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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我放进你手里你的命运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我放进你手里你的命运

    方解离开长安城之前,没有让留守长安的人进畅春园见他,而是他悄悄进了太极宫,就在东暖阁见了几个必须见的人。

    作为如今朝廷里资格最老的朝臣,大学士牛慧伦是其中之一。

    作为黑旗军中文官之首,独孤文秀是其中之一。

    作为戍守长安城的武将之首,崔中振是其中之一。

    在方解离开之后,这三个人在长安城里就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牛慧伦已经很老,但依然矍铄睿智。这位老人对方解就是喜欢,所以还愿意站出来操持一些朝政。所以,他坐在三个人的最前面,最靠近方解的位置。

    曾经的东暖阁里的椅子形同虚设,天佑皇帝杨易习惯了在土炕上处理朝事召见朝臣。而朝臣们即便是赐座,也只是坐个胡凳而已。那两张椅子,偶尔才会被皇帝陛下的屁股临幸一次。

    杨易只是习惯,而不是喜欢。

    方解不习惯,也不喜欢。

    他让自己坐的很舒服,东暖阁里非但加了一张很宽大的座椅,椅子上还包了棉,所以坐着很舒服。这把椅子就占去了东暖阁里很大的地方,所以屋子里稍显有些局促。曾经有人提议将这土炕拆了,方解没有同意,理由是坐的累了我还需要躺着。

    方解手边放着一盘水果,这个季节北方已经没有什么时鲜,除了那几颗看起来很漂亮的大石榴之外,其它的东西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现在为皇宫供应水果,茶叶这些东西的,自然是货通天下行。

    方解随手捏了一颗江南特产的枣果放进嘴里,轻轻一咬,一股甜美的果汁随即涌出来,沁人心脾。这东西的外形很像枣子,不过却和葡萄差不多,比葡萄要甜很多,且没有硬核。里面都是很细小的籽,嚼起来很有感觉,而且一点也不苦涩。

    北方人习惯把这个东西叫做枣果,江南人把这个叫做巨莲子。

    “孤离开之后,朝廷里的事你们三个便商议着办。若非大事,也不必报往东疆。此去东疆万里迢迢,若等孤来决断早就已经耽搁了。孤入长安之后,有不少外族番邦的使节到来,都是想趁着早建立关系,以免过后再来被咱们轻视……这些人,不要怠慢了,他们要的是个尊重,那就给他们尊重……但,若触及国律侵犯百姓,孤也不介意在菜市口砍几颗不一样的脑袋瓜子。”

    “喏”

    三人垂首应了。

    “你们两个虽然跟着我的日子久,但不要骄躁。这朝廷里的事怎么处理才合适,多向大学士讨教。”

    “喏”

    独孤文秀和崔中振再次应了一声。

    “军务上的事,崔中振就都担着吧。民治上的事,独孤多办一些。你们一个通军务不通政务,一个通政务不通军务,还是分开掌管的好,也不至于乱了。以短控长,诸事之大忌。自己熟悉的就多担待些,自己不熟悉的就不要乱插手。凡事有其秩序才行,没了秩序,便只能乱。”

    方解喝了一口茶,除去嘴里的甜腻的味道:“朝事纷杂,所以最累的还是独孤。你有什么不懂的不确定的,都可以找大学士商议。”

    独孤文秀连忙道:“臣记下了。”

    他转头对大学士牛慧伦颔首道:“以后,还请大学士照顾。”

    牛慧伦客气了几句,抬眼看了看发现崔中振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所以他心里有些担忧,又去看方解,却发现方解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似的,似乎心情不错。之前方解的话,显然是将崔中振排除在朝政之外了。之前方解说有什么事三个人商议着办,后来又说各司其职……想必崔中振的心里应该不会舒服。

    牛慧伦本来想打个圆场,却没有机会说话。

    “陈孝儒”

    方解朝外面叫了一声,陈孝儒随即快步进来:“主公有什么吩咐?”

    方解道:“长安城里的事已经差不多已经稳妥,所以骁骑校从今日开始重心往东疆的战事移过去,骁骑校的人手,至少保证六成要随军东行。城里剩下三四个千户做事也就够了,至于留下谁你自己去挑选,你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跟我离京。”

    “喏”

    陈孝儒应了一声,随即告退。

    “还有一件事。”

    方解道:“本来今日还要请周院长来一同议事的,不过昨他还有别的要紧事去做,孤让他回头再和你们商议。虽然孤不在长安城,但演武院还是要重建起来。周院长对演武院的事最熟悉不过,这事他来操持,你们从背后多支持。”

    “除了演武院之外,还要建书院。当初大隋最有名的书院莫过于江南通古,不过通古书院背后有些不干净的事,最终还是亡了。从军者,演武院便是其心中圣地。读书人也要有个心中圣地,筹建书院的事,就交给大学士您了。”

    方解朝牛慧伦抱了抱拳,牛慧伦连忙起身:“臣虽然老迈,但面子还是有一些的,请来一些有真才实学的文士,他们应该还不会立刻回绝。若是臣带头捐出一些书籍,再从书库里借用一些还是足够的。不过,若是想让天下学子都将书院视为圣地……臣以为,最起码应该划给书院一块不比演武院小的地方才对……”

    方解忍不住笑起来:“书院在城中要建,在城外也要建。演武院在城南不是有个演武场吗,那孤就在北山上建一片山水木楼。”

    “总之,气势上不能输给演武院就是了。”

    牛慧伦做了一个总结。

    方解点头:“就这些事吧,有什么紧急的事用骁骑校的法子传递消息,比走驿路要快。”

    方解起身,双手往下压了压阻止他们三个人起来:“你们议着你们的,孤自己离开就是了。我进城不让人知道,出城自然也不让人知道。外面的下人不知道我在这里,你们若是送出来反而不好。”

    临走的时候方解好像都没有看崔中振一眼,但后者眼神里却有一种无法说清的神采。站在最前面的牛慧伦没有看到,独孤文秀也没有看到。

    ……

    ……

    “记住自己的职责。”

    春波亭城

    方解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陈孝儒:“悄悄回去,就算是我在东暖阁里见的那三个人也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在长安城里。骁骑校的人我带出来的,你再带回去一半,这些人分批回去,不要让人注意。你带回去的这些人也要保证隐秘,就连原本留守骁骑校的人也不要告诉。”

    方解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马丽莲:“她留下,但不会始终听你调遣。如果有一天长安城里出了什么乱子,凭你手里的力量不能收拾局面的时候,去牛慧伦大学士的府里找她,我会让她一直在府里等你。当然,我喜欢在我回来之前,你们两个都没有必要见面。”

    “臣谨记!”

    陈孝儒使劲点了点头。

    “挑一个你觉得最可信的留守千户,告诉他你就在长安城里。你需要一个人在明面上做事,选谁是你的权利。选对了,证明我选你管着骁骑校没错。你选错了,证明我也选错了人。”

    陈孝儒道:“主公放心,臣以命守长安。”

    方解拍了拍陈孝儒的肩膀:“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他看了一眼外面整装待发的队伍,舒了一口气道:“长安城里从来都不会真的平静,我就算杀再多人也吓不住剩下那些人,他们已经在长安城里经营了那么久,比谁都清楚该怎么让长安城变变天。他们也比谁都清楚,用什么样的手段最有效。”

    方解道:“和这些人斗,光靠你能以命守长安可不够。你的命很值钱,没必要时时刻刻想着和你看得见看不见的对手同归于尽。我要是只看重你有与对手同归于尽的勇气,那么还不如多养一些死士,比你好使。”

    陈孝儒讪讪的笑了笑,挠了挠头发:“臣就是有些惶恐,只怕自己做的不够好。”

    “做的好不好是我说了算的,连你自己都没有那个权力判断。”

    方解摆了摆手:“滚回去吧,把家给我看好了。”

    陈孝儒答应了一声,往前伸了伸脸:“这差事压力这么大,主公……要不给臣涨了俸禄?”

    不等方解说话,陈孝儒转身就跑。

    方解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自语了一句你若看好了这加院,给你一个太平富家翁又算的了什么?

    陈孝儒注定听不到这句话,如果听到只怕才真的放心。

    ……

    ……

    马丽莲看了陈孝儒一眼,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大人,我总是有件事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经常在主公面前提及俸禄的事?难不成,你希望主公以为你是一个贪财的人?”

    陈孝儒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显得有些得意:“如果主公真的以为我只是个贪财的,而不贪其他东西……那才是真的好啊,我也就后半生无忧了。”

    马丽莲使劲想了想,没懂。

    “我和你不一样。”

    陈孝儒笑着对马丽莲说道:“你可以没道理的得到主公的信任,我行吗?”

    马丽莲又使劲的想了想,还是没懂。

    “走吧。”

    陈孝儒指了指另一条路:“主公说希望在他回来之前你我连见面的必要都没有,我也希望。不过倒是难为你了,大学士府就那么大,你要在里面整整几年不能出门,那感觉一定不会很好。”

    “如果将来我有一座大宅子……”

    陈孝儒叹道:“我也想知道,安安静静的生活在里面的不好滋味什么感觉……”

    ……

    ……

    “木三”

    方解看了一眼那个恭恭敬敬站在自己面前的太监,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太监了。身上穿着的不是太监的服饰,也许木三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哪怕就是前朝大郑的时候那群权倾朝野的太监,也没人有资格穿上正品官员的朝服。

    “奴才在”

    木三问:“主公有吩咐?”

    方解摇了摇头:“只想问你一句,想过自己会封侯吗?”

    木三愣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激动起来。

    “去吧”

    方解摆了摆手:“命运在你自己手里,但却是我放进去的。”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不屈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不屈

    巨大的陨石需要特殊的法子运送到东疆,为此方解调派了一支万人的骑兵队伍护送。这个东西在东疆战场上会起到什么作用犹未可知,但毫无疑问的是,只要成功运送过去,方解就不会把它的力量浪费掉。

    燕狂奉命带着队伍护送陨石,方解则带着其他人轻装简行追赶大队人马。散金候吴一道带着黑旗军主力早几个月之前就已经出发,算计着路程,先锋军差不多已经和纳兰定东汇合了。

    这次随方解东行的,非但有从十万大山里出来的叶竹寒和石湾。还有项青牛召集的一大批江湖客,其中各地道宗的人占了近四成,剩下的也都是参加了长安城武林大会的江湖宗门。

    其中大部分,是因为骨子里的血气,黑旗军要东征灭寇,这些骨子里依然带着骄傲的江湖客愿意去战场上出力,多杀几个祸害汉人百姓的敌寇。当然,其中自然也有一部分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在方解面前展现自己,博一个好前程。

    可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他们都英雄。

    跟在方解身边的江湖客大概有六七千人的规模,乘坐的是水师留下来接应方解的大船。为了彰显黑旗军的军力,武王的威仪,改造过的大龙舟开始了第一次东疆远行。这艘大龙舟不是当年太宗皇帝南征陈国时候所建造的那艘,而是在真宗年间建造的。相比于太宗的那艘龙舟,这一艘要大上不少。

    朱雀山水寨船厂用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才把这艘大龙舟改建成了现在这个水上凶兽。它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大,比起初建造的时候要更加坚固且充满了侵略性。作为黑旗军水师中最大的一艘战船,大龙舟经过改造之后,可以安装足够多的火炮,这些火炮都是按照奥普鲁帝国的火炮重新铸造升级的。

    不得不说,安德鲁虽然是个所学知识有限的人,但他实在是个头脑灵活好用的人。他研究了方解缴获的奥普鲁帝国的火炮,然后从中找出不足加以改良。可以说,现在这艘打量着是安德鲁所改造出来的最强大的战争机器。

    火炮在远攻上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为了保证在百米范围内也可以打击敌人,经过改良的弩车也在战船上安装了不少,这些弩车可以射出绑有坚韧绳索的重弩,特制的重弩上有倒钩,一旦挂在敌人的战船上就很难取下来。

    两艘船靠近的时候,大龙舟完全可以靠这个对敌船进行侵入。经过训练的水师士兵,可以攀着射出去的绳索攻上敌人的战船。即便不能攻入,靠着大龙舟在大这个字上的绝对优势,也能在挂住绳索后让敌船被带的彻底失去战斗力。

    为了保证大龙舟可以适应海战,龙舟上的四层船楼被拆除。这样一来,船体的稳定性更高,更能适应大海上的风浪。

    为了打造这样一艘庞然大物,方解不惜重金,在船体外侧贴上了一层铁板。在保证了船体坚固的同时,船身重量加大的难题就研究了很久才解决。

    至少两千多工匠和造船师傅,耗时三年才让这个怪物露出凶相。

    大龙舟的前面开路的,是十二艘能装载二三百人的黄龙快船,每一艘黄龙快船上,都能带两艘蜈蚣快船。在大龙舟后面跟着的,则是十八艘五牙大船,然后是上百艘艘黄龙。这个规模,在长江水路上向东行进的时候,也不知道震撼了多少人心。

    当初方解下令,在西北的两支水师合力将陈定南陈搬山所部十余万人马运往东疆。水师将军段争在分派完之后,回朱雀山大营将这支全新的水师舰队从水寨里调了出来。这些战船都是这些年朱雀山水寨打造出来的,都还没有经历过战事。

    当时在西北的军队,包括陈定南,陈搬山所部的十几万人马。还有陆封侯带着的高开泰所部降兵大概十万人,崔中振率领的步兵大概十万人。崔中振的那支人马,方解已经调回长安城驻守。

    这次东征,方解下令陆封侯带着人马和杜定北,金世雄,许孝恭在秦河灵门关一线的人马汇合,并入散金候吴一道从长安城里带出来的黑旗军精锐,组成了一支规模超过五十万人的庞大军队。这还不包括陈定南陈搬山的十几万人。

    再加上方解带着的后续队伍,这次黑旗军出征的总兵力超过七十万,要是再加上最早奔赴东疆的纳兰定东所部人马,黑旗军有超过八十万人投入了东疆战场,占去了黑旗军总兵力的大部分。

    现在的黑旗军,拥有的军队数量其实已经超过百万。但是,在刚刚打下来没几年的云南道,西南根基之地,都要留下足够的兵力戍守。在江南诸道,要留下足够的兵力震慑。在西北诸道,还有宋自悔的人马在和蒙元溃兵交战。

    毫无疑问的是,方解为了东疆战事,孤注一掷了。

    ……

    ……

    项青牛掐着腰站在船头上,昂着头挺着胸,如此怕水的他居然能以这样一种豪迈的姿势站在那,显然大龙舟的稳定性足够好。战船的巨大注定了大龙舟的局限性,为了让这艘船从朱雀山水寨里进去出来,仅仅是把玄武湖和洛水相连的河道拓宽加深就是一个大工程。

    幸好,朱雀山水寨的位置已经足够好。

    玄武湖是方解下令人工开阔出来的大湖,借用的是北边黄牛河的河水,然后拓宽河道和洛水相连。从玄武湖出来向东,就能沿着河道进入洛水,然后从洛水向北过信阳城之后就是著名的三江口。

    从三江口转入长江,一路畅通无阻。

    “方解,这次去东疆你想过没有,万一打输了……你怎么办?”

    项青牛忽然问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方解坐在一边看着天空发呆,听到项青牛的问题后笑了笑:“打输了,只要不死再打过就是了。中原现在这片天下,也没有人比我更应该站出来。如果我输了,也不会没有人站出来。”

    “有些时候我们总是会忽略很多东西,如果我只是想着,如果我来了,输了,那么就会失去很多东西所以就不来,那么其他人也许更不会来。大家都想着事不关己,等到事关己的时候再想反抗,只怕就晚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也这样想着,一旦自己带兵离开根基之地,会不会被人趁虚而入从而失去我本有的东西?”

    他看了项青牛一眼:“肯定有人会这样想,但他们却不一定那样做。刚才我所说忽略掉的东西,正是我以为自己有别人没有的东西……说的堂皇些,就是民族情感。说的通俗些,就是不许外人打上门来。”

    “不可否认,这个世界上从不缺杨顺会那样愿意为敌人做狗的败类。更不缺的是……愿意站出来为了保护自己的乡亲父老而赴死的男儿!”

    他指向那些士兵们:“他们,他们,还有那么多随军而来的江湖客,他们……和东疆的人有关系吗?”

    方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果说没有,就没有,因为如果不是有这战事,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去东疆。如果说有,那就有。因为我们都是汉人,都是这片大地的主人。”

    项青牛懂了。

    他以前没有想过这么多,只是单纯的觉得,谁他娘的打上我家门来,打回去就是了。至于什么民族情感,他从不曾考虑过。或许这几十万远赴东疆参战的大好男儿大部分都如他一样,都如此单纯。

    谁也不能欺负了自己人。

    “我可能会失去一切。”

    方解道:“但我应该不会后悔。”

    项青牛被方解的这些话说的有些血气上涌,忍不住仰天吼了一声。

    “说起来,我很讨厌那些东疆人,就拿那个蓬莱宗的人来说,没有一点江湖客应有的样子。就拿沐府的人来说,表面上看起来只有自己一家的荣辱才重要……可是到了需要他们拼死一战的时候,都没有退缩。我也不曾想到过,我会为了自己讨厌的人而去拼命……”

    项青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爷原来从不曾失去过大义!”

    他就好像一个忽然得了失心疯的人,大声的呼喊大声的笑。谁也不知道,他想起了自己曾经踏破了的那个叫做蓬莱宗的山门。在那里,他曾经肆无忌惮的把自己讨厌的人打的落花流水。

    也正是在那个地方,他讨厌的蓬莱宗残存的弟子,和五千沐府兵一起,和远比他们强大的敌人血战了一个月,最终全部战死。

    谁也不会想到,项青牛现在心里的火有多旺,那是复仇的怒火。在那个他曾经到过的地方,他讨厌的人在那里和洋人血战,被洋人杀死。现在,他要为他讨厌的那些人去报仇了……矛盾吗?

    不!

    不矛盾!

    这样的故事,曾经在这片大地上不止一次的发生着。比如东疆,两个邻居不和,当其中一家的男主人战死在沙场上之后,另一家的男主人毅然决然的拿起了自己的锄头,加入了抗击洋人的队伍。

    这个时候,他想的是为自己讨厌的那个邻居报仇。也许用不了多久之后,两个看见彼此都会眼红着要拼命的两个人的坟,也会成为近邻。

    也许没有人在意过战场后面的那些人,青楼的女子拿出自己的积蓄购买皮革送去军营,只为了那些士兵们身上多一层保护。那些老人和妇女坐在自己家里没日没夜的纳着鞋底,只为了士兵们进军的时候脚底不会磨出来血泡。

    东疆

    已经成为所有人心里装着的地方。

    坐在更远处,晕船很难受的石湾有些不解的看向大吼的项青牛,问坐在身边同样萎靡的叶竹寒:“大师兄,那个胖子在吼什么?”

    叶竹寒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虚弱却语气极重的回答:“在吼着不屈。”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你们应该信我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你们应该信我

    田里零零散散的还能见到几根没有倒下去的庄稼秸秆,那也许是几个月前将最后几颗粮食种进地里的不屈的难民最后的挣扎,可在西北这个地方,人定胜天这四个字总会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没有水,土地干硬,气候严寒。

    这几颗粮食种子顽强的生根发芽,顽强的长大......却最终没有结出一粒粮。无法想象,种下这些种子的百姓是带着怎么样的一种绝望心情离开的,在失去了中原各地的支持之后,西北大地终于无情的把骨子里的荒凉展现了出来。

    大隋繁盛时期,朝廷每年都要从其他各道调拨粮食运往西北养民。因为只有那个地方有百姓生活,才算是真正的大隋领土。而这个地方存在的意义,却是从二百多年前大隋才立国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战场。

    从大隋的第一个皇帝到大隋的最后一个皇帝,都很清楚。西北那块地方根本就不适合居住,之所以一直用补贴的方式供养着,只是因为那里是最适合做战场的地方。有蒙元这样一个强邻,谁也不敢保证战争不会爆发。

    每一个大隋皇帝也都清楚,在战争爆发的初期隋人一定是被动的。

    西北这片大地,就是为了保护中原繁华的缓冲区。

    所以现在还在西北的队伍,不管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都过的很辛苦。在这样一片走上几百里都不见得找到一粒粮食的地方,再没有后勤补给,可想而知士兵们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

    一个士兵坐在地上,艰难的扒下来自己的靴子,将里面的碎石子倒出来。脚底已经磨出来不少血泡,可或许是因为已经疼的麻木,他紧紧抿着的嘴角倒是看不出什么痛苦,有的只是生理上的需求......饥渴。

    已经整整一天半没有找到水源了,肚子饿还能坚持一会儿,但没有水对人和人来说,都是一件抗不过去的事。

    他看了看靴底,心疼着这双出兵的时候才领的新靴子。当然,几个月过去,走了也不知道多少路的他们,靴子早已经面目全非。到现在为之脚上还是靴子而不是自己编的草鞋的士兵,已经寥寥无几。

    “快走吧,将军说了,今天天黑之前要干到崖山。”

    另一个经过的士兵拉了他一把,两个人快步跟上大队人马。

    “我就是有些想不明白,咱们进入西北之后的这几个月,一直在行军在行军在行军,一场仗都还没有打过。每一天都走的这么急,就好像每一天都要奔赴一场决战......可是到了现在,一个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有不少人都在说,将军其实就是在避开敌人......”

    “嘘”

    另一个士兵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无论如何,他是主公点名领兵的将军,如果没有什么真本事,料来主公也不会委以重任。你应该知道,现在陈定南将军,陈搬山将军,崔中振将军,陆封侯将军......除了咱们这支人马之外,所有的队伍都开拔回去了,据说是要奔赴东疆和洋人开战。也就是说,现在在西北只有咱们肩膀上扛着御国门三个字。”

    “算了。”

    之前的士兵不停的用舌头舔着上颚,却很少有津液出来。

    “我记得以前主公曾经说过,将领兵而不信兵,则败。兵随将而不信将,则死。既然咱们现在跟着他,就看看到底要带着咱们去哪儿吧。说实话,与其这样每天往前跑,真不如找到蒙元鞑子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给”

    另一个士兵递给他一个干瘪的核桃,那是还没有长起来就萎缩成了这样一小团的果实。

    “含在嘴里,能多出来点吐沫。”

    他说。

    之前的士兵用谢意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将那个东西塞进嘴里。可是到了现在,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塞进嘴里,他都想大口咽下去。而嘴里不管有什么东西,胃都会开始抽搐。

    “再快些!”

    一个传令兵骑着马从众人身边经过,大声喊着:“将军有令,天黑之前必须赶到崖山,有谁耽误了大军行程的,一律按抗命军法处置。所有人都打起些精神来,将军说了,在坚持一阵子就一定让你们看到喜悦!”

    士兵们加快了速度,有人悄悄的把裤带再次紧了紧。

    队伍最前面,宋自悔迎着风蹲在地上,将地图在干裂的土地上展开。风卷着沙子扑打在他脸上,也有不少钻进了他的嘴巴里。他的嘴唇,就和这大地一样干裂。他甚至不敢将嘴里的沙子啐掉,因为那样会啐出去不少唾液。

    “我知道你们这些日子一直在质疑我。”

    宋自悔的脸上爆了皮,哪里还有一点白净书生的样子。他说话的时候,嗓音就好像从堵住了的喉咙缝隙里挤出来的一样,很轻,且沙哑到让人不适。

    “你们都在说,我带着你们一路跑其实根本就不是在寻找战机,而是在避开蒙元人的大队人马。这些话我都知道,我也从来没有跟你们解释过。那是因为我解释了你们也不会理解,所以我只能靠着将军的全力压着你们,让你们只管跟着我往前跑就是了。”

    他的手指重重的点在地图上:“如果你们相信我,就再坚持这一天。到了崖山之后,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手下的将领们互相看了看,然后抱拳:“尊将军号令!”

    ......

    ......

    崖山是距离狼乳山已经不足三百里的一座大山,这座大山是东西走向,南北大概四五十里宽,东西能有三四百里。如果在地图上看的话,这山的位置很有意思。就在狼乳山南北走向转为东西走向的这个拐点,正中延伸线上。

    这里距离狼乳山峡谷很近,所以距离樊固城也就不远了。

    一群衣衫褴褛的士兵们在落日的余晖中赶到了崖山东南角的这片林子里,这支看起来有几万人的队伍如果全都放下兵器的话,和一群难民没有什么两样。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色彩,只有灰黑土黄这些和大地相近的颜色。

    “让士兵们全都进林子里,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宋自悔喘息着,额头上却没有汗水。

    “金舵”

    他指了指地图上一个位置,然后转身指向相对应的地方:“你带你的三个折冲营,先不要休息,赶去这里。如果稍后看到蒙元鞑子的旗号不要理会,尽数放过来就是。鞑子最近这段时间被难民偷袭的次数多了,所以将辎重都放在队伍中间,你看到辎重营上来之后,就发讯号。然后等着红色的烟花打上天,你带着你的队伍袭击鞑子人马的后队。记住,不要打出旗号。”

    “喏”

    别将金舵虽然不知道宋自悔的军令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雷先厚,你带着你的三个折冲营在这里设伏。”

    宋自悔继续吩咐道:“看到中军有绿色的烟花打起来,你就带兵往鞑子队伍里放箭,不要心疼羽箭,带多少就放出去多少。看到鞑子的人马往辎重营那边回援,你就带着人马冲击敌人的前队。”

    别将雷先厚也领命。

    “褚飞云”

    宋自悔道:“我给你六个折冲营的兵力作主攻,看到我挥舞大旗,你就带着队伍猛攻敌人的中军辎重营,不管敌人的抵抗有多狠,你就只管带着兵往前冲,只要你能坚持半个时辰,援兵必到。”

    “将军放心!”

    褚飞云抱了抱拳:“卑职就等着今日这一战呢,已经等了好几个月了。说句实话,如果在不真刀真枪的和鞑子打这一仗的话,下面士兵的情绪还真是不好压着。”

    “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

    宋自悔抱了抱拳:“我不过一界书生,蒙主公信任领兵与蒙元鞑子交战。这几个月来,我没有带着你们和鞑子打一战,原因今天之后我会告诉你们。但是今天,这一战如果不打好了的话,哪个人的环节出了岔子,休怪我不讲情面。如果你们按照我的军令尽了全力,这一战却输了,我自己了断!”

    “去吧”

    他大声道:“今日一战之后,若咱们都活着,你们要是看得起我,咱们就结拜为兄弟!”

    ......

    ......

    阔克台蒙烈的心情很沉重。

    前些日子的犹豫不决,最终让他错失了最好的撤离时机。当那些流言开始传播起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在意。到了后来他才知道流言的可怕......他无意造反,无意抢夺蒙元大汗的位子,但是当蒙哥已死的谣言在西北蒙元军营里如瘟疫一样传播,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命运了。

    他不信蒙哥已经死了,但他不信不代表其他人都不信。这次跟着他的几个王庭将军,在听闻这消息之后就显然都变得不对劲起来。凡是王庭将军,都有阔克台蒙家族的血统。也就是说,如果大汗蒙哥真的死了,那他们这些王庭将军都有机会去争夺汗位。

    所以,到了最后,猛烈一件身不由己了。

    他部下的将领们,几乎是逼着他回王庭的。而最可怕的事也是吗蒙烈最担心的事最终还是没有避开,终于还是有人按捺不住,向他动武了。他不知道传到戍京道那边的时候,流言已经变成了是他诱杀了其他王庭将军,因为这本就不是真相。

    真相是,其他几个王庭将军打算联手除掉他,因为他才是汗位最有力的争夺者。如果大家一同回到王庭,他比其他王庭将军更有希望成为大汗。所以,那几个人打算先把他杀死......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蒙烈一直在防范着他们。

    最终,是两败俱伤。

    “就要看到狼乳山了。”

    蒙烈看向西方。

    “或许......从一开始,东征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如果大汗您真的已经死去,那么请您的灵魂来给我一个提示。”

    他喃喃自语:“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带着人马逃回家乡了,都是如此的狼狈。汉人的天下一点儿都不美好,就好像泥潭。”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是我对不起你们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是我对不起你们

    蒙烈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若没有那一身还勉强能看出来身份的衣服在,远远的看过去那落寞的模样就和一个逃难的普通百姓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这身衣服都已经脏的不像样,堂堂一个王庭将军落魄到这个地步到底还是有些凄凉。

    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之前,他只能就坐在这里等着。

    崖山有水源,可作为多年的猎人蒙烈深深知道一个道理。越是看起来安全的地方,没准都是假象。这一路几千里逃过来半路没有遇到一支正规的汉人军队阻击,蒙烈心里始终都不踏实。

    他不是白痴,所以早就猜到了那个关于蒙哥已死的谣言是怎么流传出来的。既然汉人能想出这样一个流言破敌的战术,就不可能没有后续的招数使出来。他之所以一直避开其他的王庭将军,并不是因为他惧怕那几个人,而是因为始终都在担心,一旦蒙元人自己打自己正打的火热的时候,汉人突然杀出来,那无疑就是灭顶之灾。

    蒙烈其实一直在等,等着汉人的军队出现。

    可是从最初有流言出现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一年了。就算是从他和其他王庭将军闹翻开始,到现在也已经有近半年的时间了。汉人的军队始终没有出现,每一次大批的流民冲出来冒着死亡的危险抢他们的粮草的时候,蒙烈都会提心吊胆的以为那是汉人大队人马杀来了。

    可每次都不是。

    为了避免预料之中的危机到来,他还刻意放慢了队伍回撤的速度,让其他王庭将军的人马在自己前面走,他始终和对方保持着差不多百里的距离。或是因为快到狼乳山所以士兵们的情绪有些兴奋,这几日行军的速度有些压不住,以至于和前面蒙元人队伍的距离拉近到了六七十里。

    “特勤,您好像有心事?”

    他的亲卫试探着问了一句,然后递上来最后的半袋子水。蒙烈下意识的接过来要喝,恰好看到了那亲卫用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蒙烈犹豫了一下后把水囊又递给亲卫:“喝了它,不然我按照军律处置你。”

    亲卫张了张嘴,最终选择喝了小小的一口。

    “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派人去提醒前面的人,汉人的举动有些怪异,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汉人的军队这显然不正常。按照道理,乱起来之后汉人的军队就应该趁势进攻才对。可是已经快到狼乳山了......我现在担心的是危险藏在让人最松懈的时候。”

    “最松懈的时候?”

    亲卫没懂。

    “现在距离回到草原上,只差那么一步了。前面三百多里就是狼乳山峡谷,穿过去就是咱们熟悉的草原咱们熟悉的家乡。这个时候,士兵们的心情是最激动兴奋的,对危险的警惕也是最松懈的......如果汉人之中有一个头脑异常冷静的人,他就会等到这一刻再发动致命一击。”

    亲卫想了想说道:“也许是您太多虑了,我听闻汉人的东疆正在遭受外族的入侵,也许他们之所以没来追击,是因为人马都在东疆抽调不过来。”

    “要是这样,那就好了......”

    亲卫劝道:“特勤,还是不要去理会那些人了。前面那些人未必会领您的情,也未必会觉得您是好意。您派人去提醒他们崖山或许有危险,人家没准以为是您是怕他们抢了水源呢......又或许,他们还会担心你控制了水源不让他们喝。”

    “也许是吧......”

    到了这一刻蒙烈才醒悟,他和其他几个王庭将军之间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了。就算他真的派人去提醒什么,那些人真的不会在意。

    “属下倒是担心......”

    亲卫担忧的说道:“那些人先一步到了崖山,然后把水源祸害了,到时候咱们到了连水都没得喝。”

    “毕竟都是蒙元人,他们还不至于如此吧?”

    蒙烈自语了一句,可语气里哪里有一点说这话的自信。

    “属下看来,要么咱们就等着他们先过去,咱们再回去。要么咱们根本就别去理会什么崖山的水源,直接冲过去。如果咱们先一步过狼乳山峡谷,对特勤您回去之后的事......大有好处。只需留下一支人马封住峡谷,那些人想回去都没有那么容易。”

    “还是算了吧。”

    蒙烈摇了摇头:“我已经见过太多的同族勇士战死他乡了,蒙元到现在位置已经元气大伤,多死一个人对于咱们部族来说都是灾难。我知道你们都盼着我回去争夺大汗的宝座,但我心里真的有些厌倦。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大汗并没有死。”

    “可是,有人说,那个黑旗军的方解已经在南边击败了大汗。”

    “流言,没有几分可信。”

    正说着,远处忽然有几骑人马飞一般过来,为首的那斥候从马背上跃下来,快跑了几步单膝跪倒在蒙烈身前:“特勤,前面崖山打起来了!走在咱们前面的那些人中了汉人的埋伏,死伤惨重!”

    蒙烈猛的站起来,脸色大变。

    “我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易回去的!”

    他来回踱步,眼神里的神情格外的复杂。

    “来人,吹角出发!”

    蒙烈道:“咱们驰援!”

    “可是特勤,那些人曾经想过要杀你的!”

    亲卫劝道:“何必为了他们去冒险?”

    “我刚才说了......毕竟都是蒙元人,毕竟都是狼神的后代,毕竟......他们都是我阔克台蒙家族的叔伯兄弟。”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铁盔,翻身上马:“总不能见死不救!”

    ......

    ......

    崖山

    中了埋伏的蒙元人,其实谁都没有想到这次来的真的是汉人的正规军队。当第一波汉人冲出来的时候,看着他们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那不过几千人的规模,所有蒙元人几乎都没有在意。

    从沂水西返开始,他们遇到了太多的汉人的流民,这些人为了一口食物已经变成了野兽,面对武装到了牙齿的狼骑都敢发动自杀式的进攻。可他们再不要命,战斗力也实在不敢让人恭维。

    虽然落魄狼狈但训练有素的狼骑兵,在以往对付这些流民的时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那些看起来嗷嗷叫着往前冲势不可挡的流民,只需一个反冲锋就能击溃。几千流民,对于这支狼骑兵的数量来说,也完全不构成威胁。

    可是,当那些汉人步兵呐喊着从树林里杀出来之后,情况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大约有七八千人的汉人从密林中杀出来,然后朝着正在行进中的狼骑兵发动了进攻。因为树林距离官道很近,狼骑兵的羽箭阻拦比以往能发挥出来的威力大打折扣。而最让人震撼的是,这七八千汉人手里拿着的居然不是木棒,而是明晃晃的横刀。

    眼看着狼骑组成的反冲锋骑兵阵列就要成型的时候,从树林里喷出来几十颗炮弹,落入了狼骑队伍里,巨大的火团炸开的那一刻,狼骑兵们才反应过来,那些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流民根本就不是流民,而是汉人的精兵。

    火炮的突然袭击,大乱了狼骑的反冲锋阵型。

    然后那七八千汉人就好像狼群一样冲了进来,直奔中军的辎重营。他们带着一种看起来很奇怪的包裹,上面有长长的绳子绑着,快冲到近前的时候那些汉人就把那包裹抡圆了甩过来,虽然那东西爆炸的成功率很低,十个之中能炸响的未必有四五个,可却着实把狼骑的战马都吓坏了。

    战马最怕这剧烈且突兀的爆炸声,很快队伍的建制就被大乱。

    而那些看起来面黄肌瘦的汉人士兵,居然能硬生生的扛住饥饿,开始点燃辎重营的马车。

    中军的王庭将军立刻下令,首尾的队伍往中军收缩,试图靠着两头的骑兵将速度冲击起来,然后把汉人击溃。可是,先头队伍才掉头准备杀回来救援,从山坡上放下来一片羽箭,密集的好像暴雨一样。

    不知道有多少汉人从山上往下冲,狼骑最前面的队伍只好边战边退。

    而后队,也看到了山坡上有大量的汉人士兵出现。

    尤其是后队,因为距离和中军拉开的过长,以至于还不知道中军发生了什么。他们见出现的汉人没有打着旗帜,也以为不过是流寇难民而已,初时并不在意。

    等到中军告急的消息过来,后队的狼骑兵才急了。

    “半个时辰!”

    悍将褚飞云喃喃了四个字,抹去嘴角上的血迹。

    宋自悔告诉他,最少坚持半个时辰!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宋自悔这样安排,但他知道这一战的胜负成败都在自己身上。宋将军说,只要他能坚持半个时辰,援兵必到!

    他带着六个折冲营的兵力突袭敌人中军的辎重营已经得手,现在,他们正在固守这一段官道。这六个折冲营的战士们,要硬扛住从四面八方冲过来试图围歼他们的狼骑兵。

    “将军!”

    山坡上,一个将领看到褚飞云所部为被团团围住,眼睛都红了:“快下令出兵吧,再不出兵的话,褚飞云的人就救不出来了!”

    “再等等!”

    宋自悔咬着裂开的嘴唇,咬到血丝往外渗。

    “再等等!”

    他阻止其他人的劝告。

    “我知道你们心疼下面的兄弟们,我是他们的将军,我比你们还要心疼!但是现在狼骑兵还没有全部集中在那边,首尾的敌人也没有被彻底牵制住,我就必须再等等!只有等到中军的狼骑兵都集中起来,他们的兵力都挤在一起,骑兵的速度才会被真正的遏制住!没错,现在的确会死很多兄弟,但我这样等着,是为了之后更多的兄弟不必战死!”

    他的眼睛已经逐渐发红,声音好像撕裂了一样。

    “都是娘生的,都是血肉之躯,都是我宋自悔的兄弟......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他们再多坚持一会儿,是为了更多的兄弟能活下来。”

    他缓缓的跪下来,朝着褚飞云所部激战的地方深深一拜。

    “为了打赢这一仗,是我对不起你们!”

    他眼睛里,有浑浊的泪水露出来。

    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些将领,在片刻之后也都跪了下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必将写进史书的一战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必将写进史书的一战

    越来越多的狼骑兵逐渐恢复过来勇气,因为他们发现进攻的汉人竟然没有后援!只有那七八千人的队伍出现,攻进了辎重营之后连撤出去都艰难。这个时候,狼骑兵们怎么可能放弃如此好的机会?

    中军指挥的王庭将军也已经暴怒,这么点人马就敢对他的队伍发动这样悍不畏死的进攻,而且居然把他吓住了。如果不把这些汉人士兵杀光的话,他难以平复心头的怒意。

    面对着已经围拢过来的狼骑兵,据守敌人辎重营的黑旗军士兵们知道已经到了拼死一战的时候了。褚飞云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宋自悔说让他们至少坚持半个时辰。没有半个时辰,敌人的队伍不可能全都调集过来。

    而要想一战灭敌,就不能让敌人速度奇快的骑兵分散开。

    宋自悔没有骗他们,从一开始宋自悔就说的很清楚,请他们坚持最少半个时辰。而且为了保证敌人会被吸引过来,给他的兵力也不会太多,只有六个折冲营。

    现在唯一的一点利好之处就是,借助着辎重营那些马车,士兵们可以尽可能的避免被敌人的羽箭射杀。

    “弟兄们!”

    褚飞云用最大的力气呼喊,尽力让更多的人听到自己的声音:“今日这一战!这些祸害了咱们家园这些年的蒙元鞑子的末日!而要想成功,关键都在咱们身上!宋将军说,让咱们坚持最少半个时辰!那咱们就不能让宋将军也不能让敌人看扁了!就算是死,也要死的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

    他一刀劈开一支射过来的羽箭,反手抄起来一根长矛掷出去,将最前面的一个狼骑兵从马背上戳翻下来。

    “如果有一天,咱们的子孙后代问起来,是谁给了他们安静快乐的生活,还活着的人可以拍拍胸脯大声说,是他娘的老子我!也要替战死的兄弟们告诉其他人,没有死去的人,就没有你们的好日子!”

    他转身闪过一柄从马背上劈下来的弯刀,刀子往后一捅戳进战马的肚子里,黏糊糊的内脏和腥臭的血液呼啦一下子一大团从马肚子里喷出来,那战马哀嚎了一声倒地。马背上的狼骑兵被远远的摔了出去,还没有站起来就被另一个黑旗军士兵一刀削掉了脑袋。

    “咱们是当兵的!”

    褚飞云一刀斩断了一匹战马的前蹄,那马摔倒之前马背上的狼骑兵一跃而下,还没等落地就被褚飞云一刀戳进小腹里,直接将他的身子顶着向后摔了出去。褚飞云打不过去,一脚踩在那狼骑兵的脑壳上,噗的一声,脑壳和皮盔同时瘪了,血从挤出来眼珠子的眼眶里往外淌。

    “这些年来,有多少人背地里骂过咱们当兵的,什么难听的话都骂的出来......可到了战场上,靠的还是咱们保护他们!”

    褚飞云嘶吼道:“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只要咱们这些当兵的站在他们身前,就应该是一座大山!”

    他一刀卸掉一个狼骑兵的半边肩膀,再一脚把敌人残缺不全的尸体踹飞出去:“今天,咱们就是这座山!”

    山坡上

    宋自悔看到狼骑兵中军的大队人马已经从四面八方围拢,对褚飞云的队伍形成了合围,他猛的回头高呼:“放号炮!全军出击!”

    他将腰畔的长刀抽出来,第一个往前冲:“告诉火器营的人,在老子的人马从山坡上冲下去之前,把所有的炮弹都给老子打光!”

    一个文人,喊出这句给老子把炮弹打光的时候,如此的凶悍!

    ......

    ......

    也许这次战败的蒙元人都没有想到,当初发生在祖辈身上的事会在他们身上重演。二百多年前大隋才立国的时候,蒙元的大汗亲征和大隋的太祖皇帝杨坚,也是在这片大地上有过一次影响了后世的大战。

    正因为这一场大战,蒙元才会有了后来二百多年没有入侵中原的事发生。

    那一战中,精锐的汉人步兵居然在兵力不占优的情况下重创了蒙元人的狼骑兵,并且在战死人数上远比蒙元人要少。从这一战开始,蒙元人才重视起来汉人的阵列作战。也正是从这一战开始,杨家皇族才决定养着西北这片大地,用作战场。

    今天,这样的事又发生了。

    兵力明显少于蒙元人的黑旗军,看起来如落魄难民一样的黑旗军,就这么硬生生的将狼骑兵砸的支离破碎。火器营在打光了所有的炮弹之后,一届书生宋自悔冲在最前面杀进了混乱不堪的狼骑队伍里。

    “将军!”

    他的亲卫一把拉住他:“冲锋陷阵之事还是交给我们吧!你不懂武艺,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你闪开!”

    宋自悔一把将亲卫推开:“褚飞云带着兄弟们流血拼命,我虽然不懂武学,力气也单薄,但也有一腔热血!今日我若和兄弟们一同战死,九泉之下也能和他们把酒言欢。若我今日缩在后面,没脸为死去的兄弟们新坟填土!”

    噗的一声,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不知道从什么方位闯过来的狼骑兵一刀砍在宋自悔的后背上,若非宋自悔身上的甲胄颇为厚重,这一刀就能将他的脊椎骨剔出来。即便如此,弯刀上的力度还是震得的他向前扑倒。

    宋自悔挣扎着站起来,吼了一声扑过去,两条胳膊死死的保住那狼骑兵的腰,将其扑倒。莫说他不会杀人的手段,他连架几乎都没有打过。当初在平安郡的时候他虽然多有领兵,可从没有如今天这样冲锋陷阵过。

    他只是发了狠的抱着那狼骑兵摔倒,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幸好那狼骑兵倒地的时候震落了手里的弯刀,不然他还真是凶多吉少。那些亲卫见了吓了一跳,冲过去将宋自悔拉起来,然后将那个狼骑兵乱刀分尸。

    宋自悔跌跌撞撞的去找自己的横刀,捡起来还要往前冲。

    他的亲卫上去把他保住,他却死也不肯后退。众亲卫没有办法,将其护在中间往前冲。这也许是自古以来都少见的一个场面,每每大战,冲在最前面杀入敌阵的都是军中最骁勇的将领。可是今日,冲在最前面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正因为如此,黑旗军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发了疯,嘶吼着往前冲。这支从离开了沂水之后连续奔波了几个月不曾休息过,甚至已经断水断粮的黑旗军队伍,在这一刻将身体里所有的潜力都爆发了出来。

    “快去救褚飞云!”

    宋自悔嘴里吐血,到最后若不是他亲卫搀扶着他已经难以走动。人群之中往前冲,就算有亲卫保护,他身上还是又挨了两下。最重的莫过于刚才一个狼骑将领,手里的狼牙棒砸在他胸口上,这一下几乎砸裂了他的护心镜。

    此时的宋自悔,看起来脸色白的那么吓人。

    “杀!”

    谁说书生无气概?

    士兵们被感染,悍不畏死的往前猛攻。本就阵型散乱的狼骑兵被冲击的支离破碎,前队和后队的失联,又促使中军遇袭的狼骑兵人心惶惶。中军带兵的王庭将军为了稳住队伍,亲自带兵冲击打算斩杀汉人的主将,可是当他冲到近前的时候居然被看到的吓了一跳。

    那个随时都有可能摔倒的文弱汉人,被人搀扶着往前进攻。即便他的腿都没有力气站直,依然在不停的迈步不停的迈步。

    不肯停下来。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王庭将军就好像看到了一个魔鬼一样,吓得脸上变色。他内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必须杀了这个汉人将领。于是他带着亲兵往前猛冲,可是人群密集,战马的速度优势根本就发挥不出来。

    眼看着快要挤到那汉人将领身前的时候,一阵暴雨砸落在荷叶上似的声音传过来,浑身上下爆出来十几团血雾的王庭将军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大约七八百名火器营的士兵被自己同袍的热血所感染,举着火铳冲了上来。

    一阵集射之后,王庭将军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

    ......

    宋自悔部下的人马数量并不多,当初方解给他的军令也不是寻找蒙元人决战。方解告诉他,西北的仗你自己看着打,只一样不许输了。如果方解在的话,也不会想到宋自悔居然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出战。

    所有的血液已经沸腾,所有的杀气都在蔓延。

    也许只有宋自悔自己知道心里憋着的那股火焰有多旺盛,平安郡里,蒙元人的烧杀抢掠他都记在心里。那些弯刀下的冤魂,都在他脑海里住着。他从领兵的那一刻起就在等着今天这一战,只为了这个叫做中原的家。

    只为了那些死去的父老乡亲。

    “砍旗!”

    摇摇欲坠的宋自悔嘶哑着嗓子喊,他手里的横刀颤抖着指向王庭将军的大旗。

    他的亲兵营嗷嗷喊着冲了上去,砍瓜切菜一样将挡在前面的狼骑兵放翻。那些狼骑兵已经被这些红了眼的汉人吓怕了,哪里还有一点儿延续了一千多年的狼骑骄傲?绣着狼头的大旗被砍翻,欢呼声随即响起。

    对于狼骑兵来说,这欢呼声犹如击垮他们心志的最后一击。

    败了

    彻彻底底的败了。

    这支进入西北之后就变得迷茫的狼骑兵,最终输在了斗志上。在别人的家园,他们找不到自己曾经的勇气。数量明显占优且全部都是骑兵的情况下,狼骑兵以一种耻辱的方式战败。这一战也会在史书上留下浓烈的一笔,就如当年大隋太祖皇帝杨坚在西北那一战一样。甚至比那一战还要分量重,那一战的时候杨坚是在开疆拓土,而这一战,是为了复仇。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里的弯刀,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求饶。

    这就是一场瘟疫,在蒙元军队中势如破竹的蔓延。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天赐我一场大胜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天赐我一场大胜

    方解的船队在长江上顺流直下的时候,西北樊固不远的崖山下正在厮杀。如果方解此时知道这消息的话,一定会感慨良多。崖山距离樊固已经没有多远,山下那条官道是内地通往樊固的唯一一条路。

    当年他走出樊固城的时候,走的也是那条路。

    从崖山往樊固方向走,走到离樊固三十里的地方有一座亭子,叫放鹰亭。据说当年太祖皇帝在那儿得了一只名贵的海东青,却放了。

    那个亭子给方解的记忆,自然不是走出樊固城之前对李孝宗问的那句:“将军可知道城外三十里有个亭子?”

    更不是李孝宗在他出门的时候自言自语的那句少年郎,好大志气。

    而是当年樊固城的八百边军,数千百姓的尸首,就葬在那里。后来那亭子被方解改了名字,放鹰亭改为放鹤亭。故人驾鹤西去,再无谋面之日。

    方解现在也不知道,崖山之战会成为蒙元真正走向衰亡的一个开端。也不会知道,那个叫宋自悔的文弱书生,以一种什么样的决绝狠戾让号称狼神子孙的草原人惧怕了多少年。

    “想起什么了?”

    沐小腰递给方解一杯热茶,茶叶却不是今年新的。江南的新茶烹制之后已经开始送销四方,但方解怎么可能因为喝一杯新茶而停船靠岸?东疆那边的战事,方解忧心忡忡。他信任纳兰定东的能力,担心的是那个不稳定的沐广陵。

    “想到了樊固城。”

    方解笑了笑,有些发苦。

    “想到了邱小树他们。”

    沐小腰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她本就没有和方解在樊固边军中的朋友有什么来往。她只知道方解经常会在苏屠狗的铺子里请客,和那些粗糙的汉子们喝的酩酊大醉。但不管方解醉的多厉害,都会给她带回来一壶梨花酿,给大犬带回来一包熟肉。

    “当初李远山为了掩埋他要起兵造反的事,杀吴陪胜。而吴陪胜为了让李远山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要杀我......后来我才知道,一直被大家看不起,骂他胆小鬼骂他墙头草的邱小树,宁死都不愿意在诬陷我的供词上画押。”

    方解看着杯子里的热茶,眼角有些湿润。

    “谁说酒肉间,不见真兄弟?”

    沐小腰不熟悉邱小树,也不熟悉那个经常标榜自己有多义气却第一个出卖了方解的李敢当。但她能感觉到方解心里的痛,那种就算再过几十年再过几百年也散不去的痛。哪怕是方解已经死去,这种痛也会跟着他去另一个世界。

    “不要想这些了。”

    沐小腰安慰道:“现在你只需想着,如何将东疆的仗大好,只要击败了洋人,保住中原平安,日子终究会越来越好。你看......江南之地处处还是春景,咱们离开长安城的时候已经入了冬北风里面都带着刀。等到天下太平,你定能让这南北景色更美。”

    方解揉了揉眼角:“想大犬了......”

    沐小腰的心口里一疼。

    那个被她大狗大狗叫了那么多年的汉子,似乎已经渐渐在她的记忆中淡去,可是每一次回想起来,心里真的会疼。也许那些年的相处,已经让她们之间变的好像家人一样。

    “快要进洞庭道了。”

    沐小腰只好继续把话题引开,她知道方解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方解此时真的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自信,也许他心里已经做着战败身死的打算,所以他才会越来越多的回想起以前的日子以前的人。

    “进了洞庭道之后,没准就能和纳兰派来接应的人联络上。”

    她说。

    “嗯”

    方解点了点头,心思却好像还没有收回来:“如果这次东疆的仗打完了,你愿意陪着我再回一次樊固城吗?这些年来颠沛流离,纵然之后有志得意满,可终究还是亏了他们。回去烧一些纸钱,以后也许也不能想去随时都去。”

    “愿意!”

    沐小腰使劲点了点头。

    “我还记得,距离樊固不太远,大概二三百里有一座崖山。咱们曾经去过那里,我和你在山上居住等消息,大犬去樊固城里打探看看能不能安家。这么多年过去,山上那个当初随便搭起来的木头棚子早已经坍塌了吧?”

    “去看看。”

    方解在笑,但有的时候人的笑里藏着的含义真的特别多,何止开心?当悲伤的人开始笑的时候,也许是他更加悲伤。

    ......

    ......

    崖山

    宋自悔看了一眼头顶上如瓢泼下来的暴雨,忍不住笑了起来。

    西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下过雨了,杀了那么多蒙元鞑子,雨下来了。

    他被两个亲兵放在担架上抬着往山上走,到了半路的时候大雨便从云层里洒落。云来的极快,厮杀开始的时候太阳还在天空上作威作福,到了蒙元人开始投降的时候,雨水已经湿透了干硬的大地。

    “杀鞑子,下大雨!”

    宋自悔如陷入了疯癫一样大笑,笑着咳血。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水好像小了。宋自悔往四周看了看才发现,原来自己在一个破旧不堪的木头棚子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棚子已经坍塌了大部分,也只不过能勉强让雨水看起来小一些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醒悟自己刚才肯定神智恍惚了一阵。

    “将军,蒙元鞑子降了!”

    褚浑身是伤的褚飞云从雨幕里冲过来,脸上的血水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但是他身上的还有血迹,那是他自己的血还在往外淌着。

    “卑职真没有想到,咱们以不足蒙元三成的兵力进攻居然大获全胜!当时卑职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怎么也想不到那些看起来凶悍的鞑子兵居然怂了!将军,我算是服了你!”

    他也在狂笑,笑的面容都有些扭曲。

    宋自悔看着这个络腮胡子的部下,心里的愧疚之意还是散不去。他挣扎着站起来,然后深深一拜:“今日这一胜全在将军和那六个折冲营的兄弟身上,我替全军将士谢谢你们。若你们没有坚持住,今日咱们这支队伍只怕就全军覆没了。”

    “将军”

    褚飞云连忙上前扶住宋自悔:“将军何必谢我?将军又何来歉疚?难道将军是军人理应杀敌,我们就不应杀敌?但凡是个爷们儿穿上了这身号衣,就早就做好了和外敌死战到底的准备。难道将军觉得自己在那千军万马之中才最合适?恕卑职说句不好听的......您有运筹帷幄的能力,但你有万军杀敌的本事吗?”

    这话说完,宋自悔竟是笑了。

    “这雨来的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有蒙元鞑子的人们没有到来,这一场大雨算是老天爷替咱们阻挡了鞑子的援兵。咱们兵力有限,这一战已经快让士兵们都到了极限,若是再来一战的话......”

    宋自悔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有个士兵冒着大雨急匆匆的跑过来。

    “将军!”

    他在外面抱拳道:“斥候回报消息,二十几里外发现了蒙元人的狼骑兵,大雨迷住了视线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但显然是大队人马。现在山下的战场还没有打扫干净,投降的敌军士兵也没有安置,将军,怎么办!”

    这一句话,几乎让宋自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敌人此时在哪儿?”

    他问。

    那报信的士兵道:“斥候回来的时候说,狼骑距离崖山不足二十五里。他赶回来报信,只怕现在已经到了十五里外。幸好雨大,狼骑大队人马不能疾驰,不然就会分散了队伍号令不明。”

    “号令不明?”

    宋自悔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眼神猛的一亮:“蒙元人也以战旗和号角声为令,但现在雨大天黑,水雾这么重,狼骑兵各军之间只能靠着号角声联络!而且敌人要是赶来救援的,队伍就会铺开而不是顺着官道成长龙阵型走......土地干裂的厉害,吃水很快,现在地面上如此泥泞,对于骑兵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敌人不知道咱们已经打完了。”

    “将军有什么办法?”

    褚飞云问道。

    “有!”

    “扶我下山!”

    宋自悔让褚飞云搀着自己,急切的往山下走:“今日这一战,说不得还能赢的更大些!哈哈......天赐我一场大雨!”

    ......

    ......

    水汽太重了,云层又厚,天好像和黑了差不多,放眼看出去也看不了多远。蒙烈骑着战马往前走,脸色越发凝重。这样的天气绝对不适合厮杀,百米之外的东西几乎都一点都看不见。

    “报!”

    前面忽然有个士兵急匆匆的回来:“特勤,前面有汉人的队伍突然杀出来,喊声很大,隐隐约约能看到全是步兵!”

    “敌人就是要趁着这样的天气偷袭我!”

    蒙烈沉吟了一会儿后大声道:“下令进攻,崖山的战事肯定吃紧,那些人不过是疑兵而已。他欺我不敢冒雨进攻,我偏要破了他这诡计!若真是埋伏,他何必虚张声势?必然是崖山那边还在厮杀,这些人马就是来故弄玄虚想挡住咱们的!”

    “杀!”

    至少两个万人队的狼骑兵接到命令之后开始了冲锋,很快远处就传来喊杀之声。

    “不对劲......”

    蒙烈侧耳听了听,似乎听到的全都是蒙元话。

    就这这时候,左翼也有喊杀声传来,蒙烈连忙下令防御。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马杀来,他便下令五千狼骑出击。不多时,又传来一阵喊杀声。

    大雨中,似乎处处都有敌人。

    “特勤!”

    最开始来报信的那个士兵又跑了回来,一脸的惊恐:“前面拦路的......都是咱们的人,被人绑了手脚站在那儿,咱们的骑兵冲进去才发现上了当,误杀了不少自己人!”

    “报”

    “左翼来犯的敌人,皆是咱们的人,只是被人绑了手,全都站在那儿。”

    蒙烈的心猛的一紧!

    这次......似乎遇到对手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雨雾中出现的大隋边军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雨雾中出现的大隋边军

    大雨滂沱中

    前面的溃兵不停的疯狂的奔跑着,以一种让人有些不能理解的奇怪姿势。大地被雨水砸的泥泞,不少人摔倒却很难再站起来。他们在泥地里翻滚以肩膀顶着地面,挣扎着试图和死神竞速。

    对于他们来说,现在的死神叫做蒙元狼骑。

    而他们,也拥有这个名字。

    如狼一样呐喊着的狼骑兵催动着战马从后面追上来,不停的将羽箭送出去。前面狼狈奔跑中的那些人简直就是他们的猎物,笨拙在泥地里奔行不敢停下来。狼骑兵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汉人居然敢阻拦他们,雨水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知道羽箭的屠杀已经结束变为弯刀屠杀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死在他们箭下刀下的原来根本就不是汉人。

    摇摇欲坠的宋自悔在崖山上那一声癫狂长啸,吼了一嗓子天赐我一场大雨的时候,其实蒙元人的悲惨就已经注定了。

    大雨瓢泼,视线模糊。

    阔克台蒙烈麾下的狼骑兵绝没有想到自己追杀的竟然也是蒙元人,而那些被黑旗军俘虏的狼骑兵哪里还有理智?他们只看到了箭雨穿破了大雨飞来,射翻了一个又一个同伴,他们只好选择逃走。

    其中有心思灵动者,大喊着阻止同伴们逃离,却根本没人理会。

    也许这便是人性,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能保持理智的人少之又少。而在很少很少的时候,保持理智的人才能扭转局面,但是今天,显然不在此列。

    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追杀自己人的狼骑兵才骤然停住。

    他们跳下战马,解救被绑了双手的同伴。虽然在几个月之前他们还在互相残杀,但是在这一刻同族的那种亲切立刻就又从杀戮中悄然回来。他们手忙脚乱的搀扶着倒地者,脸上带着愧疚之色。

    “不要下马!”

    这句话不是那些解救同伴的狼骑兵之中有人说的,而是在很远之外的阔克台蒙烈。

    当得知自己派出去的人马在追杀的是其他王庭将军的士兵,蒙烈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次只怕是遇到了一个极狡猾且狠戾的对手,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让蒙元人自相残杀。一秒钟之后他便喊出了这四个字,然后立刻派人去知会前面的骑兵不要下马。

    可惜,已经晚了。

    下了马的狼骑兵,战斗力失去了六成。

    一个狼骑兵双手搀扶着倒在地上的那个狼骑兵站起来,然后去帮他解开绑着双臂的绳索。就在这时候,雨幕之中又有人冲了过来,一样的还是他们的人。那些人朝着这边狂奔,却一言不发。

    “不要放箭!还是自己人!”

    他回头朝着后面的同伴呼喊。

    噗的一声,他的脑袋被一柄雪亮的横刀削掉。

    狼骑兵会使用横刀?

    狼骑兵不是被绑着双臂?

    为什么这次出现的人,手里会拎着汉人的武器?为什么这次出现的人,胳膊上都绑着红色的布条?

    因为

    他们是来杀蒙元人的。

    穿戴着蒙元狼骑皮甲的黑旗军士兵们,在雨幕中混入了狼骑队伍里,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不管是之前被俘的狼骑兵还是阔克台蒙烈麾下的狼骑兵,都没有人特别去注意他们身上绑着的红色布条。

    那是撕开的烈红色战旗,为了胜利,撕掉战旗又有什么呢?

    这些混进了狼骑兵队伍里的汉人,借着大雨使人无法看清彼此的机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把蒙元人捅死砍翻。他们就好像一群融入进了化装舞会的刺客,肆无忌惮的杀死着参加舞会的每一个来客。

    阔克台蒙烈派来的传令兵赶到的时候,也没有察觉什么不妥。因为大雨里能看到的都是蒙元人,一个汉人的影子都没有。雨声,雷声,战马的嘶鸣声,还有伤者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出来死之前的嚎叫声是否预示着什么不祥。

    传令兵左右看着,试图从人群中分辨出来敌我。

    一个狼骑兵擦着他的身子过去,对他笑了笑。

    传令兵忽然愣了一下,然后猛的反应过来,刚才看到的那个同伴绝对不是同伴,因为那个人手里拎着的武器是汉人的。就在他反应过来的这一顺,那个汉人已经把刀子送进了他的小腹里,然后用力的转了几下。

    他缓缓的扑倒在地上,小腹里流出来的血很快就把地上的泥水染红了一片。

    远处

    阔克台蒙烈的脸色变幻不停,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大声下令:“吹角,让所有的队伍收拢回来,不要追击!”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军令是错误的。

    但这并不怪他,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想把自己派出去的人马都收回来,然后结阵防御。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派出去的队伍回来的不多,但是跟回来的死神却不少。

    ......

    ......

    雨水太大,打的人眼睛都生疼。

    阔克台蒙烈站在一棵大树下面,两个亲兵举着一块皮子为他遮挡雨水。能看出去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水汽浓烈到大雾一样。远处传来一阵混乱,蒙烈派人去看,得知是自己最早派出去的那两个万人队听到号角声之后回来了。

    也许,我不该来救他们。

    这是蒙烈此时心里想到的是,如果自己没有带兵前来的话,此时的自己和他部下的人马,正在那个破落村子附近避雨,天气虽然恼人,但最起码人马都饮了水也算是个好消息。如果不急的话,等天气放晴了再出发都可以。

    也许此时的他,正坐在破败屋子里点燃一堆火,没有什么野味可射猎的,就算是在火上煮一些粥热乎乎的喝下去,想来也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蒙烈使劲晃了晃脑袋,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这个时候居然会想到这些。

    “人马都撤回来了!”

    他手下亲信冒着雨回来禀报:“因为大雨无法清点人数,但是各千夫长报上来说,看手下士兵的数量没有什么减少,看来特勤推测的有道理,崖山那边的战事吃紧,这些俘虏......”

    说到这里的时候,蒙烈突然抬起头!

    “传我的军令,刚刚撤回来的人马立刻远离中军!”

    崖山战事没有结束?

    没有结束哪里来的俘虏?!

    蒙烈终于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他立刻站起来从亲兵遮挡下冲出来,一瞬间把弯刀抽出来:“吹角,中军所有人立刻上马!”

    噗!

    一支不知道从什么方位射过来的羽箭穿破了雨幕,正中那个举起号角的传令兵咽喉。从羽箭的力度来看,射箭的人必然是个修行者。羽箭从传令兵的脖子里直接穿透了过去,然后又穿透了后面一个狼骑兵的下颌,箭就卡在他的颌骨那里。

    刚刚撤回来的那些狼骑兵中,忽然有一大批人开始杀人,这些人回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因为道路泥泞大家都在注意脚下,所以百夫长千夫长们全都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破绽......那些开始杀人的狼骑兵,回来的时候都是走路回来的!

    因为他们不会骑马!

    突然爆发出来的厮杀,让狼骑兵措手不及。

    其中有人吹起了号角,扰乱了蒙烈的军令。号角声此起彼伏,根本就无法分辨所下达的军令是什么!狼骑兵的指挥体系立刻就乱了,而蒙哥的双眼在一瞬间就充满了血丝!

    “派人去传令,大队人马立刻后撤!”

    号角已经失去了作用,只能靠亲兵们分头出去传令。

    “杀鞑子报国仇!”

    这声音就在蒙烈不远处响起来,然后就是如海啸一般的喊杀声。那些汉人迅速的冲进了狼骑队伍里,不断的杀人。而到了这一刻,蒙烈麾下的士兵们还不知道如何区分敌我!

    蒙烈大怒,带着剩下的亲兵迎过去准备将汉人分割开。才杀进战团,就听见后队乱了。

    雨幕中,到处都是汉人的喊杀声。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马,可是听起来就好像狼骑兵已经陷入重围了一样。这中错觉,几乎在一瞬间让所有的狼骑兵感到了绝望。蒙烈是清醒的,他很快就猜到汉人的队伍数量绝对不会太多,不然不会用这样虚张声势的办法!

    可是,他清醒,不代表他部下的士兵们清醒。

    混战。

    混乱无比的战争。

    ......

    ......

    蒙烈往四周看了看,一片灰蒙蒙的根本就分辨不出方向,此时他身边还紧跟着的亲卫已经不超过三百人,陷入混乱之后他已经无法在稳住自己的队伍了。那些狡猾的汉人居然想到了这样卑劣的办法,以至于很多狼骑兵临死之前都还在惊诧于为什么自己的同伴会突然对自己下了杀手。

    “吹角,收拢队伍!”

    蒙烈大喊。

    “特勤!”

    他的亲信拽住他战马的缰绳,声嘶力竭的喊着:“不能再吹角了,一吹角就会暴露咱们的位置,特勤您身边只剩下我们这些人了,队伍早就乱了,您的军令根本就送不出去。敌人一旦听到号角声,立刻就会蜂拥而来。”

    “可我的队伍!”

    蒙烈的话只喊到一半儿就不得不停住,因为他知道他的队伍已经完了。

    他咬了咬嘴唇,最终只是狠狠的骂了一句。

    “依稀还能知道那边是西边。”

    他的亲信指着一个方向道:“特勤,虽然现在只有这几百个人,但只要辨明了方向,敌人根本就追不上咱们。队伍垮了就垮了,只要特勤回到草原上回到部族,再拉起来一支人马不难!”

    “请特勤撤离!”

    他的亲兵纷纷劝说。

    “走!”

    蒙烈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放弃自己的军队先一步逃走。只要逃离,就还有机会。但他很清楚,就算自己回到草原上,他的部族只怕在二十年之内都难以恢复实力。而对于整个蒙元帝国来说,没有五十年甚至一百年,都难以恢复实力。

    “前面那是什么?”

    他的亲兵忽然勒住战马,戒备的抽出了弯刀。

    远处

    大雨中,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前面有一支队伍拦在那里,看穿着竟然是大隋的精锐边军!这一下蒙烈几乎吓得半死,连忙调转战马往另一个方向逃走。那些士兵身上的甲胄格外的鲜明,和黑旗军的装束不同!

    蒙烈策马狂奔,不知不觉竟是和自己的亲兵跑散了。战马踏空,也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他从马背上狠狠的摔了下来。

    还没等他站起来,就感觉到一柄冰冷的横刀压在了他的咽喉上。

    “咦,是个穿铁甲的,应该是个当官的!”

    几个黑旗军士兵一顿拳打脚踢,然后从死尸身上撕下来衣服将他绑了。知道这个时候,蒙烈还不时回头去看,他怎么也忘不了之前看到的那些大隋边军士兵,为什么连他们的眼神都看得那么清晰?

    这不可能!

    大雨之中,怎么可能看到眼神?

    这一刻,蒙烈的心无比的寒冷。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看看他的心是什么颜色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看看他的心是什么颜色

    崖山

    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更不知道这个名字已经被叫了多少年。方解当初在樊固城的时候来过几次崖山,第一次的时候是和沐小腰在这里居住了大概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个时候,大犬去樊固城打探消息,因为樊固十分特殊,会和蒙元牧民有所来往,万一有佛宗的人在里面混杂就危险了。

    不过大犬却认为,这个地方虽然看起来危险,但其实反而不容易被人注意。方解觉得反正什么地方都是躲着逃着,哪儿都一样。

    但是为了稳妥,大犬还是现在樊固城里打探了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确定城中不可能有佛宗的人之后才进来。

    第二次来崖山,是方解做斥候队副的时候,带着十几个兄弟来崖山狩猎。狼乳山距离樊固城太近,再加上有可能遇到蒙元的斥候,所以选择二三百里外的崖山最安全不过。不会被军中执法队的人知道,还要费心费力的打点。

    边军斥候,虽然危险但清闲的时候也不少。

    樊固城边军一共有三十几个斥候,分两批轮流当值。当然这不符合朝廷的规矩,可在地方上谁也不会管束的那么严。李孝宗当初对樊固城的边军还算不错,这样违纪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就没有什么大事,所以斥候分成两批,每批当值半个月,就有半个月的时间放松。只要没有剿匪的事,基本上李孝宗也懒得约束他们。

    第三次来崖山,倒是因为剿匪。

    樊固这个地方,虽然民风淳朴但后面还要加上彪悍两个字。西北向来不缺少流寇,城里犯了案子的人跑出去,往山里一扎想抓都不好抓。还有从草原过来的马贼,更加凶残。

    当初方解和邱小树李敢当他们,曾经在崖山伏击过一波马贼,斩首三十余。

    那是冬天,血流出来很快就会被冻住。马靴踩在冰碴子上面,发出的声音很特别。也正是因为那一战,李敢当被提拔为校尉,方解被提拔为斥候队副。虽然在那一战中,方解只是藏在雪窝子里朝着马贼放冷箭,也还不敢杀人。

    今天的崖山之战,虽然没有了方解的身影,但毫无疑问的事,这场对后世影响巨大的战争,注定会有他的名字出现。

    “黑旗军?”

    坐在泥地里的蒙烈问了一句。

    在看到那个虽然不瘦弱但极虚弱的汉人将领点了点头后,蒙烈反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倒也罢了......我料想在西北除了你们黑旗军之外,也没有人再这么拼。方解麾下的黑旗军,都是疯子。”

    宋自悔没有否认,虽然他加入黑旗军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比起手下那些将领来说或许都要短,但他和其他黑旗军将领一样,都不认为蒙烈这句话是贬义词。疯子,有时候在形容人的时候,是带着敬畏的语气的。

    “我也是。”

    宋自悔点了点头,看着蒙烈问:“其实你也是疯子,在这样的天气下,本不适合出兵,但你还是带着人马来了。”

    蒙烈沉默了一会儿后问:“你为何而战?”

    不等宋自悔回答,蒙烈继续说道:“你为的必然不只是自己的前程,你还为了你的族人,军人的荣誉,国家的尊严......所以,你应该理解我为什么来了。那些毕竟都是我的族人,哪怕我们不久之前曾刀兵相向。”

    宋自悔理解,他自然理解。

    如果他和蒙烈换一个位置的话,只怕他做出的选择也一摸一样。不管之前和同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当面对外敌的时候,这些不愉快都可以暂时忘记。

    “我不是不该带兵来救他们......”

    蒙烈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脸:“我是不该带入关,入关当初我能劝阻住大汗的话,就不会有今天这全军覆没的事。我想问你一件事......大汗在南边是不是已经败了?他可还活着?”

    “具体我也不知道。”

    宋自悔摇了摇头:“但我可以肯定告诉你,蒙哥确实败了。因为主公下令在灵门关一线的黑旗军几乎全部撤离,意味着什么你自己也应该猜到。至于你们的大汗到底死没死,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无所谓了。”

    蒙烈心灰意冷的笑了笑:“今日这一战之后,我蒙元再无可战之兵,就算大汗活着又能怎么样?蒙元的实力要想恢复过来,没有五十年甚至一百年都不行。我只是到现在也不明白,当初大汗为什么要东征。”

    “我能死吗?”

    他忽然问了一句。

    宋自悔想了想,点头:“如果我将你生擒送回长安城里,我的军功比杀了你或许还要大些。但就因为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答应你。”

    宋自悔指的是那句:你应该理解我为什么要来了,那毕竟都是我的族人。

    “谢谢”

    蒙烈挣扎着站起来,然后跪倒,朝着西边草原的方向叩首:“愿狼神保佑草原从今天开始有一百年的太平,那样的话我的族人就能重新恢复生机。愿狼神保佑蒙元不灭,若蒙元国灭,草原不可能有那一百年的平静。”

    “你的愿望,也许狼神都无法答应。”

    宋自悔叹息了一声:“今日一败之后,蒙元国力大损,无可战之兵,那些受了蒙元千年压迫的草原部族,焉有不反之理?从今日开始,草原将一片混乱,各部挣扎厮杀不断,就如我中原几年前一样,天昏地暗。”

    ......

    ......

    这个世界有很长的历史,历史中从来不缺少一战成名的将军。比如蛰伏多年,凭灭南陈一战而名扬天下的李啸。比如中规中矩十几年,凭灭商国一战而威震四海的罗耀。

    今日,凭崖山一战,宋自悔的名字注定了会在西北大地乃至于整个草原上被人传扬。

    但是,他名气的响亮却不仅仅是这一战胜了。

    而是因为杀人太多。

    这个看起来斯文谦逊的书生,在崖山一战之后下令屠尽所有蒙元战俘,然后以蒙元人的马和马车将所有的人头用石灰保存,一路送到了草原上。就在曾经满都拉图的那片草场上,堆起来几十座高高的人头山。

    从此之后,草原人闻宋自悔的名字,不敢起东侵的念头。便是占据了一大片草场的蛮人,在知道这件事之后,立刻派了使者求见宋自悔,表示愿意臣服黑旗军。宋自悔却不肯见那使者,让他直接去了长安城。

    ......

    ......

    东疆

    时隔几年之后,方解再次踏上了这片大地。

    “纳兰将军派属下来迎接主公。”

    纳兰定东麾下的一员郎将在洞庭道差不多最东边的地方迎接到了方解,这个叫魏奎的中年将领曾经也是大隋的战兵出身,当初不过是个校尉,因为累积军功现在已经升为正四品的鹰扬郎将。

    “战事如何?”

    方解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魏奎将东疆的战事说了一遍,尤其着重的说了关于沐闲君的事。当方解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属下来的时候,纳兰将军带着人马出征去抢沐府的粮草了,留下沐闲君守着凤凰台。沐广陵下令封锁了各条要道,不再给咱们提供粮草补给。因为洋人的炮舰封锁了江河,所以货通天下行的船队也难以将补给送过去,纳兰将军也是不得已才决定去抢粮仓的。”

    魏奎唯恐方解会责备纳兰定东在这个时候和沐府闹翻,话语中都是为纳兰开解之词。他没有想到方解却根本不在意这个,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抢便抢了,居然问都没有多问一句。

    “沐闲君守凤凰台。”

    方解笑了笑:“纳兰倒是有胆魄,不过他看的很清楚。这件事我不在其中不明其详,但既然纳兰这样做必然有其道理。”

    “对了”

    魏奎道:“属下来的时候,听闻在牟平城的杨顺会所部已经有所动静,差不多十万人马离开了牟平,看起来正是往凤凰台的方向移动。”

    “杨顺会......”

    方解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中透着一股阴寒。

    “骁骑校的人曾经策划过几次刺杀杨顺会的事,但因为手里能用的人手有限,杨顺会又时刻防备着被人刺杀,再加上他本人修为不俗,所以一直没有得手。”

    魏奎道:“这个人显然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天怒人怨,所以府里重兵把守,而且花重金收买了不少江洋大寇做保镖,黑暗上那些只认银子不认人的败类,被他收买了不少。听说他还请求奥普鲁帝国的皇帝,派了一支屠神火枪手给他。”

    “这个人对东疆的危害,尤甚于洋人。”

    魏奎道:“因为他做了一个最不好的样子出来,并且已经破罐子破摔,时时刻刻都表现出一种我就是投降了但我就是过的很好的姿态来,以至于很多好吃懒做的败类也去投靠他。”

    “散金候的大军到哪儿了?”

    方解忽然问了一句。

    站在一侧的廖生连忙回答:“昨日得到的消息是,散金候率领的大队人马现在已经进了山海关,就在长兴道固海郡一带,距离咱们还有差不多两千余里的路程。郑秋将军的水师护送着陈定南陈搬山两位将军的队伍,已经到了宁海,因为洋人的舰队封锁了河道,估摸着已经开战了。”

    方解嗯了一声,算计了一下时间:“先去宁海,我看看洋人的水师有多厉害。然后我亲自去拜访一下杨顺会,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个什么颜色。”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站在怪兽额头上的人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站在怪兽额头上的人

    方解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郑秋都在避战,也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水师的士兵连一支羽箭一粒子弹都没打出去。因为郑秋的避战,是他心里的畏战在作祟。

    方解还知道郑秋以前从不是一个畏战之人,只要是在大江上,郑秋就没有怕过谁。

    这次郑秋依然不是怕,而是担心。

    郑秋有些畏惧的看了方解一眼,想解释,却没有找到词汇。他率领两支水师运送陈定南和陈搬山的人马,却在宁海这不得不停了下来,本来领先着方解他们差不多一千里水路,竟是就这么一直等到方解到来。

    “怕损了战船?”

    “怕打输了丢人?丧士气?”

    “怕坠了黑旗军的威风?”

    方解一连问了四个问题。

    郑秋张了张嘴,重重点头。

    “属下连续多日都在观察奥普鲁帝国的战船,确实比咱们的战船合理,他们的炮舰之间的配合也比咱们水师战船的配合顺畅的多。咱们的战船配备了火炮的数量不足三分之一,硬碰硬的话难免吃亏。”

    方解理解他,郑秋也就打开了话匣子:“属下这段日子一直在观察,洋人水师的战船配合是实战演练出来的,而咱们的战船配合,完全还停留在预想这个层次。在玄武湖水寨的时候倒是没少实射,但打的都是固定靶,实战中,以咱们水师士兵的操控能力,三炮能有一炮命中就算不错了。”

    “可是,敌人不会给我们三炮才打中一炮的机会。”

    郑秋道:“属下不是畏战,属下只是害怕这样白白的损失了战船,对不起主公如此大力的筹建。在没有一个万全的准备之前,属下不敢贸然进攻。洋人水师的战船火炮配置数量远比咱们要多,而且他们也比咱们更知道什么时机开炮最合适。”

    方解点了点头:“你需要多久,才能想出来一个万全之策?”

    郑秋摇了摇头:“属下不知道,但这一仗就算主公下令打,属下不敢保证能赢。”

    方解没有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转头问安德鲁:“你怎么看?”

    安德鲁这次是跟着郑秋的船队来的,到了宁海之后他也很憋屈。明明灭了他的祖国的敌人就在前面不远处断了大江的水路,可是就是不能痛痛快快的打过去,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臣觉得......郑将军说的没错。”

    安德鲁深深的吸了口气,用流利的汉语说道:“臣也一直在观察奥普鲁帝国的战船,在到了宁海之前,臣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敌人战船的模样,也以为已经把能做到的都做到了,可是看到敌人的战船之后臣才明白,这样闭门造车终究还是差了些。”

    安德鲁道:“如果面对的是原来罗斯公国的舰队,咱们的水师可以碾压对方。罗斯公国的舰队没有多少战船,而且远没有咱们的战船庞大,火炮的威力不如咱们的火炮威力大......可是,奥普鲁帝国的战船,真的更加合理。”

    他看着方解说道:“一面是才刚刚筹建起来的水师,一面是已经在大洋上征服过无数国家的舰队,这一战如果贸然开打,臣也觉着胜算不在咱们这边。”

    “那就是不打?”

    方解问。

    安德鲁连忙摇头:“现在看起来,奥普鲁帝国舰队的战船数量远不如咱们多,但领兵的人肯定是个经验丰富的将领,他在水面上布置的船阵已经将手里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虽然数量少,但如果只是拦截咱们,他们不会吃亏。”

    “臣派人试探过。”

    郑秋在旁边说道:“奥普鲁帝国的船配火炮射程和咱们的差不多远,但是敌人是守而咱们是攻,战船直面敌人的时候光靠着船头的主炮显然威力不够,且航行的时候发炮的话,命中率之低也可想而知。要想和敌人对射,就要在进入射程之后调转船头,以船舷的火炮对敌人开火,而敌人火炮的射程和咱们火炮的射程差不多,在咱们战船掉头列阵的时候,敌人的炮火最少可以打出来两轮......”

    他看着方解认真的说道:“每船每炮两发,对咱们的战船来说已经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说。”

    安德鲁道:“奥普鲁帝国的人海军将领肯定是个经验丰富的人,他只是把防御阵型摆出来,咱们就无计可施,不......是以发挥战船威力的前提下无计可施。”

    “但是!”

    他眼神迫切的看着方解:“如果,主公可以命令那些修行者进攻的话,就能为咱们的水师争取时间,只要修行者靠近那些大船,破坏其中一部分,咱们的战船就能在减弱的阻力中完成转身。”

    “敌人有多少条船?”

    方解问。

    “不下三百六十。”

    郑秋回答:“都是海船,敌人都是远洋过来的,小船根本不能走,所以拦截在江面上的都是大船。”

    三百六十艘大船。

    方解心里有些发皱,这个数量的海船已经完全能把长江水路封的死死的。

    “陈定南,陈搬山!”

    方解下令道:“你们两个立刻率军登陆,赶去凤凰台和纳兰定东汇合。散金候的人马已经在山海关出关,你们汇合了纳兰定东之后就能和散金候遥相呼应,一南一北,不管是对洋人还是对沐府,都是震慑。”

    “喏!”

    陈定南和陈搬山两个人同时抱拳:“臣领命!”

    “去吧”

    方解吩咐道:“你们两个不如纳兰熟悉地形和战局,所以不要觉得自己资历老领兵早就可以左右战术,听纳兰的。”

    “喏!”

    两个人再次答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去调动人马。

    ......

    ......

    “不管水师这边怎么样,大队人马必须赶往凤凰台和纳兰汇合。这一场仗打的足够久了,如果再耗下去,到时候奥普鲁帝国的援兵就会从大洋彼岸一批一批的过来,而我们的百姓,逐渐适应了战争之后也不再会如一开始那样义愤填膺。”

    方解声音很轻但语气很重的说道:“这和什么民族无关,比如安德鲁家乡的罗斯公国,一开始被奥普鲁帝国侵略的时候,反抗必然是极为强烈的。但是几年过去,罗斯公国的人已经开始习惯他们的新身份......修伦斯公国的百姓。”

    “我最不想看到的。”

    方解缓缓道:“是我们的百姓和敌人面对面的在大街上走过,谁也不看谁一眼,就好像彼此之间已经融合......”

    郑秋脸上带着愧色:“是臣想的不够多。”

    “不”

    方解摇了摇头:“身为水师将军,你做的是本分事。”

    他转头吩咐道:“让你的水师让开一条路,我要乘大龙舟过去,看看洋人的水师究竟什么样,也让洋人看看,咱们的水师什么样。”

    郑秋连忙下令,让水师的船队往两侧移动,为方解的船队让开一条通道。

    奥普鲁帝国的海军将领名字叫苏西斯,是个标准的奥普鲁帝国贵族出身的年轻人。到明天,他才满二十八周岁。这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得到了莱曼大帝赏识的年轻人,被奥普鲁帝国的贵族们预言,不出意外的话等到他四十岁的时候就能成为海军统帅。

    而对于一个长期保持对外侵略扩张的帝国来说,海军统帅的地位有多高显而易见。

    没错,他年轻。

    但是在莱曼帐下,比他年轻也受到重用的将领比比皆是。所以苏西斯不觉得自己的年龄是什么优势,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能力才是莱曼大帝看重的。

    “尊敬的公爵大人。”

    他手下的海军将军德莫伦斯为苏西斯倒满了一杯红酒,看着远处江面上就要掉下去的红日的说道:“大人只是这样摆开阵势,就让那些汉人无从下手。您说的没错,论海战来说,汉人的经验简直就是零,甚至还不如孱弱的楚国海军。”

    “也不要太小看了汉人。”

    苏西斯有着高挺的鼻子,宽阔的额头,深陷进去的眼窝里,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也极有神。看起来,他在奥普鲁帝国中绝对当得起美男子三个字。这是一个刻意表现的不傲慢,却傲慢到了骨子里的年轻人。

    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公爵爵位,已经成为天堂鸟家族的主人。

    奥普鲁帝国的大家族,都有自己的族花,而苏西斯家族的族花,是原本不会死奥普鲁帝国特产的天堂鸟,这种花,是很多很多年前,他的祖先与同伴征服了一个极落后的部族之后,用那个部族特产的一种花卉来做了族花。

    是的,苏西斯家族的历史并不是很长。

    是的,这种花对苏西斯家族的象征就是侵略征服。

    是的,苏西斯的祖辈就是靠着征服了那个土著地区获得了巨大的财富,才逐渐发迹起来的,虽然不属于奥普鲁帝国真正的大家族,但是天堂鸟家族在大洋彼岸也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这支汉人的水军不一样,你没发现吗德莫伦斯,他们非但安装了火炮,而且火炮的位置很合理。”

    苏西斯道:“我不得不怀疑,有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人在帮助他们。”

    “十之八九是修伦斯那个老家伙地盘的人。”

    德莫伦斯道:“修伦斯获得了封地之后,还没来得及治理,就被调派到了这儿......那个地方的人,粗鲁而野蛮。”

    “公爵大人!”

    外面有人喊:“请您快出来看看!对面......对面来了一头......怪兽!”

    苏西斯微微一愣,随即站起来走出房间登上了甲板,然后他看到了士兵呼喊的时候,用了怪兽这个词语来形容的那艘战船。

    没错!

    这就是一头怪兽!

    “汉人......总是会这样胡乱的造出来一些东西!”

    苏西斯发现自己在愤怒,或许是因为嫉妒和恐惧?

    那艘巨大的战船看起来真的很狰狞,庞大的身躯上散发着一股可以碾碎一切的霸道力量。它就好像从遥远的天际而来的万兽之王,俯视着苏西斯。

    当然,俯视苏西斯的是站在那怪兽额头上的黑衣年轻男人。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不止如此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不止如此

    苏西斯看到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年轻汉人的时候,忽然心里有一种畏惧感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明明隔着很远,两船之间的距离足够火枪的子弹偏离出去不知道飞向那儿,但那个的眼神却好像笔直的落在他的脸上,就好像在他心里压上了一座山。

    苏西斯熟悉这种感觉。

    所以他才畏惧。

    这种感觉,就好像每次去见莱曼大帝的时候,莱曼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上的感觉一摸一样。那个人和莱曼一样,给了苏西斯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可是苏西斯很恼火,他不认为一个孱弱民族的人可以带给自己这种压力。

    所以,他想抗争。

    他的手下意识的去摸腰畔挂着的短铳,可是却最终没敢将短铳抽出来。且不说这个距离子弹根本没有那么强的力度,就算有,也会偏移。这个时代的火器就算再发达,能在几十米内射杀敌人就已经不错了。

    江面上有一层淡淡的雾气,所以对面那头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怪兽并不是十分清晰,偏偏是这种朦胧,越发的让人心里觉得害怕。人其实就是这样,面对大到一定地步的东西自然而然的就会生出惧意。

    大龙舟

    比苏西斯乘坐的战船最少要长三倍。

    虽然奥普鲁帝国的打造海船的经验远比隋人要强,但将木制战船的规模建造到极致来说,他们远不及隋人。龙舟的长度已经超过了奥普鲁帝国的人想象的极致,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船可以造的这般大。

    苏西斯恐惧,所以立刻下令所有的火枪手立刻聚集过来。这种火枪手当然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莱曼大帝派给他的屠神火枪手。屠神火枪手配备的火器,在整个奥普鲁帝国都是机密中的机密。即便是苏西斯这样级别的将领,也不了解他们为什么可以击杀那些看起来格外强大的汉人修行者。

    苏西斯理解为什么莱曼不公布这个秘密,那是因为莱曼需要足够多神秘而强大的手段来维持他帝王的威仪。是要让所有人对他从心里无法生出反抗之心,是要让人相信他才是真正的得到了天神眷顾的人。

    在苏西斯身边的,至少有八十名屠神火枪手。而莱曼派给他的,至少有五百人。

    这些火枪手从衣着上无法和普通士兵做出什么分别,只有他们腰畔挂着的那金色的子弹袋子才能显示出身份。

    “汉人!”

    在这种无形无声的压力下,苏西斯最终还是忍不住先说了话,他把双手拢在嘴巴前面朝着那艘巨大战舰上的人呼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是这支海军舰队的指挥官苏西斯,如果你是来投降的,我可以代表奥普鲁帝国皇帝陛下接受。”

    “我去你妈妈的。”

    站在方解身后的项青牛被这句蹩脚的但是被他听明白了的汉语激怒,他猛的的从方解身后掠出去,宽大的袍袖展开之际,人如一只肥硕的大鹰飞出了大船,轻飘飘的落在江面上,脚踩着江水朝着敌船冲了过去。

    方解没想到项青牛突然发动,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开枪!”

    吓坏了的苏西斯立刻下令!

    早就已经准备就绪的屠神火枪手开始射击,等到项青牛快接近大船的时候,排枪密集的枪声在船头上炸响,被拉到后面去的苏西斯什么都看不到,他迫切的想知道那个好像会飞一样的汉人到底死了没有。

    答案是肯定的。

    没有。

    项青牛在江面上双手往前一推,大周天的雄浑内劲随即喷薄而出,如怒龙一样卷向大船上的屠神火枪手。就在这个时候,接替了位置的第二排火枪手已经上前,朝着项青牛打出了第二轮子弹。

    就在这一刻,站在大龙舟船头的方解眼神猛的一变。

    他纵身一跃从大船上掠了下去,黑色的身影如电一样在水面上闪过。

    项青牛大周天内劲重重的卷在船头上,最前面来不及撤离的至少五十个屠神火枪手被他这一击震的向后倒飞,大部分人在倒地之前就已经毙命。项青牛本想掠上大船将那个洋人将领直接杀了,可才要提气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妥。

    身子有些发重,竟是在水面上无法借力。

    就在这时候方解到了,拉了一把项青牛继续向前急冲。

    在剩下的屠神火枪手还没有聚集起来之前,方解一拳砸在那大船的船头上,巨大的力度之下,竟然将船头砸飞了一大块!

    江水开始往大船里灌进去,方解却好像无心恋战,拉着项青牛疾掠而回。

    ......

    ......

    “真他娘的邪门!”

    项青牛疼的裂开了嘴,骂骂咧咧的样子倒是让人有些心疼。两个军医正在有些紧张的为他把伤口切开,试图将陷入他骨头里的那个东西剜出来。

    “确实邪门。”

    方解看了项青牛一眼,摆了摆手示意军医让开,他接过来剪刀,亲手为项青牛处理伤口:“以你的护体内劲来说,一般的子弹根本不可能破的开。若是用道心护体,就是炮弹都不一定能把你怎么样。但是这些火枪手用的东西确实有些诡异,竟然能轻而易举的穿破了你的大周天内劲,然后又打在你身上。”

    项青牛怒骂道:“真他娘的不讲道理!”

    方解忍不住笑了笑:“对于洋人来说,你这一身修为也是真他娘的不讲道理......”

    啪嗒一声,一颗小小的圆形的东西被方解用剪刀夹出来放在一边的铁盘里。按照子弹的冲击力来说,一般的铅弹打在人身上之后卡在骨骼里,肯定是要变形的。但是这个东西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圆润的好像一颗珍珠。

    晶莹剔透。

    “我要是你,当时就先不管我,先跳上船抢过来一些子弹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项青牛不满的看了方解一眼。

    方解张开手心,手心里有一块红斑。项青牛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红斑,而是破开了一个小洞,血肉露了出来。

    “虽然我没有上船,但我一拳砸在船头的时候那些士兵们全都跌倒了,有一个正准备装填子弹的洋人士兵跌倒的时候,手里的袋子没有抓住掉了下来,我伸手接住了其中一颗......然后就这样了。”

    方解收回手:“这些子弹有着极强的穿透力,可以丝毫也不在意修为之力,它本身就好像就具备能融穿一切的能力......哪怕是天地元气。这颗子弹在半空飞行的时候,再狂暴的气流,对它都没有影响。”

    “不受气的影响?”

    项青牛问完了这一句之后,忽然疼的一皱眉。

    “怎么了?”

    方解问。

    “你刚才用什么烫了我一下?”

    项青牛反问。

    方解低头看了看,发现项青牛的伤口已经逐渐变黑,就连之前卡着子弹的骨头上,都已经有黑斑出现。方解随手从铁盘里拿起一柄锋利的刀子,手腕一旋将那块肉整个剜了下来,然后用刀子在项青牛的骨头上刮了几下。

    “我......操!”

    项青牛疼的骂了一声,额头瞬间就布满了汗珠。

    方解一只手按住他,一只手握着刀子极稳定的继续刮骨,一分钟之后,确定没有黑斑再出现,他才算松了一口气。然后从项青牛宽大的袍袖里摸出来一个小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是三个小小的白玉瓶。

    “哪个?”

    方解问。

    “最大的那个......哎呦,你少倒点,那个东西就这一瓶了,很值钱的你懂不懂!”

    “对自己都这么抠门,你真是个奇才。”

    方解将一整瓶伤药都倒在项青牛的伤口,然后用干净的白布裹好:“应该和咱们在长安城北山上弄出来的那块大石头有差不多的能力,只不过要弱上不少,一旦接触了人的身体就会腐蚀,不管是肉还是骨头,你现在还是别急着心疼你的伤药,还是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不是吧......”

    项青牛看不到自己肩膀上的伤势,但他能感觉到一种虚弱感。这也是为什么,在江面上的时候他忽然变得无法保持稳定的缘故。显然,这种子弹对修行者的伤害,远不止表面上看起来的红伤那么简单。

    “有点意思。”

    方解端着那个铁盘走了几步坐在椅子上,仔细看着这个小拇指指甲大小的子弹。看起来这个东西就好上等的玉石雕刻出来的一样,但比雕刻的更加圆润,浑然天成。从没有变形来看,这个东西的硬度很强。但既然可以加工成子弹,就说明比起长安城北山上那个东西还查了一些。

    被山上那块石头,方解悟到的霸刀之力都崩不开。

    “现在最应该注意的,就是这个东西对修行之力的无视。”

    方解道:“能灼伤我的手,便是穿上铁甲也未必管用。说起来这个东西的杀伤力,最主要的还是腐蚀力,而它不会受内劲影响又保证了命中率......越是修为高深的人,对自己的修为之力越是自负,谁也不会想到你也挡不住一颗子弹,你从船头上跳下去的时候我没来得及阻止也没有阻止,也是因为我没认为你连子弹都挡不住。”

    “这也是为什么,修行者会大批死在这种子弹手里的缘故。修行者自负,觉得自己的护体劲气比铁甲要坚固的多,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往前冲。一旦冲过去进入了敌人的射程,基本上就不可能再避开。”

    项青牛道:“大部分修为高深的人,应该会和我一样,根本就不去闪避,因为都会觉得自己用不着去避开,完全可以无视子弹。可谁能想到,是子弹完全无视咱们的修为之力?”

    “可这还不够......”

    方解忽然说了一句。

    “什么不够?”

    项青牛问。

    “光靠这些子弹,确实可以击杀修行者。但那些操控火器的人本身很弱,修行者完全有能力刺杀敌将,而且不引起那些火枪手的注意。即便是敌将身边时时刻刻哪怕睡觉的时候身边都有护卫,也不是没有机会刺杀对方。可是从东疆开战到现在,死于刺杀的洋人将领级别都不高,真正的高级指挥官一个都没有死......东楚的修行者也曾经无数次刺杀莱曼,莱曼也毫发无损,光有这些子弹,还不够!”

    方解看向外面,语气越发沉重:“敌人手里,必然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东西,而那个东西......才是他们保命的手段。”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杀人不难探秘才难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杀人不难探秘才难

    项青牛的伤势在第二天没有什么恶化,这也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方解揭开项青牛肩膀上的纱布看了看,没有腐烂,说明子弹的影响力比起长安城北山的那块陨石要弱小很多很多。

    当然,从一个水师将领身边配备的屠神火枪手数量来看,这些子弹不是方解没来之前预计的那样少。对战局能起到影响作用的将领绝对不在少数,能有资格让莱曼配备屠神火枪手的最起码不会少于一百人。

    即便就按照一百人来计算,屠神火枪手的数量和之前打探来的情报也肯定有出入。并不是骁骑校在打探的时候不用心,而是这种特别火枪手的装束基本上和普通士兵相同,想要区分也极难,总不能为了求证屠神火枪手的数量而对所有洋人的高级军官进行刺杀,如果是那样的话,修行者的损失要惨重的多。

    而且,一般来说洋人将领不会将全部屠神火枪手都带在身边。

    “水师相对来说,比步战的时候应付起来还要轻松些。”

    方解见项青牛的伤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心情也轻松下来不少:“屠神火枪手如果是在步战的时候,无法分辨出他们存在什么方位,所以不能贸然让可以修行的人去进攻。但水军就不一样了,屠神火枪手必然都在那个洋人将领身边。现在江面上有至少三百六十艘敌舰,总不能每一艘上面都有屠神火枪手。”

    “而且......”

    方解笑了笑道:“莱曼既然给这些火枪手取了一个屠神的名字,就说明洋人对修行者还是充满了恐惧。”

    没有腐蚀,只是红伤对于项青牛这样的修行者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他正用没有受伤的手捏着一条鸡腿在啃,听方解说完之后忍不住开心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儿晚上道爷我就再去洋人水师舰队里转一圈,就捡着旗舰身后的战船下手,一晚上要是不弄沉他几十艘船,道爷我这一身修为也算白修炼出来了。”

    “嗯”

    方解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坐在稍远地方的那些宗门门主:“今天晚上后半夜,大家都出去走一趟,尽量绕开旗舰。能破坏多少就破坏多少,这次和洋人开战,水师算是重中之重。在破坏之余,不要忘了给我留下一些完好无损的战船,拿过来,那就是咱们的利器。”

    “尊王爷将令!”

    众宗门的门主站起来抱拳应了一声。

    这次随方解来的江湖客,各宗门和散侠加起来能有几千人,这几千人中有实力踩着水面到敌人舰队里捣乱的,不下五百人。这五百人一同去闹事的话,洋人也够喝一壶的。

    “还是要小心,咱们的命比洋人的命金贵的多。”

    方解嘱咐道:“一旦发现了什么不妥,不要意气用事,立刻往回撤。我让郑秋和段争时刻观察着,只要敌人的舰队乱起来,他们立刻就会进攻。”

    “是!”

    方解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项青牛:“你今夜就不要去了......”

    “为什么?”

    项青牛不满的问。

    “跟我提前离开,咱们先去一趟牟平。”

    “啊?”

    项青牛一怔,然后问道:“仗还没开打你就离开?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

    “不会”

    方解摇头:“这次请各位门主带人去夜袭,洋人的屠神火枪手兵力不足根本防不住。而对于如何指挥水师作战,我远不如郑秋和段争,与其胡乱指挥,还不如索性让他们两个放开手脚的打。我留在这里,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咱们几个人先离开,直接去见杨顺会......然后去凤凰台,和纳兰汇合。”

    “就没有见过你这样当首领的......”

    项青牛嘟囔了一句:“人家首领都是坐镇,而你是时不时就自己溜达着走了......”

    方解哈哈大笑,起身朝着那些宗门门主抱了抱拳:“今夜一战,诸位的功劳原来孤麾下将士们之上,能否一战而胜,也全都在诸位身上担待着。所以请诸位务必不要轻慢,东疆这边已经有太多太多的江湖义士死于洋人之手,我不希望更多的人战死,我只希望你们能多多的杀洋人。”

    “王爷放心!”

    为首的门主抱拳回礼道:“虽然我们历来都瞧不起东疆的修行者,而且和东疆休整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毕竟当初东疆的修行者首先挑事,然后当初的先辈们又杀回去......可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同宗同源。我们可以欺负东疆的修行者,别人却不能欺负。”

    “说的好!”

    方解道:“非但别人不能欺负,欺负了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

    ......

    水师的战事,方解是真的不担心。

    今夜里那些各宗门的修行者,就会让洋人知道什么叫恐惧。只要洋人的水师阵型乱了,对于郑秋和段争来说,打赢就没有之前那么艰难了。毕竟黑旗军水师的战船数量,比对方最起码多几倍。

    在入夜之前,方解一行人就离开了舰队。

    这次方解连骁骑校都没带,身边带着一众高手大约十几人在天黑之前出发。方解留下了厨子协助那些宗门门主进攻,带上他的几个女人,项青牛,再加上石湾,叶竹寒,还有从西北一同跟回来的谢扶摇和言卿。

    这些人加起来的力量有多大?

    方解没有带着白狮子浑沌来,而是把它留在了长安城畅春园里。为了保证自己的家眷安全,方解非但请了罗蔚然和一气观的几位老道人也住了进去,留下了白狮子的目的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毕竟白狮子的速度,没有任何一个修行者可以跟得上。

    东疆的景色比北方要漂亮些,也许是因为长安城的影响力太大,以至于方解觉得整个北方诸道的景色都一个模样,太过严肃了些。而东疆和江南一样,美在各处细节。走到一处,恰好看到一丛野草野花,而这一丛花草,又恰好把一大片地方点缀起来,便是风景。

    之所以选择开战之前才离开,方解是不想引起士兵们的主意。

    走出去大概几十里之后,沐小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江面上已经一片火红。

    众人停下战马回身看了一会儿,随即再次出发。

    “我听闻杨顺会的修为很强?”

    项青牛问方解。

    “再强,也不一定能赢的了你。”

    方解回答。

    项青牛点了点头表示这就放心了,然后对石湾道:“等见了那个叛徒之后你先上,你不行了我再上......”

    憨厚的石湾点了点头:“没问题!”

    沐小腰笑道:“你也就知道欺负人家老实,为什么不是你先上,然后别人再上?”

    项青牛认真的解释道:“方解不是说了吗,杨顺会再强也未必能赢了我,不是肯定,是未必。所以我先上未必能赢得了他。石湾先上呢,就会消耗杨顺会一些实力,然后我再上,就肯定能赢了......聪明不?”

    这个理论,也就项青牛才能想的如此自然而然。

    “方解,这次东疆的战事结束之后,你还要去哪儿?”

    叶竹寒忽然问:“是去西域吗?”

    方解微微皱了皱眉:“你觉得呢?”

    叶竹寒道:“我和师父聊过,虽然他有些糊涂,话说的很模糊,但我大致上还是明白了当初他为什么带我们几个去十万大山。我在想,不管这件事是谁授意做的,我师父也好,老院长万星辰也好,还是那个神秘的桑乱也好,目的无非是为了你们知道的大雪山大轮寺里那个东西。”

    “所以我才会猜测,东疆的战事结束之后,你回去西域大雪山。”

    “是”

    方解没有否定:“但你们不一定要去,虽然当初万老爷子如此安排了,但这个安排已经失去了意义。桑乱的本意可能是想凑齐了当初他八部将的体质,这样就能有什么办法对付大轮寺里那个怪物。可现在,刘燕雀和你们的小师弟都被我杀了,八种体质根本不可能凑齐。”

    叶竹寒沉默了一会儿:“可我还是想去。”

    “为什么?”

    方解问。

    叶竹寒伸出手,手指尖冒出来一团柔和的白光,照亮了他自己的脸,他看着这白光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们几个一直生活的很糊涂,比真糊涂的师父还要糊涂。我们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如果说大轮寺里那个怪物是我们的宿命,那么......我倒是真的想去看看,是什么东西能改变了我们的人生。”

    方解没有阻止,也没有劝说。

    “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叶竹寒问,然后笑了笑:“你肯定是有的......师父说,大轮寺里那个怪物其实控制不到中原,只能祸乱西域草原。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我们几个也没有必要去。但你却一定会去......因为你始终觉得,那个东西和你不可能没有关系,对不对?”

    方解点了的头,还是没有说话。

    “就是这样啊......”

    叶竹寒道:“如果我不去在意,那个怪我其实和我们都没有关系。我们没必要非去草原不可,只要不去草原,那个怪物也影响不了我们。可是我们做出的选择都一样,人的好奇心,真奇怪。”

    石湾摇了摇头:“我不好奇......但是大师兄你要去,我就去。”

    世间最温暖的话,莫过于此。

    所以叶竹寒脸上的笑意更浓,如和煦春风:“嗯,一起去。”

    “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方解想到了樊固城,想到了樊固城下面那个地宫。虽然八部将不能凑齐了,但那个地宫里说不定有什么东西可以利用。月影堂的九先生不能理解的东西,方解未必不能理解。他没有那么高的学识那么强的能力,以现有的发展水平制造出什么大杀器。但他会用就行,只要地宫里有。

    “杀杨顺会?”

    叶竹寒道:“杀一个叛徒,就算有些修为,凭咱们这些人出手的话,不难吧?”

    “不难。”

    方解点了点头:“杀杨顺会只是一步小棋,我更想知道的是,莱曼的秘密。”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迷茫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迷茫

    雨水从屋檐上淅淅沥沥的往下淌,这珠帘的美比任何一件手工做成的珠帘都要完美。这房子已经有些老旧,所以曾经鲜亮的红瓦看起来已经成灰黑色。从建筑来看这房子的主人应该是个小富之家,但肯定不是官宦。

    水滴连成了线的时候,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

    在屋檐下面,台阶两侧,铺着的青石板上已经有小小的浅浅的水坑,可见这房子已经建造了有些年头。

    从开着的窗子里有一阵阵的白烟往外冒,在雨夜屋子里微弱的灯光下,那白烟显得尤为浓重。

    越发觉得自己苍老的杨顺会坐在屋子里的土炕上,一口一口的嘬着烟斗。然后刻意抬起头,将烟气喷出窗外。

    这是一个已经破败的小村子,至于村子里的百姓现在跑去了哪儿,鬼才知道。洋人过境比蝗虫在田里扫荡还要狠,那些将汉人视为低等民族的洋人才不会吝惜人命。在他们眼里,汉人和牛羊猪的地位没有什么区别。

    不,区别在于,洋人士兵不会强奸一头猪,但绝不会放过一个漂亮女孩。

    杨顺会使劲伸了个懒腰舒展双臂,却发现自己的脊梁无论如何也挺不直了。他把这归结于岁月的无情,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深思。窗外的雨已经绵延了一天,阻止了大军的行程对他来说反而不是什么值得懊恼的事,相反,他倒是有些轻松。

    洋人逼着他出兵,对于他来说,出兵也好,不出兵也好,骂名都已经背负起来,就算是用开水洗澡烫掉一层皮,也去不掉。

    他抽着烟,思绪就跟喷出来的烟气一样飘渺。

    当初他为了避开杨坚,逃到了东疆。和他交情甚密的沐广陵把牟平城给了他,到底是出于好意还是恶意已经不重要,因为正是到了牟平城,让他杨顺会变成了一个汉人百姓已经骂烂了八辈祖宗的叛徒。

    所以杨顺会甚至恨沐广陵。

    若是沐广陵当初不肯收留自己,自己应该在哪儿呢?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自己肯定不会被洋人当刀子使。真金白银拿到心虚,其实杨顺会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样。只是有些时候他也会迷茫,自己要那么多金银财宝干嘛?

    他从土炕上往外伸了伸头,看了一眼睡在外面屋子里长桌子上的儿子。

    总算有些心安理得的理由。

    他从不肯让自己的儿子接触自己做的事,以前为大隋朝廷征战的时候,他不想让儿子带刀披甲,因为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什么光宗耀祖什么封侯拜将,他都不需要,他只需他儿子好好的活着。

    和洋人的交易,他也不许自己的儿子参与其中,他甚至不告诉他的儿子,自己到底收了多少好处。

    但是这次,他必须带着儿子出征。

    他不敢把儿子留在牟平城,哪怕就是给儿子留下一万精兵,不......哪怕是给儿子留下一半人马,他都不敢。只要他离开,那个地方就会烧起来火,愤怒的仇视的火。受尽了洋人欺压的牟平城老百姓不敢对他怎么样,可他带兵离开之后,谁也不敢保证那些百姓会变成什么样的野兽。

    他猜测的也没错,他离开之后,那座他住过的大宅子都已经被付之一炬。

    他儿子杨才平睡的很深,因为没有经历过行军之苦,所以他累的够呛,躺下之后没多久就传出来鼾声。对于杨才平,杨顺会已经溺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逃离了长安。

    因为他听闻,凡是有杨家血脉的人,基本上都死绝了。

    虽然他和皇族之间的关系,已经很淡薄。

    “父亲,你怎么还不睡?”

    恍惚的时候,杨顺会竟是没有注意到儿子已经起来,端着一盏油灯进了里屋,然后在炕沿上坐下来:“已经夜深了,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吧?”

    “不赶路。”

    杨顺会对儿子温善的笑了笑:“这样的天气就算后半夜雨停了,明天也没办法上路,道路泥泞,人走尚且艰难,就更别说辎重营那些大车,要是陷进泥里,可不好往外推。跟着为父出征,倒是难为了你。你极少受这样的苦,除了这次就是上次离开长安城的时候了。”

    “父亲,为什么把府里的东西全都装箱带着?咱们不会牟平了?”

    虽然已经快三十岁,但被溺爱着以至于看问题还依然简单的杨才平问。他不知道也没去想,牟平城对于他们父子来说已经成为过去了。

    “不一定,不过应该很久都不会回去。”

    “哦......父亲,咱们这次是去打谁?洋人?”

    “这次谁也不打,只是例行的换防。你忘了吗,咱们从长安城到牟平城,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动过了。咱们是来戍边的,自然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停留。按照大隋的惯例,边军每隔几年就要换防。”

    他说了谎,他也知道儿子不会怀疑自己。

    “我还以为是打洋人呢。”

    杨才平打了个哈欠:“我在牟平城的时候出门去玩儿,百姓们好像都不喜欢洋人,也好像不喜欢我。我到哪儿,那儿的人也就都散了。我问何奎,何奎说是百姓怕我。我不喜欢百姓怕我,我又不是什么猛兽。”

    “去睡吧。”

    杨顺会在儿子的额头上揉了揉:“明儿要是雨不停,咱们就在这屋子里烤肉吃。”

    ......

    ......

    何奎将里屋的房门轻轻关上,唯恐吵醒了再次陷入沉睡的杨才平。作为杨顺会的亲信之一,他无比清楚杨顺会的逆鳞在哪儿。

    “大将军,有事吩咐?”

    他走过来,贴着炕沿儿站着,毕恭毕敬。

    “打算交给你个任务,比什么都重要的任务......何奎,你跟着我也年头不少了吧?以前让你领着北字营,后来调你回来做亲兵营的别将,再后来让你去保护慧基,算算看至少有十几年了吧?”

    “二十年了呢。”

    何奎恭敬的回答:“卑职到少爷身边已经十七年了,算上以前的,二十年还要稍稍多一些。”

    “慧基和你最要好。”

    杨顺会低低的说了一句。

    慧基,是杨才平的字。

    “那是少爷看得起卑职,愿意和卑职做朋友。说起来,这些年陪着少爷,卑职也学了不少东西。”

    “假话”

    杨顺会摇了摇头:“慧基单纯甚至有些憨傻,他能教你什么?不过你对他的这份关护,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正是因为你走心,慧基对你也信任,所以我才会在今夜把你找来。”

    他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明儿一早,你就带着人去辎重营,那里有我特意让人区分出来的十辆马车,装的是一大半我这些年的积蓄。我会从亲兵营调拨一千人给你,明天晚上,你护着慧基和那十辆马车离开大队人马,去高宁等我。”

    “高宁?”

    何奎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铺在土炕上的地图。灯火有些昏暗,地图上那个标注出来的红点却格外的醒目。

    “嗯,高宁。”

    杨顺会指着那个红点的位置:“我不能离开队伍,到处都是洋人的眼线,如果我和你们一起走,只怕立刻就会被洋人知道。所以我还要继续带着队伍奔凤凰台,到了那之后,我会找机会离开。你们直接去高宁,到了高宁之后就直接出海,离高宁大概四百里有一座叫真山的小岛,在那里等我。”

    “大将军!”

    何奎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您要弃了队伍?”

    “弃了!”

    杨顺会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一仗,没法打。就算是现在士兵们还没反我,到了凤凰台,我确定没几个人会拿起兵器进攻凤凰台里的黑旗军。如果打了这一仗,我是罪人。不打这一仗,我还是罪人。但不打,最起码我良心上还有些过得去。你们到了真山岛之后等我,然后咱们直接去渤海国。”

    他指了指地图上一个地方。

    “渤海国曾经也是大隋的附属国,但大隋兵乱之后就断了联系。渤海国曾经有大隋派驻的军队,领兵的人叫高梦祥,当初我对他有恩,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渤海国虽然苦寒,但那里安宁。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征战天下,更没用心思去想什么九五之尊。我只想着给慧基一个好日子,不能让我杨家断了后。”

    “好!”

    何奎咬了咬嘴唇:“不管大将军您怎么决定,卑职都誓死追随。”

    “嗯!”

    杨顺会点了点头:“我还是信得过你的。这仗到了现在其实已经没有咱们参与其中的必要了,我拿了洋人的好处,汉人已经不能容我。我不对汉人用兵,洋人不能容我。咱们在渤海国好好的过后半生,不缺财富,舒舒服服。”

    “大将军深谋远虑。”

    何奎看了一眼外面:“可是,怎么跟少爷解释?”

    “就说我奉了朝廷的命令,调赴渤海国任职,他性子单纯,不会怀疑。”

    “嗯”

    何奎叹道:“大将军为了少爷,也辛苦了。”

    “可是......一旦洋人怀疑,会不会追杀?”

    何奎忽然问了一句:“一旦咱们没了队伍,江湖客会不会追杀?”

    杨顺会眼神一变,看向何奎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这个老部下眼神里的复杂意味,有担忧,有害怕,有迷茫。还有些别的什么,却被何奎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也许每个人都有心事,这些心事都不能拿出来晒晒太阳。

    更何况,今儿这雨......真大啊。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去一个相依为命的地方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去一个相依为命的地方

    杨才平正如他的名字一样,非但才气平平,被杨顺会约束管教呵护的甚至有些呆傻。已经陪在杨才平身边十几年的何奎比谁都清楚杨才平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甚至觉得,自己比杨顺会还要了解杨才平,比杨才平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窗外的雨依然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距离要出发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何奎坐在外屋的门槛儿上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如雾气一样的雨水发呆。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的情绪特别的烦躁。

    这些年在杨顺会手下当差的各种往事,一股脑的都冒了出来。曾经他也是一个心有壮志的年轻人,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在军武中扬名,就算不能做到如杨顺会那样的一卫大将军,最不济也能放出去在地方上做到一任郡丞,从四品的官儿也能光宗耀祖了。

    他知道自己有能力,所以不出意外的获得了杨顺会的重视。他只是没有想到,这重视换来的不是似锦的前程,而是成了杨顺会家里的一个管家。

    从成为杨顺会的儿子贴身护卫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的前程其实已经完了。

    能说没有怨言吗?

    肯定有。

    如果不是杨顺会把他按在杨才平身边,凭借他的修为他的本事,在地方上做郡丞已经是他最不小的那个志向,他觉得自己做到正四品郎将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他回头看了一眼靠坐在那个破长椅上的杨才平,眼神里有些怨。

    “少爷,一会儿咱们该出发了。”

    他说。

    杨才平嗯了一声,丝毫也没有怀疑杨顺会编织出来的谎言。事实上,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就活在杨顺会的各种谎言中。也许你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但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这样一种人。杨顺会用谎言编织出来一个美好的世界,没有任何的阴寒和悲伤,他就把杨才平禁锢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不允许外面的任何噪杂影响到杨才平。

    如果说,现在的杨才平还像个孩子一样单纯,一点儿也不过分。

    “父亲不跟咱们一起走?”

    杨才平对何奎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甚至,他觉得何奎比父亲还要亲近些。

    “大将军还有军务上的事要处理,所以让咱们先走。少爷不是一直想为大将军做些什么吗,不是一直想让大将军觉得您有能力吗?这次好了,大将军终于肯让您去做一件事。大将军说,您就是大军的先锋官,带着我们这些人为大军探路。我们这些人,全都要听您的调遣。”

    “太好了!”

    杨才平激动的欢呼了一声,然后又捂住了嘴巴小心翼翼的往里屋看了一眼。杨顺会快天亮的时候才睡下,杨才平担心自己刚才这一声喊会惊醒了父亲。

    “何奎,这可是我的第一次领兵,你要帮我。”

    杨才平走过去,拉着何奎的胳膊语气很诚恳的说道。

    何奎忽然对自己保护了十几年的这个已经不再是小孩子的小孩子有些厌恶,他明明已经成年了,却还活在美好的没有一丝杂质的世界里。有时候何奎甚至忍不住去想,应该让这个人感受到一些世界中真正的阴暗和冰冷。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身上穿着的应该是将军战甲吧?

    何奎再次想到了这一点,看杨才平的眼神就越发的不善。

    “少爷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

    但他还是习惯性的笑着说话,声音很轻柔。有些时候何奎忍不住去想,自己是不是快要变成一个女人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比碎嘴子的老婆子还要老婆子。说起来,自己不欠杨顺会什么,倒是杨顺会欠他不少东西。

    “好吧。”

    杨才平深深吸了口气:“我这次一定要做好,不能辜负了父亲的信任。如果这次干的好了,说不定父亲以后还会让我领兵呢。我讨厌那些洋人,如果我可以领兵,我就去打那些洋人。”

    何奎冷笑,心说洋人就是你的老子放进来的。

    “何奎,如果半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你会保护我的吧?”

    杨才平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所以问了一句。

    “会的!”

    何奎笑了笑:“就好像这些年我一直在做的那样,保护你。”

    他心里却又另一二个声音在咒骂......保护你?如果不是因为保护你我也不会没了自己的前程!如果不是因为陪着你这白痴,我早就已经传说鹰扬郎将的战甲了!我何家的第一个将军迟迟没有出现,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这个丧门星!你这个蠢货!

    可他依然在笑着,那么和善。

    ......

    ......

    队伍冒着雨离开了大队人马,雨水让道路变得很难走,不过因为大隋的官道建造的时候施工要求很严格,所以即便不好走也没出现特别泥泞的现象。马车轮子碾过的地方,也只是一条浅浅的痕迹。

    一千名精锐的大隋战兵护送着车队向前,向右偏离了大队人马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何奎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坐在马车前面亲自赶车。那个白痴的杨才平以为让他亲自赶车是对他的信任,可是何奎心里去在骂娘,不......是把杨才平八辈祖宗都骂了一遍。这样的鬼天气,谁不想在马车里面避雨?

    “何奎,我是不是该准备一件甲胄?”

    马车里传来杨才平的声音,依然透着兴奋。

    何奎没理会,懒得理会。

    他依然在想着自己的事。

    就因为这个聒噪的杨才平,自己失去了太多太多。听着杨才平的话,他甚至有一种冲进马车里把杨才平拉出来,在雨中暴揍一顿的冲动。何奎其实并没有仔细去想,是什么让他的心态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是杨顺会的话。

    杨顺会告诉他,不想再领兵了,不想再去战场上拼争了。

    这就无异于告诉何奎,你的前程止步于此。何奎曾经想过,等到杨才平年纪再大一些,杨顺会也就会把自己调回大营里任职了,凭借自己这么多年的忠心耿耿,难不成还换不来一身将军甲?

    可是杨顺会居然他妈的不想再领兵了!

    “何奎,先锋官是几品军职?”

    马车里的杨才平还在兴奋的问着,虽然何奎并没有回答他,但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他还沉浸在这种终于可以发挥自己本事的幸福中,难以自拔。

    何奎还是没有说话。

    但他却忽然勒住了驽马。

    “不要出来!”

    他说。

    然后从马车上跳下来,手里已经握住了他用了很多年的兵器,一对环首刀。他的环首刀并不沉重宽大,类似于江湖上女子喜欢用的柳叶刀。不过比柳叶刀要长上一些,分量少也重一些。

    “朋友!如果你们眼睛还管用的话,应该能看出来这支队伍至少有几千人,而且都是精锐。如果你们是想谋财,只怕拦错了人。当然,如果你真的缺银子,我个人倒是愿意帮衬一些。”

    他说。

    雨雾中

    前面官道上站着一个人,身材很魁梧。在他身边躺着至少三四十个呻吟着的士兵,战马散在不远处没有逃走。那是队伍在前面探路的斥候,看起来一个都没有跑的了。拦路的汉子只有一个人,但何奎坚信在别的地方肯定藏着帮手。一个人,就算是修行者也不愿意对一支正规军队下手。

    对方没有说话,何奎的心更紧了些。

    “朋友,这样的天气出来做事,显然你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虽然你没有机会得手,而且如果出手的话十之八九就是死,但我也是江湖出身,看不得江湖朋友落难......这里有二百两银子,不是银票,是实打实的银锭子。”

    何奎从腰畔挂着的包裹里取出钱袋,直接甩了过去。

    “若是不够,我还可以再凑一些。”

    他说。

    之所以这样做,他是不想节外生枝,谁也不知道这个拦路的人后面还藏着多少人,也不知道这个拦路的修为如何。当然,甩出去的钱袋上力度也不小,何奎还想试探一下拦路的人那个人修为深浅。

    啪嗒一声

    钱袋子被一根突然出现,以一种何奎根本看不清楚的方式出现的东西刺穿,就停在那个壮汉深浅不远处。何奎仔细看了看之后身子随即一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对面那个大汉的身前坚硬的官道路面上,冒出来一根白骨。

    就好像象牙一样凭空出现,将钱袋子挂在了那儿。

    “我不要钱。”

    那个拦路的壮硕汉子终于开口说话:“马车里应该就是杨顺会的独子杨才平吧?只要你把这个人交出来,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不用死。如果你不交出来的话,我保证你第一个死。”

    他说。

    何奎的脸色变了变,回头看向马车。

    “何奎,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怕!”

    杨才平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让他心里的厌恶更加的浓烈起来。杨才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怕这个字这么轻易的从一个成年男人嘴里说出来,确实令人不满。何奎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在动摇了,看得出来对面那个人修为很强,远比自己要强,那种突然冒出来的白骨应该是一种他根本无法理解的修为方式,何奎知道自己在这种修为面前,只怕连一招都挡不住。

    挡,就是死。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听着马车里杨才平喋喋不休的话语,然后终于爆发出来:“你个小王八蛋给我闭嘴!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美好,全都是阴暗和冰冷!凭什么所有人都要保护你?凭什么我们不能为自己而活?你这样一个白痴,凭什么让我们送死!”

    他用尽力气的吼着:“不许哭!你的眼泪只会让我恶心!”

    马车里的哭声戛然而止。

    何奎骂完了,然后转过身看向那个壮硕汉子。

    “杨才平你记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已经影响了太多人,你应该成熟起来了。不能指望着别人永远保护你,你要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这是我最后一次保护你了,最后一次......”

    他对那个壮硕汉子大声道:“来吧!从我的尸体上走过去!”

    壮硕汉子显然愣了一下:“你不是讨厌他吗?”

    “是!”

    何奎点头:“但他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壮硕汉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往一边让了让:“你们两个离开,这一千人的队伍......必须留下。”

    何奎傻了,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滚吧”

    壮硕汉子指了指自己身后:“永远不要回来,找一个能让你们两个相依为命活下去的地方。”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聊聊天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聊聊天

    “为什么放我们走?”

    何奎没敢动,他摆了摆手阻止从马车上下来的杨才平过来:“我不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掉下来的馅饼,陷阱倒是有。所以如果你是想羞辱我们,请你收起这份心思,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可以选择一个有尊严的死法。”

    拦在前面的壮硕汉子只是摇了摇头:“再不走,我就后悔了。”

    何奎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表情不似作伪,回头一把将杨才平推上马车,然后他拉了驽马的缰绳就要往前走,却被那壮汉伸手拦住。

    “你后悔的倒是快!”

    何奎再次把双刀抽出来。

    “不”

    壮硕汉子很认真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可以离开,且不要再回来。但是你们带着的所有东西包括其他人,都不能离开。马车里的钱财,是杨顺会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和从洋人那里得来的好处。而那一千人的队伍曾经是大隋的战兵,他们生存的目的不是和杨顺会一同成为千古罪人。”

    “你们,没有资格享受这些东西。”

    他说。

    何奎没有任何犹豫,从马车里一把将杨才平拽了出来,大步往前走:“我包裹里有几十两银子,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月钱,你要是觉得我不该带走,我也留下。”

    “你要杀我父亲?!”

    就在这个时候,杨才平一把挣脱开何奎的手掌,眼睛红红的看着那个壮硕汉子:“回答我!你要杀我父亲?”

    “快走!”

    何奎拉了他一把。

    “何奎,不要让我恨你!”

    杨才平嗓子沙哑着说道:“虽然我无才无能,但我最起码还知道什么是孝道,若是知道有人要杀自己的父亲,对我却只顾着自己逃命,也许别人做的出来,但我做不出来。何奎,谢谢你这些年照顾我,但我今天不能走。如果我父亲注定了要死,那么我应该死在他前面。”

    “白痴!”

    何奎骂了一句,转身自己走了出去。

    十几步之后,他转身又回来一掌切在杨才平的后颈上,杨才平闷哼了一声后软软的倒了下去。何奎一把将他托住,然后扛在肩膀上午往远处走去。那个壮硕汉子一直没有再说话,只是目送他们两个离开。

    “恨我就恨我吧,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如果醒过来之后你寻死觅活的我再甩了你就是,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了!”

    何奎嘟嘟娘娘的走了,没有回头。

    他们两个离开之后不久,一个穿黑色长衫的年轻男人从路边缓步走了出来,扫了一眼那些惊愕的士兵,对那个壮硕汉子点了点头道:“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拦着他们吗?”

    壮硕汉子正是石湾,他看了方解一眼之后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我实在不忍心杀他们两个,如果之前那个叫何奎的抛弃了杨才平,我肯定会出手,但是他没有那样做,所以我没有找到杀他的理由。”

    方解笑了笑:“我让你拦着他们,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他们。若是换做别人......他们两个已经死了。”

    石湾愣了一下,随即感激的看了方解一眼。

    “你们曾经都是大隋的士兵。”

    方解转头看向那些骑兵,杨顺会的队伍里骑兵的数量并不多,最精锐的莫过于这一千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杨顺会才会派他们护送杨才平。这一千人,无异于是他的亲兵。可是在刚才那一刻,这些骑兵没有一个人出手,似乎也是一种态度。

    甚至没有人抽刀。

    “但你们现在都是被人唾弃的叛徒。”

    方解缓缓道:“杨顺会已经被钉在了耻辱上永世不得翻身,就算他死也是背着骂名而死。就算再过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世之人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里都会带着不屑和嘲笑。他已经不可能翻身了,但你们不一样......如果你们觉得跟着杨顺会活的不错,刚才的话当做没有听见就是了,你们可以离开。如果你们觉得自己的良心上行哪怕还有一丁点的过不去,我现在给你们另一条路。”

    方解指了指北边,凤凰台的方向:“去凤凰台,用自己的热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如果你们相信在战场上可以让自己重新清白,那就去和洋人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如果你们觉得反正已经被人骂的体无完肤怎么都无所谓,那么你们就走吧,丢下你们的兵器脱下你们的甲胄,一辈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骑兵们站在那儿,面面相觑。

    他们之中有的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里握着刀柄。

    丢下兵器?

    罪人?

    这些词语就如同闪电一样一次一次的劈在他们的内心之中。

    说实话,这些士兵们的心思都一样。在牟平城的时候,老百姓远远的看见他们这些还穿着隋军号衣的人,就会啐一口浓痰,然后扭头就走。他们上街,甚至没有人愿意卖给他们东西。

    没错,杨顺会确实对他们不错,从不曾拖欠过军饷。他们穿的好吃的好住的也好,按理说应该对杨顺会感恩戴德才对。

    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放佛被一根绳子绑住了心头肉,那些嘲讽的话语每一次听到,那些鄙视的眼神每一次看到,都好像有一只手拽住了那根生死使劲的往外抻,揪着心头肉,那么疼那么疼。

    “我是方解。”

    方解大声道:“黑旗军的首领。”

    一片哗然!

    所有骑兵都被这个名字吓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如果你们觉得自己还有救,那么就帮我一个忙。”

    ......

    ......

    杨顺会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何奎在外面和杨才平的对话他都听的一清二楚。他装作熟睡没有醒来,只是不想看到儿子离开自己时候的背影。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一想到儿子这次分别,心里就有些疼。

    也许这就是怕。

    他端起茶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凉茶。茶早就已经凉透了,这个季节即便是东疆到了晚上也已经不再温暖。凉茶从嗓子里进去之后顺着喉咙进入了胃里,他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凉茶经过的这一路。

    他往外看了看,什么都看不到。

    土炕上,地图还铺开着。

    那个叫高宁的地方,被他用红笔点了,即便在昏暗的灯火下依然那么清晰,就好像一滴血似的触目惊心。

    想到了血,杨顺会使劲甩了甩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计划的很周密,这次离开先去海岛上避一阵子,然后去渤海国。他在渤海国有旧识,他相信那个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人,不会不收留他。

    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过一个普通富家翁的日子。

    有些艰难的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来,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老了。坐的时间久一些,腰背都会很酸楚。说起来他虽然一生领兵几十年,但其实身上没有受过伤。他经历了大隋从极盛到衰败的过程,却一直靠着敏锐的洞察力避开所有危险。

    不过

    今天例外

    外面马蹄子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杨顺会的脸色随即变了变。他叫过来外面当值的亲兵,让他去看看队伍里出了什么事,还没来得及吩咐完,有一个穿铁甲的将领急匆匆的跑起来,气喘吁吁:“大将军,您之前派出去的那一千骑兵又回来了!”

    杨顺会的脸色猛的一变,犹豫了几秒钟之后忽然一扭身,一拳隔空将房子的墙壁轰开一个洞,尘土飞扬中他已经冲了出去,人在几十米之外。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

    但他很清楚一件事,这么多年来正是因为这种害怕时不时的出现,自己才能避开一次又一次的灾难。

    但是显然,今天这种害怕来的太晚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

    夜雨中,一个看起来神采很修长的年轻男人站在他面前不远处。就好像一个幽灵一样突然出现,从虚空中横渡过来,毫无征兆。杨顺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从腰畔抽出来一个短铳抬手就打了一枪。

    这枪声也是一个信号。

    他身边有莱曼大帝派给他的一队屠神火枪手。

    “连一个修行者的自尊都没了......在面对敌人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掏出洋人的火器,指望着的是洋人可以击杀修行者的子弹,而不是你自己的修为。这些年来你的转变看来还真是很彻底,不过......你要失望了。”

    “这种子弹可以击穿任何修为之力,不受影响。”

    子弹在方解面前掉落,那里挡着一柄横刀。很普通的大隋制式横刀,是方解之前从一个骑兵腰畔抽出来的。在了解了一个东西的可怕之处之后,而这个东西的数量有没有多到令人无力,那么其实已经不再可怕。

    “可是,它不是万能的。”

    方解随手将横刀丢掉:“在等着你的屠神火枪手?应该不会来了吧,我刚才借了你的一千骑兵,回大营第一件事就是冲击屠神火枪手的驻地,把他们全都宰了。那些火枪手不会怀疑自己的盟友,而且我也需要那些士兵纳一份投名状。”

    杨顺会的脸色很难看:“你把慧基怎么了?”

    他问。

    方解叹了口气:“第二反应才是问你的儿子怎么样了,看来你还是爱自己多一些。你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不知道什么时候杀你的人就会出现不是吗?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是方解,所以你就更紧张?”

    杨顺会的心很乱,方解的话让他的心更乱。

    “你觉得我不可能出现在你面前,但我来了。”

    方解走到不远处的矮墙边,跳了一下坐上去:“我还不想杀你,你应该知道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

    杨顺会转身,想朝另一个方向逃。

    他发现自己逃不了了。

    另外三个人,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清脆的铜锣声在军营里响了起来,在夜里显得尤为刺耳。很快,各营的将领就被铜锣声吸引了过来。然后他们看到一个穿道袍的胖子,手里拎着一个铜锣使劲的敲打着:“大家快来看啊,你们的主将杨顺会就要死了!”

    不少人围拢过来,手里都握紧了刀柄。

    杨顺会自然有很多亲信,尤其是他的亲兵们在这一刻全都集结了起来,不管面对的是什么,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主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胖子项青牛敲打了几下铜锣后喊道:“杨顺会只是要死了,还没死。在他死之前,我代表你们问他几个问题吧。不要拿弓箭瞄准我,没用的噢......我是清乐山一气观道尊项青牛,你们的羽箭再多也杀不了我。所有穿铁甲的都给道爷凑过来,今儿咱们一块和杨顺会大将军聊聊天。”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死得其所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死得其所

    这是一个很奇诡的场面,以至于让杨顺会心里充满了失望。

    他手下有至少十万人马,这些人马还都是从长安城里带出来的,这些部将都是跟了他不止一年的人,其中甚至还有跟了他十几年的老部下。杨顺会曾经坚信,如果自己带着这些人征战遇到危险的话,这些人都能为了保护自己而去拼死。

    他曾经很笃定的认为,这些手下都与自己生死同心。

    杨顺会已经不是很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自信的,他的手下虽然围拢过来但没有一个人出手维护甚至没有一个人出言呵斥,他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惊讶,甚至没有愤怒。

    也许,这种不自信是到了牟平城之后有的。也许,是从他收了洋人第一笔好处之后有的。

    他环顾四周,发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上都是漠然。就连跟了他时间最久的那几个老部下,也没有人表现出愿意为他一战的意思。而那些士兵们,那冷眼旁观的神情让杨顺会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笑了。

    冷笑。

    也不知道是在嘲笑那些手下,还是在嘲笑自己。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不是不知道下面人都是怎么议论自己的。自从那次洋人当街打人,老百姓蜂拥到他的将军府门前希望他能出头的时候,他下令士兵驱散百姓的那一刻,他就觉得士兵们看自己的眼神变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决定抽身而退的原因。他知道自己对这支队伍已经没有办法做到令人信服四个字,主将不被士兵们认可,在战场上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他知道自己打不赢这一仗,所以才想到逃避。一个迷恋金钱的人自然迷恋地位,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愿意放弃自己的权势?

    坐在对面矮墙上的那个年轻人杨顺会是认识的,在长安城的时候他和这个年轻人有过交集。他只是没有想到,多年之后当初那个才崭露头角的小人物,如今已经是中原这片天下最强大的那个人。

    “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但你休想在杀我之前羞辱我。”

    他看着方解说。

    “原来你还有尊严。”

    方解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对这句话有些不屑。

    “我以为你的尊严早就已经被洋人买走了,没想到现在还剩下一丝。既然你还知道什么叫自尊,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怎么死才是最有尊严的。不希望我羞辱你,首先是你不羞辱自己。”

    方解说。

    杨顺会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再次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局势。他能看出来围住他的这几个人,修为之强只怕都在自己之上,单打独斗的话尚且没有胜算,现在被人困住,想要脱身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尊严?”

    他继续冷笑:“我曾经坚定地以身为一个杨家人而感到自豪骄傲,但是当我离开长安城的时候是以一种怎么样的狼狈?如果我当初没有离开的话,只怕我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具枯骨。我为什么要为了那样一个朝廷而拼死?为什么要为了那样一个家族而效力?”

    “人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杨顺会忽然提高嗓音道:“可这个天下早就已经变了,杨家人还有什么能维持自己的尊严?在乱世之中我想着能好好活着有错吗?没错,洋人是给了我一些好处,为了养兵为了手下十万将士,我收下那些好处有错吗?”

    他环顾那些手下:“你们这些白眼狼,吃着我的穿着我的用着我的,却还在背后骂着我,恨不得杀了我,你们难道才是对的?方解!”

    他看向方解怒吼:“你不要跟我谈什么尊严什么忠诚!难道你对杨家人有忠诚可言?!我不知道你这样狭隘的思想是怎么来的,既然你不敬杨家人现在为何替杨家人出头?大隋都已经完蛋了,你为什么要替大隋出头?你的眼界太低了,你只局限在一国一族的关系中走不出来,你太狭隘!”

    他大声道:“统治者是谁和大部分老百姓有关系吗?杨家人对我好我就是杨家的忠臣,杨家人对我不好我为什么还要愚忠?洋人对我好,我为什么就不能帮洋人做事?我只看到谁重视我,然后我为之报效有什么错?”

    看着这个癫狂发问的人,方解竟然有一种连话都不想说的感觉。

    “如果你能把眼界放高一些,你就不会看不起我了!”

    杨顺会道:“你想想,不管是谁做统治者,只要对百姓好难道不就是个好的统治者?同族之人做皇帝未必是正确的,外族之人做皇帝未必是错误的。你对外族有成见,这是因为你没有看清楚这个世界!”

    方解从腰畔将酒囊摘下来喝了一口,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是来听你说一些话的,但不是这样的话。”

    ……

    ……

    杨顺会张开双臂,语气变得激昂起来:“方解,你和这些人不一样,他们一辈子都只能是个追随者,因为他们自己无法成为开创者。你不一样,你已经开创出了自己的事业。所以你应该比他们看得更透彻。”

    他大声道:“所谓的民族有意义吗?只有最狭隘的人才会去执着于什么民族。奥普鲁帝国的人只不过是外貌和我们不同而已,但是那些人适应新的东西远比咱们要快。现在大部分洋人的将领都能说汉语,他们尚且不认为这是一件下贱的事,为什么你们就要认为和洋人相处就是一件下贱的事?”

    “洋人已经适应了新的环境新的生活,为什么咱们就不能?”

    他一边说话一边观察方解的反应,还有四周那些部下的反应。见方解没有阻止他,他以为自己的话有了作用。

    “你想想,洋人的进入会带给我们什么,绝对不仅仅是坏处!”

    杨顺会道:“洋人有着无与伦比的的优势,他们的社会发展才是正确的。只要不把洋人的到来看做是一场侵略,那么接受起来就没有那么难了。你可以这样想……洋人不时来侵略的,而是融合。在这场融合之中,洋人学习我们的长处,我们学习洋人的长处,最终就能成为一体。到时候,百姓已经适应了新的生活新的身份,会在反抗吗?!”

    “不会!”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了震撼:“到时候,百姓活的幸福就会忘记统治者不是汉人。”

    他喘息着,为自己这番辩解而满意。

    说实话,他最初也确实不能接受洋人,但是随着看到洋人的强大,随着他越发的享受优越的生活,他开始变得不再抵触。他是真的这样想,不管是谁做皇帝,只要自己还能保证地位就没关系。

    他认为,自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只是洋人的错。如果汉人不反抗的话,那么自己也就没有必要抛弃现在的权势地位。他即便不再领兵,也会成为一道总督那样的人,在洋人的朝廷里有着很重要地位。毕竟洋人要想控制这片大地,少不了汉人支持。

    “你这些话,对你的手下说过吗?”

    方解问。

    杨顺会摇头:“我不需要跟他们解释,他们早晚会看清这些。”

    方解笑了。

    怒极而笑。

    “我不想跟你解释什么了,也不想跟你辩论什么了,因为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我本想着若是你心里还有残存的那么一丝丝良心,我也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些帮助,比如洋人的军队配置,比如莱曼为什么会不怕修行者……但是现在我放弃这些念头了,因为我发现和你说话真是一件很恶心的事。“

    方解道:“现在你可以反抗了。”

    “你们这些人,难道真的要看着我被杀?!”

    杨顺会看向那些老部下,大声嘶吼了一句。可是那些人依然没有任何举动,只是攥紧了拳头眼神里释放着自己的怒火。

    “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可以改过来。”

    杨顺会发现了什么不妥,立刻转换了语气:“毕竟我是汉人,我骨子里流着的是汉人的血。对于洋人来说我更多的只是在利用他们,但我对于自己的族人来说,我心中都是挚诚的感情。我可以带着这十万兄弟转变,我可以带着他们去和洋人开战。你到了现在这个地位应该很清楚,有些时候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没错”

    方解点头:“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但不是你的利益。”

    “你不是想更多的了解洋人的事吗?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修行者不能杀死莱曼吗?”

    杨顺会急切道:“这些我都可以给你答案。我可以跟你保证,整个中原的汉人也没有一个人比我更了解莱曼,更了解洋人。你想想,杀我你得不到什么,但如果我愿意带兵帮你,你得到的就是巨大的实惠。”

    方解招了招手,示意之前那个带着一千骑兵护送杨才平的将领过来,然后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那将领显然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离开。杨顺会一直紧张的看着他,不知道方解要安排什么。

    “我对你已经没有兴趣了。”

    方解道:“我来之前曾经说过,我要亲手剜出来你的心看看是什么颜色。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的血会脏了我的手。既然你那么喜欢洋人的东西,那么信服洋人的武器,我就给你一个死得其所的机会。”

    这句话说完之后,杨顺会忽然发现不少士兵手持火器围拢过来。他不知道,这些火器都是那些屠神火枪手的。

    至少一百多条火铳瞄准了他,拿着枪的人都是他的士兵。

    “用洋人的东西来了结你,对你来说似乎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吧。”

    他举一只手,那些手持洋人火枪的士兵们随即往前挤压,将杨顺会可以活动的区域压制的越来越小。

    “感受一下你自己所说的伟大吧。”

    方解将抬起来的手往下一压,那些骑兵随即开始将火铳端起来,瞄准了杨顺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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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霸天下介绍: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