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什么都改变不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什么都改变不了
修伦斯放下手里的茶杯,啐掉喝进嘴里的茶叶梗。自从到了这片土地之后,他已经爱上喝茶。一开始喝的时候他觉得这简直是世间最难喝的饮品,第一口下去,涩,还苦。但是之后口舌间的余香,总是让他欲罢不能。
到现在,他已经能很轻松的辨别出茶叶的好坏,新茶还是陈茶。
东疆南部的气候很适合种茶,但是一直没有特别出名的茶种。比起江南那些脍炙人口的名茶来说,东疆的茶平实无奇,但滋味上其实并不差。
现在修伦斯喝的,是东疆最贵的岩茶。
“是我低估了莫克思。”
这个在奥普鲁帝国兴起中起到了巨大作用的老人显得有些失落,坐在铺了一张白虎皮的座椅上,他脸上的表情令人看了心情也跟着变得压抑。这些年来在奥普鲁帝国的东征西讨中他的功劳就算是莱曼皇帝都不敢抹杀,可是现在他却在一个自己轻视了的后背身上得到了挫败感。
“难道是我真的太老了?”
他喃喃自语。
外面有个穿着将军制服的男人快步走进来,朝着修伦斯深深的鞠了一躬:“大人,前面战场上的情况好像有些奇怪。”
这个人叫莫多李克,按照军职级别来说,他的身份已经足够高了。但是在修伦斯面前,他依然保持着足够的谦卑和恭顺。他是修伦斯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他不是贵族出身,甚至和修伦斯家族没有一点关系。
但修伦斯将他视为弟子,而他也将修伦斯视为师长。
也许修伦斯比其他人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知道怎么让一些人保持对自己的忠诚。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办法,就是提拔一些真正有才华的但出身很贫寒的人,这些人懂得感恩,不像是贵族出身的那些家伙,无论得到什么都觉得那是理所应当。莫多李克这样的人,身上有那种汉人所说的对修伦斯而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品质。
“怎么了?”
修伦斯问:“我亲爱的小莫多李克,我现在可不想听到比被莫克思算计了这样的事更让人失望的消息。”
莫多李克的脸色不是很好,他站在修伦斯面前,恭恭敬敬的回答:“大人......”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老师。”
修伦斯摆了摆手打断他。
“老师”
莫多李克更改了称呼后继续说道:“我这几天一直悄悄的混在莫克思的人中观察战局,发现了一件很诡异的事。已经连续四五天了,楚国人的军队没有停下来一直在进攻,但没有任何进展。非但如此,每次楚国人进攻失败,都会有大批的士兵被黑旗军俘虏......”
“天!”
修伦斯猛的站起来:“下令,所有队伍进入战备。莫多李克,我要你带着你的队伍立刻在前面布防,不管是谁如果冲击大营,立刻阻止。”
“老师”
莫多李克知道修伦斯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而修伦斯的反应也正是他此时内心的焦急:“如果是莫克思的队伍呢?我现在担心的是,如果莫克思没有察觉的话,很有可能被联合起来的隋人和楚人击败,如果莫克思败了,首先冲击咱们营地的会是自己人......”
“无论是谁”
修伦斯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只要冲击大营,可以射击。”
“是”
莫多李克立刻应了一声:“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
修伦斯的脸色变幻不停,显然不只是这一件事令他心忧:“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不了几天陛下派来的督战官就要到了。如果督战官知道了这件事,他不会帮我在陛下面前解释。这是一个难得的击垮我的家族的好机会,帝国内部眼红我这些年所得的人太多了。只要被他们抓住机会,他们就会把我的家族推向深渊。”
“怎么办?”
莫多李克的脸色也变得发白。
他不是修伦斯家族的人,但以他和修伦斯的关系,一旦修伦斯倒了,他也在劫难逃。莫多李克无比了解帝国之中那些所谓贵族的丑恶嘴脸,只要修伦斯倒台,他这样没有了靠山背-景的人要么甘心情愿去做别人家的狗,而且是不受信任的狗。要么.....结局就是被莫名其妙的除名。
帝国内部利益的战争,远比战场上的厮杀还要惨烈。
“杀了他。”
修伦斯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管督战官来的是谁,都必须死于意外。这瞒不住陛下,但只要没有证据陛下不会做什么。我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柯克博身上,如果他还没老到彻底糊涂,就应该知道如果我的家族倒下,他就会变得异常孤单。”
“希望如此吧。”
莫多李克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
......
当修伦斯看到面前这个人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好像刚刚吃了一口屎......不,是比吃了一口屎还要难受,还要恶心。
柯克博
莱曼大帝派来的督战官,居然是柯克博。
当这两个在奥普鲁帝国权利中心有着极高地位的老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都不得不苦笑起来。当然,后者嘴角上的笑容还带着一点幸灾乐祸。
“我敢打赌,你这个阴狠的老东西。”
柯克博没用修伦斯客气什么,自己走到椅子旁边坐下来:“如果我按照预期行程来的话,现在我已经死在半路上了。令人尊敬的修伦斯大公是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督战官出现,看到他丑恶嘴脸的,对不对?”
修伦斯却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显得那么颓然:“看来陛下是真的觉得,你和我都没有什么用处了。他派你来做督战官,显然不只是针对我一个人。”
“不不不”
柯克博摇了摇头后微笑着说道:“我的情况可能比你要好上许多,我成功的避开了你安排的刺杀,然后只要公正一点做事,最起码在看到你的家族倒下去之后,我还能再活上几年。若是我愿意放弃权利,我甚至可以自然的死去。”
“为什么?”
修伦斯脸上开始出现怒意:“为什么?!”
“你其实知道的。”
柯克博笑着,却没有什么真的开心在里面。
“是啊,我知道的......”
修伦斯颓然的坐下来,眼神有些涣散:“我的家族在帝国向外扩张的过程中,也取得了巨大的利益。现在,陛下觉得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不,不是陛下。”
柯克博道:“修伦斯,你怎么糊涂了?”
修伦斯微微一愣,然后醒悟过来:“是的,是我糊涂了。帝国内部有太多的人眼红我现在的位置,眼红我这些年得到的一切。我不在陛下身边的这段日子,必然有太多太多的人想办法扳倒我。他们会搜集各种对我不利的事,然后编织各种谎言......但这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陛下相信了他们。”
“怪你自己!”
柯克博道:“如果不是你自己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陛下又怎么可能相信谎言?既然陛下相信了其中一些话,就说明那些不是谎言。你应该很清楚陛下,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骗得了他。包括你,修伦斯!你老了,但越发的自大起来。你以为你在外面做的一切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却忘了那是一个怎么样的皇帝!”
修伦斯沉默。
柯克博叹了口气:“其实我理解你,换做是我也一样吧......你很清楚自己已经老了,你在陛下面前还能称为重臣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一旦你脱离了权利中心,你的家族利益就会立刻萎缩甚至倍受打击。所以,你想在你还有权利的时候为家族谋取最大的利益,我理解,我也会这样做。”
他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漂浮的茶叶:“可是修伦斯,你不该轻视陛下。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谁轻视了莱曼大帝,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比我也许好不了多少。”
修伦斯抬起头看向柯克博:“陛下派你来,难道不是想借机除掉你?”
他冷笑着:“陛下不可能猜不到,我会除掉他派来的督战官。所以他选择了你,这其中是什么含义你心知肚明。只是可惜,你不肯按照陛下的安排去做。”
“我的死期还没有到呢,死神不会来找我的。”
柯克博道:“你说的没错,陛下也希望我死。他比任何人多清楚,在帝国内部斗的最凶狠的就是我和你,而这种针对背后则是不可分割的利益合作。他知道,你我多是在演戏。所以在他想除掉你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要先除掉我了。”
柯克博微笑着说道:“所以他任命我为督战官,因为他猜到了你会除掉督战官。这样,我就会死的很......模糊。”
他用了这样一个词。
“然后,他会让人将你刺杀了我的消息散播出去。我估计这消息一散播开,也不会有人吃惊的。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我都不是朋友而是敌人。你杀了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陛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我死在你手里,我的家族不会失去对皇帝的忠诚......但是,这正是我比你下场要好一点的地方啊。”
“因为我是被你杀的,所以我的家族能够保全下来。而你杀了我,你的家族就会覆灭!”
柯克博的语气骤然重了起来,修伦斯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无比。
“修伦斯,我没有说错吧?”
他问。
修伦斯很久都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柯克博的推测都是正确的。莱曼显然已经不打算再容许他和柯克博这两个老人把持权利了,他要重新洗牌。
“你真是个白痴。”
柯克博一口把茶杯里的水都喝掉,丝毫也不顾忌那水还有些烫:“你故意拖延在东疆的战事,然后故意把一个一个的年轻将领推上死路,你以为自己做的密不透风?你太白痴了......你以为这样,陛下就会如你想的那样,让他觉得他必须不能没有你,东疆的战事必须用你继续打下去......但你真的激怒他了,所以他亲自来了。他想告诉你的是,帝国的崛起不是靠你,而是靠他自己。”
“我该怎么办?”
修伦斯问。
语气中都是乞求。
“你已经越界了,我没有办法帮你。”
柯克博叹了口气:“正如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只能决定自己早死几天还是晚死几天而已,什么都改变不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故事都差不多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故事都差不多
战局混乱
方解却好像一个抽身事外的人,静静的看着事态发展。
他带着这一万多人的队伍装作几万人的规模,一直在马栏山南边这百里方圆内绕圈子,以至于沐府大将军魏安连续派了几批人过来,想看看这支队伍到底想要干嘛。不只是他,就连修伦斯都不得不调集了一支大约两万人的队伍在侧翼布防,唯恐这支看似闲逛的队伍忽然扑上来撕咬一阵。
方解就这样,带着大量的粮草转圈。
倒是不愁没有吃喝。
“已经成了。”
酒色财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层灰尘,显然赶路赶的很急。他先是朝着方解深深拜了,然后开始汇报自己做完的事:“王爷,楚居正和楚源泽已经和陈定南将军见过面了,臣归来的时候,已经至少有六七万楚人装作战俘进入了陈定南将军的大营。为了让楚居正安心,这支楚人队伍交给了楚居正指挥。”
“约定是在今夜。”
他缓了一口气:“今夜,楚人就会和陈定南将军反攻,不过看起来那个叫莫克思的应该是看出了什么。属下归来之前他就已经调集人马后撤布置防线,不过防线布置的极为松散,显然是没打算防住咱们。”
“他是不会拼死一战的。”
方解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酒色财坐下:“莫克思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处境,当初洋人驱使楚人作战之前就没有想清楚,这件事的利弊关系。楚人的皇帝在东疆避难,他们却驱使楚人攻打东疆,本身这就是个隐患。由此可见,洋人的军队肯定兵力不足,明知道有隐患还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莫克思会放水。”
方解道:“他会让修伦斯牵扯进来,凭他的队伍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两面包夹。他的目的也是将修伦斯拉进局,然后趁乱从中获利。”
“获利?”
酒色财仔细想了想后还是不明白:“他能获什么利?他的队伍现在被夹在中间,修伦斯显然和他不是一条心,所以这一战他根本就无利可图啊。”
“有”
方解道:“虽然我现在也没有想到莫克思的利到底是什么,但既然他摆出了这样一个姿态,就肯定有利所图。如果没有能获得的利益就把自己的军队卷进去,莫克思不可能被莱曼重用。这个人显然不可轻视,必须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酒色财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明白莫克思能从这场战役中获得什么利益。按照道理,他才是最大的输家。
“可以肯定的是,洋人内患很重。”
方解道:“修伦斯和莫克思这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其实是奥普鲁帝国内部新的权贵和老的权贵之间的利益冲突。你比我来东疆的时间久,你应该知道,这几年来莱曼派往东疆进攻的军队,除了修伦斯的人马之外都败了,而且指挥的将军也都死了......沐广陵这般的消极,还能连续打了几次胜仗,我不得不怀疑这和修伦斯有关。”
“修伦斯想维持自己在奥普鲁帝国内的地位权势,他不想被年轻人取代。”
听完这句话,酒色财的思路立刻就通顺了:“臣明白了,修伦斯担心那些年轻权贵打了胜仗,然后奥普鲁帝国的皇帝就有理由将他裁撤,用别人来接替他的位置。这样一来的话,他的家族利益就会遭受打击。他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的认输,所以开始想办法稳固自己在东疆的军事地位,他这样做是给奥普鲁的皇帝看的......意思是,你离开我不行。”
“所以这次洋人很难赢了。”
这是酒色财的总结:“王爷,现在还需要臣去做什么?”
“去查”
方解道:“我要知道莫克思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他把修伦斯拉进来显然是背后有人支持,而且不只是一个人支持,或许是很多人凑在一起组成的利益团伙。这些人可能都是奥普鲁的新兴权贵,在向修伦斯他们这样的老旧实力宣战。而且我估计,莱曼就在背后,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你要去考虑的是......”
方解分析道:“莫克思需要什么样的利益,站在他的角度去想。假设这是一次奥普鲁国内新兴势力向修伦斯他们这些老人的宣战,且背后还有奥普鲁皇帝在支持的话,那么莫克思需要一个理由来保住自己。修伦斯可能会因为军事上的是被废掉,但这件事同样会牵扯住莫克思,既然如此,为什么莫克思不怕?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这个理由,让莱曼可以理所当然赦免他的理由。”
“只要你找到这个理由,洋人的全盘计划就都清楚了。”
“属下有一件事不懂。”
酒色财问:“如果这是莱曼故意怂恿莫克思他们这样的新兴势力向修伦斯他们这样的老牌势力宣战,可损失的终究还是奥普鲁帝国的实力啊。莱曼作为皇帝,难道要以这么大的代价来重新洗牌?”
“原因可能有两个。”
方解道:“奥普鲁的军队,除了莱曼带着的军队之外,其他将领的军队其实都是各家族招募的士兵,也就是说修伦斯的军队,是修伦斯家族的军队。修伦斯家族已经有两个公爵,而在洋人那边,公爵的封地会很大,就比如安德鲁的家乡罗斯公国。修伦斯家族拥有两个公国,这对皇权来说是极大的影响,就算现在莱曼不出手,将来也会出手。”
“第二,莱曼觉得自己的皇权受到了威胁,必须剪除掉隐患,这个隐患必然和修伦斯有关......由此可以推论,莱曼对继续东征已经没有多大的兴趣了。”
方解笑了笑:“这次战役之后,或许洋人就会和咱们议和。”
这句话,让酒色财震撼的几乎窒息。
方解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竟然推测出了这么多!如果莱曼真的要议和的话,那么东疆的局势就进入了一个新的境地。
他看了一眼方解,心里越发的觉得可怕。
......
......
“其实也不难推测出来。”
酒色财走了之后,方解和身边的人无事闲聊。沐小腰她们都想知道,方解是怎么推测出莱曼居然打算议和的。毕竟从现在来看,一点这样的迹象都没有。根据骁骑校打探来的消息,洋人的舰队开始频繁活动,推测是要从大洋彼岸运援兵过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和方解的推测就很矛盾。
如果莱曼要议和,为何增兵?
方解见众人一脸的秘密,笑了笑继续说道:“莱曼确实是个雄才大略之人,他能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内把一个在大洋彼岸的三流小国,变成现在如此庞大的一个帝国,可见其能力。即便是放眼中原,历史上能有这份能力的也没几个。”
“但是,如此快的扩张必然有一个难以避免的弊端。”
听到方解的话,所有人的沉思起来。
“我知道了!”
最沉默少言的沫凝脂第一个抬起头,显然也有些兴奋:“因为速度过快的扩张,本是一个小国的奥普鲁根本无力控制那么大的疆域。而当初为了让国家崛起,莱曼所用的策略就是刺激那些国内的贵族势力。让这些贵族势力招募军队直接参战,然后从战争的胜果中分去很大一部分作为奖励。这必然刺激了那些贵族,开始将家族的本钱都拿出来扩充军队,然后参战。”
见方解点了点头,沫凝脂继续说道:“如此一来,能拿到巨大利益的贵族势力必然格外的卖力凶狠,彻底激发出来他们这些人力量的莱曼,也从中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如果洋人的国家是权利极分散的,那么就算是那些一流的大国,皇权也必然会被贵族分走不少,在面对团结一心的奥普鲁人的时候,吃败仗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迅速的扩张,让奥普鲁成为第一大国。但是,作为皇帝莱曼长期不在国内,怎么可能对国内的统治那么稳固?而分得了大量利益的贵族,自然开始膨胀欲望。比如修伦斯,因为他在对外扩张中的功劳巨大,连莱曼都不得不要开特例给他家族两个公国的地盘。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奥普鲁帝国内部的矛盾爆发之时早早晚晚的事。”
方解点了点头:“说的不错,而且东疆的战争让这种矛盾激化了。”
他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一直以来,奥普鲁都是一种风卷残云的方式来扩张,这就给了所有的利益获得者无穷的动力。但是在东疆,已经超过两年了,他们的军队还是没能取得这片土地,这就让本来被巨大利益遮挡住的矛盾终于爆发出来。莱曼很清楚他已经没有精力继续进攻了,他现在急着要做的,反而是将对国家威胁最大的人铲除在国家之外,也就是说......如果内部矛盾真的爆发出来,为了损失最小,莱曼必须把问题在奥普鲁本土之外解决。”
沐小腰和沉倾扇对这样的讨论显然不能融入进去,因为太费脑子。
倒是沫凝脂对这权谋上的事有些兴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也就能明白一件事了。”
她想了想说道:“我听闻莱曼以喜欢启用年轻人著称,他对外总是说喜欢年轻将领是因为年轻人有锐意,其实这根本就是无奈的选择。因为他已经无法再使用修伦斯他们这样的人了,越使用,修伦斯他们这样人的家族势力就会越庞大,直接危及莱曼的皇位。这其实是莱曼的苦衷,只不过是被他自己宣扬成了一种性格。”
方解点头,很赞赏沫凝脂的分析。
“所以,莱曼在解决掉修伦斯之后,肯定会急着回去稳固他的国家。议和,是必然要出现的局面。”
“至于修伦斯。”
方解笑了笑说道:“为了让他自己的家族一直是利益的最大获得者,他不断的制造出一些事来,或是直接或是间接的让那些年轻将领战死。尤其是在东疆战场上,这触怒了莱曼。当年大隋就是如此,新兴的势力开始和老的世家对抗......”
方解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原来天底下,发生的故事都差不多啊。”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突如其来的变故
修伦斯似乎在一天之内就苍老了十岁,本就已经无法再挺直的脊梁变得更加弯曲。他佝偻着,用尽力气想让自己如年轻时候一样站直了身子,却发现肩膀上好像扛着一座大山一样,根本就站不直。
柯克博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是同病相怜。
这两个曾经能左右奥普鲁帝国朝政的老人,都知道自己的末日不远了。
“越界了?”
修伦斯凄凉的笑了笑,最终放弃了挣扎似的回到椅子旁边坐下来。
“作为这么多年合作默契的老朋友,也是老对手,你就没有指点我的?柯克博,不要说你已经认命了,如果认命的话你就不会故意加快行程避开我的刺杀。你现在不想死,可不是你说的那样仅仅是想多活几天吧?”
柯克博听完这句话摇了摇头:“我真是认命了,因为这次咱们扛不过去。陛下认为咱们从他手里夺走的东西太多,以至于他现在已经无力控制整个局面。为了他一手创造的帝国不会崩塌,他必须割肉,割掉他认为的腐肉......你我这样的人。”
“腐肉?”
修伦斯微怒道:“如果当初没有你我这样的腐肉,奥普鲁帝国凭他自己就能崛起?”
“但他是发起者。”
柯克博不得不纠正修伦斯的观点:“你知道为什么这次针对的是你吗?就是因为你这样的观点。我一直在说这样一句话......没有陛下,奥普鲁帝国不会崛起。没有你我,奥普鲁帝国崛起的不会这么快。”
“但是,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应该是不能再留着你我了。”
柯克博道:“从一开始你我都很清楚,陛下为什么那么喜欢提拔年轻人,尤其是那些中小家族的年轻人。因为那些人血气方刚好控制,以为自己会成为主流替代你我这样的老家伙。不得不说,陛下的成功就在于煽动......当初他在继位的时候在宫殿里的那次演讲,煽动了我们所有人。我们心甘情愿的拿出家族所有的财产,跟着他靠掠夺来补充国力。”
“现在,他依然有那样强大的煽动力,只不过这次他煽动的是那些年轻人。当初他给咱们画下了一块大大的蛋糕,现在他给那些年轻人画下了一块更大的蛋糕。”
柯克博道:“这些中小家族已经眼馋了咱们这么多年,早就憋足了劲儿。现在有陛下给他们撑腰,他们不疯狂才怪。”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才会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去送死。来东疆的年轻人不少了,死的也不少。”
修伦斯冷笑着说道。
“这也是你为什么上了莫克思的当,你以为他还和之前那些年轻人一样愚笨,却不知道莫克思是陛下精心挑选出来的人,就是针对你的。你这次陷入绝境这么深的缘故之一,就是你太自大。你以为莫克思远不如你,你以为陛下不敢对你下手。”
柯克博讥讽道:“这也是你的死因。”
“你说话太刻薄。”
修伦斯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想知道,咱们能不能有还手的机会。我已经想好了,这次只要不给莱曼杀咱们的机会,我就回去找他面谈。我愿意就此收手回家养老,甚至愿意将当初我占了的罗斯公国那片土地交出来,我甚至可以让家族中一般人退出权利.....如果这样可以换取和平解决,我没什么舍不得的。”
“我就在等你这句话!”
柯克博笑了起来:“只有你有这样的态度,我才能帮你。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话,我倒是有个想法。”
“什么?”
修伦斯立刻眼前一亮。
“这一战,必须赢!”
柯克博斩钉截铁道:“陛下想要杀你,借口必然是这次失利,还有就是你对莫克思的见死不救。这两条罪状宣布出来,杀你的话所有人都会觉得震惊,但却挑不出来陛下有什么错。只要他再假惺惺落几滴泪,那么忍痛执国法的形象对他更有利。但是,如果你现在改变还来得及。”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莫克思已经想到了一个取马栏山关的办法。只有他取了马栏山关,才不会和你一样因为战败而被处死。甚至,连你都败了的情况下他却能在几十万敌人的包围下夺取了敌人的重要关口,他会被宣扬成一个神话。陛下也需要这样一个神话,来激励更多的穷人。”
“你的意思是?”
修伦斯试探着问了一句:“全力进攻马栏山关?”
“没错!”
柯克博站起来,脸色变得有些潮红,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动了:“倾尽全力去进攻,现在不管是莫克思还是汉人楚人,都不会想到你会突然发力。他们都以为你还在想着做那个渔翁,突然发力,他们都会措手不及!”
“好!”
修伦斯也站了起来,和柯克博击掌:“这次就算拼上所有的家族军队,我也要赢!”
......
......
战争的变化来的太突然了。
从凌晨开始,在人们最没有精神的时候,修伦斯的军队突然发动了强攻。这次进攻不只是对黑旗军的,甚至包括楚源泽的楚军。超过二十五万黑牵牛花军队开始全面进攻,用最快的速度掠过了莫克思军队的侧翼,突然攻入楚军阵营。
还在想着做好最后一场戏的楚源泽猝不及防,一夜之间大军损失惨重。拼上了所有家底的修伦斯虽然已经是一头老迈的虎,但依然是虎。在火炮的覆盖下,黑牵牛花军几乎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把楚源泽十万人左右的大营攻破,楚军逼不得已开始朝着黑旗军大营的方向撤退。
对于楚源泽来说,今晚是灾难的开始。
对于黑旗军来说,灾难即将开始。
“阻止!”
陈定南的眼睛有些发红:“必须阻止,不能让楚军的溃兵冲击大营。当初洋人的目的就是想让楚军拼了命的来打咱们,结果没有成功。可是现在一旦楚军的溃兵冲过来,就和洋人预想中的拼了命的来打咱们没有区别!”
“阻止不了了。”
奉命来陈定南军中和陈定南联手准备这次战役的老将军刘恩静脸色有些难看:“现在咱们大营里就有超过六万楚军,一旦你下令阻止那些溃兵冲过来,这六万人也会反!”
“那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王爷的安排毁于一旦!”
陈定南道:“这个罪名,我来扛!”
“糊涂!”
刘恩静微怒道:“这不是谁来扛罪名的事!”
他气的来回踱步:“你以为你扛下来这个罪过就完了?一旦楚人在咱们大营里乱了,咱们的将士们死伤必然惨重!”
“那怎么办?”
陈定南有些慌了神。
“请楚居正过来!”
刘恩静咬了咬嘴唇:“现在也没必要再装什么善人了,这次的乱是楚人引起的,那么自然由楚人先来扛着。你现在就去秘密调动人马,打开马栏山关的城门,能调多少人进入峡谷就调多少。我留下来和楚居正谈,让他以楚国皇帝的身份到前面去阻挡楚军溃兵!”
“楚居正不会答应的。”
陈定南道。
“由得他?”
刘恩静冷笑,回头看向被方解派回来联络的酒色财:“骁骑校的人,对付楚居正身边的护卫有问题吗?”
酒色财笑道:“我自己对付他们一群都没问题。”
“那就没问题了。”
刘恩静道:“若是楚居正不答应,劳烦你架在他脖子一把刀。”
酒色财道:“这个我比较擅长。”
......
......
消息报到方解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这个时候,黑牵牛花军已经彻底击溃了楚军,开始进攻马栏山关。而一下子显得被动起来的莫克思不得不下令进攻,如果他在后面拖着的话那么就是修伦斯有理由在皇帝面前指责他了。
同时发力的洋人军队,给马栏山关的防御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白鸟”
方解听完汇报之后立刻吩咐了一声:“你立刻赶去散金候军中,让散金候提前发动攻势,明天中午之前大军无比赶到,从修伦斯背后进攻。不要吝啬火器营的装备,有多少用多少。”
“喏”
知道事情紧急,白鸟答应了一声立刻出发。
“项青牛,劳烦你一件事。”
方解转头看向胖子,胖子立刻说道:“别说的这么见外,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
“水师那边打完了那一仗之后,所有的江湖客都已经往这边赶,但是等他们到最早也要后天,你现在立刻就赶去接应他们,明天天黑之前务必赶到。到了之后也没什么时间休息,潜入洋人军中刺杀将领,能杀多少是多少。”
“这样一来,咱们的实力就全都暴露了。”
沫凝脂有些担忧道:“等莱曼大军到来的时候,一定对咱们已经做好了应对。”
“没时间理会这些。”
方解摇头:“我现在担心的不是洋人,而是沐府。”
他走到地图前看了看,伸手指着地图说道:“一旦沐府察觉到情况突变,沐广陵不可能沉得住气。魏安那十五万人非但不会出兵帮忙,肯定会趁机对陈定南动手。”
他转头看向黑泽:“你速度最快,立刻赶去马栏山北见陈搬山,让他对沐广陵进攻。无论如何,也要把沐广陵的人马拖在马栏山北边。”
“喏”
黑泽应了一声,飞一般出去。
方解的眉头皱的很深,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吩咐道:“麒麟,你来带这支队伍,立刻开拔往魏安大军后边移动,咱们都是骑兵速度快,魏安见咱们往他身后移动必然担忧,他肯定会分兵来进攻,等他的人马到了之后,你丢下粮食和那一万沐府兵,带着骑兵立刻回来。”
“喏!”
麒麟答应了一声,出去下令队伍集合。
“咱们走”
方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去会会修伦斯,我看看他身边有多少屠神火枪手。”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因为我是你儿子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因为我是你儿子
战局的突变打乱了很多人的部署,岂止是直面洋人的黑旗军?
沐广陵从一开始就在打算做那个渔翁,而且是促使鹬蚌相争的渔翁。如果说寓言故事中的渔翁只是一个运气好到让人艳羡的家伙,那么沐广陵希望的是通过自己的筹谋和调度,让场面如此。
可是,修伦斯改了戏码。
超过二十五万精锐奥普鲁帝国军队的疯狂进攻,让整个战局变得情势诡异起来。不得不说,征战了这么多年,奥普鲁帝国的军队有着极强大的战斗力和战斗经验。奥普鲁帝国从一个大洋彼岸的三流国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势力已经横跨大洋的超级大国,这支军队在其中的作用毋庸置疑。
而修伦斯,这个已经在战场上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老人,虽然行事的风格越发的谨慎和奇诡,但当需要他开始拿出全部实力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犹豫。
两个老家伙的那次密会,改变了整场战役的进展。
不管是修伦斯和柯克博,都有着一般人无法企及的阅历。他们见证了帝国的崛起,见证了这崛起过程中的冷血和无情。他们都知道莱曼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可以用伟大来形容的皇帝是不允许有人动摇自己的统治。
这个帝国,是他一手托起来的。
所以,他不希望这个帝国的利益,被修伦斯和柯克博这样的人抢走。
当年,他用一段令人热血沸腾的演讲鼓动了整个国家,让修伦斯和柯克博这样只想保住自己家族利益的人都动了心,整个国家的贵族阶级全都动了起来。几乎投入了超过国家公有财产的十倍的能力,开始了这段崛起的征程。
不得不说,这就是莱曼的过人之处。
毫无疑问的是,如果大隋的皇帝也有着如莱曼一样过人的口才,如果大隋的所有世家也能被鼓动起来,那么大隋所展现出来的爆发力说不定比奥普鲁帝国还要强大的多。当然,如大隋这样复杂的国家,就算是莱曼也没能力将所有世家都鼓动起来跟着他去打天下。洋人和汉人在性格上,终究还是有着极大的不同。
沐广陵在急着应对,魏安在急着应对。
更急的,当然是陈定南。
“楚人的队伍坚持不了多久。”
刘恩静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个同样经验丰富的老将在此时此刻显示出了比陈定南强大许多的心理素质。方解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其实我懂不懂带兵意义不大,只要我懂得如何带将就差不多够了。
用人之道,不是事事亲力亲为。
方解做的最好的,也正是用人。
他知道陈定南的优点在哪儿,所以在对云南道用兵的时候,他能毫不犹豫的让陈定南接替更加老成的陈搬山。也正是因为陈定南的锐意和无畏,杂乱无章的云南道才会被镇压下来。那些轻易不会服从的纥人,才会惊呼又来了一个罗耀。
但是,那个时候的情况相对简单。陈定南只是不断的展现自己性格里冷硬的一面,就能镇服地方。再加上还有一个考虑事情很全面的魏西亭,所以云南道的局面控制下来很快。
但是现在不一样。
在这个时候,方解用人的妙处就显露了出来。
刘恩静的冷静,让陈定南也跟着冷静下来不少。
“第一,楚居正好不容易手里了一些军队,他是不会将所有本钱投入在这场战役中的。如果不出预料的话,楚居正用不了多久就会带着他那支队伍撤离战场。他会往魏安那边撤走,因为楚居正很清楚魏安不会这么快入局。”
刘恩静一边踱步一边说道:“第二,洋人之间看起来有些不合。莫克思和修伦斯两个人的队伍进攻都不在一个点儿上,明显莫克思在犹豫,他的队伍只是在侧翼牵制而已。”
这两点,在刘恩静看来是决定战场变化的关键。
“现在咱们不知道的是,莫克思在等什么,他还有什么后手。”
刘恩静仔细想了想:“以我之见,应该逼一逼莫克思。现在敌人给我们的压力看似很大,但他们想攻破马栏山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们要把敌人的全部实力都逼出来,只有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场仗才能找到胜利的途径。”
“怎么办?”
陈定南问。
“我需要陈将军亲自出马。”
刘恩静道。
“刘将军只管说就是了,应付这种局面您比我看的透彻。”
陈定南抱拳道。
“打莫克思。”
刘恩静一语惊人。
在现在这样压力巨大的情况下,他居然想到的反攻。而且反攻的方向不是主攻的修伦斯黑牵牛花军,而是莫克思的风信子。
“集合全部骑兵,尽快对莫克思的军队形成压制性的进攻。”
刘恩静走到地图前面,指着莫克思队伍所在的方向说道:“你看,我之所以说莫克思有别的图谋,是因为他的队伍一直没有离开官道。也就是说,这个人一直在为自己打算着退路。但是他现在的情况是被修伦斯的队伍裹挟在其中,就算紧邻着官道想撤也没那么容易。而现在最让人觉得可疑的是......这里。”
刘恩静的手指顺着那条官道一直往东移动:“如果说莫克思只是在为自己谋求退路肯定说不通,我更愿意相信,他守着这条路是想为别的什么人保持通畅。”
“他有援兵?”
陈定南立刻反应过来。
“所以需要求证。”
刘恩静道:“局面瞬息万变,所以还需要陈将军尽快做决定。”
毕竟方解是把马栏山关交给了陈定南,所以刘恩静还是保持着足够的尊敬。
“好!”
陈定南点了点头:“今夜,我就带着所有骑兵去打一打这个莫克思!”
......
......
马栏山北
啪的一声!
沐广陵将面前的杯子扫到了地上,摔的粉碎。这个曾经沉稳如山的老将军,最近脾气越发的暴戾起来。他性格的转变是从传闻沐闲君战死之后,越发的孤僻。他已经不能如以往那样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有时候一些小事都能让他暴怒起来。
“废物!”
沐广陵大声骂了一句,然后走过去一脚将传令兵踹飞了出去。虽然他没有用多少修为之力,但这一脚下去的力度终究不是那个不懂修行的传令兵可以承受的。那士兵的身子从帐篷里飞出去,撞在了外面的一一棵大树上当场死了。
外面的亲卫吓得脸色大变,谁也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陈搬山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斥候没有察觉!我在左翼留了至少四万人,为什么一夜之间就被人攻破了大营!”
看起来,沐广陵就如同一头暴怒的年迈雄狮,余威犹存。
其实也难怪,就在他得到了南边战局突变的消息之后,还没等他做出相对安排,左翼被黑旗军攻破的消息就传了过来。紧跟着得到的消息更加的让他恼火,这种恼火就连杀人都不能发泄出来。
马栏山峡谷北口,被黑旗军攻占了。
只在一夜之间,黑旗军两面作战。
看似规模庞大的进攻,让左翼大营崩塌之后吸引了沐府兵几乎全部的注意力,就连沐广陵都被骗了。他调集了中军支援左翼,等赶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黑旗军根本就没有占据左翼大营。
在攻破了左翼大营之后,黑旗军竟然撤走了。
快天亮的时候一个浑身带血的士兵跑回来报信,黑旗军攻占了峡谷口。原来昨夜里那大规模的进攻,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在沐府兵的注意力都在左翼大营的时候,黑旗军的真正目的却是峡谷口。
现在,陈搬山的队伍已经将沐府兵挤了出去。
“进攻!”
沐广陵大声吼叫着:“告诉陈忠实,今天天黑之前不把峡谷口给我抢回来,他就不用活着回来了。他把左翼大营丢了,又把峡谷口丢了,我不需要这样废物的将领!”
他的亲兵吓得颤抖了一下,跑出去传令。
“国公爷!”
刚吩咐完,沐广陵就听到外面有人急切的叫了一声。紧跟着,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沐府将领从外面冲进来,没说话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国公爷,大事不好了!方解派人甲板沐清林,将沐府城里所有的人马都调了出去,十万人啊......十万人全都被调走了!”
“你说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沐广陵的身子猛的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你再说一遍!”
他一把推开过来搀扶他的亲兵,过去揪着那将领的衣领怒问。
“方解临走的时候,应该是偷偷擒住了沐清林。然后派人假扮沐清林,以您的名义调动了沐府城里的十万人马。那个假的沐清林实在太像了,不管是说话的声音还是举止神态,全都一摸一样。”
“啊!”
沐广陵一巴掌扇在那个将领的脑袋上,直接将那颗大好头颅扇的爆裂开,脑壳崩碎间,白色的豆腐脑一样的脑浆子和猩红粘稠的血液全都激飞了出去,大帐里到处都是。
“都是废物!”
他怒吼着:“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处!”
他如疯了一样,把大帐里所有的东西全都砸碎。所有人都吓得跑了出去,远远的避开。就在这个时候,大帐外面却缓步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年轻人,独臂,眼睛里的感情很复杂,他看着暴怒发疯的沐广陵,轻轻的叫了一声:“父亲”
听到这两个字,疯癫的沐广陵骤然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那个人,先是愣住,然后表情变得扭曲,最终是两行老泪潸然而下。
“君儿......你真的没死?!”
“没死。”
沐闲君点了点头:“我回来了。”
沐广陵忽然怒吼道:“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沐闲君将掉在地上的地图捡起来,抖了抖上面的尘土:“我不回来,是因为我看不惯你的做法,是因为我恨你只顾着自己。我现在回来,是因为我知道你到了最困难的时候,我是你儿子。”
沐广陵身子猛的一僵,随即嚎啕大哭。
是啊
不管沐闲君多么的怨恨自己的父亲,他终究是沐广陵的儿子。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跪下来谈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跪下来谈
“这个莫克思,果然藏着后手。”
柯克博在听完传令兵的汇报之后,看向修伦斯:“不过更可怕的是汉人的指挥官......你我都知道莫克思必然有后手,是因为陛下要针对你我布局。但是那个汉人的指挥官什么都不知道,却敢动用所有的骑兵突然对莫克思猛攻,以至于一夜之间将莫克思的队伍向后逼迫退出去几十里,莫克思的人溃不成军......然后......”
“然后莫克思神不知鬼不觉藏起来的人马,就再也藏不住自己跑出来救援了。”
修伦斯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莫克思藏起来的后手一定是他的那个废物弟弟博明朗带队的。那个小家伙只知道怎么勾引女人,在战场上就是个白痴。他必定是见到莫克思战败,就再也沉不住气了。”
“想必莫克思现在也很后悔,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博明朗去做。”
柯克博的表情也轻松下来不少:“现在,似乎主动权又一点点回到咱们这边了。莫克思战败,队伍十去四五,就算博明朗带着援兵来了,他想再重新整合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现在第一败可不是我了。”
修伦斯显然比柯克博更加愉悦:“陛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柯克博道:“你应该去感谢汉人。”
修伦斯点点头:“是的,我应该去感谢汉人,所以我决定今天继续进攻,不但要进攻,还要倾尽全力。”
柯克博立刻就明白了修伦斯的意思,不得不对这个表面上和自己做了半辈子对手的老家伙有些敬佩。修伦斯没有失去战场上领兵应该具备的灵敏嗅觉,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汉人在试探,是想把他们的全部实力都逼出来。
现在汉人已经成功,那么下一步就应该是针对修伦斯的反攻了。修伦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打算给汉人机会。对付进攻最好的手段,就是比对方更加强大的进攻。
“可是”
修伦斯有些遗憾的说道:“队伍的补给有些问题,本来还能从牟平城那边得到弹药器械的补充,但是也不知道那个杨顺会是怎么了,已经超过几个月没有收到从牟平城来的补给。这一仗打完如果再没有补给送来,我的队伍就要面对有枪没有子弹的情况。”
“唉......”
柯克博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在我来之前,陛下调了杨顺会的人马去攻打凤凰台,结果那个家伙半路上被人刺杀了。其实这样做,陛下的目的是两个。第一,是逼迫杨顺会真正的成为一条顺从的猎犬,只有他带着军队向汉人进攻,他才真的没有了回头路。第二,还是因为你......现在接管牟平城的,是菲利普亲王。”
听到这个名字,修伦斯的脸色立刻变了。
菲利普
莱曼的亲弟弟。
那个冷血之名,传遍了整个大洋彼岸所有地方的家伙。
“看来陛下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啊。”
修伦斯有些愤怒的冷笑着:“他让菲利普去了牟平城,无非就是要断了我的补给。陛下,是多想让我战败?”
“他更想削弱你整个家族。”
“为什么!”
修伦斯变得越来越生气:“我知道,我从陛下手里拿走的好处很多,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他没必要做的这么绝情。我一个人死就够了,为什么要让我手下二十五万精锐的士兵陪葬?难道这些不是奥普鲁帝国的军人?”
“我不得不提醒你。”
柯克博叹了口气:“我以为如你这样聪明的人,一定会猜透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那天谈话的时候我还提醒了你一句,因为陛下要急着回去稳固帝国本土......你太焦虑了,所以忽略了事情的根本。”
柯克博道:“你只是想维持你的地位,你家族的地位。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样知道分寸,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修伦斯的身子猛然间僵硬起来,表情也凝固在脸上。
他懂了,瞬间就懂了柯克博的话。
看到他这个反应,柯克博知道他已经明白了:“陛下其实已经很仁慈和慷慨了,帝国历史上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家族拥有两个公国的事。正因为你的军功,陛下下令把你原来的封地赐给了你的儿子,把罗斯公国赐给了你......面对这样的荣耀,有些人会失去冷静。”
“这个白痴!”
修伦斯终于崩溃了。
他现在彻底清除了,为什么莱曼要做的如此绝情。
一定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回到国内之后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以至于让莱曼都感觉到了威胁。所以莱曼不得不尽快结束现在东疆的战事,赶回帝国。而为了根绝后患,莱曼在回去处理修伦斯的儿子之前,先要把修伦斯处理掉。
因为修伦斯手里有二十五万精锐,对于莱曼来说这是更大的威胁。
“陛下应该知道,为了家族利益......我是可以牺牲自己的儿子的。”
修伦斯痛苦的说道。
柯克博道:“陛下知道你可以牺牲自己的儿子,但他还是不会选择信任你。”
他指了指修伦斯:“换做是你,你会相信吗?”
......
......
下午的时候,战局再次有了变化。
让修伦斯和柯克博都没有想到的是,黑旗军居然和他们对攻!本以为在试探出了莫克思底线之后,黑旗军会选择相对保守的战术,可是当黑牵牛花军开始猛攻的时候却发现,黑旗军表现出来一种更加积极的态度。
每一次黑牵牛花军进攻,都会迎来一次反攻。
“汉人到底想干什么?”
修伦斯不得不亲自到了前线观察指挥,他举着千里眼看向远处的战场,汉人的精锐轻骑好像无数柄飞刀一样在乱战中来回切割穿梭。毫无疑问的是,这个汉人的指挥官很清楚黑旗军的优势是什么。
每一次骑兵出击,都能将黑牵牛花军的进攻打乱。
然后,汉人的步兵会组织反攻。巨盾手在前面,挡住了子弹。后面则是数不清的弓箭手整整齐齐的往前压,靠着那种密集到令人恐惧的箭阵对黑牵牛花军进行反压制。在这个时代,火器的设计距离和弓箭其实相差无几,而有效杀伤距离,火器却远不如弓箭!
弓箭的落后在于射击速度和精准度,而火器的直接有效杀伤距离要比弓箭短不少。抛射的羽箭可以射杀在二百步之外的敌人,而火枪的子弹绝对打不死二百步之外的士兵。
“骑兵穿插搅乱我们的阵型,然后弓箭手阵型压迫。”
修伦斯放下千里眼,不得不赞叹黑旗军的战斗力。
“这是一支让人敬畏的军队。”
之前的优势,是靠着火炮压制创造出来的。但是现在补给跟不上,修伦斯已经不敢肆无忌惮的发射炮弹了。
“派人,我想和黑旗军的统帅谈谈。”
他说。
站在他旁边的柯克博忍不住脸色变了变,有些愤怒道:“你会连累我的!”
“我知道。”
修伦斯点了点头:“如果陛下知道我开始和黑旗军的首领接触,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立刻下令,让他在国内的军队铲除我的家族。而你,也失去了最后一丝活下来的机会,就算陛下不针对你的家族,也会处死你。”
“你到底在想什么!”
柯克博道。
“在想......我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之前你提醒我的事让我绝望,然后又从绝望中找到了一丝希望。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不管我做什么我的儿子我的家族我都无法挽救了,那么我只好挽救自己的生命。如果我运气不错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做到呢?”
修伦斯看向柯克博:”其实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当我安全离开之后,我需要一个在黄昏的时候坐在树下陪我下棋的朋友。陛下是不会针对你的家族的,他不敢一口气灭掉两个举足轻重的家族。灭掉我黑牵牛花,是为了震慑。灭掉两个,他就会遭受到反扑。所以,你的悲哀只是你自己,而我的悲哀是整个家族。只要你不出现在权利中心,不管你是死了还是逃了,其实对陛下来说意义都一样的。“
柯克博显然被他说动了。
修伦斯道:“如果我之前的猛攻是最后的一丝挣扎,那么现在我改主意了。”
他转身下令:“命令,停止所有进攻。派人带着向导去见马栏山关里的汉人守将,告诉他我不会在进攻的,如果他方便的话,我请他派人去请示黑旗军统帅方解,我愿意和方解见上一面。”
下令之后,修伦斯转身走了。
“柯克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陛下肯定还有别的安排......比如,在修伦斯公国,招募大批的士兵?”
修伦斯一边走一边问。
柯克博点了点头。
“汉人有句话,是说斩草除根......陛下一定是听过这句话了。”
修伦斯笑了笑,表情很复杂。
......
......
“将军,我们修伦斯大公的意思是,战争是伤害世界的刀子,而他和您手里都握着刀柄,如果冷静下来的话,伤害也就会停止。”
一个汉人翻译了修伦斯手下的话,对洋人的态度很谄媚:“修伦斯大公说,只要将军请来你们黑旗军的统帅,那个叫方什么的来,大家坐下来谈一谈,他就可以停止一切进攻。”
说完之后,他还挑了挑眉毛。
陈定南的回答很明确,他一脚将这个翻译踹飞了出去。翻译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就死了,胸口的骨头一根都没剩,全都碎裂。一根断了的肋骨恰好刺穿了他的心脏,所以他死的格外的干脆爽利。
他看都没看那具尸体,指了指外面对那个洋人说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是使者,我杀他是因为他是杂碎。我在战场上不需要也不愿意看到有汉人为了一块金币就点头哈腰的把洋文翻译成汉语,这和在战场上把汉人的话翻译给洋人的翻译,是两回事。”
一个安德鲁的手下将他的话翻译给了修伦斯派来的人,那个人似乎有些不懂,但他知道对面这个汉人将军很危险。
“你们失去了要坐下来谈的机会了。”
陈定南道:“以后可能会有跪下来谈的机会。”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我的礼物呢?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我的礼物呢?
“我真不知道,这个陈定南的底气在哪儿。”
修伦斯摇了摇头,喃喃自语:“跪下来谈?即便我现在不想再进攻了,我身后却没有任何阻碍,我随时可以撤走。我之所以想和黑旗军的统帅谈谈,是想寻找一个和平解决今后相处问题的途径。他说要谈,就要跪下来谈......”
他笑了笑,有些不屑:“这个玩笑很冷。”
柯克博却不这样想,这个独处在和他没有任何亲密关系的地方的老人,总是要求自己时刻保持清醒。他知道修伦斯对自己可真的没有什么友情可言,现在修伦斯让他留下,更多的意义是绑架。
不管有用还是没用,最起码柯克博在他军中还能在表面上体现两个价值。
第一,柯克博是督战官。
第二,柯克博背后的家族势力很庞大。
柯克博看着地图,眉头皱的很深:“如果......如果黑旗军还有兵力呢?”
他忽然问了一句。
还在不屑笑着的修伦斯忽然愣住,然后脸色惊变。
“快!”
他朝着门外喊道:“派人告诉后队,把斥候搜索的范围加大到五十里!”
他的话声音才落下,一个传令兵就飞一般冲了过来:“公爵大人!后队遇袭!”
是的。
散金候到了。
......
......
春天洒下一片种子,夏天收获无数果实。
不管是在中原还是东疆又或是大洋彼岸的奥普鲁帝国,都会听到差不多意思的语句。当然,在十万大山或者大隋西北樊固城一带,肯定听不到。大部分时候洒下种子都会有所收获,当然也有例外。
在同一片地里,有人想种稻,有人想种麦。
不管想种什么的都做好了准备,至于是谁收获......和种子无关,和田地也无关。谁拳头硬打赢了,这片地才是谁的。所以这不是关于收获的话题,而是关于地的......
现在这片地上,打架的有四支人马。
黑旗军,沐府兵,黑牵牛花,风信子。
谁都想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显得把地抢到手才是最主要的。
至于楚人的军队,根本就没被计算在内。
风信子已经失去了竞争力,陈定南带着所有骑兵一次突袭就把莫克思打的原形毕露。不管他做出了多仔细的准备,现在基本上也已经失去了竞争力。但是,撤出战团之后的莫克思以旁观者的身份占了位置,未见得不能在后面抢出来一些机会。当然,所谓的撤出战团也只是局限性的说,他现在想真正的撤走也不可能。
方解带着人到了战区的时候,修伦斯的军队已经撤出了战团。没有了压力,黑旗军已经开始从容不迫准备防御,准备反击。因为马栏山北边陈搬山的队伍有些势单力孤,所以陈定南甚至调派了三万人穿过峡谷去北边支援。
因为陈定南已经很清楚,方解的计划已经实现了。
不管这个过程有多曲折复杂,但最终对所有的洋人队伍形成了合围。现在修伦斯的黑牵牛花和莫克思的风信子,都被散金候的大军堵死在里面。
散金候站在大营外面等候,他和方解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方解敢把主力队伍交给他,可见散金候吴一道在黑旗军中的地位。
“都准备好了?”
方解问。
散金候垂首:“幸不辱命。”
方解笑了笑:“听说修伦斯想要见我。”
散金候也笑:“先是派人去了马栏山关里见陈定南,被陈定南堵了回来。然后修伦斯才醒悟过来,想撤出去已经晚了。然后他派了人来见我,他以为王爷在大军中,却没有想到你在之前和他的军队擦肩而过的那支人马之中,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很懊恼。”
方解点了点头:“这一路上侯爷辛苦了,将士们辛苦了。从山海关不眠不休的赶到马栏山关,这一路上没一个人能踏踏实实睡上哪怕一个时辰。先去告诉士兵们,除了轮值的人马之外,其他各军全都回帐篷里睡觉,睡个饱。”
“喏”
散金候应了一声,转身吩咐人去安排。
“王爷,如果这一仗胜了的话,最起码能一口气把洋人在马栏山以南的所有队伍都吞了,然后用不了多久,就能光复东疆大部分区域。修伦斯和莫克思的人马完了的话,对于洋人在东疆的布局来说,就会出现一大片真空地带。”
“不需要那么久。”
方解一边走一边说道:“杨顺会的那支队伍,现在已经打到开平了。除了大城之外洋人的留守的军队都不多,那两卫战兵扫荡这些小股洋人军队根本不算吃力。当初我让他们自己去打,就是为了后面的布局。我把洋人的所有精锐都牵制包围在马栏山,也把沐府的兵力都牵制在马栏山......那么接下来恢复河山的,要么是我黑旗军的兵,要么是那两卫战兵,要么是东疆绿林道上的义军。”
“反正不是沐府的兵。”
吴一道接了一句,哈哈大笑。
到了这一刻,方解的布局才差不多完全显露出来。
第一,方解设计了马栏山之战,从一开始他就打算把决战的战场放在这,因为这里太重要,只要他摆出来架势做一些诱饵,敌人就不得不跟着做出举动。也就是说,其实从一开始方解就占了先机,哪怕这是在沐广陵的地盘上。沐广陵最起码占着地利,方解却硬生生把优势抢了过来,而抢的过程,只是看似不经意的和沐广陵聊一次而已。
第二,方解杀死杨顺会。杀杨顺会只是方解的目的之一,其次是把那两卫战兵释放出来。他让那两卫战兵自由进攻,是因为方解知道自己在短时间内不可能让这支队伍对自己绝对服从。战场上带着一支不服从的队伍征战,此乃大忌。
第三,一旦马栏山关的局面形成,那么其实就已经无解了。陈定南镇守马栏山关,散金候从后面包夹,里面的队伍想出来就难了。如此一来,在差不多半个东疆的土地上都很难再见到洋人的大队人马,对于收复失地来说简直不能更好。
第四,到了这一步之后,其实局势的发展已经不必方解再操心了。没有了洋人的主力队伍,其他各支抗击洋人的军队就都会开始发力。以那两卫战兵为主的队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这些地区收复。
第五,方解要用这样一场战役将东疆的主导权从沐府手里夺过来。这一战将沐府的兵力差不多全都牵制了进来,方解宁愿把那些地盘交给散兵游勇去收复,也不会把这些地盘交还给沐广陵。
第六,方解要样黑旗军在东疆扬名。一举歼灭了洋人的全部精锐,对于洋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但对于恢复东疆将士百姓的士气来说无疑有巨大的好处。到时候人人皆知这一战是黑旗军打的,为以后黑旗军控制东疆造势。
还有很多很多的目的在其中,方解就是要漂亮的打一仗把他到东疆之后能造出来的优势都造出来。
大局观
方解将整个东疆放在计划里。
沐广陵计划的只是针对黑旗军,想让洋人和黑旗军斗个两败俱伤。
修伦斯的计划是稳住自己的地位,后来转变为保住自己的实力。
莫克思的计划是取代修伦斯,打击莱曼让他打击的贵族势力。
可以说,后面三个人都在方解的计划里。
所以现在的局面,方解占据着绝对的主动。哪怕修伦斯在之前的突然转变让他觉得有些急迫,但没有影响整体布局。
......
......
“我叫柯克博,是莱曼陛下派来的督战官。也就是说,我是这场战役中帝国军队的最高级别官员,所以今天是我来见您。”
出乎预料的是,出现在方解面前的谈判使者居然是柯克博。
而且,他只带了两个随从。穿着长长的袍子,看起来倒像是牧师一样的人。这是仆人的装束,所以可以推断这两个人只是他的私人护卫。
方解没有起身,对待敌人他不需要表现出什么礼貌。
“传闻中原的国家以礼仪之邦自居,为什么这里没有我的座位?”
柯克博问。
方解往前俯了俯身子:“曾经有中原有一个叫大郑的国家,开国皇帝的儿子继承了皇位之后,为了表现郑国的大国风范,下令凡是进入中原的外族人,都可以免费吃喝,甚至可以免费拿走一些商品。这样的举措,在你看来是不是才是礼仪之邦的表现?”
安德鲁站在方解身边翻译了他的话,柯克博摇头表示自己听得懂汉语。
“莱曼陛下曾经说过,要击败一个民族首先要了解这个民族,所以我懂你们的汉语,我年纪大了学习起来很吃力,不过这点毅力我还有。”
柯克博微微昂着下颌,略带挑衅似的看着方解。那意思放佛是在说,你不如你的敌人了解敌人,所以你赢不了。其实他说的这些观点都是莱曼的观点,但柯克博对这样的看法深表赞同。
而且莱曼是一个很有毅力和耐心的人,在灭掉一个国家之前就要先了解这个国家,学习这个国家的风俗习惯和语言。莱曼曾经说过,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掌握语言种类最多的那个人。
方解嗯了表示赞同:“好麻烦,以后我去你们奥普鲁,让你们都改说汉语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柯克博身后那两个侍从其中个子比较矮的那个:“我听说当初莱曼乔装去见杨顺会的时候,假扮成修伦斯公爵的侍从,杨顺会毫无察觉,可能是因为他只顾着看礼物了。今天......似乎我也遇到了一样的问题,不过......我的礼物呢?”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你急我不急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你急我不急
修伦斯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心脏骤然停跳那么一会儿的感觉了,即便是在得知莱曼大帝要对他的家族出手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的紧张过。说起来,他上次这么紧张还是年轻的时候第一次杀人之后。
面前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汉人领袖,也不知道为什么具备这样令人畏惧的洞察力。
修伦斯抬起头,看向方解。
他不想问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又或是猜出来的。
如果这样问了的话,立刻就会让他落入下风。
“有一个睿智的敌人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
修伦斯从柯克博身后走出来,两个老人对视了一眼。本以为这会是一次很成功的探查,结果现在局面变得如此艰难。莱曼曾经这样做过,对方没有察觉莱曼的身份。修伦斯也想这样做一次,以便最直接的了解自己的敌人。
但是现在,如果方解愿意的话,他和柯克博都会死在这里,那么这场战争就会提前结束了。
他走到柯克博身边,迅速的交流了一下眼神。但是他从柯克博眼神里只看到了绝望和对他出的这个主意的愤怒,所以修伦斯也有些愤怒。他愤怒的不是柯克博的眼神,而是自己的自大。
“接下来我不想说些别的,我想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大营。”
修伦斯直接问。
他强装着镇定笑了笑:“如果不能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谈话可能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了。”
方解倒是有些好奇,支着下颌问:“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傻的决定?虽然我知道一个领兵的将领需要对自己的敌人有最直观的判断,可这样冒失的进入我的大营里显然和你的年纪不相符,和你现在的成功也不相符。”
修伦斯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也许,是你的运气太好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座位。
座位一个老人,而且是一个养尊处优很多年的老人,久站对他来说似乎都是一个小小的关口。但是从刚才的谈话就能判断出来自己的敌人心肠有多冷硬,绝不会因为自己是个老人就忘记了更是敌人这样的事实。
“我只是低估了你的观察力。”
他说。
方解嗯了一声:“不过在我看来,你是想有什么话对我说。”
“是的。”
修伦斯无法否定方解这句话:“本来我想准备一次公平的谈判,选择一个对你我双方都没有威胁的地方来举行。不过现在看来,我似乎更应该多考虑一下稍后我会怎么死。”
“先说说吧。”
方解道。
修伦斯缓缓的吸了口气,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措辞:“我知道,作为侵略者,我们奥普鲁帝国的人在你们眼中不可能成为朋友,但是现在的情况变化很大,已经超出了你我之前的预期和判断。我也知道你们汉人是个不屈的民族,不管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也不愿意轻易地下高傲的头颅。但是,用我才刚刚学会的一句话来说,现在的情况是......合则两利。”
他看向方解,试图用自己真诚的眼神来使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诚意。但他失败了,因为方解似乎根本就懒得看他。
修伦斯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陷入死境之中最需要的就是打动自己的敌人。
所以他没有任何隐瞒,将自己面对的困境说了一遍:“现在,可以说您和我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奥普鲁帝国的皇帝。我不认为皇帝对不起我,因为在这之前我们各取所需。只是我有个不争气的儿子罢了,但这已经足够改变我的决定。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哪怕我们不能成为朋友,也可以成为不再互相伤害的人。”
修伦斯道:“虽然我现在身处您的大营之中,被您识破了我的打算。但是,作为一个老人往往都会先想退路,不是吗?我来的时候已经告诉我的部下,如果我不幸死在了您的大营里,那么举着黑牵牛花旗帜的士兵们,将会死战到底。我知道您麾下至少有六十万以上的军队,掌握着绝对的主动。但是您也应该明白,二十五万精锐的黑牵牛花士兵如果拼死一战的话,您的六十万大军还能剩下多少?”
他继续说道:“所以说,我对合则两利这个词语特别的喜欢。我现在来说说我的条件......我会带着我的军队离开东疆,我愿意为在这次战争正犯下的错误做出补偿,基于这两点,请您下令合围的军队让开一条路。我会带着军队返回我的公国,请不要怀疑我的话,我的公国距离奥普鲁帝国本土很远,莱曼没时间和我周旋。以我的能力,在莱曼处理国内事务的这段时间,完全可以把修伦斯公国武装起来。”
“这是我日后和莱曼谈判的筹码。”
方解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这些都是对你有好处的事,我的呢?刚才我已经说过,你没有给我带礼物来。”
修伦斯微微一怔:“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不死战,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那么现在我换个方式跟你说......我把你刚才的话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你,不打对双方都有好处,但是你拿什么来换?”
......
......
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
方解似乎并不介意修伦斯此时的无言以对,现在黑旗军占据着绝对的主动,给对方一段时间思考这只是施舍而已。
其实在谈判桌上,沉默往往是一种手段。
修伦斯在等,等方解沉不住气。
在莱曼皇帝帐下有许许多多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都很有才华能力。但是之所以修伦斯和柯克博这样的人一直受到重用,知道修伦斯的儿子开始越界之后莱曼才有所举动,正是因为年轻人身上都有一种毛病,而老人往往没有。
沉不住气。
谈判桌上,当对方开出了条件之后,己方长时间的沉默,一言不发。其实这本身就是给对方施加的压力,逼迫对方不得不自己降低条件。但是在这个时候修伦斯开始忽视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他现在没有资格给对手施加压力。
而且,方解也不会沉不住气。
终于,修伦斯无法承受了。
心里的压力和身体的疲惫,让他不能承受。已经至少一个多时辰了,这么长时间的站立对于他和柯克博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不得不看向柯克博,寻求帮助。他走到柯克博身边,用一种很奇怪的语言和柯克博交谈,声音很低。
安德鲁在方解身边轻轻的说道:“这应该是一种很冷僻的种族语言,我不懂。”
方解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他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从身后的抽出一本书,翻开到之前看的位置,很快便沉浸进去。
“你不付出,肯定得不到回报。”
柯克博几乎有些恼火的说道:“你现在还打算靠着奥普鲁帝国的威名震慑对手?你别忘了你现在谈判的前提条件就是背弃你的国家。没有了帝国在你背后,你根本就没有实力和对方公平的谈判。”
“付出?付出什么?”
修伦斯也微怒道:“这个家伙显然是个冷酷无情的,想要打动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怕是我不能承受之重。”
“比你的命还重?”
柯克博问。
修伦斯哑口无言。
说起来,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在谈判桌上以弱者的身份出现了。一直以来,奥普鲁帝国强大的实力都是他在任何场合保持强势的依靠。突然之间他要背弃自己的国家,就连他自己都还没能转变过来。
“这就需要你自己考虑了。”
柯克博冷笑:“别忘了,我只是你的人质。”
修伦斯瞪了柯克博一眼:“你成为人质难道要怪我?那是莱曼的事!”
“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
柯克博几乎是低声嘶吼出来的这句话。
“好吧”
修伦斯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尽力多做出一些让步,不过你也看的出来,这个人或许也不想继续开战,毕竟要想战胜我麾下二十五万精锐士兵,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你才来东疆,很多事你都不了解。第一,他虽然有几倍于我的兵力,但他要面对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接下来他还要面对莱曼。第二,他的敌人不只是咱们奥普鲁人,还有沐府。这个人来东疆本来就不是单纯的想和咱们开战来的,他是想在和我们的战争结束之后连东疆也收入他的领地......所以,他和我一样,需要保存实力,沐广陵可不是一个软软的柿子。”
“随你”
柯克博索性不再理他,把头扭到一边。
修伦斯叹了口气,他知道柯克博对自己还很怨恨。
“尊敬的王。”
修伦斯走到方解身前,微微俯身施礼:“我和我的朋友商议了一下之后决定,我们愿意做出让步,现在您可以开出您的条件了,我看看我能不能接受。”
“嗯”
方解的眼睛一直还盯在书册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让步是你自己来说的,我看看能不能达到我的要求就好。”
这种轻视和无礼,让傲慢了几十年的修伦斯几乎气炸了肺。
“我可以提供给你关于莱曼的情报。”
修伦斯在刚才就找到了这条他认为方解必然要动心的理由,这不仅不需要他自己付出什么,而且对方解来说很重要。
“尊敬的王,您应该知道莱曼皇帝有着很特殊的能力,当初楚国的修行者曾经无数次试图刺杀他,但是没有一个人成功,而且不管刺杀他的人多么强大,最后都被杀死了。要做到这一点,靠的可绝不仅仅是装备着特殊武器的屠神火枪手。”
修伦斯笑了笑:“现在,我打算离开您的大营了。”
他说:“我需要一个公平且安全的环境,我才能说出这些事。”
方解还是没有抬头,所以修伦斯脸上的骄傲表情顿时尴尬的凝固在脸上。
“难道这还不够?”
修伦斯问。
方解翻了一页书,声音很轻的回答:“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猜到那是怎么回事。莱曼身上一定有陨石对不对?这种陨石可以让他不受人和自然之力的伤害,而修行者借用的就是自然之力。”
修伦斯的脸色猛的一变。
“你拿我知道的事来和我做交换,你觉得够了吗?”
方解终于抬起头看了修伦斯一眼,眼神却是那么平淡。没有重视没有轻视,什么都没有。可这种平淡,才最伤人。
“你......怎么可能知道!”
修伦斯急切道。
“继续想吧。”
方解低下头看书:“我不急,你的队伍粮草应该也用的差不多了,弹药补给也没有......而我的队伍不缺这些。这一战为了避免损失我不是非要和你打才行,我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围而不打,虽然人种不同,但饥饿不分国界,你们奥普鲁人也是会饿死的。你刚才最傻的是告诉了我莱曼和你的矛盾,所以我又确定了一件事......我就算围你一个月,莱曼也不会来救你,所以......我急什么?”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附加条件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附加条件
方解翻看着手里的书册,似乎完全沉浸了进去。这本书是在半路上买的,是大隋极常见的话本小说,讲的是沐府的事。这书中有很多关于沐府如何帮助百姓,如何与东楚交战的故事。
满满都是溢美之词。
这样的书,里面的故事未必都是真的,但毫无疑问沐广陵是个懂得宣传自己的人。所以方解忍不住有些感慨,曾经多有智慧的一个人,现在竟然已经快要疯癫了。虽然沐闲君死亡的消息是他越发失去理智的诱因,但这个人心底里藏着的妖兽其实早已经崛起。
方解知道沐闲君已经回到了沐广陵身边,沐闲君才走,骁骑校的消息就送到了。方解没有派人拦截,也没有让纳兰定东劝阻。父子之间的感情,是拦不住也劝阻不了的。
他脑子里想的本就不是眼前的事,所以在修伦斯和柯克博看来,方解表现的镇定冷静一点都不像是作伪。
“尊敬的王。”
修伦斯终于沉不住气了,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年轻人比耐心比城府输了。他可以毫无疑问的确定,方解是他见过的所有年轻人中最让人惧怕的一个。奥普鲁帝国中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和方解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修伦斯道:“既然您已经把话说的这么透彻,那我也就不必在讨价还价了。不如这样,我把我知道的关于莱曼的一切都告诉您,然后我再留下足够装备五万人的火器,这些武器可以帮助您对付莱曼,您看这样的诚意是否足够了?”
听到这句话,方解这才有所反应。
“修伦斯,你是个会谈判的人。”
方解微笑着放下书册:“不过,你应该知道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就好像莱曼想要除掉你一样,那是因为你的索求无度造成的。人最主要的是在合适的时机谋求最大的利益,满足自己的欲望。但是如果太高估了自己,显然就会承受失败的苦楚。而如果太低估了自己......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会很后悔懊恼。”
他指了指自己:“你猜,我的底线是什么?”
修伦斯立刻明白过来,刚才他开出的条件还没有打动方解。
“您应该知道,如果我留下更多的东西,我的队伍将失去战斗力。我有二十五万大军,莱曼想要杀我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如果您能让我保持着队伍的战斗力离开,在您和莱曼之后的战争中我会起到牵制作用。我不必隐瞒自己的想法......我现在更希望您能杀了莱曼。”
修伦斯道:“我不虚伪,现在莱曼想要杀我已经是很确定的事。而我即便避开他,回到自己的公国去,早晚还是要承受来自奥普鲁帝国的攻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莱曼的手段,也清楚最精锐的奥普鲁军队有多可怕。所以,我希望他死。”
方解点了点头:“我不怀疑你这些话。”
修伦斯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不如这样,我留下五万人的装备。然后在之后与莱曼的战争中,我会下令黑牵牛花军人站在您这一边。莱曼带来的军队数量上不会比您的军队少,而且装备尤为精良。如果有我的二十五万军队在侧翼牵制,他和您交战的时候就不能全心全意,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
“确实很好。”
方解拍手:“听到敌人的部将在我面前出言献策,我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满足感。你曾是莱曼最信任的人,现在在我的面前告诉我如何除掉莱曼......这场面真的是有些让人唏嘘啊。不过我欣赏你这样的态度,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当机立断是一个合格将领的表现。”
方解笑着说道:“现在我对你的赞美说完了,请你继续开条件吧。”
修伦斯的脸色一变,怒意在心里燃烧。
方解现在的表现,无疑是一个强盗。
“我不能拿出更多了。”
修伦斯摇头道:“我和您在谈的是如何保住我的性命和我的军队,但是如果满足您的话我会失去这两样东西。”
“未必。”
方解坐直了身子说道:“如果你很纠结,很难做出最后的决定,那么我来帮你......留下装备十五万人的武器,提供关于莱曼的一切消息,不局限于莱曼自己,包括莱曼手下战将的特点和领兵经历。按照我指定的路线离开东疆,如果这些条件你不能做到,我不介意先杀了你然后再去打你那失去了领袖乱作一团的二十五万黑牵牛花。”
“太过分了”
修伦斯怒道:“十五万人的装备,这不可能。”
“杀了他。”
方解指了指修伦斯。
站在方解身后的聂小菊嘿嘿笑了笑,从背后将那柄好像一扇门板一样的斩马刀摘下来,大步走向修伦斯。
......
......
当时那把刀距离修伦斯的额头不过零点一厘米,如果修伦斯没有在这一刻喊出我同意这三个字的话,他的头颅乃至于身体就会被这把到劈成两片。当这三个字喊出来之后,从上往下劈落的巨刀骤然停住,刀锋上的冷冽扫过,几缕花白的头发缓缓的飘落下来。紧跟着,血从修伦斯的额头上往下缓缓的流下来。
刀气割伤了他的头皮,但让修伦斯恐惧的不是疼痛而是死亡即将到来的感觉。
他实在想不到,方解在谈判的时候居然这么不讲道理。
然后他醒悟过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事。
“问你一个问题。”
方解摆了摆手,聂小菊随即冷笑着退了回去。
“如果是我在你的军中和你谈判,身边没带任何护卫,你会给我活下去的机会吗?我会如你一样的反应吗?”
方解问。
修伦斯颤抖着抬起手,擦去脸上的血:“如果是你孤身一人在我的大营里谈判,我会立刻下令杀了你。至于你什么反应......我不知道。”
方解笑起来:“有些时候,真的很不公平。”
他伸手指了指大帐外面,那棵双臂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树先是被无数劲气撕扯,碎木纷飞。然后金色的火焰突然出现,大树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烧的只剩下一地灰。看到这一幕,修伦斯的眼神里恐惧之色更浓。
“有的人,天生就比别人强大。”
方解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缓缓走到修伦斯身边:“现在我告诉你答案,你只带着两个人来我军中谈判,我可以随时杀你。我孤身一人去你的军中谈判,我还是可以随时杀你。这就是不公平,你把我视为对手,而我却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莱曼就比你聪明,他知道个人的能力有时候也很重要......我猜他为了应付这场战争,一定是承受了什么极痛苦的过程,才会让他现在不惧怕修行者的刺杀。”
“而你......”
方解指了指修伦斯:“即便你也拥有莱曼的勇气毅力,承受那些痛苦。但你也没有那样的身体条件,你想做都做不到。我的修为在整个中原都已经屈指可数,这也是我黑旗军的实力之一。若没有我的个人修为,黑旗军的强大就会大打折扣。我的军队比你强大,我个人比你强大,我凭什么听你讨价还价?”
方解走回去坐下,毋庸置疑的说道:“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谈判,而是你接受我的要求。”
修伦斯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不公平。以前,身为贵族的他在那些普通人面前是高傲的,是可以不遵守法律的。普通人和他相比,就好像一只蝼蚁。他可以随意的用自己的实力碾压任何不如自己的人,这就是不公平。但是,承受这种不公平的是别人而不是他。
现在,换他来承受了。
“你是一个恶魔!”
修伦斯说。
柯克博早已经吓得的退到了门口,这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安危而已。他很清楚,如果修伦斯死了的话,他是第二个。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看到方解的手指指向了自己。
“你回去。”
方解缓缓道:“我猜你刚才说的话没错,你是莱曼派来的督战官。不过......如果莱曼一心想除掉修伦斯,那么他派你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他也希望你死。所以你比修伦斯还要可怜些......因为他还有资格去反抗,你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但你好歹是督战官,你回去之后,让修伦斯的手下把能装备十五万人的火器送来,另外,要配备弹药。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准备,三天之后你可以不来,修伦斯会死,你也会死。”
方解温和道:“千万不要以为你回去就能避开一死,我想杀你可以随时随意的去修伦斯的大营里逛一圈。”
“修伦斯的部下不会听我的命令。”
柯克博解释道。
方解摇头:“如何让他们相信你,那是你的事。”
柯克博看向修伦斯,希望修伦斯有所表示。
修伦斯最终只能长长的哀叹一声,从身上解下来一块令牌递给柯克博:“找亚努当,他对我最忠诚。让他办这件事,然后由他亲自带人把那些武器装备送来。”
柯克博点了点头,忽然很伤感:“等着我,我会接你出去的。”
修伦斯苦笑,现在他除了等待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事能做了。他最后悔的,是自己太过自信,居然想用莱曼见杨顺会的办法见一见方解。这种自以为很聪明然后被人狠狠在脸上扇个嘴巴的感觉,充满了屈辱。
“去吧”
方解摆了摆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莱曼的军队半个月之后就能到达。清点那些武器装备就需要几天的时间,你们想要离开的时间并不多。另外......刚才我似乎忘记了一件事,现在补充一下。”
他笑的越发温和,修伦斯和柯克博的心就越发的寒冷。
“那个莫克思和你们不是一路人,他手下还有差不多七八万人......修伦斯,你现在写个手令让柯克博带回去,今夜我要让莫克思的人马全军覆没。这是附加条件,刚想到的......”
方解伸了个拦腰,起身离开:“这个帐篷就留给你住吧,希望你的手下会尊重你的生命。”
他走过修伦斯的身边。
修伦斯感觉到,一头洪荒猛兽在身边经过。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当年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当年
天空中挂着的月亮显得分外的明亮,似乎是自己擦洗过一样。
方解大营空旷处,抬头看着月色怔怔出神。
“胖子,想什么呢?”
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回过神来,问坐在旁边薅地上野草的项青牛。联络好了所有的江湖客,只等最后一击后项青牛返回大营里。他和方解一起吃了晚饭后就走到这坐着,似乎两个人都有心事。
听到方解的话,项青牛拽了一根毛毛草放进嘴里嚼着玩:“你又是在想什么。”
“我在想的比较深奥,你肯定理解不了。”
方解的回答很臭屁,以至于项青牛撇了撇嘴:“说的好像你比别人都深沉似的......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最初的经历,以前问过你,你却不肯说。你说过你最早是被罗耀安排沐小腰她们保护着逃走的,罗耀保护你的目的是想等你长大霸占你的身体......”
“等等!”
方解立刻制止了胖子继续说下去:“你特么的能换个说法吗,什么叫罗耀等我长大了霸占我的身体?这么听怎么都有点养成的意思。”
“养成是什么意思?”
项青牛问。
方解不理他。
项青牛道:“好吧,换个说法。罗耀保护你是为了等你长大,强行占有你的身体......”
“够了......”
方解瞪着项青牛道:“这个前提你可以略过去。”
项青牛嘿嘿笑了笑,显然不是没懂养成是什么意思,他笑过了之后继续说道:“你最早的时候是被罗耀安排的人保护的,也就是说罗耀是不想你死的。而追杀你的人一直都是佛宗的人,难道佛宗的人从一开始就要杀你?”
方解摇了摇头:“说实话,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佛宗那些追杀我的人,到底是谁安排的。”
“怎么说?”
项青牛又问。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如果罗耀知道我的身体特殊,是最好的灵魂容器,所以他让小腰和倾扇她们保护我。那么如同他知道,大轮明王难道不知道?如果大轮明王知道,为什么大轮明王要杀我?”
项青牛听完之后沉思了一会儿,回答:“如果那些佛宗追杀你的人是大轮明王安排的,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他不想让罗耀得到你。也就是说,虽然罗耀是大轮明王分裂出来的,不过修为比起分裂后的大轮明王其实已经不是弱很多了。一旦让罗耀获取了你的身体,那么罗耀的修为很有可能超越大轮明王本体,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但大轮明王应该在惧怕。”
“第二,大轮明王要杀你,是因为他知道你对佛宗有威胁。这个威胁甚至超过了你的体质对他的诱惑,我想不到这个威胁是什么。不过修为到了那般地步的人,往往都能预测到未来发生的事。这不是神话故事,是真的。比如我师父,当年曾不止一次说过自己死后都不会得到安宁......果然,他的尸体都被杨坚那个王八蛋摧残了。”
“太玄乎,换一个说法。”
方解道。
项青牛又想了想:“如果换个说法的话,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大轮明王一开始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佛宗有人知道你的存在。这个人十之八九是大自在,因为大自在一直就不是大轮明王的手下,而是那个所谓的神安排在大轮明王身边的卧底,是为了更好的控制大轮明王。”
“如果大轮明王找到了一个你这样的好的躯壳,他的修为必将突飞猛进。那么大自在必然会感觉到威胁,所以大自在想尽办法瞒住了大轮明王,没让大轮明王在最早那段时间知道你的存在。然后他开始安排人杀死你......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他不敢亲自来中原。”
听完项青牛的分析后方解点了点:“也许是因为罗耀?如果他亲自来了,罗耀必然就会出手。那样的话,大自在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又或者是,他不敢调动修为太强的佛宗弟子出山门,不然的话会引起大轮明王的怀疑?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果当年是大自在自己出手的话,我现在肯定已经烂到只剩下骨头了。”
“命运多舛的孩子啊。”
项青牛看着方解:“你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我都替你爹妈赶到心疼。”
“滚!”
方解骂了一句,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不管怎么说,现在都还是疑点重重。大自在有杀我的理由,而且是必杀。但他却好像没有尽全力,不然我早就死了。罗耀最初选择了小腰她们,实力其实并不是很强大。现在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高手如云,那会光凭着小腰她们保护我能逃避十几年真是太走运了。”
“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项青牛托着下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是一颗棋子?”
“什么意思?”
方解问。
项青牛先是笑了笑:“我只是瞎猜啊......你想,如果你是罗耀选定的人,那么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如果换做我是罗耀,必然会把你留在身边保护。现在已知的是,胜屠那家伙是你的替代品。如果你处了事,罗耀打算用胜屠的身体来做躯壳。既然哟了替代品,那么显然你根本不是那么重要的好吗?”
方解一怔,立刻明白了项青牛的意思。
项青牛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是独一无二的那么重要,罗耀肯定投入更大的经历更大的力量来保护自己,而不是放任自己逃亡十几年。在这十几年间,但凡佛宗派出一个通明境的修行者来,自己也早就死了。罗耀不可能整天跟在自己身后,如果这样他还不如时刻把自己带在身边呢。就好像他培养胜屠那样,时时刻刻都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方解不重要,这一切为什么发生?
......
......
偶然的一次聊天,让方解陷入了沉思。项青牛闲极无聊的问题,让他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首先,毫无疑问的是罗耀肯定是很重视他的身体,这种躯体是灵魂的最好的容器。如果这样解释的话,方解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重生在这具躯体里。很简单,就是因为太合适了。
但是,是什么力量把另一个世界死亡后的方解挪移到了这个世界?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神?
神这种飘渺的推论最容易解释任何事,因为任何解释不了的事都可以推给神,也许即便真的有神,神都不知道自己背了多少黑锅。
“我们再来想想。”
项青牛此时化身成了一个思维极为敏锐的侦探:“当初你们选择分开的时候,是谁提出来的?就是沉倾扇带着沫凝脂假扮你和沐小腰带着你分开的时候。”
方解仔细想了想,好像真的记不清楚当时是谁提出这个办法的。
他使劲的想,想了很久,只能确定不是他身边现在还留下的任何人。以前一直有一种惯性思维在作怪,那就是沉倾扇带着沫凝脂走了,方解就一直以为是沉倾扇想到的办法。现在去回忆,方解发现根本就不是沉倾扇想到的这件事。
“很奇怪吧?”
项青牛看着方解的表情,就知道他回忆不起来了。
“保护你的人已经死了很多,小腰她们一直在你身边。显然不可能会是她和沉倾扇。而沫凝脂只是一个倒霉孩子,更不可能是她。而大部分人都已经死去,那么根据活着的人最有可能的推论,那么就只能是活着但不在你身边的人了。”
“夜枭!”
方解忽然想到了自己一直遗忘的那两个人。
当时夜枭铜棍他们跟着沉倾扇走了,毫无疑问沉倾扇是这些人中最耀眼的那个,所以方解的思维一直固定在沉倾扇身上。而其他人,显得那么无足轻重。现在回忆一下,夜枭是那批人中修为最弱的,但他却一直活着。到方解进入长安城之后,夜枭选择了离去,之后,方解曾经让麒麟联系过他,让他去江南寻找方恨水的家人,然后去保护吴隐玉。再后来,夜枭不辞而别。
“我们来这样想。”
项青牛道:“如果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认为安排出来的呢?你想,为什么在大理城的时候才想到这个办法?要知道在这之前你们已经逃亡了十几年了。不管是谁想到的这个办法,为什么不在别的地方,偏偏是在大理?而偏偏大理城就有一个沫凝脂,而且还是个一百二十八处气穴全开的变态体质?”
“然后你去了樊固,樊固城里有什么特别的?”
项青牛道:“现在知道的,当时樊固城里有红袖招,息大娘她们一批人在。还有老板娘,苏屠狗夫妻。这些人为什么会在那么寒苦的地方?而且女人最是心疼自己的皮肤,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如此。红袖招里那些漂亮姑娘,为什么要忍受着樊固的寒冷在那样一个鸟儿都便秘的地方停留好几年?”
方解的眉头越皱越深,似乎事情真的好想项青牛说的这样。以前他以为自己已经解开了所有谜团,但是现在想想,自己解开的只是浅表。很多事,根本就还埋在特别深的地方,没有人能去触及。
“你在樊固城里遇到了很多高手,比你身边保护你的人修为要高的多。偏偏是在那个时候,吴陪胜这个倒霉蛋出现了,他为了保护自己而要杀你。然后老板娘出现,这是巧合?”
项青牛嘿嘿笑了笑:“我怎么想,都觉得你是在一盘很大的棋局里。而你是很重要的一颗棋子,偏偏是因为太重要,所以谁都不敢真的去触碰,只能是在明面上派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来试探各方势力的底线。你自己肯定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怀疑......保护你的人中,甚至都不只是罗耀一个人安排的。保护你的那批人,看起来都是罗耀找来的,但难保其中没有其他人安排的人混进来。”
“正因为如此,保护你的这些人彼此之间也不信任。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分开走......分开走,目的不只是为了掩护你,当然也有沫凝脂的原因。而更重要的原因......”
项青牛得意的笑了笑:“在我看来,似乎正是想把保护你的这些人中不安全的因素剥离出去。”
方解的脸色很沉。
项青牛的话,似乎格外有道理。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各种假设直指人心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各种假设直指人心
方解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进而有些后悔和项青牛谈起这样的话题。项青牛只是闲得无聊的几个问题,就把他重新丢回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挣扎出来的深渊里。在过去的一个时期黑旗军进展迅速,不断的扩充领地,在极短的时间内让方解成为中原第一人。
这个时期,正是方解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这上面的时期。
这个时期,也就是罗耀死了,大轮明王死了,胜屠死了,杨坚死了......甚至连桑乱都死了之后。
在这个时期内,方解感觉不到了威胁。
在这之前,方解总是活得那般小心翼翼。他深切的知道自己随时随地都会面临死亡的威胁,以至于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打算要孩子。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毁了一个孩子的一生。在他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人亲人的时候,他不想给予更大的伤害。
一直到后来,方解发现能直接威胁到自己的人已经死光了。
这个世界上,方解已知的真正的大修行者,全都死了。
包括对他很好的万星辰。
这其中让方解最敬畏的是万星辰和桑乱。让方解最担心的是罗耀和大轮明王。
当这些人都死去之后,依附在他身上的似乎所有的秘密,不管解开的还是没解开的,都已经随风而去。但是这次毫无征兆的闲聊,把方解再次丢了进去。项青牛的几个推测,就好像一把剪刀,在他自己贴在自己心事外面的封条剪开了几个口子。那扇门呼之欲开,已经无需别人再加力了。
方解叹了口气,心想既然已经从新提起,那么就他娘的索性痛痛快快的找个人和自己一块来分析,这个人当然是项青牛。
项青牛是方解最好的朋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很多事,方解告诉了项青牛也没有告诉他的女人。在方解看来女人不应该涉及到太多的危险太多的烦躁太多的不开心中,哪怕是很强大的女人。
“咱们从头捋一遍。”
见方解的眉头舒展开一些,项青牛问道:“你最早的记忆是什么?”
方解想说我最早的记忆就是看到一群人保护自己跑了......如果他这样告诉项青牛,项青牛肯定不会怀疑什么。但是如果方解告诉项青牛,那个时候自己还没出满月,项青牛只怕立刻就会对他放一个嘲讽大白眼。
“跑”
方解回答的很简单:“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不停的跑。可以说,到我进长安城之前,我停留时间最长的就是在樊固那三年。”
“好”
项青牛点了点头:“那么咱们就假设一件事......你最早的出发点咱们已经知道了,就是雍州。当初罗耀抓捕了大量的纥族巫师,准备自己制造出来一个躯壳。但是他却骗他的老婆,这样做是为了救活罗武。”
方解嗯了一声。
这一点是已经求证了的事,应该不会出错。
“假设”
项青牛开始了他的推理:“你最早的出发点是雍州,之后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过很长时间,但是十几年之后,你们兜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雍州附近的大理城。然后在大理城,沉倾扇她们劫持了沫凝脂带走,假扮你继续逃亡,而你则被小腰和大犬带着去了樊固。我的假设才刚刚开始......这些,是你们主动的选择吗?”
项青牛道:“为什么你们在十几年之后回到了雍州附近,劫走了沫凝脂?为什么你会到樊固城?”
他看了方解一眼,深深的吸了口气:“我认为,你的这一切都被别人控制着。沉倾扇她们带走了沫凝脂,不是你们之中有人想到了这个办法,而是你们之中某个人得到了外面某个人的指令,然后提出了这个办法。在当时,肯定情况很危机,所以你们不得不同意了这个办法。”
“然后,你去了樊固。去樊固是你们主动的吗?只怕也不是。即便这个选择是沐小腰大犬和你三个人商议出来的,那么一定在这之前不断的有人给你们灌输去樊固这个选择,你们的思想悄然之间已经被别人影响,你们知道了樊固是个可以藏身的好地方,所以就去了。”
方解的额头上已经浮现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得不说明,项青牛的推测假设很有道理,而且很惊悚。
按照项青牛的推测,他们当时的那支队伍一点都不纯洁。那支队伍里绝对不只是罗耀一个人的人,还有其他人安排进去的。这支队伍的组成很复杂,具体复杂到什么程度就无法得知了。
但是,队伍外面的人却在暗中一直影响着队伍的走向。而这个走向,从好的一方面来说,是让方解不断的避开危险。从不好的方面来说,是逼迫着方解按照他们计划好了的路线行走。与其说方解他们那十几年惶惶不可终日的逃亡是看似无奈的选择,实则每一步都在别人的计划之内。
所以方解感觉到了恐惧。
其实,他自己何尝没有想过这些?只是他真的无法找到答案,所以才会将这些疑惑这些想法都收拾起来,把那扇叫做怀疑的大门关好,并且在门上贴了封条。他本来想着的是等到天下太平了,自己再去追究这一切。但是现在,他心里的门被打开了,他无法安静下来。
......
......
项青牛看出了方解脸上的痛苦和犹豫,所以他停止了自己的推测。他也能感受到这些回忆对方解来说绝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就好像揭开了他的伤疤,血又流了出来。那段往事,换做别人来承受的话只怕比方解还要不如的多。
“你继续。”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气,从腰畔将又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的烟斗接下来,塞进去烟丝后点燃。他其实没有什么烟瘾,如果不想起来的话,他甚至几年都不会碰一下这个烟斗。但是现在,他需要借助一点外力来让自己变得平静下来。
他对项青牛说道:“其实你刚才说的这些,我自己并不是没有想到过。但是,其中很多事都被我自己以各种借口和理由否决了。我很明白这是一种心理作祟,所以当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远比我自己想到的时候要令人震撼。”
“所以,你继续。”
项青牛看了看方解的脸色,他很清楚自己这个朋友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实不管是谁,经历过方解经历的这一切还活着的话,心理素质必然会变得格外强大。
“如果刚才我的两个假设成立的话......”
项青牛道:“那么后面的事其实就更奇诡了。第一,沫凝脂绝不是你们在大理城的时候随意去抓的一个人,你们之中一定有一个特别不显眼但往往在关键时刻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人,在这种时刻给你们提供信息。比如沫凝脂可以替代方解,所以沉倾扇她们就去了。比如,有人告诉你们樊固是安全的,你们就去了。”
项青牛继续说道:“这两个假设,第一是沫凝脂是故意被人安排进来的,安排这件事的人不只是想改变你的人生,也想改变沫凝脂的。第二,你去樊固,是因为你应该去樊固。在你去樊固之前的几年,也许樊固城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小小边城。但是在你去之前的那几年里,樊固城陆续来了很多人。这些人,或许就是在为你去樊固做着准备。”
方解深深吸了口气,没有阻止项青牛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这些都极有可能是真实的。
也许,正如项青牛推测的这样。在自己去樊固城之前,樊固一点都不特别。在他到了樊固之前几年,樊固才变得特别起来。老板娘苏屠狗夫妻二人,红袖招,老瘸子骆爷,甚至是樊固城别将李孝宗......都是那几年间陆续到了樊固的。当初老板娘告诉方解她已经在樊固生活了十年,可是,这话可信吗?
方解从来没有怀疑过老板娘,但是现在,方解不得不怀疑在时间上老板娘是不是说了谎。
项青牛继续说道:“如果这些都成立的话,那么下一个推测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水。
方解坐在他身边,大口大口的抽着烟斗。
“这些人,都是为了你到来准备的。甚至,连那个试图杀你的李孝宗,都是在你去樊固城之前几年才调任樊固做的别将,这个人也许不知道什么内幕,但你不能排除他到樊固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你。而你,确实选择了入伍,确实在他手下做事,确实和他在最初关系很好。”
方解点头。
“现在可知的是,除了李孝宗之外,其他人对你都是没有恶意的。而是去了樊固城做着保护你的准备。”
方解再次点头。
除了李孝宗之外,确实在樊固城里没有别人要杀自己。
项青牛似乎是说的嗓子有些发干,索性一口气把水壶的水喝了个干净。他此时的思路格外的顺畅,所以他不能停下节奏,喝完水之后立刻继续分析。
他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头,放在地上说:“这是樊固。”
他捡了一些小石子,逐次放在石头上,表示已知的那些人。
“这些是一条线上的人和事。”
项青牛看了方解一眼,然后有抓起来一把小石子,随手抛在石头上,立刻打乱了原本石头上的那些小石子。
“我们强行把另外一条线拉进来。”
他说。
方解皱眉:“另外一条线?什么线?”
项青牛沉默了一会儿,用郑重的眼神看着方解,然后一字一句的将自己刚才的怀疑说了出来:“刚才说的那条线,不管是你亲身经历的还是听到的看到的,和你都有直接关系。但是另外一条线,看起来和当时的你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这条线也在樊固,也影响着樊固的局面。”
“到底是什么?!”
方解有些着急的问。
“九先生”
项青牛认真的说出这三个字,很慢,语气很重。
“九先生在樊固城里发现了秘密......但是这个秘密,是为他准备的吗?”
他看向方解,似乎在寻找答案。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关联点在哪儿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关联点在哪儿
有些时候,人们总是会被无端的事情所困扰。这些事情甚至可能和己身毫无关系,纠结于别人的命运到头破血流。但有一种人,当真的把别人当朋友的时候,他会把朋友的事当成自己的事,甚至比自己的事还要上心。
也许连自己的事他都会懒惰到一拖再拖,但朋友的事他会尽心尽力的去做。
项青牛就是这样的人。
就连他自己都不能否定别人对自己下一个懒惰的评价,当年他师父万星辰曾经说过他会是道宗的未来,前面其实还有半句话来着......如果他再勤快一些的话。以他的资质,如果如方解一样勤快的话说不定修为早就已经上到另一个层次了。
可惜,他似乎对那些美好的诱惑毫无兴趣,依然故我。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多少事值得自己改变自己的性格和习惯。他本来是一个绝对不会让自己牵扯进麻烦之中的人,这是他的冷。但是冷只是他的外壳,他有一颗火热的心。
“你要是不想回忆这些,咱们就说点别的?”
项青牛看着方解皱成两道山梁的眉头,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题有些沉重了。
“不”
方解缓缓的摇了摇头:“刚才你说的最后这一些话,是我没有想到过的。你之前说的那些,我都或多或少的想到过。你刚才说到了两条线......一条是我,一条是九先生。如果把这两条线强行并在一起的话,还是没有交集,只是两件独立的事比较靠近而已。而这个交集,是在不久之前。”
项青牛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有交点,便有因果。”
方解一愣。
他倒不是因为项青牛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而诧异,他诧异的是项青牛这句七个字的话竟然是无法反驳的。如果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立的线,生是起点死死终点,那么你永远不会和不相干的人有交点。只要是有交点出现,那么必然有其前因。
当年方解在樊固城的时候,九先生也在。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的生命线,没有交点。
但是,在一年多前,两个人的生命线有了交点,难道樊固城那段日子不是前因?那么樊固城那段日子的前因是什么?
方解忽然发现。
这真的可能是个巨大的坑。
现在好像所有的疑问都指向了方解存在的意义这个伪命题。
“现在我们假设樊固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安排这一切的人知道你会在樊固停留一阵子。但是他为什么知道你要停留一阵子?”
项青牛问,不等方解回答,他自己给出了答案:“因为他给了你一个感觉,樊固城很安全的感觉。因为这种安全,你在樊固城停留了三年之久。这三年之中,这个安排了一切的人却没有给你任何提示......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方解点了点:“如果说强行把两条线并在一起,从而把别人的线拽过来......那么就可以说,九先生在老板娘家铺子后院的那口井下面发现的一切,原本都是准备好了让我来发现的?而那个安全的环境,只是为了我发现这个做的准备?”
“不一定。”
项青牛摇了摇头:“如果这个背后安排好了一切的人是在保护你,那未必就和枯井下面的东西有关。当然,也不排除你刚才说的可能。就在刚才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影响这个天下的人,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他看了方解一眼,见方解没理解他的思路随即解释道:“九先生,试图影响这个世界,对吧?你,正在影响这个世界,对吧。胜屠,曾经差一点影响这个世界对吧。再往别的地方想一点......奥普鲁帝国的那个莱曼,也在影响这个世界对吧。”
方解点头。
“你想想,这些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点?”
项青牛问。
方解一怔:“共同点?”
项青牛道:“首先咱们来看发迹史,你是这十几年间发迹起来的对吧,经历很多事。胜屠难道不是?你的发迹时间和胜屠的发迹时间是同一阶段的,你们所用的时间几乎相差不多。再来说九先生,从他被带走到他接管月影堂,也是十几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对不对?再说那个莱曼......也是这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内完成了霸业的,是吧?”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方解有些应接不暇。
是的。
这些都没错。
这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方解只注意到了自己。他当然不会注意到别人,他没有理由去注意别人。何止是他,项青牛列举的这些人,都只会注意自己的人生,关注别人干什么?但是这些人,有没有在背后同时关注着?
细细去想,真特么的让人觉得恐惧啊。
......
......
“所以说,樊固城真的是个关键。”
项青牛总结道:“不管是命运也好,还是真的有人在背后安排这一切也好,总之你在樊固城那段经历没有达到要求。也就是说,你还缺少了一段经历。现在我怀疑这段经历很巧合的被九先生给弄走了,他带走了你一部分经历改变了他的人生......”
“然后呢?”
方解不得不说,自己一直在按照正常的思维考虑问题,而项青牛则用的是一种正常人绝对不会考虑的方式在思考。也就只有项青牛这样天马行空的思维,才能把那些按照正常思维不可能串联起来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然后?”
项青牛耸了耸肩膀:“谁他娘的知道呢?如果桑乱没死,我怀疑这一切都是他和我师父两个人弄出来的,至于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也许是想改变这个世界,所以布下了这样的一个大局。可是刚才我胡扯到了莱曼身上,想了想我师父从来没有离开过中原,桑乱应该也是没有的,所以莱曼的事应该和他们无关,和你也无关。”
“你刚才是在瞎扯?”
方解有些惊讶的问。
项青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当然是在瞎扯,不只是这一点,之前说的很多话我都在瞎扯,但是你不觉得瞎扯的很有道理?”
方解叹了口气:“如果布这个局的人因为你的瞎扯而被解开真相,他一定会吐血而亡......不过话说回来,你确实瞎扯的很有道理。”
“其实也没道理。”
项青牛笑着说道:“刚才是我在故弄玄虚,你想想,这一代人中必然会出几个佼佼者,这些佼佼者必然都是有十几二十年的成长经历......这他娘的根本算不上什么联系,只能说是必然发生的事。换个比方......蒙哥和杨易,难道不是吗?”
方解白了他一眼:“能靠谱点吗?我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就指望着你帮我把所有事弄顺畅呢,你要是再这么不靠谱,我回去之后就找个媒婆去烟织姑娘家说媒,把你说的一无是处破了你的姻缘,然后换成别的什么才俊。”
“操!”
项青牛骂道:“你还少他娘的威胁我,我这个人的品格早就已经注定了,你威胁我,我就认怂!”
方解扑哧一声笑了,压抑的情绪也缓解下来不少。
项青牛当然知道方解是在开玩笑,他傻乎乎的笑了一会儿:“其实也许是咱们想的太多了,把很多无关的事硬生生的拼凑在一起。如果真的如我推测的那样,很多事都是人为安排的,那绝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哪怕是罗耀都不行。要想把你的人生铺设成一条无法改变的轨道,需要很多绝对强大的人来共同完成。”
说完这句,他自己脸色变了变:“倒是也没准就是这样,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的局。”
“还能是谁?”
方解现在只管问,不去想。
“桑乱,我师父,大轮明王,罗耀,甚至我二师兄项青争......这些人都有可能。你别忘了,我二师兄项青争也曾经到过樊固城,而且帮你解除了一些隐患。然后你到了长安城,是我师父帮你剔除了身体里的隐疾。”
项青牛看了看方解,很仔细:“难道他们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长的比较帅?”
方解笑着说:“这是最大的可能。”
“呸”
项青牛撇了撇嘴:“如果不是因为你帅,那么肯定是因为什么更重要的原因。首先我很了解我二师兄,他是个好人,善人,但他性子很孤傲。他是不会随随便便出手帮一个普通人的,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普通人遇到难处,那是他们的人生,二师兄没必要全都去顾及。他却帮了你......至于我师父,他根本就是一个已经超脱出了凡人境界的人,他会冷眼旁观事情的发生,但不会主动去改变什么。”
“除非,他们认为有必要。”
听项青牛说完,方解点了点头。
那个级别的人,怎么可能毫无道理的关注当时还不过是个小人物的自己?
在普通人眼里,项青争和万星辰这样的人,就是神。神是高高在上的,是不会怜悯世人的。他们注视着一切,却不会为了这些琐碎小事而出手。既然他们出手,就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缘故。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气:“看来东疆的战事结束之后,我就立刻要赶去樊固城看看了。也许,那个地方真的是解开所有秘密的关键。只是我在那里的时候还太幼稚了,没有去过这些事,也许错过了许多事。”
“你就是个妖怪。”
项青牛得出结论:“如果不是妖怪,不会牵扯那么多大人物为你费心。”
“对了!”
项青牛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我有时间,把刚才想到的那些人全都串联起来,去找一找这些大人物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如果找到他们之间的关联点,或许就能帮你理顺一些事情。罗耀,大轮明王,我师父,桑乱,大自在,二师兄这些牵扯其中的人......他们的关联点在哪儿呢?”
项青牛自言自语的说着。
方解眉头又皱了皱。
关联点?
他忽然眼前一亮:“会不会是......大轮寺里那个东西?”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从来没有什么谈判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从来没有什么谈判
其实两个人的这次谈话时间并不长,只是进入了一个很特别的状态。两个人的思维都很灵敏,尤其是作为局外者的项青牛,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之后对方解的帮助极大。可是讨论了很久两个人也没有一个具体的答案出来,只能暂时性的的确定樊固城绝对是一个必须再回去的地方。
方解使劲舒展了一下身体,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操练的士兵们。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打好眼前这一仗,我自己的事可以留待以后再去追寻真相。”
项青牛劝了一句:“其实你已经没有必要去追寻什么真相,不管这个真相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你或许是没有按照他们的安排,也或许一直走在他们安排的路上,但现在对你已经没有影响。那些有能力安排这一切的人都已经死去,我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灵存在。”
“道祖呢?”
方解打趣道。
“道祖?”
项青牛笑了笑:“道祖只是一个精神寄托罢了,其实我有时候总是想不明白,人为什么非要有信仰有精神寄托。难道信仰自己的幸福生活不才是最正确的吗?干活的苦力信仰自己的双手双脚,修炼的人信仰自己的刻苦用心,这些都比信仰一个飘渺的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要重要的多。”
“今天的你好像掉进道理大坑里去了。”
方解笑道:“很有哲理的样子。”
项青牛哈哈大笑:“其实我一直很能说,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基本功就是忽悠人。大轮明王在草原上让所有牧民都信仰他,还不是因为他能忽悠?说到底人们就是空虚寂寞冷,总觉得信仰什么神就能得到一切,其实都他娘的是扯淡。”
方解大笑。
项青牛继续说道:“我就不好意思用别人家的宗门说事了,只说中原道宗。这么多年来所有和道宗有关的宗门都信奉道祖,可道祖他老人家死之前都未必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傀儡。据说......道祖说这本书根本就不是道祖留下的,而是后来某些人编纂出来的东西。”
方解道:“别的我不好说,但是空虚寂寞冷你句话说的很棒。”
项青牛得瑟的笑了笑,忽然想到刚才方解说的话里有一句不太对劲。
“这一战?刚才你说先把这一战打好?你不是已经和那个叫修伦斯的达成协议了吗?难道还要打?”
方解摇头笑道:“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
项青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你真是个阴狠的家伙。”
他说。
方解没有否认这样的评价,也没解释。
项青牛紧跟着使劲拍了方解的肩膀一下:“我就喜欢你这个劲儿。”
那一脸的骚媚。
方解立刻闪开:“你滚开。”
项青牛笑的胸肉乱颤,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但我知道那些洋毛子肯定从你手里讨不到好处去。军务上的事我不懂,民族大义上的话我说的也不动听,所以我能帮你的就是多干掉几个敌人而已。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是了。”
“好”
方解点了点头:“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
......
在三天对于修伦斯来说是最煎熬的三天,他在方解的大营里没有受到任何骚扰,每天有人准时将饭菜送过来,十五分钟之后不管他吃完还是没吃完,送饭的人会再次出现将餐具收走。
他试图和这些人交谈,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甚至没有人约束他的自由,他居然可以在黑旗军大营里随意走动。他就好像一个心事重重的游客,心不在焉的看着黑旗军的士兵们是如何操练的。作为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将,修伦斯看得出来这支队伍的与众不同。
黑旗军的士兵们身上,有一种和他所见过的所有军队都不一样的气质。
他不知道这样的气质该怎么形容。
第三天,天快黑的时候柯克博回来了。
这让修伦斯有些感动。
“我以为你会直接跑回莱曼那边去,只要你借着我修伦斯试图叛乱的这个理由回去,莱曼就算也想干掉你都不好找借口。毕竟你是孤身一人来的,你改变不了什么。莱曼如果这样强行除掉你的话,会立刻引起很强烈的反弹。他现在担心国内局势难以控制,可不敢胡作非为。”
修伦斯看着柯克博认真的说道。
“我回来可不是因为和你之间有什么友情。”
柯克博比第一次到黑旗军大营的时候已经轻松下来很多,就好像真的抽身事外一样的从容。但是修伦斯很清楚柯克博为什么要回来,因为柯克博早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他和自己不一样,修伦斯知道自己哪怕也做好了死的准备,莱曼也不会放过自己的家族。柯克博不同,只要他死了,他的家族不会遭受多大的破坏。
“我想问你一件事。”
柯克博看着修伦斯问道:“我回去之后找到了你的部下,他确实对你很忠诚,为了你的安全,他立刻就开始下令十五万人交出自己的武器装备。做这件事就整整的用了三天时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一早这些武器就会送过来换你的自由。”
柯克博道:“但是你想过没有,这十五万人的武器装备一旦交出去,你真的能活着走出去?”
“莫克思败了吗?”
修伦斯忽然问了一个和刚才的话题无关的问题。
“败了”
柯克博回答:“他根本没有想到你的军队会突然对他发动进攻,所以只一个晚上,他的军队就散了。虽然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获得莫克思已经死了的消息,但毫无疑问的是,风信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我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了。”
修伦斯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懂了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
柯克博反问了一句。
他忽然明白过来,立刻变得面无血色:“我的天!你的意思是根本不是要进攻莫克思,而是和莫克思联手?”
修伦斯苦笑:“到了现在你才反应过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以为你回去之后会想明白,然后派人和莫克思联手做戏给方解看看。现在的局面是只有和莫克思联手才会找到那很小的胜算,可惜......现在没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
柯克博的话说了一半就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修伦斯没有机会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哪怕是现在,这个帐篷也一定有人监听着。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修伦斯已经连悲伤都没有了,他伸了个懒腰,表情的凄苦甚至都没有那么浓烈:“我犯了错误。方解的要求很过分,但是最过分的反而是那个看起来他随意说出来的附加条件。他从一开始想的就是让我的军队消灭莫克思,但是他偏偏在最后才说出来,而且是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的,当时我根本就没有多想什么。”
“现在,后路已经没有了。”
修伦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准备好吧,我的老伙计。我绝对不会相信方解会轻易放我离开,我只是还不知道自己会死在什么样的一个场合。”
“你不该回来的。”
修伦斯指出了柯克博的另一个错误。
“我告诉你去找亚努当,他是对我最忠诚的部下。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你可以相信亚努当,并且帮助他分析一下情况。如果你留在队伍里,最起码亚努当有个经验丰富的智者帮助他出谋划策。”
柯克博摇了摇头:“已经晚了,不是吗。”
......
......
第四天的早晨,太阳才从东方地平线上冒出来的时候,最为现在黑色牵牛花军队的最高指挥官,亚努当就带着一支五千人的队伍,押送着十五万人的装备到了距离黑旗军大营不到十五里的地方。
他有些紧张。
他有件事瞒住了柯克博。
但是现在,似乎遇到了一些阻碍。
黑旗军过来一支骑兵,大约有万余人左右。这支骑兵的将领命令他们停下来,等待黑旗军那个领袖方解到来。所以亚努当越来越紧张,毕竟这是有生以来他做过的最大胆的一次决定。
他知道修伦斯大公选择了自己必然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就是他知道在这个时刻作出正确的选择。而为了成功,这个选择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柯克博在内。
诸葛无垠坐在马背上看着那些洋人士兵,嘴角上的笑容让对面的洋人不安。
“我们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按照你们的要求送来武器换回我们的公爵大人。”
亚努当调整了一下心态走过去:“但是你为什么要阻拦我?”
“因为接受武器的地方,本来就不在大营里。”
诸葛无垠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就是这里。”
亚努当的脸色猛的一变,看得出来他的情绪有很激动的变化。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诸葛无垠笑着说道:“你们不是来完全按照约定献出武器的,我家主公说,任何一支军队都不会放弃最后一丝取胜的机会,不管是汉人还是洋人。所以,主公说你们这次送来的一定不只是些武器,只怕还有大量的火药,你们打算在我黑旗军大营里引爆这些火药,然后你们趁乱救出修伦斯对不对?就算不能救出修伦斯,你们也能打乱我们的计划。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修伦斯部下的军队已经整装待发了对不对?”
亚努当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他甚至无力辩解。
因为诸葛无垠说的都是对的。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急着检查你带来的武器,也没有急着让你把东西卸下来吗?”
诸葛无垠道:“因为这里根本不重要。”
他指了指亚努当身后。
亚努当下意识的回头,随即看到了黑牵牛花大营那边的火光。
“我们的修行者已经攻进去了,这会在肆无忌惮的猎杀你们军队的将领。不出意外的话,你这五千人的队伍里一定带来了所有的屠神火枪手,因为你们打算救出修伦斯。没了这些屠神火枪手,我们的修行者还担心什么?”
诸葛无垠笑着说道:“现在,修伦斯和柯克博在黑旗军大营里,作为临时指挥官的你在这里。你的大营其实是一种失去了指挥的状态,骤然遇袭的话,很容易崩乱。尤其是,当很多中下级的指挥官死去之后,队伍会乱的更彻底。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谈判。”
他大声道:“主公说,踏上了汉人土地的敌人,连尸体都不能离开。”
亚努当面无血色,如石像一样站在那,不知所措。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风信子的灭亡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风信子的灭亡
进攻来的一场蒙烈,蒙烈到曾经踏破了很多国家的黑牵牛花来不及防备。黑旗军几乎倾尽了所有的火炮,倾尽了所有的重弩,在第一波攻势之内力图将黑牵牛花的阵营打乱。毫无疑问,成功了。
不管是修伦斯还是柯克博,又或是临危受命的亚努当,都没有想到黑旗军的攻势是在这个时候。修伦斯和柯克博谈话的时候曾经说过,方解绝对不是一个会轻易放他们走的人。双方的战争,必然在自己交出十五万人武器装备之后发生。
因为他猜到了,方解就是要削弱他然后打击。
但是,事实显然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以至于修伦斯的策略完全没有用上。虽然柯克博没有理解修伦斯的意思,以至于莫克思的人马被击溃逃散。但是亚努当身为修伦斯最信任的部下,也是最了解修伦斯的老部下,他知道修伦斯的思维方式。
所以,他选择了战争爆发的时间点。
只要这个时间点由黑牵牛花来控制,那么战争的胜利极有可能往他们这边倾斜。虽然看起来黑旗军占尽了优势,因为修伦斯的自大将黑牵牛花拉进了深渊,但只要反击的时间点掌握好,反败为胜不是没有可能。
亚努当在这批武器中,夹杂了大量的火药。而他带来了修伦斯身边所有的屠神火枪手,试图在进入黑旗军大营的时候,引燃火药,然后趁乱救出修伦斯。
显然,失算了。
方解根本就没打算把进攻安排在接受武器之后,他要的是洋人的指挥系统崩溃。不管一支军队有着多么彪悍的战绩,有着多么辉煌的过往,在指挥系统崩溃之后,那么这支军队就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没有了统一的调度指挥,军队立刻就变得混乱起来。
在亚努当带着所有的屠神火枪手离开之后,项青牛就带着上千名修行者杀进了黑牵牛花的大营。他们的人物是尽最大的努力刺杀那些洋人将领,不管级别高低,只要是将领遇到一个杀一个,找到一个杀一个。
打击,如此的精确狠毒。
这一千多个修行者都是参加了长安城武林大会的宗门弟子,这些人都是中原和道宗有关联的门派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他们是生力军,在东疆修行者的数量大幅减少的时候,他们来了。
在和洋人的战争中,东疆的修行者一直处于最前线。他们知道,在这个时候,比普通人要强大很多很多的他们,理应冲在最前面。但是修行者的修为高低不同,而东疆的修行界本来就不如中原昌盛,大部分修行者的修为在七八品以下,这样的实力还不足以做到内劲护体不被子弹击穿。
所以,大量的修行者在取得了辉煌战绩的同时死去。
现在,曾经和东疆修行者极为不合的中原修行者来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来帮东疆的修行者复仇的。
所以从一开始,杀戮就那么狠戾决绝。
项青牛把这些修行者分成二十个小队,在洋人的大营里如同插进去二十柄尖刀。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中,不缺乏针对地方将领刺杀的行动。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战术,但是这次刺杀的了不起在于......
规模
从来没有一场战争,会有如此数量的刺客冲进敌人的大营里刺杀那些将领。
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黑牵牛花的指挥系统随即崩溃。
然后,便是黑旗军倾尽全力的进攻。
散金候带来的黑旗军主力,不惜消耗掉所有的火炮开始猛攻。
所有的黑旗军骑兵开始发动冲击,他们是进攻的主力。在正面进攻开始之后,在黑牵牛花后面的陈定南所部也开始了进攻。
两面夹击之下,黑牵牛花的阵线崩溃的很快。
......
......
“这不可能!”
沐府大将魏安啪的拍了一下桌子,猛的站了起来怒斥前来报信的斥候:“这绝对不可能!黑旗军就算拥有火炮,也不可能拥有瞬间攻破洋人防线的战斗力。那可是超过二十万洋人的军队,怎么可能败的这么快?”
斥候一再解释,魏安还是不敢相信。
“再去查探!”
他大声命令道。
“报!”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一个将领快步跑了进来,因为太过于急迫,竟是有些跌跌撞撞。这人一边跑一边喊道:“大将军,黑旗军那边至少有七八万人的队伍开始往咱们这边运动,请大将军快下令处置!”
魏安脸色大变:“黑旗军方解这是打算干什么!难道他以为凭他的兵力,可以在进攻洋人的同时向我进攻吗!”
“大将军!”
他部下一个将领进言道:“属下倒是以为,这不过是方解的疑兵之计而已。他肯定是在集合所有能用上的力量在对洋人发动进攻,但是他担心咱们在他后面威胁到他,所以他将暂时不能投入战斗的队伍分派了过来,不一定是来进攻的,或许只是在布置防线。”
听到这番话,魏安的心这才平静下来一些。
“若是如此,倒是极有可能。不过黑旗军倒是真他娘的有魄力,居然敢弄出这么大动静来。这一战如果黑旗军打好了的话,整个马栏山以南的洋人主力就都被歼灭了。”
魏安在大营里来回踱步,脸色变幻不停:“这样可不行......如果黑旗军这一战打赢了的话,那么在东疆黑旗军的地位必然立刻升到沐府之上。百姓们对沐府的忠诚本来就已经逐渐失去,现在黑旗军打了这般一个胜仗......只怕很快百姓们就只认黑旗军不认咱们沐府了。”
“怎么办?”
他手下将领犹豫道:“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打黑旗军吧?如果真的去打了,咱们的骂名就算是背的实实在在了。老百姓会在咱们身后使劲的戳咱们的脊梁骨,到时候咱们再想直起腰就难了。”
“我知道!”
魏安瞪了他一眼,脸色焦虑。
“也不知道怎么了,马栏山北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国公爷麾下至少有二十万人马,这个时候如果从峡谷那边穿过来,即便咱们不动手,黑旗军也不敢将全部兵力投入到和洋人的决战中。国公爷希望看到的是黑旗军和洋人两败俱伤的场面,但是现在看起来黑旗军竟然有把握打赢这一仗......”
魏安张了张嘴想下令大军准备行动,几次都忍了下来。
“将军,其实将士们都不愿意自己人打自己人。”
有个将领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
“谁他娘的是自己人?!”
魏安怒骂道:“你倒是说清楚,是他娘的洋人还是黑旗军和咱们能算自己人?!洋人是来抢东疆的,难道他方解的黑旗军不是来抢东疆的?洋人赢了东疆是洋人的,黑旗军赢了东疆是黑旗军的!”
一个手下声音极低的嘀咕了一句:“这场面,还不是咱们自己造成的......”
魏安大怒,想骂,可最终只能是长叹一声。
“大将军。”
一个将领贴近了身子,压低声音道:“其实咱们现在的局面,比国公爷要好的多。国公爷在马栏山北边,想插手大将军的军务也难。现在东疆的局势虽然乱,但大家看的都一清二楚......只怕沐府的时代就要过去了。您也看到了,东疆的百姓都已经不再支持沐府,沐府还靠什么立足?国公爷这两三年来做的一切,伤透了老百姓的心。”
他见魏安没有什么反应,随即继续说道:“弟兄私底下也不是没有议论过,咱们愿意跟着大将军走。大将军自己也应该为自己打算一下了,您看现在,能确定沐府必胜吗?只怕不能把,如果沐府不能必胜,咱们却投入了全部兵力,到最后赢家会怎么对待咱们?”
他进而说的更明朗起来:“我想,如果黑旗军最后赢了的话,那么方解可以容忍一个按兵不动的人,不会容忍一个针锋相对的人。”
魏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立刻被这个将领捕捉到:“大将军,咱们不必拼命,只需把队伍往后撤上那么十里,黑旗军就会明白大将军的心意了。就算黑旗军败了,日后国公爷追问起来,难道还不能找到个说辞?”
魏安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重重的跺了跺脚:“来人,下令大军后撤十里!”
......
......
马栏山
带着几千残兵败将的莫克思站在山腰上,举着千里眼看到了远处的烽烟滚滚。他嘴角翘起来冷笑了几声,喃喃自语道:“修伦斯,这才是汉人们常说的因果报应吧。你派人来打我,汉人来打你......呵呵,你将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对于汉人来说你是个侵略者,他们唾弃你。对于帝国来说你是个叛徒,帝国的百姓也会唾弃你。”
身上带着伤的博明朗问:“哥哥,现在咱们怎么办?”
“让他们去打吧。”
莫克思冷笑道:“咱们虽然只剩下不到五千人了,但是现在咱们是一支没有人注意的队伍。现在黑旗军和修伦斯的战事正在最紧要的时候,更没人注意咱们。现在咱们就从山脚下迂回过去,直接绕开黑旗军的队伍去攻打马栏山关。”
他看向马栏山关那边道:“只要咱们拿下关口,坚守到陛下到来,到时候咱们依然是有功无过!”
这句话才说完,就听见四周忽然想起了号角声。
只见不少黑旗军的士兵从山里杀出来,羽箭漫天而来。这打击来的太突兀,以至于莫克思毫无防备。他实在没有想到,黑旗军竟然会在马栏山里藏一支人马。他并不知道,他只是太倒霉了。
当时陈定南安排的这支队伍,是想在洋人进攻最蒙烈的时候,突然从侧翼杀出来,让敌人措手不及。谁想到这支队伍在防守马栏山关的时候没有用上,正巧遇到莫克思的残兵。陈定南部下的几个年轻将领早就看到莫克思的队伍了,仔细观察之后发现这支洋人队伍人数并不太多,而且毫无防备,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莫克思这个心高气傲的年轻将领,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挫败在这样一个环境这样一个时间。
有些时候,战场上运气也很重要。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今晚见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今晚见
方解的手里有两个小玩意,洋人似乎很不理解汉人的这种喜好。这个小玩意叫做狮子头,不是吃的那种菜肴,而是一种把玩核桃。这个东西是方解在到了这之后从散金候手里敲诈来的,据说值不了多少钱,但散金候已经把玩了好几年。
他的视线从手掌上收回来,看向坐在对面的修伦斯。
面无血色的修伦斯。
“其实这不是什么高明的计策,只是太紧密了。如果我能设身处地的想,也许只需要几分钟就能把你这些计策都看清楚。可惜,是我自己的心境没有安静下来。”
修伦斯说。
“高明不高明其实无所谓了。”
方解的心情似乎不错,虽然前线的战事还没有结束,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这一切发生了。
“刚才你用了设身处地四个字,很好。”
方解看向修伦斯说道:“如果你能在来我大营之前,把这场面换成是汉人入侵了奥普鲁,你也一样不会上当。可惜的是你这些年一直在扮演的角色都是侵略者,而不是受害者。所以即便你了解受害者的感情,却无法达到那样程度的仇恨和愤怒。”
修伦斯把头扭向窗外:“也许我是帝国崛起之后,第一个罪人。”
“不”
方解摇了摇头:“罪人的看法是相对的,你认为你是奥普鲁的罪人,但你从带着队伍离开奥普鲁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别的民族的罪人了。其实现在说这些有些矫情,战争很纯粹,要么你赢要么我赢,哪里有那么多的是非。”
“是啊”
修伦斯苦笑:“战争很纯粹。”
“你接下来打算干吗?”
修伦斯问方解:“难道在接下来面对莱曼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态度?”
“我对任何踏足汉人土地的敌人,都是这种态度。”
这是方解的回答。
修伦斯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后说道:“你可能低估了他,莱曼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令我惧怕的人,虽然你战胜了我,但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的自大造成的。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你不如莱曼强大。”
“也许吧。”
方解没有辩论什么。
和一个被自己击败了的人辩论自己够不够强大,是一件很无聊的事。仅次于和一个战胜了自己的人辩论自己够不够强大。但是方解很重视修伦斯对莱曼的态度,因为可以从中获取自己下一个敌人的信息。
“这是一个套路化的过程。”
方解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很严肃,一点儿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般来说,当你成为俘虏之后,你最先面对的肯定不是严刑拷打,而是你的敌人和颜悦色的和你交谈,希望你能顺利的说出需要的情报。如果你不配合,接下来就是用刑了。”
他说。
修伦斯摇了摇头:“你知道,我已经足够老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我已经老到不惧怕死亡了。
但是方解却笑了:“我知道你足够老了,但是这只是你自己的一种错觉。你觉得自己足够老了所以不惧怕死亡,其实......越是年纪大了的人越是惧怕死亡。”
修伦斯冷笑,表达自己的情绪。
方解起身,似乎不想再说什么。
“按照流程,我会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思考。一个时辰之后估计着你的大营就不复存在了,马栏山战役将要结束。你没有按照莱曼安排的方式去死,也没有按照自己安排的方式离开。这就是失败,彻头彻尾的失败。我现在要去清点我的战利品,在进攻的时候我下令火器营不要吝啬,打光了所有火炮的炮弹。但是我并不吃亏,因为这些东西会从你的军队中抢回来,而且是十倍几十倍的抢回来。”
他离开了这个帐篷。
没有多说一句话。
在方解走后不久,另一个老人被送进了这个帐篷。
柯克博。
......
......
方解一边走,一边听着手下的汇报。
“主公,这次进攻虽然因为准备充分很顺利,但是洋人的战斗力确实非同小可。骑兵的损失倒是不太大,不过全面进攻之后,步兵的损失不算太小。现在还没有一个完整的统计出来,初步估计着至少会有超过两万士兵战死。”
听完这番话,方解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两万英骨。
“洋人的损失要比咱们大的多,因为没有防备,洋人组织起来反抗的时候其实已经不能影响大局了。不过洋人的战斗素质确实很强,即便是几百人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也能借助地形进行抵抗。咱们的士兵损失,大部分都是在这种零散的小规模的攻坚战中战死的。”
廖生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方解的脸色。
方解道:“不管洋人的损失是我们的多少倍,死去的兄弟终究是死去了。”
他的心情似乎有些压抑。
散金候吴一道从远处大步走过来,看到他的时候方解其实已经知道,战事差不多结束了。
“主公”
吴一道垂首抱拳施礼。
“怎么样了?”
方解问。
“大局已定。”
吴一道用了四个字总结,然后开始介绍战况:“从开始进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个时辰,在第一个时辰的时候是道尊的人刺杀洋人的将领,一个时辰之后道尊的人撤出洋人大营,然后火器营开始倾尽全力的打击。接下里的战斗很残酷,洋人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抵抗的很强烈。”
“不过因为指挥系统的崩溃,再加上他们猝不及防,胜利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现在各营故意打开一些口子,放任洋人的溃兵逃出去。外围的骑兵在等着,只要他们逃出来就能清剿。”
“做的不错。”
方解对这一点做出了评价。
就如刚才廖生说的那样,哪怕是几百个洋人聚集在一起,靠着排枪的威力也能给黑旗军士兵们造成很大的伤害。所以散金候在最后时刻改变了策略,下令各军各营把包围圈有意识的放开一些口子,让那些洋人觉得自己还有生路。在决死一战和九死一生的选择中,其实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后者。
在洋人开始溃逃之后,收尾也就开始了。
进攻,突破敌人防线的是轻骑兵,但是大规模的进攻靠的还是步兵。随后骑兵开始负责外围清剿,对于狼狈逃跑的敌人,从背后追着杀是骑兵最喜欢的战斗方式。
“收集尸首的时候,不要落下一个兄弟的。”
方解一边走一边说:“这些兄弟都是走了不止万里的路,从中原跟着我到了这,如果他们不是热血的汉子,可以选择逃避这场战争。但是他们没有,甚至连一句怨言都没有。”
吴一道叹了口气,方解总是那么不一样。
换做别人,现在早就已经沉浸在喜悦之中了。按照战损比例,黑旗军的伤亡人数和洋人比起来,已经很好很好。如果是其他人领兵的话,此时说不定已经高兴的欢呼胜利。但是方解不会,每次战争结束之后,他都不会表现出喜悦,从来没有。
战场上,从来没有一个人不死的战争。
方解的关注点,总是在那些伤亡士兵身上。
“我会妥善安排的。”
吴一道轻声说了一句。
“嗯”
方解点了点头:“他乡埋忠骨,这些兄弟们的尸骸无法运回家乡,却不能亏待。”
他走了几步之后忽然站住,回头看了一眼吴一道:“派人去给沐广陵送个口信,我要见他。”
......
......
方解再次出现在修伦斯面前的时候,这个老者看起来已经死去了七成。在他身上甚至已经很难看到一个人活着的表现,他坐在那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具僵尸。而坐在他对面的柯克博,却好像很高兴。
这是两个不正常的人。
一个心如死灰,一个输到疯癫。
“你看他像不像一个白痴?”
见方解进来,柯克博指着修伦斯问。
“别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你的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
方解冷冷的说了一句,在椅子上坐下来:“你们两个之间的恩怨和我无关,你也不需要装成这样,不管你是和他一样还是装疯卖傻,你比他死的都不会慢多少。”
柯克博一怔,随即停止了笑容。
“你以为装疯可以避过拷问?”
方解看着柯克博:“我不需要拷问你。”
有个人从外面走进来,穿一袭已经有些发白的青色长衫。这个中年男人的脸上是一种与世无争的淡然,但既然进入了战争就不可能无争。他的名字叫卓布衣,一个到现在位置方解都还不是很了解的人,但却值得信任的人。
方解没有去追问过卓先生的过往,因为每个人都需要保留一点秘密。
“我曾经经历过比这种局面更加让人绝望的事。”
修伦斯忽然抬起头,看着方解说道:“在帝国曾经一片黑暗的时候,我身处牢狱,在那段日子里每天对我的拷问都没有停止,但我从不曾屈服。之前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有一句话我觉得很对。那就是民族......虽然我打算背叛帝国,但那是为了保命。现在,我终究是还是帝国的一员。我告诉你任何事,都是在伤害我的民族。”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来:“大义凛然的真可笑。”
他看向卓布衣:“有劳。”
卓布衣点了点头,然后做到了修伦斯对面。
方解起身离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大营外面,陈定南已经在等着了。
“人马派出去了?”
方解问。
陈定南连忙回答:“回主公,人马都已经派出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到后天这个时候陈搬山的队伍就能接应着撤回来。”
方解点了点头:“除了轮值的队伍之外,所有队伍都休整。虽然这一仗打的时间不长,但各军都是长途跋涉赶过来的。你再辛苦些,抽调一万骑兵,在马栏山地毯似的的搜索一遍,必然有不少洋人的逃兵,不用抓回来,就地处死。”
他转头看向廖生:“派骁骑校去周围的郡县张贴告示,凡是看到洋人逃兵的,报官者奖励五两银子,带着洋人人头来见的,赏十两银子。这笔银子从缴获的修伦斯的银子里出,剩下的银子拿出一半来分发给全军将士,剩下的一半再分成两批,一批用做购买军粮,一批送去凤凰台给纳兰定东。”
“喏”
廖生答应了一声。
“见沐广陵之前,我要先见见魏安。”
方解站住,抬头看了看天色。
“今晚就去见。”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下一站凤凰台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下一站凤凰台
“有什么发现?”
方解问卓布衣。
后者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小口的品着茶。看起来他神情稍稍有些疲惫,显然即便是应付两个老人,读取别人脑子里的东西这种事也是极耗费心神的。也许只有卓布衣自己知道,其实老年人的在这种事上,抵抗力更加强一些。
尤其是修伦斯和柯克博这样,一辈子都在算计别人的人。他们的心智格外的坚定,如果有不坚定的时候多半都是装出来的。
“首先确定了一件事......”
卓布衣轻声道:“那个叫莱曼的洋人皇帝谁都不信任,从修伦斯的脑子里搜了那么久,也没有找到莱曼的弱点在哪儿。他只是知道莱曼确实对自己的身体做了改造,而且也确实和你说的陨石有关,但这个过程和改造之后的莱曼拥有什么样的能力,他一点都不知道。”
“柯克博也如此。”
卓布衣道:“不过,或许是因为那个柯克博在莱曼身边的时间比较长,所以他知道的其他事还是比修伦斯多一些。修伦斯在军事上的才能肯定是要远超柯克博的,但是柯克博更擅长的是处理人际之间的关系。所以修伦斯一直在战场上,而柯克博一直在莱曼身边。”
方解点了点头,静静的听着。
卓布衣整理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莱曼这个人很传奇,他成为皇帝的经历和大隋天佑皇帝杨易颇为相似。他是奥普鲁上一位皇帝最小的儿子,按照实力来说也是所有皇储中最弱的。以至于没有人将他视为对手,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居然在自己的封地里秘密筹谋了五六年,收拢了一批死士。”
“在他的父亲即将死去的时候,他以回国都探望父亲为理由从封地回来,然后开始了血腥的争夺皇位的征程。这个过程丝毫不复杂,直接了当。但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以至于到了后来除了他之外别无选择。”
“就在老皇帝的葬礼上,当时的柯克博就是一位重臣了。他是主持葬礼的大臣,也不知道莱曼怎么说服了他,将自己的死士带进了皇宫,安插在宫廷侍卫中。在葬礼开始的时候,这些死士突然发难,就在老皇帝的棺材前刺杀了其他皇储,一个都没剩下。”
“紧跟着,莱曼将深陷囚牢的修伦斯放了出来,让修伦斯带着家族的兵力清剿其他皇储的家人。这些动作快的让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以至于一天之内,奥普鲁帝国的直系皇族就只剩下了莱曼一个人。”
方解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那些贵族们自然愤怒,其中支持其他皇子的人必然要反抗。但是等他们反抗的时候才发现,皇帝的继承者只剩下一个人了。然后,就在葬礼上,莱曼做了一番演讲。这是这一番演讲,让所有贵族选择了支持他继位。”
卓布衣将莱曼当时说的话大致的说了一遍,不得不说极具煽动力。当时的奥普鲁帝国不过是个三流国家,论实力在那片大陆上连前十五都未见得能排的进去。那片大陆和中原不一样,小国林立。大国处于统治地位,小国依附在各大国周围,形成了几个对立的阵营。
莱曼继位之后,选择了投靠向其中一个超级大国,也就是爱琴帝国。
在这之后,莱曼开始了他传奇的十五年。
这十五年中,他用过度刺激贵族的方法,几乎战无不胜。只用了短短五年的时间,就将奥普鲁发展成为可以和一般的大国相抗衡的国家。但是这个时候,莱曼在爱琴帝国皇帝面前表现的是极为谦卑的。
他甚至每次见到爱琴帝国的皇帝,都会激动的浑身颤抖,匍匐在地不能自已。
也正是因为这精湛的演技,让爱琴帝国的皇帝始终相信着他的忠诚。当然,莱曼也是在最后才灭掉爱琴帝国的。就在灭掉东楚之前,莱曼灭掉的罗斯公国,安德鲁的家乡,那是爱琴帝国最后一块领土。
卓布衣道:“这个莱曼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凶狠,这种凶狠不只是对敌人,还对他自己。他能够为了取胜而做出任何牺牲。在爱琴帝国皇帝生病的那段日子,他就好像仆从一样伺候在皇帝身边,曾经四天四夜没有休息过。比起爱琴帝国皇帝的子嗣,他更像是皇帝的儿子。因为当时皇帝得的是一种能传染的疾病,所有人都不愿意靠近,唯独他......”
“押宝”
方解摇了摇头:“将自己性命都计算在内的押宝。”
卓布衣点了点:“但他确实骗取了爱琴帝国皇帝的信任,以至于在后来奥普鲁逐渐发展起来之后,爱琴帝国不少贵族都在劝告爱琴帝国皇帝铲除莱曼,但都被拒绝并且得到了训斥。为此,爱琴帝国皇帝甚至处罚了他最喜欢的一个儿子。由此可见,在那些年中莱曼做的远不止伺候几天病人那么简单。”
“所以,他和杨易又不太一样。”
卓布衣继续说道:“这是一个几乎找不到弱点的人,最起码在人性上找不到他的弱点。他不存在什么感情,不管是对亲人家人还是朋友属下。他认为重要的人他就多关注一些,他认为不重要的人就不会有任何牵绊。这种重要当然不是感情上的,而是利益上的。”
方解点了点头:“原来修伦斯和柯克博,算是莱曼最早的功臣。如果没有他们两个,莱曼不可能成为皇帝。”
“所以,他们两个一直认为自己会善终。”
方解笑了笑:“越是重要,怎么可能善终?”
前世的清宫戏方解看了不少,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电视剧里面那些辅佐某个皇子艰难登基的大臣,最后可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
......
“莱曼的性格有些问题。”
卓布衣道:“从我现在得到的消息来分析,这个人是个很难解释清楚的人。修伦斯的记忆中很深刻的几件事......第一,是在莱曼第一次进攻邻国的时候,为了激励士气,他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面的,但是他很强,没有负伤。不过,在一次艰难的战役中,他自己划伤了自己的胸口,装作受伤之后依然奋起杀敌,激励了士气,从而取胜。”
“第二,他在伺候生病的爱琴帝国皇帝的时候,甚至没有被皇帝的子嗣怀疑,这很不简单。后来修伦斯才知道,莱曼付出的远远超出了自尊两个字的局限。有一次爱琴帝国皇帝的儿子让莱曼吃屎,莱曼没有犹豫。”
“第三,在进攻爱琴帝国的时候,爱琴帝国拥有着大量的法师,这些法师可以借用陨石的力量,莱曼为了保证自己不被刺杀,在胸口里装进去一块陨石......这让他几乎丧命,但是等他复原之后,他拥有了不被法师所杀的能力。”
“第四......”
卓布衣看了方解一眼:“在进攻大隋之前,莱曼在东楚帝都如意城的皇宫里停留了很长时间,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是留恋如意城的舒适,但柯克博却知道,他再一次改造了自己的身体,取出了那块陨石,换上了别的什么东西。”
方解皱眉。
可以说,这个莱曼对自己确实足够凶狠。
“大抵上只有这么多。”
卓布衣道:“莱曼是一个知道保持自己神秘和强大的人,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方解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候,外面有人说话,是吴一道他们清点伤亡和胜果之后回来了。
“我先回去休息会儿,对付这些老顽固,耗费的精神比较大。”
卓布衣起身告辞。
吴一道带着诸将从外面进来,众人分开两边站好。
“主公”
吴一道俯身说道:“修伦斯的军队基本上被全灭,逃走的人数大概在他总兵力的七分之一,不过这些人没有补给没有支援,用不了几天就能肃清大部分。除去击杀的洋人士兵之外,现在还有大约十二万俘虏。”
吴一道笑了笑:“这些奥普鲁人和蒙元人有着极大的不同,蒙元人如果战败,很多人会选择自杀也不愿意去做奴隶。因为草原上历来的习惯让他们畏惧,成为奴隶的人,以后过的日子会格外的凄惨,很多人觉得成为奴隶不如去死。但是奥普鲁人的习惯是,当战败之后要么尽快逃走,要么就投降。”
“因为当初奥普鲁帝国是个小国,兵源有限。所以莱曼的定下的规矩是,战胜之后所有的降兵,一律收为自己的队伍。他需要大量的俘虏来补充士兵,所以在那些奥普鲁人看来,别人也是一样的。他们认为,投降之后他们还会继续做士兵,只不过换了一个主人而已。”
陈定南道:“其实真正的奥普鲁民族的士兵不多,当时修伦斯的家族虽然在奥普鲁算是贵族,但毕竟是个小国的贵族,能有多少人口?现在修伦斯部下这二十几万人马,其实都是在历年征战中得到哦的俘虏。这些士兵被修伦斯训练的极具战斗力,但是对修伦斯根本谈不上有多忠诚。”
方解点了点头。
“怎么处置?”
“把楚居正请来。”
方解吩咐道:“他的楚军肯定有兴趣做侩子手。”
众人笑起来,心情都很不错。
楚人来做这种事,似乎最合适不过了。
他们国破家亡。
方解站起来吩咐道:“一天之内,把洋人所有的武器全部清点出来交给火器营,然后由火器营选择分配到各军之中。大军在马栏山休整十天,准备开拔去凤凰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