谱和强势(上)谁让我找你的?郭伟听到这个问题,真是觉得有点好笑,“是我自己要找你的,陈区长您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

    忽悠,你接着忽悠,陈太忠才不肯相信这个理由,咱们隔着八百里呢,你凭啥惦记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正处——就算素凤手机,到了后来哥们儿也没有再参与了。

    不过下一刻,他就是一怔,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说呢,移动是央企啊。”

    “没错,移动是央企,地方上的一般事情,我们不关心,”郭总笑着点点头,心说你总算搞明白了。

    要说他很早就关注陈太忠,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脑子里确实有这么个模糊印象,等他听说北崇新来的区长曾经在天南横行无忌,所以才被发配来恒北,于是他就下意识地去了解一下此人的情况。

    阳州的官场里,很有几个人知道陈区长的底细,但是没人去重视,你在天南玩得再好,你再是黄家嫡系,这里是恒北不是天南,正经是跟你走得近了,没准会被他人认为别有用心——黄家的大腿可是老粗了。

    别人知道陈某人的底细,还要避嫌,但是对郭伟来说,这些根本不是问题,他是条管的,无须在意地方干部的感受,他缺少的是通天路,而不是地方上的口碑。

    正经是他很清楚,敢这么上门卖交情的人,真的没几个,自己这也是物以稀为贵——搁在天南的话,聂启明这堂堂的省移动老总,都被陈太忠收拾得哭爹喊娘。

    所以他来了,也有收获了,不过陈太忠的胃口,也是颇令他咋舌——开口就是五百万,真不愧是见过大钱的主儿。

    陈区长在这时候也想通了,别人不敢往上冲,你小子还真的没顾忌,不过他没心思计较这个,而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郭总,你跟电业局的人熟不熟?”

    “只有下面业务的交道,”郭伟听得苦笑,他们跟地方上打交道都不多,就更别说跟同是条管的电业局了,正经是电老虎这老牌垄断企业,对上移动公司这样的新秀,难免有个谁看谁不顺眼的情况。

    为了说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郭总甚至举出了例子,“阳州联通跟电业局签了协议,线缆全走供电的杆路,我们以前的线缆就算了,后面的线缆想走供电局的杆路,收费很高,逼得我们不得不自己竖线杆。”

    真是遗憾,陈太忠听得有点扫兴(book.www.uu234.com),“那算了,回头我自己去问吧。”

    “你想了解什么?”有意思的是,郭伟居然出声发问了,不过这其实并不奇怪,两人现在的关系,是官场里办事最有效的距离,最**裸的交换关系,什么事情都能说,成不成也无所谓,无须隐晦,更不存在谁冒犯谁的可能——存在的只是各取所需。

    “这电业局总拉我们的闸,这不合适,”陈太忠倒也不怕说这个事情,“北崇已经很落后了,连电都保证不了,我们怎么发展?”

    “哈……换句话说就是,北崇那么落后了,保证你们的电力有用吗?”郭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笑得也很……气质不凡。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下一刻郭总就表态了,“是非对错都在他们嘴里,我们移动通信基站,是最该保障的吧?停电超过六小时的现象,阳州每年最少一百来起,亏得我们有蓄电池……要不然得让人骂死。”

    “好了,不说这个了,说一说素凤手机吧,”陈太忠笑眯眯地发话,“郭总有心大力推广,我个人表示非常感激。”

    “你这说的……我都打算给你两百万了,”郭总的态度终于不再优雅,他瞪大双眼,“陈老大,我能力有限,进什么机子,是省公司的事,别难为我了好不好?”

    “是你自己挑起的话头,”陈太忠才不信这个借口,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有能力,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在井泓那儿,也能帮你说一两句……但是你得先对得起朋友。”

    “我觉得主动上门服务……好像是个错误,”郭伟苦笑一声,当然,他不会真的认为是个错误,只不过通过这种方式表示,自己的态度端正,付出又有点高了——你得领情啊。

    “你们移动,就是服务人民的,应该的……”陈区长笑呵呵地回答,“你别觉得委屈,我还委屈呢,本来是想做县太爷的,来了以后才发现,家徒四壁啥都没有,只能挽起裤脚下水,亲自劳动,谁叫咱是公仆呢?”

    送走了郭伟,差不多就十一点了,区长大人在办公室里坐着,一直没人来请示工作,他心里有点微微的狐疑——这不科学啊。

    他虽然没有做过区长,但是在凤凰和素波,也听人说过不少类似的事情,临来之前还恶补了一些相关常识——政府老大往位子上一坐,就该有人来献殷勤的。

    副区长不来也就算了,财政局长你得来吧?财政局长不来,警察局长你总得来吧?劳资在办公室坐了这么久,居然一个都不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红星敲敲门走了进来,“赵海峰区长说,他最近身体不舒服,明天的区长办公会,可能参加不了。”

    “赵海峰副区长,他不是区长,”陈太忠一听就恼了,这个时候他能有点理解杜毅的感觉了,在我这个正职面前谈什么区长,真的是太扯淡了,“他身体不好,那就养病去,他协助我分管的内容,我就收回来了。”

    这才是官场的真髓,是一把手的王牌,你副职分管再多的内容,也是“协助”正职管理,正职想叫真,那就收回你分管的权力了,这经常导致权责错乱——比如说吧,科教文卫一般都是归在一个口儿上,但是凤凰那里,管教委的是王伟新,管科委的是乔小树。

    而这个赵海峰,是陈太忠在区政府的头号对手,常务副区长,陈区长来的时候,他界迎了,但是接下来再没请示过工作,很不把新区长当回事。

    你不把我当回事,那无所谓,陈区长除了记一笔小账,也不会太在意此人,他是做事来的,只要下面的人愿意配合,其他的都好商量。

    可是区长办公会都不参加的话,那真的就太不给新区长面子了,所以陈区长二话不说——我收回他分管的内容。

    北崇这里虽然落后,但是体制的构建,比天南那边还要合理一些,常务副区长除了区长不在能代理区长责权之外,手里分管的,就仅仅是财税系统,交通、建设什么的,跟常务副就不沾边了。

    换句话说就是,这里的常务副,分管的范围略略窄了一点,只是抓了财权,和重大项目的建议权——当然,从事实的根本上说,有财权就足够了。

    不过要将常务副的权力收回,那也是挺吓人的说法,常务副的存在,不仅仅是正职不在时候的替补,也是对正职权力的制约——真想收回,怕是很多人都不会答应。

    “但是葛区长和白区长,想要明白明天的议题,”李红星终于显露出他狗腿的一面——领导,很多人想要你的好看啊。

    “议题我都说了,02年的发展,”陈太忠不耐烦地哼一声,“这是你没传达到?”

    可是很多人,还在考虑解决01年的矛盾啊,李主任听得暗叹一声,“区长,今年咱们很多应付款项还没支付呢,这是一大笔钱,说过今年,才能说明年。”

    “那该花的就花嘛,”陈太忠并不计较以往的事情——上任之前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操心,“有红章的文件,我不一定认……但是计划内的资金,我认。”

    这话听起来复杂,其实也简单,陈某人不认那些条条框框,但是做进计划的钱他认——说白了就是,红章很扯淡,但是他认组织决议。

    “可是有些条子得您批,”李红星火上浇油,其实这说火上浇油也有点过,从财政上说,一把手不签字,有些款子真的不合适通过。

    “在熟悉工作之前,我一个字都不会签,”陈太忠的态度,真的是要多强硬有多强硬了,按说政府一把手到任,抓财权是必须的——你倒是想抓人事权呢,那在党委不在政府。

    两人正说话呢,廖大宝敲一敲门进来了,“区长,白区长找您……您看?”

    “让他进来,”陈太忠不动声色地发话,又看一眼李红星,李主任犹豫一下,斜侧着身子老老实实地退出去,好悬没撞上从门外进来的白副区长。

    白凤鸣,四十六岁的北崇本地人,分管建设、工业和质监安全等,此人身材高大,比陈太忠也不遑多让,进门之后,看到年轻的区长稳坐在办公桌后淡淡地看着自己,一丝隐藏得极深的不满,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不过,正职就是正职,白区长也不能拿资格说事,他大步迈向对方,就在堪堪要绕过办公桌的时候,年轻的区长站了起来,笑着伸出一只手,“凤鸣同志今天有空?”

    3279章不靠谱和强势(下)白凤鸣刻意做出的气势,登时被这句话打断了,他犹豫了一瞬间,终于是没有绕到办公桌后,两个大个子隔着桌子握一下手,当然,陈区长站得比较直一点。

    “陈区长,我有点事情……”才松开手,白区长就发话,不成想被年轻的区长打断了,“不着急,来,坐下谈。”

    陈区长一边说,一边就绕出桌子,带着白区长走到沙发边坐下,他先前把架子拿得足足的,是告诉对方我才是老大,后面这番客气,就是对老同志的尊重了。

    白凤鸣体会得到这些,心里禁不住生出一丝不屑,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坐下之后他缓缓开口,“我接到了通知,说明天召开区长办公会?”

    “嗯,你说,”陈区长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表态。

    “我是过来请示一下,关于今年的工作报告,我该重点准备哪些方面?”白凤鸣看区长一眼,正好此时,廖大宝将茶水端了上来,他借机将头扭转。

    你这将军将得理直气壮啊,陈太忠自然听出来了,白区长说是请示工作,其实是向自己指出,你这个新区长来了,得先了解一下北崇区的政府工作,然后再说明年的工作计划。

    这个说法其实是很靠谱的,你初来乍到,不了解以往的工作,就要谈规划,说轻了那叫冒失不稳重,说重了就是不知所谓——你会不会干工作?

    但是陈区长心中有丘壑,基层,他下去摸过了,虽然是走马观花,也有了大致的印象,工作?文件他看了不少,一个区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就那么点东西。

    通过文件,北崇发生过的事情,他基本上都已经了解了,那些不合适体现在文件上的东西,他也不着急去了解。

    说白了就是,陈区长打算用自己的节奏来介入北崇政府工作,于是他很直白地表示,“今年马上要过去了,不说了,说明年。”

    你这人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傻啊?白凤鸣觉得自己的提醒还算婉转,主动提出要汇报工作,这态度也算可以,怎么你直接就拒绝了?

    想到传言中,此人居然公然给村民们当“老子”,白区长就断定,这新区长是目空一切、好大喜功的那种主儿,年纪轻轻窃据高位,有这样的心态也实属正常。

    北崇可不是那么好出成绩的,你就等着重重地摔跟头吧,白区长决定,不硬顶这愣头青,谁愿意顶谁顶,到时候我跟风就完了。

    不过既然来一趟,还有个问题他要请示,“这都年底了,市政建设有几个工程项目,拖欠乙方资金很长时间了,区长您看……能不能先解决一点?”

    “以前的事情我不管,”陈区长很明确地表态,“我工作有个原则……前任欠的钱我不还,也不会给后任欠下钱,如果是预算内的,有文件有报表,以后经济宽松了,可以考虑。”

    “工人们要过年啊,”白区长心里暗叹,这新区长太强势了,一把手强势很常见,但是你要根基没根基,要靠山没靠山的,尼玛你凭啥强势呢?

    我不会踏入你们的节奏的,陈太忠非常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工人们要过年,找前任去,钱不是我手上欠的,我手上也不会欠任何人的钱。”

    你这是逼得我对付你,自找的!白凤鸣心里有点恼怒,真是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领导,不过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缓缓地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陈太忠心里也恼火,你这做副职的要离开,居然不请示一下我,问问还有什么指示,你找准自己位置了没有?

    不过对于这种官场做派,他也不是特别在意,小县城干部的素质,能比得上省委的干部吗?所以他就事说事,“咱北崇的电力问题,你跟阳州电业局交涉过没有?”

    “电力问题?”白区长听得眉头一皱,接着就缓缓地坐下来,他思索一阵,才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这个没法谈,咱北崇就没有工业,市里对咱这儿不重视……有一些商业,大一点的宾馆都自备发电机了。”

    “但是多少老百姓,夏天最热的时候,空调开不起来,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陈太忠冷冷地发问,一说起来这事儿,他就又是一肚子火——一个县区,破事儿真的太多了。

    恒北是比天南还要靠南的省份,一到夏天非常热,山区好一点,但是平原这一块,家里不用空调真的扛不住,这么说吧,空调就跟彩电、摩托车一样,是年轻人结婚时必备的大件,当然,要是买不起就没辙了。

    电业局可恨就可恨在这里了,北崇落后没工业,又是山地居多,夏天的空调导致用电量剧增,他们就掐北崇的电保其他地方。

    白区长对这印象不深,因为区委区政府的电还是有保障的,但是他也知道这回事儿,听到这话他有点腻歪,这尼玛归我管吗?

    然而下一刻,年轻的区长又发话了,“凤鸣同志你是分管工业的,你说,一个县区电力不能保障,工业谈何说起?”

    呀,在这里等着我呢,白区长被说得有点赧然,其实一直以来,由于惯性思维所致,他就习惯了工业这个口儿是空的,听到新区长这么说,他只能苦笑着回答,“咱这儿发展不起来像样的工业,而且这个口儿,以前是区长协调的。”

    “能不能发展起来工业,还是要看能不能沉得下去调查,浮得起来规划,因地制宜地搞发展,”陈区长语重心长地指示,“农业是民生根本,工业是致富途径,没有工业谈何富裕?”

    你能说得再空一点吗?白区长心里才生出一点理解来,又被这假大空恶心到了。

    陈太忠不管他怎么想的,而是分配了任务,“这一两天,你跟市电业局协调一下用电的问题,告诉他们,如果不能保障北崇的电力……咱们自己建电厂!”

    凭啥要我协调呢,白区长正腹诽呢,猛地听到最后一句,只觉得头发刷地就乍了起来,“你说什么,自己建电厂?”

    “那是,”陈太忠淡淡地点头,震惊了吧?佩服了吧?觉得自己一直是尸位素餐了吧?

    您这是不靠谱呢,还是特别不靠谱呢?白凤鸣心里苦笑,嘴上却是在还击,“咱自己建电厂,拿什么发电呢?水资源的话,只能搞两个小水电,海角那边一直阻碍咱们建水库,要是火电的话,没有煤啊,外地运来成本又有点高……上面不会同意咱们这么搞的。”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你老人家总不可能建核电站吧?

    “不需要上面同意,咱们自筹资金,”陈太忠漫不经心地回答,但是他的话里,禁不住还是带出了一丝得意,“别人上任都要带项目的,我也不能输给别人。”

    我艹,你还真是牛得有点道理,这个时候,白凤鸣也不得不生出一点钦佩,不管怎么说,敢计划在北崇建电厂,那真是得有点魄力——不管这个想法靠谱不靠谱。

    反正新区长这么说,白区长就生出了细细了解的心思,还是那句话,他是分管工业的,连嘴里都带上敬语了,“您打算上多大的电厂?”

    “初期……怎么还不得上两个五万千瓦的机组?”陈太忠信心满满地回答。

    还是不靠谱!白区长听得好悬没一头栽倒,他清一清嗓子,“好像国家有规定,十万以下的发电机组要限期拆除,这……这咱新建五万的机组?”

    “是,火电三十万以下的,都原则上不批了,但是你搞明白,咱是自筹资金,不要国家支持,”陈太忠很明确地表示,“可以采用BOT形式——建设、经营和移交。”

    “这个我听说过,”白凤鸣还是个肯学习的区长,他犹豫一下又发问,“不过这么小的机组,电业局执意要阻挠的话,怕是市里会出面叫停。”

    不怪他这么多问题,这些障碍都是客观存在的,陈太忠也理解这一点,他的建福公司搞小水电的时候,跟电业局冲突可不少,“所以咱们先礼后兵,先要电,不给电咱再自己发电……你有没有信心走一趟?”

    “走就走,那是多大问题?”白区长也被新区长忽悠得有点热血上头,想也不想就答应,本来嘛,电业局不吃地方政府这一套,地方政府也没必要太卖对方面子。

    但是他还有问题,“怕就怕它答应了以后,不兑现,咱想上电厂他又拦着,继续许空头支票……电业局那帮人,做得出来这种事儿。”

    “签供电合同嘛,违约的话重金处罚,”陈太忠知道,这一条怕是有点够呛,白区长去的话,估计签不下来这个合同——就算他去,不使用点非常手段,估计也不行。

    “你好像就是憋着劲儿要自己发电了?”白区长也不傻,新区长的这个要求,想要实现很难,那结果就是,北崇以此为借口,自己建电厂——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看你这话说的,自力更生,不能等靠要,”陈太忠沉着脸发话,眼中却满是笑意。

    “但是五万的燃煤机组,还是小了点,”白区长在欣喜过后,愁眉苦脸地发话——不合政策,该不该博一下呢?

    “谁跟你说是燃煤机组了?”新区长很不满意地哼一声。

    (未完待续)

3280-3281 务实

    3280章务实(上)

    两个五万的机组,不是燃煤的?白凤鸣听得又不懂了,“难道不是火电?”

    “火电不一定要燃煤吧?”陈太忠看他好一阵,才叹口气,“白区长,你连咱北崇出产什么都不知道吗?”

    白区长此刻,真的是完全被镇住了,他皱着眉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又想一想新区长这两天的行程,轻声嘀咕一句,“秸秆也不能发这么大的电啊……呀,您说的是不是,是不是临云乡的油石?”

    “那个学名是油页岩,含量百分之十二到十四,”陈太忠心里暗叹,这基层干部也有不少见多识广的,“我大致咨询了一下有关的专家,这个石头能发电,差别只是在掺多少煤粉的问题……样本我都带回来了,正要安排人往北京送。”

    这一次,白区长是彻彻底底地震惊了,他身为本地人,自然是知道临云乡那里的石头,什么都不合适做,有油但是不好榨,榨出来的油黑乎乎的还一股子怪味,也不知道有啥用。

    但是这年纪轻轻的区长,才来两天,不但摸到了临云乡,还发现了此物,只发现不说,居然还联系了专家,落实了此物的用途,更是连样品都带回来了。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这三天中,白凤鸣一直以为,自己做事就算比较敬业了,不成这新来的区长,办事是如此地雷厉风行和果断。

    想一想自己刚才还在腹诽,觉得新区长做事不靠谱,爱说空话,他真的是有点惭愧——人家这样的行为,才真正地叫“沉得下去调查,浮得起来规划”。

    官场里再说什么和光同尘,再说什么做事先做人,但是对大部分的干部来说,真正做实事的人,还是值得钦佩的,就像大多数人心里看不起只会溜须拍马之辈一样。

    不管怎么说,陈太忠丢出的这个“油页岩电厂”的构思,足以令白区长对其的印象,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事实上,白凤鸣更羡慕的,是此人在上层的人脉——就算我知道这叫油页岩,知道这东西可能有用,一时半会儿也判断不出来,这东西能有什么用。

    按说北崇啥都不产,但是可能有用的东西,那还真的是很多,一一落实的话会跑断腿,而且会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因为大多数可能有用的东西,应该是没大用的。

    “样品往北京送的任务,交给我了,”白区长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之后,就自告奋勇地表态了,“该送到哪里,区长您安排就行了。”

    “这倒没必要,”陈区长笑着摇摇头,白凤鸣这个人或者有点不敬领导,但是这个做事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你安排个人送过去就行了,北京那边我会协调的。”

    我要是有你这种通天的人脉,做出一番成绩也不难吧?白区长禁不住又羡慕嫉妒恨一下,全国县区领导没去过北京的很少,但是在北京能如此呼风唤雨的,还真的不多。

    当然,感慨归感慨,正事还是要办,于是他出言提示一下,“我不去的话,也得找个可靠的人去,嘴巴一定要紧才行。”

    “这个无所谓吧?”陈太忠听得有点愕然,其实他打的主意是,高调建电厂,电业局不签合同他就建,对方要是不信邪,他就马上动手,这时候电业局想反悔?那就晚了……不过嘛,有些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一个电厂的筹建,总要有个一两年,再快都不可能了,电厂不比公路,公路可以偷工减料——修那么结实别人吃什么?但是电厂不行,真的不行。

    电厂一出事故,就是大事故,不但是机组的问题,还可能引起整个电网的不稳定,损毁相关设备,影响大批用户,而很多时候,电厂的重大事故,都是由于没有重视一些保护或者保护没有动作——没错,该有的保护,哪个都少不了。

    所以在国内,电厂的建设质量,通常是不用怀疑的——这也是电厂的建安和调测费用远高于类似项目工程的缘故,要不人家挣什么?

    这些就扯远了,简而言之,电厂的建设周期不能人为缩短——资金再充裕都没用,所以就算北崇的电厂马上上马,一两年内的电荒,也是可以预期的。

    这不符合陈区长的快速发展计划,他的如意算盘是:我顶着压力建电厂,不过嘛,你电业局要是能保障我这两年的用电,电厂卖给你也不是不能商量的——就看你的表现啦。

    当然,到时候电厂该如何作价,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北崇区绝对不会亏本卖的,嫌贵?你可以不买嘛——陈某人啥都吃,吃生肉都没问题,但是从来不吃亏。

    人有我无和人有我有,在谈判中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关于这一点,陈太忠在国际贸易的过程中已经领教过了,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国内官场。

    而这个油页岩发电,装机容量虽然小了一点,但这可以归纳到新能源里,以陈某人这科委的出身,自然能确定,这个项目,国家只会支持不会反对。

    所以他对白区长要求的“嘴紧”,真的是有点不能理解,哥们儿还指着拿这个,向电业局施加压力呢,“建电厂是好事,为什么不能宣传?”

    “因为这个油石……油页岩是成片的,”白凤鸣很冷静地指出这一点,他向新区长表明了,什么才叫土生土长的干部,“北崇有油页岩,云中和敬德,也都有。”

    “啧,”陈太忠听得就是一嘬牙花子,若不是白区长点明,他还真的忽视了这个问题,电厂没建呢,就先吵吵了起来,太容易引得别人心动了。

    敬德县也就算了,云中县可是花城三角的一员,不但群众心里对阳州市有抵触情绪,更关键的是,云中的经济比北崇强——而且他们背靠花城市。

    “白区长你这个提示很及时,”陈区长点点头,没想到这一点确实很没面子,但总比被别人抢了项目要好,而老白你也是为区里着想,哥们儿就不跟你计较冒犯领导的错误了,“不过……他们的油页岩,含油量有没有咱们这么高?”

    “云中的石头,好像更好一点,毕竟云中是中心……这个我也拿不准,”白凤鸣回答得很流利,但是他心里的震惊,不减反增——你事先真的一点功课都没做?

    很多话本里写起来,说某个干部到了某个地方之后,两眼一抹黑,对当地情况一点不了解,但是生活中不可能出现这种现象,这不科学——官场势力可能未必能全部了解,但是风土人情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别说陈太忠这种正处级的正职了,随便下来个副科长,也要了解自己要落脚的地方是怎么回事,就算该干部要偷懒,他的爹妈都要帮着了解一下,该地是冷是热,衣服该多带还是少带,雨多不多——最差也要搞清楚,那里有什么特产,除非该干部是后爹加后妈。

    所以在刚才的惊讶过后,白区长就琢磨着,新区长的办事效率,也许可能大概……没那么厉害,只不过是在来之前,做了大量的文章——于是就抓住了一个突破点,设计一番蓝图,以彰显自家的存在。

    反应过来这个,他对新区长的敬佩,就少了一点点,同时又多了一点点的自豪——你看,有些东西你还是没想到,北崇想发展,离了我们这些当地人……真的不行啊。

    不成想,陈区长直接道歉了,道歉是好事,但是尼玛……你真是在三天内发现的项目?

    “还好,只有小廖有一点了解,这个传言我会控制的,”陈太忠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白区长的心境又有所变化,他愿意重视这个建议。

    接着,他又很不服气地表示,“他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这个投资,差一点的政府就负担不起,大不了一起开工,看谁笑到最后,反正电这东西,现在国家不嫌多,不存在重复建设的问题……有本事他们把咱们北崇的山,搬到他们的地方去。”

    “他们想搞,真的不是很容易,”白凤鸣仔细想一想,觉得自己也有点紧张过度,这个建电厂的钱,真不是随便一个政府能拿得出来的,就算政府拿得出钱来,能不能扛得住电业局的压力,还是个问题——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陈区长建电厂的提议,感到意外的惊讶。

    不过新区长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看来此事的可行性已定——说句不客气的,你要敢随便不负责任的忽悠,证据在手,凭我白某人一己之力,也能掀翻你这个区长。

    然而,他还是有点遗憾,“区长,为啥只上两个五万的呢?十万千瓦的电厂,供现在的北崇没问题,五万都够了,但就是您说的话,北崇是要发展的,将来这十万就未必够了……咱还可以往外卖电,上个大点的机组行不?”

    “你这不愧是管工业的,知道现在的北崇,五万千瓦就够了,”陈太忠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发话了,不过凭良心说,他认为白区长算是合格的干部了。

    起码丫挺的知道,全区的电力缺口需要一个多大的电厂才能弥补——各种文件里的数据多了,能不看文件就一口道出关键的,那是用了心的人。

    3281章务实(下)“但是大机组,咱们上不起,”陈区长很认真地解释(book.www.uu234.com),“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一旦操作成功,这是全国第一个油页岩电厂?”

    “第一个……油页岩电厂?”白凤鸣又有点想骂娘了,“您是说……全国没有先例,而您的这个样品……还没有送出去?”

    尼玛,见过画大饼的,没见过这么画大饼的,做人不要太不负责任好不好?白区长心里暗叹,我这人是务实的,拜托你不要败坏我的名声。

    “肯定是第一个油页岩电厂,但是油页岩跟煤矸石是相通的,”陈区长很认真地为自己的副手科普,“国家现在十万千瓦的煤矸石机组,都还没有完全成熟,我觉得五万千瓦的油页岩机组,是比较合适的选择。”

    “但是这个机组,真的有点小了,”白凤鸣不吃这一套,他知道二乘五万里面的二,是为了防止某一台机组彻底趴窝做的备份——机组停车真的太可怕了,而这新技术的机组,趴窝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但是话说回来,已经是冒险了,再冒险做个大机组很难吗?

    “只要成功了,以后有的是大机组,没必要好高骛远,大不了期限到了,咱拆了或者转卖机组,”陈太忠冷笑一声,“我倒是想上十万的油页岩呢,两台十万的……你出钱?”

    “这几十个亿的,我出不起,”白区长断然拒绝。

    两台十万的机组,一个小时二十万度电,按一度电两毛五来算,一个小时五万块,一天一百二十万,一年按三百六十天算,那是四亿三千二百万,就算两台机组不可能满负荷运转,三个亿总是要保证了的。

    这是发电成本,售电就不止这些了,不过这些就扯得远了,有个电厂在当地,那便利条件不可能拿钱来衡量——花钱都买不到的。

    所以建两台十万的油页岩机组,白凤鸣可以建议,真要实施,他没那个能力——更别说技术还不成熟。

    “还是的,合适的才是最好的,”陈太忠笑眯眯地点头,不过他彰显过自家的能力,就可以满足了,于是他很大度地表示,“谁能开出最合适北崇发展的药方,我绝对双手支持。”

    “您的意思是……这只是一期工程?”白凤鸣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现在的技术还不成熟,那么就是说——成熟之后,可以上更大的机组?

    这个诱惑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强烈了,有足够的利益,那真的是什么都可以商量,正是马不扬鞭自奋蹄。

    “二期工程=……我不能随便说,”陈太忠虽然好卖弄,但是他更爱面子,做不到的事情,那就不会乱说,“不过油页岩这个东西……还是很值得琢磨一下。”

    “有哪些值得琢磨的?”得,这下可好,白区长认真了——工业这个口儿,他闲得太久了,“我这边愿意全力配合。”

    “油页岩……是可以深加工的,”陈太忠却是不欲多说,道理很简单,其实,他真的接触油页岩没几天,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那为什么不深加工呢,”白凤鸣顺口就发问了。

    “因为没钱,凤凰那边搞个煤焦油的深加工工艺,都要花三五个亿,”陈太忠正色解释(book.www.uu234.com),“那还只是煤焦油,页岩油不比煤焦油多?到现在也没人琢磨。”

    听到这话,白区长的头脑终于从狂喜中渐渐冷却下来,不过今天新区长给他的感觉太震撼了,于是他沉吟一阵又发问,“建电厂……是你来之前就计划好的?”

    “谈不上计划好,不过电的问题是一定要解决的,”陈太忠并不隐瞒自己曾经做过功课,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还好运气不错,发现了油页岩。”

    “有了电之后,打算搞点什么工业?”白区长有点理解,新区长为什么会在上任的时候,一再强调是来做事的,看来果然是这样,不是空话。

    做事的话,白凤鸣欢迎,而且只要不调整分工,工业这个口儿,还是他白某人管,那就是只会手头更宽裕,所以他不怕多问一句,“可行的话,我会配合的。”

    还是对自己的坛坛罐罐看得紧啊,陈太忠也听明白了,老白听起来是主动请缨,可同时也是在强调,丫分管的是工业。

    不过对陈某人而言,壁垒分明并不打紧,只要你有心做事,有心把经济搞上去,那我就支持你,于是他微笑着反问,“不知道凤鸣区长心里有什么计划?”

    白区长被这话问得有点脸热,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那个问题,略略有点过分——简直是伸手等着区长给项目呢。

    然而他既然分管了工业,确实还有一点想法,他沉吟一下方才回答,“要是电力能保证的话,西庄和小岭一片,上个二十万吨的水泥厂没问题……国家在大搞基础设施建设,上这个项目还是稳赚不赔的。”

    其实谈发展,也就是这些路子,陈太忠听得也明白,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发问,“二十万吨的水泥厂,那得投资多少钱?”

    “建设的话,有个二百来万就够了,”白区长既然敢拿水泥厂说事儿,对这些数据就不陌生,“考虑到基础设施建设和流动资金……五百万是比较保险的数字。”

    “嗯,”陈太忠微笑着点点头,心说这家伙说话,果然还算靠谱,“英雄所见略同……我去临云乡,也是调查水泥资源去了。”

    果然是偶然间才得知的油页岩!白凤鸣发现,自己已经没精神去感慨了,而且对陈区长**裸的试探,他也生不出怨怼的心思,“那这个水泥厂的资金……”

    “你去着手落实,”陈太忠可不会大包大揽,啥都是我干了的话,要你们这些副职干什么?不过他还是给出了一个承诺,“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不过也要省着花。”

    你手里应该还有别的项目吧?看着区长年轻的脸庞,白凤鸣很想问这么一句,不过他也知道,实在不能再问了——人家初来乍到都能考虑到不少项目,自己这个本地人反倒只会伸手,这会让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

    事实上,白区长心里也有一些工业规划,以前是没钱,想都不敢想,现在来了一个找钱很厉害的领导,就可以拿出一些来探讨了。

    忽然间,他对明天的区长办公会有些期待了——过去的事情真的无所谓,还是认真地讨论一下明年的发展吧。

    “施工队那边我去做工作,但是您这一下卡死款项,怕是别人未必买账,”白区长打算告辞了,今天收获不小,他也就不再纠结于来意,犹豫一下,他又提醒一下,“这里民风彪悍……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这个样子还差不多,陈太忠也知道,白区长对自己还存有希冀,但还是那句话,毛病不能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们要学会自己去找项目,而且有些东西他也还没有确定。

    于是他笑着站起身,同对方握一握手,“等下我就让小廖把样品给你拿过去,剩下的事情,就要凤鸣同志你多辛苦了。”

    “我马上安排车,今天就走,”白区长拍胸脯保证,这些年北崇区被电业局欺负惨了,以往也就逆来顺受了,想到过不久,自己能冲对方丢下一句话,说你们不给电,我们就自己上电厂,那情形想一想都痛快。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先把油页岩化验出来,这样一来,说话就更大声了,“我在阳州驻朝田办事处有熟人,让他们马上订机票。”

    白区长回到办公室后不久,廖大宝就将一个帆布口袋拿了过来,看到小家伙低眉顺眼的样子,又想一想此人此前在办公室的不得志,他也禁不住感慨一下,一个新来的区长,改变了太多的人和事,可以预料的是,这种变化只会更大。

    “小廖,你明年结婚?”白凤鸣看似很随意地问一句。

    “日子还没定,谢谢白区长关心,”廖大宝毕恭毕敬地回答,“等定下日子,一定向您汇报。”

    “哈,汇报什么?”白区长微微一笑,手又随便一摆,“我也不一定能去,就是一问。”

    我要是没跟上陈区长,您根本就不可能问!廖大宝走出白区长的办公室之后,感触颇深地笑一笑——官场真的就是这么势利啊。

    今天要干的活儿还真不少,白凤鸣先安排了人送样品,又给阳州办事处打电话,接着要自己的秘书把水泥厂的方案从故纸堆里找出来,还要电话通知分管的行局,让他们今天拿出明年的规划报告。

    忙完这些之后,他又吩咐笔杆子做明天的稿子大纲,其间又有施工队打进来电话,白区长很明确地表示,说新来的区长冻结了资金——你们配合一点,年后我帮你们再问问。

    我分管这么一小片都忙成这样,这新来的区长,怕是只会更加焦头烂额吧?放下电话之后,白凤鸣猛地发现,自己似乎有点明白,陈区长为什么要如此剑走偏锋了——想要做事的话,还真是强调“以我为主”比较好,要不然等工作开展,就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了。

    他正感慨呢,门口一个女声响起,“白区长,听说你去陈区长办公室了?”

    (未完待续)

3282-3283 以德服人

    3282章以德服人(上)

    白凤鸣不用抬头,就能知道,问话的正是另一个副区长葛宝玲。

    葛区长是区里唯一的女性副区长,分管的是交通、民政、劳动等,她长得并不好看,黑瘦黑瘦的,并没有中年妇女常见的富态体型,齐耳短发、鼻梁上架一副眼镜,看起来非常干练,跟白区长一样,她也是土生土长的北崇人。

    上午的时候,办公室主任李红星跟陈太忠特意点明了这两位,那并不是因为这两人都是本地人,而是说这两个副区长手里需要结清的款项最多。

    白葛二位区长,关系并没有多好——建委和交通局在某些建设领域里,功能有重叠,只不过这次新区长不听今年的政府工作,而是要谈明年规划,这让大家有点不解。

    再想一想前两天,陈区长曾经跟谭胜利副区长明确表态,说不会考虑解决拖欠的教师工资,这显然是个不太好的兆头,所以葛宝玲跟白凤鸣碰了一下,决定先由白区长出面试探。

    凭良心说,白区长这里的支付压力要轻一点,接区里城建工程的公司,一般都是做熟了的,而前任区长的一些关系,在走之前把账面也都处理了个差不多——这也是必然现象。

    做熟不做生的城建系统,拖欠款项过年,问题并不大,但是交通局那边就不行,金桥银路草建筑,干公路施工的,可真没几个简单的。

    “嗯,去了,”白凤鸣点点头,然后居然就没再说话。

    葛宝玲一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妙,她将门轻轻一带,走到沙发前坐下,“姓陈的是个什么意思?”

    “就是咱们想的那样,以前的账不认,”白凤鸣面无表情地发话,他现在其实有点恨这个女人,我差一点就被你推到陈区长的对立面去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能提前领会到新区长的手段和人格魅力,所以他也不想跟她计较,只是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说出来。

    “就这些?”葛宝玲略带一点愕然地看着他。

    白凤鸣一听这话就来了点火气,他跟对方的约定是,他去探路,试探出结果之后,剩下的事情由她去处理,白某人刚才试探了,甚至还强调了工人们要过年——该做的我都做了。

    “你还想要我帮你做什么?”他斜睥她一眼,冷冷地发话,“请葛区长指示。”

    “我不是那个意思,”葛区长一见,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有点冒了,都是副区长,她这个态度是真的不对,不过关心则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是说……年关了啊,这个年,他是不想让大家过了?”

    真是不可理喻,白凤鸣越发地后悔跟这个女人的协作了,你都知道是年关,陈太忠能不知道是年关?

    他这个想法没有任何贬低葛宝玲的意思——事实上,葛区长在女干部里绝对算得上能干,他只是想说,你只分管几个口子,就觉得压力大到不行,没法过年了,陈区长可是一区之长,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又岂能想不到会面临怎样的压力?

    “他一个外地人,过年跑回家就行了,咱们可是本乡本土的,”葛宝玲见他不说话,却是越发地恼怒了,“就算你和我躲起来,一大家子人怎么躲,年怎么过?”

    我估计陈太忠未必会躲,白凤鸣心里有猜测,却是不肯说出来,他只是淡淡地表示,“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消息也打听出来了,你还有事吗?”

    今天你有点奇怪啊,葛宝玲跟白凤鸣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绝对可以肯定,在陈太忠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姓白的虽然喜欢借刀杀人,但是涉及底线的事情,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忍了。

    有了这个猜测,她就越发地想知道得多一点,大多数女强人类型的,做事都比较一根筋,葛区长算是比较有策略的了,她试探着邀请一下,“那……一起来?”

    你给我滚远一点吧,白凤鸣实在不愿意再跟她虚与委蛇了,两个副区长并不是一条心的,只不过是因为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仅仅是短暂的联手。

    白某人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承诺,下一步该不该跟着别人落井下石,完全是他自己的事情,姓葛的你这么强行绑架我,有意思吗?

    不过对于这个女人,白区长也不愿意得罪得太狠,所有副区长里,这个副区长最为难缠,葛区长不但身后有人,在基层也有人,考虑到她还有“一根筋”的性别优势,很多时候,白凤鸣宁愿跟常务副赵海峰抱怨两句,也不想跟这女人过多计较。

    然而,想到陈区长规划的美好蓝图,白凤鸣不愿意让这个可能毁灭在自己手里,于是他轻咳一声,“你想做什么,我不想知道,但是……他是通过中组部交流过来的,二十四岁的正处,这个人在天南,能量大到不可思议,他来这里应该是很不情愿。”

    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这话,葛宝玲越发地肯定自己的猜测了,但是同时她也知道,想争取白凤鸣一同对抗,是绝对不可能了,于是她苦笑一声站起身,“我就是发一发牢骚,还能做什么?”

    走出白区长的办公室之后,她才冷冷一笑,姓白的最后的话,无非是告诫她——你不要指望在选举上搞鬼。

    陈太忠只是代区长,按说还是要经过人大选举的,在阳州这个民风彪悍的地方,组织意图没有得到人大代表支持的事件,不止一桩。

    副职差额选举有跳票,正职等额选举,都失败过,尤其是五年前选举敬德县县长,由于唯一候选人是花城人,在年轻的时候,还贬低过阳州其他县区的人,被人拿出来做文章。

    所以他的选票没过半数——这真是很糟糕的事情,市里不甘心,让再选一遍,结果工作做了那么多,依旧没过半数。

    这一下,阳州市委恼火了,两次选举都不过?恼怒之下,市委书记明确表态了,第三次选举,我看就是把匿名的选票编上号——算了,编号不好,针对性太强,这样好了,不同意的人,在选票上划个对勾。

    反对者划对勾,就已经是比较罕见了,更罕见的是,同意的人直接投票,什么都不用做,换句话说就是——选举的时候,谁把笔拿起来了,这个人就有问题。

    组织意图,是必须要得到体现的,怎奈市里才有这么个意思,上面就有人发话了,选了两次都过不了,第三次还要用这种丢人败兴的手段——算了,此人另有任用。

    严格来说,这就是三次选举,硬生生地没选出符合组织意图的县长,阳州人的彪悍难斗,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后来敬德县整个人大的班子,都因此倒霉了,县委书记在三个月之后,直接被送到省政协当调研员了,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县委书记其实是替罪羊——他是外地人,是前松山市委书记的秘书,所以不管是在哪个地方,很多代县长代区长到任之后,总要在意这个选举能不能过,要夹紧尾巴,要大肆地走访乡镇人大代表,务求熬过这一关。

    虽说不能过的人,连百分之一都未必有,但是一旦不幸成为这种人,不但是政治生涯中的耻辱,更是基本上就被打进了另册,想要翻身很难——组织都决定让你去那里了,你在下面激起了强烈的反弹,组织是不可能犯错的,那么……毛病出在哪里?

    当然,通常来说,这种人的结局也不会特别差,有组织意图体现在先,那当不了县长,也要给个省厅处长之类的做补偿,否则就是组织决定出错了——总要好过调研员在葛宝玲看来,白凤鸣对自己的能力很了解,所以有这么一个劝告:你想把陈太忠选下去?嘿……你要是真的把他选下去,没准是人家巴不得的呢。

    陈某人来得不情愿,陈某人背景深厚,陈某人年轻——所以,人家需要在乎选举吗?

    来得不情愿,代表可以借机发作,这么年轻有为的交流干部,来了恒北连选举都过不了——这是谁打谁的脸呢?那行,我不在你恒北占位置了,这总可以吧?

    敢这么想的交流干部不多,但是陈区长绝对是例外,这就是背景深厚,人家抱的大腿老粗了,以此为由,直接调到北京也正常。

    而最关键的是,此人不但背景深厚,而且年轻,年轻就代表着希望和未来,有那深厚的背景,随便找个地方蛰伏一两年,再出来的话,谁还会记得那么多前尘往事?

    白区长这话,就是明明白白地表示了,在选举上玩花样,到时候还不知道谁笑在最后。

    我才不会在选举上玩花样,葛区长心里冷笑,其实这原本是她一个备选方案,但是有人提醒,她就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真要把陈太忠选下去,查来查去的,没准我要倒霉。

    所以说,很多时候女同志玩策略,玩不过男同志,这是不争的事实——葛宝玲真的被白凤鸣忽悠晕了,却是没想到,白区长最怕她来这一手了。

    谁来做区长都一样,反正这位子轮不到白某人惦记,但是下一个区长,有没有陈区长这么有魄力,愿意不愿意像陈区长一样重视工业,真的很难说——而且,陈区长是外省人,需要本地人的支持,换了本省人则未必。

    3483章以德服人(下)葛宝玲同志的策略差一点,但是她有她的长处,于是来到新区长的办公室,却是正正地撞到谭胜利往外走,“谭区长你好。”

    “嗯,葛区长好,”谭胜利点点头,明显地有点心不在焉,“陈区长屋里正好没人。”

    这是什么狗屁话,葛区长心里有点不满意,不过也没太在意,她身为女同志,最是反感别人说男领导屋里没人之类的话——虽然类似的笑话,她在酒桌上听过不少,虽然她的相貌也不是很出众,虽然陈区长比她小很多,但是……反感需要理由吗?

    经过那个姓廖的小家伙的通报,她走进了区长办公室,才一落座,她就很明确地表态,“年关了……我是跟区长求援来了。”

    “嗯,你说,”年轻的区长点点头,说话很简洁,却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

    “西陈、望闪、小屈等五条县级公路建设,目前应付建设资金有三百余万,”葛宝玲开门见山,“加上乡镇公路,资金缺口高达五百万……年关了。”

    西陈、望闪、小屈这些公路,都是北崇区的内部公路,省里和市里虽然也有投入,但是本质上讲,这是县区内部建设,自身投入得更多。

    “有预算和文件吗?”年轻的区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中有些说不出的东西。

    “文件和预算都有,”葛宝玲倒是不怕这个,修公路没文件,那成什么了?不过那啥……“有些预算做得偏低了,施工中会遭遇各种不可测因素,决算往往会高一点。”

    “嗯,”陈区长点点头,然后问了一个很奇葩的问题,“今年的预算,还是去年的?”

    他问得奇葩,但是葛区长回答得却很靠谱,“是本年度的财政预算,该支出的要支出……有些预算明显偏低,下面叫苦的声音很高。”

    “已经给了的钱就给了,没给的钱我不给,”陈区长微笑着回答,语气却是斩钉截铁般地强硬,“在我上任之后会发生的费用,要提前打报告。”

    “福利院也还有款项没拨下去,”要不说这女人狠起来,也是真狠,葛宝玲淡淡地表示,“孤儿和老人,总是要过年的。”

    “嗯,没错,”陈太忠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民政局同志们的觉悟,我是相信的。”

    民政局……葛宝玲禁不住微微张开嘴,吸了一口气,姓陈的王八蛋,你真是铁石心肠。

    民政局可以说是区里排得上号的穷局,根本就没什么收入,拨款也不多,挪用些福利院的拨款,再正常不过了,只要领导能体谅,节前再给拨点款,好歹那些孤儿老人的,就不至于过不了年。

    而陈区长这就是表态了,往日你们挪用的拨款我是不会补的,过节没有那么多名义的补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是——老人小孩出了事,我要找你民政局的麻烦。

    这等于是从民政局的人口袋里掏钱,去补助福利院,怪不得葛区长要骂娘,当官当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意思?

    她强令自己稳定一下情绪,才又缓缓地发问,“陈区长,我真的是不太理解,工程款项年底结算,是一个惯例……为什么您上任,就一定要卡住?”

    这样的问题,也就是女性干部问得出来,换个男性干部,陈区长怕是连回答的兴趣都没有,想到这女人手上等着结算的款子不少,他决定先以德服人。

    “我曾经听说有这么个同志,也是去做县长了,前任县长给他留下了改造到一半的花园广场和亟待回迁的小区……他要接手这个项目的话,前三年是越来越大的窟窿,最后两年要补窟窿,葛区长,你如果是这个县长,会不会继续大力支持这个项目?”

    葛宝玲愣了一愣之后,才轻叹一口气,“咱们北崇没有这么大的窟窿,这是基础设施建设,关系到民生的。”

    “小窟窿我也不会补,这是原则问题,合格的领导在离任之前,应该把手尾都收拾干净,”陈太忠缓缓摇头,“这不是我卡人,你也不应该问我为什么。”

    再想一想,他又说一句,“如果将来北崇发展得好了,有些款项也是可以考虑的。”

    葛宝玲沉默一阵之后,站起身离开了,没再说一句话。

    “唉,”陈太忠轻叹一声,摸起手边的熊猫烟,抽出一根来点上,这个时候他终于知道,有些人的烟瘾是怎么养成的——面对这种纷繁杂乱的局面,真的太需要提神了。

    当然,他的烟瘾并没有养出来,只不过在这种烦躁的时候,他觉得点一根烟就这么夹着,那袅袅的一缕青烟,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点。

    今天上门拜访的人还真的不少,下午的时候,副区长徐瑞麟也来了,不过徐区长明显地没从丧子之痛中回复过来,整个人都是没精打采的。

    他来也是了解明天的区长办公会的,而且他并没有纠结于为啥不提今年的报告,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他就想站起身告辞。

    “小徐的事情,我听说了,”陈区长就算是再不想说,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回避了,“徐区长请节哀……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说话。”

    徐瑞麟听到这话,扭头呆呆地看他好一阵,方才面无表情地缓缓发话,“没教育好孩子,是我的问题,不过……北崇也有点太乌烟瘴气了,警察都要听流氓的。”

    说完这话之后,他转身离开,竟然告辞的话都没有说。

    这倒是稀奇了,警察也要听流氓的?陈太忠愣了好一阵,才摇摇头——老天,你是嫌我事情不够多,一定要累死我吗?

    不过不管怎么说,徐区长既然这样抱怨了,他不过问此事也不好了,沉吟一阵之后,他刚说要把廖大宝叫进来了解情况,殊不料小廖敲门进来,“闪金派出所的所长牛四维来了,想跟您汇报一下汽车抛锚的那件事。”

    “让他进来,”陈区长扬一下下巴,不多时,两个警察走了进来,一个是昨天见过的,另一个走在前面,浓眉大眼国字脸,还没开口说话,一脸的正气就扑面而来。

    这位就是牛所长了,他将事情的调查过程说一下,那帮人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往日里也有点小劣迹,是被多次教育过的。

    陈区长昨天的出手,确实不怎么重,被打倒的人多是关节脱臼骨头错位,只有两个人有点轻微的骨裂,牛所长表示说问题不大。

    尤其是派出所里的警员们,对陈区长的身手佩服得五体投地,接卸关节对大部分警察来说,都不是能很好掌握的,就算一个人站在那里不动,都没几个人敢这么下手——力道控制不好就要出事。

    能在运动中下得出如此巧手的,那绝对算是精英了,更别说陈区长还是在一个对十几个的混战中做到这一点的。

    因为错骨脱臼的人有十几个,警察们都没把人往医院送,直接从镇子上找了一个老拳师来帮着正骨——阳州民风彪悍,会点把式的人也不少。

    老拳师当下就感叹了,一个人能放倒你们这么多,用的还是这种手段,这功夫真的是炉火纯青,只存在于传说中——也就是人家小心地控制着不下狠手,要不然给你一记阴手,半年后死亡都是正常的。

    当然,这些是江湖传言,相信与否也无关大局,一帮土棍吓得倒是不轻,不过牛所长今天来,是请示区长:这些人我该怎么处理呢?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他们是强买强卖未遂而已,”陈区长轻描淡写地指示,“你们的决定,我是不会干涉的,关键是一定要杜绝类似事情再次发生。”

    “那……行政拘留几天?”牛所长有点不摸区长的意思,说不得还要再请示一下,“要说最有效的手段还是罚款,他们宁可蹲几天黑屋子,也舍不得被罚款,但是真要罚了……没准他们要惦记着找回来损失。”

    “这是你们要考虑的问题了,关键是这个车匪路霸……强买强卖的现象,必须杜绝,哪怕拿我吓唬他们都行,”陈区长很正式地表态,“这种现象,会严重地影响北崇经济的发展,他们觉得欺负外地人无所谓,但是等外地人都不来了,你闪金镇凭什么发展?”

    “区长高瞻远瞩,指示得太及时了,”牛所长一听事情还可以上升到这个高度,登时就是眼睛一亮,其实在好勇斗狠的偏远地区,警民关系协调起来也费劲。

    眼下陈区长能抛出这个观点,闪金派出所就好做工作了,实在不行就说这是陈区长亲口说的——你们要是还不听,小心区长打上门来。

    “对了,悦宾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们知道吗?”冷不丁地,陈区长问起了另一件事。

    (未完待续)

3284-3285午夜枪响

    3284章午夜枪响(上)陈太忠不问这话还好,话一出口,那两位齐齐就是一怔,好半天之后,牛四维才苦笑一声,“我们是下面乡镇派出所的,对县城里的事情,还真不知情。”

    是不敢说吧?陈区长看得很明白,对方并不掩饰那惊讶的神情,也就是说人家明确表示了——你们神仙打架,就不要找我们这些小鬼了。

    “一点都不清楚?”他沉声发话,脸色也难看了起来,难道真的是警察要听流氓的?

    “涉及徐区长的儿子,市局下通知了,除了专案组的人,其他人不准随便谈论,”牛所长苦着脸回答,“隋书记也有类似的指示……而且我们在下面乡镇,消息真的不灵通,万一以讹传讹了,也会影响您的判断。”

    “算了,你们去吧,”听到这回答,一时间,陈区长又泛起了点无力感,不管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起码这下面人踢皮球找借口的能力,真的一点不比省里的人差。

    他不是找不到人问,只要他愿意,把廖大宝拎过来就知道了,不过他还是想看一看,警察们听到悦宾楼三个字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至于小廖嘛,不宜问得太多,自己过于依靠他的话,不利于他的成长。

    等到了现在,表情他看到了,但是对方的借口得当,所以看得也没啥意思,他恼怒之下,直接喊一嗓子,“小廖,进来一下。”

    廖大宝闻声,推门进来,待他听说领导要打听悦宾楼的的细节,知道自己也无法再回避了,“这个悦宾楼,是咱北崇的一大毒瘤……”

    原来这悦宾楼真正的老板,并不是张一元,而是北崇人麻老二,麻老二是老幺,上面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的哥哥姐姐都算事业有成,就他这个老幺,小小年纪学了一手拳脚,惹是生非的从不太平。

    等到十七八岁的时候,九十年代初期,麻老二就开始带着一帮小太妹介绍卖淫,他**头抽头,到最后更是将业务发展到了沿海地区,自九五年以后,他就很少回来,倒是有不少人打着他的旗号,来北崇招服务员。

    后来大家才知道,麻老二在港九混上黑道了,九八年底,他终于拄着拐杖空着一条裤管回来了,有人说他是在缅甸贩毒的时候,被人埋伏了,又有人说他是在澳门黑道火拼的时候,断送了一条腿。

    反正这就是众说纷纭了,而在北崇这里,再风光的人物,一旦残疾了就混不起来了,不过麻老二有钱,而他的哥哥在朝田任刑警队长,倒也没人招惹他——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还是北崇色情行业举足轻重的人物。

    九九年初的时候,他哥哥在朝田的早市转悠,意外地发现了小偷行窃,刑警队长上前喝止,被小偷随手一刀刺穿肝脏,抢救无效死亡。

    这是很不幸的事情,所幸的是小偷还是被当场擒获,这是个年方十七的少年,此案又是误伤没有加重情节,也就是说他判不了死刑——不过民事方面大出血也是正常了。

    小偷的父亲就是个老混混,也有百十来万的身家,当下就托关系找门路要救自己的独子,不成想案发第七天的夜里,小偷的父母加他的姑姑和姑父以及他的堂妹,五口人让人堵在屋里,被乱枪打死,凶手临走之前还放了一把火。

    倒是守在门口的一个小混混,捡了一条命——他被人打晕了,不过凶手在离开之前,顺手给了一枪,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擦着他的发梢过去,只打掉半个耳朵。

    这一起灭门案真的是轰动一时,而远在恒北的麻老二是重点怀疑对象——没有之一,不过警察们调查来调查去,也没查出个眉目。

    说白了,这件事前因,是刑警队长被小偷刺死,这固然有降低警察战斗力的嫌疑,但总体来说,是一件值得表彰的事情,但是这后续的事情,不但是给烈士抹黑,也禁不住让人心生疑心——乱子不断,朝田还是在我党的有效领导之下吗?

    而负责破案的警员对同行的死,也有一些兔死狐悲之情,破案就有点不太积极,没错,省厅是督办了,但是——用心没用心,也只有当事人的心里才明白。

    所以麻老二做为头号嫌疑犯,被调查了整整半年,却始终没有查出什么,倒是民间传言纷纷,说是麻哥从香港找过来的黑炮,直接灭人满门。

    这是好汉呐——民间的口碑,跟官场里又不尽相同,更别说是阳州这种民风彪悍之地,为兄报仇是兄弟情义,所以麻老二就成为北崇几十年以来,唯一一个身体残疾,却还能在黑道叱咤风云的主儿。

    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句话,麻老二的行情确实是不行了,但是人家有钱,还能从外地找来亡命,不知不觉地灭人满门,这种人搁在凤凰,狗脸彪都不会轻易去招惹。

    然而话说回来,他垄断的这个行业,以前没什么太大的利润,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笑贫不笑娼,看得开的人越来越多,鸡头这一行的利润,也就越来越大了。

    所以,也有一些后起之秀,想要挑战麻老二的地位,北崇从来不缺少冲动的少年,那么麻老二想要维持黑道霸主的地位,也要考虑一些常规应对手段——动辄灭人满门的话,也就是自寻被专政了。

    而好死不死的,麻老二的二姐夫,在省地税局做个副处长,偶尔来阳州一趟,就把小舅子叫过来打个招呼,这是我小舅子,年轻不懂事,大家关照着点。

    这个关照,市局的邵局长是不好直接过问的,但是他的前司机张一元关照,就不存在问题了,严格来说,张一元也是个干脏活的,只不过他已经开始建设自己的产业了,脏活只是偶尔为之——当然,不可能绝对没有,真的没有脏活,他的行情也就过去了。

    至于分局周局长的巴结,那就更是正常了,不过这年头,打铁还须自身硬,自家不争气的话,再多的关照都是浮云,麻老二也有自己的班底。

    “……大家都说,杀了徐波的,就是麻老二自己养的黑炮,”廖大宝的话,终于告一段落了,“只不过他不想让人知道,当天他又不在……那俩东北人开的车,都是从张一元的租车行里租出来的,用的是假身份证。”

    “那徐瑞麟……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吧?”陈太忠有点好奇了,“我要是他,就直接跑到省里告状去了,独生子死了,这个时候,还需要计较啥呢?”

    “关键是那徐波就是个祸害……我这么说也不对,那孩子个性很强,”廖大宝的话微微有点出格,不过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就积极地纠正。

    但是他的话,还是能说明一些问题的,“他不服老爹管,才十七岁也是个混混头儿了,在家里顶他爹都是一愣一愣的,觉得自己不含糊,可是他还要仗他老爹的势,这个年纪的孩子……你真的没办法跟他讲道理。”

    倒也是啊,陈太忠听得明白,心说徐瑞麟是先承认教子无方了,由此可见传言不是很离谱,“照你这么说,麻老二其实是想巴结徐区长的?”

    “这是肯定的,麻老二一直在努力洗白,”廖大宝点点头,“徐区长一直想要建个苗种示范区,而且他从林业厅找到关系了……”

    徐瑞麟负责的就是农林水,在北崇,这个分管的口子真的不是很好,也就是勉强比谭胜利的科教文卫强一点,不过下面的干部真想做事,也能找到一些渠道。

    徐区长就找到了这么一个渠道,随着国家基础设施建设的力度增大,各大城市林木绿化也有了很强的需求,不但追求观赏性和实用性,还要追求速成效果。

    这个速成效果,就是城建部门将大树买来,栽到路边,务求三五年之内成荫……当然,为了追求存活率,大树的枝桠应该砍掉。

    但是最关键的是,这样的大树,它得长好几年才能那么粗——对农家来说,栽了这样的树,一时半会见不到效果,但卖不出去的话,那就真的亏大发了。

    总之,树越大就越难移栽,但是同时,树越大,卖得价格也就越高,这是矛盾相对论而不是悖论,能掌握其间精髓的,那就真的是能人了。

    徐瑞麟能找到这个发展方向,按说也是不简单的——朝田周围不是不能搞这个,但是省城周边的地区,终究是要紧张一点的,不像山区这里随便种。

    “这个你就不用说了,”陈太忠不得不打断了廖大宝的发言,听八卦,以后有的是时间,他现在要抓重点,“这俩东北人……肯定跟麻老二有关系?

    “这谁也说不准,”廖大宝也是道听途说,真不敢下这个结论,但是在某些方面,发言还是很有权威的,“那里不光是是收容介绍妇女卖淫,您也知道,那里现在还是赌窝。”

    “不但是赌窝,而且还是毒窝……很多赌徒就是吸毒的,”廖大宝能说的话,真的是太多了,而这些话的内容,也是相当的惊人,“赌场里有很多放高利贷的,像您见过的老二,我估计他就是钱不凑手,借了钱着急去还,九进十三出……借九千当天还就是一万三。”

    “这些还都是小事,关键是赌场里放高利贷的,不是警察就是法院和检察院的人,社会上的混混都不多,”说到这里,廖大宝苦笑一声,“您说……这是不是个大毒瘤?”

    3285章午夜枪响(下)北崇的毒瘤,其实不止这些,陈太忠很明白这一点,不过他现在打算揪着一点不放,于是就问一句,“别人都说北崇的警察,做事要听流氓的,你怎么看?”

    “这么说未必贴切,”廖大宝沉吟好一阵,也没组织出合适的措辞,到最后他才苦笑一声,“反正民间有什么矛盾,经常都是通过有名的炮子说合调解的。”

    “大小的矛盾都行?”陈太忠继续发问。

    “大小都行,请出麻老二的话,基本上就没有摆不平的事了,”廖大宝点点头,“当然,请他出面得花不少钱,一般的炮子,乡里乡亲的一顿酒就够了,比找警察省钱。”

    “你这叫什么怪话?”陈太忠出声训斥一句,却也没当真,其实他知道这是实话,也符合他对北崇人的认知,不过既然是区长大人身边的人,有些言行还是要注意的,“那昨天如果让闪金的人把车拉到区里的话……”

    “没错,这种事就能找炮子协调,”廖大宝继续点头,“一顿酒的事儿,再扔两包烟,咱就可以支付一个比较合理的拖车价格,那一群人基本上白忙,不过要镇得住闪金人,不能找太小的炮子……人家愿意不愿意管,也是一回事,当然,那边也可以找炮子说合……”

    “果然是无法无天,”陈太忠听得点点头,他心里明白,这种调解方式有点类似于“乡老治政”,乡里乡亲之间,相对还是比较有效和公道的。

    不过,这显然有脱离政府有效管理的嫌疑,而且这些人是炮子不是乡老,调解的后盾是强横的武力,而不是高尚的品德——那么这公道也仅仅是相对而言,再说,等那些大炮子一旦成长为麻老二之类的人物,也会造成极大的社会危害。

    这个确实不该提倡,陈区长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说这就是“警察听流氓的”,似乎也有点不太恰当,不过,老徐是死了儿子,话说得极端一点也是人之常情,“徐区长的儿子死在悦宾楼,你说的这个麻老二就没表示一下?”

    “他肯定想表示,可是徐区长的独子死了,再表示能怎么样?”廖大宝犹豫一下,又爆个八卦,“据说张一元亲自上门,徐区长的爱人拿着擀面杖把他打走了。”

    “哦,”陈太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已经搞清楚其中关窍了,而这悦宾楼,看起来真的是必须要拔除的——对不起了,哥们儿跟你无冤无仇,但是你阻碍了我在北崇的执政,那就是有我没你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区政府离有人给葛宝玲打个电话,“刚才闪金派出所的人进了陈太忠的办公室,呆了好一阵才走……我问了一下,他们是请示对那十几个人的处罚程度的,这个陈太忠好像确实挺能打。”

    葛区长挂了电话之后,沉吟了好一阵,才看向对面,那是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皮肤黝黑满脸横肉,她缓缓发话,“好像……你说得没错。”

    “怎么可能错了?老刘好歹是我师叔,”汉子叹口气,又撇一撇嘴,“他说像我这样的,跟姓陈的走不过两个照面,你要真想对付他,只能用管子……不过堂堂的县长,我是不敢下这个手,我现在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看来你们喊打喊杀的,也就欺负一下老百姓,”葛宝玲不满意地哼一声。

    “葛区长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麻老二见了我,也不敢这么说话,”粗黑汉子叹口气,转动着手里两个亮铮铮的铁球,偌大的屋子里,只听得到铁球的轻鸣,“实在是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不敢斗,也斗不起。”

    “嘿,麻老二……”葛区长不屑地哼一声,接着又陷入了沉思里。

    麻老二最近日子过得挺不顺,死了两个人,KTV现在还没解封,连带着赌场也不能开了,他觉得自己挺冤枉的。

    那俩东北人不是他的人,是张一元介绍过来的,但是这话他跟谁也没办法说,分局的老大周庆,他可以不放在眼里,但是张一元背后的市局邵老大,他真的惹不起。

    其实闯荡江湖这么些年下来,他是最清楚“民心似铁官法如炉”这八个字了,香港澳门那边的黑社会牛气冲天,可是也没敢说,不把大陆警察放在眼里的。

    所以他真的不想招惹政府的人,只不过他已经走上这条路了,想要回头也难,最近风头比较紧,他躲在城乡结合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跟自己几个马仔呆在一起,除了喝酒就是玩钱,时不时地关注一下区里的情况。

    反正心里有事,干什么都干不到心上,眼瞅着就夜里十一点了,他将手里的扑克牌一丢,“六子,去搬啤酒。”

    “别喝了,半夜三更的,正好上路,”就在这时,门口一个声音响起。

    麻老二听到这话,身子在瞬间就向床上一躺,一个打滚就到了枕头边,伸手就向枕头下面摸去,然后……又摸一下。

    “你在找这个玩意儿?”门口瘦高的陌生人扬一下手,手里攥着一把黑乎乎的五四手枪,另一只手却是提着一个人——正是留在悦宾楼打探消息的小混混,不过整个人软绵绵的,看起来是失去了知觉。

    玩牌的四个人身后,还有两把猎枪,不过距离有点远,而此人出现得又实在太过诡异,一时间大家就愣在了那里。

    麻老二掏摸两下之后,身子僵了有五六秒钟,才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坐了起来,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他苦笑一声,“兄弟,你说个数儿吧,我办不到……你再搂火也不迟。”

    “你还可以说两句话,算是遗言,”瘦高中年人手一抬,噗噗噗三声枪响,陪玩的那三位登时抱着大腿打起滚来,却是牙关紧咬不敢乱叫。

    “那俩东北人,不是我的人,”一见来人毫不含糊地扣扳机,麻老二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这不是公家人,十有**姓徐的托人找的黑炮,所以他干脆果断地发话,冤有头债有主——你老找错人了。

    噗噗噗,又是三声枪响,麻老二双臂和一条腿上中弹,下一刻,瘦高个将枪口指向他的脑门,冷冰冰地发话,“那是谁的人?”

    麻老二吃了这三枪,疼得差一点昏过去,但饶是如此,他还保持着一丝清醒(book.www.uu234.com),于是咬牙发话,“我告诉你……你饶我一条狗命。”

    “你说是不说?”瘦高个的手指微微一紧。

    “是张一元,是张一元介绍的,我只管接待一下,”麻老二咬着牙,忍着剧痛回答,一边说一边群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

    “你和你的人,两天之内滚出阳州,永远不要回来,”瘦高个转身就走,旁边有人看出便宜,忍着剧痛向猎枪挪去,不成想瘦高个就像长了后眼一般,甩手一枪,直接打爆了此人的脑壳,走到门口,才将手枪丢到地上,身子一晃,人却不见了踪影。

    “你这是何苦……”麻老二见到自家的弟兄被人一枪爆头,勉力吐出一句话之后,就晕了过去……第二天一大早,陈太忠起来之后洗漱一下,想一想北崇宾馆羊揪子的美味,决定再去品尝一下,他推门而出,才发现廖大宝正拿着钥匙准备开门。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再过来收拾,”陈区长淡淡地吩咐一句,“今天去宾馆吃羊揪子吧……怎么回事,你的眼睛通红?”

    “麻老二出事了,”廖大宝低声回答一句,便不再说话,而是走向院门口的一辆似曾相识的皮卡车,他走到后车厢才一拉车门,陈太忠哼一声,“算了,这后面窄得……我还是坐前面吧,这车怎么回事?”

    “修车那朋友借我的,”廖科员赶紧低声解释(book.www.uu234.com),“我是想着,您没个车也不方便。”

    “以后少图这种方便,”陈太忠冷冷地扫他一眼,目光所及,直吓得廖大宝一哆嗦。

    我也不想借啊,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人们都说伴君如伴虎了,他心里还真是委屈——闪金人打电话给我朋友了,他就知道我跟您在一起了。

    然后人家想巴结一下,我合适推掉吗?别人没准以为我是得志就轻狂。

    可是这份苦衷,他没办法解释(book.www.uu234.com),要不然就有诡辩的嫌疑,于是他在打着车之后表态,“您的批评我记住了,以后绝不再犯。”

    “把握好分寸,过犹不及,”陈太忠淡淡地说一句,然后话题一转,“麻老二出什么事儿了?”

    (未完待续)

3286-3287 民愤

    3286章民愤(上)北崇的夜生活并不是很丰富,寒冬腊月的夜里十一点,麻老二住的院子里枪一响,外面的人就听到了,等大家穿好衣服走出院门一打听,正好亲眼目睹凶杀案。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警车也来了——是麻老二自己报的警。

    他也别无选择,死了一个人倒是小事,他敢尝试捂住,但是他身上中了三枪,其他两人也各中了一枪——要是不报警,他流血都得流死。

    北崇才能有多大?这种事儿瞬间就传了出去,廖大宝正在跟未婚妻煲电话粥,就有人打电话过来告诉他:出大事了。

    廖科员以前在区政府被边缘化得厉害,类似的消息还真的不是很灵通,不过他一夜之间飞上高枝,成为了北崇官场惹人瞩目的灰姑娘……灰小伙。

    事实上,给他打电话通知此事的人不止一个,短短十分钟内他就接了三个电话,其中第三个还是老板凳老朱打来的电话——这厮的脸皮也真够厚的。

    廖大宝知道,自己的关系转回办公室之后,法制办那里就要有空缺了,下午的时候,李主任还希望他从办公室里推荐个候选人。

    法制办的工作任务很重,我觉得安排比较老成的人好一点,廖科员也没翘尾巴,说的话也比较含糊——李主任您看着调配就好了。

    事实上,他做梦都想狠狠地踹老朱一脚,但是眼下他根基未稳,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公然报复?连过分一点的暗示都不敢有,他心里明白得很,李主任这问话,未必是存了什么好心。

    李红星也算他半个仇家,若不是陈区长亲自点名,廖大宝相信,姓李的绝对不会推荐自己——哪怕是眼下这个情形,李红星怕是也在惦记,怎么把自己从区长身边赶走吧?

    这就是基层里做事的风格,别看廖某人貌似圣眷正隆,根基不稳的时候,别人一句小话,就可能让他万劫不复,他赌不起,更输不起,所以他继续夹着尾巴做人。

    就在这样的时候,姓朱的会打来这么个电话,廖大宝也禁不住咋舌——老朱啊老朱,你这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啊。

    第四个电话就很有意思了,居然是李主任打来的,他气急败坏地发问,你怎么搞的……陈区长的手机为什么不开机?

    我也不知道啊,廖大宝嘴上回答得挺客气,心里却是在暗恼,尼玛你问我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啊?“这都十二点了……要不我现在去区长那里,就说李主任您找他有事?”

    李红星恼怒异常,可是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冷哼一声,随手挂了电话。

    总之,这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北崇这地方,枪击案不算大事,枪击致死也不算多么惊人,但是被枪击的是麻老二,还死了一个人,这就是天大的事儿了。

    区政府去北崇宾馆,也就是半站的地儿,从陈太忠住的小院儿走过去,也不超过一里地,两句话的功夫,车就开到了宾馆食堂。

    六点五十分,食堂里的饭已经上完,有二十几个客人零零散散地坐在那里吃饭,有些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谈的居然就是麻老二的事情。

    北崇并不大,这样消息传得实在是太快了,陈太忠和廖大宝步行到办公室的过程中,听到不下三拨人,公然谈论夜里的枪击案,更有人说凶手当场杀了五个人。

    来到办公室,也不过才七点半,李红星已经守候在门口,见了陈区长之后,马上将最新情况汇报一下。

    麻老二等三人已经送往医院进行治疗,死的那位正在做尸检,有意思的是,现场没有发现凶手杀人时使用的枪械。

    那把五四手枪,原本就是麻老二自己的,而且在现场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凶手的手上戴着手套,想必找指纹也不容易——倒是可能找到原主人的指纹。

    既然是这样,在警察来之前,他们就把枪藏了起来,统一的口供就是来人手持五四手枪,伤四人后,由于死者试图接触猎枪,被凶手当场枪杀。

    北崇这里有山,以前还有猎户,这些年对枪支管理严格了起来,但是有些猎枪并没有收缴到,这个事情说严重挺严重,说不严重还真不是什么事——这可以算历史遗留问题,跟从外面买枪还是不太一样。

    麻老二伤势过重,迄今尚未脱离危险,两名伤者中,一人伤势较重也在急救中,另一人只是简单的穿透伤,经过简单的处置,目前警察分局正在审问中。

    李红星的意思很明确,他就是想请陈区长高度关注此事,为此他不怕说得明白一点,“您刚来北崇,能用好警察系统,那是很大的助力。”

    要不说很多人靠拍马屁起家,真的是有客观存在的原因,李主任形容猥琐言行不堪,令陈区长极度不喜,但是此人表现出的这份忠心,久而久之,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种种缺点——一个空降的区长,有人刻意巴结迎奉,还能提出一些比较合理和现实的建议,谁会不喜欢?

    当然,李主任提的一些建议,都是非常浅显甚至势利的,但是由于浅显,所以很容易判明正确性,由此可鉴人心——没错,前面一些建议都是浅显的,万一……将来有些比较独到的、拾遗补缺的建议呢?

    像这个建议也是如此,比较浅显,李红星也没有点明麻老二和周庆的关系——这个他不方便明说,太不负责任,但是陈区长想要知道的话,问一问小廖就够了。

    但是他指出,区长您初来乍到,借这个枪击案能做很多文章,就算不能把警察局抓到手里,起码能借此敲打一下周庆,对您接下来的执政,很有帮助啊。

    你真是算个能拍马屁的!陈太忠心里也暗叹,而且拍得**裸毫无顾忌,令人厌烦之余,也异常地舒坦——不过,你能先整一下容吗?

    其实撇开相貌问题,陈区长对李主任,还是有点不满的,你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点一下麻老二和周庆的关系——会死吗?

    李红星认为自己不点明这一层关系,是稳重的表现——您可以从小廖那里了解到情况的,就不用我多说了,我好歹是个办公室主任,好歹有自己的体面。

    但是陈太忠不这么看,我知道能从小廖那里得到消息,也知道你就想要我这么做,但是你马屁都拍到这么**了,多说一句话就怎么了?

    说白了,你还是不敢得罪周庆,陈区长太明白这些墙头草的心态了,你害怕周庆身后的李强,害怕我在北崇站不住脚——尼玛你就是个马屁专家,对位子不对人!

    有这么个认识,他对李红星的建议就不太感冒了,事实上他心里也早有打算——哥们儿我进官场确实没几年,但是古怪事不知道见了多少,你能想到的,我可能想不到吗?

    不过这个人呢,暂时也不宜一脚踢开——有些没有下限的人,用得好未必有多大助力,用得不好,坏起事来,保不准还能造成一定麻烦。

    反正陈区长手上事情多多,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李红星走出区长办公室的时候,心里有点疑惑……难道我这个建议,不够及时吗?

    事实证明,他的建议还是相对正确的,在八点十分左右,北崇警察分局的局长周庆就出现在了区政府门口——李主任都不用认人,从座驾上就认出来了。

    区长还是听了我的建议了,李主任心里有点微微的自得,他掐了一下时间,然后伪作开门上厕所,正好跟对方迎面碰上,于是笑眯眯地打个招呼,“周局长过来了?”

    “嗯,跟陈区长汇报点事,”周庆心不在焉地冲他点点头,不带停顿地走了过去,他背靠大市长李强,原本就不把区政府办公室主任放在眼里,而且对方这招呼,打得也恶心了一点——区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不信你不知道,你这笑眯眯的是啥意思?

    李红星倒也习惯了此人的做派,没生出什么不满来,不过在进厕所抖了几滴尿之后,他回到办公室苦思冥想——那俩会在说什么呢?

    周庆也在琢磨,陈区长找自己来,到底是要说点什么,说起来,做为警察局长,他应该早早地上门拜见新区长,上一任区长具体管辖的部门不多,反正什么部门他都能管,但是张区长也明确了,警察局就是大区长的主管范围——其他副区长无权指手画脚。

    所以周局长没有前来拜见,这有轻慢上司的嫌疑,不过他背靠李市长,心里也不是很慌——正经是面对这种没根底的区长,他来得太匆忙,反倒是不稳重的体现。

    不过昨天发生恶性枪击案,新区长一大早打过来电话,想要了解内情,他就不能避而不见了——这可是枪击案,性质非常恶劣。

    而且,这是两周内本地区第二起枪击杀人案,应对不当的话,饶是有李市长撑腰,他周某人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更别说悦宾楼跟他,有撇不清的各种关系……3287章民愤(下)怀着一种忐忑的心理,周庆来到了陈区长的门口,他冲外间的廖大宝笑着点点头,“小廖,陈区长叫我过来的,麻烦你通报一下。”

    “周局你稍等,”廖大宝点头,站起身汇报去了,心里却是不无感慨;要不是我现在为陈区长服务,恐怕你也只知道,我是区政府法制办的人吧?

    这就又涉及到一段往事了,暂且按下不表,反正县区里面就是这样,差不多的人,谁和谁都认识,不认识的也多少能知道对方的来路。

    周庆也没在意他的反应,他在意的是新区长要跟自己说什么,不成想在他进去之后,年轻的区长没有任何的客套,直接淡淡地发话,“昨天的枪击案,影响很不好。”

    “我们已经集中警力,全力以赴地破案,”周局长明确地表态,陈区长对案情没兴趣,这是好事,当然,也可能是陷阱,所以他必须端正态度。

    “两起了,”陈区长继续淡淡地发话,按说他该表现出愤怒的,但是他偏偏说得很平和,“上周的那一起,我没上任,跟我无关,我现在就问你一句……会不会有第三起?”

    我只是警察,不是罪犯啊,周庆听得只想苦笑了,不过这个话不能这么说,他只能郑重表态,“短期内保证不会有第三起了,要不我自动请辞。”

    “那行,你去吧,”出乎周局长意料的是,新区长根本没在意这“短期内”到底有多短,而是直接表明态度撵人了。

    这让他感到异常的不安,要知道,他在新区长上任之后没有主动登门,已经算是态度不端正了,而眼下治安出现这么大的问题,对方居然没有借题发挥。

    这不合逻辑啊,他怀着满肚子的疑问,离开了区长办公室——这区长找我了解情况,怎么就像是应付差事呢?

    走出门之后,他看到了廖大宝,心里微微一动,走上前去笑眯眯地打招呼,“小廖,这两天得空了坐一下……一直没庆贺你高升。”

    “我哪儿高升了,还是个科员,”廖大宝微笑着站起身送客,早上区长的那一眼还历历在目,他怎么敢忘乎所以?

    “就这么说定了啊,”周局长微微一笑,抬手拍一拍对方的肩膀,转身离开,然而,仅仅就是一个转身,他的笑容虽然依旧,但是眼中却多出了一丝疑惑:新来的区长,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徐瑞麟也是在当晚就听说了枪击案,心中有些许的愉快,不过他在这里呆了多少年,多少也有一些根基,知道那麻老二,其实只是个幌子,真正跟东北人有牵连的,应该是张一元,只不过这种事儿没凭没据,没办法做文章。

    其实对徐区长来说,张一元都不算元凶,真正的元凶肯定是逃走的那俩东北人。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不是自己的儿子不学好,又岂能惹来这种杀身之祸?若是这样算的话,徐波的死,他这个做父亲的才是真正的元凶——或许还要加上小波的母亲。

    这才是徐瑞麟最痛苦的地方,他就算想针对什么人泄愤,都找不到真正的对手,那俩东北人是跑了,麻老二、张一元、周庆什么的,都只能说是间接凶手。

    所以这个消息,徐区长是愿意听到的,但也仅仅是他愿意听到,没有任何再多的意义,至于说可能有人猜测是他指使的,他没兴趣辩解,随便你们怎么想。

    事实上,做出这种猜测的是大有人在,徐区长早晨一来上班,不少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也有个把人打电话表示,说昨晚的事情真是大快人心。

    这一切的现象,都被徐瑞麟看在了眼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居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些许快意,当他在偶然间看到,周庆的座驾居然停在了院里,略略思索一下,他转身向区长办公室走去。

    不过他还是出来得晚了一点,走到区长办公室门口,正撞到周局长从里面出来,徐区长沉着脸说一句,“周局长,北崇还能再乱一点吗?”

    “我正在抓紧时间侦破,”周庆收拢脸上的笑容,淡淡地回复一句,心里却是暗骂。

    不是看在你死了儿子的份上,我尿你都没空——周局长背靠李强,一直就不怎么买几个副区长的面子,尤其这相对弱势的徐区长,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也就是这次是张一元弄出来的事儿,他不想把姓徐的刺激狠了。

    你家那混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周庆跟徐区长擦肩而过,不过下一刻,他就是一愣:徐瑞麟找陈太忠去,是要干什么?

    十有**是说我小话去了,周局长反应过来了,这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推论,但是他心里不平衡,不管是不是你姓徐的整的事儿,居然会趁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徐瑞麟也真有心歪一歪嘴,不过他才跟新区长表示,说现在区里的治安有点太乱,年轻的区长当即就表态,“这跟结款的性质一样,我没来之前的事情,就不说了。”

    “这次事件是很恶劣,但是我打算给警察局一个机会,瑞麟区长你的心情我理解,那就请你也帮我留心一些细节……尽快地把区里的治安搞上去。”

    你倒是说得真直接,徐区长也发现了,新来的区长不愧是年轻人,有什么说什么,而且不怕跟自己明说——你可以找线索去。

    想起新区长昨天还表示,愿意帮忙,徐瑞麟也不能计较陈区长的态度,于是他点点头表示,“明年的规划报告,我正在出,不过有些细节,要请示一下……”

    把徐区长送到门口,陈太忠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开始乱了吧?乱就对了。

    他收拾麻老二,固然是要整顿一下区里的治安,但同时也不无让徐瑞麟冲锋在先的意思,老徐这丧子之痛真的能爆发出来,绝对能吸引不少火力——而他的适时支持,不但可以加快事态的发展,更能争取到一个可信的盟友。

    所以陈某人只是搞掉了麻老二的团伙,而没有动张一元,真的要动了张一元,徐区长吸引到的火力,恐怕他自己根本扛不住——针对性太强了,市里不查徐某人才怪。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年轻的区长根本就不认识张一元,麻老二好认,断了一条腿,谁知道张一元是胖是瘦?

    反正,姓张的那条线上的文章,陈某人暂时用不着,倒不如放到后面做个备用。

    今天陈区长来了之后,就是在感受整个区政府变化,像周庆在他的门口跟徐区长擦身而过,两人还说了两句,就都落到他的眼里了——虽然他没兴趣知道,那两位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平静之下的硝烟味儿,被他看了一个真真切切。

    哥们儿总算可以歇一歇了,年轻的区长轻出一口气,不无自得地想着。

    下一刻,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财政局长杨孟春,一天多了不肯来报到,这个态度有点不端正,于是把小廖叫过来,要他通知杨孟春过来一趟。

    “杨局长是紧跟隋书记的,”廖大宝先向领导点明这一点,然后才去打电话,不多时他又返回来,“他说在区委呢,稍晚一点过来。”

    很牛气的主儿嘛,陈区长的脸上,漾起了淡淡的微笑,他微微点头,“嗯,他来之后,你先给我打电话请示。”

    廖大宝点点头,什么也不问就出去了,只留下年轻的区长在那里盘算:都说党委管人事,政府抓财权,这个隋彪的手,伸得有点长啊。

    仔细琢磨一下这个北崇的权力结构,还是有点意思的,区长抓不牢财权,区委书记抓不牢警察局,陈太忠笑着摇摇头:算了,哥们儿是来做事的,只要别人愿意配合,那就好说。

    不过他对杨孟春,还是有点小小的不满,都知道我要开区长办公会了,你这钱袋子居然不知道汇报一下情况,实在是有点欺人了……看来还是得通过一些方式,敲打敲打。

    他见识过蒙艺敲打范晓军和姚健康——甚至还积极参与了,所以他认为,调教下属应该是很锻炼情商的,一把撸到底倒是显不出手段。

    他正盘算着呢,电话响了,一看号码上没显示,他就是一愣——内部电话,杨孟春来了?可是哥们儿没看到走廊上有人过来。

    接起电话来一听,居然还就是廖大宝打来的,只隔着一扇门,竟然打电话,不过小廖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他压低声音发话,“区长,区政府正门……有人拉起条幅来了,说政府克扣他们血汗钱,要讨公道,您暂时别出去。”

    这就是来了?陈太忠微微一笑,放下电话就推门而出,“有事儿当面说嘛,怕个什么……外面有多少人?”

    “我没去看,听说最少有百十号人,”廖大宝紧张地看着自家的领导,北崇人闹事,可是有传统的。

    “那出去看看,”陈太忠双手一背,慢吞吞地走出门去,没想到哥们儿也有激起民愤的一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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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88章惊艳出场(上)

    葛宝玲躲在两里地之外的一栋高楼上,手拿着望远镜,嘴里却是兀自嘟囔着,“这是你逼我的,陈太忠,我并不想这么做。”

    这确实是她不得已而为之的,葛区长原本的手段,还是很多的,但是她不能选陈太忠下台,又不能对新区长动粗,这令她可选择的手段大为缩水。

    那么,就只能用民意来绑架了——所幸的是,北崇的民风,一直就很彪悍,想必那个年轻的区长,也要为此头痛一下吧?

    然而令她遗憾的是,下一刻,她就发现陈太忠出现在了区政府门口,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对着门口指指点点,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看你能坚持多久,”葛宝玲冷笑一声,不用我张罗选你下台,人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新区长一来就捅出这么大的漏子,你还是考虑怎么跟别人解释(book.www.uu234.com)吧。

    陈太忠确实是没有多大的压力,他和廖大宝一直来到离门口五十米处,才停下脚步,细细打量这帮闹事的人。

    区政府的正门是双开的大红拱门,共宽六米四,也算得上文物了,保护得还算好,不过由于不便频繁开关,所以还有其他旁门可走,不过这总是具备了象征意义。

    站在门里看去,只看到有二三十号人扯着白色的横幅,在门外两三米处或坐或站,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至于说两边还有多少人,还真看不到。

    陈太忠能看到,两边大约还有百十人,远处还有人往这边赶,倒是区政府大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出来,不过回头一看就能发现,各个房间的窗户里,也满是晃动的人头。

    陈区长就笑眯眯地站在那里,也不说什么,不过他都出面了,等了大约六七分钟之后,有人从院子里走过来,有区政府办主任李红星,也有副区长谭胜利——谭区长所在的那栋小楼,是最接近正门的。

    “是几个修路的施工队,”李主任果然知道怎么服务好上级,他已经打听出了一些东西,接着他踮起脚尖,将嘴巴凑到区长耳边,轻声嘀咕,“应该是葛宝玲的口子。”

    这还用你说?陈太忠微微点头,“小廖,给我接葛区长……李主任你去了解一下,他们接的是哪个公司的活儿。”

    这些人一看就是有组织、懂得分寸的,以北崇人的性格,激愤之下冲进区政府都有可能,而现在他们只是很默契地挡住大门,不能过车,但是还能过人。

    李主任找人了解情况去了,廖大宝在下一刻接通了葛宝玲的电话,陈太忠接过电话沉声发话,“葛区长你在哪里?”

    “我在检查西陈公路施工情况,”葛区长淡淡地回答,“下午可以赶回去。”

    “希望你现在就回来,”陈区长措辞还算客气,但是语气却绝不客气,“有些施工队把区政府的大门堵了,赶快回来处理。”

    “我先了解一下情况吧,”葛宝玲挂了电话。

    这个态度就很不端正了,不过,葛区长虽然是一根筋式的干部,但并不缺少策略,约莫十分钟之后,她将电话打了回来,“陈区长,经我了解,那几支施工队可能是阳州道桥公司以及金城交通开发公司的下属。”

    “嗯,”陈太忠不说话,只哼一声,这个时候,李红星已经打听到了消息,门外一共聚集了七个人数不等的小施工队,其中主力还真是阳州交通开发公司和金城的人马。

    “这个事情,就算我回去也协调不好,”葛宝玲轻叹一口气,表示她也为难,但是她找理由的能力,还是一流的,“我通知这两个公司不结款的时候,他们就表示出了不满。”

    “不管能否协调好,你先回来,”陈区长压了电话,微笑地看着门口的人群。

    阳州道桥公司,是交通局的下属公司,这背景就够硬扎的了,而那金城交通开发公司是民营企业,一个公司敢起名为“交通开发”,其背景不问可知。

    又站着看了一会儿,陈区长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也看到,外面的人不敢越雷池半步,还有新来的区长顶着,看个热闹又何妨?

    可是陈太忠觉得没意思了,于是转身离开,嘴里还吩咐,“好了,都回去工作吧,围在这儿算怎么档子事?”

    门外似乎有人认识年轻的区长,见他离开,就几个人交头接耳一番,不过到最后,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陈区长笑眯眯地走进办公楼,然后回头看一眼李红星,“你来一下。”

    两人进了办公室,陈太忠坐下之后,才出声发问,“这个金城……是怎么回事?”

    “这个……”李主任明显地犹豫一下,才苦笑着一声,他刚才只介绍了道桥的来历,没有在人前说金城,自然是有原因的。

    不过区长私下发问,他若不能给出答案,肯定就会被人看轻价值,“金城的王少明,他老爸是搞建筑安装起家,阳州最早的一批百万元户,王少明……好像跟李市长有点关系。”

    钱权勾结!年轻的区长脑中浮现出四个大字,听起来是很厉害的样子——不过陈区长自然有他的章法,于是摆一摆手让李主任离开。

    李主任离开,小廖又进来了,“区长,杨局长打电话来了,说大门堵着,他要不要从旁门进来?”

    看这事儿闹的,饶是陈太忠做好了种种准备,也被气得苦笑一声,他扬一下下巴,“让他进来,难道他还怕出不去吗?”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葛区长也乘车从旁门回到了区政府,这时候她倒是不说做主了,直接来到陈太忠的办公室,不成想一进门,就被小廖拦住了,“区长正在跟杨局长谈话,请您稍等一下。”

    正说着呢,里间门一响,杨孟春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他回来之后,在区长办公室外面被晾了半个小时,才得已进去,心里能好受得了才怪。

    见到葛区长,他微微点一下头,不言不语地走了,可是葛宝玲却开始琢磨,这个时候,我在这里撞到财政局长,该是怎么个意思?

    带着这份疑问,她走进了区长办公室,不过有了某些猜测,她说话就相对直接了一点,“陈区长,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电话联系了道桥和金城公司,他们表示说,没有资金支付,也不好强行劝散施工队。”

    “谁要政府的好看,政府就要他的好看,”年轻的区长不动声色地发话,“你告诉他们,如果不能有效地管理自己的施工队,咱们会考虑更换合作方。”

    你怎么不去当这个恶人?葛宝玲心里恨恨地嘀咕一句,不过她也不怕传这个话,反正她的态度,那些人是知道的,这笔账总要算到你陈某人头上的。

    当然,该有的辩解,她还是会有的——以显得她没有操纵此事,“好,我会转告的,但是……道桥的上级单位是交通局,他们可以直接把钱划走,而且,还会影响明年市里对区里的支持,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直接划走,那是他们违规,咱们不用考虑这些,”陈太忠才不会在乎市交通局的拨款,一个县区内的公路建设,永远都是当地政府出大头,他需要在意吗?

    眼下正经要在意的,是把堵门的人驱散,于是他又指示一句,“你去跟门口的人说,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他们,就去找谁要,再堵门的话,别怪区里不客气了。”

    “我……一个女人去说?”葛宝玲怪怪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点说不出的东西。

    “干工作分什么男女?”陈区长不动声色地发话,下一刻,他又考虑到一种可能——你别有意把事情往糟糕里引导,“而且女性干部做群众工作,有天然优势……态度和蔼一点,当然,底线是必须坚持的。”

    葛宝玲呆呆地看了他好一阵,才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她的心里真的是太恼火了,要是没有最后一句,她还真的打算出去呵斥一下对方,那不是要摆官威,而是有意把事情搞大,能推搡起来才好。

    而眼下,显然是不能这么做了,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悻悻地腹诽,怪不得人人都想当正职,你看着副职受的窝囊气吧,我一个女人家去做群众工作不说,还连态度都规定了。

    她自然不会考虑,今天这个结果,就是她有意造成的……反正,她葛宝玲也不是那么好指派的,要我态度和蔼?没问题啊~

    陈太忠看着她离开,心里也是百感交集,施工队堵门,要是没有这女人的纵容甚至授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同样是拖欠工程款,像白凤鸣分管的建委,就没有什么人来闹事。

    不过这个女人虽然是绊脚石,但是同时,因为她的存在,矛盾提前激化和发作,也正方便陈某人高调地、一劳永逸地解决某些事,倒也不能说没有积极的一面。

    爆发出来的矛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些人藏在暗处恶意压制矛盾,等到积蓄到一定程度之后,再猛然爆发,那才最恶心人。

    3289章惊艳出场(上)

    陈太忠想得很好,殊不知葛宝玲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她出去不多时,白凤鸣就将电话打到了区长办公室,“区长,有个情况我要跟你反应一下……”

    合着葛区长出去做工作,态度是极其地和蔼,她表示说,你们这么做是不应该的,也是不对的,区里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但是你们和我们之间没有直接的合作关系,你们还是该找谁就去找谁吧,围在这里实在不太好看,也很影响区政府的工作。

    她的话说得软绵绵的,就连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的话,也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若不是细心听众,基本上听不出任何的威胁来。

    这年头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软,别人自然就硬了,更别说阳州这里原本就民风彪悍,大家一看葛区长的态度,心说我们这堵门还真起作用了,于是就呼朋引伴,招来更多的人来堵门。

    白凤鸣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因为建委某些搞施工的人,也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就琢磨着咱们也凑热闹去吧,法不责众啊。

    不过还是有人细心,向上面的领导请示一下,我们合适不合适这样做——这就是所谓做熟了业务的,大家还图着以后的长久呢,一旦走错,实在太划不来。

    白凤鸣一听就毛了,用异常严厉的语气表示:这件事你们掺乎不起,也别瞎掺乎,谁要管不住自家的施工队,一切后果自负!

    挂了电话之后,白区长又给陈区长打个电话,将自己的新发现汇报一下——虽然他没有亲自来区长办公室,但却很直接地指出,咱们不能再这么坐视下去了,“后果可能会发展到不可控制……区长,你该做出决定了。”

    “知道了,”陈太忠挂了电话之后,站起身走出门,问自己的准秘书一句,“周庆有没有打电话过来请示?”

    “没有,”廖大宝摇摇头,区政府被人围了这么久,警察分局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没错,昨天的枪击案是很严重,但是……尼玛你们多少意思一下也算啊。

    陈太忠抬起手来看一下时间,十一点四十了,于是吩咐一句,“跟我出去。”

    两人再次来到正门口,这次,陈区长索性是走到了距离大门十米左右的地方,背着双手,冷冷地扫视着面前的人群。

    人群确实增加了一些,不过也才堪堪地突破二百,倒是远处围观的有三四百了,他看得心里冷笑:果不其然,闹饷的人群,仅仅是吃财政的人指示,这不是严重的社会问题引发的——所以围观的人很多。

    看着在那里“苦口婆心”地劝说众人的葛区长,陈区长怔怔地站了有五分钟,直到葛区长跟他介绍情况,他还在那儿茫然地站着。

    吓傻了吧?葛宝玲心里禁不住冷哼,事实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都有点担心局面失控了——面前的这二百人好说,但是围观的人一旦要凑热闹的话,那就铁铁地成为严重的群体**件了。

    “嗯,你说什么?”陈区长终于回过神来了。

    “我已经尽力了,该让警察局介入了,”葛宝玲面沉似水,对陈区长是真心的不满,而这件事情确实是在她的纵容和唆使下,才酿成的,但是她心里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希望见到严重的群体**件——这可是冲击国家机关啊。

    这个轻重,她还是拎得清的,而且一旦事情真的不可控制了,等事情过后清算的那一天,她的所作所为必然会被挖掘出来,后果……真的不可想象。

    所以她建议警方介入,不过可以想像的是,就算警察来了,也不可能对这两百多号人下狠手,只能安抚——北崇的民风,真有那么彪悍。

    如此一来,她的目的就达到了,压力施加了,又有警察帮忙控制局面,同时……陈区长你就该考虑做一些让步了。

    她的算盘打得是极精的,但是陈太忠听得却是勃然大怒:怎么,你们一个个地组团刷陈区长,刷上瘾了?

    我也很好奇,警察怎么还不来!他心里暗叹,不过警察来不来,他都有应对的手段。

    “没必要,”陈太忠冷冷地回答一句,接下来大踏步走到门口,扫视一眼群众之后,厉声发话了,“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不走的人……就不要走了。”

    他身材高大气场十足,往那里一站,真的是威风凛凛,而且说的话也是霸道无比,这一声传出去之后,骚动登时为之一滞,在一瞬间,满是人的现场,竟然是鸦雀无声——大家木呆呆地看着站在那里不动的年轻人。

    “这是谁呀,”接着,就有人交头接耳,更有人生出不服之心,眼中也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然而下一刻,一阵轰鸣的马达声自远处传来,大家侧头一看,却是一辆250摩托车发疯一般地疾驰而来,车手和后座上的人都是头戴头盔,看不清相貌。

    “这速度有一百四吧?”大家一边议论,一边纷纷躲到路边,无形之中,围观者和讨薪者就被壁垒分明地分开了,“开这么快想送死吗?”

    事实证明,摩托车确实是送死来的——是送死亡来的,车即将到达区政府门口的时候,后座上的人刷地直起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起一把霰弹枪,对着区政府方向就是一枪。

    硝烟尚未散尽,枪手已然坐下,车手再次加速,以更疯狂的速度疾驰而去,眨眼就消失在了一条小巷中。

    “我艹,”几乎有二十个人齐齐地惊叹一声,然后人群登时大乱,不过阳州人的悍勇真不是盖的,这个乱不是四散逃逸,而是说东张西望和四下打听发问。

    “有本事的,再来一枪,”一声大喝传出,大家纷纷扭头看去,却发现那高大的年轻人兀自在那里稳稳地站着,他的脸上颧骨处,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划过。

    他身侧不远处,是包了铁皮的大木门,密密麻麻的铁砂轰击在上面,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浅坑,浅坑离年轻人的头部非常近。

    我靠,忘记算铁砂还会反弹了!陈太忠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心里却是不住地懊恼,他由于过于追求效果,这一枪开得……离自己太近了。

    这枪是陈某人在打开天眼寻找麻老二的时候,不小心在一家房檐下发现的,所以他直接取走了,至于那摩托车,却是他临时在路边找了一辆。

    说白了,这是再常见不过的混淆视听的手段,遗憾的是陈某人在北崇根基全无,不得不用分身来解决问题,是的,他认为自己这是非常规手段,但是——并不属于用仙术作弊。

    不管怎么说,他的脸上多了一道血道子,这实在有点影响区长的形象,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后悔也没用,他背着双手扫视一眼,微笑着发话,“来,再来一枪,看我躲不躲。”

    区政府的人早就被这一枪打得愣住了,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合着是区长在区政府门口被人打了黑枪——尼玛,这事真的大发了。

    “快报警~”葛宝玲尖叫一声,人却是向院内躲去,廖大宝几步冲上前,要挡在区长前面,不成想领导随手将他拨到一边,“让开,都要结婚了,你发什么疯?”

    这一刻,真的没有人敢再乱动了,离政府大门很近的一些讨薪者,情不自禁地后退几步——我艹,这跟我们无关啊。

    然而正是因为他们的退后,区政府的门前,露出一片小小的空地,高大的年轻人背着双手,微笑地站在那里。

    虽然两边的门岗终于跑上前,挡在了此人前面,但是此时此刻,大家的眼里,只有这个年轻人——他的光芒无人可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就连再不晓事的人,也猜得到说话的人必然是领导,众人怔怔地盯着他,一时间竟然没几个人说话。

    这是北崇区新区长第一次在自己的子民中正式出场,而这出场的架势,也委实太震撼和华丽了一点,许多年之后,北崇人提起来陈区长的露面,都是竖着大拇指——见过牛逼的,没见过这么牛逼的。

    至于年轻区长脸上淡淡的血痕,更是成为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尼玛,就差那么一点点,新区长的脸上就要开花了,但是人家硬是笑得很开心、很轻蔑。

    五分钟后,两辆警车呼啸而至,开得简直像飞起来一样,车还没停稳,周庆就打开车门跳了下来,连着踉跄两步才站稳身子,接着双手分开众人,就飞奔到年轻人面前,“区长,我……我来晚了,您先进去吧。”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这个年轻人,竟然是个区长——大多数人还是分不清“区长”和“陈区长”的区别。

    “周局长,”陈太忠微笑着看着他,以不引人注目的幅度,微微摇摇头,接着又轻叹一口气,“早上我刚跟你说的话,怎么这么快就兑现了?”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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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仙介绍:
罗天上仙陈太忠,因为情商过低只知道修炼,在冲击紫府金仙的紧要关头时,被人暗算,不小心被打得穿越回了童年时代。
他痛定思痛,决定去混官场,以锻炼自己的情商。
有时痛快得过分,有时操蛋得离谱,偏偏体内还有点仙灵之气,能搞定一些无端闯出的祸事,这么一个怪胎,横冲直撞地闯进循规蹈矩的官场……
官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官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官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