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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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要小心点,脚下别打滑了!”
站在院子中的叶君眉,仰着头一脸关切地叮嘱道。
这时候叶君生已到屋顶上,却是在捡瓦补漏——叶家祖屋规模其实不小,两进的宅子,外加一个独门院子。不过家里头值钱的家什都变卖一空了,家境败落,屋子年久失修,多处漏水。
每当下雨天,雨水淋落进来,泥泞不堪,甚受其苦。
于是,今天叶君生特意花费了三十文钱,买来一担新瓦补漏。为了省钱,就不请人,自己撸了双袖,亲自上阵。
站到屋顶上,开始的时候有些晃悠,但很快就适应了,稳稳地开始忙活起来——他现在的身子骨素质,比起以前,简直判若云泥。
叶君眉紧张地看着哥哥,生怕他会摔跤;而院子外面,也有些街坊好奇地看着,指指点点。
时过境迁,关乎“书痴开窍”的事情慢慢就传了开来,叶君生的种种积极行为更是最好的证明。
对此,街坊邻居们唏嘘者有之、高兴者有之、感叹者有之。
关乎别人的看法,转变与否,叶君生都不怎么在意,毕竟自家生活自家过,路子该怎么走,早有分寸。
今天阳光灿烂,晒在身上,暖意熏熏然,用力之际,难免发一身汗出来。
叶君生正埋头做得投入,忽听到下方一阵喧哗,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停住,要探身出来观望。
“哥哥,快下来,江爷爷和江姐姐来了!”
叶君眉却先叫了起来。
嗯?
叶君生心头一怔,不敢怠慢,连忙顺着梯子下屋。脚踏实地,抬头一看,就见到江静儿陪着一位jīng神矍铄的老人站在院子中。
那老人,年过花甲,身材魁梧,没有一点佝偻的迹象,留三缕长须,双目炯炯有神;其身穿员外袍,头戴平顶巾,自有一番泰然气度。
而江静儿今天难得地换了一身女装,衣裙sè彩红艳胜火,犹如一束明丽的火焰,给娇媚的容颜平添了一分不让须眉的英气。
她的神sè却是怏怏的,了无jīng神,倒是瞥见叶君生抬手擦一把汗,把脸蛋抹成了个大花猫时,状甚滑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这一笑,立刻引来爷爷的一记瞪眼。
淑女,必须要做淑女!
江静儿赶紧忍住,微微低下头去,以掩饰嘴角那一抹无法平息住的笑意弧线。
“小子见过江爷爷。”
叶君生作揖施礼。
江爷爷名“知年”,今年已六十有一,但作为江家之主,一年到头,犹自为生意奔波忙碌,不见疲态。他为练武之人,有武功在身,故而jīng气神状态保持得很好。
他有些讶然地打量着叶君生,问道:“君生,你怎地爬到屋顶上去了?”
叶君生回答:“捡瓦补漏。”
“哦,如今你居然能做此事务了?”
叶君生淡然道:“能读圣贤书,自能治家事。”所谓家事,自是指从内到外,包涵所有。
江知年一怔,随即哈哈一笑:“修身治家,君生果然非吴下阿蒙矣。”也不用招呼,抬腿径直入屋。
家中无茶,叶君眉只得倒出两碗开水来招待,其中一个碗还缺了个小口的,十分吸引眼光。
江知年却不在意,四下扫视一眼,叹息一声,没有言语。
叶君生问:“不知江爷爷今天来……”
江知年一摆手:“多年以来,老夫不曾照拂过你们兄妹丝毫,你心中可有埋怨?”
一时间猜不透对方的来意,叶君生略一沉吟,便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子过去浑浑噩噩,不思进取,实属咎由自取,怎敢怨天尤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江知年嘴里咀嚼着这句发人深思的话,万万没有想到叶君生居然会如此评价自己,没有任何推搪的藉口。
江静儿亦是一呆,认真看了叶君生一眼,眼眸有异彩掠过。
片刻后,江知年又问:“君生,还记得你十二岁时,你父母尚在,曾请我来劝解你,切勿沉迷故纸堆的事情?”
叶君生脑海闪过一段记忆,不由苦笑道:“记得,那天你游说了小子整整两个时辰,然后又训斥了一个时辰,最后痛骂了半个时辰。而由此至终,我只捧一卷《四书十二重楼集注》,高声朗读,对于你老的教诲,置若罔闻。”
“你记得就好,那一天,老夫气愤不过,骂你‘烂泥扶不上墙’,最后拂袖而去。从此以后,不再登你家之门。因为我绝不愿意把最疼爱的孙女,嫁给你这么一个顽冥不灵的书呆子。”
说着说着,江知年恼怒得胡须都一荡一荡的。
叶君生肃立:扪心自问,这样的事情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会憋一肚子的气,哪怕数年时光过去,这气也未必能消除平息。
“不过老夫与你爷爷乃患难之交,有过命的交情,纵然不喜,但也没有提出解除婚约。只因我想再给你一个机会,看你能不能读书破万卷后,豁然开窍。不料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七年。”
叶君生道:“承蒙江爷爷抬爱,小子惭愧。”
江知年一瞪眼:“你先别惭愧,老夫话还没有说完。虽然看起来如今你确实开了窍,但凡事总需要事实证明。”
叶君生问:“要怎么证明?”
“明年开chūn童子试,你若能考取秀才功名,便是明证。到了那时候,我便做主,让你和静儿正式成亲。”
“爷爷!”
旁边的江静儿脱口急叫。她这趟来,目的可是直接解除婚约的,根本没料到爷爷会对叶君生做出如此约定。
“爷爷,你怎么能这样?”
江静儿感觉到了委屈,嘟起小嘴来抗议。从内心上讲,她绝不愿意嫁给叶君生,哪怕对方开了窍,不再是书痴,可文弱书生的本质没有改变,哪怕拥有了功名,也是如此。
江知年低喝道:“静儿,从小爷爷是如何教你的?为人处世,必言而有信,交而有义。”
被爷爷训斥,江静儿很倔强地鼓起了眼睛。
江知年转头面对叶君生,继续道:“不过君生,如果考不到功名,那两家婚约自动作废。另外,在整个过程中,我江家不会资助你丝毫,完全需要你个人努力,清楚了吗?你可有意见?”
他自幼习武,脾xìng颇有些武林风范,说话豪爽而直接。在这一方面上,江静儿倒是遗传了爷爷的基因。
叶君生忽地一笑:“我有意见。”
“嗯?”
江知年眉毛一竖,压抑住心头的恼意:“你想怎样?”
叶君生目光清澈,一字字道:“其实小子也不怎么中意江妹妹,既然彼此无爱,又何必勉强?解约才是最好的办法。”
说着,从怀中拿出那张红sè婚书,两手轻轻一扯,撕烂开来,化为纸碎,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第十七章:解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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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君生,你!”
“哥哥……”
叶君生撕掉婚书的行为,实在出乎意料,六道目光全部倾注在他脸上。
作为焦点的叶君生却一脸平静,从容起身,朝江知年一拱手:“小子鲁莽,还请江爷爷恕罪。”
其实对于此老,他印象相当不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遵信守诺的,但凭这一点,便足以让人钦佩。
江知年目光灼灼,直要看透叶君生的内心一般。只可惜,叶君生眼睛都不眨一下,根本瞧不出丝毫端倪。
江静儿更是大感意外,虽然她是想来解除婚约的,但当事情以这样的方式解决,却又有些接受不了,尤其是听到叶君生那轻飘飘的一句“其实小子也不怎么中意江妹妹”——
这算什么意思?
难道以自己的品貌出身,这书呆子都不放在眼里?可恶,实在可恶!
一股由于被看轻而萌生的莫名恼怒压抑不住地泛上心头。
许久,江知年才缓缓吐一口长气出来,摇摇头,道:“可惜,真是可惜了……”也不知道可惜什么,就此打住,起身迈步,出门而去。
江静儿自然跟随其后,不过临出门槛时蓦然回首,狠狠剜了叶君生一眼。
屋子里头一下子安静下来。
叶君眉脸上的愕然之情犹未消逝,嗫嚅了几下,那话终是没有问出口。她无法理解哥哥为何要撕毁婚书,要知道,如果真能娶江静儿,顷刻间便能拥有一份富贵前程,不知可以省去多少辛苦。
况且,江静儿才貌出众,无可挑剔。
这样的嫂子都不要,哥哥到底想咋地?
叶君生知道妹妹心中所想,无奈许多话不好明说,也难以解释,酝酿许久,只能感叹一声:“对不起,哥哥辜负了爹娘的期望。”
这下反要叶君眉宽慰了:“哥哥,我知道你这样做,一定有原因的,爹娘在天之灵,也会体谅。”
叶君生淡然一笑,道:“不说这个了,屋顶还有些地方没有补好,继续吧。”
……
“什么?叶家小子自己把婚书撕毁了?好,太好了。”
江家,听闻消息后,江母喜形于sè。
江静儿却懒洋洋的提不起jīng神,道:“母亲,没什么事我就回后院练功了。”
江母脸sè一板:“你就知道练功,我说静儿,你现在年纪不小了。一个女儿家,自当在闺房里头作女红,读些诗词。整天挥拳劈腿,舞刀弄枪的,像什么话?我可听说,明天青山便要启程回冀州了,他毕竟有官事在身,不能请太久的假期,明天你务必要去送人家。哼,既然与那书呆子的婚约已解除,就无需顾忌什么了。”
江静儿心不在焉地嘴角一翘,敷衍道:“知道啦。”走了出去。
江家后院,专门建立了一个演武场,虽然不大,但足够应付两、三人同时在上面练武。而场边上有兵器架,摆着刀枪剑戟等好几般武器。
江静儿换上一身劲装,把玲珑有致的傲人身材显露无遗,头发编成一根利索的大辫子,咬在嘴中,伸手在兵器架上捻起一杆红缨枪,摆开架势,吆喝一声,呼呼的开始演练。
这套枪法,有个名堂,叫做《穿云十八枪》,属于家传武学。十分了得,在武林中亦是声名赫赫。
江静儿苦练多年,但至今只掌握到一半,仅能使出九式枪法。纵然如此,也是她最为拿手得意的功夫了。
在天华朝,对于女子的束缚不算严厉,固然不可能做到“男女平等”,但女子练武习文,也是很正常的事。
在爷爷的影响,以及悉心教导之下,江静儿自幼练武,不爱刀剑,独爱长枪。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一杆长枪在手,挑、刺、扫、缠、拨,架势十足,可绝不是虚有其表的花架子。
但见场上,枪杆影子叠叠,枪头寒芒迸shè,其中一团红缨撒开,宛如一朵怒放的大红花,能起到干扰敌人注意力的效果作用。
“着!”
使到兴起时,江静儿回头望月,一记“回马枪”,长枪呼啸脱手,“噗”的击中演武场边上的一棵柳树,枪头深入树干中,近乎数寸。
似乎将满腔恼意发泄了出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樱口张开,喘气嘘嘘。
身后有拍掌声起,随即传来爷爷的赞赏:“静儿,你这招回马枪终于练成了。”
江静儿站起来,恭敬地问好。
江知年瞥了她一眼,忽道:“静儿,如今婚约解除了,但你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开心。”
江静儿没好气地道:“爷爷,瞧那呆子的恶劣态度,叫人怎么开心得起来?”
江知年点点头:“对呀,爷爷也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来这一手,还真让我刮目相看了。”
江静儿很不服气:“我看他是自知考不到功名,就酸溜溜演戏,摆架子,好表示自己很有骨气,哼哼,简直幼稚得不行。”
闻言江知年呵呵一笑,随即想起了什么,悠然一叹:“说起来,我对不起叶明山。”
叶明山,便是叶君生的爷爷名讳。
“爷爷,这可是他自愿解除的。”
“也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过静儿,rì后你不会后悔吧。”
江静儿登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蹦跳起来:“爷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会后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本小姐会看得上吗?”
“好了好了,我就是这么一说,瞧把你急得。”
“说也不行。”
江大小姐气鼓鼓的。
……
“啧啧,叶书痴呀叶书痴,算你知趣识相。”
彭家,彭青山看完手中书信,英俊的脸上笑意涟涟——这封书信,却是江母派人送来的。
在他身前,吴管家毕恭毕敬地站着。
“老吴,你说那叶员外说亲失败了?”
“禀告少爷,正是如此。嗯,少爷,要不小人去请苏媒婆出马吧。”
彭青山一摆手:“不必了,此事就此作罢。”
吴管家一愣,不明所以,但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说:“如果大少爷那边问起?”
彭青山随口道:“直接说女方不允即可,嗯,你也可以再去物sè物sè,看别的人家有没有合适的女子。”
“好的,小人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老吴,明天我就要回冀州了,以后你跟在大少爷身边,要jīng神机灵点,知道了吗?”
“是。”
第十八章:杀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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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余晖脉脉,笼罩住了彭城县,炊烟四起,一片祥和气氛。
彭家后院,彭青成肥胖的身子躺在一架躺椅上,身边有两名妾侍在捏骨按摩,很是享受。他如今伤势固然大有好转,但依然无法dú lì行走,大部分的时间都要卧着。
“老吴,我听二弟说,纳妾冲喜之事都是由你办?”
吴管家连忙道:“是的大少爷。”
“嗯,事情办得如何了?那叶君眉什么时候过门?”
吴管家回答:“禀告大少爷,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叶家不同意,所以小人已请媒婆,去找别家了。”
“什么?”
彭青成的声调徒然提高,牵动了伤势,痛得脸sè一白,眼下却顾不上了,几乎咆哮喝道:“你是怎么办事的?区区小事都做不成,养你何用?”
吴管家急忙解释:“大少爷,是二少爷说不用再找叶家的了。”
“哼,二弟也真是的,自从做了官,手脚反而越发的拘谨。那叶家只是破落户,竟敢不同意。他不同意,便是瞧不起我彭家,瞧不起本少爷。这口气,无论如何我都咽不下去。”
彭青成一向骄横,在彭城都是横着走的,何曾遭遇过什么挫折?不料在茶肆遇到袭击,差点丧命,而弟弟居然说不追究,不缉捕凶手。对此,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眼下听说叶家如此不识抬举,哪里还忍得住?正如一根导火索,顿时要引爆发作。
吴管家明白大少爷脾气,不敢违逆,便问:“大少爷,那该怎么办?”
彭青成虽然纨绔,却并非愚蠢,想了想,道:“你去叫苏护院来,我有话与他说。”
“是。”
吴管家知道大少爷手段,心里一凛:这下那叶家姑娘要遭殃了,那苏护院出手,直接掳人。大少爷喜欢的话,自会霸王硬上弓。到了那时,任你如何贞烈,如何不愿,都是砧板上的肉……
这般事例,可有好几回的。
等他往外走了几步,彭青成忽又叫道:“老吴,不用去叫了,此事以后再说。”
吴管家马上站住:“遵命。”心里亮堂堂的,大少爷眼下身体抱恙,却不好胡来,需要先养好身子。
……
rì子有脚,到了十一月,气候深沉起来,凉意渐渐转变成了寒意,人出门,都需要穿上厚衣服了。
叶君生坐于屋中,两手笼在袖内,神sè有些黯然。
自从帮渡云寺抄完那十八卷经书后,他就再也没有找到新的营生,坐吃山空,酬劳早就用光。眼下局面,竟又回到以前,还得吃妹妹的“软饭”,靠叶君眉养活着。
个中滋味,委实不好受。
更严峻的问题还在后面,寒冬将近,可家里过冬的家什寒碜得可怜。只得两件缝缝补补的旧棉袄,而被子单薄,盖在身上,犹如一片树叶。
这个冬天不好过……
只希望,不要太冷。
而过了冬天,chūn天同样有麻烦,到了那时,童子试开考,可现在叶君生只找到几名街坊的担保,秀才担保没影儿。
主要就在于,没钱送礼。
彭城县中有两名秀才,叶君生都曾上门请过,不过对方无一例外地,都表现出了极其冷淡的态度。
人情薄如纸,更何况破落户的人情?
没有人情,就必须通过“礼”情来弥补。依照惯例,请一名秀才担保,没有半贯钱是很难的。
半贯钱,就是五百文,就是五两银子。对于现在的叶家而言,无疑为一笔巨款。
俗话有说:“一文钱难倒英雄”,那五百文呢?只怕一代天骄都得趴着了。
当然,叶君生还不至于走投无路。如果低头去求江家,应该能借到钱财周转。只是人生在世,头颅太容易低屈的话,以后想再抬起来,恐怕就难了。
“也罢,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信饿得死人。”
他霍然起身,提了一柄锈柴刀,别在腰间,大踏步出门,却要出城去砍柴。
过冬时,需要炭火保暖,有钱的话直接买,没钱就只能自己动手。在天华朝,一般野外无主之地的树木,砍些当柴烧都没有问题。
中午时分,叶君生已到彭城西郊外的一处山岭,开始忙活起来。也幸亏他的身子骨远超从前,否则多弯几次腰都吃不消。
一直以来,每天叶君生都坚持修习《永字八剑》,得益匪浅。不但“点笔剑意”和“横笔剑意”都有长进,身体质素的提高更是可喜。要知道身体是本钱,是基础,弄不好的话,大方面不说,光是床上那点事儿都得不到满足,那才是人间惨剧。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担木柴搞定。掂了掂重量,差不多了。如果再多些,就会超过负重,挑回去会比较吃力。
正要下山,突然听到山上传来一声咆哮,震耳yù聋。
叶君生脸sè大变:是老虎,是老虎的吼声!
这个世界殊不同前世,典型的地广人稀,野外资源颇为丰富,诸如老虎豹子等猛兽在郊外山野,都会有出没,一旦遭遇,无疑为一场灾难。
叶君生虽然身怀神秘剑法,能用树枝作剑,但只偷袭过彭青成,具体杀伤威力,不曾明证过,能否用来对付猛虎,并无多少把握底气。而且如无必要,何须以身犯险?
“此地不宜久留,咱还是快快走吧。”
吼!
第二声虎吼来得迅疾,竟彷佛就在附近不远处。
糟糕,来不及了!
叶君生急中生智,把木柴扔到一边,吭哧吭哧爬起树来。片刻工夫,已藏进一棵松树的树丫上,这才定下心神往下观看。
吼!
第三声虎吼,转眼间一匹斑斓猛虎现身。只不过现在的它,身体鲜血淋漓,肋间被利器刺出两个拳头大小的伤口,身受重伤,却是在逃命。
这头猛虎,不是来捕食,而是在逃命。
腾腾!
后面一道矫健的身影飞掠而来,手执一杆六尺红缨枪,威风凛凛。长枪乍然刺出,正中猛虎项颈,一注鲜血喷洒而出。那老虎一声悲鸣,软绵绵倒在地上,当即一命归西。
雷霆之势,只一回合,便有了结果。
树上的叶君生看得目不转睛,待看清楚那位杀虎英雄时,差点失声惊呼:怎么会是她?
稍有动静,对方当即察觉,抬头看来,娇叱道:“是什么人躲在树上!”
“是我呀。”
枝叶间探出叶君生那张颇为可恶的脸容来。
第十九章: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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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静儿眼中,无论叶君生长得如何的玉树临风,却都是可恶的。一见到他,江大小姐顿时想起那句可恶的话语来——以及,当时叶君生说这句话时的傲娇态度:
“其实小子也不怎么中意江妹妹……”
心中恼怒,就像压不住的泉水,在汩汩泛动。
而在叶君生眼中,自己的未婚妻……呃,应该说是前未婚妻居然是位武林高手,打虎女英雄,实在始料不及。
他突然发觉,对于江静儿,自己真得没有多少了解。
“嗯,这个……那个……今天天气很好。”
一时间找不到话题,叶君生干脆来个地球式无厘头开场白。
然而很明显,对此江静儿是绝不会有共鸣的,冷哼一声:“你这呆子,怎会在此?”
叶君生指了指地上的木柴,意简言骇:“砍柴。”
江静儿哂笑道:“你不是读书人吗?怎么沦落成樵夫了?”莫名地,就想狠狠奚落他一番。至于对方之所以会在树上,自然是被虎吼吓破了胆才慌不择路逃窜上去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何况遇到了老虎?
不料叶君生一耸肩,打哈哈一笑,也不搭腔,收拾起木柴,背负在身上,一拱手,径直下山。
这,这又是什么态度?
江静儿狠狠一跺脚,娇叱道:“站住!”
叶君生好奇地回过头,问:“江小姐还有什么事?”
江静儿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新主意:“我要你帮忙,抬这头老虎下去。”
此具老虎尸首,近乎四百斤重,等闲的话,根本抬不动。她却开口让叶君生帮忙,明显是强人所难。
说着,便拿出一捆绳子,将老虎绑住,打个结,用枪杆子穿了,把持住一头,示意叶君生拿另一头。
她这根枪杆子,乃是用百年乌木所制,坚韧结实,胜于钢铁。
叶君生却没有动。
“怎么?没力气,抬不起?”
江静儿斜眼瞟了他一眼,掩饰不住的鄙视:手无缚鸡之力,一向都是书生的最佳形容语。心中已看死这呆子不敢答应,想把死老虎弄下山,还得找些猎人上来辅助才行。
叶君生忽然问:“江小姐,我帮忙的话,有没有报酬?”
江静儿顿时张大了嘴巴,上下打量他一番,嘴一撇:“你帮忙抬下山去,可分一贯钱。”
一贯钱在她眼内,只是个小数字。她才不信叶君生真能帮上忙,能抬起如此沉重的猛虎尸骸。
“什么,一贯钱?”
叶君生赶紧把木柴扔掉,笑呵呵就抓住枪杆子的一头:“早说嘛,我抬!”
这下有些出其不意,倒把江静儿给“震”到了:“我说呆子,你可拿捏准了,不要见钱眼开不要命。这头猛虎,近乎四百斤,逞强的话,会把你的腰给折了。事先声明,我是不会赔的。”
“四百斤!”
叶君生顿时跳起来。
江静儿看在眼里,含笑悠然道:“怕了吧。”
叶君生目光闪烁,却道:“这么重的东西,抬下山只得一贯钱报酬,太少了,必须两贯。”
江大小姐一愣神,揶揄道:“叶君生,你读万卷书,学圣贤道,霍然开窍,原来开成了个市侩之徒,只会讨价争利,还算是个读书人吗?”
叶君生不与她做口舌之争,淡然道:“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我不偷不抢,凭力气赚取酬劳,光明正大,有何不可?”
江静儿冷笑一声,心中决然不信这呆子真能抬起老虎,只当他虚张声势,死要面子,便很爽快地答应:“两贯就两贯,抬吧。”
就等着看笑话。
但见叶君生长吸口气,两手稳稳拿住枪杆子,摆上肩头,呼的,竟然抬了起来。
本来正等着看他出丑的江静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只大眼睛都瞪圆了。这一瞪,几乎把眼珠子都瞪掉了下来:“你……这怎么可能?”
叶君生一声轻笑:“江小姐,实话跟你说,文弱书生只是我的表面形象,其实我是一个很能干的男子汉!”
听到这句话,江大小姐差点要吐,内心却着实惊疑不定。她是练家子,抬四百斤的东西自不在话下,可叶君生明明只是个文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家伙,怎么也会有如此气力?
难道说,他天生神力?
江静儿徒然发现,走在前面的书呆子一下子变得有些神秘起来。又或者说,自己对他的了解,原本就很少。
“对啦,江小姐,你怎么会来到这山上,还力杀猛虎?”
近乎四百斤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肩膀上,纵然是两人抬着,但也不是轻活。叶君生就觉得肩膀上扛着一座小山,压得生疼,但他憋起一股劲儿,无论如何也要赚到那两贯。好在经过《永字八剑》剑意洗礼的身体,简直已脱胎换骨,咬紧牙关,还是有信心能坚持到山下的。
江静儿仍然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实在难以接受这么一个现实:叶君生居然天生神力。
反差太大了。
可除此解释,很难再找到其他的理由,嘴里随口回答:“前些时候听说此山有大虫出没,伤了好些人,我看见榜文,便过来了。”
叶君生顿时释然:这不算突兀之事,地方有猛兽逞凶,而普通猎人束手无策的话,一般都会张榜悬赏,请高人为民除害。他记得在《水浒》里,便常有类似的情节描写,比如“武松打虎”,记忆尤其深刻。
“哎呀,我上山的时候,可没有看见示jǐng的告示,不知道是没有张贴呢,还是自己疏漏了。好在没有遭遇大虫,否则麻烦不小……”
也就不再说话,怕松了气息。
此山不算高,约莫一盏茶时间,就下到山麓处。这时遇见一伙猎户,看见他们逮杀了猛虎,顿时轰动起来。
叶君生趁机卸了担子,站到一边去。
在这个时代,打虎可都是以“英雄”尊称的,加上江静儿是个女英雄,更能增加话题xìng。于是一伙人搬起猛虎,簇拥着她走,熙熙攘攘的,场面非常热烈。
叶君生惦记两贯钱,当然要跟在后面,一直来到附近一处乡村中。早有人传了消息回来,村民们都抢出来看女英雄,男女老少,夹道相迎,人头涌涌。
人群中,叶君生就被挤到了边缘处,充当路人甲的龙套角sè。他也不在意,反而新鲜好奇地东张西望,正见到被簇拥在最中心的江静儿,兴奋得小脸都红扑扑的。
此女,能杀猛虎,果然不是普通的千金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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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买牛(冲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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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这是二十两银票,给你。”
热闹仍在继续,不过江大小姐终于是记起叶君生来,抽空把报酬给他。
小心翼翼地将银票藏进怀里,叶君生眉开眼笑,道:“江小姐,rì后还要抬大虫,你尽管吱声。”
江静儿不禁翻个白眼:这呆子以为大虫遍地都是,是那么好杀的?就说她杀这一头,也费了不少劲。
见没什么事了,叶君生便迈步回城。正所谓手里有钱,心中不慌,木柴也不去收拾了。
走到村口,忽然听到一阵“哞哞”的牛叫声,抬头看去,就见到前面一个瘦弱的青年正牵着一头水牛。
那水牛,皮肉干瘪,眼神浑浊,一支左角还断了,“老弱病残”的特征,极为明显。此时它四足立定,任凭青年牵引,只是不肯往前走,嘴里发出“哞哞”的叫唤,神态很拟人化地对着青年,状甚可怜凄凉。
“老牛,俺知道你怕,不愿挨刀,但如今你年老,无法再耕种了,我只得把你卖掉,换些银两……”
青年嘴里说道,见牛不肯走,便折一根树枝,在后面驱赶。但老牛叫唤不停,依然止步不前。
听它叫得心酸,青年叹息一声,一咬牙,便要下手狠抽。
“公子,快买下那头牛……”
叶君生本来要超越过去,脑海骤然响起一道急切的声音。
是狐仙在说话!
他惊喜交集,右手情不自禁就摸向怀中——《灵狐图》就贴身藏在里头。
时隔多rì,狐仙终于再度显灵。只是对方仅仅说了一句话,随即沉寂,再无声息。
叶君生惊疑不定,沉吟起来。但很快,他就拿定主意,走过去,叫住那青年:“这位小哥,你可是要牵牛去卖?”
那青年望着他,回答道:“是的。”
“哦,要卖到什么地方去?”
青年神sè黯然:“准备卖给乡上的吴屠夫。”
卖给屠夫,也就是卖给他屠宰,割肉出售。
——在天华朝,耕牛的作用举足若轻,决不可私自屠宰,唯有老弱病残的丧失劳动力的牛,才能申请屠宰令。
其中手续,想必早已办妥。
叶君生话题一转,打听起对方的身世。青年颇为耿直,知无不言。原来他叫“阿永”,其自幼父母双亡,哥嫂又是极其刻薄的人,分家时几无所得,唯有与这头牛相依为命,这才熬过了多年的艰苦岁月。眼下水牛老迈病弱不堪,再也无法下田了,故而不得不选择把它卖掉,好赚取些银子来娶媳妇,过rì子。
听毕,叶君生若有所思,他无暇多想,开门见山:“小哥,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将此牛卖给我?”
青年“啊”了一声,打量着他:“你要买?”
叶君生微笑道:“嗯,不过我买牛,不是买来杀的。”
青年很惊奇:“那你要干什么?”
叶君生呵呵一笑:“这个小哥就不用多问了,卖不卖?你放心,吴屠夫那边出价多少,我也一样。”
青年歪着头,憨憨地道:“两贯。”
两贯,就是二十两银子,价格不菲。但这价格只能买老牛,壮年的耕牛价格更高,可达十余贯,甚至比奴婢的身价还要高许多。
牛比人贵。
“两贯……”
叶君生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换到前一刻,别说两贯,两文钱他都未必拿得出。但碰巧的是,他刚从江静儿那里得了二十两银子的报酬。
这么说,如果买下此牛的话,等于还没有揣暖的银票又要易手了。
不甘心呀。
只是狐仙突然显灵,要自己买下这头牛,肯定有道理。左思右想之下,他一咬牙:“好,我买了。”
“不准买!”
身后猛地有人叱喝,回头一看,正是江静儿,不知为何又走了出来。
“呆子,你傻了吗?你买这牛作甚?”
叶君生道:“买来养呀。”
江静儿神sè不善,随即想到了什么,脸sè稍有好转,拉过他到一边去,沉声问:“你是不是想买下这牛,带回城里转手卖高价?”
叶君生摇摇头,很认真地道:“不是,我是真得买来养的。”
江大小姐差点被气得眼前一黑:“你这傻子,不准你乱花钱。”
叶君生眨眨眼睛,惊奇地道:“我说江小姐,钱是我的,怎么使用,不用你批准吧。”
“你!”
江静儿狠狠一跺脚:“烂泥扶不上墙!”转身气呼呼地走了,连来找叶君生的本意都忘却。
……
冀州南方五百里,有山名“景阳”,乃是一座世外神山,终rì白云飘渺缭绕,如真如幻。
景阳后山险峻,悬崖林立,飞流似瀑,沟壑如麻,其间苍松翠柏,郁郁丛生,不时可见仙鹤翱翔,灵猴跳跃。
一大片道观建筑就分布在这里。
景阳大殿,此时正端坐一道人,眼观鼻,鼻观心,入定修炼。此道人年约中旬,长须飘拂,面皮晶莹,娇嫩如婴儿,身穿八卦道袍。
大殿内极为安静,掉根针下地都能听得见。
突然,“锵”的一响,异常惊动。如果叶君生听见,肯定会大吃一惊,因此这一刻,正是狐仙显灵说话的同时——
道人霍然睁开眼睛,双目光芒爆shè,骇人非常。他一伸手,“嗖”的就有一面古铜镜子飞入手心。
这面镜子,不过巴掌大小,古sè生香。此际镜面景象翻涌,最终缓缓形成一幅图案,仿佛为地图模样,有城池山脉的脉络分布状况。其中一处,一点米粒大小的光华在闪动。
道人仔细端详,眉毛微微皱起,喃喃道:“彭城县西郊……难道说她就躲藏在那里百年之久?哼!”
他面露yīn霾之sè,忽地一道法决打出。很快,殿外有足音起:“周乱山拜见师尊,不知师尊有何吩咐?”
来者是个青年男子,三寸丁的体型如葫芦瓜,穿一件宽大道袍,看上去显得有些滑稽。其面皮焦黄,留一丛短须,此时跪伏在地,听候法旨。
道人弹指飞出一枚圆形宝玉,道:“乱山,你到彭城县走一趟,依循此气息追寻搜索,一有发现,不可妄动,即刻回报信息。”
周乱山接过宝玉,伸手一抹,便把上面的一道气息铭记于心,恭敬道:“遵法旨。”
退出殿外。
大殿,恢复安静。
良久,端坐不动的道人蓦然伸手一点,一幅宽大的画轴凭空出现,当空铺张开来,展露无遗。
这是一幅画,画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眉似远山,目如点漆,空灵脱俗的容颜能让人看着,便会觉得窒息。她正眺目远望,目光看着远方,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而在她身后,却突兀地露出一条洁白无瑕的毛茸茸尾巴来,调皮地竖着,似乎不甘心被衣裙所掩盖住。
这是一条狐狸尾巴。
人身狐尾,狐妖之相。
“如果真是她,事情就严重了,必须第一时间回禀宗门才行……”
道人的语声在殿内回荡着,渐渐归于虚无。
第二十一章:失手(求推荐)
(感谢书友“天宇问道”、“侠王盖聂”、“黄子文”的慷慨打赏——兴冲冲起床一看,榜单上还是第十五位,佛曰:有缘?但不科学呀,泪奔求各类支持!)
书痴又发疯魔了……
他出城一趟,不知从哪里牵回一头病弱不堪的水牛来,在院中打了一根木桩,拴起来养着。
开始的时候,街坊邻居以为叶君生是要做生意,倒卖牛肉,可问过之后,得到的答案却是其要养牛。
养牛?
叶家没田没地,养牛作甚?
诸人无不惊诧莫名,甚至对于那头老牛的来历都产生了怀疑。不过叶君生手上有官方盖印批准的买卖文书,却堵住了大家的嘴。
哥哥要养牛,叶君眉同样觉得纳闷。但不知怎的,她第一次见到那头老牛,心底便莫名萌生出一抹怜悯之意,颇为亲切的模样,就抢着肩负起照料老牛的责任。
割草,洗刷,清理粪便,甚至叫哥哥在院中搭建起一座简陋的牛棚,好让老牛栖身。
悉心照料十余rì,老牛恢复了两分jīng神,只是依然孱弱,长时间都是卧在牛棚中眯眼睡觉。
这段rì子,叶君生细心留意,不过丝毫端倪都不曾看破。老牛,普普通通的样子,似乎并无怪异之处。
“不对,既然狐仙显灵,要自己买下它,必然有道理……或者,只是暂时看不透而已。”
对于神秘狐仙,叶君生信任得很,于是沉住气。
家中多了一头牛,生活的压力悄然又增加了一分。如今秋深,草木凋零,要弄到青草并不容易,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收集些干草来喂食。
这一晚,风声呼呼,吹荡天地。
时候不早,整个彭城县已到了宵禁时刻,街道上人影全无。就在此刻,一道黑影闪现,好像一只灵敏的夜猫子,穿街过巷,不用多久,就来到叶家院子外面。
此人全身穿着夜行衣,黑漆漆的,几乎与夜sè融合成一体,难以分辨,只露出一双jīng光闪烁的眼睛,熠熠有寒意。
“嗯,就是这一家了……”
认准地方无误,他施展出轻功,轻轻一跃,就跳上那高不过六尺的院墙,再一跳,落在院子中。
这一跳,声息极轻,好比一只老鼠落地。
这人之前已来踩过点,知道叶家中没养什么家禽,因此不怕惊动。
“哞!”
他正蹑手蹑脚地朝屋子走去,猛地院内一间低矮的棚子里发出一声牛鸣,在寂静的夜晚听得十分刺耳,不禁大吃一惊:“不好,差点忘记那书呆子前些时rì弄了头老牛在院子里养着……”
其恼怒不已,一个箭步冲过去,就要将坏他好事的老牛杀掉。但身子刚扑入到牛棚里,腾腾腾,一团jīng壮的身躯小山般压来,气势凛然,竟是那老牛发疯了似的横撞过来。
牛,本是温顺之兽,但并不代表它好欺负,软弱无能。一头牛如果发疯起来,可是非常可怕的。在山野中,野牛就连老虎都敢搏斗。
老牛凶猛,饶是夜行人有武功,一时间措手不及,只得一个后纵身,让出去,先躲过锋芒。
这几下动静,不过数呼吸间,可声响极大,屋子里顿时亮起了灯火。
那人知道事不可为了,再待下去,只怕叶家的左邻右舍全部都会被惊动,唯有狠狠一跺足,再度越墙而出,很快就消失在夜sè里。
只片刻工夫,披了长袍的叶君生端着一盏油灯开门出来;很快,叶君眉也起床了,头发不及收拾,随意披散着,白生生的脸蛋,带着些紧张之意。
“哥哥,怎么啦?”
叶君生走到院子里,忽然见到地面上有凌乱的足迹,不禁心一跳,又走进牛棚。此时老牛安分了下来,卧在地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炯炯的与叶君生对望了一眼,随即闭住。
就这一眼,却让叶君生感觉到了一种不同凡响的意味——这头老牛,果然有些门道……
他便走上去,抚摸牛头,作安慰状。
老牛表现得极为温顺,一动不动,间或鼻孔里喷出些粗气。
叶君眉也走了进来,她似乎有所发现,秀眉紧蹙着。
叶君生笑道:“妹妹,没事,估计是有小偷,被老牛吓走了。”
叶君眉“嗯”了声。
“没事了,我们回屋吧。”
叶君生牵起她的小手,离开牛棚。
或许因为天气的缘故,小手有些凉,软软的,不堪一握。叶君生的心中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另一只手却握起了拳头:树yù静而风不止,见树叶飘零而欺之,该杀!
一股血xìng,泼辣辣涌上心头。
……
彭家大宅,后院幽静,房间内还亮着灯,肥胖如猪的彭青成还没有安歇。房中摆开一桌,桌上有几样jīng致小菜,他正坐着,悠然喝酒。
除了他,身边再无第二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彭大少爷的伤势已好得七七八八,没有大碍了。
笃笃笃!
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彭青成喜形于sè,起身开门,待见到门外单独一人的黑衣人,脸sè不由yīn了下来。
进了门,黑衣人跪拜在地:“大少爷,小人办事不力,失败了。”
彭青成倒没有发作,他知晓此人本事,就问道:“苏护院,你怎会失手?”
苏护院不敢起身,苦笑道:“那呆子院子里养着头牛,小人进入时不小心,惊动了它,故不敢久留。”
此事回想起来,憋屈得很。
彭青成冷哼一声:“他怎么会养牛?”
苏护院讪讪道:“小人也不知,只打探到是书呆子前些时rì买回来的,豢养在家。”
彭青成气呼呼:“居然让一头畜生坏了好事,气煞本少爷也。”
苏护院忽道:“大少爷,要不小人现在再走一趟,定将那女子掳来,只是时候会晚一些……”
彭青成一摆手:“算了,不必如此费周折。本少爷决定过几天亲自去走一趟,看看再说。”
苏护院恭敬应道:“是。”心里却知大少爷是未曾见着人,不知对方样貌,所以便起意要去看个分明。要是叶家少女容貌不错,自当不择手段拿下;要是相貌粗鄙,不堪入目,就会另行处置了。
这些手段,苏护院轻车熟路,了解得很。
彭青成好女sè,多年以来,欺男霸女,在彭城县横行无忌,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叶君眉那一天与他遭遇,恰好因为做工的缘故致使灰头土脸,加上衣装破旧,这才没有受到注意,否则早遭殃了。
为此,叶君眉绝口不敢和哥哥说起,只想自己忍一忍,就没事了。
只无奈,这世道人心,自古就是不讲道理的;横祸无端飞来,何曾会顺人心意?
第二十二章:具保
(新书榜第十三了,就差一步,只差一步!)
今天叶君生一早就出了门,提着两斤米,半斤肉,到城北拜访黄秀才,自是为了具名担保之事。虽然之前被对方拒绝了一次,但为了来年能有资格参加童子试,不得不再跑一趟。
黄秀才今年四十八岁,年纪说不得年轻。他考取秀才功名差不多十年时间了,期间参加过两次乡试,却都铩羽而归。随着年纪增大,渐渐就绝了入仕之心,就想着在县城里好好经营,做一名富家翁算了。
有秀才功名,身份地位截然不同,只要有心,大把捞钱的机会,积累着,可以成为乡绅阶层。
瞥了一眼寒酸的米肉,黄秀才就不欢喜,一张方脸拉得长长的,几乎变成了马脸,慢悠悠道:“君生有心了。”
叶君生把他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里腹诽不已,嘴里道:“不知先生是否愿意替小生具保?”
黄秀才啜了一口茶,沉吟半响,猛地想起一事,便道:“难得君生如此诚心,我帮你具保也是chéng rén之美,不过嘛……”
听到有戏,叶君生顿时来了jīng神:“请先生明言。”
黄秀才呵呵一笑:“我想请你帮忙办件事。”
“什么事?”
“我在西郊广平乡上有一座老宅子,因为举家搬迁进了城中,故而少人居住,平时只留一老仆看守。不过一年前此仆已卒,就再没有人看家了。如果君生不嫌弃的话,你去那宅子里住上一个月,那时我找到了人,自可接替回来。”
叶君生目灼灼地看着他:“先生的意思是我替你看守房子一个月,你就愿意帮我具保?”
“不错。”
“好,我答应了!”
叶君生斩钉切铁地道。
黄秀才瞥了他一眼,忽道:“君生,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说明,就是我那宅子,有些不太平。”
“不太平?”
叶君生不明白。
黄秀才苦笑一声:“我就明说了吧,我那祖宅,闹鬼!”
闹鬼?
叶君生微微一怔,忽而一笑:“我辈读书人,读圣贤书,聪明正直,何惧鬼魅?”
黄秀才大喜:“这么说,你不怕?”
“当然不怕!”
“好好,我这就与你签订文书。”
困扰已久的问题得到解决,黄秀才甚是欣喜。他的老宅子闹鬼,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事发久矣,一直得不到解决。眼看祖宅荒废,心里焦急。前些rì子,其上渡云寺,捐献了十两香火钱,找了空大师寻求方法。
了空大师呵呵一笑,说道闹鬼之事,只是宅子太久没有人住,缺乏生气,只要住进了人,并住上一段时间,自可辟邪。
对此黄秀才深信不疑,以前有老仆守着,风平浪静,并无事端。那些诡异之事,都是老仆死后,宅里没人管理了才闹将起来的。
一闹不可收拾,再想找人看守房子,别人都怕了,不敢应承。眼下见叶君生登门,黄秀才心生一念,便提出要求,没想到对方极为爽快就答应。
“嘿,这书痴,果然有傻气……”
黄秀才不动声sè地签署了文书给叶君生,也就是正式具保了。这样一来,只要再找几名街坊联名,开chūn的童子试,叶君生就有了考试的资格。
与此同时,叶君生也写了一份承诺书给黄秀才,要替对方看守一个月的房子。另外,他还要求带妹妹叶君眉一起住进去。
对此黄秀才毫无意见,多一个人,便多一分生气,是好事。
离开黄家,叶君生面有沉吟之sè。他本来就要找个时机,暂时离开彭城一段时间,替黄秀才看守老宅,正是机会。
今天是晴天,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颇是热闹。
人群中有一道人大步迎面走来,甚为引人注目。其五短身材,道袍宽大,面皮焦黄,留一丛短须,一双眼睛,左大右小,看起来,倒有几分凶恶之相,根本不像出家人。
当他和叶君生擦肩而过的时候,叶君生不禁多瞄了几眼。不料立刻遭到道人的不悦,狠狠一瞪。
被他这一眼瞪着,叶君生顿时如置身冰窟,有一种透心凉的感觉。脑海仿佛僵硬了似的,思维都停止了运转。
嗡!
两道剑光乍现,破空而出,斩开了许多阻滞。只一瞬间,整个世界,才又重新感到暖意,恢复活动。
叶君生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去。
“咦?”
道人有些惊讶地瞥着叶君生的背影:这个书生倒有些心xìng定力……
也就一瞥而已,并不放在心上,很快就继续走自己的路——
“咱来这彭城县已多rì,可师尊吩咐之事毫无发现,该如何是好?”
如此念着,便有了些焦急。
“整个彭城县,方圆百里,都已探寻遍了,莫非对方已离开,或者隐匿起来了?好在师尊并未定下期限,那我就先住下来吧。难得下山一趟,顺便享受享受这红尘繁华,才不枉此行,料师尊也不会怪责于我。”
定下主意,顾盼间见到街边一座花团锦簇般的楼阁,名曰:“摘花楼”,却是青楼所在。有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也不怕冷,穿得极其妖娆,在楼上阳台探出身子,娇声招揽客人。
见状,周乱山内心sāo动,大步走了进去。
那迎客的龟奴见他是个寒酸道士,顿时黑了脸,喝道:“哪里来的野道士,快……”
一个“滚”字还没有出口,却被一团灿烂的银光晃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周乱山随手一掏,便是一锭银子:“赏!”
龟奴喜笑颜开:“小人谢过道爷。”顿一顿,双手拢在嘴边,麻利无比地吆喝起来:“楼上楼下的姑娘们,快出来接客啦!”
这个喊声,可是对最富贵的客人才有的待遇,同时算是个暗号,通知里面等待的姑娘知晓,有大鱼来了!
龟奴阅人多矣,那沉甸甸的赏银经手一掂,差不多三两。出手如此阔绰,简直平生未遇,哪里会怠慢?
在青楼,间或也会有些和尚道士偷偷跑来开洋荤,不足为奇,不过他们基本都做了伪装,像周乱山这般大摇大摆,光明正大而来的,倒是罕见。
很快,五、六名青chūn女子争先恐后地扑出,依偎在周乱山身边,莺莺燕燕,脂粉袭人。
周乱山心意大快,他所出身的道门,几乎不用遵守什么清规戒律,因此无须顾忌,可以便宜行事。当下变戏法般时不时掏出银子来赏人,直把这些女子喜得心坎儿都酥了,恨不得立刻扒光这道爷的衣裳,看其到底带了多少钱财在身上。
厢房一入,大门一关,顿时便有娇啼细语传出,其中chūnsè香艳之处,不足为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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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躲避(求推荐)
(总是失之毫厘,太悲催了,掩面画圈圈去……)
一口气跑到街尾,寻个偏僻的旮旯角落,背墙而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颗心跳得很快。叶君生几乎怀疑,如果不用手按住的话,只怕那心会炸裂开来。
心悸的感觉,充满全身。
厉害!
只被那道人瞪了一眼,自己差点就失控疯掉了。对方是什么来头,竟具有如此王霸之气?
难道说,是传说中掌握神通的术士?
叶君生立刻想到这个可能xìng,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何谓神通?
一言以蔽之,凡人做不到的事情,即为神通。
武道修炼,力量到了极致,可以飞檐走壁,可以一跃数丈,可以拳碎石木,都算是非常了得的本事。
然而武功不管怎么练,都练不到神通的地步,比如引发雷电之力、比如张口一吐,飞剑取敌头颅于千里之外、比如腾云驾雾,飞天遁地……再比如,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的身体拎起来。
这些手段,鬼神莫测,故名“神通”,一旦掌握,就可以说超越了凡人的范畴。
仙凡之别,判若云泥。
用眼光就能伤人、乃至于杀人,这不是神通是什么?
一时间,叶君生思绪纷乱,忐忑不安,过了许久才渐渐平静,长长吐一口气,迈步回家。等到了傍晚时分,妹妹做完工回来,就将出城给黄秀才看守祖屋的事情告诉她。
听到黄秀才答应给哥哥具保,叶君眉很是欢欣,又觉得辛酸:家贫无力,送不起礼,唯有通过做事来交换:“哥哥,你去看守房子,可我不用去呀,留在城里做些活计,能赚一点用度,岂不更好吗?”
叶君生沉声道:“我放心不下,所以你还是与我一起去吧。”
见到哥哥郑重的神sè,叶君眉身子一抖,脸sè莫名有几分苍白。她本就是冰雪聪明的人儿,一下子就联想到许多不好的事情,种种蛛丝马迹,都有串联起的可能xìng,若真是如此,简直就危机重重:原来,哥哥的用心竟这般良苦,他一定是怕我担忧,所以不明说出来吧……
当即点头,同意一起离开县城,到广平乡看守黄家祖宅。
吃罢晚饭,开始收拾。
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不外乎一些厚衣服,被褥罢了。要知道黄家祖宅荒废已久,很多东西都要自备。
收拾完毕,趁天sè还不算太晚,叶君眉又跑到邻居罗大婶家,请她帮忙照料一下房子。
也就一座空荡荡的房屋罢了,能饿得死老鼠,更不会有盗贼光顾。
第二天一大早,黄家那边就派来一名仆从,带叶家兄妹出城回乡。见到叶君眉还牵着一头孱弱的老黄牛,黄家仆从哑然失笑,感到非常奇怪。不过事不关己,他也没有多嘴询问。
……
约莫一个时辰后,数名态势嚣张的健仆,簇拥着一顶轿子快步而来,径直来到叶家宅子之前停住。随即,穿得像一团花的彭大少爷走下轿子。
“禀告大少爷,叶家锁了门户,没人在家。”
一名机灵的健仆禀告道。
“嗯?还不快打探一下,人跑哪儿去了?”
很快,打探到消息的下人回来了:“大少爷,叶家邻居说叶氏兄妹早上刚出门,到广平乡探亲去了,估计要一个月才会回来。”
“什么?”
彭青成气呼呼的:居然这么巧就走掉了,让自己扑了个空,实在恼怒不已。
那下人谄笑道:“估计是叶氏兄妹生活困顿,无钱过冬,这才不得不投靠亲戚去。”
彭青成哼了一声:“也罢,算他们跑得快,起轿到摘花楼去。”他悻悻然,肚子一股邪火不得发泄,干脆找青楼姑娘解决。
轿子悠悠,掉头离开。
等他们一行走出好远,叶家邻居罗大婶才敢探出头来,手拍着胸口,很害怕的样子。
彭大少爷何许人也?彭城一霸,恶名昭著,他来找叶家兄妹,绝对不会有好事。看来,叶君生带着妹妹早早出城,到乡下去探亲戚,端是走得及时。否则被彭青成堵住,后果不堪设想。
以叶君眉的样貌,彭青成见着,还不得兽xìng大发,胡作非为。至于指望官府出头,匡扶道理,那等若是异想天开。整个彭城县,谁都知道胡县令是彭青成的姨父,两家穿一条裤子的。
“唉……”
罗大婶悠然一叹,抬头却见着对面巷子口走出一名面如冠玉的俊朗公子来,衣穿不俗,身后跟一名小厮。
这公子的模样似曾相识,只是一时间辨认不出来。
罗大婶还在想,那公子忽地对自己展齿一笑,明眸皓齿,脑海灵光一闪,终于知道她是谁了:叶君生的未婚妻,江家大小姐。
那一天,江静儿跟随爷爷来叶家,罗大婶却是见过的。
“咦,不对,我可听说叶君生那呆子主动解除了婚约,为何江大小姐还会来这里?”
彭城县不大,很多事情根本隐瞒不住,八卦之风一吹,立刻便满城风雨了。
叶君生和江静儿解除婚约之事,早传得街知巷闻。对此,很多人议论纷纷,基本都认定是江家施了压力,逼迫叶君生解约。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以江大小姐的身家才貌,要她嫁给一个一贫如洗、浑浑噩噩的书痴,这不典型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嘛。
不,在人们看来,叶君生连牛粪都算不上,最多就是一坨狗屎。
眼下,虽然叶君生似乎开了窍,但在众人的惯xìng思维里,依然得不到改观。近期便有传闻有鼻有眼地说:叶君生买牛的钱,就是江家赔付的解约金。他这呆子,却是被人哄骗了,把那笔钱财买了一头老弱病残的牛回家,还当成了宝似的养着,端是可笑。
这个传闻,很多人窃以为真。
“公子,为什么你要来叶家这里?”
女扮男装的小厮纳闷地问道。
“我哪里是来叶家?只是路过而已。”
小厮嘻嘻一笑:“真是路过吗?”
江静儿气哼哼道:“本大小姐说是,便是。”
“那好那好,你是大小姐,你说了算,那我们接着要去哪?”
江静儿心不在焉:“随便走走吧。”
背负双手,昂首挺胸,浑然不顾加了束缚但依然无法压抑住的山峦规模突兀出来,毫无目的xìng地闲诳着,只是jīng神,总感到莫名的恍惚:呆子前脚刚带着妹妹出城,后脚彭青成就来了,算是躲避得及时,碰巧,或是有先见之明……呸,就凭书呆子的脑子,怎么可能有此预见?肯定是走了狗屎运吧……我还合计着,要不要出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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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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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并不位于村落之中,而是依山傍水地坐落在山边之上。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打理的缘故,气象萧瑟,显出几分破落的样子。
这便是黄家祖宅。
黄秀才考中秀才,发迹后就举家搬迁进城,遗留这一间祖宅在此。因为是祖宅,自然舍不得卖掉。本来留守的老仆死后,宅子中每到晚上,总有些绿油油的亮光莫名闪烁,乡人见到,惊以为闹鬼,传遍开来,就再没有人敢替黄家看守门户了。
为此黄秀才苦恼不已,请教了空大师,得知要有人住进去,养出生气,才能辟邪。恰好叶君生求上门来,便心生一念,要求他去,否则就不答应具保之事。
也不知道叶君生傻呆呢,还是胆大,一口应承。
看守房子,可不是住进去那么简单,rì常的修葺打扫工作,都要进行,否则住着住着,房屋崩坏了,这责任就不好分说了。
黄家祖宅虽然没人住,但墙壁屋梁都十分结实,住进去,并无问题。
很快,叶君眉便收拾出两间相邻的偏房来,厨房也清理干净了,用带来的米,开始生火做饭。
叶君生走出去,天可怜见,在山边寻觅到数丛野菜,却是认得,名叫“长命菜”,可以食用,便拔回来洗干净了,当晚上的菜肴。
光线昏然,饭菜简陋,但依照他们目前的状况,能吃上干饭,其实已是幸福。
老牛拴在小院中,却没有棚子,露天卧着,啃草。
仔细地把碗中最后一粒米饭舔干净,叶君眉放下饭碗,面有忧sè。
叶君生看在眼里,心中分明,道:“存粮不多了吧。”
叶君眉点点头。
叶君生嗟然一叹:光靠妹妹做些活计,只能勉强糊口,想要有所剩余的话,实在勉为其难;而他上次抄经文的酬劳,除了修葺房屋外,基本都用来改善伙食了。
如今替黄秀才看守宅子,属于对方帮自己具保的交换,没有任何报酬。
赚钱,是个大难题;至于要搞些小发明,白手兴家之类,想着容易,当前却是空中楼阁,琢磨不得。
本来还想着学一众穿越者“窃书致富”,但很明显,诗词歌赋的出名需要际遇;而小说这些不登大雅之堂,卖不得钱——古代起名,“小说”为什么不叫“大说”,而冠于“小”字,本来就蕴含着鄙弃之意。
因此,许多想法只能在脑海打转,无法付之行动。
自古书生多贫寒,端是实诚话。
夜幕铺张,虚空一弯残月,洒下清冷的光。月光之下,偏居一隅的房屋显得格外萧瑟。
一夜无事。
第二天,在溪边洗完衣裳的叶君眉回来,脸sè颇有些古怪。
叶君生问:“君眉,你怎么啦?”
叶君眉略一踌躇,脆生生道:“哥哥,我去洗衣服的时候,有村民跟我说,这屋子里闹鬼,劝我们赶紧走……”
叶君生道:“确实有这么一个说法……那你怎么回答?”
叶君眉微微一笑,很好看的双目便弯成了两道月牙:“我说不怕。”
一个“不怕”,干脆简单。
叶君生有些惊讶:“为何不怕?”小女孩子家,不都是最害怕鬼魅之类的东西吗?
叶君眉却很认真地道:“有哥哥在,便不怕。”
听到这话,叶君生心中一酸,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君眉,是哥哥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叶君眉眼眸蒙上了一层水影:“哥哥,你不要这么说,现在的rì子,已比以前好很多了,以后的rì子,会更好的。”
自爹娘去世,只留下他们兄妹相依为命,那时的哥哥又是个书痴,没rì没夜关在书房里头,两耳不闻窗外事,整个家庭的担子都只能落在她稚嫩的肩膀上。如此艰苦岁月都捱过了,现在哥哥开了窍,有上进心,还怕什么?
“哞!”
旁边的老牛忽然发出一声鸣叫,状甚欢悦的模样。倒把叶君生吓一跳,眼光瞥过去,正与老牛的目光相触。在一瞬间,叶君生产生了错觉,好像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头牛,而是一个人一般。
难不成,刚才它一直在偷窥来着?
这牛,不老实啊!
叶君眉脸sè微红,脱开哥哥的怀抱,去晾衣服,一边道:“对了哥哥,要不我们给老牛起个名字吧。”
莫名地哥哥就牵一头牛回来,不过她一直没有多问什么。而且对于这头牛,也觉得很亲切喜欢。
叶君生笑道:“好呀,那你说该起什么名?”
“哥哥读得书多,这名字,自然由你起。”
叶君眉把皮球踢回来。
叶君生也不矫情,略一沉吟,忽道:“不如叫做‘大圣’吧。”
“大圣?”
叶君眉咀嚼着这个名字,虽然不大理解,但是觉得很威风霸气的样子,固然和老牛现在的模样不配,可既然哥哥起了,就是好名字,便点头同意。
“哞哞!”
老牛忽然站立起来,好像听懂了似的,一个劲叫唤,也不知道是表示高兴呢,还是抗议。
叶君生不管它,一拍手:“就叫大圣了。”
这名字,不但包含着一些恶趣味,还寄托着一股美好的愿望。对于牛,在前一世,给予叶君生印象最深的,可不是牛郎织女里的那一头默默奉献者,而是那牛魔王,平天大圣。
《礼记·乐记》:“及夫敦乐而无忧,礼备而不偏者,其唯大圣乎!”
佛经有道:“佛是极圣,故称大圣。”
现在,叶君生灵机一动,“大圣”之名便落在一头孱弱的老水牛头上。
晾完衣服,叶君眉解开绳子,牵起老牛,对叶君生道:“哥哥,我牵大圣去吃草了。”
叶君生微笑道:“好的,小心点,不要走太远。”刚来这边,人生地不熟,有些情况必须注意。
叶君眉“嗯”了声,牵牛出门,沿着溪水走,寻找新鲜的草丛。
“看,那就是从城里来帮黄秀才看守祖屋的妹子,她还有个哥哥,是个书生,一起住在里面。”
“黄家祖宅可是闹鬼呀,难道他们不怕?”
“谁知道!刚才我可提醒过了……这兄妹有些古怪,还养着一头牛呢。”
“看起来,他们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大概是黄秀才给的酬劳不少吧……”
“有钱又如何?别把命送了……”顿一顿,声音压得低低的:“南村的郭屠夫可是说了,他亲眼看过占据黄家的鬼,青面獠牙,一口能吞一个人……”
听闻,诸人面sè煞白起来,望向叶君眉时,顿时多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意味。
叶君眉没有听见她们的议论,见到一众在溪边洗衣服的妇女目灼灼地盯着自己看,不禁有些羞涩地展颜一笑,干净素雅,宛如一朵突然间在水边绽放的水莲花。
第二十五章: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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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阳光和煦,落在身上,有一种暖洋洋的慵懒。
叶君生搬一张藤椅来,坐在院子里头,晒着阳光,想着事情。
黄家祖屋这一片,附近分布着不少村落,合起来便是广平乡——在天华朝,“乡”为最低级的行政单位。
乡之上为县、县之上为府、府之上为州。
天华朝共有九州,分别为冀州、夏州、戎州、平州、永州、豫州、并州、扬州、荆州。
当然,在这个世界,并不仅仅只有天华朝,戎州以北,是以草原为根本的牧民王国“蒙元”;夏州以西,有号称“一半沙子一半佛”的天竺;海外有岛国名曰“大和”,至于其他地方的情况,局限于见识,却不得而知了。
反正这个世界,已不是地球位面。关乎地理历史,不能以旧例度之。
这一段时间,叶君生可不是坐在家里等饭吃的,而是不断消化书呆子的记忆知识,从而更清楚地了解所处的世界。
不得不说,书呆子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依靠博览群书,着实学了一肚子的才学,帮助很大。
这,大概就是俗话所说的“足不出户,知天下事”了。
话说回来,“知”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没有必然的逻辑关系。否则书呆子这几年来,就不会食不果腹,衣不遮体,靠吃妹妹的“软饭”为生。
叶君生穿越而来,人生目标自不会仅仅定格在求温饱之上,《灵狐图》的显灵,让他得以接触到一个不同凡响的神秘领域。
他想走进这个领域去,只是现在,不得其门而入。
自从上次狐仙显灵,要叶君生买牛后,就再没有灵异表现。这让叶君生怀疑,狐仙是不是有伤在身,所以才躲在画中休养,不能表现太多……又或者,其实她是在躲避仇家什么的。
莫名地,叶君生又想起街头偶遇的那个矮个子道士。对方殊不同传说中的那些仙风道骨的道士,反而带着霸道的煞气,他出现在彭城县,是路过呢,还是有所图谋?
狐仙不显灵,目前叶君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老牛“大圣”身上,寄望能通过它打开一个突破口来。
无奈,现在的大圣,不显山不露水,一切还不好下定论。
纷沓的思绪,像肉眼不可见的尘埃,在脑海里飞舞着。渐渐地,又绕回到老大难的“生计问题”之上。
毕竟,活着才有未来,而活着的前提在于温饱。存粮稀缺,就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约莫一个时辰后,叶君眉牵牛回来了,开始张罗午饭。吃罢,她又出去,说是要在周围村中转一转,看有没有合适的活计可以做。
目送她纤弱的背影,叶君生涌起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得妹如此,夫复何求?
但心里明白,妹妹这一趟,怕是要碰壁而归了。乡下不同县城,哪里有什么事情做?不过这话,当着面不好说出来,以免打击。
果不其然,太阳要西斜的时候,叶君眉郁郁着回来了。
“君眉,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的。”
面对哥哥的宽慰,叶君眉很认真地道:“嗯,哥哥放心,我一定能赚到钱的。你不用担忧,有时间就多温书,准备开chūn的童子试吧。”
叶君生笑道:“哥哥读书多年,圣贤文章都已烙印到心上,哪里需要温书?”
话固然这般说,可很多事情未成定局,总存在变数。
成为秀才,才有参加科举,进入仕途的资格,可以说是天下读书人的起步之初。然而这一步,有时候恍若天堑,有些人考了一辈子,直考得白发苍苍,两眼昏花,还没有考中,依然摆不脱“童子鸡”的尴尬身份。
六、七十岁的童子,可不是美谈,而是笑柄了。
粗粗吃罢晚饭,夜晚降临,虚空上寥寥几颗星子,光芒黯淡。到了戌时,突地刮起了风,卷来了乌云,铺天盖地,顷刻间,便有变天之相。
算算时rì,冬天已至。
风声呼呼,叶君生睡不着,想起院中的大圣,怕它会冷着,便爬起来,却见到邻边的叶君眉也起来了。
“哥哥,这么大风,说不定还会下冷雨,大圣怎么办?”
“把它牵进来,在檐下过一宿吧。”
于是叶君眉就牵着大圣,让它卧在房间外的廊道下,权且安身。
这老牛,端是听话,安安静静地趴着,并未显露出任何躁动不安的姿态。
北风呼呼,约莫到了子时,果然抖落下漫天纷飞的冷雨。这是属于冬季的雨,点点寒冷,如果打在身上,只怕会激得鸡皮疙瘩一大片。
床底下烧了炕,倒不算冷,可叶君生转辗反侧,心绪不宁,总是难以安睡。睁大了眼睛,朝那扇窗户怔怔看着出神。
这窗户,已有些破旧,两条裂缝,透过去可以望见外面深沉的夜sè。
忽然间,一团碧莹莹的光芒闪现,尤其显目。
鬼火?
叶君生心里打个突,一骨碌爬起床来,蹑手蹑脚来到窗户边上,凝神戒备。接下来,他目睹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团碧火,有头颅般大小,在风雨中漂浮,形状并不规则,多有变化,有时候还变得像个人形,依稀可见,是一副青面獠牙的小鬼模样,极为狰狞。在这般夜深人静的时刻,徒然看见,胆小的只怕立刻会吓得魂飞魄散,屎尿奔流。
叶君生看得口干舌燥,冷汗不由自主便冒了出来。
鬼火慢悠悠的样子,飘舞的轨迹十分诡秘,忽而一拐弯,朝着叶君眉所在的房间飘来。
不好!
叶君生暗叫一声,便要开门出去救援。就在此时,一团影子霍然立起,正是本来安安分分地卧在廊下的老牛“大圣”。此时睁开双眼,又大又圆,有兴奋的异彩闪现,在苍茫的夜sè中,熠熠有光。
它这一动,那团鬼火仿佛受惊,“吱”的怪叫,不类人声,就要飘走。
嗤!
一道淡淡的黄光从大圣鼻子喷出,好像一条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鬼火席卷住,快速一收,直接送进嘴巴,嚼然有声:
“啃了多年的青草树叶,嘴巴淡出鸟来,今晚终于得以开荤,娇嫩爽口,端是好味道。”
突然这老牛,吓死人不偿命地张口冒出一句人话,尔后又若无其事地卧下来。片刻,低低的鼾声响起,竟彷佛已熟睡。
第二十六章:营生(求收藏推荐票)
“咕!”
躺回床上许久,那一口口水才艰难地吞咽下去,在静谧的房间内异常响动。现在叶君生的心情,很复杂,复杂得根本理不出个章程。就在听见老牛开口说话的瞬间,他第一时间很无厘头地闪出《大话西游》里的一幕:二当家听见牛栏养着的牛开口说话,惊骇于“妖魔乱舞”的现实,被吓得屁滚尿流,差点就很没义气地落荒而逃——
现在的叶君生,倒没有很害怕,毕竟对于老牛的来历,早有些心理准备。不过准备归准备,当这一刻真真实实地发生在眼皮底下,还是免不得有一番惊奇。
惊奇过后,便是一抹藏不住的欣喜:这么说,咱现在已是有神牛相助的“牛郎”了?
呸,哥不做牛郎。
窗外,风雨飘零,夜sè深沉。
——既然冬天来了,chūn天还会远吗?
寒cháo来得比预想中快,第二天起床,明显感到寒意袭人,必须要穿上过冬的衣服才行。
叶家贫寒,冬衣缺乏,叶君生兄妹都是把好几件衣服裹在身上,包得好像一个不大美观的粽子,藉此保暖。
一大早,叶君眉又出门去了。
叶君生站在廊道下,打量着大圣。
一夜之间,大圣似乎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虽然身子骨并未变得壮硕,可体表上的皮毛却显露出了新意,仿佛换了一层,再不像以前那般病态枯涩,而变得油光湛然起来。
这牛,变年轻了……
叶君生顿时想到,昨晚它吞噬鬼火之事。
大圣,或为牛妖;如果是妖,自不可能和寻常的牛一样,吃青草树叶。这些东西,果腹可以,但也就仅此而已。
只是,它既然跟随前主人阿永那么多年,为何没有显灵一二,以改善处境呢?难道说,是那个阿永没有留意到?又或者,大圣怕一开口,就会把它的前主人吓死?
要知道,自家养着的牛突然会说话,等闲人根本无法接受得了,就算不被吓死,估计也会去报官处理。
这牛,肯定有不同寻常的故事,只不知道,它是否与神秘的狐仙相识。
念头盘旋,叶君生目光灼灼。
大圣忽地抬头,两只大牛眼扫了他一眼,随即并无表示,又懒洋洋地趴着,闭目假寐了。
叶君生yù言又止,终是没有开口。有些话,应该留到合适的时机说,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哥哥,哥哥快来!”
中午时分,叶君眉小跑着回到院子,大声叫道。
叶君生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出来,却见到自家妹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神情兴奋。
“怎么啦?”
“哥哥,我帮你联系了一些营生。”
“嗯?什么营生?”
“写对联!”
叶君眉的声音脆脆的,带着兴奋的味道,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原来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要换新对联,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习俗。这个世界,可没有印刷对联的机器,所有对联,都需要手写;而为了拿到新对联,一般人只能买,或者提着礼物登读书人的门,请对方写。
在天华朝,能读上书的人并不多,属于奇缺资源。
故而,每年年关前,都有不少贫寒书生在市集上开摊子,写对联,靠此赚些钱财用度。
这就是营生。
叶君生不是笨人,立刻就想明白其中关窍,一拍大腿:差点忘了这一茬!
叶君眉道:“我问过了,周围两、三个村子都没有人会读书识字,他们每年的新对联,都是要到别的地方求。既然哥哥在,就可以帮他们写,并换些需要的物资。”
普通书生所写的对联,自然卖不上价,想靠这个发迹致富等若是痴心妄想。但换取一些柴米油盐等rì常消耗品,还是可以的。
这就够了。
现在叶家,就紧缺生活资源。
“好,这营生,做了。”
确定目标后,叶君生赶回县城,花费二十文钱买了一刀专门用来写对联的红纸。
这纸质自不会多好,属于最劣等的,非常粗糙。
没办法,想买好纸不够钱。况且,买好纸来写对联,卖不上价的话可是会亏本的,没那个必要。
对于纸质好坏,乡人可不在乎。
有了纸,有了笔墨,家当就齐全,营生可以开张了。
叶君眉口齿俐伶,当上了“业务员”,拿着一幅哥哥写的对联样板,家家户户地去推销招揽。
几乎不费多少口舌,不少人家都同意了。毕竟需求摆在那,除非实在没有办法的、揭不开锅的穷人,否则都会张贴上新对联,以讨个好意头。而叶君生的字,本来就写得极好,价格也公道异常,那村民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几天工夫,叶君生就换出了四十三副对联。同时获得大米二十五斤,肉两斤六两,棉花一斤三两九钱,外加老母鸡一只,以及铜钱若干……
期间又有流言出来,说黄家宅子本来闹鬼,可叶氏兄妹住进去后,就毫无动静了,这不简单呀,张贴上叶君生所写的对联,还能辟邪呢。
这一下,整个广平乡都传遍了,许多人家都慕名找上门来。隐隐的,叶君生居然有了几分名气,营生更火了。
叶君生笑逐颜开,写对联时,行云流水,毫无阻滞。这些chūn联,不外乎是些“天增岁月人增寿”的吉利话,几乎不用脑子,只管写好字即可。
“哥哥,那传言是你故意说出去的吧?”
今晚伙食前所未有的丰盛,有肉有菜,还有一尾鱼。叶君眉美滋滋地吃着,一边问道,嘴边有狡黠的淡淡笑意。
叶君生嘿嘿一笑:“咱家做营生,虽然小本生意,但还是需要打打广告。”
关于此事,他非常有满足感。闹鬼之事,不管真假,可早已在村民心目中根深蒂固了。然而他们住进黄家宅子后,就再也没有怪异发生。稍一渲染,就能得出鬼魅怕他们,故而不敢再作祟的论调。再撩拨一下,套在文字方面去,可挑起叶君生写的字能辟邪的言论——
这类似是而非,夸大式的宣传手段,在现代社会屡见不鲜。叶君生信手拈来,也取得了令人惊喜的效果。
打广告?
叶君眉不大明白这词的意思,但肯定是好东西,笑眯眯地想:自从哥哥开窍,便脱胎换骨了,总有些奇思妙想。
按照这个势头下去,这个年关会过得很滋润。
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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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rì不在,本周居然有二十多人打赏,幸甚至极,多谢“摁到用脚踹”、“神忱居士”、“梦如刃”、“夜sè当空”、“水果狂想曲”、“周扒皮1”、“渺凌风雨”、“我心飞翔伟伟”、“1230200112”、“侠王盖聂”、“传说中的胖子龙”、“书友111028164502489”、“浮云里的鹤-隐”等众多书友的慷慨打赏——读者的认可,是写手的荣幸!
第二十七章:踢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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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都打听清楚了,是一个从县城里出来,替黄秀才看守祖屋的书生干的。这小子,就是彭城县有名的叶家书痴,一痴儿,否则断然不敢去看守那屋子。”
宽敞的厅堂上,一名管家打扮的仆从,对着坐在堂上太师椅的中年人,毕恭毕敬地汇报着。
中年人衣穿富贵,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厮不当人子,一点规矩都不懂,居然跑到广平乡来卖对联,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他姓苏,字“之源”,乃是方圆数十里,三个乡上唯一的秀才,乡绅人物,在这一片,算是德高望重。
往年,乡上的百姓都是来苏家求写对联。当然,等闲苏秀才不会亲自动笔,都是交给门下的几个学生cāo刀。
习惯成自然,周围三个乡每年的对联事宜,早被他视为禁脔。不料今年居然跑来个叶君生,一声招呼都不打,在广平乡做起了营生。如果只是帮就近几户人家写倒没什么,关键是他越写越红火,不但广平乡,就连相邻的屋山乡的村民都跑过去了,影响甚大。
其实帮村民写对联所获得的酬劳,零零碎碎的,苏之源根本看不上眼。问题在于面子,在于规矩。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假如人都跑去求叶君生这么一个童生写对联了,那他堂堂秀才的脸往哪里搁?
管家道:“老爷,那小子着实可恶,不给他点教训,他就不知天高地厚。”
苏之源啜了口茶,慢悠悠道:“老王,这事你去办吧。记得,要办得干净,稳妥,不能出差错。”
管家忙道:“老爷放心。”
说着,便告退出去,心里早有了主意:这样的事情,交给乡上几名泼皮闲汉,最合适不过了,只要不闹出人命,不管打断胳膊或者大腿,都不算事儿。
……
“新chūn富贵年年好,佳岁平安步步高!”
这一幅对联,叶君生已写了十几遍,熟手得很,一气呵成,非常流畅。这些对子,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副,村民挑选好了,他就马上动笔。
笔画苍劲有力,字体飘逸含韵。
书呆子窝在书房里头十余载,闭关“修炼”,真不是盖的。“痴”,从好方面讲,就表明对于某样事物异常的执着投入。唯如此,方能见真章。只是以前的他xìng格太迂腐,把一身才华埋没了。
别的不说,光这一手字,就足以跻身名家水平。
当然,字画这行,光有功底不行,还必须有名气。而名气,不炒一炒的话,根本不可能热得起来。
在彭城,叶君生倒有些名气,可惜是臭名。若他在县城里摆摊,恐怕不会有人要他的对联。幸好在乡下,村民们却不会在乎这些东西,他们更未必听说过书痴的事迹。
把最后一副对子写完,晾干,交付给人后,今天的任务差不多就结束了。抬头望望天sè,将近黄昏。叶君眉牵着大圣去溪边喝水,还没有回来。
天气干冷干冷的,叶君生紧一紧手脸,踱步出去,顺便叫妹妹早些牵牛回来。
寒冬已至,北风摧折,大片的草丛早已枯黄,放目望去,野外一片萧杀苍凉的景观。
一会之后,就到了溪边。如此季节,溪水也落下许多,露出浅水区河底的一颗颗鹅卵石来。
沿着溪水走了一段,前方忽然传来悠扬的牧笛声,曲调明快欢乐,宛如天籁。
叶君生心一动,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弯道,前面就看见了叶君眉和大圣的身影。
叶君眉骑在牛背上,双手拿着一根竹笛放在唇边,美妙的笛声便飘扬出来,让整个枯萎的天地,为之一亮。
没想到,妹妹还有这一手技艺。
叶君生站住,沉浸在笛声里头,竟有几分痴了。
大圣的步伐不疾不徐,但彼此的距离本来就不远,不用多久,就走到跟前来。
“哥哥,你怎么来了?”
叶君眉放下笛子,欣喜地道。
叶君生笑道:“写完了今天的对子,有些倦怠,所以出来走走。”
“嗯,坐得太久对身子不好,需要活动下。”
叶君生眼睛眯了眯,轻轻拍了拍牛头,若有所指:“大圣这几天气sè很不错呀。”
岂止不错,自从那一晚吞噬了鬼火,这老牛就像吃了大补丸,焕发第二chūn,皮毛仿佛换了一层,变得光泽恍然,泛出一种健康的青sè;一双牛眼,恢复了jīng神,变得明亮。
哞!
大圣一声低鸣,还撅了撅蹄子,心情挺不错。
“走吧,回去。”
叶君生牵着绳子,叶君眉没有下来,就那般坐着,任由哥哥牵着走。两人一牛,在苍茫的景sè中自成一幅灵动的剪影。
“嘿嘿,好水灵的姑娘,要到哪里去,快唤声哥哥来听听!”
就在这时候,两个闲汉嬉皮笑脸的横地走出来,拦住去路。他们都是三十多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紧身的衣衫,其中一个,故意敞开胸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以显示他不怕冷。
叶君生面sè一沉,道:“你们是什么人?”
闲汉哂笑道:“你管我们是谁,识相的赶紧滚开,免得碍手碍脚的,坏了大爷好事。”
说着,就走过来,完全把叶君生当成了空气,径直走向叶君眉,伸出双手,要把少女抱搂住。
叶君眉一惊,赶紧跃身,躲在大圣身后。
那闲汉早被少女的容颜所吸引,神魂颠倒,sè迷迷笑道:“妹子莫怕,快到大爷怀里来,我保证能让你yù仙yù死的……”
蓬!
措手不及间,大圣蓦然前蹄飞起,重重击中他故意显露胸毛的地方,似乎敲了一记重鼓。
闲汉反应不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就飞了起来,扑通一声掉落在溪水中,又冷又痛的情况之下,吐血不止。
另一名闲汉本来负手站着,负责盯住叶君生,只要这书生一动,他就动手。不料电光火石间,同伴居然被一头牛踢飞,不禁勃然大怒,反手一抽,从腰间抽出一柄牛角尖刀来,呼叫着,冲向水牛,要一刀把它捅死。
“哞!”
大圣蔑然一叫,前蹄用劲,嗤的,又是疾快无比的一脚,堪称无影脚——这一刻,它不是一头牛在战斗。
它不是一头牛!
噗通!
闲汉惨叫一声,刀子不知脱手飞到了什么地方去,人则准确无误地步同伴的后尘,洗澡去也。
第二十八章:凶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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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起鹘落,已成定局。
叶君眉欢呼雀跃,摸着大圣的头颅,仔细观看:实在没有想到这头貌不惊人的老牛竟有这般本事——哥哥是从哪里把它买回来的?
这可捡到宝了。
叶君生脸上带着笑意,但目光冷冷的,望着在溪水中挣扎的两名闲汉。
溪水不深,仅可没膝,大圣或许蹄下留情,两闲汉受伤也不算太严重,扑腾着起身,赶紧往另一边河岸逃窜。走得慌张,其中一个摔了一跤,头上见血了;另一个赶紧扶携着,还不时回头,生怕叶君生和那头疯牛会追上来。
叶君生并没有追赶的意思,沉吟一会,微笑道:“君眉,我们回去吧。”
“嗯……”
这会不上牛背了,与哥哥并肩,一起回到黄家宅子。拴好大圣,叶君眉便下厨做晚饭。
叶君生忽有所思,便到厨房取来一片腊肉,放在大圣面前,观察它会有何行动。
只见大圣鼻子一嗅,舌头往腊肉上舔一舔,但并未狼吞虎咽,而是抬头望着叶君生,隐隐有期盼之意。
“嗯?”
叶君生心思敏捷,顿时又想到另一个可能xìng,就取了些钱,到乡上沽了一斤米酒回来。
这酒自然算不得好酒,但闻着酒味甚浓,酒sè清洌。
把酒用一个大碗装了,摆在腊肉旁边。大圣果然兴奋不已,也不客气,饮一口酒,咬一口肉,就像一名豪迈的侠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转眼间,风卷残云,把酒肉都吃个干净。
叶君生看得有些怔然出神:话说,这还算是一头牛吗?
这一幕,被叶君眉看见,她的接受能力不错,惊诧远多于害怕,凑上来,惊奇地问:“哥哥,大圣怎么吃肉喝酒?”
叶君生呵呵一笑:“因为它不是一头普通的牛。”
叶君眉点点头,转身又去拿肉了——据说有些天赋异常的骏马,嗜酒如命,那么大圣吃肉喝酒,也不算惊世骇俗的事情。
叶君生拍了拍大圣那支完好的右角,慢慢道:“大圣,我知道你身份不同寻常,所以你如果有甚需要,可直接开口。”
“哞!”
大圣倒是开口了,但没有口吐人言,很本sè地叫唤了一声。
叶君生没有过多追问,既然时机未到,便不需cāo之过急。大圣愿意出蹄踢飞那两名滋事的闲汉,表明它与己方是一条战线的。
有它在,便等于拥有一名实力深不可测的保镖,睡觉都放心得很。
这时候,叶君眉又拿了一片腊肉来。她倒舍得,一方面现在生活条件大有改善;另一方面,她是要报答大圣出蹄的情义。
……
“什么,你们被一头牛给踢下溪流去了?”
在一个偏僻的庭院内,老王管家面对两名狼狈不堪的闲汉,一脸的诧然。
那俩闲汉,浑身湿透了,衣服都来不及更换,血迹斑斑的,看上去,哪里还有什么痞气?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其中一人苦笑道:“可不是,那牛有些古怪……”
“古怪个屁!”
老王管家跳起来,指着他鼻子就破口大骂:“你这乌三,之前你是怎么说的,居然连一头牛都搞不定,说出去,惹人笑掉大牙!”
另一个闲汉眼眸闪过凶光,咬牙道:“王管家,是我们大意了。不过你放心,今晚我们直接过去,摸入黄家宅子里,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老王管家哼了声:“这样最好,别忘了,你们可是拿了钱的。话说回来,我不管你们怎么闹,但绝对不能闹出人命来,明白了吗?”
“明白。”
两人告退,出到外面,那乌三有些迟疑地问:“张哥,我们要怎么做?”
一阵冷风吹来,有着敞开胸怀露毛毛的习惯的张哥不禁打个冷战,当即把衣襟紧了紧,凶狠地道:“还用问,晚上杀过去,先将那牛给宰了,再把书生捆住打断手脚,然后留下妹子给你我享用。事先说明,我要先上。”
乌三陪着笑道:“这个自然,张哥你玩腻了,小弟再上也无妨。”
张哥很满意,一挥手:“走,先换衣衫。”
今晚风颇大,夜sè茫茫,不见星月,端是月黑风高。
夜幕中,两条人影幽灵般穿行,一前一后,腰间还别着明晃晃的尖刀,也不用东西包裹,直接显露出锋刃。
他们显然对于附近地形很熟悉,走得甚快,一路上也不说话,径直就来到黄家宅子外面。
这座宅子,本来就孤零零的,距离四周的人家有点远。
两人来到墙根下,对视一眼,点点头,手脚并用,很麻利地就翻上了院墙,轻轻往里面一跳,脚踏实地,尖刀已拿到了手上。
此刻乌云漂移,漏下几缕光,可以看清周围的情况,一头老牛,正惓伏在角落处,酣然睡觉。
打一打手势,两人一左一右,持刀向被拴住的老牛围去——他们平时在乡村上便做惯了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曾偷偷猎杀过几头牛,取肉来卖,因此对于宰牛,颇有几分手段经验。
步履轻盈,还差数步就近到牛身,手中尖刀已高高举起——
呼!
一阵风卷起,那静卧的老牛蓦然抬头,两只大眼熠熠闪烁出妖异的青光。
嗡!
两人被青光一看,浑身打个冷战,只一瞬间,jīng神意志便陷入混沌之中,脚步一转,仿佛两具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出了院子,没入苍茫的夜sè之中。
是夜,平方乡发生了一件令人发指的凶杀案,两名泼皮无赖闯入苏之源苏老爷的宅子中,持刀行凶,先将苏府管家老王杀死,再冲入苏老爷的卧室,把其活活刺死。
等苏府上一众家丁赶来,老王管家与苏老爷已横尸当场。家丁们愤怒暴起,乱棒把凶徒击杀……
此案案情重大,影响恶劣,消息传出,三乡皆惊,彭城县胡县令亲自派遣捕头,带领一队衙役奔赴前来查办。然事实俱在,情况分明,加上凶徒已死,遂当场结案。为安抚民心,捕头发号施令,抓捕泼皮无赖若干名,押赴进城候审……
“月黑风高杀人夜,老牛当浮一大白!”
在某个萧瑟的院落中,一头老牛口吐人言,喃喃自语。
第二十九章: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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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提气,意动,出手——
嗤!
尖锐的细细一道声响,薄薄的竹篾迅速点出,正中一片落叶。落叶瞬间被绞碎,化为小小的粉末落地。
竹篾垂落,斜指于地,额头冒出一层薄汗。
叶君生并不去擦,而是闭住双眼,细心体会刚才挥洒出“点笔剑意”的意境,以及感悟。
《永字八剑》,“点横竖撇,捺折钩提”,共八道剑意。
现在,他只能使唤出最前面的两道,也就是“点笔剑意”和“横笔剑意”。虽然能用得出手,但剑意的威力,十成最多仅能发挥出半成,连一成都不够。这样的感觉很抓人,仿佛身怀宝山而不得用。
一直以来,对于《永字八剑》的修炼参悟,叶君生不曾有丝毫怠慢,水滴石穿,心得大有收获。
“点笔剑意”,就是刺;“横笔剑意”,即为扫——刺要准,一击必中;扫要猛,横扫千军。
掌握了其中jīng髓,便能更好地发挥剑意的威力。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身体都是基础;修炼《永字八剑》的同时,还能淬炼体格,淬体后,对于饮食上的要求就高了。如果整天粗茶淡饭,势必跟不上进度,就会拖后腿。
明显,在写对联赚钱之前,叶君生都有些yù求不满,就算能吃饱饭,可没肉呀,光吃干饭的话,营养方面非常薄弱。
这一点,必须从根本上解决才行。
在天华朝,属于官本位的国度,只要能当上官,就能权财双收。而且,这也符合书呆子前身的定位,学得一手好文章,不去考科举入仕,真是浪费了。况且,作为穿越者,对于官的威势风光,他更是心有戚戚然。
不握权柄,何以善天下?
“这次童子试,就是个好机会……”
如斯想着,竹篾再度出手,却是一记横扫,横笔剑意。
呼!
被凌厉的气势所慑,落叶破碎,端有几分狂风扫落叶的霸道。叶君生心中一喜,却是对此剑意,又有些新的体验。
约莫练了一个时辰,叶君生离开这片偏僻的小林子,迈步回黄宅——屈指一数,与黄秀才所写下的契约差不多够期了,不rì便要返回县城家中。而经过前段时间的即墨挥毫,对联也写得差不多了;近几天,很少再有人家上来求对子。可以说,这门营生,在此地已到了尽头。
尽头就尽头吧,反正已赚到。目前所获得的生活物资,足够过一个比较肥的年了。
当然,这个“肥”是相对而言,比起富贵人家自是远远不如,但比起昔rì温饱不济的情况,能有新衣服穿,每一顿能吃上肉,便是好rì子。
同样过上好rì子的,还有大圣。这厮现在天天有肉吃,有酒喝,俨然大爷。这个酒肉,是叶君生要求提供的,开始的时候叶君眉有些舍不得,但也没有反对,用哥哥的话说:“大圣,不是一头普通的牛!”
酒肉穿肠过,大圣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好,隐隐有几分“返老孩童”的势头,体格渐渐丰满起来,旧的老皮毛换了大半,如今浑身上下青光可鉴,端是一头大好青牛。
“哥哥,你回来了,我刚想出去找你呢,午饭做好了。”
“呵呵,闻到了饭香,我自是赶紧跑回来了。”
叶君生打趣说道。
吃饭间,他又道:“妹妹,过得两三天,我们就可以返回县城了。”
闻言,叶君眉大喜:“好呀,我也想早些回去,家里没人住,有些担心。”
叶君生暗叹一声:这趟回去,绝非表面所看的风平浪静,说不定会经历一些难以预测的狂风暴雨……只是,现在多了大圣臂助,底气充足,何惧之有?
三天后,刚好是约定期满之rì,黄秀才便派人来了。一个仆人,带着一个老苍头。
那仆人笑吟吟对叶君生道:“叶书生,我家老爷吩咐小人带人来替换你们。”
叶家兄妹在黄家祖宅住了一个月,什么灵异事件都不曾发生,波澜不惊的,自是破了闹鬼一说,再找人来看守就容易多了。
“好的。”
叶君生应了声,与对方交付完毕。
回家心切的叶君眉早提前收拾好了东西,满满两大包,让大圣驮着,牵着它走在前头。
叶君生笑道:“君眉,你也坐上去吧。”
叶君眉眨眨眼睛,摸了摸牛头:“大圣,你可愿意?”
“哞!”
大圣通人xìng般前蹄一弯,伏低身子,好让叶君眉坐上去。
叶君眉笑靥如花,对叶君生道:“哥哥,你也来吧,大圣肯定也乐意的。”
“哞!”
这一声叫唤,就明显有些委屈的情绪,可也没有表现出抗拒。
于是,叶君生和叶君眉都骑在牛背上,坐得稳稳的。大圣老牛识途,撒开四蹄,速度竟不慢,腾腾腾便奔赴彭城县。
一路上遇到行人,望见如此情形,纷纷侧目而视:牧童骑牛不足为奇,但像叶家兄妹这般骑牛赶路的,倒有些稀罕了。
以牛做马,可走天下!
叶君生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潇洒:回想当年,老子骑牛出关,成就史上第一传说,他所骑的,不也是一头青牛吗?
回到彭城外,两人才下了牛,牵着入城,径直回到家中。离别一月,宅子倒没有太大的变化,把大圣安置在牛棚中,叶君眉就忙着收拾东西。
叶君生刚坐一会,隔壁家的罗大婶来找他出去说话。过了一会,神sè如常的他就回来了。
“哥哥,罗大婶找你说什么?”
叶君眉好奇问道。
叶君生一笑:“没什么,就是些闲话,我正好当面向她道谢。”
“嗯,是要谢谢她帮忙看望屋子。”
叶君眉没有多想,继续忙活着。
“yīn魂不散吗……”
喂了大圣一些酒肉后,叶君生回到房中,坐定,双眉一扬,眼眸有冷冷的寒意闪过:树yù静而风不止,但这树,也绝不是任尔吹拂的。不依不饶的话,他可绝不介意迎头反击,给予对方一个痛快的下场。
又想及苏家那突如其来的惨案,嘴角的笑意便犹如水波泛起的涟漪,神秘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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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邀请(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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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中一岁除,chūn风送暖入屠苏。”
今天是大年初一,可天气极冷,到了响午时分,彤云密布,不多久,便抖落漫天的鹅毛大雪来。
下雪了。
穿着新棉衣的叶家兄妹正坐在屋子中吃饺子,只得他们两个,气氛显得冷清。自从家境破落,亲戚便少有往来了。
这样也好,更自在些,对于叶君生来说,他宁愿和大圣说话,也不愿面对长着势利眼的亲戚朋友。
吃过饺子,忽有客拜访,出门一见,竟是江知年来到。
“江爷爷,你来了!”
江知年豪爽一笑:“君生,莫非你不欢迎?”
“怎会?快请进来坐。”
江知年示意随从放下礼物,自己则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君生,老夫开门见山,这趟来,一为拜年;一为要请你参加今年的新chūn诗会。”
叶君生一怔:“新chūn诗会?”
搜索记忆,对于这么一个诗会倒有些印象:天华朝立国百年,如今四海升平,文风鼎盛,每逢佳节,各地多有文坛诗会举行。特别是在江南那边,每年元宵、七夕、中秋、chūn节,都会固定举办盛大的诗会,即墨挥毫,词赋满江,极为隆重而热闹。
诗会,就是文人sāo客的盛大节rì,期间又有青楼花魁、大家闺秀出来品赏助阵,更增添许多艳sè。不经意间,还会培养出脍炙人口的邂逅故事。
只是彭城县居北方,为小县城,自是组织不起像样的诗会。所谓的“新chūn诗会”,却是道安府出面cāo办的,故又叫做“道安诗会”。
“君生,今年的诗会定在通江,乘舟架风,何其逍遥!老夫已收到请帖,但江家一向经商,对于文章歌赋不甚明通,便特地来请你参加,以为压阵。”
通江是横贯冀州地域的一条大河,属于黄河一个分支,波涛汹涌,气势不凡。
面对江知年殷切的目光,叶君生略一沉吟,一口答应——参加诗会,对于许多怀才不遇的书生来说,很可能是个崭露头角,一鸣惊人的好机会,许多人争着要去,既然江知年上门来请,他也不必矫情。走一趟,开开眼界,都是好事。
江知年大喜,呵呵笑道:“甚好。嗯,诗会在初八正式开始,我们将在初六出发,到时自会派马车过来接你,如果君眉喜欢,一同去吧。”
叶君眉便望着哥哥。
叶君生微微一笑:“那就一起去吧,单独留你在家,我也不放心。”
叶君眉忽然想起一事:“可大圣怎么办?”
叶君生皱了皱眉,缓缓道:“会有办法安置的。”
江知年便问:“大圣是谁?”
叶君眉回答:“是我们家养的牛。”
江知年恍然大悟,想起一些传闻,顿时哭笑不得地道:“原来如此……”顿一顿,语重心长:“君生,不是我说你,你身为读书人,家中无田无地,缘何养一头牛在家,莫非是想养肥了好卖个高价钱?”
“哞!”
院子中传出一声鸣叫,牛逼哄哄的,这牛耳朵倒很灵敏。
叶君生忙道:“江爷爷有所不知,此牛对于我们兄妹有救命之恩,虽为家畜,但不可不报,故豢养在家,颐养天年。”
江知年傻了眼,给一头牛养老,这都什么事呀。当下也不好多说,叶君生本来就是痴儿,虽然开了窍,但不可避免还会遗留些呆子气。这其实也是许多读书读多了的人的通病,听说有大儒,自称“梅妻鹤子”,意思就是说种梅花当老婆,养鹤当儿子,清高自适,可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
相比之下,为了报恩,叶君生给牛养老,倒不算离经叛道。
又交谈了些闲话,江知年告辞离去。
“哥哥,如果我们都去,大圣就没人照顾,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叶君眉提出建议。
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处理,参加诗会,总不能骑牛去,那样实在太招摇了。
叶君生沉吟片刻:“不忙决定,我会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说完,端着一盘肉和一角酒去给大圣。
人过年,大圣也过年,饮食跃然上一个台阶。
……
过年的街市,熙熙攘攘,非常热闹,街道两边,摆满了年货,许多小孩子追逐嬉笑着,手里拿着冰糖葫芦,或者棉花糖爆米花之类的,一边跑,一边撒下清脆的笑声。
海天楼,周乱山凭窗而坐,桌子上摆满了佳肴,但他殊无胃口,望着楼下繁华的景象,没来由一阵心烦:
“都出来两个月,却依然没有发现,前rì师尊传书,多有责罚之意,实在令人烦闷。”
把一杯酒一饮而尽,眼眸隐藏不住地流露出焦虑之sè:“师尊说对方为一只狐狸jīng,且多年前受了极重的伤,遂隐居乡野市集之中,可如果她不显露行踪的话,我怎么发现得了?人海茫茫,大海捞针,端是棘手。”
“好在师尊开明,赐下一道符箓,准我施展秘法,嗯,我且找一处适宜之地,作法出来,可搜查方圆数百里的妖魅存在。这样的话,只要对方还留在此地,必然难逃法网。”
如斯想着,已有主意分寸:对了,县城北郊外有座渡云峰,山势挺拔,适合作法,就选那里吧。
有了去处,也不吃喝了,丢下一锭银子,径直下楼,大步出城。
约莫一个多时辰,就到渡云峰下,抬头一望,见此山清秀有致,固然算不上名山大川,但也有些气候。此刻山上又有钟声响起,悠悠传下来,令人jīng神为之一爽。
周乱山哂笑一声,不再迟疑,健步如飞,上山。过不多久,就来到渡云寺外。他身为道人,出现在佛家地方,自然引得许多香客观望。
周乱山旁若无人,径直闯进庙内。
“你是哪里来的道人,好生无礼,怎么乱闯地方?”
庙宇中即刻有知客僧见到,赶紧来驱赶。
自古道释有别,彼此信奉不同,可以说是竞争对手。眼下有道人不请自来,大摇大摆闯山门,这便等于是砸场子了。
周乱山嘿嘿一笑:“你家主持在哪,叫他出来见我。”
毫无客气之态,架子非常大。
那知客僧脸sè极为难看,喝道:“你这野道士,休得在此撒泼。”撸起袖子,一双大手抓来,要把这道士搡出去。
他虽为僧人,但也习武,蒙得主持了空大师传授,学一手《虎爪手》功夫,练得几分火候。出手对付普通人,好像猛虎擒羊,手到擒来。
“哎呀!”
这知客僧正盘算着下手力道该用几分,好掌握分寸的时候,却见道人道袍袖子轻轻一甩,他顿时觉得一股大力到身上,身不由己摔倒在地,滚上三滚,这才削去那道怪力。
周乱山冷笑道:“还不去叫你家主持出来?”
知客僧情知遇到高人,不敢怠慢,赶紧入内禀告了空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